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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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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6:38:06
第1008章 萬法

    癸水門的一眾長老,對此議論紛紛:

    「他是水獄門的傳人?」

    「還是他得了水獄門的傳承?」

    「而且,他這水牢術,修出了足足四道水牢,法術火候還不低,絕非一般傳承....」

    「確實。」有癸水門長老點頭。

    也有眼光毒辣的長老道,「別被這小子騙了,此子狡猾,適才出手之時,靈力流轉極快,幾乎沒絲毫阻滯,且信手拈來,熟稔至極,他這水牢術,造諧絕不止如此,莫說四道,哪怕是六道,七道都有可能——.”」

    「六道之上的水牢術——」

    「便是當年水獄門的親傳弟子,想修到這個火候,怕是也不容易—

    「此子,必與水獄門關係匪淺!」

    有一個鷹鉤鼻,滿臉皺紋,資曆深,權柄高的癸水門長老,便沙聲吩附道:

    「去查,查出此子和水獄門的關係,去查他身上,是不是藏了———”」

    他頓了下,沒有說出來,而是道:「是不是藏了—其他水獄門傳承。」

    「是。」

    一位親傳弟子領命,剛欲退下,又被這長老喚住,陰聲叮囑道:

    「暗中查,不要驚動太虛門。」

    太虛門今非昔比,而且這個墨畫,是太虛門老祖眼前的人。

    「遵命—」

    親傳弟子領命去了。

    其他癸水門的長老,仍在議論不休。

    他們癸水門中,被寄予厚望的天驕秦滄流,被墨畫的火球術「暗算」,含恨而敗。

    他們這些長老,便也開始關注起墨畫來了。

    不成想這一關注,竟還牽扯出「水牢術」,「水獄門」這些因果往事來了,

    癸水門高層,無不心緒震動。

    葵水門和水獄門之間,可沒什麼好因果。

    盡管現在癸水門換了門庭,但往日的恩怨,畢竟還在。

    這點,墨畫也清楚。

    水牢術一出手,肯定會引起猜忌。

    不過,他也不怕。

    二品水牢術,一開始的確是他從太虛門的法術道藏中找到的。

    還是易家的一位羽化長老,遊曆之時行俠仗義,得人饋贈,收錄而來的。

    有因有果,來曆清楚,根本不怕查。

    隻不過,墨畫後來「機緣巧合」下,又得了水獄門的鎮派傳承,與水獄門的與長老接觸過,交流之後,水牢術也學得更精深了些。

    這些倒是要保密,不能泄露。

    但這些東西,自己不說,估計也沒什麼人知道。

    宗門肯定會保自己。

    道廷司那邊,自己也有熟人。

    甚至道廷那塊,夏監察也跟自己「同流合汙」過。

    癸水門真去查,肯定也是處處碰壁。

    因此,水牢術這張牌,還是可以「漏」一下的,有點風險,但風險不算太高。

    不像其他更危險的道法,一露出來,恐怕就會被道廷司請去喝茶了,說不定還要吃牢飯—

    這場論劍,就這樣結束了。

    此後,墨畫憑借水牢術,又贏下了兩場玄字論劍。

    而且贏得很輕鬆。

    墨畫主控,令狐笑主攻,其他人牽製。

    隻要用水牢術控住,令狐笑蓄衝虛劍氣,基本就一套帶走了。

    沒辦法,「強控」的水牢術,配上「強攻」的衝虛解劍真訣,實在是太強了更何況,這是墨畫的水牢術。

    他神識強得匪夷所思,法術出手迅捷無比,法術鎖定精妙至極,隻要出手,

    基本沒人能逃掉。

    有他的水牢術控製,令狐笑就像在砍「木樁」。

    一個主殺伐的劍道天才,能在論劍大會裏砍「木樁」,那殺傷力,簡直不敢想象。

    這兩場的對手,也不是沒想辦法,來針對墨畫的水牢術。

    但水牢術跟火球術,可不是一個東西。

    火球術是「普通」法術,隻是墨畫用得好,又能打斷,又能灼燒,又能索敵,又能補火焰傷害。

    什麼都有一點。

    但換句話說,什麼都有一點,也就意味著,什麼都不突出。

    水牢術不一樣了,這是冷門法術,十分刁鑽,傷害一點沒有,所有的核心,

    就在一個「控」字,再加上一點「溺水」的室息感,十分惡心人。

    用金身符來抵消水牢術的控製,也沒意義。

    因為水牢術,不是上乘法術,靈力消耗不高,也基本不需要調息,隨用隨有開啟金身符,是可以免疫水牢術。

    但隻要稍微拖一拖,等金身符一消失。

    墨畫用水牢術一控,令狐笑衝虛劍氣一劈,基本上一劍一個,全都送走。

    無縫法術強控,加上超高劍氣爆發,整個隊伍瞬間就有點所向披靡的感覺,

    砍誰都是一牢一劍,實在不行,再牢再劍。

    基本沒誰,能頂得住三個往複。

    所有觀戰的修土,全都心中震撼。

    此前那些,嘲諷墨畫太虛門「太子爺」,三山「二世祖」,論劍大會之恥,

    隻會「火球術」撿人頭,著太虛門老祖昏,掌門無能,宗門要完的修士,也全都閉嘴了。

    隻有零星的修土,還在噴墨畫。

    從噴他隻會火球術,改成了「不就隻會一個火球術,加一個水牢術麼?」

    「就這兩個東西,肯定走不遠。」

    他們說的也沒錯,確實走不遠。

    水牢術加衝虛劍訣,的確很強。

    這套配合,充分發揮了墨畫的法術控製,和令狐笑這個劍道天才的殺伐之力,看著的確十分強大。

    但這是乾學論劍。

    他們的對手,是各宗門的天驕。

    這些天驕的背後,是各自綿延數千年,底蘊深厚,人才輩出,道藏豐富的大宗門。

    針對一個宗門數百數十支隊伍,流程太繁瑣,變化也多,太過麻煩。

    但隻針對一個隊伍,甚至,隻針對一個人,不可能沒辦法。

    於是,下一場論劍,墨畫就又被製裁了。

    而這場他的對手,赫然正是四大宗之一的乾道宗。

    隻不過,並非乾道宗頂級天驕,大概也就是二流偏上的水準。

    玄字論劍的晉級率,一般宗門,在十分之一左右。

    太虛門稍高一點。

    四大宗則會更高。

    除了真正頂級的天驕外,玄字局中,也還有不少四大宗一流和二流的隊伍。

    但哪怕是四大宗二流隊伍,比之一般隊伍,實力也很強。

    而現在這支乾道宗的隊伍,就碰上了墨畫。

    他們身上,全穿著一副紅藍色交織的「水火道袍」。

    這是大宗門庫藏的二品稀有靈器,既能免疫大部分火傷,又能削減一部分水係控製。

    此外,乾道宗五人身上,都帶了上品「火融道甲符」。

    水火相克,互相交融抵消,以此進一步削減,被水牢術控製的時間。

    這就是大宗門的底蘊。

    水火道袍,加火融道甲符。

    這兩類稀有的靈器和符篆,互相疊加。

    墨畫無論用火球術,還是用水牢術,都無法在論劍中,再起到一絲一毫,具有決定性的作用。

    乾道宗的思路,清晰明了。

    太虛門五人中,實力最強,最被忌憚的,自然是令狐笑。

    不能放任令狐笑,給他自由釋放解劍真訣的空間。

    不然除了真正頂尖的天驕,普通隊伍,哪怕是四大宗的尋常隊伍,也根本頂不住他的劍氣殺伐。

    因此所有人,所有戰術,最先考慮的,還是令狐笑。

    必須給令狐笑,以足夠的壓力。

    其餘的手段,像是靈器和符篆,就全用來針對墨畫,抵消他的法術。

    水火法術失效,墨畫也就徹底廢掉了。

    乾道宗也就等同於五打四,優勢很大。

    乾道宗可不同於一般十二流宗門,門中弟子都是精英,哪怕隻是二流弟子,

    靈根也沒一個差的,修為很高,綜合實力也強。

    他們的五打四,哪怕是令狐笑,也不一定吃得消。

    這就是他們的思路。

    但其實乾道宗這些弟子,是真的很想「殺」一次墨畫的。

    墨畫與乾道宗,積怨已久。

    乾道宗上下對墨畫,同樣沒一點好感。

    尤其是上一屆論陣大會,墨畫以築基中期修為,力壓乾道宗的師兄,奪了陣道第一,這是赤裸裸地打了乾道宗的臉。

    乾道宗所有弟子,均顏麵無光。

    真按他們的想法,肯定是不管不顧,先衝上去,一群人將墨畫宰了再說。

    但這是論劍,不是私鬥。

    贏才是最重要的。

    這關乎宗門利益,個人榮譽,和將來的修道前途。

    不能因一時衝動,隻為了殺墨畫泄憤,而罔顧局勢。

    令狐笑才是論劍的關鍵。

    不能分不清大小王。

    反正隻要先想辦法除掉令狐笑,單憑墨畫一個主法術控製的靈修,也根本回天乏力。

    他們還是有亂劍砍「死」墨畫的機會。

    乾道宗的仇,也還是能報。

    之後論劍開始,一切進展,也果如乾道宗的弟子所料。

    墨畫用火球術沒用。

    用水牢術,隻能起到一點用。

    他神識太強,鎖定精準,用水牢術還是能困住乾道宗的弟子。

    但控製的效果,卻被珍貴的「水火道袍」,給抵消了大半。

    再加上「融火道甲符」,水牢術一上身,就被融火符力蒸發掉了,殘存的時間,短得忽略不計。

    「控製」類的水牢術,最後隻剩下了些微的「打斷」效果。

    法術失效,墨畫站在場邊,真像個「廢物」一樣。

    乾道宗弟子心中冷笑,而後完全無視墨畫,開始加緊攻勢,圍困令狐笑四人。

    令狐笑被圍攻,劍法處處肘,施展不開。

    太虛門的形勢,自然又惡劣了起來。

    這樣一來,原本「閉嘴」的觀眾,就又有話說了:

    「我就說,光靠火球術和水牢術,是走不遠的。你看別人這一針對,不就又吃了?」

    「太虛門這個配隊,問題很大。」

    「不怪太虛門,是乾道宗太強了。」

    「是啊,乾道宗不愧是四大宗,門內一個二流隊伍,就能打得太虛門天驕毫無還手之力。」

    場外風言風語。

    論劍場內,局勢又僵持了一會。

    令狐笑還是十分受製,歐陽軒幾人,也施展不開手腳,形勢越來越差。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

    這就是論劍。

    這麼多雙眼晴盯著,很多招式,基本上隻能出其不意,用個一兩次,占一下便宜。

    但凡暴露出來的底牌,不出一兩局,肯定就會被製裁。

    火球術和水牢術,都被限製了。

    墨畫也沒辦法再藏拙了。

    他也就不再壓抑自己,開始將自己,一身海量的低階法術,全都拿來用了。

    這些法術,門類繁多,來源也多種多樣。

    大多數,來自於懸賞時,捉拿的罪修。

    墨畫剛開始入乾學州界,拜入太虛門時,就跟著師兄師姐做懸賞,緝捕了大量罪修。

    這些罪修,有一大部分,都是乾學州界各宗門的叛門弟子。

    他們身上,攜帶著大量的宗門傳承。

    尤其是一些,稀奇古怪,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低階法術秘籍,幾乎全都被墨畫「嚴刑拷打」,繳獲而來了。

    除此之外,還有太虛門道藏。

    以及其他各種途徑,偶然得來的小法術譜錄。

    林林總總,不下數百類。

    這些法術,都屬下乘,隻要靈根匹配,一般學著不難。

    墨畫神識強,悟性高,得到的法術圖譜,一般看個兩三眼,也就能用個有模有樣了。

    這是順手為之的事。

    而他學得越多,用得越多,對法術的領悟自然越深,法術造諧也越精湛。

    可惜的是,這些低階法術,墨畫之前都沒怎麼用到。

    因為他從築基初期開始,對手就是「火佛陀」,「水閻羅」這種級別的修士。

    之後混的局,像是「肖鎮海」,「魔宗各長老」,「魔宗統領」,「玄公子」等,又全都是金丹。

    二品低階法術,用得再好,也一點用沒有。

    但現在不一樣了。

    這是在論劍大會,對手都是跟他境界差不多的宗門弟子,他這「萬法皆通」的路子,這才能顯露出威力來。

    於是,乾道宗的五人,就成了第一批,接受墨畫「法術洗禮」的論劍弟子。

    墨畫凝氣凝神,而後雙手虛握,靈力隨神識運轉,法術自指尖流淌,殺向乾道宗的弟子。

    一時光芒不斷,法術不絕。

    金刃術,木縛術,水箭術,火明術,土牢術,流沙術,地葬術,木毒術,金鳴術.—

    五行流轉,層出不窮。

    五花八門的法術,信手拈來。

    威力雖然遜色了點,但墨畫神識轉換太快,會的法術太多,又快又準,且難以揣度。

    令人目不暇接,防不勝防。

    這是融合了傀老傳授的「天下法術,唯快不破」,加上易長老曾說的「五行流轉,萬法皆通」,這兩種法術理念,所呈現出的效果。

    墨畫站在原地,手指連點,五行法術連出,就像一個人形「法術機關槍」,

    連綿不斷的法術,打得乾道宗弟子應接不暇,左右支出,狼狐異常。

    觀戰的一眾修土,包括乾道宗的長老,都沉默了。

    原本有話說的觀眾,也立馬「閉嘴」了。

    而聞人琬,瑜兒,慕容彩雲,花淺淺,一眾太虛門弟子,包括太虛門一眾長老,卻看得心潮澎湃。

    尤其是易長老,神情十分激動。

    他是道法長老,一生醉心於法術研究。

    這種「萬法皆通」的畫麵,此前便一直蒙繞在他的腦海中。

    墨畫是第一個,將這種「五行流轉」的畫麵,呈現在現實中的弟子。

    更何況,這還是在論劍大會。

    對陣的還是乾道宗的弟子。

    用基礎的五行法術,壓製得四大宗的天才弟子,抬不起頭來,足以證明這套「法術流派」,化腐朽為神奇的強大威力。

    但激動過後,易長老又覺得可惜:

    「墨畫這孩子,到底靈根太差,靈力太低了———」

    即便隻是低階的五行法術,但流轉太快,消耗也不低。

    墨畫也不可能長時間維持這種施法狀態。

    他的氣海,他的靈力,支撐不起他這麼「揮霍」。

    否則的話,單靠他一人,以迅疾的,磅礴的,海量的,五行契合,彼此生克,沒有短板的「法術鏈條」,也足以將乾道宗的五個弟子,活生生壓製到死。

    「可惜了—」

    易長老又長歎了一聲。

    不過,凡事總難盡善盡美。

    即便墨畫的「五行流轉,萬法皆通」,有著根基上的缺陷,但用來應付眼前的場麵,倒也足夠了。

    更何況這是論劍,墨畫也不是一個人。

    他憑借五行法術,暫時壓製住了乾道宗的弟子,令狐笑喘過氣來,也就有了還手的餘地。

    再加上,還有歐陽軒,程默和司徒劍三人配合。

    乾道宗的弟子,很快就落於下風。

    隨著墨畫一個火明術,灼傷了一個乾道宗弟子的眼,繼而一個泥沙術,陷住了他的腳,一道水箭術,融了他的火符,一道金刃術,又在他身上,破開了一道小口·——·

    戰局就徹底變了。

    這些法術,是低端法術,效果都很微弱。

    但高手對決,生死一線。

    這些微弱的改變,累積起來,已經足夠扭轉戰局了。

    司徒的離火劍,順著墨畫開的小口,刺進了這乾道宗弟子的胸口。

    程默兜頭一斧頭,歐陽軒補了一劍,令狐笑劍氣一掃,這乾道宗弟子論道玉一碎,人直接沒了。

    死了一人,乾道宗還剩四人,形勢急轉直下。

    而乾道宗少了一人,令狐笑的劍氣,也終於沒了肘,更加無人能擋。

    之後雙方又拚殺了百餘回合,乾道宗剩下的四個弟子,被太虛門五人聯手,

    一一「斬殺」。

    此局,太虛門勝。

    偌大的觀戰席上,一時鴉雀無聲。

    乾道宗的長老,臉色難看。

    其他各宗長老,神情也都有些凝重,

    他們此時,也終於意識到了墨畫這個陣師魁首,在論劍大會中的「定位」。

    自己這些人都看錯了。

    這個乾學陣道魁首,在論劍大會中的身份,不是此前的「陣師」,而是一個不走尋常路,具有不俗法術造詣,且不容小的「靈修」。

    是一個修不了上乘道法,但精通各類低階法術,具有「方法皆通」雛形的「

    法術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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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6:38:29
    第1009章 陸仙子

    此戰之後,墨畫漸漸聲名鵲起。

    這個名氣,不是他靠陣法贏來的,而是在論劍大會上,憑借自身法術造詣,硬生生打出來的。

    堂堂乾道宗的弟子,都能被墨畫,用低階法術“壓”死。

    足見墨畫法術造詣的不凡。

    當然,嚴格意義上來說,墨畫隻是“輔助”,是令狐笑砍死的他們。

    但人是令狐笑砍的。

    賬卻要記在墨畫頭上。

    令狐笑是天才,死在他手裏,理所當然。

    被墨畫用低階法術壓製到死,才是奇恥大辱。

    很快,這種被低階法術“淩辱”至死,而產生的“奇恥大辱”之感,便擴散了開來。

    越來越多的宗門天才,都體會到了這種滋味。

    十二流中的玄火門,靈音坊。

    八大門中的逍遙門,紫霞門。

    這四場論劍,四個宗門,都輸在了太虛門手裏。

    準確地說,是輸在了墨畫手裏。

    他們的弟子,無一不被墨畫那連綿不絕,層出不窮,壓製力極強,萬法皆通的,數之不盡的,茫茫多的五行低階法術,打得一點脾氣沒有。

    他們不是沒想過,針對墨畫的手段。

    但單一的火球術,單一的水牢術,甚至若隻是水火兩係法術,都比較好針對。

    可五花八門的五行法術,就讓人有些無從下手了。

    若要防,那就隻能從“法術防禦”的方麵考慮,煉製一些“辟法袍”之類的靈器,來進行法術克製。

    但煉器也是有基本原理的。

    針對的法術,越是單一,靈器效果越好。

    針對的法術,越是多樣,靈器效果越差。

    墨畫是小五行靈根,堪稱法術萬花筒。

    針對這種“泛五行”,“萬花筒”的多樣法術,煉製辟法道袍,什麼都能防一點,也就等於什麼都不防。

    這樣的道袍,十分雞肋,還不如不用。

    而五行循環,五行生克,五行互補,五行一體,也便意味著,沒有真正克製的屬性,沒有真正的“短板”。

    他這手底牌,露得太晚。倉促之間,並不好針對。

    再加上墨畫,神念二十紋,根本不是一般靈修。

    因此,玄火門,靈音坊,逍遙門和紫霞門的弟子,在論劍之中,實在是拿他的海量五行法術有點沒辦法,最後紛紛飲恨落敗。

    墨畫的“仇人”,又增加了不少。

    若隻是因為墨畫的低階五行法術落敗,他們倒不至於真那麼記恨墨畫。

    但墨畫有個“惡習”:

    喜歡用火球術補刀。

    往往對手久戰力疲,靈力所剩無幾時,墨畫就習慣性地丟個小小的火球術,把對麵“終結”掉。

    這樣一來,“死”在他火球術底下的乾學天才,就又多了不少。

    這些宗門天才,被墨畫火球術“終結”的時候,內心是十分絕望的。

    他們真的很想說:

    讓令狐笑一劍劈死我。

    不要用你這個破火球術!

    死於衝虛劍道天才的劍下,跟死於區區火球術之下,說出去真的不是一個檔次。

    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宗門天才。

    死在天驕的劍下,原本也不太好接受。

    但與火球術一比,那可太能接受了,甚至求之不得。

    死在一個破陣師的火球術之下,那才真的是血一般的“恥辱”。

    可惜墨畫火球術用順手了,一時沒體諒到他們的痛苦。

    而隨著墨畫“補刀”越多,他火球術的“罪孽”,也越發深重了。

    結下的仇怨,也越來越多。

    這其中,結仇最嚴重的,當屬與紫霞門論劍的那一局。

    紫霞門,乾學八大門之一。傳承紫霞真訣,此等功法,溫潤深厚,可益壽延年,威力也相當不俗。

    紫霞門之前的宗門排名,比太虛門還高,弟子實力也強。

    但壞就壞在,墨畫這個靈修十分另類,野路子太多。

    紫霞門的弟子,修的是平和中正的功法,沒什麼妖路子,自然也沒太好的方法,針對墨畫這個稀奇古怪的“妖孽”。

    一番你來我往的鏖戰,紫霞門的弟子們,最後還是被墨畫層出不窮的五行法術,給玩弄死了。

    當然,墨畫贏得也不算輕鬆。

    他最大的問題,還是靈力。

    他的靈根,所修的功法,注定了他靈力根基淺薄。

    這是身為一個靈修,最大的弊端。

    因此墨畫哪怕是施展,靈力消耗少的低階五行法術,也沒那麼隨心所欲。

    尤其是長期鬥法,越到後麵,越要控製靈力量。很多法術,也要精打細算著用。

    壓製能力,自然就弱了很多。

    但不管怎麼說,與紫霞門的論劍,墨畫還是贏了下來。

    他最後習慣性地,用火球術“收”了一個人頭,終結了比賽,而後就跟往常一樣,回到了太虛門,準備先吃頓好的,犒勞犒勞自己,再為接下來的論劍,做好準備。

    但往膳堂裏一坐,墨畫卻發現,同門的弟子們,全都在悄悄地看著他,神色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墨畫有些茫然,問道:“怎麼了?”

