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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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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7:28
  第988章 業龍之血
  太虛門,長老居。

  年末将近,荀子悠照例與荀老先生聊了些論劍大會的事宜。

  這些事,是荀老先生特意安排過的。

  茶過三巡,正事聊得差不多了,荀子悠抿了口茶,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一句:
  “老祖,您……教墨畫劍法了麽?”

  荀老先生有些訝異,看了荀子悠一眼,淡淡問道:“爲什麽這麽問?”

  荀子悠沉默片刻,緩緩道:“墨畫他好像……學了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荀老先生瞳孔微縮,“你說什麽?!”

  荀子悠默默重複了一遍。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你看到了?”

  荀子悠微微颔首,“我看到他,用神念化劍……殺了一隻三品豬妖。”

  荀老先生錯愕住了。

  半晌之後,他的眉頭皺在一起,疑惑地看了荀子悠一眼,緩緩問道:

  “你自己……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麽麽?”

  墨畫……

  學了神念化劍真訣?

  殺了一隻三品金丹境豬妖?

  這些離譜的事,到底是怎麽能聯系在一起的?

  荀老先生思索片刻後,對荀子悠道:
  “你腦袋伸過來,我查查你的識海……”

  他現在有一點擔憂,荀子悠是不是在孤山神殿時,受了邪物影響,識海現在還有些渾噩不清,以至于容易異想天開,分不清亂想和現實。

  荀老先生目露關懷。

  荀子悠苦笑,“老祖,我沒事,我真是親眼看到的……”

  荀老先生動作一滞,見荀子悠目光清明,不像說假話,便沉聲問道: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白天。”荀子悠道,“墨畫去煉妖山,說要修個小法門,我無意間看到的……”

  荀子悠将事情經過,一一都說了。

  荀老先生皺眉,“墨畫知道,你看到了麽?”

  荀子悠沉吟道:“我離得遠,又收斂了氣息,他全部心神,都放在豬妖身上,應該沒察覺到我……”

  一般修士,哪怕是金丹修士,與一隻三品金丹豬妖厮殺,都必須全神貫注,拼盡全力,不可能有餘暇他顧。

  更别說,墨畫還隻有築基境界。

  荀老先生沉默不語,神情開始嚴肅起來。

  荀子悠沒有說謊
  那他就不得不以認真的态度,來看待這件看似“荒謬”的事情了。

  但荀老先生皺着眉頭,思索了半天,他還是很難将這些事聯系起來。

  單一看,無論是學神念化劍,還是斬殺金丹豬妖,都是絕不可能的事……

  墨畫才築基,怎麽學神念化劍?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是太虛門無上劍訣,是鎮派傳承,是太虛門的禁術。

  太虛門曆代驚才絕豔的劍道天才,無一不是從小就苦修劍道,打牢根基。

  一直修到金丹後期,神魂穩固,方能入門。

  修到羽化,神魂出竅,才能小成。

  直至洞虛,勘破虛實,方能斬神。

  築基修士……怎麽學神念化劍?
  何況墨畫這孩子,他又不是劍修。

  他是散修,幼時窮苦,估計都沒摸過靈劍,沒一丁點劍道根基。

  本命劍也都沒有,神念怎麽去化劍?
  還有,師承他從哪裏來?

  太虛神念化劍,條件苛刻,修行艱苦,傳承封閉,本就不易學。

  若要掌握,必要前輩高人指點,否則很容易行差踏錯,練得走火入魔。

  如今整個太虛門内,真正精通神念化劍的人,唯有他那獨孤師兄一人。

  他自己這個洞虛老祖,因爲不走劍道,也不曾學過神念劍訣。

  可他那師兄……

  荀老先生心中歎息。

  師兄重傷未愈,如同朽木,如今更是被封在了後山,命途未蔔,怎麽可能會傳墨畫劍訣?

  即便此前有機會傳,可墨畫他一個外門弟子,根本就進不了後山。

  師兄又自閉于劍冢,性情極孤傲且極孤僻,更不可能放下身段,親自教墨畫這麽一個無親無故,一點劍道不懂的小弟子修神念化劍。

  再者說,墨畫即便學了,也學會了,可……用神念化劍,越境斬金丹妖獸?

  話本裏也不能寫。

  這裏面所需要的神念化劍的造詣,深得恐怖了。

  神念化劍是一門深奧的劍訣,裏面還分很多劍式。

  化劍式,驚神劍,破神劍,乃至最終的斬神劍式……

  一步一個檻。

  要越境斬金丹,肯定要修到斬神劍。

  可要修到威力最強的斬神劍式,不知要耗費多少年苦修,更不知需要傾注多少心血。

  這是要歲月和心血澆灌的。

  墨畫神念結丹了不假,但年紀太小了,哪裏來功夫,修出這麽深的神念化劍造詣?

  哪怕是他那個劍道之才驚絕一世的獨孤師兄,在同樣的境界,也做不到這樣的事……

  更何況,墨畫的神念才剛結丹,強得有限。

  縱使他修了斬神劍,傾盡全部念力,想斬殺一隻金丹境的豬妖,又談何容易……

  ……

  室内一片寂靜。

  燭光搖曳,火光一點點燃燒。

  荀老先生一言不發,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他将這件事,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琢磨了個遍,覺得哪哪都是漏洞。

  荀子悠不敢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荀老先生這才回過神,問荀子悠道:“你确定看到……墨畫用劍了?”

  荀子悠思索片刻,搖了搖頭,“他手裏沒劍,但并指點着眉間,而後雙目之中,似乎蘊有劍光……”

  “你确定是劍光?”

  荀子悠被這麽一問,也不太确定了。

  他沒看到全貌,隻看到了斑駁的金色遊絲,隐隐構成了一道劍刃虛影。

  但這到底是不是劍光,也不好說。

  “但是有劍意……”

  “你确定是劍意?”

  荀子悠又沒話說了。

  劍意歸于神念,虛無缥缈,他隻能憑自己的經驗“覺得”是,但又沒辦法求證。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便斬釘截鐵道:“所以,這不是太虛門的神念化劍真訣!”

  哪怕有萬一,也絕不允許是!
  太虛神念化劍,乃太虛門禁術。

  墨畫無論再優異,再受寵,可他目前的身份,仍隻是太虛門的外門弟子。

  外門弟子,偷學宗門禁術,可是天大的罪責。

  一旦傳出去,太虛門根本無法自處。

  若是罰墨畫,他打心底裏舍不得。

  偷學禁術,按一般宗門律法,輕則廢去修爲,逐出宗門,嚴重點的,是要被處死的。

  若是不罰,就會授人以柄,遭其他宗門非議。

  甚至在宗門内,也無法服衆。

  大家有樣學樣,都會想着去偷學禁術。

  這是敗壞門風的行徑。

  因此,墨畫絕不可能學會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荀老先生道:“他才築基,又不是劍修,怎麽可能學會神念化劍?而且,他手裏連劍都沒有……”

  荀子悠愣了下,覺得很有道理。

  他隻是先入爲主,覺得有些想當然了,細細想來,的确這些,都不太符合神念化劍的劍法“規矩”。

  隻是墨畫離奇慣了,他一時沒想那麽多。

  但再離奇,也要遵從基本的修道法則。

  在宗門的記載中,神念化劍,不是他這樣子修的……

  荀子悠點了點頭,而後擡眸,看了眼荀老先生。

  “那,老祖……墨畫他用的是什麽道法?是一類特殊的神念之術?”

  畢竟三品豬妖都能斬死。

  荀老先生沉默不語。

  荀子悠察言觀色,心中有些詫異,便道:“老祖,您老人家莫非……也不知道?”

  荀老先生擡起頭,默默看着他。

  荀子悠當即察覺到自己多嘴了,立馬老實了起來,低頭喝茶,不敢多問。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對荀子悠道:
  “此事有些蹊跷,但你也不必大驚小怪。築基一人,斬殺金丹妖獸,此事多少有些荒謬……更何況,墨畫那孩子,什麽根基,什麽底蘊,你自己心裏應該清楚。”

  “他的陣法造詣,在同輩弟子中,或許算是一騎絕塵。”

  “但若論正面的戰力,就差得遠了。”

  “更遑論,憑一己之力,斬殺什麽三品妖獸了,此事多半是……”

  荀老先生頓了下,接着道,“是他身上,帶着什麽護身的寶物,危急時刻,自動護主,殺了那三品妖獸。”

  “護身寶物?”荀子悠一怔,而後點了點頭,“老祖言之有理。”

  說實話,他心底肯定是不信的。

  但他也沒其他解釋。

  而且,這是老祖發的話,他更不敢反駁。

  見荀子悠将信将疑,荀老先生索性便擺了擺手,“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心裏有數。”

  “是。”荀子悠拱手。

  老祖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再多嘴,荀子悠便行了一禮,“那老祖,我先告辭了。”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看着荀子悠,又叮囑道:“這件事……不要傳出去,更不要到處亂說。”

  “尤其是,神念化劍真訣……無論是真是假,一旦傳出去,掀起風言風語,都會惹來天大的麻煩!”

  荀老先生語氣無比凝重。

  荀子悠心底一驚。   
  他差點忘了,這是禁術。

  禁術可不是開玩笑的。

  所謂禁術,乃禁忌之術,是禁止修煉之術,在道廷那邊都是有記錄的,是決不允許任何宗門修士再學的。

  因此,墨畫絕對不能學會神念化劍真訣。

  荀子悠知道了利害,當即心中凜然道:“老祖,我會把這件事忘了。”

  荀老先生點頭,揮了揮手,“下去吧。”

  “是。”荀子悠鄭重拱手,而後恭敬退去了。

  長老居中,一時安靜了下來。

  燭光搖曳。

  荀老先生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但心思卻如燭火,浮動不定。

  這件事,他是沒辦法相信的。

  即便他想相信,但這種太過違背常識,而且一點因果迹象都沒有的事,他實在給不了自己一個解釋。

  更何況……師兄他……

  荀老先生轉頭,目光深邃地看向後山,末了深深地歎了口氣。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這幾個字,也是他心頭的一個痛疾。

  曾幾何時,這門劍訣,象征着太虛門最鼎盛的榮光。

  那時,太虛門神念劍修如雲,以心證天道,神念化真訣,百年磨一劍,劍出斬妖邪。

  神念化劍之下,妖邪辟易,莫敢撄其鋒芒。

  但成也神念化劍,敗也神念化劍。

  經年累月之間,無數神念劍修,隕落在了這門“傷人亦傷己”的劍訣之下。

  這門劍訣,既是太虛門無上的尊嚴,也是太虛門最沉痛的傷痕。

  而到了如今,這門劍訣也終于要随着獨孤師兄,徹底消亡了。

  一旦獨孤師兄,身歸塵土,神念化劍,也将徹底湮滅。

  或許有生之年,他都無法再看到,太虛神念化劍真訣,重見天日的樣子了。

  世人也再無法得見,神念化劍的驚天鋒芒了。

  荀老先生目光暗淡。

  這是他早已“心知肚明”的事。

  封禁神念化劍的決定,也是他下的。

  這注定是必然的事,但事到如今,荀老先生的心中還是湧起深沉的失落和無盡的怅然。

  便在此時,荀子悠适才的話語,又浮在腦海。

  荀老先生黯然的眼眸,忽而又生出一絲光彩。

  “神念化劍真訣……”

  “墨畫……”

  荀老先生輕輕念叨着這兩個名字,眉頭漸漸皺起。

  “應該……不可能吧……怎麽可能?”

  “可萬一是真的……”

  荀老先生心中微微悚然,微微歎氣。神念流轉間,他的目光越來越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麽……

  ……

  墨畫并不知道,他施展神念化劍的模樣,被暗中盯梢的荀子悠長老看在眼裏了。

  與三品金丹境的豬妖交戰,太過兇險,太過緊張,他根本不敢走神。

  以築基修爲,斬殺金丹豬妖,也幾乎耗費了他全部的神念。

  因此墨畫根本沒察覺到,自己被荀子悠長老“偷窺”的事。

  此後的數日,他也還沉浸在,以神念化劍真訣,斬殺三品金丹豬妖的欣喜裏。

  隻可惜,這種事不好說出來。

  他也不太好到處找人吹牛。

  他的小師弟們,也沒人知道他完成了如此驚人的“壯舉”。

  錦衣夜行,無知之者。

  墨畫心中很難受。

  但他還是隻能,保持一個平常心,繼續修行。

  好在過了月餘,這個難受勁慢慢就消退了,而且也到年底了,宗門又要考核了。

  墨畫考完了,成績一甲兩乙四丙。

  陣法“甲”,道法“乙”,還有一個煉丹,不知道爲什麽,也給了他一個“乙”。

  往常,他都是一甲六丙。

  去年多了一個乙。

  今年竟然又多了一個乙。

  墨畫忍不住皺眉。

  他是學因果的,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無緣無故,自己不可能考得這麽好。

  因此,墨畫心裏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危機感。

  ……

  考完之後,又到過年了。

  墨畫今年又要去顧家蹭年宴了。

  他特意去跟荀老先生說了下。

  因爲現在情況特殊,沈家的事,表面上算是塵埃落定了,但背地裏的利益糾葛,世家間的你争我奪,真不知是如何血雨腥風。

  墨畫也不清楚,自己現在去顧家蹭飯,到底合不合适。

  荀老先生隻思索片刻,便點頭道:“你去也無妨。”

  孤山的事,太虛門和顧家,肯定都被沈家記在了賬上,本就不在乎連累不連累了。

  而且,墨畫與顧家維護下交情也是好事。

  荀老先生又寫了一幅字,讓墨畫當做賀禮,送給顧家。

  墨畫欣然道謝。

  天色不早了,墨畫便跟荀老先生行禮辭别,可行完禮,一擡頭就碰到了荀老先生那極深邃且複雜的目光,一時有些怔忡。

  “老先生,有事麽?”墨畫疑惑道。

  荀老先生深深看了墨畫一眼。

  這一眼,讓墨畫有一種,荀老先生心裏在猜測什麽,但礙于某些因果,不太敢說出口的錯覺。

  荀老先生心事重重,本想問什麽,可看着墨畫不知不覺已經長高了不少,且有了少年模樣的身影,忽而又有些怅然。

  已經長大不少了……

  目光溫和而澄澈,深邃而沉毅,臉上雖還帶着點稚氣,但神态卻顯得從容了許多。

  有些東西,他已經能靠自己來肩負了。

  或者說,他從小時候開始,就是自己一直“背負”着過來的……

  荀老先生微微歎了口氣,“沒什麽……”

  他看着墨畫,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過年了,玩得開心點。”

  墨畫點了點頭,笑道:“老先生新年安康,我先回去了。”

  “嗯,好。”

  墨畫行了一禮,便恭敬告辭了。

  墨畫走後,荀老先生繼續翻閱玉簡。

  玉簡之中,寫着《太虛門禁術目錄》一行字。

  荀老先生看着禁術目錄,陷入了沉思……

  ……

  清州城,顧家。

  張燈結彩,燈火通明的後院中。

  墨畫帶着瑜兒在放花燈。

  瑜兒小臉紅撲撲的,仰頭望着墨畫替他做的紅彤彤的魚龍燈,神情雀躍不已。

  可轉頭看了眼墨畫,瑜兒的神情忽而又落寞了起來,耷拉着眼皮一言不發,可憐兮兮的。

  墨畫察覺他情緒有些不對,便柔聲問道:“怎麽了?”

  瑜兒默然片刻,小聲問道:“墨哥哥,你就要離開了麽?”

  墨畫一怔,“誰跟你說的?”

  瑜兒搖頭,而後擡頭看着墨畫,“大塊頭他們都說,畢業後,他們就要離開太虛門,離開乾州了,墨哥哥你也要走麽?”

  瑜兒口中的“大塊頭”,說的是傻大個程默。

  墨畫看着瑜兒。

  瑜兒的眼睛,在天上燈火的映照下,亮晶晶的,透着濃濃的不舍。

  墨畫不太想騙他,隻輕聲道:“有可能。”

  瑜兒更失落了。

  墨畫揉了揉他的頭發,“人有悲歡離合,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将來瑜兒也會長大,要學會靠着自己,堅定心性,不斷強大起來……”

  墨畫聲音溫和,緩緩滲進瑜兒的心底。

  瑜兒心中漸漸有了勇氣,認真點了點頭,而後他又有些眷戀,問道:
  “那我以後,還能再見到墨哥哥麽?”

  墨畫笑着點頭,“會的,有空我會來看你。或者等有一天,瑜兒你修爲強大了,可以遊曆九州了,我們肯定會有再見面的一天。”

  “等我強大了……還能再見面……”瑜兒的眼眸中,忽而透露出憧憬,而後連連點頭,“墨哥哥,我一定好好修行,将來我去找你!”

  墨畫溫和地笑了笑,“好!”

  瑜兒也笑了起來,漫天的燈火,映照在他臉上,顯得天真而爛漫。

  墨畫心中欣慰,可下一瞬,他神魂一顫,龍魂産生共鳴,眼前一片血紅。

  天上的燈火,映照在瑜兒臉上,一時鮮紅如血。

  而這血紅之色,隐約構成了一條龍影。

  這條血色龍影,襯着紅色的火光,就在瑜兒的面容上遊動,而後虬結蜿蜒着,彙入了瑜兒的印堂,融入了他的神魂之中。

  墨畫心底一顫。

  “……龍?”

  “瑜兒身上流的是……業龍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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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7:50
  第989章 風起
  瑜兒……是大荒的業龍?!

  墨畫的目光微微凝起。

  可是這……怎麽可能?

  他不是上官和聞人兩家的孩子麽?怎麽可能有大荒業龍的血脈?
  但是龍魂的共鳴,應該不會有錯。

  墨畫的神魂中,有古老的龍吟,在輕聲顫鳴。

  這是他之前吞掉,還沒完全消化掉的,大荒龍皇身上的那尊古老龍魂。

  如今這龍魂,與瑜兒産生了某種共鳴,墨畫這才能在瑜兒的臉上,看到了業龍之血的痕迹。

  而且,這條業龍之影,是血紅色的。

  血影之中,帶有濃烈的兇兆,遊離在生死邊緣,預示着龍影主人,一生的坎坷和苦痛。

  墨畫眉頭皺起。

  “墨哥哥?”單純的瑜兒,見墨畫神情凝重,目光關切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麽?”

