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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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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2-15 12:08:58
第948章 沈守行
邪祟……

墨畫目光微凜。

這股邪祟的氣息,十分濃烈,十分陰冷,帶着絕望,與他在邪胎夢兆中所感知到的氣息十分相似。

但與以往不同,嗅到這股氣息時,墨畫并沒有感覺到神魂的“饑渴”,反倒是有一種“反胃”的感覺。

他現在可以初步斷定,這孤山底下,肯定養了一隻邪胎。

隻是這隻邪胎的養法,可能跟以往都不一樣……

墨畫的神情漸漸凝重。

不光是他,灰二爺,耗子和石頭三個盜墓賊,也打了個寒顫,面面相觑。

“二爺,這個墓,氣息有些不對……”

身形矮壯,肌肉結實,一路上不怎麽說話的“石頭”,壓低聲對灰二爺道。

灰二爺眉頭皺起。

他盜了這麽多年墓,的确沒遇過這麽古怪的墓葬。

但想起“客人”口中,這墓葬的來曆,和墓主人的身份,他心中也漸漸釋然了。

越是大墓,越不能以常理奪之。

“進去吧。”灰二爺道。

“好。”

石頭點頭,他也就是有些疑慮,随口說說。

賊不走空,墓門都開了,他總不能現在就打道回府吧。

“小兄弟,”灰二爺轉過頭,看向墨畫,“請吧。”

墨畫卻臉色一白,有些緊張起來,“這裏面陰嗖嗖的,我……有點怕,我能不進去麽?”

灰二爺目光冷漠地看着墨畫。

墨畫認命般歎了口氣,“好吧……”

他便邁步,踏進了墓門,灰二爺緊随其後,走在墨畫身邊。

石頭和耗子跟上。

最後是那四個黑袍修士,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眼眸深沉,于陰暗中各有心思閃動,之後便魚貫進入了漆黑的墓門。

……

進了墓門,眼前一片陰翳。

這是一團更濃烈的黑暗。

墨畫眯了眯眼,過了片刻,這才适應了眼前的黑暗。

但黑暗之中,也沒有其他更特别的東西,仍舊隻是和外面一樣的,長長的一眼看不到底的甬道,以及深邃而封閉的黑暗。

而這些甬道,同樣四通八達。

灰二爺看着墨畫,低聲道:“小兄弟,帶路吧。”

墨畫就學着“皮先生”,一手捧着羅盤,一手裝模作樣的掐着訣,同時目蘊微光,放開神識,感知着四周地陣之力的流向,爲衆人引路。

這本是“皮先生”的活。

但皮先生說得對,一行人裏,不能有兩個陣師。

現在皮先生死了,精通陣法的墨畫,自然就要代替他,替衆人指路了。

就這樣,墨畫走在前面,根據陣法,辨認方位,帶着衆人向前走。

可走了許久,四周仍舊是甬道,一眼看不到邊。

墨畫皺眉,心裏不由感歎,這墓地還真大。

難道孤山,真的葬了一個不得了的修士大能?
但轉念想想,似乎又不太可能。

孤山隻是三品州界,還是個“窮鄉僻壤”的山城,真有那種了不得的修士,怎麽可能葬在這種地方……

可墨畫琢磨了下,還是覺得不對。

還是那個問題,這裏的墓葬太大了,一般修士,根本不可能葬在這裏。

而且,假如孤山的墓葬,真的沒點來頭,這幾個盜墓賊,還有那四個黑袍修士,也不會跑這墓裏來?
這些人加起來,足足七個金丹!
金丹可沒那麽好修,在一般小州界的小家族和小宗門裏,金丹修士都能當老祖了。

七個金丹,放在哪裏,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勢力。

墨畫心中的疑雲越來越多。

而且,這夥人的目的,他也有些搞不清楚。

皮二爺三人還好,他們是盜墓賊,哪怕存了一肚子算計,但說到底,還是爲了盜墓。

而那四個黑袍修士,恐怕就沒那麽簡單了。

那個黑袍少年,不是看着年輕,而是真的年輕。

年齡不大,就是金丹修士了,修道的資質,資源和傳承,缺一不可,來頭肯定不小。

其他三人,周身籠在黑袍中,收斂着氣息。

剛見面時,墨畫還不曾察覺。但這一路走來,他們身上無形中逸散出的,淡淡的威壓,無一不蘊含着殺伐的氣息。

墨畫可以斷定,這三個黑袍修士絕不可能是普通金丹,他們的修爲,應該也絕對不止金丹初期。

“這幾人……究竟是什麽人?”