    郝玄猶豫片刻,低聲道:“小師兄,你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麼?”

    墨畫愣住了,“憐什麼香?惜什麼玉?”

    眾人都沉默了,不知說什麼好。

    郝玄就提醒道:“你今天論劍,是不是用火球術,收了一個人頭?”

    “嗯。”墨畫點頭。

    “你用火球術懟的臉,收的人頭?”

    “嗯。”墨畫點頭。

    “你有意識到,這是個女弟子麼?”

    墨畫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像是女的……”

    郝玄神情複雜,“那你還記得,她的長相麼?”

    墨畫回憶了一下……

    皮膚白白的,眉毛彎彎的,眼睛大大的,臉蛋尖尖的,嘴唇紅紅的……

    “有點印象。”墨畫如實道,又問,“怎麼了?”

    郝玄道:“小師兄,你覺得她好看麼?”

    墨畫不明白,“這跟她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這是論劍大會,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郝玄見墨畫還不明白,無奈歎氣,道:

    “小師兄,你知道這個女子,是誰麼?”

    墨畫搖頭。

    郝玄歎道:“這個女弟子……是紫霞門第一美女,叫陸珍瓏,坤州豪門陸家嫡女,又富又美,在整個乾學州界,聲名遠播,愛慕者如雲,追求她的修士,能從論道山排到煙水河……”

    “今天她論劍,不知多少人慕名前來,想一睹其芳容,然後……”

    然後被你懟臉一發火球術給送走了。

    墨畫愣住了,然後震驚了:

    “你怎麼不早說?”

    郝玄苦笑。

    他倒是想早說,但根本沒那個機會。

    主要是,他壓根沒想到,堂堂紫霞門的第一美女陸珍瓏,小師兄竟然一點都沒聽過的樣子。

    就算他沒聽過……

    那麼一張嬌滴滴的臉擺在那,隻要看一眼,多少也能看出她來曆不一般吧。

    郝玄忍不住問道:“小師兄,你就沒看出她好看麼?”

    墨畫皺著眉頭,這才認真回憶了一下:

    “模樣……好像還不錯,五官也挺標致的,但氣質不行,脾氣不好,態度傲慢,神魂也沒那麼好看,徒有其表……”

    不如自己的小師姐。

    郝玄歎了口氣,“行吧……”

    小師兄不是常人,看東西肯定也跟常人不一樣。

    但他還是提醒道:“小師兄,最近你外出,一定要注意點。”

    “為什麼?”墨畫問道。

    郝玄道:“你在場內論劍,所以不知道,白日裏你那一個火球術懟臉,把陸珍瓏送走了,整個外場都炸了,像點爆了一座火山,人聲沸騰喧天,不知多少男弟子怒火中燒,想找你算賬……”

    墨畫隻覺頭疼不已,忍不住搖頭:

    “這些人不想著修行,一天天的,腦子裏光想著追女人,難怪我論劍的時候,他們隻能在場外看……”

    雖然小師兄平時說話,偶爾也的確挺氣人的。

    但郝玄還是嚇了一跳,連忙捂住墨畫的嘴:

    “我的小師兄,這話你可千萬別往外說……”

    不然真的是火上澆油了。

    你那枚火球術點的火山,不但要炸,還要崩上天了。

    墨畫被郝玄捂嘴,老實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什麼都不說了。

    郝玄這才放心。

    用完膳,回到弟子居後,墨畫越想越覺得鬱悶。

    他用火球術收人頭,原本是圖省事。

    結果這一圖省事,卻惹來大麻煩了。

    早知如此,他就讓笑笑去把那個紫霞門的誰砍死了。

    歐陽軒去砍也行,他人緣差,不怕得罪人。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現在是在論劍,在宗門有老祖護著,到了論道山,有五品大陣護著,也沒人真的能對自己怎麼樣。

    這麼一想,墨畫也就放心了。

    他開始安心準備,接下來的論劍賽事了。

    ……

    太虛門外,因為用火球術,爆了紫霞門第一美女的頭,墨畫又結結實實拉了一波大仇恨。

    不少宗門,也因此改變了對墨畫的策略。

    他們決定,強殺墨畫。

    一方麵,是因為墨畫的所作所為,的確太氣人了。

    不“殺”他一次,實在難消心頭之恨。

    而論劍到現在,墨畫還一次都沒“死”過,這更讓很多人接受不了。

    墨畫不“死”,天理難容。

    另一方麵,是因為論劍的戰術需要,的確到了要“強殺”墨畫的地步。

    不殺不行了。

    原本太虛門的隊伍中,最令人忌憚的是令狐笑,墨畫不值一提。

    但現在,墨畫的五行法術流轉不息,不僅刁鑽詭異,門類多樣,而且壓製性極強,反倒成了個大隱患。

    若放任他興風作浪,必會被他這萬般法術,玩弄於股掌之間。

    而有墨畫法術策應,令狐笑的劍氣,也所向披靡。

    因此,令狐笑和墨畫,總要先殺一個。

    強殺令狐笑,難度很大。

    但強殺墨畫,就簡單很多。

    畢竟墨畫的肉身到底有多弱,他身上的論道玉到底有多脆,但凡是個修士,長了雙眼睛,都能看出來。

    殺令狐笑,或許要百十劍。

    但殺墨畫,隻需一劍。

    可想殺墨畫,也沒那麼簡單,至少令狐笑就不會同意,太虛門其他弟子,更不可能袖手旁觀。

    此前一些宗門的論劍隊伍,也不是沒考慮過,先強行殺了墨畫。

    但這樣一來,勢必壓不了令狐笑。

    一旦令狐笑不受掣肘,他們殺墨畫的時候,隊友可能被令狐笑先行宰了。

    這樣一來,雙方互換,哪怕他們殺了墨畫,也還是虧的。

    因此,就需要一個宗門隊伍,能正麵抗住令狐笑的劍氣,同時還能抽出人手,去強殺墨畫。

    這個重任,就落在了“金剛門”身上。

    金剛門,乾學八大門之一。

    門人弟子,以體修為主,傳承金剛不壞功法,一身銅皮鐵骨,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這個宗門,既能抗住令狐笑的劍氣,同時也能一定程度上,免疫墨畫的法術。

    而墨畫遇到的,還是金剛門“大師兄”帶的隊伍。

    這支隊伍,靠著攻防一體的金剛不壞功,自論劍以來,橫掃八方,未嚐一敗。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墨畫在玄字局遇到的,最強,也是最克製太虛門的隊伍。

    此局論劍開始前,場外便聚集了不少修士。

    他們都是為墨畫而來的。

    更準確地說,是為了看一身橫練功法的金剛門大師兄,暴打墨畫這個卑鄙無恥的太虛門小師兄而來的。

    有人率先斷言:“我想不到,太虛門這局怎麼贏。”

    “我也是,所以早早就過來,占了個好位置,等著看這場好戲了……

    “平時我都不怎麼敢來看,怕被墨畫這小子氣死……”

    “說實話,上次我逍遙門的兄弟,親兄弟,就是被墨畫用低階法術玩弄至‘死’的。士可殺,不可辱,我想在想起來,都氣血上湧,恨不得親自下場,揍他一頓……”

    “天天用火球術補刀殺人,你說這像話麼?”

    “我乾學州界的天驕,不要麵子的?”

    “‘殺’其他人也就罷了,紫霞門的陸仙子,他也下得去手?”

    “那麼一位如清月脫俗,如春華待放,如秋水朦朧,如冬雪晶瑩的女子,那麼一張絕美如芙蓉的麵容,他到底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還是用火球術?”

    “還是懟臉?”

    “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鄙人精通人性,此子要麼喪心病狂,慘無人性;要麼就是想用他的冷酷,引起陸仙子的注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卑鄙無恥!”

    “隻恨我已經畢業了,不能親自下場,手刃墨畫小人,為陸仙子報仇雪恨。”

    “說到陸仙子……”

    “陸家是真的富,陸仙子也是真的美……”

    “也不知誰能吃上這一口香甜的軟飯……”

    ……

    場外議論紛紛,場內洪鍾響起。

    論劍開始。

    金剛門五個大漢,為首一人,身形魁梧,肌肉虯結如金剛鐵鑄,威風凜凜。

    但他麵容,倒沒那麼粗獷,反倒英俊沉穩,目蘊精光。

    此人,便是八大門之一的金剛門,此屆首席的大師兄,姓石,名天罡。

    石家是大世家。

    石天罡自幼不凡,天生根骨奇絕,乃煉體的奇才。其煉體根基,金剛不壞的造詣,放眼金剛門,也是一騎絕塵,卓爾不群。

    金剛門這支隊伍,在他的帶領下,一場不敗。

    而這場論劍,石天罡的目的,就是強殺墨畫。

    一是墨畫法術詭異,不得不殺。

    另外一個原因,自然是因為陸珍瓏。

    陸珍瓏被墨畫火球術羞辱,惱怒至極。

    殺了墨畫,便能向陸珍瓏示好。

    石天罡心性穩重,非色令智昏之人,他這麼做,主要是為了聯姻,為了謀求家族利益。

    石家是煉體世家,弟子煉體,需洗筋伐髓,培本固元,所需天地靈物甚多。

    而石家勢力雖大,但修道產業不行,也不擅經營,因此並不富庶。

    陸家乃坤州豪門,靈石多如牛毛,靈物富饒如山。

    石家若能和坤州陸家結親,便能優勢互補,各取所需。

    石天罡自幼便是同輩翹楚,責任感強,知道自己修行成長起來,是得益於家族的護持,享的是家族的紅利,因此,隻要能裨益家族,很多事他也都願意去做。

    在婚配這件事上,隻看世家利益,他沒資格說自己喜不喜歡。

    絕大多數世家子弟,也都不可能跟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結成道侶。

    這裏麵全是冷冰冰的利益算計。

    當然,石天罡也承認,陸珍瓏確實好看。

    不光相貌好,家世好,天賦也好。

    年少慕艾,乃是天性。

    這樣的女子,雖傲慢任性了些,但長著那樣一張臉,有著那樣不俗的資質,和出眾的身世,不可能有人不喜歡她。

    因此,墨畫必死。

    隻要在論劍大會中,第一個“殺”了墨畫,便能造就一個契機。

    將來石家若能與陸家,討論聯姻之事,這場論劍大會,也會是一個優勢……

    論劍爭鋒,一觸即發。

    這場論劍,是一場普通的混戰局。

    論劍場中,金剛門五個大漢,宛若五尊金剛,向太虛門殺去。

    其中四人,憑借銅皮鐵骨,近身纏住了令狐笑幾人。

    金剛門的金剛不壞功,乃上乘煉體法訣,即便與令狐笑的劍氣硬碰硬,短時間內,也不會落於下風。

    這便是金剛門的優勢。

    而為了以示尊重,他們的大師兄石天罡,會親自去“殺”墨畫。

    如今“萬法皆通”的墨畫,也配得上這個待遇。

    戰局一開始,墨畫顯然就察覺到了金剛門的意圖,二話不說,撒腿就跑,幾個閃爍,就遁到了一旁的小山林裏。

    “跑得還挺快……”

    石天罡目光微沉,心中冷笑,而後催動身法,化作一道金色人影,向山林衝去。

    令狐笑幾人想攔住石天罡,反被金剛門,另外四個魁梧的弟子纏住了。

    這四個大漢,催動金剛不壞功,身披金甲,皮肉也泛出一層金色,鋒利的衝虛劍氣,砍在他們身上,也隻劃出道道淺淡的劍痕。

    真想將他們拿下,不知要花多少時間,費上多少周折。

    令狐笑目光微冷,但也隻能耐著性子,與他們廝殺。

    而另一邊,石天罡向山林衝去。

    空中火光一閃,幾枚火球飛來。

    石天罡皮若鍍金,水火不侵,這幾枚火球,炸在他身上,隻炸出了幾縷火煙,不曾灼傷他皮膚一毫。

    之後幾道水牢術襲來,也未曾鎖住他多久。

    接著幾道金刃術,水箭術,更傷不得他半分。

    頂著這些法術,石天罡闊步走進樹林。

    而後他神識一掃,目光如箭,向右一看,便見樹林掩映中,一個倉皇的人影,向林深處逃遁。

    石天罡冷笑,手指握拳,捏得寸寸炸響,宛如鞭炮:

    “我倒要看看,你能往哪裏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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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6:38:50
  第1010章 石天罡

    論劍內場,林木茂密。

    石天罡在追,墨畫在逃。

    墨畫逃得倉促,背影驚惶,像是一隻命在旦夕,而四處奔逃的小鹿。

    而石天罡麵帶冷笑,神情威嚴,金剛之身高大威猛,步履如風,像是一隻正在狩殺獵物的猛虎。

    場外無數觀眾,注視著這一幕,心曠神怡。

    “可恨的墨畫,你也有今天。”

    “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他們都能看出,隻要石天罡追近墨畫,輕輕一捏,就能將墨畫捏死。

    而他們翹首以盼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山林裏。

    石天罡果真在一步步逼近墨畫,他是千錘百煉的體修,身法顯然比墨畫要快。

    但石天罡也並未大意。

    他知道,墨畫絕對沒看上去那麼簡單,更不可能束以待斃。

    而且,墨畫可是陣道魁首。

    哪怕在論劍大會中,他是在靠“法術”吃飯,但必然會留一些陣法手段。

    果然,走不多時,地麵山石隆起,泥土陷落,形成一個陷阱,把石天罡困住了。

    二品中階陣法:流沙山鎖陣。

    石天罡不以為意。

    他手臂一橫,轟碎道道山石鎖鏈,腳下血氣震蕩,震散流沙,縱身一躍,便自陣法陷阱中掙脫了出來。

    論劍大會,有陣法限製,哪怕是墨畫,也發揮不了太多陣法的實力。

    二品中階陣法,也困不住石天罡多久。

    但被陣法拖延了這點時間,墨畫又跑遠了一點。

    石天罡繼續去追,大步如流星,幾個閃爍,又逼近了墨畫。

    墨畫大驚,將身法催動到了極致。

    他使的是一門水係身法,步法純熟,速度不弱,遁身之時,有水流纏繞。

    這門身法的來曆,石天罡,還有場外諸多道法長老,一眼就能窺破。

    流水步。

    這是一門,雖然稀有,但卻並不十分高明的水係遁法。

    很符合墨畫低階五行,萬法皆通的路數。

    而且,這門身法,墨畫用得也十分純熟。

    但石天罡看在眼裏,心中冷笑。

    區區基礎五行身法,怎麼與他金剛門的金行步相比?

    石天罡大踏步繼續追去,沿路又有些陣法,路障,符籙之類的小伎倆阻攔,但根本攔不住他。

    而墨畫很快便“黔驢技窮”了。

    陣法,符籙的次數用光了,低階法術沒用。

    他的手段都用盡了。

    墨畫沒辦法,隻能玩命地跑。但他唯一剩下的身法,也比不上石天罡。

    單薄的背影,透著一股絕望。

    場外觀眾,紛紛鼓掌相慶,拍案叫好。

    而很快,他們期待的一幕發生了。

    石天罡逼近墨畫,目光銳利,身如虎狼,大手之上金剛彌漫,宛如佛陀再世,擒拿宵小,一把向墨畫薅去。

    所有人都有些緊張。

    可下一瞬,指尖水光一閃,石天罡這一掌,卻薅空了。

    石天罡定睛一看,就見墨畫一個平地摔,躲過了他的金剛手,順勢一滾,翻入了旁邊的草叢,借灌木茂密,掩住了蹤跡。

    石天罡沒有猶豫,當即一拳轟去。

    拳風犁開土地,轟得山石碎裂,草木化作齏粉。

    但灌木之後,空空蕩蕩,並無墨畫的蹤影。

    石天罡皺起了眉頭。

    他神識一掃,忽而向身後看去,便見不遠處,墨畫又身如小鹿,自林間跳出,驚慌失措地向遠處跑去。

    石天罡當即再去追,到了近前,又是一拳轟去,金光彌漫。

    可墨畫似早有察覺,身形提前一閃,未卜先知一般,躲過了他這一拳,而後又鑽進了灌木之中。

    石天罡腳下一踏,金剛勁自腳底蔓延,裂出一道地縫,蜿蜒至灌木。

    而後整片灌木,全被勁力轟飛。

    亂石漫天,泥沙夾雜木屑,紛紛落下。

    但還是沒墨畫的身影。

    身後一縷氣息傳來,石天罡轉身回頭一看,又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向遠處跑去。

    正是墨畫。

    石天罡咬牙,又追了過去,眼看快要追上了,墨畫又往一處大石頭後一鑽。

    石天罡一拳,再將巨石轟得粉碎,但大石頭後麵,又沒了墨畫的身影。

    甚至一點氣息也沒有。

    然後過了片刻,墨畫又不知從什麼地方跳了出來,看了石天罡一眼,撒腿就跑。

    饒是石天罡心性穩重,此時也被墨畫,搞得心頭火起,惱怒不已。

    他目如金剛,呼吸吞吐間,有虎嘯之聲,自氣海調動靈氣,將金剛不壞之力,催動到了極致,並盡數運轉至腳下足三陽經。

    而後用力一踏,地麵裂開,金光爆閃,石天罡卻如炮彈一般,直衝墨畫而去。

    墨畫腳步輕盈,繞到了一個大樹後。

    下一瞬,大樹整個被一道磅礴金身,撞成了粉末。

    但大樹後,還是沒有墨畫的影子。

    石天罡轉頭一看,發現墨畫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邁著流水步,向遠處逃去了。

    石天罡終於察覺出了不對,心頭震驚:

    “這小子撲朔迷離,行蹤詭譎……用的到底是什麼詭譎的身法?”

    石天罡當局者迷。

    但旁觀者清。

    論劍場外,方天畫影之上,幾乎所有觀戰的修士,都看得清清楚楚。

    墨畫用的,根本不是什麼高明的身法。

    他的身法,一直都是最基礎的流水步。

    隻不過,他在流水步的基礎上,加上了隱匿術!

    石天罡追,墨畫逃,每當逃不掉的時候,墨畫就一溜煙鑽進灌木,藏身巨石,或躲在樹後。

    借山石林木遮蔽視野,神不知鬼不覺,施展隱匿術,匿去了身形,在石天罡的眼皮子底下,慢悠悠地兜了個圈,繞到他身後。

    之後再撤掉隱匿,露出身形,繼續勾引石天罡往遠處跑。

    說起來,並不算高明。

    就是基礎的流水步,加上暗搓搓的隱匿術。

    他們這些場外的觀眾,一眼就能看明白。

    但石天罡身在局中,卻如一葉障目,跟個沒頭蒼蠅一般亂轉,怎麼也看不穿墨畫的套路。

    觀眾都替他著急。

    “隱匿術啊!”

    “這麼簡單的把戲,這個石天罡,怎麼就看不明白?”