  墨畫漸漸收斂起情緒,摸了摸瑜兒的頭,聲音輕柔,“沒事……不會有事的……”

  瑜兒似乎特别喜歡墨畫摸他的小腦袋,臉上笑眯眯的,一臉無憂無慮。

  但天真爛漫的面孔上,那道紅色龍影,卻帶着一身血腥,沖着墨畫猙獰嘶吼了一聲,而後融進了瑜兒的印堂之中。

  墨畫目光,微微冰冷。

  ……

  之後是顧家的年宴。

  今年的年宴,排場也不小。

  但較之往年,還是稍稍冷清了些。

  因爲孤山的事,顧家與沈家算是結了梁子。

  這個梁子,根源在太虛門,與顧家的牽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但沈家地位高,還執掌乾道宗,很多修道家族,若要将弟子送進乾道宗,都要看沈家的臉色。

  他們不敢得罪沈家,但也不至于開罪顧家。

  因此這顧家的年宴,不少家族便隻送了禮,不敢親自來拜訪了。

  世家講究利益,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誰都有牆頭草的時候,隻要互不撕破臉,日後還是好見面的。

  顧家雖是清流,但也并非不明世故,也不大會計較。

  墨畫就更不在乎了。

  他隻在乎能不能吃好,能不能吃飽。

  世家的交際,人情的往來,他一概不管,這些本就與他無關。

  就這樣,在熱鬧祥合的氛圍中,墨畫蹭了一頓年飯,飯後照例逛了逛院子,消了消食,和一群長老問好,收了一堆年禮,然後又和顧紅長老,一起探讨了一下顧叔叔的人生大事,之後就要打道回宗了。

  聞人琬帶着瑜兒來送他。

  “這裏有些糕點,果酒,還有些靈肉靈膳,都是你愛吃的。宗門膳食一般,你修學陣法又刻苦,多吃點好的,補補身子。”

  聞人琬聲音溫柔而體貼。

  墨畫笑着感激道:“謝謝琬姨。”

  瑜兒戀戀不舍地沖着墨畫揮手。

  他明天還要跟娘親,一同回上官家祭祖,年後才能回太虛門。

  十幾日的時間,都見不到墨畫了。

  墨畫便掏出了給瑜兒準備的小禮物。

  這些禮物中,一部分是他利用陣法,親手做的小玩意。

  這樣瑜兒哪怕回了上官家,也天天都有新玩具玩。

  另一部分,是他給瑜兒布置的陣法功課。

  隻要做起功課來,瑜兒就沒其他心思傷感了。

  瑜兒一時間又是開心,又是皺眉,心情很複雜。

  之後又寒暄了幾句,墨畫正準備離開,遠處忽然又有嘈雜聲響起,一行華蓋雍容的車隊,行了過來,停在了顧家的門口。

  一群修士下了車。

  爲首的一人,一身華袍,氣息深厚,須發半白,法令紋深重。

  他走過來,像是帶着一陣寒風。

  原本溫馨的氣息,瞬間就被打破了。

  聞人琬神色微變,瑜兒也有些害怕,情不自禁攥了攥聞人琬的衣袖。

  眼見來人走近,聞人琬也不能不打招呼,隻能行了個半禮,“望長老。”

  墨畫也認出來了。

  這個須發半白的老頭,名叫上官望,乃是上官家的實權長老,羽化修爲。

  據說當年,上官望争上官家主之位失利,因此對上官策,上官儀,乃至瑜兒這一脈,都心存了些芥蒂,行事處處針對。

  墨畫對他也沒好感,因此并未打招呼。

  上官望默默看了眼墨畫,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加掩飾的不悅,同時也有一絲忌憚。

  論陣大會時,他是親眼看到,墨畫以築基中期修爲,力壓四大宗一衆築基後期的天驕,最終畫穿了整個論陣題庫,以絕對的碾壓性的優勢,奪得了陣道第一。

  此子,絕非常人。

  因此,盡管他是羽化,而墨畫是築基,但對墨畫的“無禮”,他也隻能假裝看不到。

  上官望越過墨畫,走到聞人琬面前,淡然道:
  “奉家主之命,明日我送少夫人,還有瑜少爺回族。”

  “多謝望長老。”聞人琬道。

  上官望深深看了瑜兒一眼,輕輕“嗯”了一聲,便自顧自進了顧家。

  墨畫看着上官望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違和。

  但卻不知,這絲違和感從何而來。

  上官望進了顧家,又是一陣迎來送往,熙熙攘攘,墨畫便也告辭了。

  聞人琬叮囑他“一路小心。”

  瑜兒跟他揮手。

  墨畫也笑着揮手告别,而後便登上了馬車,踏上了返回太虛門的路程。

  ……

  乾學州界。

  富貴堂皇的沈家府邸。

  這個年節,顧家過得還算熱鬧。

  但與此相反,沈家這個年,過得就冷清很多了,而且還很壓抑。

  偌大的府邸裏,雖然燈火通明,但處處透着冰冷的死寂。

  來來往往的宗門長老,全部臉色陰沉。

  弟子們也都神情忐忑,不敢高聲言語。

  偶有酒杯摔碎,辱罵斥責的聲音傳來。

  富麗堂皇的大殿中,年宴草草就結束了。

  族人各自散去,唯有沈家老祖,還高坐于堂上,氣息威嚴,臉上不帶怒色,整個人卻如同一座冰山,散發着森然的寒氣。

  待散得差不多了,沈家家主留了下來,獨自承受老祖的怒意。

  他是家主,掌握着家族的權柄,享受着這個五品大世家,無上的尊榮和威風,但與此同時,也背負着沉重如山般的重擔。

  一旦出了事,這些狂風暴雨,便隻能他來承擔。

  空蕩蕩的大殿中。

  向來高高在上,受他人敬禮,受他人跪拜的沈家家主,如今卻卑微地跪在台階下,額頭觸着冰冷的地面,向老祖請罪。

  沈家老祖看着跪在他腳下的沈家家主,臉色平靜如水,但目光卻猙獰得可怕。

  末了,他微微合眸,收斂了兇戾的氣息,緩緩道:
  “起來吧。”

  如芒在背的沈家家主,這才松了口氣,在地上磕了個頭,叩謝道:“謝老祖垂憐。”

  “都查明白了麽?”沈家老祖道。

  “是,”沈家家主低聲道,“此事的起因,是一個太虛門的弟子,被一夥盜墓賊,抓進了孤山的墓葬。”

  “而後,太虛門一個叫荀子悠的長老,還有我沈家的沈守行長老,才會進入孤山,才有了後續的重重波折……”

  “此事之後,有人看到,太虛門的那名叫荀子悠的長老,他還活着。”

  “沒人看到,他是怎麽從孤山出來的,但他的确逃出生天了,而且跟沒事人一樣,在太虛門内傳道授課。”

  “而被抓進孤山的,那個太虛門弟子……”

  “這個弟子的身份,我此前有些猜測,但一直沒證據。太虛門保守得很死,甚至道廷司那邊,也守口如瓶。”

  “此後月餘,費了不少周折,又走動了不少關系,得了些證據,這才确定了他的身份。”

  “與孤山之事有關的這名太虛門弟子,姓墨名畫……”

  此話一入耳,沈家老祖當即眉眼微張,“你是說……”

  沈家家主道:“是,正是太虛門的……那個陣道魁首。”

  沈家老祖神情平淡,不見喜怒。

  沈家家主不知老祖心中想着什麽,隻能繼續道:
  “此事應該是……太虛門在暗中布局,以一個弟子爲餌,通過重重手段,揭我沈家的傷疤,置我沈家于刀俎之上,從而引得其他豺狼觊觎,讓他們蠶食我沈家的基業……”

  ……   
  此次孤山之事,沈家爲了運作,到底割舍了多少靈礦,靈田,靈石和宗門權益,以及其他與沈家關聯的勢力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實權之位出去……

  沒人比他這個家主更清楚。

  每想起這些,沈家家主的心,都在滴血。

  他心中對太虛門的恨意,越發深切。

  但沈家家主心中,也有一點不解,便道:

  “這個叫墨畫的,可是陣道魁首,更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陣法妖孽,太虛門這麽大的心,竟用他做“誘餌”?他們就不怕,這小子死在孤山裏麽?”

  一旦墨畫死了,以他太虛門的陣道底蘊,怕是這輩子,都别想再拿陣道第一了。

  他們對這個弟子,當真這麽不珍惜?
  還有……

  沈家家主皺眉,“他一個小小的築基弟子,去孤山做什麽?無緣無故,他爲什麽要蹚這趟渾水?”

  “這小子,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家老祖沉吟片刻,緩緩道:“這是一局大棋,背後是有洞虛境的老祖,在運籌帷幄的。”

  “在這種棋局中,你所能看到的所有人,都是棋子。”

  “那個叫荀子悠的金丹劍修,都不例外,更何況是……這個隻有築基境的小弟子。”

  “不要總是考慮,棋子在想什麽。”

  沈家老祖看向沈家家主,目光深邃:
  “……你現在是家主,家主要有家主的格局。”

  “你要知道,你是在跟誰下棋。”

  “站在幕後,站在老祖的角度,去看這盤棋,你才能看明白。”

  “将來等你晉升洞虛,你才能有真正的格局,去做我沈家的老祖……”

  “如果目光短淺,隻能看到那些棋子,卻連跟誰下棋都不知道,早晚會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這番諄諄之語,令沈家家主渾身一顫,感激涕零。

  老祖對自己,還是有期望的。

  沈家家主跪伏道:“蒙老祖教誨,孫兒銘記于心。”

  沈家老祖微微颔首,而後話鋒一轉,“胭脂舟的事,你知道多少?”

  沈家家主剛想起身,聞言又跪了下去,誠懇道:
  “是孫兒管教不周,麟兒他們……年少輕狂,貪這胭脂的滋味,胡鬧了一氣,實在有損我沈家的名聲……”

  沈家家主心中不安,本以爲老祖會責備他,卻不料沈家老祖搖頭道:
  “這也未必是壞事。”

  沈家家主皺眉,“老祖……您……”

  沈家老祖肅聲道:“我甯願他們,嘗了這皮肉的滋味,看破這世間女子一身錦繡婀娜的爛皮囊,知道女子的堕落與低賤,自此收心斂性,一心求道修行。”

  “也免得他們,将來被一些出身不高,徒有姿色的賤籍女子,亂了心竅,迷了情關,成了廢物。”

  “修士自當一心修道,求這天地偉力,長生不死。”

  “兒女情長的人,貪圖一時享樂,隻會在大劫前淪爲刍狗。”

  “這點,你要好好教他。”

  沈家家主叩首道:“是。”

  “好了,你下去吧,”沈家老祖道,“下去之後,将麟兒喚來。”

  沈家家主長長松了口氣,又恭敬叩了一次首,這才緩緩起身,“恭祝老祖,福如長海,壽比天齊。”

  沈家家主退下了。

  片刻後,一個儀表非凡的少年走了進來,恭敬叩首道:

  “玄孫沈麟書,見過老祖宗。”

  少年氣度磊落,不卑不亢。

  沈家老祖的眼眸中泛出了異彩,看着沈麟書,仿佛在看當年的自己。

  “麟兒……”沈家老祖神态溫和。

  “老祖。”沈麟書道。

  “不久後,便是論劍大會了。”

  “是,”沈麟書目光明亮,語氣擲地有聲,“玄孫此次,定會爲乾道宗,爲沈家,爲老祖您,摘得論劍第一!”

  沈家老祖搖頭,“這個第一,不是爲乾道宗,不是爲沈家,也不是爲我,而是爲了你自己摘的。”

  “你資質天賦心智,都是上上之選,隻差這一個機會,證明你自己。”

  “摘得論劍第一,便可平步青雲,直上雲巅。”

  沈麟書目光炯炯,但還是道:

  “老祖寵我,沈家養我,乾道宗教我,玄孫如今修行有成,自當不辜負老祖的厚愛,不辜負家族和宗門的栽培。”

  沈家老祖欣然颔首,“你比你爹有出息,不要讓我失望。”

  “老祖放心。”沈麟書道。

  “下去吧,好好修行。”

  “是,玄孫告辭。”

  沈麟書恭敬行禮,而後退下。

  沈家老祖默默看着沈麟書的背影。

  看着自己這個高大英俊,血氣陽剛,靈力充沛,天生便帶着一股,凜然于蒼生之上的氣質,宛如“麒麟”一般的玄孫,心中生出濃濃的喜愛之情。

  這才是他沈家的天才。

  這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這才是他這個洞虛老祖,最嫡系的血脈。

  胭脂舟的事,他是生氣的。

  他生氣的,并非沈麟書胡作非爲,他生氣的是,那些低賤的女子,怎麽有資格,讓他這個麒麟之脈的玄孫“臨幸”?
  那些賤籍,怎麽配?
  沈家老祖神色微愠,而後又漸漸平息,整個人重又變得古井無波。

  看到沈麟書,他的心中不由又想起了另一個名字:
  “墨畫……”

  這個叫墨畫的弟子,幾年前曾拿着那枚古老的入宗令,想拜入乾道宗。

  但被拒了。

  沈家老祖心中,若說全然不在意,也不太可能。

  他心中是有一絲可惜的。

  他可惜的,并非墨畫本身,而是他不應該“資敵”。

  當時收下墨畫,哪怕留着當一個雜役,當一個外門都不算的記名弟子,讓他在乾道宗,近千名天之驕子中,心生自卑,道心卑微,并最終泯然衆人……

  也總好過,将他拱手送到太虛門。

  若沒有墨畫,宗門改制的事,已經塵埃落定了,不會旁生這麽多枝節,弄出這麽多變故。

  不至于要到這一屆論道,才能決定大勢的走向。

  更不至于,讓沈家孤山的事暴露出來。

  暗流湧動間,沈家一度風雨飄搖,不得不壯士斷腕,割下不少肉去。

  而這還是他察覺得早,決斷得早的緣故。

  再慢一點,沈家必然會遭逢大劫,岌岌可危。

  事至如今,沈家老祖心知肚明,墨畫身上,必然有那人的因果。

  這一點,太虛門的荀老祖,肯定也知道了。

  正因爲他知道,所以才會通過這一番運籌帷幄,将墨畫當做“棋子”,用來對付乾道宗,乃至四大宗的改制。

  沈家老祖心中感歎。

  禍兮,福之所伏;福兮,禍之所倚。

  對乾道宗來說,此子本來是福,但因爲推掉了,就轉變成“禍”了。

  因果變幻,當真玄妙。

  太虛門的荀老祖,也不愧是此道高手,竟能硬生生,将一個中下品低劣靈根的弟子,調教成陣道魁首,将他養成了針對乾道宗的一柄利劍。

  “不過,也到此爲止了……”

  沈家老祖心中沉思。

  太虛門畢竟底蘊差了些,即便三宗合流了,但拔尖的弟子,去了大半,剩下的大多也不過泛泛之輩。

  乾學論道,以劍爲尊,論劍才是大頭。

  這對太虛門來說,可是死結。

  而這個墨畫,陣法畫得再好,也不過再得一個陣法第一。

  “單憑一個論陣魁首,可救不了你三宗合流的太虛門……”

  沈家老祖輕輕一笑,目光陰沉。

  ……

  墨畫回到太虛門後,又開始了日複一日的修行。

  而過了年關,時光荏苒,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

  墨畫也終于開始了在太虛門的第九個年頭了。

  這也是他,在太虛門修行求道的最後一年了。

  而這一年,他也終于即将參加,乾學州界規模最宏大,囊括四大宗,八大門,十二流,乃至乾學百門衆多宗門,無數天驕雲集,萬千道法争鋒,同時也是所有宗門弟子,此生僅有一次的盛事:

  乾學論劍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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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0章 往生

  論劍大會在即,太虛門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從上到下,所有人心中都繃着一根弦。

  荀老先生也很久不露面了。

  現在所有陣法課,從備課,上課,到功課批改,全部由墨畫一人負責。

  荀老先生則當起了甩手掌櫃,靜坐在長老居中,全心全意,且不分晝夜地推演着什麽。

  便是太虛掌門,也沒那麽悠閑了。

  墨畫去喂大白狗的時候,偶爾見過幾次掌門,發現他神色有些憔悴,一頭濃密的黑發,終于開始往下掉了。

  此外,墨畫見到的長老們,也無不行色匆匆,神色凝重,各自分工忙碌地籌備着論劍大會的各項事宜。

  而最緊張的,還是太虛門的弟子。

  因爲參加論劍的是他們。

  宗門榮譽,家族利益,個人前途,全都維系于這一次大比之上。

  所有人的心裏,仿佛懸着一顆石頭,忐忑不安,又像壓着一塊石頭,喘不過氣。

  在緊張的修行和鬥法中,弟子們的神色越發凝重肅穆。

  甚至吃飯的時候,都不怎麽多言語了。

  中午,弟子居。

  墨畫啃着雞腿,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原本熱熱鬧鬧,有說有笑的膳堂,像是蒙了一層霜,所有人都蒙頭吃飯,一言不發,不禁搖了搖頭。

  這樣不好。

  氣氛太沉悶,是會消化不良的。

  墨畫又轉頭,看向一旁的程默。

  原本唠唠叨叨的程默,現在是真的“沉默”了,也繃着臉,味如嚼蠟地啃着一個肘子。

  墨畫遞了一個雞腿給他。

  程默愣了下,擡頭看到是墨畫,緩緩道:“謝謝小師兄。”

  墨畫便問他,“論劍的事,練得怎麽樣了?”

  程默點頭道:“還行……”

  但他神色不堅定,顯然沒那麽自信。

  墨畫有些疑惑,“你根基不是挺好麽,這也沒信心麽?”

  程默心中壓抑,本不太想說話,但墨畫的話,他又不能不回,尋思片刻後,歎了口氣:
  “小師兄,不瞞你說,我這身修爲,無論功法筋骨還是道法,幾乎沒什麽短闆,在我程家,我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但這是乾學州界,四宗八門這等宗門,本就是‘拔尖’的弟子,才能來的地方。我這資質,隻能算标準,也就仗着個‘皮糙肉厚’,還能比别人強點。”

  “真正論起劍來,與各宗天驕争鋒,我……确實沒什麽優勢……”

  程默心裏沒什麽底氣。

  旁邊的司徒劍幾人,也點了點頭。

  他們在各自家族,毫無疑問,都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放在九州其他地方,都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了。

  不說别的,太虛門裏随便撈一個弟子,丢到墨畫出身的大黑山州界,那絕對都是“轟動各方”的天驕了。

  可這些天驕,全都聚到乾學州界來,因爲全都是家族中的“佼佼者”,相對而言,也就全都是“泛泛之輩”,沒有太出衆的能力,自然顯得泯然于衆人了。

  不是程默他們弱,而實在是,周圍的弟子都太強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天才之上,總還有更強的“天才”。

  程默他們的“天才”,隻是邁入乾學州界,見到更強天才的門檻。

  墨畫心中有些唏噓。

  還好,自己是神識證道,機緣巧合之下,走了“後門”。

  如若不然,以他的資質,連踏入乾學州界的門檻都達不到,更别說能拜入太虛門,當程默他們的小師兄了。

  墨畫心裏數了一下,發現如今的太虛門裏,真正能算得上是“頂尖天才”的,隻有被“并”過來的笑笑了。

  令狐笑,沖虛一脈弟子。

  劍心通明,其劍道天賦,即便放在曾經沖虛門的曆史上,也算是五百年難得一見了。

  若非三宗合流,太虛門連這唯一的“頂尖天才”也沒有。

  墨畫有些不開心,但細想一下,覺得這也合理。

  頂尖天才,自然要拜入頂尖的四大宗。

  其他的人才,才能分給八大門。

  四大宗得了頂尖天才,論劍優勝,自然能一直占據鳌頭。

  一直占據鳌頭,自然就能一直收囊頂尖天才。

  他們不收的,才會輪到八大門,十二流,以及往下的乾學百門。

  這種情況下,太虛門包括八大門,想收幾個真正頂尖的天才,其實是很難的。

  “不隻是靈石和傳承在分化,人才也在分化……”

  墨畫心中歎道。

  唯一有些特殊的,還是三年前的太阿門。

  當時的太阿門,位列八大門之首,聲名頗盛,宗門内也是有着兩三位頂尖天才的。

  但頂尖天才難免自負,而且都是少年,血氣方剛,因爲胭脂舟一事,都被取締了“論劍”的資格。

  此後論劍失利,太阿門也就有些一蹶不振了。

  如今的太虛門,表面上看,是三宗合流了,彙聚了三宗的人才。

  但因爲“尖子”都被掐掉了,所以反倒并不比當初,位列八大門之首的太阿門強上多少。

  甚至某種意義上,還弱了不少。

  隻是人多了點罷了。

  墨畫皺了皺眉。

  這麽一細細算來,太虛門論劍的情況,當真是一點都不樂觀。

  難怪掌門開始掉頭發了。

  “不,好像不隻是不樂觀……”

  墨畫轉念又想到,當初的太阿門,是出頭的“椽子”,首當其沖,承載四大宗的火力。

  沖虛門是腰部的緩沖,也分擔了一些壓力。

  太虛門排在末尾,壓力是最小的。

  但現在,太虛門“收納”了太阿門和沖虛門,等于是将所有的“火力”,全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所有壓力,彙于一身,獨自承受四大宗的“圍剿”。

  形勢嚴峻得令人發指。

  墨畫都替掌門頭疼。

  “也不知論劍大會結束後,掌門的頭發,還能剩多少……”

  墨畫開始心疼起掌門的頭發來了。

  見程默仍在愁眉苦臉,墨畫便安慰他道:“盡力而爲,不要有壓力。”

  程默苦笑,“小師兄,道理我都知道,但這壓力,不是說沒就能沒的。”

  論劍這種大事,他怎麽可能不緊張。

  墨畫便問道:“你論劍想得魁首麽?”

  “魁首誰都想要,”程默無奈道,“但我不是沒這個本事麽,我能混個好名次就行了。”

  “混個好名次,能幹什麽?”

  “那能幹的事,可就太多了。”程默眼睛一亮,打了雞血一般,侃侃而談:

  “首先,名次高,宗門會獎勵一大筆功勳,用來換資源換傳承,或是晉入内門,都再好不過……”

  “即便不進内門,得了名次,衣錦還鄉,也很威風。”

  “這可是乾學州界的論劍名次,家族老祖,定會對我青眼有加。”

  “即便出去吹牛,那也是一個唾沫一個釘,所有人都低你一頭……”

  墨畫有些茫然:“真這麽厲害?”

  程默點頭:“這是自然。”

  “可是……”墨畫皺眉,“我得了一個陣道魁首,好像也覺得就那樣啊,沒有多厲害……”

  程默一口氣憋在胸口,有點不想跟墨畫說話。

  其他弟子也都被噎住了。

  小師兄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說話太氣人了。

  但經墨畫這麽一說,衆人不知不覺間,倒也沒那麽緊張了。

  墨畫又問其他人:“你們論劍想赢,也是想回家族顯擺麽?”

  “這是自然,人不顯擺枉少年。”

  “當然,也不純粹是顯擺,好處是有很多的……”

  氣氛活絡了些,弟子們的話也就多了起來,說什麽的都有:

  “我想爲家族争光,有了好名次,我爹娘臉上也有光。我爹常說,他這輩子最成功的事,就是生了我這個兒子……”

  “我主要是想賺點功勳,我的功法,太吃資源了……”

  “我爹娘說,讓我論劍得個好名次,有了好名聲,回去給我找門好親事。”

  “你爹娘是不是把難度搞反了?論劍多難你不知道?找門親事能費多大勁?”