墨畫皺眉。

他一邊舉着羅盤,看着陣法,辨着方位,一邊在心中思索,想弄明白這幾人的來曆。

可思索片刻,還是毫無頭緒。

這四個黑袍人,裹得嚴實,什麽都看不清,線索太少了。

唯一露臉的那個公子,墨畫還不認識。

“要不……算一下?”

“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麽身份?”

墨畫思索片刻,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右手摸了摸大拇指,從納子戒中取出了銅錢,稍稍摩挲了一下,進行衍算。

但他也沒敢算多,隻是稍稍摸一下銅錢,擦邊算了一絲絲,就立馬停手了。

這是在墓道,周邊都是金丹境的亡命之徒。

他被人盯着,根本不敢有太大動作,不然很容易被人察覺。

而且,他也不敢算得太深。

天機之法接觸得越久,墨畫就越清楚,因果之道,玄妙莫測。

你算得越多,知道的越多,留下的痕迹也就越多,被别人算到的概率越大,被别人窺視到的秘密,自然也會越多。

很多事,都是相互的。

你在窺視因果,因果也在窺視着你……

所以現在,遇到真正的大事,墨畫反倒不敢放開手去算了,怕這些大事背後,有大能博弈,自己貿然算這一手,會被抓到小辮子。

甚至墨畫總有種感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抓過“小辮子”了,隻不過自己太弱小,入不了這些大能的法眼,這才沒被追究。

因此,這四個黑袍修士,墨畫也就擦這邊,算了一點點因果。

可就這一點,卻讓墨畫心中一驚。

摩挲着銅錢上的紋路,墨畫心頭忽而湧起一股強烈的熟悉感,因果明暗牽連,仿佛這四個黑袍修士,都與自己有過一些淵源。

某種意義上,應該都算是“熟人”。

墨畫越發糊塗了。

“這怎麽可能……我跟他們,能有什麽因果?”