    “被隱匿術溜得團團轉,那麼大個個頭,真跟個金光燦燦的大傻子一樣……”

    大多修士,又急又氣。

    氣墨畫之狡猾,急石天罡之無能。

    但觀戰的一些道法長老,卻皺起了眉頭。

    尤其是一些,自身學過隱匿術,施展用過隱匿術,且用心鑽研過隱匿術的各宗長老,稍加琢磨後,神情都有些凝重。

    他們知道,事情根本沒這麼簡單。

    不是石天罡想不到,而是墨畫的隱匿術,用得太脫離常規了。

    正常修士,催動隱匿術,無論是“入隱”,還是“出隱”,都需要一個施法的時間,還有一個“漸隱”的過程。

    但墨畫不一樣。

    他施展隱匿的速度太快了,而且漸隱的過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幾乎隻一眨眼的功夫,他人就徹底消失了。

    再加上他每次隱匿,都會借助木石遮掩視線。

    這隱匿術用的,當真一點痕跡沒有。

    石天罡一時間沒看破,實在再正常不過。

    若不是有方天畫影,將墨畫的一舉一動,照得一清二楚,便是在座的一些道法長老,倉促之下,也未必真能窺破墨畫這點古怪的小手段。

    “此子的法術運用,當真是……出神入化……”

    “嗯,心思聰穎,悟性也高,天生的道法之才。”

    “還好他靈根差,靈力淺,否則……真讓他學會了一兩門上乘道法,配上他這離譜的神識,還有這種法術運用的悟性,著實有點可怕……”

    “是啊……”

    一眾道法長老,彼此傳音交談,暗自驚歎。

    也有道法長老道:

    “不過這石天罡,怎麼說……也該察覺到不對了吧……”

    “這隱匿術,便是用得再刁鑽,到底還是個隱匿術。墨畫這小子,隱著身跑來跑去,總歸會有些痕跡。”

    “一開始察覺不到,還情有可原。”

    “捉迷藏捉了這麼久,還想不通,就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

    還是說……金剛門的體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當然,這句話也隻能放在心裏想想,真說出來,就得罪人了。

    金剛門的體修,都是一群五大三粗,拳頭比砂鍋還大的莽夫,他們可招惹不起。

    而在論劍內場中。

    石天罡的腦袋,還是沒轉過彎來。

    因為有一點,是從方天畫影上觀戰的大多數道法長老們,短時間內,都沒能留意到的。

    那就是,墨畫的隱匿術,不是簡單的隱匿術。

    而是小五行匿蹤術。

    小五行匿蹤,融於五行,隱於天地。

    這是曾經乾學百門之一,五隱宗的獨門絕學。

    但五隱宗早已沒落,於數百年前,舉宗遷出了乾學州界,蹤跡渺茫,不知下落,甚至道統滅絕了也有可能。

    唯一的獨苗隱老二,因為作奸犯科,栽在了墨畫手裏。

    墨畫敲碎了他的牙,這才得到了這門匿蹤術。

    而墨畫得天獨厚,他的小五行匿蹤術,比五隱宗的本宗修士,可能還要精妙數倍。

    神識強,小五行靈根,精通五行陣法,借天地五行,掩蓋自身氣息,再加上他“作死”經驗豐富,屢次虎口逃生,而錘煉來的隱匿技法。

    石天罡根本不可能發現他。

    甚至,就是換個金丹初期的修士來,都不太可能窺破墨畫的匿蹤術。

    墨畫真要想逃,直接隱身,石天罡根本找不到他。

    他之所以還會偶爾露個麵,就是想牽製住石天罡,讓他來追自己。

    這樣笑笑他們,才好斬殺金剛門的另外幾個弟子。

    兩人就這樣在山林裏你追我逃。

    又過了數個回合,石天罡還是沒識破墨畫的隱匿,甚至他都沒意識到,墨畫用的是隱匿術。

    但他也察覺到不對了。

    這個墨畫,行蹤十分詭異,神出鬼沒一般,忽前忽後,忽左忽右的。

    而且一旦氣息沒有。

    這根本不像是身法,倒像是“戲法”。

    而他就是被“戲弄”的那個。

    石天罡心頭惱火不已。

    他索性不再追墨畫了,而是“堅壁清野”,周身金光化為鎧甲,血氣震蕩如金絲,將沿途一切山石林木,盡數摧毀,想將墨畫逼出來。

    但他這樣做,反倒適得其反。

    山林傾頹,五行土木之氣,混雜在一起,更為墨畫的小五行匿蹤術,提供了匿身的氣機。

    墨畫就隱匿在一旁,默默看著石天罡大鬧山林。

    等他鬧完了,墨畫就適當露個頭,說幾句話,再引他發怒。

    石天罡周身勁力奔騰,一拳一腳,蒙著一層暗金血氣,飽淬著殺意,威力無儔。

    隻需碰到墨畫一下,但憑拳風,就能將墨畫碾壓至“死”。

    但可恨的是,他根本打不到墨畫。

    甚至連墨畫在哪,他心裏都沒底。

    這位修為強大的金剛門大師兄,此時偏偏有一股,扛著大炮,在打蚊子的惱火感。

    明明實力很強,但就是奈何不得墨畫。

    如此又周旋了一段時間。

    怒火上頭的石天罡,忽而意識到不好。

    他在墨畫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了,令狐笑那邊的同門,必然壓力極大,形勢定然危急。

    一念及此,石天罡也顧不得對墨畫的恨意了,轉身便走。

    墨畫想留他,丟了幾個法術,但效果微弱,他也就懶得再出手了。

    石天罡離了山林,來到雙方混戰之處,果見情形如他所料,金剛門已經折了一個弟子。

    如今,令狐笑四人,正在壓著三個金剛門弟子打。

    形式岌岌可危。

    石天罡怒吼一聲,便也迎了上去,與眾人戰在了一處。

    這一交手,他便發覺出了異常。

    太虛門的幾人,除令狐笑外,手上所用的,幾乎無一例外,全是“克金”“破甲”類的靈器。

    靈器之上,閃爍著深邃的光澤,這是特殊的陣法,所蘊含的靈光。

    這些陣法,出自誰的手筆,石天罡一眼就明白。

    墨畫。

    太虛門的陣道魁首。

    論劍鬥法,本就是互相算計。

    他在算計墨畫的時候,墨畫也在算計他。

    這些克金,破甲的靈器,就是墨畫特意準備的。

    關鍵就看,是他先殺了太虛門的墨畫,還是令狐笑先殺了他的同門。

    現在看來,是他著了墨畫的道了。

    石天罡咬牙。

    墨畫這個太虛門的小師兄,遠比他此前想得,還要陰險,還要難以捉摸。

    而且,底牌也多。

    恰在此時,墨畫也趕了過來,情況也卻如他所料,金剛門少了一人,現在是太虛門五打四了。

    這樣一來,優勢就很大了。

    墨畫開始用五行法術,進行支援。

    金剛門全是修了“金剛不壞身”的體修,墨畫的法術,若是單獨用,沒什麼效果。

    但這是團隊戰。

    他的法術,可以創造機會,放大破綻,騷擾敵人,為令狐笑他們,爭取輸出的空間。

    一點點空間就夠了。

    很快,金剛門的弟子,就被令狐笑的劍氣,一個接一個“送”走了。

    最後,隻剩下了石天罡一人。

    太虛門這邊,程默和司徒劍,因為此前牽製金剛門弟子,耗費了太多氣血和靈力,也被石天罡,覷準機會,一拳一個轟碎了論道玉,敗退下場了。

    場間,隻剩下墨畫,令狐笑,歐陽軒,還有金剛門的大師兄,石天罡了。

    三對一。

    墨畫本來覺得穩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硬仗”。

    這個“石天罡”,才是最難打的。

    墨畫也當真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金剛不壞,什麼叫刀槍不入,什麼叫水火不侵。

    石天罡將金剛之身,催發到極致,在正麵對決中,愣是一個人,壓著令狐笑,歐陽軒和墨畫,三個人打。

    他修為接近築基巔峰,血氣充沛無比,天生根骨奇絕。

    金剛不壞功,在築基境,就修到了第三重“金皮鐵骨”的地步。

    這在金剛門近百年的弟子中,也是絕無僅有的。

    劍氣傷身,有鐵骨阻隔。

    法術侵蝕,有金皮豁免。

    石天罡腳踏金行步,拳握如金剛,一招一式,氣血澎湃,金勁暗藏,歐陽軒被打得節節敗退。

    令狐笑也隻能用劍氣硬拚。

    墨畫更是隻能遠遠地丟法術。

    明明是三對一,卻愣是被石天罡,打出了一個人,壓製三個人的感覺。

    這一仗,當真打得是昏天黑地,焦灼異常。

    是墨畫迄今為止,耗時最久的一場論劍了。

    墨畫甚至被逼得考慮,要不要打亂計劃,動用其他“底牌”了。

    最後,還好令狐笑在高壓下“爆種”,三人一番努力後,才正麵拚死了石天罡。

    石天罡是天才。

    令狐笑同樣也是。

    而經墨畫的安排,令狐笑也在一場接一場的論劍中,不斷磨礪自身。

    這個劍道天才,也在一點點變強,一點點“開鋒”。

    這場論劍中,石天罡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令狐笑同樣,也爆發出了極強的戰力。

    當然,光憑令狐笑一人也不行。

    歐陽軒看似不聲不響,但卻以太阿一脈的劍法,在正麵頂住了極大的壓力,幫了大忙。

    還有就是墨畫。

    他用“火明術”,“金閃術”,“地陷術”,“金鳴術”……這類繁多的,沒有實質傷害,但卻能“閃眼”,“震耳”,“灼目”,“陷地”類的陰損小法術,製住了石天罡,令他心生怒火,露出了不少破綻。

    石天罡戰前推測得沒錯。

    不殺墨畫,的確會被陰死。

    哪怕不被陰死,也會被惡心死。

    就這樣,三人合力,不知打了多少回合,墨畫將靈力都耗空了,歐陽軒也拚盡了全力,這才硬生生耗掉了石天罡的“金剛不壞身”,破了他的防。

    令狐笑這才終於有機會,吊著一口氣,以拚命的架勢,催動強大的衝虛解劍真訣,斬掉了石天罡。

    太虛門贏了。

    退場之後,墨畫長長鬆了口氣,累得都有些虛脫了。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金剛門的“大師兄”,竟然能強大到這個地步。

    天賦頂尖,攻防一體的體修,著實可怕。

    而石天罡這才築基,就“硬”成了這樣,將來他若晉升金丹,乃至羽化,將“金剛不壞功”,再精進幾重境界,肉身到底會強成什麼樣,墨畫都不太敢想。

    怕是站著讓人殺,別人都不一定能殺得掉。

    “這個石天罡……將來肯定是個非同尋常的人物……”

    墨畫點了點頭,深深認可了石天罡的實力。

    但這場論劍,拖得太久了,他在場內打得辛苦,場外的觀眾,看著卻隻覺得疲憊。

    他們也看出,石天罡的確很強。

    最後關頭,以一敵三,不落下風,甚至隱隱有“一穿三”的威勢,即便最後輸了,也讓人驚歎。

    但可惜的是,他之前被墨畫在小樹林裏,用隱匿術玩弄的那段“捉迷藏”的過程,從旁觀的角度來看,實在是太“蠢”了。

    怎麼有人,能蠢成這樣?

    連隱匿術都看不出來?

    金剛門的體修,果然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所有人都加深了這一刻板印象。

    他們潛意識裏,對石天罡的觀感,也就從沉穩強大的金剛門大師兄,變成了一個……

    金光燦燦的大傻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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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6:39:13
第1011章 看不見

    太虛門與金剛門的論劍結束了。

    墨畫在這場論劍中的一舉一動,一法一術,乃至一進一退間,每個走位的細節,全都被人以「摹影圖」拓印了下來,傳到了各宗門,主管論劍的道法長老手裏。

    乾學州界,從四大宗,八大門,到十二流宗門中,不少長老都在注視著墨畫的摹影圖,剖析著他的一舉一動。

    甚至會有部分宗門長老,聯合開會,來商議此事。

    一個大殿中,摹影圖高懸。

    摹影圖上,墨畫忽隱忽現。

    殿內各宗長老,也交流著意見:

    「原來如此.—」

    「我就說他這個靈修,不學點保命的手段,怎麼可能混得下去,以這小子的機靈狡詐,不可能沒點底牌——·原來是隱匿術。」

    「他這身法,倒不足道哉,反倒是這個隱匿術,確實精妙無比,可見下了不少苦功。」

    「此前就沒人搜集到這個情報?」

    「太虛門把他當‘小祖宗」供著,消息保管得太嚴密了。」

    「道廷司那邊,似乎有道廷插手,將墨畫的一係列卷宗,全都給封存了。」

    「之前也有人說過,他會隱匿術,但也就隨口一說,沒被重視。」

    「最重要的問題是,沒人能想到,他這隱匿術竟會這麼強。」

    「為何?」

    「因為—他神識強?」

    「嗯,隱匿術的核心,反倒不在隱匿術本身,而在於神識。」

    「別忘了,這個墨畫,他築基中期的時候,就已經有十九紋神識了——”

    「十九紋巔峰。」有人補充道,「十九紋,跟十九紋巔峰,不是一個概念。」

    有煉體長老,不懂神識間的學問,便道:「不還是十九紋麼————有何區別?」

    「這———.」

    一位學識淵博的長老便道:

    「這裏麵懸殊,那可太大了—」

    「神識不同於靈力,縹緲無形,有著截然不同的修道量化體係。」

    「築基後期,到築基巔峰,說到底都還是築基,懸殊不會超過一個小境界。」

    「但神識十九紋到二十紋之間,隔著的是一道鴻溝。」

    「這道鴻溝,就是十九紋巔峰。」

    「十九紋巔峰之間的神識差距,一頭一尾,當真判若雲泥,一點也不比十紋到十九紋少。」

    「此道鴻溝,乃天道的限製,也是天道的饋贈。」

    「有這道浩瀚的鴻溝在,築基修士便無法突破十九紋巔峰的‘天塹’,進而貪心妄想,去二十紋的金丹神念之境。這是天道的限製。」

    「而一旦築基修士,突破金丹,神念自然而然,就會邁入二十紋。」

    「這十九紋巔峰的神識,天道就會白送給你,相當於一破金丹,神識就增強了一倍,因此,這又是天道的饋贈—————”

    他這番老學究式的修道言論,一部分長老懂了,另一部分長老,還是有點朦朦朧朧。

    便有人問:「那這個墨畫,神識現在是什麼水準?十九紋巔峰的哪一步了?」

    年邁長老搖頭:「這誰能看得準?十九紋巔峰,本就是天道的‘鴻溝區」,

    也沒個量化的標準。」

    「甚至,神識無法修煉,能觸及到十九紋巔峰這個神識界線的修士都少之又少,參考案例匱乏,沒法去定一個尺度。」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墨畫,雖然神識還是十九紋巔峰,但比之從前,肯定是更強了。」

    「至於強多少———不好說。」

    「學究」模樣的長老搖頭。

    眾人紛紛皺眉,神情有些凝重。

    又有人問:「那他的神識,會不會二十紋了?」

    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

    一眾長老,胸口都覺得一室。

    「學究」模樣的長老皺了皺眉,有些沒好氣道:

    「合著老夫適才所言,你一個字沒聽懂?」

    「什麼叫‘天塹」?什麼叫‘鴻溝」?什麼叫‘天道限製」?」

    「他若是越了這天塹,跨了這鴻溝,破了這天道限製,那還不得天地驟變,

    異象當空?」

    「這還了得?」

    「都做了長老了,說話之前,多用腦子思量思量——」

    說話的長老,被數落得神情汕汕。

    「那他神識這麼強,豈不意味著·———-沒人能識破他的隱匿術了?那他論劍,

    豈不無敵了?」

    「石天罡是體修,神識不行,這才認不出。」

    「體不體修有什麼影響?你就換個陣師上去,神識能比他強?」

    「別忘了,上屆論陣,他可是魁首。整個乾學州界,那麼多陣法天驕,沒一個比得過他的,這還是三年前——.」

    眾人沉默了。

    但很快,便有人目光一閃,提議道:

    「那就——·用靈器?」

    「修士的神識,有強弱壓製,神識弱者看不清強者的底細,容易被玩弄。但靈器不一樣,本就是死物,不會太受影響。」

    「這倒是個辦法。」

    「不隻靈器,還有顯影塵。」

    「修士性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如此—倒也是個辦法·

    眾長老商議之後,便大概有了計議。

    下一場論劍,太虛門對陣龍鼎宗。

    龍鼎宗,四大宗之一,傳承龍鼎煉體之法。

    據說創立龍鼎宗的老祖,有「從龍之功」,與道廷頗有淵源,因此被傳下「龍鼎功訣」,以業龍之血,洗筋伐髓,以青鼎之相,煉化法身。

    龍鼎煉體之法,乃一門極上乘的古老傳承。

    當然,這些傳承傳到現在,真正與「龍」有關的,肯定少之又少了。

    頂多有其形,而無其實。

    墨畫不用腦袋,都能想到。

    龍鼎宗傳承這麼多年,門下那麼多弟子,要都用「業龍之血,洗筋伐髓」,

    那早就破產了。

    龍是何等存在。

    哪怕是業龍,也都尊貴無比。

    哪裏有那麼多血,讓你給弟子煉體?

    真要有那麼多「業龍之血」,道廷肯定第一個讓你宗門關門,讓你把「龍血」交公。

    不服就找個借口,滅你滿門。

    據墨畫所知,所謂的「業龍之血,洗筋伐髓」,大概率是用蘊含業龍氣息的靈物,譬如「龍血果」,「龍血草」之類的天材地寶,來進行淬體。

    當然,這些含「龍」字的天材地寶,其實也都珍貴無比,不是一般修士能用得起的。

    以此淬體,修出的功法,威力肯定也不俗。

    因此,龍鼎宗才會是四大門。

    拜入龍鼎宗的弟子,家世也都非富即貴。

    這次與墨畫交手的,是龍鼎宗的一流弟子,同樣修為深厚,肉身很強,道法也不俗。

    其中最強的,當然比不過金剛門的大師兄石天罡。

    但平均實力,卻比上一場的金剛門,還略勝一分。

    他們五個人,都配備了一枚「窺隱鏡」,帶了顯影塵。

    窺隱鏡,可窺破隱匿。

    顯隱塵,可顯出蹤跡。

    他們的戰術,比較直接,也比較極端,就是五個人,全部去殺墨畫。

    但凡有一個人,能殺掉墨畫,他們就能贏。

    因為這場比賽,是斬首局。

    墨畫仍舊是太虛門一隊的「首領」。

    五個龍鼎宗高手,殺一個築基境靈修。

    這個靈修,還「皮薄肉脆」,一拳即可斃命,再加上,墨畫那低端身法不足為慮,唯一值得忌憚的隱匿術,還被五個人針對了。

    不光龍鼎宗的五人,便是各宗長老,各世家高層,乃至場外茫茫多的觀戰修土,也都想象不出,墨畫能靠什麼活下來。

    這幾乎是必死的局。

    再加上,這還偏偏是一場「斬首賽」。

    隻要拚盡一切,殺了墨畫,就能贏。

    隻要殺了墨畫,甚至都不用去管最為棘手的劍道天驕令狐笑,龍鼎宗就能贏了。

    「天不助太虛門,墨畫此局,該當一死!」

    這句話,幾乎浮現在所有人心底。

    因此,論劍剛一開始。

    龍鼎宗五人,便齊聲冷喝:「殺!」

    而後如龍吟虎嘯,氣血翻騰,五人赫然出手,一同殺向墨畫。

    墨畫二話不說,反身就往小樹林跑。

    令狐笑四人出手,想攔住龍鼎宗的五名弟子。

    但這是五個,修龍鼎功的體修,勁力如龍虎,身骨如銅鼎,攻高,防高,身法快。

    在「不必戀戰,隻斬墨畫」的戰術下,不過數個回合,五人就從各個角度,

    衝破了令狐笑幾人的防守,殺進了小樹林。

    林木靜謐,樹影重重,日光剪成碎影,一片幽靜祥和,並沒有墨畫的身影。

    但龍鼎宗的五個弟子,隻麵帶冷笑。

    隱匿術的把戲,玩一場就夠了。

    這是論劍大會,不靠硬實力,不靠修為道法,隻想著靠那些小伎倆,蠅營狗苟,徒惹人發笑罷了。

    五人各執一麵鑲金嵌玉,光芒如湖水湛然的窺隱鏡,從五個角度,對著小樹林一照。

    然後五個人,嘴角掛著的冷笑,全都僵住了。

    「再照!」

    五個人又照了一次。

    白光一掃,窺隱鏡上,清晰地呈現出了小樹林中的一草一木,一蟲一石。

    但就是沒有那一個墨畫。

    不光龍鼎宗的五個弟子,有些發懵,就是場外的各宗道法長老,都不由麵麵相。

    觀戰的修土,更是議論紛紛,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墨畫不就站在他們麵前麼?五個人拿著靈鏡,在發什麼呆?」

    「窺隱靈鏡,窺不破隱匿?壞了?」

    「龍鼎宗不是四大宗麼,應該不差錢吧,怎麼還弄這種‘過期靈器」?」

    「這是論劍大會,配給弟子的窺隱鏡看不破隱匿,不是把自己做寶搞?」

    「好歹是四大宗,應當不至於吧———」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場內,龍鼎宗的五個弟子,同樣心頭一片茫然。

    他們萬萬沒想到,還能有窺隱鏡,窺不破隱匿的情況。

    這樣一來,形勢就完全變了。

    「灑顯隱塵—」

    龍鼎宗為首的弟子當即道。

    五人便各自分開,念訣施法,催動神識,開始禦物,將一個匣子中的粉塵灑向小樹林。

    這些粉塵,漂浮在空中,隻要粘在身上,短時間內揮之不去。

    墨畫隻要陷入粉塵之中,也就現了身形輪廓,不可能再藏匿身形。

    但這顯隱塵,剛在小樹林中彌漫開來,忽而便狂風驟起,呼嘯而來,卷動粉塵,向林外漫天飄去。

    「狂風陣!」

    龍鼎宗弟子咬牙道。

    小樹林四周,布了狂風陣,一經催發,便會掀起狂風,將顯隱塵盡數吹散。

    「這個該死的小子,當真狡猾!」

    而窺隱鏡失效,顯隱塵被吹散,他們針對墨畫的手段,就盡數作廢了。

    龍鼎宗原本覺得,他們已經足夠「尊重」墨畫了。

    靈器也帶了,顯隱塵也用了。

    結果現在看來,這種「尊重」,還是太流於形式了,不夠發自內心。

    而趁著這段時間,令狐笑四人,也殺了過來。

    找不到墨畫,龍鼎宗的五人,也隻能跟令狐笑他們廝殺。

    好在他們實力還是強的,正麵對抗,也完全不遜於太虛門,而且他們還是五打四。

    但打著打著,小樹林裏,就開始有火球術往外飛。

    墨畫也露了頭,用法術支援隊友。

    「殺了他!」

    龍鼎宗為首的弟子,立馬指著墨畫冷喝道,

    兩個龍鼎宗的弟子,當即身形一閃,如虎嘯龍吟般,催動身法,衝進樹林。

    可環顧四周,林木幽深,哪裏還有墨畫的影子。

    他們隻能又退出來。

    可他們剛退出來,墨畫又露了頭,手指頻點,嗖嗖嗖地又對他們丟火球術,

    丟水牢術.—

    兩個龍鼎宗弟子,怒不可遏,頂著法術,又往樹林裏衝。

    剛衝進去,墨畫又不見了。

    他們再退,墨畫再露頭,再對他們丟法術。

    龍鼎宗的五個人,肺都要氣炸了。

    場外的觀眾,也看得血氣上湧,腦殼嗡嗡的。

    太賤了!