  “那是你沒找過,找過你就知道了……”

  ……

  也有雖然出身大族,但原生家庭不好的:
  “我爹好賭,我娘改嫁,我誰都靠不了,隻能靠自己,我要爲自己搏一個前程!”

  旁邊也有人附和道:“沒錯,我也是想拼一拼,在乾學州界,靠自己的實力拼出一片天地來,如果失敗的話……”

  他神情不甘,“我就隻能回去,聽我爹娘的安排,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繼承家主之位了……”

  一堆人說不出話來……

  “謝謝你,我們絕交了。”之前那弟子道。

  “不是,小家族,四品而已,你生什麽氣?”

  “絕交了,别跟我說話……”

  ……

  說着說着,氣氛一時和諧了起來。大家的心情,也都輕松了許多,壓力也稍稍釋放了些。

  程默看了眼墨畫,便小聲問道:
  “小師兄,你也要參加論劍大會麽?”

  墨畫沉吟,“應該也會參加。”

  “小師兄,你也想得個名次,回老家顯擺麽?”程默道。

  “這……”墨畫陷入了沉思。

  “胡說什麽,小師兄哪像你這麽膚淺?”司徒劍不滿道。   
  “怎麽膚淺了?”程默不服,“富貴不還鄉,如衣繡夜行,這是人之常情,哪裏膚淺了?”

  “就是。”有弟子附和。

  “話是這麽說,但小師兄定然另有深意……”

  “估計是想通過論劍大會,進入内門,以後當長老。”

  “說什麽呢?憑小師兄的地位,進内門還用說?”

  “那賺功勳?”

  “你知道小師兄現在,到底有多少功勳麽?”

  “多少?”

  “多到了小師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功勳的地步……”

  “聽說老祖已經封了小師兄的太虛令功勳顯示了,就是怕我們這些弟子看到,道心受損……”

  “沒這麽誇張吧……”

  “那小師兄,參加論劍,也是爲了得個好名次,将來找個好道侶。”

  “胡說!小師兄的道侶,還需要找麽?”一個弟子一臉肅然,“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妹妹,上品靈根,年輕貌美,年齡剛好……”

  他還沒說完,旁邊就有人叫嚷道:“陸珍明!我之前讓你把妹妹介紹給我,你不是說你妹妹還小,所以不同意麽?!”

  “這是我親妹妹,我又不能把她,往火坑裏推……”

  “好,好,好,兄弟一場,你今天給我解釋解釋,什麽他媽的叫‘火坑’?”

  ……

  吵吵鬧鬧間,膳堂裏的氣氛更加活躍了。

  墨畫卻在一旁陷入沉思。

  雖然玩笑的話居多,但這群弟子們說的也對。

  “我參加論劍大會,到底圖個什麽?”

  這個問題,值得深思,而且一定要考慮清楚。

  晚上回到弟子居,墨畫還在考慮這個問題。

  其他弟子,想在論劍大會中争取個好名次,有圖名聲的,有圖家族利益的,有圖功勳,有圖内門弟子名額,也有圖個好親事的……

  那自己圖個什麽?
  名聲,自己名氣已經足夠大了。

  出頭的椽子先爛,長肥的豬先被宰,對自己來說,名氣大未必是什麽好事。

  功勳自己不缺,内門自己不進。

  自己是散修,也沒家族利益要争取,更沒有“家主”之位要繼承。

  至于親事……

  這件事還早,現在沒必要考慮。

  再者說,以墨畫對小師姐的了解……

  自己若真去參加論劍,小師姐大概率會先擔心自己受不受傷,而不會在意自己拿什麽名次。

  拿不拿名次,都不耽誤自己是她師弟。

  墨畫算來算去,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什麽需求。

  可能有需求的,就是論劍第一的獎勵了。

  但這些獎勵,都已經定好了,墨畫也看過了。

  一個是四大宗,八大門上上品頂尖功法傳承的自選。

  還有一個,同樣是四宗八門頂尖道法傳承的自選。

  此外,也有一些宗門至寶,極品丹藥符箓之類的。

  東西無疑都是頂好的,但這些都是爲真正的“天之驕子”準備的,對根基薄弱的墨畫來說,都不大實用。

  甚至那些功法和道法,以他的靈根,都不配學。

  除此之外,唯一需要參加論劍大會的理由,大概也就隻有,幫助荀老先生,幫助太虛門,渡過這次難關了。

  畢竟他受了荀老先生和太虛門太多恩情了。

  當然,也爲了讓掌門少掉些頭發……

  但也僅此而已,不會費那麽大力。

  而且,墨畫考慮過了,這件事風險其實很大。

  荀老先生此前說的沒錯,一旦參與論劍大會,萬衆矚目之下,自己的底牌全都會被一點點被扒光。

  這點是十分緻命的。

  畢竟他很多底牌,根本就是見不得光的。

  而如果不動用底牌,他又根本沒能力,去參加這等論劍盛事。

  論劍大會可不是兒戲,天驕雲集,強者不可勝數。

  這可是一場漫長而艱苦的鏖戰。

  墨畫不會真的天真地以爲,在不全力以赴的前提下,就能拿個好名次。

  甚至即便他拼盡全力,底牌盡出,能不能走到最後,都不好說……

  難度高,風險大,收益低。

  墨畫深思熟慮了許久,這才無可奈何地發現,客觀的情況,就是如此。

  論劍大會,他去劃劃水是最好的。

  争取幫太虛門,向前進一些名次。

  至于其他的,就不必考慮了。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

  他又翻來覆去思索了幾遍,甚至還動用了因果算法,稍稍算了一點,發現無論怎麽考慮,怎麽推衍,“劃水”都是最好的選擇。

  墨畫便有些意興闌珊。

  但情況是這麽個情況,因果就是這麽個因果。

  人不能做脫離實際的事。

  墨畫看開了,心情也平和了許多,對論劍大會這件事,也有些淡然了。

  當弟子們都在爲了論劍大會,而竭盡全力準備的時候,墨畫還是一如既往地練習絕陣,鑽研陣理。

  日子平淡如水,一點點流逝……

  ……

  而此時,道州。

  天樞閣。

  雲霧氤氲,不可窺視的高閣之中,滿頭白發的閣老,還在打着瞌睡。

  朦胧的煙氣中,閣老睡意安然。

  不知過了多久,閣老才從瞌睡中醒來,緩緩擡眸,看向面前的棋盤。

  棋盤由枯木制成,沒有任何特殊,但映在閣老渾濁但如深淵般的目光中,卻微光流轉,似乎有天機捭阖,因果縱橫。

  閣老聲看着棋盤,聲如暮鼓,緩緩沉吟道:
  “棋局……擺好了,棋子也都就位了,但是……還差點東西。”

  棋子,都是死的,隻按既定方向發展。

  棋局,自然也是死局,波瀾不驚。

  需要一個變數,一個“活子”,将整個局勢盤活……

  那麽……誰有這個器量,來當這個“活子”?
  閣老眼眸深邃,神念湧動間,因果流轉不停。

  與此同時,他枯老的手指伸進棋罐,摸索了片刻,撚出了一枚,平平無奇的黑色棋子。

  閣老目光微訝,自己都覺着古怪。

  “如此大的棋局,還真能有人,當這枚活子?”

  閣老心中好奇,撚着棋子,眼眸中棋局縱橫,想将這枚“活子”的身份算出來。

  可撚了片刻後,又作罷了。

  既是活子,就不能算出來,算出來,就成了‘死子’了。

  “罷了,無所謂……”

  “有了活子,就有了魚;有了魚,要給個‘餌’,才能讓他自己動起來……”

  給什麽“餌”?
  閣老又開始推算,琢磨着怎麽“釣魚”。

  天樞閣的萬般功法,宛如流水,一一自他心間流過,但因果沒有一丁點起伏……

  閣老略過功法,又開始算道法,算丹藥,算符箓,算陣法……

  可算來算去,哪怕是一些極品的傳承做“餌”,仍舊勾引不到這隻“魚兒”。

  閣老神色淡然,并不意外。

  在這等大局中,能做“活子”當這一個變數的,絕非常人,必然是一條“大魚”。

  既是大魚,絕不是一般的“魚餌”能釣動的。

  閣老開始提高一個檔次,從天樞閣的秘傳中,去挑這個“魚餌”。

  這次倒是有因果波動了。

  但也僅此而已。

  這隻“大魚”,似乎隻是嗅了嗅氣機,有一點點心動,但很快便又恪守本心,去了貪欲,遊回了水底,蟄伏了下來。

  閣老終于是有些錯愕了。

  “這都釣不動?”

  “當真是……好大的‘架子’……”

  “這釣的到底是魚,還是龍?”

  閣老有些肉痛,心中歎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他咬咬牙,手指一點直接破開虛空,開始從天樞閣封禁的古傳承中去找。

  一道道非同尋常的名目,自眼前流過,閣老翻查了片刻,終于一道泛着金色因果的傳承,被他找了出來。

  傳承之上,因果璀璨,凝成金色。

  這意味着,隻要用這個傳承去釣,就一定能将這大魚釣出來。

  閣老翻開這道古傳承。

  傳承是一枚古樸的玉簡,玉簡之上,刻着古拙奇絕的五個字:

  《陰陽往生陣》。

  這五個字,帶着一股天地初判,陰陽流轉,生死逆變的混沌氣息,使得室内驟然一窒。

  閣老的神情緩緩凝固,目光也深邃得可怕了起來。

  陰陽往生……

  誰的“往生”?
  不會是……

  古井無波的心中,掀起了層層震蕩。

  閣老的眼眸,也深邃如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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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1章 乙木回春
  高閣之内,氣氛壓抑,虛空都仿佛凝固了。

  氤氲的煙氣,浮在了半空,一動不動。

  象征着三才的天儀,也停止了轉動。

  時間的流速,似乎也放緩了。

  唯有閣老的眼眸中,恐怖的天機,兇險的因果,宛如深淵之底的巨浪,不停地翻滾。

  不知過了多久,氣氛稍稍緩和。

  虛空重又流動了起來。

  煙氣重新氤氲,天儀繼續轉動。

  一切又和平常一樣。

  閣老還是那副困倦茫然,不知何時,就會突然打瞌睡的樣子。

  但他心中天機起伏掀起的漣漪,仍舊還未平息。

  “往生……”

  “那個人的……往生?”

  閣老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已經死去的因果,又開始在慢慢滋生。

  本就撲朔迷離的驚天棋局,不知不覺中,竟又衍生出了可怕的變數。

  “陰陽往生陣,逆陰陽,化死生,颠覆倫常,罔顧道則……”

  “這陣法可學不得啊……”

  “這年頭的人,膽子可真大,真是什麽事都敢想,什麽事都敢去做……不知是無知者無畏,還是當真有……神鬼莫測的器量。”

  “怎麽偏偏會是……這副陣法……”

  閣老默然良久,歎了口氣。

  “陰陽往生”這四個字,究竟有多恐怖,他這做閣老的,再清楚不過。

  一旦放出去,牽動的因果太大,便是那些沉眠中的老東西,恐怕都要“詐屍”。

  風波鬧大了,他這閣老的位置,恐怕都沒的做了。

  閣老默然片刻。

  換餌,還是換魚?
  是用這個“餌”,來釣那條大魚。

  還是再換條“魚”,來盤活局勢?
  這個問題,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這個“餌”,乃是彌天的陣法,含了陰陽和往生的天機,甚至關乎閣老之位。

  别說一條魚,就是一百條,一千條,都不配吃這個“餌”。

  就是金龍魚也不行。

  “這條魚實在釣不動,換條便是了。”

  閣老思索後,作勢就要将陰陽往生陣收起來,神思一閃間,卻忽而動作一頓。

  閣老心中沉吟:
  “這個問題,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我堂堂閣老,要做一件,傻子都知道怎麽做的事?
  閣老目光微凝,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求道之人,心照天機,應當物物而不物于物。

  窮極物理,而不受其所限。

  不要局限于世間所有名利的框架,保持一顆“赤子”之心,平等地看待萬物,這樣心中才能映照出,天機因果原本的模樣。

  閣老順着這個思路思索……

  “天機在這個時間點,将這個選擇,擺在老夫面前,既是讓我在選,同樣也是在……給我一個啓示?”

  “這個啓示,是什麽……”

  閣老坐在棋盤前,默然沉思,不動如泥塑。

  諸般天機因果,在心間不斷流轉。

  命運的抉擇,也在不停地搖擺。

  時間一點點流逝。

  香在一點點焚盡。

  月落日升,東方泛白,繼而漸漸暗淡,直至夕陽落山,晚霞鋪滿天邊,夜色将至。

  閣老枯坐于蒲團之上,整整思索了一天一夜,這才緩緩下定決心。

  這個決定,令他自己都覺得悚然。

  但同時,也令他心中釋然。

  世間萬事,無失無得,一切都是天機因果的啓示。

  一念至此,天地頓寬。

  閣老眼中精光一閃,将有金色因果編制的“陰陽往生陣”,自虛空之中取出,手指一點,靈力破開虛實,凝結成密密麻麻的紋路,在陣法玉簡之上,另外套上了另一層“陣紋”,進行陣紋覆蓋。

  末了,他親自在玉簡之上,題了另外五個字:

  乙木回春陣。

  做完這一切,閣老喚來童子,吩咐道:“把監正叫來。”

  童子領命去了。

  不一會兒,頭發半白,面如冠玉的監正來了,拱手道:“閣老,您喊我。”

  閣老招了招手,“來,與我下盤棋。”

  監正一滞。

  乾學州界的情況很複雜。

  奉道廷的命,他這個監正也有不少事要籌備,時間緊張,哪有功夫陪閣老下棋。

  更何況,閣老還是“臭棋簍子”……

  但他又不敢拒絕。

  “是。”

  監正拱了拱手,恭敬地坐在對面,開始與閣老對弈。

  果然,不下片刻,閣老的棋子,便被殺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這還是監正手下留情的結果。

  閣老很不開心,便道:“你這棋,下得不行。”

  監正暗自歎氣。

  衆所周知,在天樞閣裏,最難的事就是跟閣老下棋。

  倒不是下棋難,而是揣度他的心思難。

  誰也不知,閣老到底在下個什麽東西,明明他自己棋技爛得不行,卻總說别人下得不好。

  與閣老對弈,你認真地下,将他殺個七零八落,他說你棋藝不好。

  你敷衍地下,與他打平,他說你态度不端正。

  你若特意放水,讓閣老赢,閣老會說你心性不端,谄谀媚上,把你罵得狗血淋頭。

  當真是十分地難伺候。

  “也不知到底什麽人,才能跟閣老下棋下到一塊去……”

  監正心中腹诽,但也不敢怠慢,仍舊盡力與閣老對弈。

  下了片刻,閣老忽然來了一句:
  “公子閣的事,你可知道?”

  這話來得突然,監正拈着棋子的手指一顫。

  棋子掉落在了棋盤上,掉在了一個“死眼”上。

  監正想伸手去撿,可又想到“落子無悔”,遲疑片刻,緩緩收回了手。

  閣老似乎沒看到他的動作,仍在盯着棋盤,考慮在哪落子。

  監正輕聲道:“一些小孩子……玩鬧的東西罷了……”

  閣老不置可否,隻道:“‘閣’這個字,不能輕用。”

  “是……”監正緩聲道,“小孩子不知輕重……”

  閣老不再說話,專注下棋。

  監正心中忐忑。

  兩人繼續對弈,黑子白子,相繼落下。

  棋局上閣老仍舊是占據下風,昏招頻出,手裏的子,一個個都被吃掉了。

  下着下着,閣老忽然道:“我這個閣老的位置,你想要麽?”

  這一句話,宛若晴天霹靂。

  監正丢下棋子,惶恐跪下,“師尊,學生……”

  閣老擺了擺手,“随口聊聊,你緊張什麽?”

  監正跪着不敢動。

  閣老渾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眼眸中既有欣賞,又有一絲失落,緩緩歎道:

  “閣老之位,你不想要,早晚有一日,我也要給你……”

  監正語氣苦澀,“師尊,您言重了,我……”

  閣老擺手。

  監正說不下去了。

  閣老看着他,意味深長道:
  “你要想明白,你要的到底是什麽,想明白了,再堅定地去追求。”

  “求道也好,求仙也罷,求名求權,求閣老之位都可以,但你一定要想清楚……”

  “不要迷迷茫茫間,被裹挾着,一步步向前走。”

  監正誠懇道:“弟子明白了。”

  閣老心中歎氣,略有失望地搖了搖頭。

  “乾學州界的事,都籌備好了麽?”閣老又問。

  “是……”

  閣老取出一枚玉簡遞給他,“你替我将這陣法,加在論劍第一的獎勵裏,當做道廷天樞閣的恩賞。”

  監正恭敬起身,雙手接過玉簡,餘光一瞥,見到上面“乙木回春陣”幾個字,問道:
  “師尊……”

  “這是在閣裏。”閣老道。

  監正一頓,便道:“閣老,恕學生愚鈍,不知這陣法,有何深意?”

  閣老露出悲憫的神情:

  “論劍之會,争勝殺伐之心太重了。要讓弟子們明白,論劍的最終目的,是爲了以劍救人,而非仗勢淩人,乃至殺人。”

  監正拱手,“師尊德心仁厚。”

  閣老已經開始收棋盤了,低聲嘀咕道,“跟你下棋,真沒意思……”   
  将十個回合不到,自己就會落敗的棋局收了,閣老便揮了揮手,“下去吧。”

  監正無可奈何,将“乙木回春陣”仔細收好,躬身行禮道:“學生告退。”

  閣老不理他,而是又開始打瞌睡了。

  這個瞌睡,閣老睡得很安然。

  仿佛他不再是位高權重的閣老,而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喜歡下棋打瞌睡的老人。

  監正恭恭敬敬退下,離了高閣,回到了自己的居室,摩挲着手中的陣法古簡,皺了皺眉頭。

  “與其說是給論劍的弟子教誨,不如說閣老是在……提點我?”

  “心存善念,枯木回春,救人也就是救己?”

  “真有這麽簡單?”

  監正目光微沉,心中幾番動念,想将這玉簡拆開看看。

  但想到閣老那深邃如海的目光,想到适才閣老的敲打,心底那點小心思,也當即被他掐滅了。

  閣老不說,不代表他老人家不知道。

  更别想着糊弄他。

  不然就是掩耳盜鈴,這是蠢貨才會做的事。

  監正将刻有“乙木回春陣”的玉簡,放入一個玉匣之中,寫了封令,蓋上了自己的章,而後喚來一個親信,吩咐道:
  “傳我的印,以天樞閣的名義,将這玉匣送到乾學州界,當做乾學論劍魁首的額外賞賜。”

  “是。”

  親信恭敬接過玉匣,退了下去,按照天樞閣的章程,循規蹈矩地辦事。

  就這樣,這看似華貴,但平平無奇的玉匣,随着天樞閣的傳令,一直送到了乾學州界。

  有天樞閣的令。

  有監正的印章。

  有封印的玉匣。

  一切都很正常。

  但沒人知道,這玉匣中,真正裝着的,究竟是何等颠亂大道,逆亂陰陽的東西……

  ……

  “乙木回春陣?”

  “什麽東西?”

  太虛門内,膳堂内,程默等一衆弟子也得到了這個消息,但都有些不解。

  “蠢貨,說了是乙木回春陣,自然是陣法。”

  “廢話,我能不知道這是陣法?我想說的是,這是什麽陣法,值得道廷特意拿來賞賜?”

  “聽起來,就是普通的陣法。”

  “什麽品階的?”

  “沒說,隻有一副陣法的名字。”

  “說到乙木回春陣,我家裏好像就藏了一副……”

  “别想了,肯定不一樣。你家裏藏的,肯定不是好東西。”

  “陣法是有重名的,道廷的乙木回春陣,跟你家的,定然不是一個檔次。”

  “就是,要真是爛大街的東西,拿出來當獎勵,不是‘丢人現眼’麽?”

  “爲什麽弄這麽一副陣法?用個劍陣,殺陣,或是天地人三才陣來賞賜多好……”

  “不是說了麽?不想讓你們起了‘殺伐争勝’的心思……再者說,天地人三才陣,道廷敢給,你敢學麽?”

  “這倒是……”

  “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一衆弟子們議論紛紛。

  聊着聊着,程默就看向墨畫,問道:“小師兄,你陣法厲害,知道這是什麽陣法麽?”

