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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肆、生死一局棋 第四百九十五章 神佛心
理論上說,佛寺和道觀屬於兩個派別,但除了個別虔誠的信眾,一般人家只要有能力,兩家都要試試。
這一點在紅白事上格外明顯,水陸道場肯定是一邊一家,算日子批命都是問完這個問那個。也不知道業務重疊得這麼厲害,神仙們會不會有壓力。
反正凡間的和尚和道士是有的。
惠元寺的方丈聽了柳氏的話,立馬頭疼。
還願好辦,說些好聽話就成了,可給程夫人批命……大家都這麼熟了,他們總不能說她命格不好吧?
一品夫人的命格,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可問題來了,靖海侯夫人求的是子嗣。
兒女之事,真的要講緣分的,沒有就是沒有。以方丈的經驗,這事兒和人品命格都沒什麼關係。
然而,他不能和靖海侯夫人說實話,只好想了想,道:「程施主的八字,早年便看過了,不如求個籤吧。」
柳氏沒意見:「也好。」
她親自接過沙彌手中的籤筒,囑咐程丹若,「求一求子嗣。」
「是。」程丹若接過,暗暗嘆氣,來都來了,還能咋地,求吧。
她跪在大殿的釋迦摩尼像前,搖晃籤筒。
籤子噼裡啪啦作響,清脆悅耳。
一根紅籤被撞擊,跌落出來。
程丹若拾起了竹籤,上頭有一句籤文:榴花如紅雲,映照在星闈。
她:「……」
這籤她也會解,意思是子孫繁茂,丈夫當官,算是上上籤了。
就是不知道方丈怎麼解。
程丹若遞過籤文,不出意外看見了方丈眼皮微跳。
「如何?」柳氏急切地問。
方丈不愧是方丈,當然不會把話說死,平靜地說:「若是旁人中得此籤,是說多子多福,夫婿入朝為官。但程夫人之名暗合榴花,應當另作他解。」
程丹若:「怎麼說?」
方丈面不改色道:「紅雲乃仙家之兆,當是說夫人功德深厚,福澤後人,多成顯貴。」
想到謝家的門楣與舊事,又添了兩句好話,「位極人臣,貴不可言。」
程丹若:呵呵。
她沒吱聲,柳氏已經開口問了,客氣又不客氣:「敢問方丈,這福澤後人是後世之人,還是親生兒女?她命中多少子女,何時開花結果?」
程丹若都同情方丈了。
這可怎麼答?
總不能拿謝玄英之前編的謊話,說他被詛咒了才斷子絕孫,豈不是說佛祖還沒有野神厲害?
不過,方丈接待過無數顯貴,果然有點本事。
他竟然正面回應了:「樹木開花結果,要經歷春秋四季,程施主的兒女緣就在一個『等』字。」
程丹若:「等到何時?」
「我等信佛之人,講究禪修業果。」方丈說,「今生做善事、行善舉,來世便能投到好人家,或加官進爵,或子孫滿堂,得享福祿。」
柳氏反問:「我媳婦濟世救人,哪裡差了功德?」
「程夫人正是修了大功德,才需要耐心等候。」方丈道,「侯府顯貴之家,謝郎名動四方,程夫人濟世安民,這般人家,非大德大貴之人無以投身。」
程丹若:「……」還能這樣編?
「天上星君、西方佛子都是有定數的,無緣無故怎會下凡?若是純善之人,也要三世積善,方有此因緣。」方丈的語調平緩,別有一番禪韻,「柳施主,此事不可強求,只能靜候機緣。」
程丹若服了。
不愧是專業人士,整套話下來自圓其說,還不容易戳破。
以後她有了孩子:等待都是值得的,看,這是下凡渡劫的神仙菩薩。
以後她沒有孩子:不好意思,最近沒有神仙觸犯天條,都在上班呢。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六十天沒人犯錯,很合理啊。
再看柳氏,她亦啞然,不知該怎麼反駁。
凡人還能管天上的事情嗎?還是說,她不想要神仙善人投胎的孫子,隨便找一個投胎都行?那萬一是個混世魔王,不肖子孫可如何是好?
塵埃起伏,空氣寂靜。
許久,程丹若才勉強找到突破口:「那怎麼樣才能快點來呢?我總不能今後不行醫救人了吧?」
「萬不可如此。」方丈深明大義,立即否決了這個說法,他們還要靠程丹若拉業績呢,當然不同意,「你因私心而違背良心,佛祖也要怪罪,佛祖怪罪了,豈會許你心想事成?順其自然便是。」
程丹若一臉愧疚:「是,我一時想岔了。」
方丈慈悲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柳氏還在沉默。
「母親,妹妹說想求個長命鎖……」程丹若使了個眼色,示意柳氏看外頭的李太監,「您說什麼樣式的好?」
說起正事,柳氏立即回神:「小孩子家家,太貴重的怕壓不住,最簡單的金鎖就夠了。」略略一想,又嘆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富貴不必再提,『平安長樂』足矣。」
方丈應下,讓小僧人帶她去佛前親自挑選。
這是寺廟的長期業務,金銀玉器打造出來後就在佛前供奉,供的時間越久,念的經越多,價格就越昂貴。
柳氏客氣道:「大師留步。」
雙方友好作別。
門口李太監略略彎腰,見她們走遠後,才對方丈道:「尋個清淨處說話。」
方丈合十,帶他走進大殿旁邊的靜室,這是他日常做功課的地方。
李太監自袖中掏出兩張紙:「陛下請您看看這二人的命格。」
「領旨。」方丈鎮定地接過。
這是兩個八字,算算年紀,大約二十歲左右。方丈在腦海中迅速過了遍,排除齊王、豐郡王、齊王世子、豐郡王世子等人,猜測十有八九,屬於宮中娘娘。
宮裡時常如此,怕八字被透露出去,遭人厭勝,便故布疑陣,一主一陪,迷惑視線。
方丈最頭疼的就是這類事。
他不是不會批命,可給達官顯貴批命易惹禍端,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會像對靖海侯夫人似的,對症下藥,勸解煩惱。
香客們所求的,其實也就是這份內心的寧靜。
靖海侯夫人不知道子孫看緣分嗎?