    真的是太賤了!

    這麼多年,這麼多屆論劍大會,他們真沒見過,這麼無恥,這麼賴皮的弟子好歲是論劍大會,那麼多人看著。

    你不要臉,你背後的宗門,還能不要臉麼?

    老是用低階法術惡心人,真的有意思麼?

    但墨畫還真覺得老有意思了。

    敵人來了,他就跑;追到麵前,就隱匿;敵人退了,他再遠遠地丟法術。

    而且這一來一回,牽扯了兩個龍鼎宗弟子。

    剩下三人,被令狐笑四人壓著打,已經中了不少道衝虛劍氣了。

    龍鼎宗的陣型,也被他搞亂了。

    龍鼎宗的弟子,也察覺到這樣不行了:

    「別管墨畫了,先殺令狐笑。」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另外兩個龍鼎宗弟子得令,丟下墨畫,回援了過來,五人齊心圍攻令狐笑四人。

    一時龍氣崩騰,鼎聲轟鳴,劍氣席卷,割金碎玉。

    沒人管墨畫了,墨畫更開心了。

    他開始站在小樹林邊,放開神識,統籌全局,無所顧忌地丟法術。

    主要是火球術,夾雜一些,金鳴術,金閃術,水牢術,木縛術,流沙術———

    等等威力不強,但效果卻十分惡心的小五行法術。

    龍鼎宗的弟子,苦不堪言。

    放在以前,他們這些天之驕子,對此類低階五行法術,看都不會看一眼。

    他們眼中,隻有威力強大的上乘道法。

    用這種不入流的小法術,隻會遭人恥笑。

    但現在,他們卻被這些低階的小法術,頻頻折磨羞辱,狼犯得可笑。

    在堂堂論劍大會上,在各宗門,各世家,以及九州各界修士萬眾矚目之下,

    被不入流的低端五行法術「淩辱」—

    龍鼎宗的弟子,此刻也終於切身體會到了,為什麼那麼多宗門,那麼多弟子,對墨畫咬牙切齒,恨之入骨了。

    論劍還在繼續。

    雙方修士還在混戰。

    劍氣,法術亂飛,拳腳轟殺,十分激烈。

    但放任墨畫發揮的戰局,肯定不會有好結果,漸漸地,龍鼎宗就有些吃力了他們平均實力是強,但壞就壞在,沒有一個像令狐笑這樣的,真正的「天驕」。

    很多時候,局勢僵持的情況下,是需要一個「天驕」,來打破僵局,力挽狂瀾的。

    正因如此,天驕才會受眾人吹捧,受萬人期待。

    沒有天驕破局,那形勢隻會惡化。

    再加上,與金剛門的石天罡一戰。

    令狐笑得到了磨煉,劍氣更強了。

    歐陽軒幾人,也增加了對付「強大體修」的經驗。

    墨畫的法術,也更純熟,更刁鑽,更陰險了。

    因此龍鼎宗,隻能節節敗退。

    而這,還不是最氣人的,最氣人的是,龍鼎宗漸漸意識到,這場論劍,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獲勝」這一種可能。

    因為這是「斬首」賽。

    墨畫是那個「首領」。

    這個首領,是會隱身的,而且沒人能看破他的隱身。

    也就是說,他天然就立於不敗之地。

    哪怕他們能將令狐笑四人,全都斬殺,那也沒用。

    墨畫隻要找個地方一蹲,隱匿一開,根本沒人能找到他,

    找不到他,就殺不了他,就斬不了首。

    這局從頭開始,就是個「死局」,根本就贏不了!

    這麼一想,龍鼎宗幾個弟子,心都涼了。

    一場注定贏不了的局,這還怎麼玩?

    哪怕他們拚盡全力,頂多也隻能爭一個「平局」,但太虛門肯定不會同意。

    而且,對方的「首領」墨畫,見勢不妙,可以隱身,躲掉一切傷害。

    但他們龍鼎宗不行。

    他們的首領,可「隱」不了。

    不僅「隱」不了,還會一直暴露在太虛門的攻擊裏,一直遭受令狐笑的劍氣砍殺。

    一縷絕望在心中蔓延,越來越深。

    但這是論劍大會,他們是四大宗弟子,盡管局勢不妙,他們還是不甘心放棄此後的戰局中,龍鼎宗的弟子,還是找了其他手段,嚐試突破此等困局。

    最主要的,就是想辦法勾引墨畫,殺了墨畫。

    墨畫太脆,容錯太低。

    隻要他有一絲一毫大意,露出任意一點破綻,龍鼎宗的五人,無論是誰,都能一拳把他給宰了。

    但墨畫神識太強,也太機靈了,隻要有一點危險的苗頭,當即一隱身,往小樹林裏一鑽。

    誰也不知他「貓」在哪。

    場外的觀眾倒是知道。

    他們恨不得打破五品大陣,飛進論劍場內,親口告訴龍鼎宗的弟子們墨畫的位置。

    告訴他們,墨畫根本就沒走遠!

    他就隱著身,騎在大樹上,一臉悠哉地看你們的笑話。

    但可惜他們做不到。

    就這樣,局鳥一步步惡劣。

    最終,四大宗之一,堂堂龍鼎宗的天驕弟子,也切切實實被墨畫的隱匿術惡心企一場,就裳落敗。

    所有人心中,都覺出企古怪。

    他們都意識到,墨畫的這門隱匿術,有點不太亢勁了·

    這是一門,「窺不破」的隱匿。

    這也意味著,墨畫將是一個,「看不見」的靈修———

    一個看不見的靈修,要怎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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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6:39:34
第1012章 來客

    深夜。

    各宗的道法長老,又聚在了一起。

    還是那個大殿。

    還是那些長老。

    摹影圖上,還是墨畫。

    隻不過,這次賽局不一樣了。

    “受害者”也不一樣了。

    摹影圖上顯示的,是墨畫在小樹林裏隱身,戲弄龍鼎宗五個弟子的畫麵。

    龍鼎宗五人,一人手裏一麵窺隱鏡。

    但鏡子裏,什麼都沒有。

    五人麵麵相覷,像是五個“大傻子”……

    “冤枉石天罡了,不是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看不破隱匿,而是墨畫這小子的隱匿術,確實有古怪……”

    “窺隱鏡都照不出來……說明這隱匿的術法原理,不同於一般傳承。”

    “那是哪種?光隱,靈隱,目隱,五色隱,五行隱,還是八卦隱術?”

    “這……隔著方天畫影,還有這摹影圖,不太好看出來……”

    “身臨其境,感知氣機,或以神識窺視,方能辨出真偽……”

    “論道山有五品大陣,隔絕一切外圍的靈力幹擾和神識窺視,我們也不好插手,辨不出來……”

    五品大陣,隔絕場外一切。

    這種大陣隔絕,是為了保護宗門弟子,在論劍中使用宗門功法,上乘道法,以及其他一些稀有傳承時,不會被其他一些心懷叵測,手段高明的修士,通過神識感知,法則衍算,或因果倒循等詭譎的手段,給竊取去。

    畢竟乾學論劍,盡是天驕。天驕所學,全是上乘道藏。

    真被人靠“感知”,“倒循”,“衍算”給偷走了,必將遺禍無窮。

    但這樣一來,這些道法長老,一時也就無法摸清墨畫這門隱匿術的底細了。

    “太虛門裏,有獨門的隱匿傳承麼?”

    “據我所知,應是沒有……”

    “那他這隱匿術,總該有個根源吧?”

    “整個乾學州界,可有擅長隱匿的宗門?”

    “以前是有過一些,但大多都銷聲匿跡了,現在也沒宗門,專門修這種隱匿術,太雞肋了……”

    “那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用不同的破隱靈器去試了?”

    修界技藝發展,煉器種類細分。

    靈器也是多種多樣的。

    破隱靈器,根據隱匿原理差異,隱匿手段不同,也細分多種類型。

    有破靈隱的,有破水隱的,有破色隱的,有破光隱的……等等。

    另類的,冷門的,稀缺的隱匿術,傳承很少,也很難學,會的修士也鳳毛麟角,一般也碰不到。

    因此,修界泛用的,還是“通用”類的破影靈器。

    譬如龍鼎宗弟子,所用的窺隱鏡,就是這類通用破影靈器,而且品階還很高。

    一般來說,哪怕是針對稀有隱匿術,龍鼎宗弟子所用的“窺隱鏡”,也會生效,不可能真的一點蹤影都看不出來。

    但墨畫特殊。

    他的小五行匿蹤術,經曆長年累月的錘煉,還有豐富的隱匿經驗,本就爐火純青。

    尤其是他現在,神念已然結丹,小五行匿蹤術質變,用起來已經有了一絲,臻至化境的意味。

    因此,除非精準定向,針對五行的上品破影靈器,根本破不了他的隱匿。

    “但是,一個個試……”有長老皺眉,“這要試到什麼時候?”

    “一隊五人,一人一類破隱靈器,分別照他一下,不要幾場,很快就能試出來……”

    “他要是不隱匿呢?”

    “這小子機靈,若察覺出不對,肯定又會‘藏拙’,他這隱匿,都未必會再用了……”

    “他不隱匿,我們照他,又有什麼用?”

    “那就製定戰術,進行圍剿,逼他隱匿,然後想辦法,用靈器破他的隱匿……”

    “為了針對一個弟子,不……是為了針對一個弟子的一個法術,要費這麼多功夫麼?”

    “戰術這麼定,靈器這麼選,先天受限,還怎麼贏?”

    “都說了,這不是為了贏,而是為了測出這小子的隱匿術,到底是哪個流派的。”

    “那就是要……戰術性地放棄幾局玄字論劍,給太虛門送分?”

    “隻能這麼做。”

    “這可是玄字論劍,比一場少一場,就這麼浪費掉?”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問題是,舍誰的孩子,套誰的狼?”

    “下麵幾局論劍,太虛門這邊的對手是誰?”

    “玄器門,斷金門,還有淩霄門……”

    “玄器門和斷金門倒還好,但淩霄門,可不太好說話……”

    “沒什麼不好說的,多給點好處罷了,無非各宗門,都出點血……”

    一眾長老沉默,顯然都有些猶豫。

    “你們可能,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主事的長老一臉肅然,“別小看這個隱匿術,這個隱匿術,可能比你們想的,還要麻煩很多……”

    “這種獨門隱匿,配上他離譜的神識,以及爐火純青的五行法術造詣,某種程度上,是真的可以立於‘不敗’之地的。”

    “尤其是在斬首局裏,基本無解。”

    “窺不破他的隱匿,就絕對贏不了。”

    “現在不早點想辦法解決,萬一拖到地字局,乃至天字局,那麻煩就大了。”

    “地字局,和天字局,每一局的勝利都彌足珍貴。”

    “尤其是在斬首局裏,這個墨畫,隻要能隱身,那就是無敵的。誰碰到他誰倒黴。”

    “最後不管他能不能贏,反正他是不可能讓你們贏的。”

    “哪怕是碰到最頂級的四宗天驕,他打不過,隻要隱身一藏,誰也拿他沒辦法,最後混個平局,太虛門可以接受,你們行麼?”

    平局,可是沒勝點的,等同於雙輸。

    四宗之間,也是會互相競爭的。

    誰跟墨畫“平”上一局,就等同於自負一局,在四大宗的競爭中,平白落後一局。

    真到這種地步,隻能祈禱自己運氣不要太差,不要碰到這個“瘟神”墨畫。

    這麼一想,所有人都頭疼起來。

    他們也沒想到,自己這些大宗門的道法長老,有朝一日,竟然會被一個隱匿術,搞得焦頭爛額。

    殿內沉默片刻,便有德高望重的長老道:

    “那就這樣吧……”

    “犧牲一些玄字局,破了墨畫的隱匿,至於補償,我們四大宗來出。”

    “破影的靈器,也由我們安排。”

    “不能讓太虛門,再這麼發展下去。”

    “還有這個叫墨畫的小子,乾學陣道魁首,也絕不能放任。他有什麼本事,都盡早挖出來,想辦法克死……”

    其他各宗長老聞言,也紛紛頷首。

    計劃就這麼定了。

    各宗暫時攜手,互通有無,以“破解”墨畫的隱匿術,作為此後數場玄字論劍的第一戰術要義。

    之後第一場,玄器門對陣墨畫。

    玄器門的弟子,每人手中,各持一枚不同形製的靈鏡,用以窺破不同原理的隱匿。

    此外,他們也配備了特殊的破隱陣法。

    所有的戰術,也都圍繞“墨畫”展開。

    這種戰術,顯然弊端很大。

    隻針對墨畫,放空令狐笑,實力本就不算太強的玄器門,根本不可能贏。

    這還不是斬首賽,不是斬了墨畫,就能贏的局。

    這讓墨畫也有些疑惑。

    他有點搞不明白,玄器門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在送分?

    直到論劍之時,墨畫被圍困,而不得不施展隱匿。

    玄器門五名弟子,當即二話不說,催動靈器。

    五枚不同的鏡子,遵循不同的破隱原理,發出各色不同的光,全向墨畫照來。

    孤山煉器行,是經墨畫之手振興的。

    很多煉器圖譜,他都有參與設計。

    因此他實際煉器水平雖然很低,但理論煉器認知,其實頗為不俗。

    這些靈鏡,墨畫隻看一眼,便恍然大悟。

    “玄器門就沒想贏,他們此局的目的,就是想用不同靈器,破我的隱匿……”

    墨畫心思一動,立馬取消了隱匿,坦坦蕩蕩,任由五麵鏡光,照在自己身上。

    破隱靈器,是用來破隱匿的。

    他不隱匿,自然就什麼都破不了了。

    玄器門弟子慍怒,出手欲斬殺墨畫。

    墨畫一個流水步,拉開身位,當即便喊令狐笑他們:

    “笑笑,來保我。”

    令狐笑四人不再遲疑,便向墨畫聚攏,他們的戰術中心,也變成了保護墨畫。

    這樣一來,玄器門弟子的壓力就大了。

    他們實力本就偏弱,肉身防禦,也遠不及金剛門和龍鼎宗的弟子,根本不敢頂著令狐笑的劍氣,來強殺墨畫。

    而墨畫也時隱時現。

    玄器門用鏡子照,他就現形,不用鏡子照,他就隱身。

    最可氣的是,墨畫隱匿與現形切換的時間,比玄器門弟子,取出靈鏡催動鏡光的時間還短。

    搞得玄器門弟子,實在是沒脾氣。

    場外各宗道場長老,也紛紛在心裏暗罵墨畫是“小滑頭”,卑鄙,無恥,精得跟鬼一樣。

    玄器門就這樣輸了。

    之後是斷金門。

    斷金門的實力,比玄器門要強,而且吸取了玄器門的教訓,優化了針對墨畫的戰術。

    斷金劍訣,也是上乘的劍訣,殺伐之力很強。

    雖然墨畫,根據掌握的斷金門核心傳承,定製了“斷金鎧甲”,以彼之盾,防彼之矛,可以相當大程度上,免疫斷金劍氣的傷害。

    但這鎧甲,墨畫穿不了。

    因為,他肉身太弱。

    這“斷金甲”再減免,餘下的斷金劍氣,還是能要了他的命。

    而且新仇舊怨之下,斷金門弟子,是真的恨不得殺了墨畫。

    因此,他們這局論劍,在仇恨加持下,幾乎是拚盡了全力。

    漫天斷金劍光飛舞,挽出的劍花,向雪花一樣,全往墨畫身上飛。

    墨畫根本頂不住,隻能靠隱匿術保命。

    而且,還必須全隱,不能再像戲弄玄器門那樣,一會隱身,一會現形了。

    因為一旦現形,隻一瞬間,便是五人亂劍砍來。

    這樣一來,斷金門就有足夠的時間,用不同的破隱靈鏡,來測墨畫的隱匿術了。

    可這一測之下,仍舊是有問題。

    斷金門五個弟子很快就發現,他們每人手中的靈鏡,都是忽靈忽不靈的。

    一會能照出墨畫。

    但過了一會,鏡上人影消失,突然又照不出來了。

    再過一會,又突然能照出來了。

    斷金門五人一頭霧水。

    場外的道法長老,也紛紛皺眉。

    “這是什麼情況?”

    “靈鏡出問題了,還是說墨畫的隱匿術,也出問題了?”

    這個問題,讓他們十分困擾。

    直到斷金門落敗,眾長老還是百思不得其解,覺都睡不著。

    深夜。

    宗門大殿。

    一眾道法長老,圍在殿裏,熬夜看墨畫的摹影圖,一幀一幀地看,一點一點地瞅,終於有人還是看明白了。

    一個身形瘦削,目光精明的道法長老,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媽的……”

    他髒話說出了口,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眾長老也沒計較,因為他們也想罵人。

    “快說!”

    這道法長老,便咬牙切齒解釋道:

    “這臭小子,他學了兩種隱匿術!一個低端,一個高端。”

    “他把低端的隱匿,還有高端的隱匿,兩個混在一起用了……”

    “所以用破影靈鏡去照,這才時隱時現,一會能照出來,一會又照不出來了……”

    滿堂嘩然聲響起。

    “竟然這麼簡單……我真的是……”

    “服了這臭小子。”

    “這小混蛋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

    “怎麼什麼鬼點子都能想出來……”

    “這不叫鬼點子,這叫道法萬千,無分優劣,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就是鬼點子……”

    ……

    看破了墨畫的小伎倆,自然也就好辦了。

    他們又開始一幀一幀,去研究墨畫,一幅畫麵接一幅畫麵,去判斷墨畫此時的隱匿,到底是哪一種。

    但可惜隻打了一局,“樣本”還是少了點。

    這些道法長老,一時還是不好判斷。

    “等淩霄門打完,再看看……”

    “隻能如此了。”

    於是下一局,墨畫他們,就碰上了淩霄門的弟子。

    淩霄門,是八大門之一,弟子專精法術,據說跟四大宗之一的萬霄宗同根同源,隻不過後來有了嫌隙,各自分家了。

    淩霄門的戰術,簡單粗暴。

    他們五人齊出,對墨畫進行了大範圍的“法術轟炸”。

    金光火石冰雹水箭,鋪天蓋地。

    墨畫沒一點藏身的空間,不得不用隱匿術躲避。

    與淩霄門的戰鬥,持續了挺長時間,墨畫的隱匿術,也暴露得差不多了。

    論劍結束後,墨畫的一舉一動,又被放在摹影圖上,供各宗道法長老研究。

    而經過一番細細甄別和比較,數位目光毒辣,經驗豐富的道法長老,終於歎了口氣,斷然道:

    “看出來了,是五行類的隱匿術。”

    “五行麼……”

    “融於五行,隱於天地……所以他才特意挑了小樹林藏身,為的,就是借樹林中的,木,土,水三類五行之氣,方便施展隱匿。”

    “果然……我之前就猜測,這是五行類的隱匿術。”

    “那你之前怎麼不說?”

    “之前沒證據,不好妄加判斷,現在有證據了,我才能斷言……”

    “……”

    “可是……五行隱匿術,也有不少,這小子用的,到底是哪一門?”

    一眾道法長老,各執己見,猜什麼的都有,但也有人真的看出來了:

    “據我觀察,有點像……五隱宗的小五行匿蹤術。”

    “五隱宗不是沒了麼?”

    “傳承應該有遺失,估計這小子運氣好,給弄到手了……”

    “不管怎麼說,知道原理就好。”

    “我們備一些五行類的破隱靈器,下一場論劍,就讓這小子,原形畢露!”

    “好!”

    眾長老紛紛認同。

    又有人問:“他們下一場論劍,是跟誰比?”

    “逍遙門……有個風家的子弟。”

    眾人皆拍案叫好:“巽州風家子弟,很好!這下墨畫這小子跑不掉了,一旦破了隱匿,定叫他上天無門,下地無路,死無葬身之地。”

    “墨畫這小子,也該死一死了。”

    “天天讓我們這些長老熬夜開會,再不死一下,我們臉往哪裏放?”

    “風家……好啊,這小子命中該有一死。”

    “讓他也知道之下,這論劍的險惡……”

    眾長老定好計策,心懷大暢。

    ……

    此時,深夜。

    乾學州界,風家洞府。

    一位容貌清臒的風家長老,冒著月夜涼風,守在洞府外,似是等著什麼人。

    半個時辰後,遠處傳來馬蹄聲。

    風家長老神情一振,凝目看去,便見遠處夜色朦朧中,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車馬並不張揚,低調而奢華,帶著些許風塵,似是從千裏迢迢之外趕來赴會。

    一柄旗幟,在夜中閃著流光,上懸著一副坎卦,卦上寫著一個“張”字。

    風家長老見狀,立即趨步上前,笑臉相迎。

    馬車也緩緩停住,門簾掀開,便有數位修為不俗的修士,依次下車。

    為首一人,童顏白發,氣度不凡。

    風家長老連忙拱手,笑道:“大長老,久違了。”

    被喚作“大長老”的修士,也麵帶微笑道:“風兄,你我多年道友,何必如此見外。”

    風家長老搖頭:“哪裏的話,交情是交情,禮數是禮數。”

    他看了眼大長老,又看了眼大長老身後,數位青年才俊,連忙伸手邀請道:

    “時候不早了,諸位一路風塵仆仆,還請進寒舍,暫作休憩。”

    大長老拱手:“那便多有打擾了……”

    “哪裏哪裏,張兄能來,蓬蓽生輝,請。”

    “請。”

    雙方客套了一下,便收了車馬,進了風家的洞府。

    風家是巽州世家,這處洞府,從外麵看不顯山不露水,但裏麵卻別有洞天,亭台雅致,花草豐茂,別有一番修道的風趣。

    張家的大長老,與風家長老,一邊走,一邊閑聊。

    “坎州那邊,近日不太平……”

    “路上,也耽擱了些時日……這才來得晚了。”

    “算時日,論劍已經開了吧。”

    “已經開了。”

    “可惜了……”

    “無妨,這才玄字局,好戲還在後麵……”

    眾人入廳堂,依次落座,便有童子前來奉茶。

    張家大長老喝了茶,緩緩點頭,便問風長老道:

    “坎州不平,諸事纏身,想起來我也有近三百年,不曾來乾學州界,觀論劍之會了。不知此屆乾學論道,都出了哪些人才?”