  墨畫皺了皺眉,搖了搖頭,“乙木回春陣,聽着像是療傷類的陣法……但陣法博大精深,重名的陣法也多,沒看到具體陣圖,我也不大能笃定。”

  “哦……”程默點了點頭。

  衆人又聊了會,便不大在意了。

  論劍的獎勵中,對他們來說,陣法的吸引力是最弱的。

  功法,道法,至寶,丹藥等等,都要實用得多。

  更何況,論劍第一,才能有這份獎勵,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過遙遠了。

  衆人一時興頭,還會聊一下,可過了興頭,也就忘了。

  墨畫卻還在心裏,琢磨着這陣法的事。

  他心裏覺得很奇怪。

  “乙木回春陣”……

  乙木,是五行的範疇,回春,是陣法的用途。

  根據陣理推斷,應該就是療傷的陣法。

  療傷陣法……迄今爲止,墨畫還沒怎麽學過這類陣法。

  殺陣,困陣,劍陣,産業陣法……等等,他都有涉獵,但唯獨療傷陣法,他幾乎沒怎麽接觸過。

  療傷的陣法很稀有,傳承的陣式也不多。

  但這不是說陣法有多難,而是大多數療傷用的陣法,是被“淘汰”掉了。

  淘汰療傷陣法的,不是陣法,而是煉丹。

  随着修道産業的發展,煉丹技藝的成熟,修士身上大多數的傷痛疾患,都可以直接配靈藥,煉丹藥,來進行治療。

  一般修士也更傾向于用丹藥來療傷,不僅便宜,而且簡便快捷。

  受傷了,磕個丹藥就行了,哪裏還需要費勁地去布置陣法?
  因此需要用陣法療傷的情況,少之又少。

  而療傷類的陣法,曾經還有一個專用的名字,叫做“醫陣”。

  這是墨畫讀一些陣道史書時看到的。

  但陣法不流傳,“醫陣”這個名字,自然也就很少被提及了。

  讓墨畫奇怪的,就在這個地方。

  好歹是論劍第一的獎勵,怎麽會偏偏選了這麽一個,偏僻冷門,且已經被“淘汰”了的陣法門類?
  這個疑惑,一直萦繞在墨畫心頭。

  “乙木回春”這四個字,也像是有一股魔力一般,一直在撩撥着墨畫的心弦。

  到了晚上,墨畫坐在弟子居的桌前,看了會陣書,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這件事。

  “乙木回春陣……這裏面,一定藏着什麽詭異的東西……”

  “會是什麽?”

  墨畫思索再三,想不明白,又放不下,最終還是決定算一算。

  這是道廷天樞閣的東西,他不敢刨根究底,隻取出銅錢,打算“擦一點邊”地看下因果。

  因果銅錢,氣息流轉。

  墨畫默念“乙木回春陣”,隻一瞬間,心髒猛然一縮。

  眼前朦朦胧胧間,浮現了一道清俊儒雅,仙風道骨的身影。

  這道身影于天地之間,傲然而立,淩厲如劍,透着不可一世的桀骜之氣。

  轉過身時,卻又收斂了所有的鋒芒,神色溫和,眉眼含着一絲笑意,不舍地看着墨畫。

  墨畫難以置信,一時有些失神。

  “師父……”

  籠罩着一層淡黃色的記憶,自因果中回溯。

  墨畫仿佛看到了通仙城那一點一滴的過往。

  看到了師父在對他溫和地笑。

  看到了他守在竹屋外,等着師父休憩後,去請教陣法。

  看到了他和小師兄小師姐在大槐樹下做功課,師父坐在竹屋裏,遙遙地看着他們……

  也看到了,雲遊之時的餐風露宿,一路經曆的人和事。

  看到了五行宗裏,魔劍懸空,血幡蔽天時,他和師父分别時,見的那最後一面,以及那諄諄不舍的叮囑……

  酸澀的痛楚,彌漫在心頭。

  墨畫眼角濕潤。

  一滴淚水,自臉頰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緩緩回過神來,目光逐漸明亮。

  “乙木回春陣……與師父的因果有關……”

  “這副陣法……能救師父?”

  墨畫神情漸漸堅定。

  若是如此……

  那這副陣法,就必須不顧一切地弄到手。

  擋在面前的一切阻礙,全部推平。

  一切敵人,哪怕是乾學州界四大宗内,最頂尖的天之驕子,也全部斬掉!
  墨畫的眼眸中,閃着純金的璀璨劍光,透着令人駭然的鋒芒。

  “這副陣法,必然是我的!”

  ……

  此時,遠在千萬裏之外的道州。

  天樞閣。

  正在打瞌睡的閣老,突然驚覺,睜開雙眼,看到了面前一枚黑色棋子之上,閃着純粹至極的金光,間雜龍吟之聲,微覺釋然。

  “終于……釣上來了麽……”

  閣老低聲道,而後感歎。

  “似乎還是……一條大龍……”

  閣老盯着黑色的棋子看了看,看着棋子上的金光,看着内部的龍形。

  看着看着,閣老忽而臉色微變。

  黑子之中,看似是一條龍,但又有一股,模模糊糊的兇蠻氣息,将這龍困在裏面。

  “不對……這不是龍?”

  閣老一怔,目光越來越深邃,透着一股森然的氣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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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8:55
  第992章 隊伍
  天樞閣内,閣老看着那枚“吞龍”的黑子,怔忡思索良久。

  而太虛門内,墨畫也正式開始了自己論劍大會的籌劃。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這是從小時候,他爹墨山就告訴他的,作爲一名獵妖師的準則。

  越是宏大艱巨的目标,越要有足夠充足的準備。

  墨畫坐在弟子居裏,深思熟慮了許久,到了次日,他便去了趟太虛城的慕容洞府,見了慕容彩雲。

  慕容彩雲是師姐,高墨畫一屆,現在已經畢業了。

  與歐陽楓不同,慕容彩雲離開太虛門後,沒有選擇外出遊曆,而是回到慕容家,閉關修行,準備先試着結丹。

  “先嘗試一次,若成功了,便可成爲金丹修士,直接獨當一面,接手慕容家的産業。”

  “或者進内門,從教習做起,然後一步步升到長老。”

  “若失敗了,那就外出遊曆,沉澱一下心境,然後再另尋機緣結丹。”

  “到了金丹這個坎,突破既看根基,也看運氣。”

  “若是運氣好,一次可結丹。”

  “運氣差了,那可能就要三次,五次,甚至十次,這樣不斷失敗,不斷嘗試,隻是這樣一來,就要坎坷蹉跎一段年月了……”

  慕容家的院子裏,一身彩袍,端莊昳麗的慕容彩雲,親自爲墨畫煮茶,斟茶,與墨畫說着結丹的打算。

  墨畫捧起茶杯,啜了一口。

  茶是花茶,香氣濃郁端莊,而又不乏清麗,入口綿柔,沁人心脾。

  不愧是慕容師姐煮的茶。

  茶跟人一樣。

  墨畫心裏默默誇贊,而後道:“那慕容師姐,您能一次結丹麽?”

  慕容彩雲溫和笑道:“哪有那麽簡單。但一次不成,那便兩次,無非多嘗試幾次罷了……”

  “修士一輩子,以修道爲宿命。大道無止境,保持平常心,一直向前走便是了,功成不驕傲,敗了也不必氣餒。”

  墨畫連連點頭,覺得慕容師姐說得很對。

  話雖如此,他還是祝願道:“願慕容師姐,首戰告捷,成功結丹!”

  慕容彩雲眉眼含笑,“那便借師弟吉言了。”

  她又給墨畫斟了杯茶。

  能讓太虛門的大師姐,慕容家嫡女,親自煮茶并斟茶款待的,同門之中,估計也就墨畫了。

  而這個茶,也确實很好喝。

  墨畫又喝了一杯,慕容彩雲便道:“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吧?”

  “嗯。”墨畫點頭,放下茶杯,開門見山道:

  “我想問問論劍的事。”

  慕容彩雲并不意外,而是問墨畫:“你也要參加論劍大會麽?”

  墨畫點頭道:“畢竟一輩子隻有這一次機會。”

  他其實已經參加了一次“論陣大會”了,但那是特殊情況。

  是荀老先生,爲他走了後門,同時也是因爲他神識證道,神念太強,陣法水準也太高了。

  可論劍大會,就不一樣了。

  大家都是天驕,靈石靈液灌着,天材地寶吃着,修行進度也都大差不差。

  真刀真槍地去比拼修爲。

  築基中期再強,也無法真正與築基後期,乃至築基巅峰的天驕論劍争鋒。

  更何況,論劍會比很多場。

  是硬實力的較量。

  築基中期即便運氣好,僥幸赢個一兩場,也沒多大意義。

  唯一的一次論劍機會,不能浪費。

  墨畫道:“我想努努力,争取得個好一點點的名次。”

  他說得很謙虛。

  慕容彩雲此時也沒意識到,墨畫說的這個“好一點點”的名次,究竟是多少名。

  但墨畫有上進心,也是好事。

  她現在雖然畢業了,但終歸是太虛門的弟子。

  慕容家也與太虛門同氣連枝。

  無論是爲了墨畫,還是爲了太虛門,她都很樂意幫這個忙。

  哪怕現在正處在結丹前籌備的緊要關頭,時間緊張,慕容彩雲還是欣然道:
  “好,你想問什麽,我都告訴你。”

  墨畫便将自己準備的一些疑惑,全都問了。

  慕容彩雲思索片刻,便很有耐心地,語氣溫軟細膩地,爲墨畫娓娓道來:
  “論劍大會,是五人制的論劍鬥法大會。”

  “說是五人制,但也并非簡單的互相厮殺,會涉及不同的地形,也會有不同的賽制,譬如斬首,守城,殲滅,生存,獵妖,混戰……等等。”

  “普通弟子,若隻是看個熱鬧,倒不需要關心太多。”

  “但若真想認真參與,拿個名次,爲宗門争得榮譽,也爲自己争一個前程,裏面需要研究的東西,就很多了,必須花費很多心血來準備……”

  “地形不同,賽制不同,隊伍不同,臨場發揮也有不同,因此便有無窮變數……”

  “要有周全的準備,也要有随機應變的能力。”

  “此外,自身要有強大的修爲,要有以不變應萬變的本領,也要有可靠的隊友。”

  “其餘的,隻要想盡辦法赢就行了。”

  “論劍是累勝制,會比試很多場,誰赢的多,誰就晉級。”

  “同樣,每勝一場,不僅自己隊伍的排名能更進一步,對宗門的排名,也會有貢獻。”

  “初期賽制比較簡單,每勝一局,隻能加一個勝點。”

  “越到後面,對手越強,想赢越難。每勝一局,累計的勝點越多,甚至可能達到數十,乃至上百。”

  “所以論劍大會,拼的就是各宗門天驕的底蘊。”

  “門派天驕弟子越多,越強,越能勝到最後,積累的勝點就越多,宗門的排名也就越高……”

  說到這裏,慕容彩雲有些遺憾,“我們太虛門……不,不隻是太虛門,其他八大門,十二流,差距就在這裏。”

  “我們這些宗門的頂尖弟子,比四大宗少了很多。”

  “論劍比到最後,進半決賽,乃至決賽,太虛門能剩一兩支尖子隊伍就算不錯了。”

  “但這樣的尖子隊伍,四大宗每個宗門,可能都有四五支。”

  “甚至在這四五支尖子隊伍之上,還有更頂尖的,血脈天驕隊伍。”

  “上上品,乃至天品靈根,修最上等功法,最上乘道法,靈力周天修到極緻,嫡系血脈,築基巅峰……”

  慕容彩雲苦笑。

  這種都是,資質完美,傳承完美,靈力也修煉到臻至完美的築基巅峰弟子。

  太虛門能有一個就燒高香了,而在四大宗,是能組成一隊的。

  墨畫也暗自心驚。

  四大宗的底蘊,果然太深厚……

  他之前還是有些想簡單了。

  墨畫皺眉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容彩雲美眸流轉,注視着墨畫,心裏默默尋思着。

  墨畫的陣法水準,她是很佩服的。

  但論劍大會,畢竟不是論陣大會,不是直接比陣法的。在快速攻防中,陣法布置冗雜,很受掣肘,并不方便。

  若論真實的實力,墨畫又很“偏科”。

  隐匿逃遁,身法周旋,法術控制的能力都極強。

  但肉身弱,靈力低,直接攻伐的手段欠缺。

  這是她以往與墨畫組隊通緝罪修,做宗門懸賞時的印象。

  除此之外,最特殊的,就是那副“增幅陣法”了。

  慕容彩雲迄今還記得,那股“靈力沸騰”,五行增幅的強大感覺。

  這種五行法則加身的感覺,十分令人着迷。

  可惜的是,這種滋味,慕容彩雲自始至終,也就隻體會過一次。

  這點讓慕容彩雲,心中怨念了挺久。

  慕容彩雲收回心思,開始評估起墨畫的實力來。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墨畫是一個很強的“輔助”修士。

  是萬金油,缺什麽都能補上。

  但這樣一來,就會很依賴“隊友”。

  隊友越強他越強。

  相反若是隊友弱了,墨畫的存在,就有些尴尬了……

  可是……

  慕容彩雲看着墨畫,斟酌道:“師弟,論劍大會,是五人制,你想好選誰當隊友了麽?”

  墨畫想了想,道:“我有了想法了,但還沒定。”

  “這個……你要早做考慮的。”慕容彩雲道。

  選弱的隊友,他這個“輔助”根本扶不起來,那參加論劍大會也沒用。

  若是選強的隊友,且不說隊友同不同意跟他一隊,至少宗門那邊,是不太好交代的。

  論劍大會是大事,決定乾龍靈礦份額,事關宗門的核心利益。

  對論劍隊伍的安排,都是早做打算,且極其慎重的。

  尤其是那些天驕弟子,一個蘿蔔一個坑。

  墨畫現在這個樣子,明顯是臨時起意,突然想要認真參與論劍大會了。

  這是計劃之外的事。

  而他受老祖重視,還是宗門“小師兄”,人緣很好,威望也高。

  一旦自己拉了人,引其論劍人員異動,宗門那邊恐怕也會很棘手。

  墨畫也明白了慕容彩雲的意思,認真點了點頭,“我會好好考慮的。”

  之後他又問了些論劍規則的事,心裏有了個大概,便知趣地告辭了。

  “師姐,我先回宗了,不打擾你結丹了。”

  墨畫說完,轉身欲走,卻突然被慕容彩雲叫住。

  “師弟……”

  “師姐,還有事麽?”墨畫問道。

  慕容彩雲默然片刻,神情有些黯然,輕輕歎道:“太虛門的事,我幫不上忙了,我……”

  她是臉上,滿是不甘。

  墨畫明白了她的心思,目光柔和,笑道:
  “師姐,你放心吧。論劍的事就交給我吧,畢竟我現在可是太虛門……不,是太阿、沖虛、太虛三脈的‘小師兄’。”

  慕容彩雲一怔,莫名安心了不少,不由露出了笑容。

  “師姐你早點結丹,到時候大擺金丹宴,請我喝喜酒。”墨畫笑道。   
  慕容彩雲也含笑道:“嗯,一路小心。”

  墨畫揮了揮手,辭别了慕容彩雲,踏上了前往太虛山的路。

  遙遙蒼山,墨畫行在山階上。

  慕容彩雲看着墨畫的背影,忽然發覺,不知不覺中,墨畫已經長高了不少。

  此時他孤身走在山道上,身影雖然單薄,但與浩瀚的太虛山氣息相連,竟隐隐有了一股腳踏大地,身化青山,肩負蒼天的氣息……

  慕容彩雲看着出神,而後淺淺一笑,眉眼如彩雲,明豔而昳麗。

  ……

  回到太虛門後,墨畫開始認真考慮“組隊”的事了。

  論劍不是兒戲。

  組隊的事,也要早準備才好。

  墨畫也不啰嗦,直接找到令狐笑,問他:“笑笑,我去論劍,你要一起麽?”

  令狐笑微怔,而後眼眸之中漸漸露出鋒芒,對着墨畫,點了點頭:
  “好。”

  也就兩息的時間,一句話的功夫,令狐笑這個沖虛門五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就被墨畫簡單幹脆地“拐”到手了。

  有了令狐笑,一切就好辦了。

  墨畫他自己,加上令狐笑。

  加上程默,加上司徒劍。

  這就四個人了。

  程默和司徒,雖然不算太頂尖的弟子,但那是相對于四大宗。

  至少太虛門裏,他們兩人也算是“一流弟子”了。

  程默皮糙肉厚,可以當肉盾。

  司徒劍法精湛,可攻可防,也是“萬金油”,可以滿足各種戰術需要。

  太虛門裏,比他們強的也沒多少。

  而且兩人經常跟墨畫混,耳濡目染之下,心思和手段都有幾分墨畫的影子,刁鑽陰險,真正實戰起來,戰力還會更強點。

  再就是大家混得很熟,配合也更默契。

  小隊鬥法,默契很重要。

  還剩下一個,墨畫也有很多人選。

  畢竟他做了這麽多年小師兄,人脈擺在這,想拉人随便都能拉。

  楊千軍楊大哥,跑得快的郝玄,法術不錯的易禮……等等,都可以補上來。

  不過這個可以後面再定,當務之急,還是先跟荀老先生,還有掌門報備一下。

  尤其是“令狐笑”,這可是太虛門當前的唯一一支天驕獨苗,還是沖虛一脈老祖眼前的“寶貝天才”。

  自己把他“拐”……不是,把他拉來,肯定要征詢下老先生和掌門的意見。

  如果有麻煩,也要提早解決。

  墨畫去找荀老先生的時候,剛好掌門也在。

  他便把自己的打算說了。

  荀老先生皺眉沉思。

  反倒是一旁的太虛掌門,問墨畫道:“令狐笑同意了?”

  “嗯。”墨畫點頭,“他早就想跟我一起參加論劍了。”

  太虛掌門盯着墨畫看了看,心中歎道,果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令狐笑,雖然名字裏帶個“笑”字,但他根本不會笑的。

  他對誰都是冷冰冰的。

  無論是對宗門長老,對掌門,還是對老祖,恭敬之餘,也都一臉漠然。

  在外人眼裏,令狐笑是一個心性孤傲的劍道天才。

  劍道越修到極緻,越是人劍合一,越是生人勿近。

  也隻有墨畫能跟他玩到一起去。

  太虛掌門對此倒也心中有數,畢竟萬妖谷裏,墨畫與令狐笑,是有着同生共死的交情的。

  甚至說墨畫對令狐笑有“救命之恩”也不爲過。

  但這樣一來,他這個掌門之前定好的章程,就全都亂了。

  他跟太阿,沖虛兩脈協商好的事,也要變卦。

  太虛掌門忍不住撓頭。

  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習慣。

  因爲越撓頭,頭發掉得越多。

  但看着眼前的墨畫,他又不得不撓。

  荀老先生反倒沒說什麽,隻是平靜地看了眼墨畫,問道:“你考慮好了?”

  “嗯!”墨畫認真點頭。

  “你的那些底牌……”

  “我會小心的。”墨畫道。

  “好,”荀老先生微微颔首,“我知道了,回去好好準備吧。”

  墨畫神色一喜,道:“多謝老先生。”

  而後他又看向太虛掌門,尤其是看着他的頭發,恭敬行了一禮,“給您添麻煩了。”

  掌門隻能苦笑。

  墨畫離開後,太虛掌門便看向荀老先生,斟酌道:“這樣……好麽?”

  荀老先生想了想,道:“好不好不知道,至少不會更差……現在什麽情況,你心裏應該有數。”

  太虛掌門聞言,歎了口氣。

  以目前太虛門的境況看,論劍大會的赢面很窄。

  頂端戰力缺失,太虛門幾乎沒有争奪四大宗之位的資格。

  想保住八大門的位置,難度也很大。

  雖說如果不出意外,墨畫還能再得個“陣道魁首”,但也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論陣上。

  畢竟論劍才是大頭。

  論劍一旦敗得慘了,一個“陣道魁首”的名次,也未必能保住太虛門岌岌可危的地位。

  更别說,宗門改制,三宗合流之後,如今太虛門四面楚歌,論劍的難度,比以往高了數倍不止。

  情況險惡,天驕人數少,手裏的牌十分有限。

  他這個掌門,也隻能絞盡腦汁籌劃,但勝負究竟如何,他也沒有一點底。

  荀老先生便淡然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個論劍大會,無論你再怎麽籌劃,還是要靠弟子們自己去拼。”

  “既然如此,放手讓他們自己去做吧。”

  太虛掌門點了點頭。

  别的不說,至少墨畫這孩子,他還是很信任的——雖然有時候墨畫古古怪怪的,讓人摸不着頭腦。

  “隻是……”太虛掌門沉思片刻,又道,“這樣一來,沖虛門那邊,會有意見吧?”

  荀老先生默然,不置可否。

  兩日後,宗門例會。

  沖虛門的一衆長老,果然意見很大。

  “已經定好的章程,就這樣随便改了?這不是把論劍大會當兒戲?你們太虛門……”

  這長老說完,意識到說錯話了。

  現在大家都是太虛門。

  他便改口道:“你太虛一脈,置宗門利益于何地?這不是鬧着玩?”

  還有人對墨畫不滿:“是,這個叫‘墨畫’的弟子,他是陣道魁首不假,但也不能如此爲所欲爲。”

  “更何況,這是論劍,不是論陣!”

  “他一個陣師,湊什麽熱鬧?進去論劍,怕不是一碰面人就沒了。”

  “這件事,你們太虛一脈,究竟是什麽打算?”