知道。
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久無喜訊的程夫人。
故而佛祖給她的答案不是去何處尋醫問藥,而是得失之間,順其自然。
可李太監給的難題,就沒法這麼下手了。
只能算。
方丈提起精神,仔仔細細算了一算,這才道:「甲若是男子,官途順暢,卻有英年早逝之兆,若是女子,便是光耀門庭,可惜子嗣簡薄。乙若是男子,少年多有坎坷,過得去便飛黃騰達,過不去則少年早亡,若是女子……咦。」
李太監問:「怎麼?」
「若是女子,」方丈謹慎道,「恐為青年早夭,須有貴命扶持,方能化解。」
批命,關鍵在半真半假。
甲確實是富貴命,只是後繼乏力,乙的命格普普通通,甚至不太好,但若是宮裡的某位,話就不能說死了,誰知道會不會有大造化?命中有貴人,絕境也能逢凶化吉。
然而,李太監聽罷,沉吟少頃,又拿出了一張紙:「再算算。」
方丈拈動佛珠,懷疑他在假公濟私,想捧哪個妃嬪上位。
但推不了,只能接過。
「此人命中多貴人。」方丈言簡意賅,「可是好是壞,難以預料。」
李太監點了點頭,收回三張紙,當著方丈的面燒成灰燼:「今日之事……」
「貧僧明白。」方丈合十,「提督是來問中元法事的。」
「很好。」
*
程丹若送柳氏回府,自己再回家。
在路上不覺得,一進到屋裡,冰山被風吹出涼氣,她立馬就覺得頭暈疲倦,忙打開木盒,取出瓶藿香正氣水灌了。
又含一片話梅,喝兩口酸梅湯,補充糖分和鹽。
頭一陣陣疼。
她揉揉額角,吩咐丫鬟:「藿香水還有一瓶,叫人送去侯府給母親,備水,我要沐浴。」
竹香見她臉色不好,勸道:「夫人不舒服,不如先躺一躺。」
「不要緊,洗過再睡。」
丫鬟知道說不動她,各自忙碌。
程丹若打起精神,草草梳洗了番,倒頭就睡下了。
謝玄英回來時,就看見一個昏睡的妻子。他嚇了一跳,連忙問:「這是怎了?」
今天跟出去的是竹枝,忙答道:「夫人喝了藿香水,約莫是中暑了。」
謝玄英試了試她的額頭,果然有些燙:「晚膳用的什麼?」
「還未用過。」
他點點頭,寬衣洗臉,拂去外頭的塵埃,這才拿了扇子坐到床頭,給她扇風。
程丹若很快醒了,睡眼朦朧:「幾點了?」
「六點多點兒。」他一把扶起她,「好些沒有?都是我不好,你才忙完芸娘的生產,正該休息兩日,昨兒就該和母親推了,害你白受趟罪。」
「母親心裡有這想法,逃是逃不過的。」程丹若道,「我順著她一點,她也高興些。」
謝玄英道:「我都和你說了,這事我來辦。」
她搖了搖頭:「這是我的決定,我能承擔後果,不能什麼都讓你替我背。」
「這是我們的決定。」他不容置喙,「行了,這事以後都推給我。」
程丹若忍俊不禁,覺得頭疼都輕了不少。
「今兒還挺有趣的,方丈編得可真好。」她把惠元寺方丈的說辭復述了遍,又暗暗好奇,「不知道李太監過去是為了什麼。」
「還能為什麼。」謝玄英對宮闈秘聞沒有興趣,反倒瞧著她,「說起來……」
她:「嗯?」
「你是被罰下來的,還是渡劫成仙的?」
程丹若:「……」古人的想像力這麼豐富幹什麼?
她不回答,謝玄英也不生氣,調整靠枕:「吃些東西再睡。」
「嗯。」
程丹若用了大半碗冷麵,喝了碗沙沙的綠豆湯,又躺回床上歇息。
謝玄英則按照習慣,先溫水淋浴,換了寢衣才陪她。
「忙大半月了,歇一歇吧。」他給她扇風,「今年熱得厲害,別再中暑了。」
馬車沒空調,一坐就是半小時起步,確實吃不消。
程丹若沒勉強:「知道了。」
「頭還疼嗎?」他試試她的額溫,感覺還是有些燙,「躺我身上。」
「你熱。」她慣例嫌棄著,卻也一如既往地靠了過去。
蟬鳴陣陣,冰鑑中飄出瓜果的香氣。
月亮爬上屋簷,濃密的樹葉搖動,斑斑成影,淡淡的月光照映依偎的人,是人世間最難的的片刻寧靜。
「好熱啊。」她說,「就前兩天飄過幾絲小雨,再這樣下去,麻煩就大了。」
謝玄英道:「下個月還如此,可能要祈雨了。」
程丹若被逗笑了:「神佛可真忙。」
生老病死要管,災禍福祿要管,風調雨順也要管。
「又不敬神。」他瞪她,並指按住她的嘴唇。
「好好,不說了。」她別過臉,額頭抵住他的鎖骨,「好累。」
「累就歇兩日,你也別太逼自己了。」他緊緊收攏臂膀,掌心撫住她的背,有一下沒一下順下來,「神佛渡眾生,你我便先渡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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