    風長老便拱了拱手,語氣自豪道:

    “乾學之地,道學鼎盛,薈九州之英才,集天下之翹楚,天驕不可勝數。”

    “若論最出眾的,自然還是四大宗。”

    “此屆論劍大會,乾道宗的沈麟書、天劍宗的蕭無塵、龍鼎宗的敖戰、萬霄宗的端木清,都是頂尖的天之驕子,論劍至今,橫掃四方,未嚐敗績……”

    “四宗之下,八大門中,也有不少天驕,令狐笑,石天罡,秦滄流,都很不錯……”

    風長老一一數去,而後沉吟片刻,又道:

    “倒是……還有一人,若算起來,其實也應當是絕無僅有的妖孽,就是……有才無德,風評不佳。”

    張大長老有些意外,“什麼人?”

    風長老沉聲道:

    “此子,築基中期,便有十九紋巔峰神識,力壓四大宗,奪得陣道魁首。資質修為一般,但五行法術,用得出神入化,隱匿之術,無跡可尋……”

    “竟有此等天才?”

    眾人聞言震驚。

    張大長老也為之動容,問道:“叫什麼名字?”

    “墨畫!”

    張家族人之中,一個青衣修士當即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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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6:39:55
第1013章 張瀾

    張大長老轉過頭,冷冷一眼瞪過去。

    青衣修士當即頭皮一麻,拂衣起身,拱手賠禮道:“晚輩失禮了。”

    風長老善意地笑了笑。

    張大長老道:“小輩無狀,長老莫怪。”

    “無妨……”風長老擺了擺手,端詳了青衣修士一眼,問道:“這位是……”

    青衣修士便行禮道:“晚輩,張瀾。”

    “張瀾……”

    風長老沉吟,見他一身青衣,儀表不俗,眉眼灑脫又不乏穩重,年紀不大,就已然有了金丹修為,當即心生驚歎,誇讚道:

    “人如其名,才俊倜儻,胸懷滄瀾。張家果真是人才輩出……”

    張大長老拂手,“風兄謬讚,這個小子,不成體統慣了,到哪裏也沒個正形。”

    當然,他嘴上這麼說,但眼底還是流露出一絲欣慰。

    張瀾這小子,他從小看到大。

    此前隻覺這小子憊懶,行事無狀,做事也沒個定性,必難成大器。

    但出去曆練一番後,不知經曆了什麼,反倒沉穩了許多,也能沉下心修行,修為精進,也是一日千裏,也算是沒辜負,他那一身出眾的資質。

    風長老替張大長老斟茶。

    童子也恭敬上前,重為張瀾斟了一杯。

    “喝茶。”風家長老道,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大長老頷首,“有勞。”

    之後兩位長老繼續聊天,聊些宗門更迭,往事舊誼,乾學風土,天驕來曆等等。

    其他張家族人都在一旁,安靜地聽著。

    張瀾也低眉垂首恭敬旁聽,但心底卻不免波濤起伏。

    墨畫?

    他剛剛沒聽錯吧?

    風長老剛剛說的乾學天驕,陣道魁首,是……墨畫?

    張瀾覺得匪夷所思。

    這是他認識的……那個墨畫?

    這可是五品乾學大州界,是世家雲集,宗門林立,上品不如狗,天驕遍地走的乾學州界……就這,他也能混出頭?

    還不是一般地混出頭,築基中期,十九紋巔峰神識,力壓四大宗,奪得陣道魁首……

    這也太離譜了,話本裏也不敢這麼寫……

    張瀾皺眉,心裏忍不住沉思:

    “同名同姓?”

    “這個墨畫,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墨畫?”

    但又不太對……

    哪裏真會有那麼湊巧,兩個‘墨畫’,都叫他碰到了。

    而且,風長老也說了,這個“墨畫”神識強,擅長法術,還會隱匿……

    這明明就是墨畫那小子,而且是“高配”,不,是“頂配”版的墨畫。

    但要說,這兩個墨畫,是同一個人吧……

    張瀾又怎麼都不太能相信。

    而且,越想越覺得難以相信。

    “找機會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墨畫那孩子……”

    張瀾心中默默道。

    另一邊,張大長老和風長老,兩人還在聊著。

    修道歲月漫漫,修士一生也很漫長,再加上九州幅員無際,山迢路遠,很多修道老友,往往數十年,上百年,乃至數百年,都無機會相逢。

    甚至很多親朋道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見了此生最後一次麵了。

    歲月漫長,禍福難料,生死相隔。

    他日再相逢,無緣一麵,隻能在墳前澆上一杯薄酒,聊表寬慰。

    因此故友相逢,一番契闊,難免話多了些。

    漸漸地,多年未見的生疏消散,兩人的語氣,也都熱絡了些。

    風長老感懷往事,便唏噓歎道:

    “風家與張家乃世交,當年你我同在乾學求學,意氣相投,結丹之日也相差無幾,如今道兄已然羽化,位列真人,而我這把老骨頭,還在金丹後期困頓,當真是汗顏……”

    張大長老搖頭:“風兄言重了……”

    “天行有常,盈虛有數,禍福有期,人這一輩子修行,坎坷難料,是順是逆,誰也說不準。”

    “你我所能做的,無非就是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修行的火候到了,自然就成了。火候不到,那便再去修行。活到老,修到老,其餘的事,順其自然。”

    “是成是敗,是禍是福,都不是你我能掌控的……”

    風長老將這些話回味良久,心緒漸定,頷首道:

    “道兄言之有理,是我浮躁了……”

    兩人又聊了一些修道心得。

    張大長老將羽化的體會,一一道來,知無不盡,言無不盡。

    風長老聽得入神,受益良多。

    不知不覺,夜色更深,風長老這才恍覺,麵帶歉意道:

    “年紀大了,一叨擾起來,就沒完沒了。差點忘了道兄一路風塵,應早些歇息才是。”

    “修道之人,這點倦意不算什麼。”張大長老道。

    但話是這麼說,風長老也不可能真的沒眼色。

    “洞府都已備好,諸位暫且歇息。”

    “明日未時,我帶諸位一同前往論劍大會觀禮,見一下這乾學盛事,天驕風采……”

    張大長老頷首,“多謝。”

    之後便有童子,領著眾人,各自去安歇了。

    張家族人,紛紛向風長老行禮道謝。

    趕了太長時間的路,他們的確十分疲憊,因此沾著榻便睡著了。

    張瀾原本也很困倦,但現在聽到“墨畫”兩個字,躺在榻上,思來想去,又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就這樣,一直到次日起床時,張瀾還是一臉的憊懶和倦怠。

    若在平日,張大長老難免對他耳提麵命一番。

    告訴他修士修行,修的是血肉,是靈力,但也是精氣神。

    神不定,氣還躁,不知養生養性,怎麼一心問道?

    但念在這是在風家做客,而且一路上,確實是舟車勞頓,張大長老便不再說什麼。

    況且今天,還有一件要緊事。

    他們要去論劍觀禮。

    風長老特意置辦了一桌靈膳佳肴,珍饈美酒,款待了張大長老,及一眾張家子弟,算是接風洗塵。

    之後眾人,便往論道山上去了。

    一路上,車水馬路,風長老為眾人,說著乾學州界名勝,宏偉山庭。

    天邊遁光乍起,偶有羽化淩空,掀起雲海翻騰。

    張家子弟,心中震撼。

    便是張大長老,也神情感歎:

    “我張家乃四品世家,在滄瀾州界內,一家獨大,族中羽化真人不下十位,說起來,也算是一方巨頭。”

    “但到這羽化漫天的乾學州界,與這鍾鳴鼎食的世家一比,當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道兄不必過謙……”風長老搖頭道,“乾學州界,畢竟是罕有的大州界。即便放在五品州界裏,也是首屈一指。”

    “更何況,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

    “乾學州界內,世家再多,再強,那也隻是局限在這一方天地裏。”

    “不像張家,獨霸一方。”

    乾學州界內,四五品世家很多。

    但任何東西一多,就容易不值錢。

    乾學州界內很多普通的五品世家,若論權力,影響力,可能還比不上九州大地上,那些偏居一隅,鎮壓一方,傳承久遠的四品世家。

    天高皇帝遠,地遠權位重。

    就是這個道理。

    因此,張家雖是四品,算不上強龍,但卻是一頭強大的“地頭蛇”,而且還是獨霸一方的,唯一一條地頭蛇。

    到了乾學州界,張家或許不算什麼。

    但若到了坎州張家地界,那他張家發令,可能真的比道廷的公文還好使。

    修界廣袤,多個朋友多條路。

    即便風長老與張大長老沒有私交,也不敢輕易怠慢張家。

    而且,張家位居四品州界,有州界大限。

    在四品州界內,張家是沒有洞虛。

    但並不意味著,其他五品州界,各宗族勢力,名山大川裏,沒有閉關的張家洞虛老祖。

    隻不過張家低調,一直不透露罷了。

    路上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聊了些乾學盛況,一個時辰後,便進了論道山。

    此時的論道山,漫山全是修士。

    人聲鼎沸,喧鬧不已,踏入山中,便仿佛置身於人的海洋之中,令人心生震撼。

    “張兄,請隨我來。”

    風長老在前麵帶路,張大長老帶著眾人跟隨。

    “說來也是湊巧……”風長老邊走邊道,神情有些自豪,“今日逍遙門,也有我風家子弟參與論劍。還是我風家這一輩,靈根最好,悟性最高的天驕。”

    “而他的對手,是八大門之一的太虛門。太虛門中,有劍道天才令狐笑,還有就是……我此前說的,那個喜歡用低階法術玩弄人,有才無德的陣道魁首,墨畫。”

    “哦?”張大長老眼眸微亮,點了點頭,“若真如此,那的確是不虛此行。”

    說完他又轉頭,對著一行張家子弟告誡道:

    “我帶你們來乾學州界,就是讓你們看看這論劍大會,看看這真正的天驕爭鋒,是什麼樣子的。”

    “你們在族中,也算小有天分,但真放到這浩瀚九州,乾學盛地,你們那點資質,就如白日螢火,不足道哉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定要心懷謙遜,好好看,好好學。”

    他這話,主要是說給張家這輩中,幾個天賦上佳的築基弟子聽的。

    金丹境的張瀾,本不在此列。

    但張大長老說話的時候,眼角餘光也瞥著張瀾,顯然也是含沙射影,在提點著他。

    “是,大長老。”

    張家子弟紛紛拱手道。

    張瀾神情複雜,也隻好跟旁人一起拱手。

    隻是聽到風家天驕,要跟那個“墨畫”論劍,張瀾心裏忽生期待,但同時也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

    乾學論劍的觀賽台,層層迭迭,十分巨大。

    此時觀戰台上,全是修士。

    不同修士,有不同的看台。

    外來修士,外來世家和宗門,乾學本地修士,還有本地世家,乾學各宗門長老,及宗門弟子,乃至高閣上特殊的貴賓席等等,都有各自的區域。

    人山人海,但涇渭分明。

    風家是巽州世家,算是外來世家,但與逍遙門往來甚密,彼此功法傳承,甚至互通有無,憑這份關係,風家在論道山上,有特定的觀戰席位。

    風長老將張大長老一行人,領到風家的坐席上,眾人依次落座。

    風長老又命人,奉上瓜果茶水,款待周全。

    張大長老道謝,而後眾人便安然坐著,一邊喝茶,一邊靜待論劍開始。

    茶過三巡,忽而天邊光芒一閃。

    方天畫影,橫貫天地,宛如一副彩墨巨幅,在眾人麵前徐徐展開。

    張家眾人仰頭望去,深感震撼。

    此等巨大的靈器,當真是生平僅見。

    過了一會,方天畫影之上,各色水彩凝聚,顯現出了山川形勢,天驕子弟。

    “開始了……”

    風長老道。

    方天畫影上,果然形勢陡變。各宗子弟,按照不同賽製,彼此鬥法廝殺,論劍爭鋒,劍光交織,法術穿梭,亦有修士拳腳相交,打得土崩地裂……

    不同宗門,不同傳承,不同道法,各類天驕,共同編製出了一幅精彩紛呈的論劍畫卷。

    張家眾人看得目不轉睛,歎為觀止。

    張大長老也不禁感慨:“乾學州界,果真是人才輩出啊……”

    風長老也頷首道:

    “這是玄字論劍,能晉升到這等賽局的宗門弟子,已經不是無名之輩了,在各宗門之中,也都算是‘中流砥柱’。”

    “但這些,還隻是開胃菜,下一場,才是真正的好戲。”

    “逍遙門,對陣太虛門。”

    “我風家此輩,天賦最高的弟子,將會與太虛門的天驕,一較高下。”

    風長老欣慰道。

    張大長老頷首,神情越來越期待。

    坐在他身後的張瀾,不知不覺間,變得更緊張了。

    此後論劍,還在繼續。

    張大長老和風長老,還在閑聊。

    但張瀾卻無心去聽,一直盯著巨大的方天畫影,等著那個弟子出來,驗證自己心中的猜想。

    不知等了多久,方天畫影上的論劍,一一塵埃落定。

    論劍的弟子,也一一退場。

    終於,方天畫影一片模糊,彩墨暈開,而後重新顯現出畫麵,呈現出了另一批論劍場次。

    也呈現出了,另一批宗門天驕的身影。

    風長老麵帶自豪,伸手向當中的一幅畫麵上一指:

    “道兄,那群身穿白衣的逍遙門弟子中,為首一人,便是我風家天驕,風子宸。”

    張大長老循著他所指望去,果見一白衣少年,仗劍而立,瀟灑如風,劍眉星目中,盡是少年豪邁,意氣風發。

    “翩翩少年,卓爾不凡。”張大長老由衷讚歎道。

    風長老與有榮焉,一麵含笑,一麵自謙道:“道兄,過譽了。”

    而當兩人,對這逍遙門的風家天驕讚歎之際。

    張瀾的目光,卻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看向了另一邊。

    看向了逍遙門對麵,太虛隊列門中,那個個頭不高,但站在五人中心,被同門護著的,陌生而熟悉的少年麵容……

    眉眼如畫,清秀不染塵埃。

    眸若深潭,明亮不失深邃。

    氣質親切可愛,透著一分鎮定,一分從容,還有一些靈動和狡黠……

    一瞬間,張瀾頭皮一震,心緒如沸水激蕩起來。

    “墨畫……”

    通仙城的那些往事,宛如潮水,不斷翻湧在心頭。

    初次相逢時,那個趴在食肆裏,衣衫樸素,俊秀不凡,翻看著艱澀陣書,差點讓自己下不來台的,古靈精怪的小孩子……

    那個跟自己一起喝酒吃肉的小朋友。

    那個誤闖黑山寨,鬧出不小亂子的小屁孩。

    那個天賦驚人,扶危濟困的小陣師。

    兩人一起搜山,一起抓邪修,一起圍剿匪修,一起坑死典司……乃至一起建大陣,對抗大妖……

    點點滴滴的回憶,一時全湧入腦海。

    這些回憶裏,那個活潑可愛,又機靈古怪的身影,重重迭迭,最終都彙在一起,與眼前方天畫影上,那道清俊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墨畫。

    張瀾一時胸口微窒,心頭微酸。

    他沒想到,自通仙城一別,已經十年沒見的墨畫,竟會以這種方式再見到。

    張瀾深深吸了口氣,有些難以置信。

    他狠狠掐了一下大腿。

    很疼。

    不是做夢……

    張瀾緩緩鬆了口氣。

    而另一邊,風長老也開始提及墨畫:

    “對麵太虛門,最強的弟子,便是最前麵那個劍道少年,令狐笑。”

    “令狐笑,本是衝虛門內,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劍道天才。後來三宗合流,這才並入了太虛門,算是太虛門撿了個便宜。”

    “而令狐笑身後,那個個子最矮的,就是此前,我跟道兄提及的‘墨畫’了……”

    “此子極聰慧,神識也極強。”

    “陣法上的天賦,更是極高。”

    “奈何……風評極差……”

    張大長老不解,“為何風評極差?”

    風長老道:“性情惡劣,喜歡以低級法術戲弄人。且十分陰險,慣以詭術坑人,以刁鑽法術惡心人。”

    “才能是有點,但德行是看不到一點。”

    “最惡劣的是,此子偏愛以‘火球術’殺人,以淩辱他人取樂……”

    “竟有此事……”張大長老驚歎道:“此子果真無恥。”

    張瀾:“……”

    要不是差著輩分,不好隨便開口,他高低得為墨畫說兩句,還他一個清白。

    墨畫能是這樣的人麼?

    墨畫他……

    張瀾微怔,陷入了沉思,而後陷入了沉默。

    他思索再三後,發現……

    墨畫好像……就是這樣的人?

    從他的角度看,墨畫顯然是個好孩子,是個好少年,隻是有時候行事不按常理,有點令人頭疼。

    但從旁人的角度看,那就隻剩下“頭疼”了。

    而此時,說著墨畫“壞話”的,顯然不隻風長老。張瀾豎起耳朵一聽,就聽到周遭修士,義憤填膺:

    “這個墨畫,當真卑鄙無恥……”

    “一個隱匿術,他玩了幾場了都?沒人能管管他?”

    “好好一個乾學論劍,天驕爭鋒,愣是被他玩成‘捉迷藏’了,這像話麼?”

    “不錯!”

    “可歎論劍至今,無數宗門英才,少年豪傑,皆栽在這卑鄙小人之手,著實可恨!”

    “我陸仙子的臉,也是他能用火球術炸的麼?!”

    “來個人,一劍斬了這個妖孽,我當場拜他做大哥。”

    “大哥不行,我拜他做義父……”

    ……

    張瀾神情默然,半晌無語,心中卻在考慮:

    以後,要不就裝作不認識墨畫?

    而恰在此時,雙方弟子就位,論劍開始了。

    風長老語含期待:“墨畫此子,實在太招人恨了,此前無數天才子弟,都栽在了他手裏。”

    “但今日不同,此子機關算盡,合該倒黴,張兄……”

    風長老看向張大長老,語氣慷慨:

    “今日,且看我風家天驕,如何將此子斬於劍下,贏滿堂喝彩,眾望所歸。”

    張大長老欣然頷首:“如此甚好!”

    張瀾下意識縮了縮身子,緊閉著嘴,一句話都不敢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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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6:40:15
第1014章 在我之上

    玄字局的論劍賽製,也有不少形式但不知是墨畫運氣好,還是不太好,迄今為止,他參與的賽製,除了斬首賽,就是混戰賽。

    其他的賽製,像是攻防,獵妖,押鏢等等,他還一局都沒玩過。

    與逍遙門的這局論劍,也隻是基礎的混戰賽。

    將對方弟子盡數「斬殺」,才能獲勝,

    當然,事到如今,觀戰的修士中,也沒誰在乎「賽製」這種玩意了,他們所關心的隻有一件事:

    到底是誰,能斬殺墨畫?

    到底是誰,能讓這卑鄙而無恥的墨畫,在論劍大會中死上一次?

    到底是誰,能以墨畫的「鮮血」,洗刷乾學一眾天驕的恥辱!