  太虛掌門神色漠然。

  在老祖面前,他或許還會猶豫不決。

  但現在是三宗例會,他是掌門,權柄在手,就不能有一絲遲疑。

  太虛掌門淡淡道:
  “這件事,已經定了,老祖也首肯了。說出來,不是爲了征求意見,而是知會大家。”

  “一切責任,我這個掌門,自當承擔。”

  殿内氣氛一滞。

  沖虛一脈的長老們都沉默了。

  畢竟太虛門的掌門,現在才是三脈的真正掌門。

  決定由他來做。

  但他們還是有些不忿,微怒道:“那個墨畫,你們就慣着他吧,這樣慣着,早晚會出事。”

  太虛掌門便淡然道:“他是陣道魁首,還有可能,是兩屆陣道魁首。”

  言下之意,他這個掌門就是要慣着。

  太阿和沖虛兩脈,要是有能得陣道魁首的弟子,也照樣可以慣着。

  一切憑實力說話。

  三宗合流後太虛門,能不能“續命”,可能還真要靠着墨畫這個“陣道魁首”。

  沖虛一脈的長老們,這下真是沒話說了。

  太虛掌門見沖虛一脈沒人再有異議,表面還是雲淡風輕,但心頭還是稍稍松了口氣。

  “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這麽定……”

  話音未落,太阿一脈的掌門突然截口道:“不行!我太阿一脈也不同意!”

  太虛掌門一怔,目光微凝。

  他沒想到,太阿一脈竟然也跳出來不同意了。

  三宗合流,三脈共治,太虛掌門爲首,但太阿的掌門,同樣具有一定的話語權。

  “爲什麽不同意?”太虛掌門問道。

  太阿掌門冷哼一聲,便道:

  “墨畫是太虛一脈的,令狐笑是沖虛一脈的,我太阿一脈,也必須加個弟子進去!”

  他這個掌門也考慮好了。

  反正現在,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不會更好,也不會更壞。

  要輸,大家一起輸!

  但是要赢,大家也得一起赢。

  所以,他高低也得把太阿門目前,天賦最好實力最強,也是最桀骜的弟子,給塞進這個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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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9:14
第993章 勝算
  太虛大殿,三脈例會上。

  太阿掌門這話說完,太虛掌門就有些錯愕。

  他萬萬沒想到,還有人上趕着給墨畫這隊伍裏塞人的。

  “這個恐怕……不太合适吧……”太虛掌門皺眉道。

  這樣一來,計劃更亂了。

  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墨畫的意思。

  萬一墨畫的隊伍都定好了,人也拉滿了,他強行塞人進去,恐怕會讓墨畫不開心。

  墨畫做事,向來很有章法,背後還有老祖撐腰。

  他這個掌門做決斷,偶爾也要顧及墨畫的心情。

  太阿掌門卻一口咬定道:

  “我就這個條件,你同意,我太阿一脈就沒其他意見,論劍大會由你們做主。”

  “三脈合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論劍沒我太阿山的弟子,這怎麽行?”

  這個隊裏,墨畫倒沒什麽,關鍵是令狐笑。

  這可是太虛三脈加起來,唯一一個“天驕獨苗”,因此這個隊裏,怎麽也要塞一個太阿門的弟子進去。

  這才叫一條繩上的螞蚱。

  綁也要綁死。

  太虛掌門沉默了,他思索片刻後,緩緩道:“此事……我考慮考慮。”

  “這是自然。”

  太阿掌門也不勉強。

  論劍的事,自然要考慮清楚,謹慎決定。

  自此,例會就散了。

  三脈各自歸山。

  沖虛山,後山大殿裏。

  沖虛掌門将一切,都與令狐老祖說了。

  “原本的安排,被打亂了。笑兒可能要跟太虛門裏那個‘陣道妖孽’一起,去參加論劍了。”

  令狐老祖皺眉,“笑兒怎麽說?你問過他了?”

  沖虛掌門點頭,歎道:“問過了,他就一句話,他想跟墨畫一起。”

  令狐老祖心裏忽然酸酸的。

  他沖虛門的“寶貝”,就這麽被太虛門拐跑了。

  還是自願的。

  沖虛掌門看出老祖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便道:“要不,我想想辦法,勸一下笑兒,讓他與我‘沖虛’一脈的弟子組隊。”

  這次論劍大會,說是三脈合流,三宗一體,但每一脈也都在暗中較勁。

  隻要沖虛門的弟子,在論劍大會中表現優異,“沖虛”一脈此後在太虛門内的地位,也會更高。

  他是掌門,哪怕三宗合流了,但優先爲自己這一脈謀求利益和地位,也是分内之事。

  沖虛掌門接着道:“……笑兒性子雖然冷,但也不是寡淡薄情之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再加上‘沖虛’一脈傳承的大義,他應該會同意的……”

  令狐老祖有些意動。

  但考慮了下,還是搖了搖頭,“笑兒這樣的孩子,心高氣傲。适當放手,他會念你的情義。若是勉強,哪怕說得再好聽,他心底也會生怨。”

  “不要覺得他還隻是孩子,就把他當傻子,用一些道義捆綁他。”

  “他心思雖單純,但直覺是敏銳的。”

  “誰真正對他好,他心底是知道的。”

  沖虛掌門尋思片刻,點了點頭,“老祖所言甚是。”

  他其實也不想去做這個“惡人”。

  但身份所在,有時候也不得不去考慮。

  “那這件事……”

  “就這樣吧。”令狐老祖歎道,“太虛門墨畫,好歹是陣道魁首,與笑兒一隊,也還算般配。而且……”

  令狐老祖沉思片刻,皺了皺眉,“這個叫‘墨畫’的孩子,處處透着機靈古怪,還是荀老祖眼裏的‘寶貝疙瘩’,估計多少有點本事,至少應該不會拖後腿……”

  他沒親眼見過墨畫,因此隻能根據一般情況推斷。

  “是。”沖虛掌門道。

  令狐老祖又看了沖虛掌門一眼,緩聲提點他道:

  “三脈既然合流了,當務之急,還是同舟共濟。”

  “宗門強了,再去争點利益。若宗門敗了,争來争去,也不過三瓜兩棗,沒什麽意思。”

  沖虛掌門領會了老祖的意思,當即拱手道:“老祖所言甚是。”

  令狐老祖輕輕揮了揮手。

  沖虛掌門便退下了。

  大殿一時清冷了下來。

  令狐老祖枯坐了良久,眉眼越發凝重。

  有句話,他沒說出來,因爲不太吉利。

  但他是老祖,站得高,看得遠,心裏其實清楚得很。

  “三宗合流,若是再敗了,今後有沒有‘沖虛門’,都不一定……”

  ……

  另一邊,太虛掌門也找到了墨畫。

  “加人?”墨畫有些意外。

  “一個太阿一脈的天驕,”太虛掌門道,“太阿掌門看重你,一定要你帶帶他那邊的弟子。”

  太虛掌門把話說得很好聽,以免墨畫心生排斥。

  墨畫被一誇,果然臉上就開心了不少。

  “叫什麽名字?”

  “歐陽軒。”太虛掌門道。

  “歐陽軒……”

  墨畫沉吟片刻。

  這個名字有點陌生,似乎之前沒什麽交集。

  不過想來也正常,太阿門那邊的弟子,他都不太熟。

  盡管三宗合流,三脈幾千名弟子都喊他一聲“小師兄”,但人數太多了,他也不可能全都記住。

  而且,很多人也隻是表面喊,心底肯定是不服的,平日裏也會疏遠一點。

  “好,我帶他一下。”墨畫道。

  别的不說,太阿掌門的面子肯定要給。

  太虛掌門沉吟片刻,又道:
  “這個歐陽軒,乃是太阿一脈此屆,天賦最好,實力最強的弟子了,但脾氣似乎不太好,性情也桀骜了些……”

  他想讓墨畫有個心理準備,不要鬧出什麽不和。

  墨畫道:“掌門,您放心吧。我脾氣也不太好,我也很桀骜,應該能合得來。”

  太虛掌門:“……”

  “真……沒問題吧?”太虛掌門緩緩道。

  “沒事的,”墨畫點頭,“我就喜歡‘桀骜’的人。”

  太虛掌門沉默了好一會,這才歎道:“行吧……”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加上這個太阿門的歐陽軒,墨畫的人也就湊齊了。

  但這個“歐陽軒”,墨畫目前還沒看到人,也不知道他心性和修爲究竟如何,好不好配合,因此不好做安排,隻能後面見了面,再考慮這個問題。

  弟子居中,墨畫的面前,擺滿了圖冊。

  圖冊上畫着山川,河流,泥沼,險嶺,廢墟,洞穴等等地形。

  這都是慕容師姐給他的。

  這些地形,論劍大會都可能會遇到。

  除此以外,還有各種戰術規劃圖,陣圖,靈器鑄造圖。

  這些是他模拟實戰,自己設想的一些戰術流程。

  但盡管做了這麽多準備,墨畫心裏還是不太放心。

  論劍與論陣不同。

  陣法是他最精通的領域,不管對手是誰,他都不會有一點忐忑,尤其是在乾學州界,跟宗門弟子相比。

  但論劍的話,他沒一丁點實戰的經驗。

  不曾實戰,光“看”是不行的。

  何況即便是看,他也隻看過一屆大會——還是改制之前的。

  宗門改制之後,論劍制度和形式都有了變化。

  當時墨畫因爲要準備論陣大會,全部心思都放在陣法上,因此并沒有現場去看。

  具體有哪些變化,他也隻是簡單聽說過,并不曾親眼看到過。

  因此,他的計劃缺乏驗證,究竟能不能行得通,他心裏也沒底。

  論劍大會,參賽弟子多,地形複雜,形制多變,自然變數也多。

  再加上天驕太多了,即便有他,再加上笑笑他們,想要得第一,也是難如登天。

  “情況不太好,要不……算一下?”

  墨畫猶豫片刻,取出銅錢,稍微推衍了一下,很快就皺起了眉頭。

  天機衍算,推“因”及“果”。

  目前形勢下,他所做的所有籌劃,所有準備,再加上天時,地利,人和,種種因素彙成的“因”,根本推不到他想要的,論劍第一這個“果”。

  甚至這個因和果之間,相距甚遠。

  這也就意味着,論劍第一,渺然無望。

  墨畫目露思索。

  這是“天機”的預示,是因果的判斷。

  所謂的“天機”,外行人眼裏,或許虛無缥缈,難以捉摸。

  但墨畫研究越久,越覺得天機本質,就是龐大因果的聚集,而因果就是萬事萬物之理。

  隻是天機深邃,因果多變,充滿變數,這才會顯得難以捉摸。

  但内在的脈絡,是可以看出的。

  有足夠多的客觀的“因”,才會最終衍變成想要的“果”。

  這是身兼“天機衍算”,“天機詭算”和“歸源算法”于一身,神念過人,以神識證道的墨畫,通過不斷接觸客觀事實,研究因果律法,而總結出的,類似“天機直覺”一般的感悟。

  這是一種樸素的直覺。

  但因爲墨畫神識太強,神念造詣太深了,使這種直覺更像是一種“先天”的洞察。   
  他甚至都不用細算,不必細推,心裏略一斟酌,便能察覺到,自己這條路走不通。

  他想得論劍第一。

  但這個“果”,卻飄在天上,根本觸摸不到。

  墨畫微微歎氣。

  “還是不行……”

  “到底怎麽樣,才能得到論陣第一?”

  這個問題,困擾了墨畫幾日,他甚至吃飯,走路,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但越想,越是陷入死胡同。

  他自身的實力,受掣肘較多。

  笑笑雖然強,但也隻有一人。

  四大宗裏的頂尖天驕,可是有一群。

  隻要不盲目自信,客觀地去看,就會發現這個論劍第一,他根本沒太大希望。

  除非運氣實在逆天。

  但運氣之事本就虛無缥缈,肯定不能指望。

  弟子居外的小樹林裏,墨畫下完課,走在小路上,仍舊在一邊走,一邊考慮這個問題。

  甚至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沒聽到。

  “小師兄……”

  “小師兄?”

  墨畫一怔,回過神來,發覺竟是謝嶺在喊他。

  謝嶺把幾枚玉簡遞給他,“小師兄,你之前說對修士‘墓葬’,陰宅陣法感興趣,我搜羅了一些,送給你看看。”

  “哦……”墨畫神情恍然。

  孤山墓葬之行後,他感覺墓葬類的陣法,包括相關的常識,是他修道閱曆上的短闆。

  盡管從墓裏走了一遭,但還是有很多細節不明白。

  他就找艮州邛陰界出身,家傳風水秘法的謝嶺,請教了一些問題,還拜托他替自己找找資料。

  修界浩瀚無涯,修士壽命有限,所見所學也有限。

  因此需要互相交流,互相印證,眼界才能一步步開闊,認知才能一步步提高。

  墨畫從謝嶺身上,學到了很多,現在謝嶺還特意替他準備了一些玉簡和典籍,墨畫更是感激。

  “以後在太虛門,若有人欺負你,你盡管來找我……”

  墨畫打包票道。

  别的地方,他不好誇海口。

  但在太虛門這一畝三分地,他說話還是有點用的。

  謝嶺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心存感激,“謝謝小師兄。”

  墨畫收好玉簡,打算回頭有空再看,之後和謝嶺兩人同路,一起回弟子居。

  路上聊了會天,談到數月之後的論劍大會,謝嶺言語之間,滿是豔羨。

  墨畫有些好奇,“你不參加麽?”

  謝嶺點頭。

  “爲什麽?”墨畫問。

  謝嶺便道:“我有自知之明,從小學的家族傳承,是風水墓葬,不擅長正面與人鬥法。”

  “我這上下品靈根的資質,放在艮州謝家裏,或許還能排得上名次。但在這乾學州界,隻能排在末流。”

  “我靈根隻有中下。”墨畫道。

  謝嶺失笑,“小師兄你不一樣,你靈根雖然不好,但你陣法很厲害。至于我……”

  謝嶺歎氣,“我樣樣不如人,去了也是炮灰,隻能丢宗門的顔面。”

  墨畫看着謝嶺,神情微頓,問道:

  “那你想去參加論劍麽?”

  謝嶺默然。

  片刻後,他平靜地歎了口氣:

  “小師兄,這世上,有些人注定隻是看客。”

  既然是看客,就隻能站在一旁,看着“主角們”在舞台上大放異彩。

  他們隻有喝彩的份。

  謝嶺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十分平靜。

  這是他自從來了乾學州界之後,就明白的道理,他也漸漸開始接受這個冰冷的現實。

  論劍台上,風光無限。

  但大多數人,隻能坐在台下當個看客。

  而大多數人一輩子,也都隻能是這樣一個泯然于衆人的觀衆。

  就像他這樣。

  謝嶺神情低沉。

  墨畫目光一怔,一時也不知怎麽安慰他。

  好聽話他倒是能說,但這種隻有好聽的“片湯話”,一點意義都沒有。

  兩人走到弟子居,就此分别了。

  謝嶺的心态,倒也恢複得很快。

  不過是一點點羨慕,一點點失落,一點點挫敗,一點點不甘,一點點無可奈何。

  他這種平平無奇的“末流”弟子,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滋味。

  “小師兄,論劍加油!”謝嶺誠摯地對墨畫道。

  墨畫神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但他的心裏,反倒不是滋味了起來。

  一直回到弟子居,墨畫心裏都覺得有些酸澀。

  這個世上,誰都想做主角。

  沒誰甘願默默無聞。

  但像謝嶺這樣的弟子,連個隊伍都組不上,他也根本不知道,怎麽去跟别人一争高低。

  他們都是世家子弟。

  但在乾學州界,他們無疑又都是“底層”弟子。

  而既然是“底層”,這樣的弟子,肯定還有很多……

  墨畫神情默然。

  他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畫的戰術圖怔怔出神,不知過了多久,腦海中靈光一閃。

  墨畫猛然一驚。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太對。

  他之前想着,自己應該怎麽籌劃,才能去得“論劍第一”。

  這個想法,本質上就是錯的。

  不是自己,要去得第一。

  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自己再強,也沒辦法真的跟四大宗那群頂尖的天驕争鋒。

  自己應該做的,是發動整個太虛門的弟子,讓他們都去拼搏。

  不是自己這個隊伍,要拿第一。

  而是太虛門,要拿第一。

  隻要太虛門拿第一,“乙木回春陣”落在太虛門手裏,那也就等同于,落在了自己手裏。

  自己是不是第一,根本無關緊要。

  他的目的,隻是陣法。

  “如果要太虛門拿第一……”

  墨畫神情專注地沉思着。

  論劍大會,是“累勝制”,每勝一局,都會累計一定勝點,勝點最高的宗門,爲論劍第一。

  所以,論劍大會的本質,其實是“宗門論劍”。

  是要選出,教育弟子最強的宗門。

  而并非選出,宗門之中最強的“弟子”。

  正因如此,論劍才是小隊制,才會按勝局,給宗門貢獻勝點。

  乾學州界的先輩,最開始舉辦論劍的初衷,可能就是如此。

  他們想讓弟子們通力合作,爲宗門做出貢獻,以此來作爲衡量宗門發展的标準。

  這就是宗門在“論劍”。

  但随着修界的發展,論劍制度的演變,這個初衷也漸漸被人忘掉了。

  現在的論劍,就是比誰的弟子更拔尖。

  兩者看似差不多,但寓意卻有着天壤之别。

  而太虛門現在,雖沒有太“拔尖”的弟子,但三宗合流後,卻有着更龐大的弟子基數。

  隻要底層的弟子,赢得夠多,那太虛門積攢的勝點,也就越多,勝算自然也就越大。

  墨畫又想起了,當初師父對自己的叮囑。

  師父讓自己做個“輔助”殺伐的修士,這樣會少争端,自己也可立于不敗之地。

  但師父隻說輔助,沒說具體輔助多少人。

  輔助一人,是輔助。

  輔助一隊,是輔助。

  但如同輔助一整屆,乃至一整個宗門的弟子,同樣也是“輔助”。

  “輔助”整個太虛門的弟子,發動最廣大的力量,舉全宗之力,去争這個第一!

  不能丢下小師弟們不管。

  自己強不算強,大家強,宗門強才是真的強。

  隻有這樣,自己才算是太虛門真正的“小師兄”!
  墨畫目光越來越明亮。

  在他的眼前,一條暗含天機,溝通因果的道路,也越來越清晰。

  考慮完畢,墨畫立即開始着手準備。

  一條條戰術,陣法,靈器的方案……都被他重新設計并改良。

  到了次日,墨畫便找到程默:

  “把小師弟們都喊過來,我有話跟他們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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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9:34
第994章 劍指四宗
  弟子居外,偏僻的山林裏。

  古樹參天,枝葉茂密。

  墨畫站在古樹下。

  這棵參天古樹,剛好也是他用來練神念化劍的那棵。

  數百弟子聚在一起,圍在墨畫身邊。

  這是程默聽墨畫的吩咐,召集而來的太虛門的小師弟們。

  這些弟子當然不是全部。

  宗門修行的最後一年了,大多數弟子都很忙,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有閉門修行的,有外出獵妖的,有磨合道法的,有繼續做懸賞的,還有鑽研陣法、符箓、煉丹、煉器等修道技藝的。

  墨畫臨時召集,能召來這麽多弟子,已經算不錯了。

  而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太虛山一脈的弟子,僅有少量太阿山和沖虛山兩脈的弟子。

  太虛山的弟子,與墨畫同門同源,相處時間長,情誼深厚,更信服墨畫這個“小師兄”。

  墨畫隻要喊一聲,大多數太虛弟子隻要有空,立馬就會跑過來。

  太阿和沖虛兩脈,剛并入太虛門沒多久,兩山的弟子對墨畫的态度就疏離了很多。

  當然,墨畫也不在乎。

  眼下這些弟子,暫時也足夠了。

  小樹林裏,數百弟子或立或坐,密密麻麻圍成一圈,都默默看着墨畫。

  “小師兄,您找我們過來,有什麽事麽?”有人問道。

  其他人的目光,也或多或少帶着些疑惑。

  墨畫開門見山問道:
  “你們都會去參加論劍大會麽?”

  弟子們有人點頭,有人搖頭。

  墨畫問他們:“爲什麽不去呢?”