    能殺一次墨畫就行。

    輸贏他們根本不在乎。

    或者說,隻要能殺墨畫,那就是眾人心中的「勝者」。

    這種樸素而強烈的願望,彌漫在整個論道山修土心間,

    觀戰的氣氛,也如同火爐一般,燒得人熱血沸騰。

    而此次論劍,最被寄予厚望的,便是逍遙門的天驕,英俊瀟灑,一身白衣,

    劍氣如風的風子宸。

    不隻風家長老如此期望。

    大多數觀戰的修土,都是這麼期待的。

    期待著風子宸,一劍宰了墨畫。

    而很快,論劍開始。

    逍遙門和太虛門兩方弟子,經過簡單的偵查和行軍後,彼此碰麵,瞬間便如風雷勾動地火,劍光震天,絞殺在了一起。

    沒有花裏胡哨的戰術,隻有純粹的廝殺。

    而墨畫自然承受著最大的火力。

    論劍至今,明眼人都能看出,太虛門中,有兩人最不能放任。

    一個是令狐笑。

    放任令狐笑,會遭衝虛解劍真氣斬殺,必輸無疑。

    另一個就是墨畫。

    放任墨畫,會被惡心到死,同樣也贏不了。

    原本墨畫的重要性,在令狐笑之下。

    但無奈他結怨太多,那張俊俏的小白臉,自帶嘲諷。

    因此想殺他的人,比想殺令狐笑的人,多了太多。

    更何況,此場論劍,沉澱了此前數場宗門論劍的經驗,凝聚了各宗道法長老智慧的結晶,逍遙門有了「必殺」墨畫的手段和決心,一時更是攻勢如長虹。

    身法如風,劍氣如影,來去自如,淩厲的攻勢,壓得太虛門左右支出。

    墨畫更是不得不狼狐逃竄。

    觀眾看得心潮澎湃。

    風長老也心懷甚慰。

    「逍遙門的鎮派傳承,為逍遙風影功,身法為踏風步,修逍遙禦劍訣,因此門下弟子,多修「快劍」———””

    「不僅身法好,而且劍也快,一來一回間,劍氣隨風,殺機一線,斷人咽喉,斃人性命。」

    「風係身法與劍訣合一,身法越快,劍法越強。」

    「逍遙門便是因此類絕學,才能在昔日,壓過十二流中的幾家劍道宗門,路身八大門之一。」

    風長老向著張家大長老妮娓道來,而後又欣然道:

    「而我風家的天驕,風子宸,便是逍遙門此屆翹楚。一身功法劍法,得自逍遙門,但其身法,在逍遙門踏風步的基礎上,還融合了我風家獨門的,八卦遊風步。」

    「逍遙踏風步,加上八卦遊風步,兩大絕學身法,融於一身。」

    「若論劍法,子宸未必最強。但若論身法,整屆論劍大會,幾乎沒誰能與之相媲美。」

    「而逍遙門的劍法,十分依賴身法。身法越強,劍法也越強,是以子宸的風係劍訣,施展起來,也是所向披靡—..」

    風長老一臉自豪。

    張大長老向畫幕上看去,果見逍遙門五弟子,各個身法迅疾,劍招連綿,宛如狂風。

    為首一人,身法更快一籌。

    白衣飄飄間,人與劍合一,來去如風,瀟灑而淩厲。

    尤其是他的身法,身兼踏風步的迅猛,和遊風步的靈動,精妙絕倫。

    「好!」

    張大長老頜首誇讚,但心中卻不免豔羨。

    他們張家,也是以身法見長。

    家傳的落花步和逝水步,本也算是精妙無比。但與眼前,這逍遙踏風步和八卦遊風步一比,到底遜色了幾分。

    更何況,張家族人中,也沒哪個弟子能將這兩類身法,修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更別說,能與論劍場上的風家翹楚,一爭高下了。

    人比人,氣死人啊。

    張大長老嘴上不說,麵色不顯,但心裏到底還是免不了有些不是滋味。

    而場上,風子宸領著逍遙門子弟,開始大展神威。

    劍氣席卷,如狂風肆虐。

    不過數十回合,太虛門的陣型,就被逍遙門的快劍割破。

    陣型一亂,墨畫便沒了護持。

    逍遙門眾人,當即劍氣如風,紛紛向墨畫殺去。

    墨畫真有點遭不住,隻能催動隱匿,在眾人麵前消失。

    風子宸早有預料,當即取出一枚五行破隱靈鏡,當頭一照,將墨畫剛入隱匿的身形,照得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外場一片嘩然,眾人紛紛撫手稱讚:

    「破了!」

    「妙!大妙!」

    「這小子的隱匿術,終於是被破掉了!我看這回,他還往哪裏躲?」

    群情歡喜,人聲沸騰間,張大長老卻有些不大明白。

    風長老便解釋道:

    「張兄有所不知,這個墨畫,精通隱匿。而且他這隱匿術,不知是從何處得來的傳承,肉眼看不見,神識窺不破,便是用尋常破隱靈器,也無法破解,當真棘手得很」

    「但這是乾學州界,道統悠久,傳承無數,豈有真破不掉的法術?」

    「於是,經各宗道法長老,夜以繼日籌謀商議,到底還是窺出了這隱匿術的根底,找出了克製的靈鏡。」

    「如今,這五行靈鏡一照,此子再難匿行。」

    風長老的語氣,頗有些「蕩氣回腸」。

    張大長老神情默然,心裏忍不住尋思:

    一堆大宗門的長老,聚在一起,熬夜開會,破了一個弟子的隱匿術——

    當真有這麼值得驕傲麼?

    但這句話多少有點失禮,張大長老沒好意思說出口。

    而且看著風長老一臉得意,周遭修士也神情欣喜,這種氛圍下,張大長老更開不了這個口。

    「此子身法一般,全靠隱匿保命。」

    「破了他的隱匿,必死無葬身之地!」

    風長老沉聲斷言道。

    不光風長老這麼想,這也幾乎是周遭大多數觀戰修士的共識。

    此前場場論劍,他們都有在看,自然知道墨畫的身法,到底是什麼水準。

    人群之中,唯有張瀾一臉震驚。

    他根本不知道風長老這些人,到底在說些什麼東西。

    身法一般,全靠隱匿保命?

    在說誰呢?

    這個離譜的判斷..到底是怎麼得出來的?

    乾學州界的修土,也這麼天真的麼·

    而論劍場內。

    風子宸手持靈鏡,照出了隱匿的「宵小」墨畫,當即長劍如風,一劍劈去。

    墨畫隱匿術被識破,一臉驚慌,匆忙一閃,於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這道劍氣,身形很是狼狽。

    這一劍,勉強算是躲過了。

    但沒了隱匿術藏身,墨畫暴露在劍鋒下,就像在貓嘴下的老鼠,躲得了一劍,還會有第二劍。

    風子宸修的是快劍,這第二劍也很快。

    可墨畫不知是不是運氣好,往前一撲,就地一滾,剛好又躲過了這一劍。

    令狐笑幾人,見墨畫情況危急,想來施以援手。

    但逍遙門幾人,同樣身法快,劍也快,彼此聯手,劍氣編織連綿成風幕,將令狐笑幾人,全困在中間。

    劍快,威力就強。

    但劍快,也必然難持久。

    逍遙門幾人,不可能困令狐笑太久,但短時間內限製住他們,以淩厲的攻勢,壓製住他們,也就足夠了。

    這點時間,足夠風子宸殺墨畫了。

    而風子宸趁此時機,也劈出了第三劍,第四劍。

    這兩劍,都沒能殺了墨畫。

    但卻贏得了一片喝彩。

    場外觀眾,看著被風子宸,砍得狼狽亂竄的墨畫,紛紛叫好:

    「好!玩他!」

    「讓他也嚐嚐,被別人玩弄的滋味。」

    「慢慢殺,別殺太快了,否則太便宜他了。」

    「對,慢慢玩弄,一劍一劍地砍,讓他在生死間遊離,讓他像老鼠一般,鑽來鑽去,讓他飽受屈辱,被戲弄至死!」

    「就像他用五行法術,玩弄別人一樣—」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場內的風子宸,聽不到他們的話,但卻的確在按照觀眾的意願做事,一劍又一劍,不停砍向墨畫。

    墨畫躲來躲去,偶爾還要在地上滾來滾去。

    眾人看得開懷大笑,氣氛一時歡快不已。

    可隨著時間推移,他們看著看著,漸漸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風子宸還在砍,墨畫還在躲。

    「可以了—差不多了——可以一劍砍死他了」

    「別玩了—」

    「這個風子宸玩上癮了?一劍砍死就得了,別再玩了,別玩脫了———”」

    可風子宸真的沒在玩。

    從一開始,他就認真在砍,但砍了半天,愣是一劍都沒砍中。

    這下,他察覺出問題來了。

    不光是風子宸,場外諸多長老,還有眼尖的修士,也察覺不對了,臉色有些默然。

    張大長老緩緩道:「這個叫墨畫的,身法好像——也沒那麼不堪?」

    風長老沉默了。

    但事實擺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承認,「是有一點東西———”」

    但隻是一點罷了。

    任這小子身法再好,難道還能比身兼逍遙踏風步,和八卦遊風步的風子宸還好?

    論劍場內,風子宸的目光,也越來越冷。

    他不像墨畫,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好少年」。

    論劍講究正麵交鋒,比誰的劍更快更準更強,不耍陰謀詭計。

    因此,他一開始砍墨畫,就是奔著一劍斃命去的。

    在他原本的設想中,這一劍,足以要了墨畫的性命。

    但很顯然,他失算了,墨畫躲過去了。

    此後,他出劍又快了一分,瞄準的是墨畫的心肺要害,但墨畫還是躲過去了之後他的劍,一劍快過一劍。

    但無論多快,墨畫都能躲過去。

    風子宸明白了,這個叫墨畫的,在耍自己。

    他的身法,根本沒有那麼弱。

    不但不弱,反倒頗為精湛。

    「果然陰險!」

    風子宸冷聲道,而後不再留手,全力催動踏風步,身法更快了一分,劍氣也更快了一籌。

    墨畫見這白衣少年,劍招更快,有點無奈,也不得不拿出一部分實力,認真與他周旋了。

    於是,方天畫影上,風子宸身法如風,墨畫身如流水。

    風隨劍至,水隨勢流。一追一逃間,如清風拂水麵,亦如水流避風口,彼此較量,平分秋色。

    觀戰的修士,臉色就有些變了。

    「他這身法·好像真有點不一般?」

    「能跟逍遙門的踏風步,平分秋色這豈止是不一般——

    四周議論紛紛。

    風長老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張大長老認真看著墨畫的身法,悉心琢磨,低聲沉吟:

    「這水係身法,學得不錯——閃轉騰挪間,純熟無比,而且靈力流轉,沒有絲毫阻滯「應該不是普通的流水步—」

    他純粹是在觀戰,欣賞墨畫的身法,因此一時沒想那麼多。

    反倒是張瀾,仿佛屁股下長了釘子,已經有些坐立難安了。

    隻有他知道,的確不是流水步.—·

    張大長老沉思片刻,又搖頭道:

    「但是可惜了,他這身法再不普通,終究比不上踏風步——」

    「更何況,風家天驕,可不隻有踏風步一門身法絕學。這樣下去,這小子還是必輸無疑。」

    風長老聞言,神色稍霽。

    在他心中,這原本應當是一個場快刀斬亂麻,一劍斃命,醋暢淋漓的勝利。

    但是現在,卻憑空多了些波折。

    不過這樣也好,一劍斃命,反倒顯不出他風家子弟的厲害。

    讓這墨畫,多掙紮幾回合,他風家天驕,才好在這乾學萬千修士麵前,展現出真正的實力。

    不隻風長老,風家大多數弟子,包括觀戰的大多數修土,心裏也是這麼想的墨畫這小子,精通火球術,可以。

    精通水牢術,也行。

    精通大量五行低階法術,也不是不能接受,

    即便是精通獨門隱匿術,讓尋常修士,窺破不了蹤跡,雖然難以接受,但也是事實。

    可在此基礎上,你要是再精通身法,多少有點不要臉了更何況,他的對手,還是逍遙門人,風家子弟,身兼雙重鎮派絕學,身法之快,放眼整個乾學宗門,也是數一數二的。

    你身法再精湛,也總該有個限度,能比風家天驕還強?

    隻要風家天驕全力出手,墨畫必敗無疑。

    因此眾人懸著的心,又慢慢放回了肚子裏。

    可往往天不遂人願。

    形勢接下來的發展,也漸漸有點超脫了他們的認知。

    風子宸還在砍,墨畫還在逃。

    很快,風子宸周身的狂風,更洶湧了幾分,風成巽卦,遊離周身,使得他的身法,在迅捷之餘,又多了萬千變化。

    有眼力的修土,此時便能看出,風子宸這次是真的沒有留手,將逍遙門的踏風步,和風家的八卦遊風步,一並用了出來。

    這也是迄今為止,隻有他才能融合的身法絕學。

    一時間,風子宸的身法,更上一層樓。不僅速度奇怪,而且靈活至極。

    其間風流萬千,蘊含種種精妙之處,令人歎為觀止。

    便是張大長老,都麵露驚歎。

    張家精通身法,正因如此,他才能看出門道,越知道這兩重身法能修到精通,且彼此融合,究竟需要多高的悟性和資質。

    風家此子,當真是驚才絕豔。

    他們張家,也算家大業大,但根本沒一個弟子,能將身法修到如此地步。

    張大長老心中羨慕,也有些酸澀。

    風子宸腳下踏風,身如遊風,身法一變,劍招也開始蛻變,變得越發迅捷淩厲,肉眼幾不可見。

    而後,這宛如凝聚狂風的一劍,又向墨畫刺去。

    可這一劍下去,沒有任何區別。

    墨畫周身水光一閃,又躲了過去。

    風子宸目光一震,有些愣神。

    為什麼?

    明明他使了全力,劍招更快,劍氣更強。

    但這融合了他畢生絕學的精妙一劍,刺向墨畫時,結果卻並無不同。

    墨畫的身形,自然如流水,動作和之前一模一樣,還是就這樣躲了過去。

    場外的眾人,同樣麵麵相。

    「怎麼回事?」

    「這劍快得我眼睛都看不清了,這都沒刺中?」

    「發生了什麼?」

    「這都殺不掉墨畫?」

    風家坐席上。

    風長老瞳孔一縮,臉色微變。

    張大長老,也緩緩坐直了身子,目光凝重。

    他們兩人,皆死死盯著方天畫影,心底有些不可思議。

    更覺不可思議的,是風子宸。

    「不可能刺不中——”」

    「不可能」

    他神情冷峻,目光一時鋒利無比,但心底卻湧起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要斬了他!」

    風子宸眼睛微紅,這下真的不再留手,甚至開始拚盡全力,將逍遙禦劍訣,

    催使得淋漓盡致。

    劍光如水銀瀉地。

    劍氣如狂風呼嘯。

    山林間,所有樹木山石,皆被白色劍光,絞得粉碎。

    這些劍,快到尋常築基弟子,肉眼根本看不清。

    但縱使他的劍再快,再密,再淩厲,但劈向墨畫時,卻宛如劈在深邃的湖麵上。

    劍過水有紋,劍去水無痕。

    風子宸的劍快。

    但墨畫的身法,比他的劍更快,更詭異,更難以捉摸,而且似乎有一種「未卜先知」的能力,劍鋒未動,水流已逝,還夾雜一絲絲朦朧的水霧,越發看不透,摸不著。

    風子宸心底冰涼。

    一個令他難以接受的可怕事實,浮在心頭:

    「這個墨畫—身法竟在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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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6:40:37
第1015章 逝水步?(為盟主摸摸貓頭鷹加更~)

    不隻風子宸,事到如今,場外幾乎所有修士,都已經看出來了。

    他們看著論劍場內,身形翩然,自然如水,在密不透風的劍光殺伐下,卻連一片衣角,都不曾破碎的墨畫,心中湧出了難以言喻的震驚。

    這股震驚,堵在他們的喉嚨,讓他們一句話說不出來。

    頂尖的身法?!

    這個墨畫,竟然還有淩駕於乾學頂尖天驕之上的絕妙身法?

    他的身法,竟比身負逍遙門和風家頂尖傳承的天驕,還要強上一籌?

    這……怎麼可能?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

    尤其是逍遙門和風家的修士。

    他們之中最強的弟子,最強的身法手段,竟被區區一個墨畫,給硬生生比了下去,從情感和理智上,他們都很難接受,更覺顏麵無光。

    風長老的臉色,更是難看至極。

    與此同時,他的臉上更是火辣辣地疼。

    尤其是想到,論劍前他說的那些“豪言壯語”,說他們風家子弟,身法絕頂,此次定將墨畫,斬於劍下之類的話。

    風長老的老臉差點都繃不住了。

    張大長老看著方天畫影上的墨畫,心中當真是震撼莫名。

    這就是乾學論劍麼?

    這就是絕頂天驕麼?

    原本他覺得風子宸的身法,在同輩之中,已經算是強得匪夷所思了。

    卻沒想到,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等程度的身法,竟還能有比他更強的。

    “墨畫……”

    這個名字,仿佛帶著一股魔力,刻在了張大長老心間。

    張大長老又轉過頭,看向風長老。

    老友一場,他自然也不想看風長老尷尬,便歎了口氣,感慨道:

    “不瞞風兄,子宸這孩子的身法天賦,是我生平僅見。”

    “這等天賦的天才,我張家同輩子弟,望塵莫及。”

    “那一身身法傳承,也比我張家祖傳的身法,高明了太多。”

    “但……有些事,你我也都清楚。”

    “這是乾學州界,天驕雲集,天賦卓絕之人,一個比一個恐怖。”

    “風兄,人外有人啊……”

    張大長老拿自己家做墊子,捧了下風家,同時說的,也都是事實。

    風長老聞言,心中稍稍釋然,思索片刻後歎了口氣,對張大長老拱手道:

    “是我著相了,起了爭勝之心,也小看各宗天驕了,這才口出狂言,讓張兄見笑了。”

    “風兄言重了,”張大長老搖頭,而後誇讚道:

    “子宸這孩子,身兼兩門同源絕頂身法,越修到後麵越是精妙,前途必定無可限量。”

    “年少才盛必輕狂,有了這次挫折,沉澱沉澱性子,也是好事。不必太過急於一時。”

    “是啊……”風長老頷首道,心裏寬慰了不少。

    但與此同時,他心中還是十分疑惑:

    “張兄,子宸這孩子,身兼逍遙門的踏風步,風家的遊風步,這已然是頂尖的身法傳承了。”

    “這個叫墨畫的……他到底是學的什麼身法,竟比我風家,還有逍遙門的傳承,還要高明?”

    “這……”

    張大長老皺眉。

    他又抬頭,看了眼墨畫,陷入了沉思,片刻後才緩緩沉吟道:

    “是一門……獨特的水係身法傳承,但必然不是流水步。”

    “流水步看起來,隻是幌子。”

    “這門身法……於方寸間閃轉騰挪,身形如水,隨波而流。”

    “其緩處,如溪流起於山澗,其疾處,又如江河奔流逝去……”

    “細微處,有萬千變化,流轉時,又生生不息……”

    “兼之,還有一些水霧朦朧,似真似幻,纏繞不清……”

    “確實是高明,內蘊萬千精妙,行脈有些古拙,我也有點看不出來頭……”

    張大長老皺眉道。

    風長老連連點頭。

    張家也是身法世家,張大長老還是羽化,眼光見識,自然都是不凡。

    可他聽著聽著,忽而覺得有哪裏不對。

    “張兄……”

    風長老端詳著墨畫,又轉過頭看向張大長老,神色古怪,忍不住問道:

    “我怎麼覺得,這小子用的,是你張家的‘逝水步’?”

    饒是張家大長老,也著實懵了一下。

    他身後的張瀾,緊繃著身子,一臉嚴肅,腳下卻摳著地,恨不得摳出個洞來,他好跳進去。

    “逝水步?”

    張家大長老皺起了眉頭,有些愣神。

    這還真是他未曾設想過的可能。

    不怪他想不到,實在是……

    即便是他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一個太虛門弟子,乾學陣道魁首,論劍大會天驕,到底會在什麼樣的機緣下,才能越過千萬裏之遙,學會他張家的逝水步?

    而且,這逝水步,可是壓了逍遙門的踏風步,和風家的八卦遊風步一頭的。

    他張家的逝水步,能有這麼厲害?

    他倒是想,但可能麼?

    “不可能……”張大長老微微搖頭,“這小子用的,雖是水係身法,但細節處靈力流轉不同,變化也多了不少,與逝水步,不像是一個套路。”

    “更何況,逝水步乃我張家不傳之秘,外人怎麼可能學會?”

    “有沒有可能……”風長老擔憂道,“是張家的絕學,泄露了出去?”

    “絕無可能!”

    張大長老肅然道:“這可是老祖宗的傳承,偷祖宗的東西外傳,我張家,絕無此等大逆不道的子弟!”

    “倘若真有這種弟子,我即便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也定要罰他在祖宗的祠堂前,吃糠噎菜,跪個上百年……”

    宛如晴天一聲霹靂響。

    張瀾隻覺得頭皮發麻,腦袋嗡嗡直響,整個心都涼透了。

    從一開始,他關於逝水步的所有擔憂,今天同一時間,猝不及防之下,全部都實現了。

    墨畫用逝水步,被人看到了。

    被看到也就罷了,但這是在論劍大會上,在那麼大的方天畫影的投屏上,被幾乎整個乾學州界的修士都看到了……

    最重要的是,還被他張家的大長老,看了個正著。

    這還不算,更嚴重的是……

    張家的身法,被外人學了。

    這個外人,學得比他張家還好。

    好到大長老他老人家,甚至都沒意識到,這是他張家的東西……

    這件事,不暴露便罷了,一旦被大長老知道了……

    張瀾根本不敢想下去。

    他隻能咬緊牙關,正襟危坐,目視前方,屏住呼吸。

    把自己當成一個“石頭人”,氣也不敢喘一口。

    生怕多喘一口氣,就會被大長老發現他心裏有鬼。

    而張大長老,一時間也的確沒懷疑他。

    畢竟在他的心裏,墨畫用的,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張家的逝水步。

    而方天畫影上,論劍還在繼續。

    但戰局的形勢,已經很明朗了。

    逍遙門最強的風子宸,在身法上,被墨畫壓了一籌,劍道上也就慢了一分。

    風係快劍,一旦慢了,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他也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將墨畫斬於劍下。

    理論上說,他可以失誤無數次,隻要成功一次,砍中一劍,墨畫就得死。

    墨畫可以成功無數次,隻要失敗一次,一劍沒躲過,他同樣會死。

    但就是這,看似簡單,但卻無比渺茫的一劍,讓風子宸心中,無比的絕望。

    而太虛門明麵上,墨畫並不是那個最強的,最強的弟子,是劍道天驕令狐笑。

    墨畫先是隱匿,然後用流水步,再轉逝水步,三番五次,耗費了風子宸大量時間。

    這些時間,是給令狐笑爭取的。

    逍遙門的其他弟子,憑借快劍的攻勢,能一時壓住令狐笑,但不可能真的贏他。

    隨著時間推移,他們的劍,也會越來越慢。

    而令狐笑,也終於趁著墨畫拖延的這段時間,找到了破綻,催動衝虛劍氣,破了逍遙門的風劍。

    風劍的圍困一破,令狐笑便如猛虎出籠,在程默等人的掩護下,開始大殺四方。

    逍遙門的弟子,自然節節敗退。

    而逍遙門的天驕風子宸,則拋卻了勝負,一心隻想殺墨畫,甚至隻想刺墨畫一劍。

    隻要刺中一劍。

    隻要能刺中,殺不掉墨畫也行。

    甚至,隻要劃破他的一片衣角也行。

    隻要能真真切切,觸碰到那道,如水如霧如鬼魅般的身影就行。

    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奢求。

    但他刺不中。

    任他的身法再快,劍鋒再迅捷,任他經脈接近枯竭,將劍揮舞得再細密如風,都刺不中墨畫一下。

    令狐笑攜手歐陽軒四人,斬了逍遙門四名弟子,而後圍聚過來,包擊風子宸。

    被追殺了一整場的墨畫,也得了空閑,騰出手來,反手用法術開始“調教”風子宸。

    結果毫無懸念。

    這個逍遙門天驕,風家翹楚,就這麼輸了。

    不隻是輸了。

    風子宸落敗之前,臉色蒼白,失魂落魄,甚至道心都隱隱有些破碎的跡象。

    這副場景,看得眾人憐憫不已,一時唏噓扼腕聲響起。

    “墨畫此子,罪孽深重!”