  四周沉寂了片刻,便有人道:

  “小師兄,我修爲根基有點淺,靈力周天數低……”

  “我不擅長鬥法……”

  “我道法不行。”

  “我不知道找誰組隊……”

  “論劍大會是大事,也是盛事,那麽多人看着,我……有點緊張……”

  “是,本身實力就不行,就不上去丢人現眼了。”

  “在那麽多人面前輸了,萬一輸得很難看,反倒給宗門臉上抹黑,我們也過意不去……”

  弟子們議論紛纭,歸根結底,要麽是不自信,要麽是不擅長與人争鬥,要麽就是不想給宗門丢人。

  畢竟整個宗門,弟子衆多,彼此資質不同,心性也各異。

  不是所有人,都有殺伐的能力和心性的。

  墨畫頓了下,又道:

  “論劍大會的勝制,你們應該知道吧。”

  “隻要能赢一局,哪怕隻是在最開始,赢下微不足道的一局,也會爲宗門累計一個勝點。”

  弟子們點頭。

  這個制度,他們還是知道的。

  隻是……

  “一個勝點……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有弟子小聲道。

  墨畫卻搖了搖頭,“勿以善小而不爲。”

  “看似隻有一個勝點,但聚沙成塔,隻要積聚得多了,就會奠定最終的勝勢。”

  “這不是一個勝點的事,而是你們爲宗門做的貢獻。”

  墨畫目光炯炯有神:

  “我們全都是太虛門的一員,與宗門榮辱與共。”

  “太虛門若要繁榮,若要強大,離不開每一個弟子的努力。”

  “你們去參加論劍大會,不隻是爲自己而戰,更是爲宗門的榮譽和利益而戰。”

  “縱使輸了,也雖敗猶榮。”

  “别人或許會笑話你們,但宗門的老祖,掌門,乃至所有長老,都會認可你們的努力,認可你們爲宗門付出的心血。”

  “而你們若赢了,哪怕隻赢一局,隻勝一點,也是爲了太虛門的優勝,做出了切實的貢獻。”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

  “勝利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這樣,通過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

  “太虛門,不是一兩個天之驕子的太虛門,而是所有弟子的太虛門!”

  “太虛門的強大,離不開每一個弟子。”

  墨畫語氣真摯,直入人心。

  弟子們聞言,紛紛心緒動搖。

  他們不是不想去論劍,隻是覺得自己的努力,在天驕如雲的論劍盛事面前,實在微不足道,因此才生了退怯之心。

  墨畫心裏也清楚。

  一般情況下,普通弟子都是“炮灰”,參不參賽也的确沒太大影響。

  宗門也不會強迫弟子參賽,全看他們自願。

  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

  三宗合流後,太虛門如今底層弟子的數量,多了三倍不止。

  而他們也剛好有了墨畫這個“小師兄”。

  “但是,小師兄……”有弟子小聲道,“我想去,但我實力真的太弱了……”

  “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别人鬥法……”

  “是,我也沒練過……”

  “真要上去,估計還是一場都赢不了……”

  墨畫卻一擺手,“沒事,你們沒論過劍,還沒獵過妖麽?”

  所有人都一愣。

  墨畫繼續道:“若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打,要怎麽赢,你就把論劍,當成‘獵妖’。”

  “你們不是去論劍,而是去狩獵五隻‘人形妖獸’。”

  這麽一說,很多弟子果然就不緊張了。

  論劍沒論過,但獵妖他們都很熟。

  尤其是墨畫讓“獵妖”流程化後,哪怕再不擅長鬥法,不喜歡厮殺的弟子,隻要按部就班照着做,也能從煉妖山裏,殺死一兩隻妖獸,薅點皮毛下來換功勳。

  “但是……”有弟子道,“論劍跟獵妖,還是不一樣的吧……”

  妖獸皮糙肉厚,實力很強,但習性都是固定的。

  修士就不一樣了,靈活多變,心思也更多。

  一是對獸,一是對人,這兩類厮殺的思路,是完全不同的。

  墨畫胸有成竹道:“放心,我都考慮好了。到時候,你們照我說的做,統一陣型,配備陣法,适配靈器,堅定戰術。”

  “你們就當自己是道兵,不要畏懼,心無旁骛,隻要執行命令就行。赢了固然好,輸了也無所謂。這是論劍,又不會死人。”

  經墨畫這麽一開導,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亮了起來。

  墨畫見他們有了鬥志,語氣便帶着些振奮道:

  “乾學州界所有宗門弟子,此生隻有一次論劍的機會。我不相信,你們心底真的想放棄這次機會。”

  “既然不想放棄,那就去搏一場。”

  “乾學州界名門林立,的确天驕如雲,高手無數。”

  “但資質再好,修爲再高,實力再強的天驕,也不過是人,并不比你們高貴在哪。”

  “天道之下,衆生皆爲刍狗。”

  “既然都是刍狗,誰還比誰尊貴?”

  “大道漫漫,修士這一生,艱難險阻無數。”

  “不能失了銳意進取的志氣,更不能失去了,對強者拔劍的勇氣。”

  “更何況,這是論劍,輸了不虧,赢了血賺!”

  “哪怕是四大宗的天驕,真碰上了也要想盡辦法,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這些話擲地有聲。

  弟子們一時群情慷慨。

  有些人心中萌生壯志,眼睛都有些泛紅了。

  墨畫等他們情緒稍稍平複了一些,沉聲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他看着衆人,緩緩道:

  “這次論劍,我們勢必會遭四大宗,甚至其他各宗門的‘圍剿’,過程必然十分艱難,但是,大家别忘了……這是宗門改制的論劍!”

  “換言之,這次論劍,是能決定宗門排名的!”

  “假如,我們真的能赢過四大宗,那我們太虛門,今後就是四大宗!”

  墨畫目光淡然,掃視全場,一字一句道:

  “你們想想……我們入學的時候,還是八大門弟子。但是畢業的時候,就是乾學州界,最頂級的四大宗天驕了!”

  所有弟子都愣住了。

  乾學四大宗弟子!!

  這個問題,他們此前都沒想過。

  不是真的想不到,而是根本沒敢往這個方向想。

  四大宗那是何等宗門,四大門的門檻,哪裏是那麽好邁進去的?
  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可現在經墨畫這麽一說,他們心底暗藏的“野心”,竟都宛如春風吹過的野草,不停地蔓延滋長了起來。

  墨畫語氣有些尖銳:“說句難聽點的話,以我們的資質,其實都是沒資格拜入四大宗的……”

  “既然無法拜入四大宗……”

  墨畫語氣清亮而沉穩,一時間目光璀璨,絢爛如星辰,“那就憑借自己的努力,讓我們的宗門,變成四大宗!”

  這句話,宛如晨鍾暮鼓,震撼人心。

  周遭的太虛門弟子,隻覺胸口一窒,而後無窮的戰意,宛如熊熊烈火,自胸口迸發出來。

  靠自己的努力,讓宗門變成四大宗!
  不唯這些弟子,此時此刻,遠處正在偷聽的一些太虛門長老,也都聽懵了。

  他們的心髒,也在撲通撲通直跳。

  墨畫的話,對他們這些長老來說,也是适用的。

  說句難聽的話,他們這些長老,也是沒資格進四大宗的。

  有些是因爲家世,背景,修爲,能力不足,無法邁過四大宗的門檻。   
  還有一些是因爲,家族與太虛門綁死了,所以世代隻能是太虛門的長老。

  哪怕他們修爲再高,隻要有一丁點羞恥心,也斷然不可能背叛家族,轉身投入四大宗。

  這輩子,他們都無緣“四大宗長老”這個名頭。

  可墨畫說得對。

  假如太虛門變成四大宗……

  那他們這些原本位列八大門的長老,直接就能原地升級,搖身變成了四大宗的長老了!

  這可真是……祖墳冒青煙都趕不上的好事!
  太虛門的一衆長老,紛紛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更遠點的閣樓裏。

  太虛掌門也失神了片刻。

  他其實也在偷聽。

  畢竟墨畫突然糾集了這麽多弟子聚在一起,不光長老們不放心,他這個做掌門的也得盯一眼,以免生出什麽事端來。

  因此,墨畫的話,他也一五一十都聽到了。

  太虛掌門怔忡片刻,心中感歎:
  墨畫這孩子,這張嘴也不知是怎麽長的,口若懸河,舌綻蓮花,連自己這個羽化境的掌門,都被他說得有點熱血沸騰了。

  畢竟太虛門,萬一變成四大宗。

  他這個太虛掌門,可就是四大宗掌門了。

  這當真是猝不及防,一步登天了。

  當然,他心裏其實也清楚,墨畫這些話,隻是說得好聽,真正做起來,談何容易。

  四大宗的位置,要真那麽好争搶,那還是四大宗麽?

  墨畫這孩子,不過是在給同門畫大餅罷了……

  太虛掌門搖頭。

  不過,看着山林裏,那一張張年輕且煥發着希望的面龐,太虛掌門心中還是頗爲觸動。

  此次論劍,無論成果如何。

  這些弟子,或許都會成爲太虛門的種子。

  将來有朝一日,散于九州大地,就會茁壯成長爲一大片茂盛的森林。

  他又轉過頭,看向墨畫。

  墨畫站在大樹下。

  他瘦削的身影,被枝葉遮着,但氣息竟隐隐與身後的參天古樹融爲一體。

  恍惚間,墨畫仿佛就是那棵通天徹地的大樹,遮蔽着整片山林,覆蓋整座太虛山。

  “樹……”

  太虛掌門瞳孔一縮。

  那日晚上,長夜如晝,神樹參天,如千樹萬花,遮蔽太虛的景象,又浮在腦海。

  太虛掌門心中一驚,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墨畫。

  看了一會,他揉了揉額頭,呢喃道:

  “這些時日思慮太多了,總是容易胡思亂想,這都哪跟哪……”

  墨畫隻不過往大樹下站了一下,跟那日隐約所見的神樹異象有什麽關系……

  太虛掌門搖頭。

  而樹林中,墨畫看着鬥志昂揚的衆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最後道:

  “戰術我都安排好了,你們照我說的做。”

  “乾學州界,天驕無數,并不是一定要出類拔萃,一鳴驚人,奪得魁首,才是勝利。”

  “我們要做的,是盡力而爲。哪怕隻赢一場,那也是赢。”

  “隻要赢一場,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勝利,也會爲太虛門最終的勝局,奠定勝勢。”

  “你們赢得越多,太虛門就會不斷向四大宗的位置攀登。”

  “這既是爲了你們,更是爲了宗門!”

  “從此刻開始,我們開始籌備,三月之後,劍指論道山,問鼎四大宗!”

  墨畫說完,群情沸騰。

  太虛門的小師弟們,紛紛兩眼冒火,戰意沸騰,高呼道:“是,小師兄!”

  數百人意氣奮發,胸懷激蕩,聲震林越。

  旁觀的一衆長老,怔忡之餘,也覺不可思議。

  墨畫在弟子間的聲望,還有這等号召力,他們這群太虛門的長老,多少也有點“望塵莫及”。

  太虛掌門心緒起伏之餘,更是看着墨畫,目露思索。

  ……

  之後,墨畫就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劃了。

  漂亮話誰都會說,關鍵要看怎麽做。

  首先是組隊的問題。

  論劍大會,是五人賽制,沒有替補。若是少人或是缺員,那就隻能去四打五。

  這也是對弟子們的一個告誡。

  現實的修道界厮殺,都是殘忍的,不會真正地“公平”,也沒人等你準備好。

  如果連“滿員”都保證不了,那論劍失敗,也是活該。

  既然是五打五,那配隊就很重要。

  此前的配隊,除了頂尖弟子,大多都尊奉“自主自願”的原則。

  修爲相當,交情深厚的同門,互相組成一隊。

  這樣有利有弊。

  好處是彼此更默契,劣勢就是彼此的修道體系,不夠互補,發揮不出更強的戰力。

  墨畫索性,将大多數弟子的配隊都打亂了,重新給配了一遍。

  以實力爲基準,以弟子間的交情爲參考。

  同時,最重要的是,讓弟子間配隊更互補,作戰時有奇效,再配合相應的陣法和靈器,發揮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這些事,有些弟子也清楚,但他們自己做不到。

  有的是抹不開人情,不能丢下好朋友;

  有的是交際能力不行,找不到其他隊友;
  還有的弟子,對自己的能力,也稀裏糊塗,根本不知道跟誰組隊好。

  他們的修行,從來都是個人的,缺乏統籌。

  因此這種統一配隊,他們自己做不來。

  同樣,太虛門的長老們,其實也做不來。

  因爲他們是長老,與弟子間有身份的代溝,對絕大多數弟子,缺乏真實且真切的了解。

  不了解情況,他們也不好來配隊。

  強行匹配,要麽隊伍不契合,要麽弟子間會生出怨怼。

  而他們的時間和精力也有限,大多數注意力,都放在那些天之驕子身上。

  因此,這種宗門弟子一體,大規模的統籌,隻能由墨畫來做。

  他是小師兄,與同門弟子,天天一起生活修行,十分親切熟悉,而且說話管用,威望也高。

  之前弟子們獵妖,用的是他定的戰術。

  弟子們做懸賞,很多計謀也都出自他的謀劃。

  這些墨畫曾經做過的事,如今一點一滴,都奠定了太虛門論劍的基礎。

  而墨畫給弟子們配隊,也結合了實戰,有很多講究。

  首先,要有一個前排,以盾牌爲法寶,或是土系體修,皮糙肉厚,用來吸引火力。

  其次,要有一到兩個先鋒。劍修,體修都行,攻防平衡,擅長沖殺。

  然後,要有一個靈修,或修劍氣的劍修,負責施展道法遠程殺伐。

  最後補一個功能性的修士。

  這個弟子要有一定特長,或是擅長偵查,或是擅長偷襲,或是擅長控制類法術等等。

  這樣才是一個完整的隊伍。

  可進可退,可攻可防,也能應對大部分戰況。

  當然,這是一般實力不錯的弟子,才能組成的隊伍。

  還有一些,不擅長殺伐,修爲不夠強,人際關系比較窄,自身能力不突出的弟子,他們隻能“混”一混,碰一碰運氣。

  墨畫就配了一些“奇葩”隊。

  比如“跑得快”隊。

  五個人都擅長身法,打不過就跑,能平局就平局,運氣好還能赢一局。

  還有“打不動”隊。

  全是除了皮糙肉厚,沒有其他特點的體修,目的就是跟别人“耗”。

  墨畫還配了一些“菜刀隊”。

  太阿、沖虛、太虛三門,都修劍。

  甚至整個乾學州界,大部分弟子也都修劍。

  否則乾學鬥法的大比,也不會叫“論劍”大會了。

  但這樣一來,劍修太多了,人員就會冗餘,配隊也沒辦法做到均衡。

  而這些劍修中,很多還是跟程默一樣的“莽夫”。

  除了是劍修,沒有其他特長,本身不好定位,不願動腦子,還很莽撞。

  戰術對他們來說沒用。

  複雜一點的戰術,他們也執行不了。

  墨畫隻能把他們放在一起,組成“菜刀隊”,然後跟他們說:

  “論劍的時候,不要想那麽多。勝負看淡,見人就砍,砍成什麽樣就什麽樣……”

  這句話通俗易懂,簡單易行,而且很熱血。

  一群劍修莽夫紛紛高呼:
  “小師兄高明!”

  此外,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隊伍,主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能赢一局是一局。

  隻要赢一局,那就是勝利。

  隊伍大體定好後,墨畫又根據弟子們的意願,調整了幾便,确定大體沒問題,而後就開始正式演練了。

  而在此時,太虛掌門也将一個昂頭挺胸的少年,帶到了墨畫面前,介紹道:

  “墨畫,這就是我此前跟你說的,此屆太阿山一脈的天驕弟子,歐陽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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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9:56
第995章 歐陽軒

  墨畫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

  比自己高。

  比自己壯。

  頭比自己揚得高。

  面容比自己英武。

  眉眼間的氣質也比自己桀骜。

  墨畫點頭,打招呼道:“我叫墨畫。”

  一身金黃色道袍的歐陽軒有些冷漠地看了眼墨畫,淡淡道:“歐陽軒。”

  他态度不算好。

  有可能是看墨畫個頭不高,修爲不深,靈力不強,所以沒把墨畫放在眼裏。

  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并不是單獨針對墨畫。

  太虛掌門見兩人打完招呼了,點頭道:

  “此後你們就是論劍的隊友了,理當齊心協力,既爲了宗門,也爲了你們自己,争一個前途。”

  墨畫點頭,“掌門,您放心。”

  歐陽軒卻沒說話。

  太虛掌門并不介意,沖着墨畫微笑颔首,而後便轉身離開了。

  掌門走後,墨畫便轉過頭,又看了眼歐陽軒。

  他可以确定,自己之前從未見過這個太阿門的弟子。

  陣法大課上也沒見過,這個人并不是自己的“小師弟”。

  “那他是從哪冒出來的?”

  墨畫有點疑惑。

  不過,他也沒多問,初次見面,别人的出身和隐私,他也不好打聽。

  但大家此後就是論劍的隊友了。

  參加論劍,彼此的默契很重要。

  爲了緩和氣氛,打好關系,墨畫就開始逗這歐陽軒說話。

  說些“今天天氣不錯”,“你喜歡吃雞腿麽?”,“你是怎麽長這麽高的?”之類的話。

  但這歐陽軒,神色漠然,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墨畫自讨沒趣,也就懶得管他了。

  他是看在自家掌門,還有太阿掌門的面子上,這才找歐陽軒搭話,想帶着他一起玩的。

  人敬自己一尺,自己敬别人一丈。

  但别人不敬他,他也不會給别人什麽好臉色。

  更何況,墨畫自己也是很忙的。

  見歐陽軒仍舊一臉桀骜,很不好相處的樣子。

  墨畫心中冷哼一聲,就将他丢到一邊,開始安排自己的“小師弟”們進行演練了……

  ……

  太虛門外山和内山間,有一大片山林。

  這片山林,周圍有陣法封閉,隔絕視聽,裏面山勢崎岖,地形錯綜。

  這是太虛門的演練場。

  是爲了論劍大會,特意開辟出來,用來給弟子們進行切磋和演練的場地。

  墨畫之前沒打算認真參與論劍,因此這演練場,都沒怎麽來過。

  但現在他認真起來了。

  而且,他想帶着小師弟們一起赢,因此這個演練場,就必須充分利用起來了。

  根據山川地形,弟子配隊,墨畫便安排他的小師弟們,五人一隊,開始在這偌大的演練場中,按照既定的方案,磨合戰術,切磋對練起來。

  演練場很大,也算是宗門重地,有專門長老管理。

  按理來說,墨畫是沒這個權限,來随意分配調用的。

  但他這麽堂而皇之占用演練場之後,也根本沒人來阻止他。

  掌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負責演練的長老也隻能默認。

  沒辦法,如今太虛門内的長老,但凡有點資曆,有點背景,或者有點眼力的,哪個不知道墨畫是什麽身份。

  别看他還隻是個外門弟子,有時候說的話,比真傳長老都管用。

  于是,山川縱橫,地勢交錯的演練場内。

  太虛門的弟子們,無論強弱,無論是“天驕子弟”,還是“底層弟子”,都開始按照墨畫的計劃,有組織,有戰術,有陣法配套地,一闆一眼地演練了起來。

  這些弟子中,絕大多數隻是太虛山的弟子。

  太阿山和沖虛山的弟子很少。

  三宗合流的時間不長,墨畫的聲望,也還沒輻射到另外兩山的弟子。

  平日裏,大家相處還算和氣,太阿和沖虛兩山弟子,也會喊墨畫小師兄。

  但論劍這種大事,他們卻不太可能聽墨畫的号令。

  不過,目前有太虛山一脈的弟子,倒也足夠了。

  演練場裏,一時刀光劍影交錯,聲勢頗爲浩大。

  墨畫在一旁“督戰”,不時出言提醒,指出不足,并給出改良的建議。

  弟子們的磨合,也越發默契。

  戰術的運用,也越發有模有樣了。

  墨畫稍稍放心了點,這才開始鍛煉自己的隊伍。

  宗門廣大的弟子是論劍的根基,是無數赢得勝利的“可能”和“希望”。

  但在此基礎上,自己也得努力。

  必須雙管齊下,做兩手準備。

  演練場的一個小角落。

  墨畫将自己小隊的人員,都召集在了一起。

  和他之前預想的差不多。

  他,令狐笑,程默,司徒劍,再加上一個歐陽軒,一共五人。

  令狐笑跟墨畫站在一起。

  他很早之前,就想着有朝一日修劍有成,能跟墨畫一起去論劍大會,帶着墨畫大殺四方。

  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程默和司徒劍也很開心。

  他們跟墨畫認識得很早,交情深厚,對墨畫也絕對信任。

  無論什麽事,隻要跟着墨畫這個“小師兄”,他們就覺得十分安心。

  最格格不入的,就是歐陽軒了。

  他一個人站在一旁,冷着個臉,目光鋒利,明明隻隔了一個身位,但卻仿佛隔着一條懸崖,突出一個“不合群”。

  墨畫倒也沒在乎他這份“疏離”。

  人與人之間,本就是有矛盾的。

  隻見過幾次面,自然不可能“合群”。

  墨畫也不要求歐陽軒“合群”,隻要求他能按照自己的目的,切實地執行論劍戰術就行。

  墨畫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沙地上畫了幾條線,幾個小人。

  而後開始向着衆人,說明基礎的戰術位置,陣型,格局,變式和目的等等。

  這些雖然很基礎,但很關鍵。

  論劍的戰局,瞬息萬變,有時候根本來不及指揮,全靠彼此間的默契。

  而千鈞一發之際,基礎戰術越牢固,應變就能越及時。

  一切高端的戰術變化,都由最基礎的配合衍生而來。

  墨畫說完,看向歐陽軒。

  歐陽軒神色淡然,還是沒說什麽。

  墨畫不知道他明白了沒有,便道:“先練一下看看。”

  而後衆人,便按照他之前規劃的戰術走位,演練了幾遍。

  程默是“肉盾”,兼具一點攻伐。

  司徒劍輔攻,緩解程默的壓力。

  令狐笑是主攻,他的劍法,威力最大,但需要一點時間準備,而且不能被人幹擾,需要他人掩護。

  因此令狐笑的位置在最後。

  墨畫站在他身旁策應,觀察局面,統籌局勢,随機應變。

  而歐陽軒……

  墨畫用神識掃過幾遍,也大抵洞悉了他的實力。

  歐陽軒的修爲十分深厚,周身有劍氣溢出,明顯也是劍修,而且資質很好,劍道造詣很深。

  他的劍道,比劍心通明的笑笑差一點,但修爲卻比笑笑要深。

  掌門說得沒錯,這個歐陽軒,的确也算是“頂級天驕”。

  雖然不是那種“五邊形”完美無缺的天驕,但也很強了。

  因此,墨畫便讓他做“單兵”,根據具體情況,既能單人作戰,也能輔助策應。

  他若發揮得好,可以以一己之力,發揮大作用。

  若發揮不好,也不會影響大體的局勢。

  衆人就這樣磨合了一陣。

  一開始倒還好,歐陽軒的悟性是極高的,對戰術的領悟也很快,再加上實力強,配合得也很不錯。

  但練了幾次後,歐陽軒就不耐煩了。

  要麽站着不動當“石頭”,要麽特立獨行當“現眼包”,要麽按自己的心意,随便變動方位。

  連帶着程默也頻頻出錯。   
  程默脾氣本來就不好,當即就怒了,斥問道:

  “你什麽意思?”