    “好端端的,又一個天驕,被他給羞辱糟蹋了……”

    “我看著這都難受……”

    “不怪風子宸,任誰能想到,這個該死的墨畫,身法竟這般好?”

    “他到底是從何處,學得這可怕的身法?”

    “到底是哪個該死的混蛋,助紂為虐,傳了他這等臭不要臉的身法?”

    也有人意識到了問題:

    “這個墨畫,身法這麼好,敢情之前被砍得狼狽逃竄,全是在演戲?”

    “嘶——”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是貓捉老鼠,而是老鼠戲貓?”

    “他是在戲弄風子宸?”

    “不,”也有人搖頭,“他不隻是在戲弄風子宸,他是在戲弄我們所有人……”

    當時所有人,都在幸災樂禍,等著看墨畫笑話。

    結果,他們所有人,都成了笑話。

    所有人,又都被墨畫玩弄了一遭。

    一想到這裏,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臉上火辣辣的,胸口也湧起一團怒火。

    他們在沉默中憤怒,但也隻能在憤怒中沉默,憋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但無論如何,墨畫的“名頭”又大了。

    當然,這個名頭,飽含著非議。

    ……

    之後論劍大會,仍在繼續進行,其他宗門弟子開始比試。

    風長老卻有點心不在焉。

    而因為有墨畫和風子宸那神乎其神的身法在前,後麵的論劍,都有些索然無味。

    張大長老看得也很敷衍。

    在這等寡淡無味的“垃圾”時間裏,唯有張瀾一人,身姿筆直如泥塑,心中卻如烈火烹油般煎熬,一分一秒,度日如年。

    不知熬了過久,張瀾人都熬麻了,今日論劍也終於全部結束了。

    四周的觀眾,也開始散場了。

    便在此時,張大長老忽而回頭,看了張瀾一眼,目光深邃。

    張瀾渾身一震,魂差點都嚇沒了。

    “回府吧……”張大長老道。

    張瀾愣了半天,才屏住呼吸,點了點頭,“是,大長老。”

    他心神不寧,語氣都有些不穩。

    張大長老覺得有些古怪,但一時也沒懷疑,隻當張瀾見了乾學論劍,見到這麼多頂尖天驕爭鋒,一時心緒激蕩,受到了衝擊。

    張大長老沒見怪,反倒覺得欣慰。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句話,對所有人都是適用的。

    有時候,不走出來看看,根本不知天下之大,奇才之多。

    坐井觀月,固步自封,是沒前途的。

    邁過心裏這個坎,承認他人的不凡,知道自己的不足,不驕不躁,不氣不餒,潛心修行,將來的道途,才能走得更長遠。

    方天畫影暗淡,變成純白,影像消失。

    眾人起身,有序離開論道山。

    張瀾也混在人群裏,向論道山下走。

    他腿有點僵,心底還殘留著忐忑。

    不過大長老沒起疑,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張瀾著實鬆了口氣。

    又走了片刻,他又回頭,看向一片空白的方天畫影,腦中不由又浮現出了墨畫與風家最頂級的天驕交鋒,身與水合一,萬劍鋒下過,半刃不沾身的畫麵,胸中生出震撼。

    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那個他在離州大黑山州界,窮鄉僻壤裏遇到的那個小屁孩,十年不見,如今已經一躍成為整個五品乾學州界,萬千宗門的翹楚了。

    是可以在萬眾矚目的論劍大會上,翻雲覆雨,與各宗鼎鼎大名的天才交手,而不落下風的“天之驕子”了。

    甚至,萬千修士恨他入骨,卻偏偏都奈何他不得……

    “墨畫……”

    這個熟悉的名字,突然變得十分陌生了。

    張瀾怔忡良久,恍如夢中。

    ……

    回到風家,張大長老便吩咐張家眾人道:

    “我與風長老,有些要事要談。你們各自行動,去觀山覽勝,結交道友都行。”

    “但築基弟子,必需要有結丹同行。”

    “而且,這是五品乾學州界,世家林立,天驕如雲,不比我張家的滄瀾州界。”

    “你們行事,一定要小心,待人為善,切勿惹出事端來。”

    “亥時之前,務必回來,不然家法處置。”

    一眾弟子拱手:“是,大長老。”

    “嗯。”大長老點了點頭,拂了拂衣袖,便離開了。

    張家一眾弟子,全都如釋重負。

    氣氛也活躍了起來。

    張家弟子們紛紛議論去哪玩,或是去拜訪哪個親朋故友,也有人喊張瀾。

    張瀾性情憊懶,但為人平易灑脫,在族中人緣不錯。

    更何況,他還是金丹。

    張瀾考慮了下,便也隨同去了。

    眾人離了洞府,便在就近的逍遙城裏,四處逛了逛,見識了一下,乾學州界的風土人情和繁山勝景。

    滿目繁華,流金瀉玉,當真美不勝收。

    張家子弟心中驚歎。

    唯有張瀾一人,神思不屬,心事重重。

    逛著逛著,忽而有弟子歎道:

    “乾學州界真好,可惜,我沒辦法到這來求學,我爹娘也不讓。”

    “就是,這次是大長老開恩,特意帶我們來觀禮的,這次回去,下次再來,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

    “乾州太遠了,可能永遠都來不了了……”

    “可惜了……”

    一旁的張瀾聞言,心中不免一動,忍不住想著:“要不要找機會……見墨畫一麵?”

    這次來乾學州界,算是機緣巧合。

    看完論劍之後,他們就要回坎州了,那時候當真是萬裏迢迢,相見無年了。

    今後天各一方,墨畫到底會去哪裏,還會不會再相逢,誰也不知道。

    但是……

    張瀾又有些遲疑。

    墨畫的逝水步,是他教的,按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避嫌”,不然讓大長老察覺了,自己就倒大黴了。

    更何況,墨畫現在忙著論劍,不應該打擾他。

    再者說,墨畫現在今非昔比,已然是萬眾矚目的天驕了,也未必還記得自己是誰……

    自己也不知道,到哪裏去找墨畫……

    張瀾一時顧慮重重,躊躇不定。

    可正又猶豫間,他又想起了大長老時常說的一些感慨。

    修道歲月漫漫,離別容易,相逢難。

    人的一生,因果際遇難料,很多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見了彼此一生中的最後一麵了。

    而眼前這個時候,也說不定就是他此生中,能與墨畫再見的唯一機會了。

    一旦錯過,此後天各一方,很可能各自修行,直至身死道消。

    張瀾心中湧起無盡悵然。

    他想了想,便對其他人道:“你們先逛,我去見個道友。”

    其他人有些錯愕,但也沒多問,而是紛紛點頭,有喊“瀾兄”,又喊“瀾叔叔”的,道了一聲: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張瀾頷首,便告別了張家眾人。

    他要去找墨畫,但問題是,他也不知道墨畫在哪,尋思片刻後,想到墨畫既然是太虛門的弟子,那想必論劍之後,就應該回太虛門了。

    “太虛門……”

    張瀾便雇了輛馬車,問了路途,往太虛門去了。

    逍遙門與太虛門,同為八大門,相距不遠。

    且大宗之間,有專用馳道,車馬如龍,往來便利。

    半個時辰左右,張瀾便到了太虛城,而後對照輿圖,穿過城池街道,沿著山石台階,一直到了太虛門的山門前。

    但到了山門前,卻被攔住了。

    正值論劍大會,乾學州界人山人海,各方修士湧來,魚龍混雜。

    人一多,就容易惹出事端。

    因此,大多數乾學宗門,都會嚴格門禁,謝絕一切外客來訪。

    沒有宗門令,沒有長老函,根本進不去山門。

    張瀾就被攔在門外。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也有一些想入太虛門尋親訪友,或是一覽宗門盛況的修士,同樣被謝絕入內。

    有人跟守山弟子說著什麼,說他認識哪個長老,哪個客卿,但根本沒用。

    這是門規,不容解釋。

    張瀾在山門外佇立良久,無奈歎了口氣。

    人的際遇,很難強求。

    這或許,也是因果注定吧。

    天色漸暗,夕陽落山,晚霞隱沒。

    張瀾目光微黯,隻能轉過頭,又沿著長長的山道,一步步向山下走。

    一步步,遠離太虛山。

    ……

    而此時,太虛山內。

    墨畫比完了一天的論劍,正跟司徒幾人,往弟子居走去,可走著走著,忽而心中一跳。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墨畫停住了腳步。

    司徒劍問道:“小師兄,怎麼了?”

    墨畫搖了搖頭,伸出手掌,掐指一算,便對司徒他們道:

    “你們先回去,我有點事。”

    司徒劍和程默,麵麵相覷。

    墨畫揮了揮手,不待司徒他們回答,便自顧自向山門走去了。

    到了山門,門口堵著不少修士,有些吵鬧。

    墨畫站在高高台階的上,向遠處一看,正好就看到一道漸漸遠去,且有些黯然的背影。

    這個背影,一身青衣,十分熟悉。

    墨畫一怔,第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而後目光越來越亮,臉上也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興奮地喊道:

    “張叔叔!”

    這道清脆的呼喊聲,越過高高的台階,傳到了山下,也傳到了正在下山的張瀾的耳中。

    張瀾愣住了,緩緩轉身,回頭看去,便見太虛山浩渺,雲遮霧繞,仙氣飄飄。

    山門廣闊,山台古色古香。

    而山台的盡頭,一個清秀如畫的少年,正一臉開心地向他招手。

    此時已經日暮,霞光低垂。

    但少年的眼中,卻明亮如星辰,笑容也如朝陽般清澈耀眼。

    與他記憶中的那個孩童相比,看似變化很大,但又似乎,什麼都沒變。

    一股暖流,自心間流淌。

    相逢的喜悅,如雨後甘霖,在心頭滋生。

    張瀾忍不住也笑了笑,目光灑脫且感懷:

    “墨畫,好久不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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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6:40:58
  第1016章 相逢

    霞光濃抹,煙氣繚繞的太虛山。

    墨畫正領著張瀾,在山間閑逛,告訴他太虛門的一些曆史,舊時的修道古跡,古色古香的樓閣,絕美的山川勝景。

    張瀾心中有些震撼。

    他所震撼的,倒不完全是太虛門這個五品宗門的悠久曆史,深厚底蘊,弟子風儀,瑰麗山色,和諸般勝景……

    這些當然也震撼,但真正讓他震撼的是,他竟然真的,能進太虛門的山門?

    正值論劍大會,山門外,圍了那麼多修士。

    那些修士,有的修為高深,有的來曆不凡,有的器宇軒昂,但無一例外,全都被攔在了門外。

    張瀾原本也是。

    門規森嚴,守山的長老和內門弟子,鐵麵無私,根本不容一丁點分說。

    可墨畫到了門口,就隻笑著喊了幾句“長老”,“師兄”,說“這是我一位關係很好的叔叔”。

    守山之人竟二話不說,就放行了。

    守山的弟子,對張瀾行禮。

    守山的長老,竟然也對張瀾頷首示意。

    到了太虛門內,更是離譜。

    沿途所有弟子,碰到墨畫,幾乎都要喊上一聲“師兄”,或“小師兄”。

    沿途所有長老,都會很熟絡地跟墨畫點頭打招呼。

    甚至有些長老,是先跟墨畫打招呼,墨畫這才笑著回禮。

    張瀾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要不是他知道墨畫的出身,他幾乎就以為,太虛門是他墨畫家開的了。

    在一個勢力強大的五品宗門裏,能有這個待遇的,不是小祖宗,那高低也得是個小掌門了吧?

    張瀾默默看了眼墨畫。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墨畫人緣好,交際強,到什麼地方,都能“混”得好。

    但能“混”到如此地步,還多少是有點,突破了他想象力的上限。

    兩人走著走著,墨畫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張叔叔,你還沒吃飯吧?”

    張瀾點了點頭。

    墨畫很大方:“我請你!”

    太虛門裏,供弟子用餐的地方,就是弟子居的膳堂。

    但弟子居這種地方,隻有弟子能去,是真的謝絕“外人”的。

    饒是墨畫,也沒那麼大權限。

    他最大的權限,頂多也就是將掌門的大白狗,帶進膳堂蹭飯。

    但那是掌門的狗。

    張叔叔這邊,他就沒辦法破例了。

    墨畫便去膳堂,買了些酒肉,帶了出來,而後領著張瀾,來到太虛門右山一處環境靜謐,景色秀麗的山峰前。

    尋了一處大石,將好酒好肉,置在布毯上。

    兩人席地而坐,對著麵前漫天晚霞,落日山色,一派好景,吃肉喝酒,聊天敘舊。

    此情此景,張瀾恍惚間,竟仿佛覺得自己還是在通仙城,在墨畫家的那間酒肆裏,無憂無慮地翹著班,陪著墨畫喝著酒,吃著肉,聊著天,聽著獵妖師們聊著山間趣事,等著夕陽落山,霞光染紅門庭。

    可一轉眼,眼前又是太虛門。

    與他喝酒吃肉的,是太虛門論劍天驕,陣道魁首,是一個清俊不凡的小少年。

    十年闊別,恍若昨日,墨畫樣貌有了變化,但舉手投足間,還是一派誠摯自然,又仿佛什麼都沒變。

    修道之人,初心不改,赤子之心不變。

    張瀾心中感歎不已。

    而受墨畫氣質影響,他整個人也自然輕鬆了許多。

    墨畫不再是那個墨畫了,但又似乎,還是那個墨畫。

    墨畫也看了眼張瀾。

    發覺他這個憊懶的張叔叔,似乎“老實”了許多,沒有在通仙城那麼遊手好閑了,長大了不少……

    墨畫不由欣慰地點了點頭。

    但與此同時,他也有一點吃驚:

    “張叔叔,你結丹了?”

    張瀾點頭,“嗯,運氣好。”

    墨畫皺眉,很不理解。

    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他在通仙城的時候,張叔叔才煉氣。

    後來殺大妖,張叔叔才不得不破了境界,成了築基。

    可現在,一轉眼這麼多年不見,他就結丹了?

    這多少有點離譜。

    墨畫忍不住問:“張叔叔,你這修為,是不是有點問題?”

    張瀾有些沒好氣,“修為能有什麼問題?”

    他見墨畫還是不信,有些無奈,便解釋道:

    “我不是跟你說過麼,我資質很好,之前是不滿家裏安排的婚事,所以卡在煉氣,到一個偏僻的小地方做典司,圖個清淨。”

    “後來突破了築基,我隻能回族。”

    “回族後,我爹又給我安排親事。我不同意,我爹那人比較古板,就說除非我結丹,有了獨立自主的能力,不然這門親事,非結不可。”

    “我就隻能閉關,天天苦修,一個境界接一個境界突破,一直修到築基巔峰,之後結丹,也算是運氣好,一次就成功了……”

    墨畫整個人都震驚了。

    張叔叔這個人,為了逃婚,他能三十多歲還是煉氣。

    然後還是為了逃婚,他四十多歲就能結丹?!

    墨畫一時對張瀾驚為神人。

    他忍不住問道:“張叔叔,那萬一,你爹讓你修到羽化,不然就得去結親,那你豈不是就能原地羽化了?”

    張瀾一時氣結,忍不住瞪了墨畫一眼:

    “你這孩子,又開始胡言亂語了,羽化那是這麼簡單的事麼?”

    “我爹他是我爹,他隻是固執,又不是真的沒常識,怎麼可能真逼我去羽化?”

    “他自己都是修了一輩子,苦心煎熬了數百年的時間,這才運氣好,靈犀一點之下,勉強修到了羽化。”

    “到了羽化,就是真人。”

    “羽化境的難,他比誰都清楚,怎麼可能真的逼我……”

    說到這裏,張瀾微頓,既鬆了口氣,又有些感慨:

    “其實別說羽化了,金丹也是很難的,很大程度上,就是看天道眷不眷顧你。”

    “一旦運氣太背,怎麼結丹都會失敗。很多人就是卡在這裏,一卡就是一輩子。”

    “我此前就是,擔心金丹太難,一旦突破不了,就身不由己,所以才卡在煉氣境擺爛。”

    “要不是通仙城有難,我也不會那麼輕易突破築基。”

    “但好在一飲一啄,自有天定。我也算因禍得福,強逼了自己一把,把自己逼到金丹了……”

    張瀾枕著手臂,翹著腿,躺在巨石上,整個人肉眼可見地,又迅速“憊懶”了起來,語氣也懶洋洋的:

    “三十歲煉氣,那是大齡修士。”

    “四十歲結丹,就妥妥的是青年才俊,時間就很富裕了。”

    “我也能過一段悠閑點的日子了……”

    墨畫也學著張瀾,枕著手臂,翹著腿,懶洋洋地躺著,羨慕道:

    “真好……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丹呢……”

    張瀾沒在意,“你現在是太虛門天驕,有宗門撐腰,不缺傳承,不缺前輩指點,又有那麼多長老關照,還用擔心結丹的事?”

    墨畫歎道:“這跟傳承沒關係,張叔叔你也說,結丹這種事,是看點個人氣運的。”

    “運氣好壞,全看天道關不關照。天道若不關照我,那就很難辦了……”

    張瀾點了點頭,“這倒也是……”

    他運氣好,但不代表,墨畫運氣也會好。

    他倒是希望墨畫運氣也能好。

    但這種事,歸天道管,天道也不可能聽他的。

    張瀾深思熟慮了下,而後無奈歎了口氣,“這個我就沒辦法幫到你了……”

    “若是之前,我還能從張家,弄點傳承心得過來,給你參考參考……”

    “但現在,你已經是太虛門弟子了,太虛門底蘊深厚,傳承悠久,應該也用不上我張家的那些傳……”

    張瀾說到這裏,心裏猛地一激靈,當即坐直了身子,一點悠閑的心情都沒了。

    他差點忘了!

    逝水步!

    這才是大事!

    墨畫見他一驚一乍的,有些奇怪。

    張瀾一臉嚴肅,找墨畫對了下“口供”:“墨畫,你還記得,你逝水步是怎麼來的麼?”

    墨畫點了點頭:“一個路過的,好心的叔叔,留給我的。”

    “千萬別說錯了,你說錯了,我可能要死。”張瀾緊繃著臉。

    墨畫疑惑,“有這麼嚴重麼?”

    張瀾點頭:“原本沒有,但現在有了,很嚴重!”

    原本他隻是在一個偏僻的小仙城做典司,機緣巧合之下,教了一個普通的小散修,一丁點他張家的絕學身法而已。

    但現在含義不同了,他是將他張家的絕學身法,“出賣”給了太虛門這一屆的天驕翹楚。

    還是在萬眾矚目之下,被大長老看到了。

    這就要命了。

    而白日裏,風長老和大長老的對話,張瀾從頭聽到尾。

    當時張大長老,當著風長老的麵,花花轎子抬人,抬舉風家的天驕,誇讚他的踏風步和遊風步,如何獨一無二。

    然後逍遙門的踏風步,風家的遊風步,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墨畫壓了一頭。

    而墨畫學的,是他張家的逝水步。

    這件事,風長老不知道還好。

    他若知道,鐵定以為張大長老是在“陰陽怪氣”他。

    明麵上,誇他風家的天驕多麼出眾,身法多麼不凡,反手將他張家絕學身法外傳,讓一個太虛門的子弟,壓了他風家一頭。

    風長老不氣死才怪。

    即便他明麵上不說,心裏肯定也會有芥蒂。

    連帶著張家和風家,都可能有嫌隙。

    因此,逝水步這個秘密,一定不能透露出去。

    這不是他張瀾,不想去吃糠噎菜跪祠堂。

    而實在是為了,大長老和風長老之間兩百多年的友誼,以及張家和風家之間世代的交情。

    張瀾的神情,如太虛山的山石一般堅定:

    “千萬千萬,別說出去!”

    墨畫感受到了這裏麵沉甸甸的因果重量,認真點頭:“放心吧,打死我也不說。”

    “好!”