  歐陽軒冷着臉:“怎麽了?”

  程默怒道:“這是在練戰術陣型,你不站自己的位置,亂跑做什麽?”

  “什麽陣型?”歐陽軒冷笑,“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個站位,一眼就看穿了,有什麽需要練的?”

  他目光銳利地看了程默一眼,“這種低級的戰術,還要練這麽多次,資質實在驽鈍,真不知掌門爲什麽非要讓我,與你這等庸才一隊……”

  他這話有點含沙射影,而且說話的時候,餘光看着墨畫。

  這下程默是真怒了。

  他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拎着兩柄大斧,粗聲道:“怎麽,你想打架?”

  “打架?”歐陽軒譏笑,“你也配?”

  看着歐陽軒這副欠揍的模樣,程默差點就舉起斧頭劈過去了,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程默隻是看着魯莽,并不是真的愣頭青。

  宗門規矩,禁止弟子鬥毆,他這一斧頭下去,會觸犯門規,是要受責罰的。

  更何況,程默心裏清楚,這是小師兄的隊伍,小師兄說了才算。

  假如小師兄發話,讓他劈這個歐陽軒,哪怕這會觸犯門規,他也毫不猶豫,一斧頭剁下去了。

  但現在小師兄沒開口,他盡管生氣,但也不好輕舉妄動。

  一旁的令狐笑和司徒劍,同樣目光不善。

  反倒是墨畫神色平靜,目露思索。

  若是平時,哪怕這歐陽軒脾氣再差,态度再不好,他也不太會去理會。

  但現在不一樣。

  這是論劍的隊伍,事關太虛門的利益,以及師父的因果。

  他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隊友,能百分百按照他的意願,堅定地去執行戰術。

  他不需要一個天資實力看似很強,但卻存了異心,還會搗亂的“天才”。

  論劍在即,時間寶貴。

  墨畫不想在這個歐陽軒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有時候,下手就必須要狠一點。

  墨畫看了歐陽軒一眼,淡淡道:“你随我來。”

  說完之後,墨畫就轉身,走向了一旁的小樹林。

  歐陽軒皺眉,神色微愠。他不喜歡被人這樣“頤指氣使”。

  但眼看墨畫越走越遠,歐陽軒思索片刻,還是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麽樣?”

  而後他便邁開腳步,向着墨畫走了過去。

  兩人就這樣消失在了小樹林裏。

  林木茂密,不見人影。

  令狐笑,程默和司徒劍三人面面相觑。

  “小師兄……他要做什麽?”

  “他不會是想着……揍歐陽軒一頓吧?”

  “他能揍過麽?”

  “不好說……感覺有點難度,實話實說,這個歐陽軒還是挺強的……”

  “主要小師兄是個‘脆皮’,容錯率太低了……”

  “要不要去幫忙?我怕小師兄吃虧……”

  ……

  三人正議論之時,小樹林中忽而爆發出一股可怖的氣息,之後一閃即逝,林木沒有任何異常,但卻顯得深邃死寂,令人神魂顫栗。

  令狐笑三人心中猛然一悸,話語戛然而止,紛紛轉過頭看向小樹林。

  片刻後,林木虛晃,人影顯現,墨畫帶着歐陽軒出來了。

  墨畫倒是神色如常。

  歐陽軒卻臉色死白,身子還有微微的顫抖,仿佛見了“鬼”一般,驚魂不定。

  走到衆人面前,墨畫的臉上便洋溢出溫暖的笑容:
  “我們‘推心置腹’地談了談,歐陽也意識到了剛才說的話不太妥當,此事就此掲過。”

  “大家都是太虛門的弟子,理當齊心協力,爲了宗門榮譽一起努力,争取在論劍中獲得好名次……”

  他這番話,令人如沐春風。

  令狐笑三人神情古怪。

  歐陽軒更是臉色發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墨畫看了眼衆人,笑着道:
  “好,那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之後衆人繼續爲論劍大會,磨合戰術。

  這下歐陽軒真的“老實”了。

  甚至有些“老實”過頭了——與其說是“老實”,不如說是“呆愣”。

  墨畫說什麽,他一闆一眼地照做什麽。

  他的臉上還殘存着震驚。似乎還沒從小樹林的噩夢中回過神來。

  但也得益于此,此後的演練,異乎尋常地順利。

  ……

  太阿門。

  太阿掌門正跟一個中年長老商議論劍的事,聊着聊着,忽而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中年長老問道。

  太阿掌門有些不安,“你說,軒兒不會有事吧……”

  中年長老體态微胖,面容白皙,未語先帶三分笑,聞言便道:“軒公子能有什麽事?”

  “論劍的事。”

  “太虛山那邊?”

  “嗯,”太阿掌門點頭,皺眉道,“我把軒兒強行塞過去了,萬一鬧得不合,也不太好。”

  中年長老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軒公子身份特殊,而且從小就養在老祖身前,功課也是由真傳長老親授,性情難免孤僻了些,說實話,不鬧出一點事來,恐怕也不太可能……”

  太阿掌門皺眉,歎道:“我這也是沒辦法……”

  “這孩子……輩分太高了,跟我這個掌門都是‘平輩’,真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這裏面的關系,我都沒敢往外說。”

  “不然以他這個身份,更沒法跟同門的弟子混到一塊。”

  “宗門從上到下的長老,也根本沒人敢管他,這才養出了他這桀骜的性子。”

  “但現在,我把他送到太虛山那邊,去跟其他弟子,一起組隊去論劍……”

  太阿掌門的眉頭,越皺越緊,“我就怕極端情況下,萬一打起來,傷了太虛山那邊的弟子,有損三脈的和氣。”

  而且輩分在這,就算歐陽軒打傷了太虛山的弟子,他也不好真去責罰。

  他這個掌門,實在是不太好做。

  中年長老思索片刻,便緩緩道:
  “要不,還是算了?從太阿山這一脈,抽一些弟子陪軒公子去論劍就好。就當是陪他‘玩’,大家知根知底,也不至于鬧得不堪……”

  “這成何體統?”太阿掌門肅然道,“一直這樣慣下去,不給他點磨砺,他就真成‘二世祖’了。”

  “以後結丹了,若還這麽目中無人,必然會吃大虧。不思長進,人也就廢掉了,平白浪費了他這一身上佳的資質。”

  中年長老搖頭道:

  “那就隻能這樣慢慢磨砺了,若軒公子真鬧出什麽事端來,太阿再出面,賠個禮道個歉吧……”

  太阿掌門思索片刻,也隻能點頭,“隻能如此了……”

  “但願假以時日,軒兒跟太虛山的那幾個弟子,能合得來……”

  當然,他也清楚,就算能合得來,這也絕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以軒兒那“桀骜不馴”的性子,誰也不放在眼裏,根本不可能安分,還不知會鬧出多少事來……

  這種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太阿掌門歎了口氣。

  可兩日之後,他這心裏,到底還是放不下。

  躊躇再三,太阿掌門還是催動遁法,離了太阿山,到了太虛山門,進了演練場,想看一看他這太阿門的“二世祖”,到底磨合得怎麽樣了,别真的目中無人,惹出事來。

  可剛進演練場,太阿掌門就先跟太虛掌門碰了面。

  兩人都有些意外。

  但念及論劍大會幹系重大,自然要多關注,兩人倒也都不覺得意外了。

  “請。”太虛掌門道。

  “有勞了。”

  有童子擺了座,奉了茶。

  茶香氤氲間,兩位掌門便坐在閣樓上喝茶。

  演練場上,弟子們正在練習進退攻伐,和種種戰術變化。

  陣型有闆有眼,動作整齊劃一。

  太阿掌門本是爲了歐陽軒來的,可看到眼前一幕,不由有些失神,喃喃道:

  “這是……道兵?”

  太虛掌門道:“談不上,隻是弟子們,演練得規整點罷了。”

  太阿掌門細看了下,微微點了點頭。

  的确談不上是道兵。

  道兵的陣型要更規整,規矩也更嚴格。

  令行禁止,不容有一點錯謬。

  相對來說,演練場上的弟子,還是稚嫩了不少,陣型變幻也很生疏。

  而且現在看起來,演練的都還隻是基礎的戰術陣型,并沒有配套的靈器和陣法,沒辦法跟“道兵”相比。

  但即便如此,也很不容易了。

  這可是“天驕道兵”的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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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6章 上善若水
  “道兵”,是一股極強的修道戰力。

  普通修士資質有限,修爲有限,可借助陣型,陣法和靈器加持,結成道兵,團結一緻,與天資卓絕的修士相抗衡。

  這是化腐朽爲神奇的兵陣法門。

  團結弱小,以對抗強敵。

  修道曆史上,一些個人實力強大到,同境界修士難以匹敵的大魔頭,就是被成群結隊,道心如鐵,悍不畏死的道兵,硬生生給絞殺掉的。

  在數量龐大,裝備精良的成型道兵面前,即便是天賦卓絕的天驕修士,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普通修士,結成道兵,尚且如此厲害。

  那天驕修士呢?

  天驕修士,若結成道兵,豈不更是所向披靡,無人可擋?

  修道曆史上,無數世家,宗門,隐秘組織,或明或暗,都嘗試過豢養“天驕道兵”。

  除了極少數個例能夠成功,其餘基本上全都失敗了。

  首先,就是成本太高了。

  豢養尋常道兵,所需一整套靈器、陣法、功法、道法、和戰術的傳承。

  需要消耗海量靈石,經曆長年累月的苦訓,傾注難以估量的心血。

  道兵的資質,每上一個檔次,成本就成倍地增加。

  而以上品,乃至上上品靈根的天驕修士,用作基礎,培養道兵,所耗費的傳承和資源,更是達到了一個難以估量的地步。

  即便大世家,也未必能消耗得起。

  而天驕之所以被稱爲“天驕”,意味着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他們即便要做,也是做“将”。

  不可能泯滅個性和傲氣,去做一個“兵”。

  尤其是如今的乾學州界,奉行的都是“精英”傳承。

  宗門要通過“優勝劣汰”,培養頂尖弟子,讓他們出類拔萃,爲宗門赢得榮譽和利益。

  這既符合宗門利益,也契合世家的利益。

  世家所需要的,就是他們的弟子,能夠淩駕于他人之上,能夠獨占鳌頭,将來爬上更高的位置。

  他們并不需要,天驕弟子結成道兵。

  這是一種浪費。

  而仿照“道兵”的形制,統籌宗門弟子,去參加論劍大會,此前也不是沒宗門嘗試過。

  甚至太阿門很早之前,就嘗試過。

  但效果并不好。

  從配隊磨合,到靈器鑄造、陣法适配、陣型變化和戰術的演練,都有太多棘手的問題。

  首先,成本就很高昂。

  靈器鑄造,和陣法配套,也是最大的問題。

  畢竟論劍的局勢,千變萬化。

  論劍的敵人,也各有不同。

  宗門即便付得起靈石,卻根本沒有對應的修道“産業”,能在短時間内,完成大量特異化的“定制”。

  組織起來也很費勁。

  沒人能真正服衆,将天驕“組織”起來。

  宗門每一代,都有“大師兄”,但這大師兄威望再高,很多時候也無法兼顧全局,讓每個弟子都心服口服。

  再加上論劍大會,越是往後,勝局的權重越高。

  天地玄黃,四字戰局。

  尤其是“地”字局和最終的“天”字局,赢一場,幾乎能得數十乃至數百的勝點。

  因此,折騰來折騰去,還是直接“優勝劣汰”,培養“頂尖弟子”,讓他們取得更高的名次,來得直接和效率。

  久而久之,“道兵制”論劍,也就很少有宗門再嘗試了。

  太阿門也将這種方案,給棄置掉了。

  如今看着眼前,整齊劃一,進退有序的太虛弟子演練,太阿掌門突然有些恍惚。

  的确是“道兵制”論劍……

  而後他又仔細端詳了片刻,心中有些驚訝。

  好像還有些不同……

  太虛山的演練,還不是“一刀切”的道兵制,不是所有弟子,都是一個套路。

  有人根據弟子特長,道法和陣型,做了很多特殊的組隊。

  有攻防均衡的,有正面殺伐的,有疾行偷襲的,有擅長逃命的,還有耐消耗的……

  雖然時間倉促,沒靈器和陣法配套,真正的戰力,會差上一些。

  但其威力,顯然已經初見端倪了。

  至少有了章法,比之前那種“自發自願”的組隊,會強上不少。

  太阿掌門看着眼前景象,心中贊歎,由衷對太虛掌門道:

  “道兄,果然深謀遠慮,手段不凡。”

  太虛掌門笑道:“哪裏,都是弟子們争氣。”

  “過謙了。”

  “真是弟子争氣……”

  “還在客氣……”

  太虛掌門有點無奈,他說的都是實話,真的都是弟子争氣,他這個掌門,除了适當“放權”之外,其實也沒做什麽。

  之後兩人繼續喝茶。

  太阿掌門看着下面,有着“天驕道兵”雛形的演練,越看越入神,茶喝了三巡,這才回過神,想起自己是幹什麽來了。

  “軒兒他……應該沒鬧事吧……”

  太阿掌門目光逡巡,掃視四周,這才從演練場的角落,找到了歐陽軒的身影。

  一切正常。

  歐陽軒和沖虛山的那個劍道天才,太虛山那個叫“墨畫”的陣道魁首,還有一個大塊頭,加一個資質還不錯的劍修,在正常演練。

  過程還算順利,氣氛也挺正常。

  太阿掌門松了口氣,心道軒兒這孩子,平日裏看着桀骜,但關鍵時刻,倒也頗有分寸,沒有鬧事,戰術執行得也不錯。

  果然,士别三日當刮目相待。

  不能總抱着“成見”去看人。

  人也是會變的,會成長的。

  這個論輩分,跟自己相當的“族弟”,如今跟其他幾山的弟子,相處得倒也頗爲融洽。

  太阿掌門甚感欣慰。

  他端起茶杯,正準備喝茶,茶沒入口,忽然就聽“噗通”一聲,出現意外了。

  歐陽軒跟那個大塊頭兩人,戰術位置錯亂,突然一前一後,撞一起去了,各自摔了一跤。

  大塊頭爬起來,在埋怨什麽。

  歐陽軒的臉色也冷了起來。

  氣氛突然緊張了起來。

  太阿掌門一滞,心道不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小軒,你從右翼佯攻,小心一點,别跟程默撞在一起……”

  他是羽化,修爲深厚,盡管隔得遠,但還是聽到了。

  這句話,直接讓他這個掌門都懵了。

  “小軒”……說誰呢?

  該不會是……歐陽軒吧?
  這……以那小子的驢脾氣,他能忍?
  太阿掌門定睛一看,果然見歐陽軒一臉難看,似乎對這個“外号”,十分地排斥,目露怒意。

  顯然是不能忍。

  下一刻,他神情倨傲,帶着不屑,冷哼了一聲,自己徑直往右邊去了。

  顯然他忍了下來。

  太阿掌門怔住了,差點以爲自己看錯了。

  這人是歐陽軒?

  這也能忍?

  在太阿門裏,自己說他幾句,他都不耐煩,真傳長老說他幾句,他更是能直接撂臉色。

  這頭“犟驢”,到了太虛山,反倒改性了?

  太阿掌門沉思片刻,深深看了墨畫一眼,心緒起伏。

  沖虛山的令狐笑,要跟他組隊。

  如今他們太阿山的歐陽軒,竟也聽他指使,甚至被他喊“小軒”,都不帶發脾氣的。

  這孩子怕不是個……能蠱惑人心的“妖精”?
  他看了眼模樣清俊,明眸皓齒的墨畫,心底越發懷疑……

  這件事,一直萦繞在太阿掌門心頭。

  一直到他跟太虛掌門辭别,離了演練場,回了太阿山,坐在掌門居室裏,仍舊心事重重的樣子。

  片刻後,他下定主意,将一位長老喚來,吩咐道:
  “你讓太阿山裏的弟子,都去找墨畫,讓墨畫給幫忙配個隊,一起演練,參加論劍。”

  長老微怔,“掌門,這……”

  太阿掌門擺了擺手,“别說了,我考慮好了,這個叫‘墨畫’的孩子,連軒兒都能‘馴服’,那安排一下太阿山的弟子,應該也不成問題。”

  “更何況,太虛山那邊的演練,我看過了,很有章法。能不能赢不好說,但肯定比我太阿山的好。”

  “既然三宗合流,那就不分彼此。”

  “我們也跟着去混……”

  他這個掌門,做事一向很實在。

  誰好,就學誰;誰厲害,就跟着混。

  這叫求真務實。   
  也正因如此,太阿門才一度,“混”到了八大門第一的位置。

  他這個掌門發話,其餘長老,一般也不敢違背。

  “那……”長老斟酌道,“我去安排一下?”

  “嗯。”太阿掌門點頭,“越快越好,乾學論劍在即,時間不等人。”

  “是。”

  長老退下,按掌門的命令,吩咐下去了。

  命令也傳到了弟子之間。

  太阿山,弟子居内。

  一群弟子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長老吩咐了,讓我們去找‘小師兄’,讓小師兄帶我們去論劍。”

  “什麽‘小師兄’?”

  “墨畫啊?還有什麽小師兄?”

  “我知道,我是說……”一個弟子壓低聲音,有些不滿,“他是太虛山一脈的小師兄,跟我們太阿山有什麽關系?”

  “他不是也教過你陣法麽?”

  “教過也不行,頂多見面喊一下,背後也喊‘小師兄’,他還沒這個資格。”

  “随你的便吧,你不喊,反正我喊。”

  “沒一點骨氣。”

  這弟子不服道,“他教我陣法,還給我功課批了個‘甲’,還說我前途無量……我不喊他小師兄,難道喊你?”

  “人要有點良心……”

  “好了好了,說正事。”

  “論劍的事,我們确定要去跟墨畫混麽?”

  “不然呢?這可是長老的命令,是掌門的意思……”

  “話說,墨……小師兄他,隻是個陣師吧,論劍厲害麽?”

  “不清楚……”

  “但太虛山那邊的論劍,似乎很不一樣。有幾個太阿山的弟子也跟太虛山的弟子組隊了,我問過了,跟我們練的東西,截然不同……”

  “那真要去太虛山麽?”

  太阿山的弟子們有些躊躇。

  片刻後,有人眼睛一亮,問人群中一個皮膚微黑,有些瘦小的弟子道:

  “木頭,你跟小師兄熟,小師兄真這麽厲害麽?”

  歐陽木正在埋頭,設計着煉器的圖譜。

  這些東西,都是墨畫交給他,讓他幫忙進行陣法與煉器适配的矯正與改良的。

  聞言,歐陽木擡起頭。

  他雖然還是有些瘦小,但與墨畫相處得久了,且經曆了萬妖谷的劫難,氣質沉穩了許多,眉宇之間,也透露着一股堅毅的自信。

  太阿山的同門弟子,不知不覺間,對他也敬重了許多。

  歐陽木放下筆,認真道:“小師兄很厲害的。”

  “有多厲害?”

  “再厲害,也隻是陣法厲害吧……”

  “就是,他靈根又不好,靈力也不強,也不會什麽上乘道法,肉身也弱,去論劍的話,能有什麽作爲?”