    確定了墨畫堅毅的眼神,張瀾終於放心了,又轉變成了“憊懶”模式,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山色。

    之後兩人又聊了一些通仙城的往事。

    張瀾也詢問了一下墨畫的近況。

    得知墨畫除了天天修行,練道法,畫陣法比較忙外,其他一切都好……

    宗門也好,同門親善,長老友善,掌門和老祖也都很和善。

    張瀾也就徹底放心了。

    當然他也抽空,問了其他一些,他真的很介意的問題,譬如:

    “你神識真的有十九紋巔峰了?”

    “你真的在築基中期,就力壓四大宗,得了陣道魁首?”

    “你真的是太虛門老祖的親孫子麼?”

    “是太虛掌門的私生子?”

    “聽說你用火球術,爆了紫霞門第一美女的頭?”

    ……

    大多數問題,墨畫都如實答了。

    譬如他真的是陣道魁首。

    他真的是憑“硬實力”,壓了四大宗一頭,這才得到論陣第一的,沒有徇私舞弊,也沒有暗箱操作。

    還有,他不是太虛掌門的私生子。

    不是太虛老祖的親孫子。

    此外,也真不是他有意,非要用火球術,去爆紫霞門第一美女的頭的。

    他專心論劍,心無旁騖,是真的沒認出來。

    也不是要用他的冷酷,去引起仙子的注目……

    當然,有些問題,墨畫也撒了一點小謊。

    譬如他的神識,不是十九紋巔峰了,而赫然已是,二十紋金丹境的神念了。

    但這種事,有些驚世駭俗。再加上老祖千叮嚀萬囑咐,墨畫也不好說出來。

    ……

    兩人就這麼聊著,既像舊識,又如好友,一直到夕陽落山,晚霞盡去,夜幕降臨,太虛山間,亮起點點燈火,空靈明亮,一時宛如天上仙境。

    張瀾起身告辭。

    墨畫出言挽留。

    張瀾搖頭:“回去晚了,會被大長老責怪,更何況,你還要專心論劍,不能受打擾。”

    墨畫遲疑片刻,隻能點頭。

    張叔叔說的是實話。

    論劍的確是很忙。

    尤其是他身份特殊,一身底牌,一旦暴露在眾人的視野中,必然會受人針對,每一場論劍,都要花大量時間,用來思考對策,製定方案,未雨綢繆。

    這樣才能一場一場地贏下去。

    “那張叔叔,你會在乾學州界,呆上一段時間麼?”

    “嗯,”張瀾點頭,“一直到論劍結束。”

    墨畫笑道:“那好,論劍結束,我再請你喝酒吃肉。”

    張瀾也笑了笑,點頭道:“好。”

    夜色又深沉了幾分,張瀾便動身離開了,墨畫一直將他送到太虛山的山門。

    張瀾臨別前,忽而想到什麼,道:“墨畫,你……小心點……”

    墨畫一怔,有些不太明白,“小心什麼?”

    張瀾遲疑片刻,問道:“你論劍……是不是喜歡用低階法術……”

    墨畫點頭,一臉理所當然,“我隻會低階法術,當然隻能用低階法術。”

    “那你用火球術補刀……”

    “省時省力,又快又便捷。”

    “那你的隱匿術……”

    “他們要殺我,我當然要用隱匿術逃命,不然不就被殺了麼。”

    “那用隱匿術捉迷藏……”

    “拖時間啊,這樣等笑笑他們騰出手來,大殺四方,我們就能贏了……”

    張瀾一怔。

    墨畫說得的確有理有據,隻是他渾然不知,他這些“理所當然”的行為,對論劍的弟子,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創傷。

    更是讓多少觀眾,氣得吐血。

    觀戰席上,全是“罪孽深重”的墨畫的“討伐”之聲。

    但這件事,張瀾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說什麼好。

    片刻後,他歎了口氣,心道:

    罷了,不遭人妒是庸才。

    想在修道上有所成就,想承受他人的讚美,那必然會遭受他人的詆毀。

    成大事者,不遭嫉恨不可能,不遭詆毀更不可能。

    “我會一直在台下,看著你在論劍之中,大展神威!”張瀾神色溫和,看著墨畫鼓勵道。

    墨畫也笑道:“謝謝張叔叔。”

    之後夜色之下,兩人道別。

    張瀾向山下走去。

    墨畫留在山上。

    下山的人,心中滿是欣慰感歎,與不可思議。

    留在山上的人,心中也徜徉著溫馨和欣喜。

    漫長的修道途中,總有些溫暖的邂逅。

    茫茫人海中,也會有人在默默關心你。

    墨畫看著漸行漸遠的張瀾,臉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目光璀璨而明亮。

    待張瀾的身影,消失在遠方,他這才轉身,回到太虛門……

    當然,有人在關心墨畫。

    自然也有人在恨他。

    關心他的人不少,恨他的人,自然更多。

    乾學州界,各宗門內。

    一個神秘的“組織”,正在悄然成立。

    一枚特殊的傳書令,正在暗中流傳。

    這枚傳書令,有個殺伐凜然的名字——

    “屠墨令”。

    每個得到這枚“屠墨令”的弟子,隻要具備一定因果,達成約定一致的盟約,便能加入這個神秘的組織。

    而所有持有“屠墨令”的弟子,都能通過令牌,溝通同一個元磁底陣。

    同盟子弟之間,可以互相交流傳書。

    此時,一個個滿懷憤怒與恨意的成員,匿名加入了盟會。

    屠墨令中,一條條磁紋,顯化出文字……

    “一支滄浪劍入盟……”

    “我與火球術不共戴天入盟……”

    “無名之輩入盟……”

    “水牢術該死入盟……”

    “紫霞第一仙子入盟……”

    “誰學隱匿誰是狗入盟……”

    “風一樣的少年入盟……”

    ……

    “大傻子入盟……”

    眾人:……

    這個名字,讓屠墨令內一瞬間安靜了。

    有人問:“石天罡?”

    大傻子:“是。”

    眾人:“……”

    水牢術該死:“可以不必這麼直接,可以稍微含蓄點,好歹匿個名……”

    大傻子:“我匿名了。”

    眾人:“……”

    水牢術該死:“我的意思是,可以換個匿名的方式,不用這麼……直白?”

    大傻子:“不必。”

    大傻子:“我就用這個名字,以此為誌,鞭策自己,臥薪嚐膽,不忘血海深仇……”

    大傻子:“不殺墨畫,誓不罷休!”

    無名之輩:“好!佩服!”

    風一樣的少年:“算我一個。”

    一支滄浪劍:“我可以出力。”

    紫霞第一仙子:“缺靈石跟我說。”

    我與火球術不共戴天:“誓殺墨畫!”

    ……

    一時群情激奮,全都在刷:

    “墨畫該死!”

    “誓殺墨畫!”

    “我與墨畫不共戴天!”

    “不殺一次墨畫,這輩子白活!”

    “不殺一次墨畫,我終生不娶!”

    ……

    過了一會,忽而元磁波動,墨紋失效。

    所有人都暫時發不了言了。

    一個完全匿名,名字是一團漆黑磁墨的人,以加粗的磁墨,向所有人傳書,措辭莊嚴:

    “屠墨盟今日成立。

    盟約:墨畫該死!

    宗旨:誓殺墨畫!

    信物:屠墨令。

    入盟條件:與墨畫不共戴天!

    現階段任務:

    在論劍大會上,於眾目睽睽之下,殺一次墨畫。

    不限身份,不限修為,不擇手段,隻要殺一次!

    手刃墨畫者,可當選為此盟“盟主”,受萬人推崇。

    其功績鐫刻於眾人心間,永垂不朽!”

    ……

    一時間,所有“屠墨令”的持有者,心中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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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6:41:16
第1017章 黃泉

    風家洞府。

    夜色間,張大長老與風長老,對坐飲酒,神情凝重。

    “張兄,您是說……黃泉?”風長老眉頭緊皺。

    “黃泉”這兩個字一說出來,屋裏的氣氛,都冰冷了幾分。

    張大長老點頭,沉聲道:“似乎有人想在坎州,開‘黃泉’路……”

    風長老皺眉,“誰?”

    張大長老搖頭,“老祖他們,也算不到……”

    風長老臉色更凝重,片刻後凝聲問道:“當真有……‘黃泉’這種東西麼?”

    張大長老臉色難看,緩緩道:

    “坎州萬年前的古誌記載中,確有‘黃泉’二字,稱其為州界滅絕的大災。”

    “但這‘黃泉’究竟是什麼?”

    “是大妖,大鬼,大屍?”

    “是某個魔窟,是上古道人,還是天地殺劫,因果災變……根本沒人知道。”

    “開黃泉路,究竟怎麼開,又到底意味著什麼,我也還是一頭霧水。”

    風長老道:“既然什麼都不知道……張兄,您又如何得知,坎州有‘黃泉’開路的征兆?”

    張大長老寒聲道:“先祖托夢,夢中有惡兆,滄瀾州界覆滅,陰森的黃泉水沿著地河,流淌至整個坎州,扭曲了一切生靈。”

    “整個坎州,淪為了陰陽不分,人鬼不辨的黃泉地府……”

    這副畫麵,光是想著,就令風長老有些不寒而栗。

    張大長老歎道:“黃泉之禍,各州古誌中,皆有記載。”

    “而修界分九州,道州居中,其餘八州,依循八卦之理,拱衛正中。”

    “我張家居坎州。坎者,水也。”

    “黃泉,亦為九幽之水。”

    “若依八卦之理,黃泉之災,必自坎州起。此乃九幽源頭,黃泉濫觴之地。”

    “坎州若生黃泉之災,我張家首當其衝。族中世代基業在此,不敢不殫精竭慮……”

    風長老沉思片刻,目光憂慮,但同時也麵露困惑:

    “張兄,我有一事不解。”

    “風兄請說。”張大長老道。

    風長老道:“你我觀這乾學州界,人山人海,一派勝景,可知這天下承平,九州繁華,一片欣欣向榮……”

    “可是……”風長老皺眉,“如張兄所言,坎州有黃泉之患,離州又有南荒之亂,此外各地,也偶有道……”

    風長老有些不敢提那兩個字,遲疑片刻,這才提著膽子,壓低聲音道:

    “道孽作亂……”

    “因而,這天下到底是承平,是繁華,還是充斥著不平和禍亂?”

    風長老的聲音中,帶有深深的不解。

    張大長老沉默,片刻後抬起眼眸,深深看了眼風長老,“風兄,你當真不知?”

    風長老目光閃爍,但還是搖了搖頭。

    張大長老一字一句,緩緩道:

    “世家是繁華的,你是世家長老,所以覺得修界繁華。”

    “但世家的繁華,是有代價的。”

    “這個代價是誰在承擔,誰就在承受不平和禍亂……”

    張大長老目光深邃,語氣意味深長。

    有人繁華,有人在承受代價。所以修界才亂象頻仍,他坎州也才會有黃泉濫觴的征兆。

    風長老若有所思,但顯然並不太明白。

    張大長老也無意深談這個問題,目前他所關心的,還是坎州的事。

    張大長老歎了口氣,誠懇道:

    “不瞞風兄,我這次親自來乾學州界,一是為了論劍觀禮,讓族中弟子,見識一下乾學天驕的風采,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勿失了求道進取之心……”

    “二是為了拜訪故交;”

    “其三,也就是為了這黃泉之禍了。”

    張大長老鄭重看著風長老,“乾學州界,是五品大州界。世家宗門傳承悠久,道藏之中,必有不少古書舊誌。”

    “若有機會,我想去查閱一番。”

    “乾學州界中的一些前輩,還有學識淵博的同道,若有機會,也煩請風兄引薦一下。”

    “我想借此查出‘黃泉’二字的根源……”

    “黃泉之禍,虛無縹緲,若沒有此事,自然最好。”

    “但假如真有,必是大災,我張家世居坎州,責無旁貸,必要尋得鎮壓之法,以解一州一界之禍。”

    羽化境的張大長老起身,向著風長老行了一禮,鄭重道:“還請風兄成全。”

    風長老連忙起身避過,忙道:“張兄何必如此,老弟我真不敢當。”

    他認真想了想,如實道:“說實話,黃泉這種大事,我這點修為和人脈,真的幫不上張兄。”

    “但若隻是查查古書舊誌,引薦一些前輩道友,那老弟我倒是義不容辭。”

    張大長老心中釋然,拱手道:“多謝!”

    兩人趁著夜色,又聊了一會具體事宜,直到時候不早,這才各自起身道別。

    張大長老回到張家客房,按照慣例,先點了一番名。

    此時已是亥時,大多數族人弟子,都按時回來了,唯獨缺了一人。

    張大長老目光一沉,“張瀾呢?”

    張家族人麵麵相覷,不敢說話。

    倒不是他們不想遮掩,實在是他們這點心思道行,在大長老麵前,毛都不是,一開口就被看穿了。

    實話實說還好。

    若是隱瞞,大家都得倒黴。

    就在弟子們心中惴惴之時,門外一個青衣修士匆匆走了進來,躬身拱手道:“大長老。”

    張大長老看了他一眼,問:“去哪了?”

    張瀾垂手道:“去拜訪了一個……道友……”

    張大長老心事重重,一時倒也沒多想,揮了揮手,“行了,下次早些回來,以免惹事。”

    “是。”張瀾鬆了口氣。

    之後眾人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張大長老回到房中,打坐休憩,但怎麼都無法靜下心來,索性起身,坐在桌前,點著燭光,翻閱一些古舊典籍,還有殘缺的玉簡,尋求一個答案。

    可“黃泉”之禍,真假難辨,其記載隱沒於古籍,乃是異聞,曆來罕見。

    張大長老翻來看去,所獲仍舊寥寥,查不到來曆,更無鎮壓之法,不由扼腕歎息,心中喃喃道:

    “列祖列宗保佑,希望此次乾學之行,能尋到鎮壓‘黃泉’的線索,以解坎州之劫……”

    但他也知道,此事希望太過渺茫。

    張大長老搖了搖頭,繼續看書思索。可越是思索,越覺得心神枯竭,心意煩亂。

    恰在此時,白日裏論劍大會的一幕幕,不知何故,又浮現於他的腦海。

    方天畫影上,那一道身影,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在風家天驕細密不透風的劍光下,進退從容如流水,半點劍刃不沾身……

    他的名字,張大長老記得很清楚:

    墨畫。

    張大長老怔忡片刻,一時倒也沒往深處想,隻是心生感歎:

    “不愧是乾學天驕,小小少年,風姿無雙,身法竟能淩駕於逍遙門風家天才之上,當真是匪夷所思……”

    尤其是他那身法。

    張大長老是羽化,家族世代也有身法傳承。

    他比誰都更能看出,墨畫那身水係身法細節處的不凡,流轉時的精妙。

    這等精妙的身法,非千錘百煉,下過極大苦功,耗費過極大心血,絕不可能鑄就。

    天賦高,悟性高,肯下苦功,身法絕妙。

    “這等少年奇才,若真是我張家的子弟,那該有多好啊……”

    即便是張大長老,也心生愛才之心,心中豔羨不已。

    可豔羨片刻,他忽然又愣了一下。

    白日裏風長老的那些話,又浮在他心頭。

    此時夜深人靜,張大長老心思也冷靜了下來,將墨畫施展身法的模樣,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回想。

    一舉一動,他都細細琢磨。

    一行一止,他都慢慢思量。

    凡事,就怕較真。

    更怕琢磨。

    張大長老翻來覆去,琢磨了足足好幾十遍,終於“嘶——”地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少年的身法,好像真的有點像……我張家的逝水步?”

    隻是他這身法,用得太精湛了。

    比張家弟子都精湛。

    甚至很多招式,憑借強大神識操控,纖細入微,根本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出來的。

    而且裏麵,還融了一些其他七麟八爪的身法招式進去。

    再加上,還有一些水霧朦朧。

    因此乍一看去,根本不好甄別。

    但此時張大長老,將那身法畫麵,剖開了,揉碎了,反複去想,終於發覺其中,的確有一些正統的逝水步的痕跡。

    “可是……這不可能啊……”

    “他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太虛門天驕,怎麼可能會學到我張家從不外傳的絕學逝水步?”

    張大長老皺眉不解。

    “沒道理啊……”

    “難道我張家之中,真的出了一個,違背祖訓的孽子?”

    張大長老目光漸漸危險起來。

    ……

    隔壁。

    原本懶洋洋地躺著的張瀾,隻覺突然寒意上湧,一陣心驚肉跳,差點跳了起來。

    “有危險?”

    張瀾臉色大變,見四周夜色靜謐,窗外月色安詳,沒任何異常,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思索這裏麵的因果。

    “墨畫這孩子,有點危險。”

    “現在還很招人恨。”

    “可能是因為白天接觸過墨畫,所以他被人恨的時候,牽連到我了……”

    張瀾點了點頭,覺得有點道理,而後又憊懶地躺了下來。

    隻是這次,他多少有點睡不安穩了。

    ……

    太虛門。

    荀老先生同樣夜不能眠。

    乾學州界,論劍大比,老祖一般都不會出麵,但並不意味著,他不需要在幕後操勞。

    自論劍大會開始,乾學州界暗流湧動,諸事繁雜,他這個宗門老祖,也許久不曾真正休息了。

    而現在,最讓他覺得棘手的,還是墨畫的事。

    事情的發展,有點出乎了他的預料。

    他也沒想到,墨畫這孩子,明明長著一張“俊俏”的臉,但卻這麼能招人恨。

    隻用基礎的低階五行法術,就能讓一群宗門的天驕子弟,對他恨得咬牙切齒。

    論劍大會開這麼多屆,那麼多論劍的天驕,墨畫這也算是破天荒的獨一份了。

    這點荀老先生,當真是始料未及。

    而且,現在情況也漸漸開始有些不可控製了。

    荀老先生皺眉,良久之後,忍不住感歎:

    “或許……這就是宿命?”

    當年,姓“莊”的那小子,就是驚才絕豔,睥睨一世,惹得一眾天驕妒恨,落得滿目皆敵。

    不知是不是有師門傳承在這……

    墨畫這孩子,一開始還好好的,但走著走著,似乎就走歪了。

    “重蹈覆轍”一般,歪上了跟他師父一樣的路了。

    跟他師父一樣遭人恨。

    當然,兩者還是有區別的。

    莊道陵遭人恨,是因為他天賦絕頂,目中無人。

    墨畫遭人恨,是因為他刁鑽古怪,十分氣人。

    現在的墨畫,倒有點像是……另一個畫風的“莊道陵”。

    荀老先生十分無奈。

    這種事,他苦思良久,也真的是一點辦法沒有,末了隻能歎了口氣。

    “罷了,‘舉世皆敵’,或許也是他這一脈師徒,注定要走的路……”

    “有些宿命,冥冥之中,是逃脫不了的……”

    好在墨畫現在,也並不是真的“舉世皆敵”。

    恨他的人不少。

    但喜歡他,關心他的人,同樣也有不少。

    雖然他走的這條路,像是另一個“莊道陵”,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莊道陵。

    他是……

    “墨畫。”

    荀老先生輕聲念叨了一句,想起了墨畫真摯的麵容,和赤子般的道心,漸漸放下心來。

    ……

    次日,論劍繼續。

    論劍大會的進度,也在一點點推進。

    越來越多的修士,開始關注墨畫。

    有關心墨畫的。

    有恨墨畫的。

    大多數還是被墨畫氣得不行,想看墨畫倒黴,然後好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

    張大長老尋友訪道,探究黃泉根源之餘,也開始盯著墨畫了。

    幾乎每場墨畫的論劍,他都會看。

    他想看看,墨畫用的身法,到底是不是他張家的逝水步。

    張瀾自然也想看墨畫論劍。

    這樣一來,他也算是與張大長老“不謀而合”了。

    當然,張瀾心中還是忐忑的。

    大長老的眼光,是很毒辣的。

    有些事,沒有線索,他自然猜不出。

    可但凡有一丁點線索,被大長老抓住了“小辮子”,再被他抽絲剝繭,琢磨出什麼來……

    那鐵定就完蛋了。

    因此,為了不被大長老懷疑,張瀾也隻敢老老實實,坐在人群裏,默默地看墨畫論劍。

    不敢出聲,不敢議論,更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他認識墨畫的跡象。

    他隻是一個外地來的,路過的,不知名的看客。

    至於墨畫?

    真不認識。

    ……

    論道山上,觀戰的氣氛,越來越焦灼。

    恨意在累積,越來越多的天驕,對著墨畫“磨刀霍霍”,想將墨畫斬於馬下。

    但玄字局論劍,卻已然進入了尾聲。

    大部分論劍,也都比完了。

    局勢也基本塵埃落定。

    他們想針對墨畫,也沒什麼機會了。

    更何況,墨畫後麵幾場,對手都不算特別強。

    一番交手後,墨畫都贏了,而且贏得還算順利,並沒有被針對太多。

    整體局勢,明明有些嚴峻,但卻又有一種,山雨欲來前的平和。

    在這種有些古怪的氛圍下,玄字局論劍,也就波瀾不驚地落下了帷幕。

    太虛門出乎意料地,維持住了第三。

    這個第三,除了得益於墨畫和令狐笑他們,未嚐一敗以外。

    其他宗門弟子,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甚至太虛門中,還湧現出了一批,原本平平無奇,但經論劍淬煉之後,卻發生了“蛻變”的弟子。

    而這些弟子,甚至有一部分,還成功晉級到了“地”字局。

    墨畫都覺得驚奇不已。

    宗門長老和高層,更是覺得驚喜。

    玄字論劍結束,簡單休憩調整之後,“地”字局的論劍,也就正式開始了。

    四宗天驕,開始出手。

    真正的強敵,也終於正式,展現出了“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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