  歐陽木搖頭,“不隻是陣法,但我不能跟你們明說,反正你們若想論劍有個好名次,就跟着小師兄混。禮數要好一點,态度要真誠一點,不要有其他心思,不然小師兄,一眼就看穿了……”

  “這件事,既是爲了太虛門,爲了太阿山,也是爲了你們自己。到底要怎麽做,也隻取決于你們自己。”

  歐陽木說完,不再開口,繼續埋頭研究起了煉器圖譜。

  論劍大會,他是不去的。

  他本身的志向,也不在于論劍争鋒,與人厮殺一決高下,而在于專精煉器,鑄造上乘劍器。

  但論劍的事,事關宗門榮譽,尤其事關小師兄,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于是,墨畫規劃的一些,靈器鑄造和設計的事,就都交給他來做了。

  這既減輕了墨畫的負擔。

  同時,也給了歐陽木,通過實際設計和鑄造,錘煉自身鑄劍根基的機會。

  這種機會,對一個築基弟子來說,實在是無比珍貴,因此歐陽木很珍惜。

  墨畫交給他的差事,他也聚精會神,做得十分認真。

  衆人看着全神貫注的歐陽木,一時竟也安靜了下來。

  真正能專注于一件事的人,往往值得人敬佩。

  歐陽木說的話,也印在了衆人的心裏。

  次日,便有太阿山的弟子陸續登門,找到了墨畫,誠心誠意地請求道:

  “請小師兄,指點論劍之道。”

  言下之意,就是小師兄,帶帶我。

  墨畫倒也來者不拒。

  畢竟人多力量大。

  通過“道兵形制”,強化過的底層弟子越多,那太虛門的實力就越強,獲得論劍魁首的幾率就越高。

  墨畫就開始一一統計名單,配備隊伍。

  當然,太阿山那邊的弟子,他不是太熟,一般配隊之前,都會問下:

  “誰跟你有仇?”

  “誰是你打死都不想組隊的人?”

  “你有好朋友麽?”

  諸如此類的問題。

  以免他将兩個冤家,放在了一個隊裏,搞得隊伍離心離德。

  配完隊後,墨畫又針對不同隊伍,一一安排戰術,然後考慮定制的靈器和陣法。

  之後,就讓太阿山的弟子,一同進太虛山演練。

  太虛山的演練場,瞬間又多了一大片人,熙熙攘攘,人影交錯,五顔六色的道法齊飛,好不熱鬧。

  而很快,得知太阿山的弟子,混到了太虛山裏,被墨畫“收編”了。

  沖虛山也坐不住了。

  三宗合流,原本是太虛山因爲有墨畫在,所以顯得有些“特立獨行”。

  但現在太阿山,主動向太虛山靠攏。

  沖虛山反倒就成了那個“格格不入”的了。

  沖虛山的掌門不樂意了,于是上禀老祖後,也就讓山下的弟子,也都“投靠”墨畫來了。

  墨畫同樣來者不拒,又這樣“收編”了一次。

  太虛山演練場裏,人聲鼎沸。

  三山的弟子,既有互相做隊友的,也有做對手的,互相進行切磋演練,就這樣混在了一起。

  一時間人頭攢動,不分彼此,你來我往間,喧鬧非凡。

  這副景象,不唯太虛掌門看得有些怔忡。

  便是荀老先生,一時都有些難以置信的感懷。

  他們都沒想到,尚存隔閡的三山弟子,竟會在這種情況下,因爲論劍大會的事,被墨畫給硬生生“融”到了一起去。

  如今整座太虛山,弟子攢動,聲勢鼎沸,當真有一派蔚然的生動氣象。

  三宗,真的是在合流了……

  而偌大的演練場裏。

  墨畫一旦有空,便背着個手,來回巡視,指點戰術,指揮陣型,改良諸多隊伍的弊端。

  所有的弟子,無論出身如何,無論修爲高低,無論道法強弱,見面必恭稱他一聲“小師兄”。

  高閣上。

  太虛掌門看着這一幕,忍不住搖頭驚歎:
  “不瞞老祖,我做長老乃至做掌門,前前後後這麽多年,見過無數弟子,還當真從沒見過‘墨畫’這樣的孩子……”

  明明出身不好,明明靈根不行,性格和氣質,也都不強勢。

  但這整個太虛門,三山宗門子弟,從頂級天驕,到普通弟子,這些出身和資質都比墨畫好上一大截的弟子,卻沒一個不聽他的……

  當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而一旁的荀老先生,看着人群中,從容大方的墨畫,既是欣慰,同時也有些感慨。

  在原本的計劃裏,他的确是想讓墨畫,做太虛太阿沖虛三門的“小師兄”。

  但他也沒想到,墨畫竟真的能做到這個地步……

  荀老先生看着墨畫的身影,心頭忽而一顫,蓦然想起一句古話:
  “上善若水。”

  “水,利萬物而不争。”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

  荀老先生低聲呢喃,瞳孔微縮,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

  太虛山上,三山弟子往來交錯,喧鬧異常。

  在忙碌而緊張的演練,緊鑼密鼓的籌劃中,時間也在一點點流逝。

  很快,三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整個乾學州界,乃至整個乾州,數千宗門,萬千修士期待的論劍大會,也終于正式開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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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7章 方天畫影
  乾學州界,宗門勝地。

  整個州界,自一個月前開始,便處處張燈結彩,車水馬龍,一片繁華勝景。

  靈馬如長龍,珍獸拉車,華蓋遍地,步辇如雲。

  一艘艘吞雲吐霧的巨大雲渡,乘着風脈,自遠方駛來,停靠在乾學州界的渡口。

  雲渡之上,陸續有修士下船,擡頭望天,爲眼前山川綿延,宗門林立,學風蔚然的乾學勝景而驚歎。

  密密麻麻的修士,沿着不同的道路,彙聚于乾學州界,如同百川歸海,聲勢浩瀚。

  來自不同州界,不同勢力,身份各異的修士,或是求學,或是遊曆,或是尋道訪友,或是開闊眼界,皆齊聚于此,共赴這一場乾學論劍盛事,一睹九州天驕的風采。

  而因修士衆多,乾學州界,甚至破例解了“禁空”限制。

  白茫茫的天空之上,偶爾有雲船飛渡,靈舟穿梭,帶着華麗的尾雲,停泊在各宗門世家駐地。

  甚至不時有羽化真人,靈力化羽,乘雲踏空,隻身于天邊飛遁,姿态潇灑,宛如谪仙。

  羽化境乃是高境修士。

  在一些中小州界,數百年難得一見。

  有些修士,甚至終其一生,都不曾得見真人之面。

  但如今在乾學州界,隻一擡頭,便可見羽化登空,淩天飛渡,當真令不少修士震撼莫名。

  他們自中小州界而來,自诩見識不凡,可此時踏入乾學州界,眼見周遭景象,一時間竟真的有超凡脫俗,“飛升”仙界之感。

  而位居整個乾學州界中央的論道山,更是此次盛事的焦點。

  此時,論道山前,水洩不通。

  各個宗門的弟子,穿着各自宗門的道袍,齊聚于此。

  從上往下看,天驕弟子漫山遍野,如山如海,但各自清一色的道袍,又連成一片,宛如一副巨大的,五顔六色,但又井然有序的唯美綢緞。

  太虛門的隊列,也在其中。

  一身玄白道袍,身姿筆直,溫潤儒雅的荀子賢長老,站在隊列最前面。

  此時他對着太虛門的弟子,緩緩開口道:

  “三日後,論劍就開始了。在此之前,我帶你們熟悉下場地,跟你們說下具體規則。”

  一衆弟子神情肅穆,略帶緊張,拱手道:“是。”

  荀子賢長老往右手邊看了看,見一身太虛道袍,清俊脫俗的墨畫,乖順地跟在他身邊,微微點了點頭。

  這是老祖的吩咐。

  墨畫外出時,跟着哪個長老,那個長老就必須要保證他的安全。

  論劍大會,修士衆多,魚龍混雜。

  雖然按理來說,沒人敢搗亂,但以防萬一,還是要把墨畫看好。

  荀子賢又看了墨畫一眼,而後轉頭道:“随我來。”

  而後荀子賢便帶頭,引着太虛門弟子,沿着山道,一一進入了論道山内。

  論道山内,此時滿是各宗弟子,人山人海。

  這是論劍的内場。

  山勢廣袤,地勢錯綜。

  一塊塊地形各異的論劍場地鱗次栉比。

  上空五品大陣的光芒,凝成屏障,恢弘而浩瀚。

  衆人一邊走,一邊看,不免心中驚歎。

  他們此前隻在“觀衆席”上看過論劍山,沒進過内場,沒感受過這宏大而肅穆的氛圍。

  此前他們也不需要親自上場,所以感受自然不同。

  荀子賢一邊走,一邊替弟子們講解道:

  “前面便是論劍道場,三日後,你們抽簽,排對局,而後就會在這場地裏,與其他宗門弟子,憑着修爲道法一較高下……”

  “修行九年,隻有這一次論劍的機會。”

  “論劍的賽制,按‘天地玄黃’,分四等戰局。”

  “你們先參加的,都是‘黃’字局。”

  “每赢一場,累計一場勝局,也爲宗門累計一個勝點。赢到一定局數,就晉級到‘玄’字局。”

  “也不是非要全勝才能晉級,還是有容錯的,但也别輸太多。”

  “整體而言,主要是看實力,也看一部分運氣。”

  他的聲音溫和,但借助靈力擴音,還是傳到了數千弟子耳中。

  荀子賢頓了下,又解釋道:

  “戰局的形制,也分很多種……”

  “‘黃’字戰局,是基礎戰局,用來進行初步選拔的,形制比較簡單,大多都是直接明了的‘決勝戰’。”

  “一定時間内,将敵方五名弟子全部擊敗,則獲得優勝。或者是,時間到了,哪方在場的弟子多,便獲勝。”

  “到了‘玄’字戰局,規則就不大一樣了,戰局會更複雜一些,不再是簡單的打打殺殺了。”

  “既包含基礎的‘決勝局’,也包含‘生存局’,‘獵妖局’,‘斬首局’,‘守城局’,‘攻城局’等等……”

  “戰術千變萬化,獲勝的條件也各有不同,若要優勝,難度也更高……”

  ……

  荀子賢耐心解釋着。

  “子賢長老,”墨畫好奇問道,“這些賽制,跟道兵作戰好像。”

  荀子賢點頭,“這本就是仿照道兵征戰,而定下的論劍賽制。”

  修士間的厮殺戰鬥,也沒有比道兵征戰,更驚險複雜,更變化萬千,更能磨砺心性了的。

  當然,這隻是五人小規模的“論劍”,與真正成千上萬大規模的道兵殺伐,還是不同的。

  隻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在形制上,的确是一個骨子刻出來的。

  “論道山老祖宗,特意定下這些規矩,将此流傳下來,也是有深意的。”

  “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

  “生于承平之年,不忘生靈塗炭的修道戰争之災……”

  荀子賢輕歎道。

  墨畫默默點了點頭。

  之後荀子賢帶着衆人,繼續往前走。

  走到一處山巅,荀子賢指着頭頂光華璀璨,虛空蕩漾,如琉璃晶瑩的光幕道:

  “這便是,五品論道山大陣。”

  “是一套奪天地造化,蘊含虛空之力的五品大陣!”

  一衆弟子,紛紛仰頭望去,感知着虛空蕩漾間,那恐怖到無以言表的陣法之力,全都震撼失聲。

  五品……大陣……

  墨畫震撼之餘,心潮澎湃。

  “也不知自己有沒有一天,能構建出五品洞虛級别的大陣來……”

  一想到自己能洞悉虛空陣理,構建五品洞虛大陣的那天,墨畫便有些心旌搖蕩,神思不屬。

  荀子賢看着墨畫憧憬的目光,忍不住溫和一笑。

  曾幾何時,他年幼求道,第一次見這論道山大陣時,也和墨畫這般,滿是震撼和憧憬。

  雖然五品大陣,實在太過遙遠,他修道至今,也不曾摸到邊際。

  但能有這份憧憬,也是好事。

  荀子賢轉頭,問道:“你們可知,論道山的五品大陣,是用來做什麽的?”

  衆人面面相觑。

  論劍的東西,他們很多隻是看個熱鬧,不曾深究過。

  倒是墨畫,此前做過一些研究,答道:“是借虛空之力,保護弟子的。”

  荀子賢颔首,“論道山大陣,不是殺陣,不是困陣,也不是一般的防禦陣法。”

  “這個大陣,是論道山的老祖宗,專門爲論劍大會設計的。”

  “借大陣的虛空之力,保護論劍的弟子……”

  “三日後,你們論劍之時,每人會發一枚‘論道玉’,形如水滴,精緻如墜,配在額頭上。”

  “這枚論道玉,與這論道山的大陣之力相連,會形成虛空之罩,替你們承擔論劍時所受的傷害。”

  “這枚論道玉,就相當于你們的‘性命’。”

  “論劍前,會有數位長老,根據你們的血氣,肉身,靈力,來公平公正地評估你們的‘承傷’額度。”

  “這個額度,就是你們論道玉的‘血量’。”

  “交戰之時,一旦受了緻命傷,‘血量’清空,論道玉破碎,也就意味着論劍敗北。”

  “大陣便會發動,借虛空之力,将你們強行傳出論劍場地。”

  “這樣便可保證,弟子們參與論劍時既可拼盡全力,放手一搏,也不必擔心真的殺人,或者被殺……”

  荀子賢娓娓道來。

  這是論劍,不是謀殺,也不是養蠱。   
  參與論劍的每個弟子,都是世家嫡系,宗門人才,不可能真的讓他們去“以命厮殺”。

  否則辛辛苦苦培養的弟子,論劍一次,死傷一片。

  不隻世家不同意,就是宗門本身,也要吐血。

  那些真正的天之驕子,乃是得天獨厚的人才,若真因論劍,死了或者殘了,誰也賠不起。

  荀子賢看向天空,頗有些感慨道:
  “這等頂級的五品虛空大陣,整個修界,現存的也寥寥無幾。”

  “沒有這虛空大陣,保護天驕子弟的周全,讓他們放手一搏,無所顧慮地真正拼殺一場,論劍是很難辦起來的……”

  “正因如此,也幾乎隻有乾學州界,才能舉辦這種獨一無二的‘論劍’大會,吸引天下人才,彙聚一堂,讓九州各地修士,前來觀禮,方有如今的盛事景象……”

  一衆弟子目光明亮,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大陣的事說完,荀子賢又帶着衆人向前走,一邊熟悉場地,一邊見縫插針,補充一些具體的規則:

  “參與論劍,所攜帶的修道物品,也是有嚴格限制的。”

  “靈石定量,不能多帶。”

  “丹藥若幹,你們自己挑選。”

  “這兩樣,都由論道山提供,不能私自攜帶。尤其是丹藥……”

  荀子賢補充道,“此前就有弟子論劍,爲了取得好名次,偷偷嗑了違禁丹藥,差點自爆而亡,惹出了不小的麻煩,所以此後,也就禁止私帶丹藥了……”

  每一個離譜的規定後面,都有一個離譜的案例。

  “符箓也不能自己帶,論道山也會提供。每個弟子,限選一枚二品高階符箓。”

  “靈器倒是可以自己帶,同樣限定二品高階。”

  畢竟靈器比較特殊,大多弟子,甚至還會将靈器,溫養成本命法寶。

  與靈器的契合,本身也是修士實力的一環。

  所以,靈器允許弟子自己帶。

  “但靈器會限定數量和類型,铠甲,武器,飾品等靈器,每樣隻能帶一件。”

  “然後,就是陣法。陣法同樣有限定,每人隻能帶一副,而且限定二品中階……”

  墨畫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二品中階?”

  荀子賢點頭,“中階。”

  墨畫有些不理解,“丹藥,靈器,符箓,都限定二品高階,爲什麽陣法隻能用中階?”

  荀子賢道:“因爲一般築基後期弟子,最多隻能畫出二品中階陣法……”

  墨畫愣住了。

  荀子賢道:“這是根據一般情況來定的……”

  “一般築基修士,根本畫不出二品高階陣法,這算是超‘規格’的能力,自然要限制。”

  “而且,二品高階陣法,威力太大,無論是攻防,還是困敵,效果也都太強了,若允許弟子們用,那所有戰術,必然會圍繞‘陣法’開展,這與論劍的初衷相違背了。”

  “論劍大會,還是要以‘鬥法’爲主,其他爲輔。”

  墨畫有點傻眼了。

  他這才意識到,他被乾學州界的天才們“拖後腿”了。

  乾學州界内,廣大天驕弟子落後的陣法水準,限制了他陣法的發揮。

  這種太細節的規則,墨畫此前根本沒留意到。

  也沒人跟他說。

  因爲這種陣法難度,一直都是“默認”的。

  但墨畫與所有人都不一樣,他的陣法水準太高了,他“默認”的基礎陣法,一直是“高階”的陣法。

  甚至高階的陣法,在他眼裏,也隻是稀松平常。

  他萬萬沒想到,論劍大會配給的陣法,隻能是“二品中階”……

  墨畫歎了口氣。

  規定是别人定的,他也沒辦法。

  而且細細想來,這的确也很合理。

  但沒有陣法的話,自己就又少了很多“底牌”。

  墨畫皺眉尋思片刻,忽而想起什麽,又問道:
  “子賢長老,除了這些,還有其他東西能帶麽?”

  荀子賢道:“大體就是這些,除此之外,儲物袋裏,還會塞一些雜物,用來模拟真實的戰鬥情況。”

  墨畫靈機一動,小聲問道:“那雜物裏面……”

  荀子賢一眼窺破了他的心思,點頭道:“有的。”

  墨畫立馬又開心了起來。

  荀子賢淺淺一笑,搖了搖頭。

  之後一行人,繼續浩浩蕩蕩向前走。

  墨畫一邊走,一邊考慮“二品中階”的陣法限制。

  這種限制,會不會對自己的戰術有影響。

  尤其是,涉及到太虛門其他弟子的戰術。

  考慮了片刻,墨畫發覺影響的确是有,但也并沒有那麽大,隻是威力弱了些,大體上還是通用的。

  而且還沒到真正論劍,還是有時間臨時調整的。

  墨畫這才放心下來。

  走着走着,一行人很快走到了論道山末端,外面就是“觀禮”的席位。

  此時天空中,卻橫亘着一塊巨大的,古怪的“白布”。

  弟子們紛紛覺得驚奇。

  墨畫也有些不解,便指着“白布”問道:“子賢長老,那是什麽東西?”

  “那是靈器。”

  “靈器?”墨畫一怔。

  荀子賢道:“那是四大宗爲了此次論劍,特意鑄造的一個巨型‘顯影靈器’。”

  “外觀上,就是一幅巨大的畫幕。”

  “論劍之時,上面會清晰呈現出,弟子們論劍的影像,以供乾學和九州各世家,各宗門的弟子觀看。”

  “此靈器造價不菲,名爲……”荀子賢緩緩道:
  “方天畫影!”

  方天畫影……

  一衆弟子,紛紛擡頭望去,看着遮着半個山頭的巨大畫幕,想着上面即将具體呈現出,萬千弟子論劍争鋒的盛況,神色震撼。

  墨畫也震撼,而且被震得頭皮發麻。

  他心裏都無語了。

  本來他的打算,就是“悶聲發大财”,将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藏一藏。

  到時候混戰一起,他偷偷摸摸搞點小動作,也沒人能留意到。

  可他萬萬沒想到,論劍大會竟然搞了這麽大一個方天畫影,用來“投影”。

  這麽大的影幕,他的底牌還怎麽藏?
  到時候,怕不是連褲衩的顔色,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這麽大一個“方天畫影”,一看就不便宜。

  墨畫心裏忍不住腹诽。

  也不知四大宗裏,到底是哪個吃飽了撐的,費這麽大代價,造出這麽大一個東西……

  這比“二品中階”的陣法限制,還要針對他。

  當然,四大宗也有可能,單純就是爲了方便觀衆“觀禮”,才造了這麽大一幅方天畫影。

  但墨畫心裏還是很郁悶。

  一直到參觀完論劍場地,回到太虛門,坐在了弟子居桌前,墨畫還是皺着眉頭。

  别的不說,但這個方天畫影,實在是太克自己了……

  他可不想做“顯眼包”。

  但造都造出來了,他又不能偷偷跑去把它給炸了。

  更何況這方天畫影,一看品階就很高,他就算炸,也未必炸得動。

  “罷了……”

  墨畫歎了口氣。

  事已至此,那隻能想辦法,将自己藏得更深一點了。

  不透露自己的真正底細,韬光養晦,“扮豬吃虎”,藏得越久,藏得越深越好……

  “這就不得不,好好籌劃一番了……”

  墨畫又将原本的計劃拿出來,重新進行規劃。

  怎麽步步爲營,既掩蓋自身實力,又能一步步取得勝利,在不暴露自身底牌的情況下,一步步走得更遠……

  這個難度就極大了。

  不過大體的思路,在墨畫的規劃下,也一點點清晰了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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