另外三人姑且不說,至少那個黑袍公子,墨畫可以确認,自己根本不認識他。

甚至他身上的氣息,十分陌生。

陌生到,墨畫幾乎可以斷定,他根本不是乾學州界的修士,而是從外地來的。

墨畫眉頭皺得更緊了。

“待會有機會,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是誰……”墨畫心裏默默道。

不過眼下,還是按兵不動爲好。

這孤山墓葬,太過詭異了,也不知藏着什麽兇險,單憑他一個人,肯定摸不到最深處。

灰二爺三人是經驗豐富的盜墓賊。

四個黑袍修士修爲很強,實力莫測。

自己隻要跟着他們混就好。

無論這墓裏有什麽兇險,反正首當其沖的,肯定是他們這七個金丹,要死也是他們先死。

自己隻要躲遠點,不被他們的血濺到身上就行。

而自己是一行人中獨一無二的陣師,不到最後關頭,他們應該也不會“卸磨殺驢”。

墨畫考慮好後,微微點頭,之後就不做他想,專注地指路了。

如此向前又走了一段路,避開一些墓地機關,又見到了另一副閘門。

閘門上,陣紋密布,而且比外面的更複雜。

之前墨畫還沒察覺,可自從見了外面,那刻着七魄血獄,有牛頭馬面鎮守的墓門,他就覺得,眼前的閘門更像是一扇牢門。

而整個甬道,就像是道獄的走廊。

他們不僅是在墓地裏,同時也是身在一座“道獄”裏。

墨畫搖了搖頭,開始破解陣法。

論起破陣,他可比皮先生強太多,也快太多了,甚至他都不需要陣紙當“草稿”,心中推算就行了。

但爲了低調,他還是取出青銅筆,取出陣紙,學着皮先生的樣子,一闆一眼地在紙上推算陣紋生克。

偶爾出出錯,塗塗抹抹。

過了會撓撓頭,停下筆來,一臉愁容,仿佛絞盡腦汁,仍舊不得其解。

灰二爺幾人,見墨畫這不靠譜的樣子,都有些提心吊膽,生怕他算不出來,開不了閘門,耽誤了他們盜墓。

因此閘門前,盡管墨畫塗塗改改,拖拖拉拉,也沒人敢打擾他的思路。

灰二爺三人屏氣凝神,黑袍修士四人也默然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終于眼睛一亮,神色興奮道:“解出來了!”

灰二爺幾人,都松了口氣。

墨畫拿着青銅陣筆,一筆一畫,一絲不苟地,将他“費盡心思”,“千辛萬苦”推算出的陣紋,畫在了閘門上。

陣紋一一亮起,封紋一一斷裂。

而後“咯吱”一聲,生鏽的閘門,終于是緩緩打開了。

灰二爺神情微訝,轉頭深深看了墨畫一眼,心中道:
“這小子,看着一副不靠譜的樣子,但沒想到,陣法悟性竟這麽高,皮先生的陣法,他竟也一學就會……”

“皮先生已經死了,要不就……将這小子留下?”

“讓他改頭換面,重新取個外号,做個盜墓賊,替我們入土解陣法。”

“隻是,他未必願意……”

灰二爺看着墨畫,當即便有了主意:

“看樣子,他還是個雛,出去之後找幾個窯姐,給他開個苞。”
“年輕人血氣方剛,一旦嘗到了放縱的滋味,就回不了頭了,到時候食髓知味,自會甘心替我賣命。”

“若不識擡舉,就關起來,當條狗一樣打幾頓,餓幾天……”

“如此恩威并施,不怕他不同意。”

“這年頭,陣師可都是人才,更何況,這小子跟皮先生不同,還是個生死都能拿捏在自己手裏的天才陣師……”

灰二爺心頭一熱,眼裏有寒光一閃而過。

墨畫隻覺後背微寒,但他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長長舒了口氣:
“閘門開了,可以向前走了。”

“好,有勞小兄弟了。”

灰二爺的語氣,都溫和了不少。

之後還是墨畫捧着羅盤,在前面帶路,衆人圍在墨畫四周,一步步向墓地的更深處走去。

……

孤山,荒嶺上。

樊進和顧師傅面沉如水。

道廷司,沈家,還有煉器行的人,在清理四周的砂礫。

砂礫下面,掩着一層绛黑色的血水,血水已經滲到了土裏。

地面上,滿是殘肢。

這些修士,死狀凄慘。

将現場大緻清理了一遍,道廷司執司走了過來,拱手道:
“回典司,死的都是沈家的修士,包括兩個金丹,還有若幹築基修士。但沒典司描述的那個姓‘墨’的公子,也沒有沈家的慶公子……”

樊進和顧師傅都暗暗松了口氣,但臉上的愁雲卻并未消退。

因爲墨畫和慶公子仍舊下落不明。

而行兇的“兇手”,也不知去向。

更可怕的,這些兇手能誅殺兩位沈家金丹,意味着這群人,有着金丹之上的殺伐之力。

這根本就不是孤山道廷司,能處理得了的問題。

在這樣強大的兇徒面前,墨公子和沈慶生定然逃不掉,大概率是被挾持了。

一旦救不回來,肯定兇多吉少。

在顧師傅心中,沈慶生死活無所謂,主要是墨畫,他是煉器行的恩人,可不能遇到什麽不測。

而在樊進眼裏,一個墨畫,太虛門高徒,一個沈慶生,沈家嫡系,不管誰有了不測,他這個典司的麻煩都很大。

此後别說更進一步了,他這個典司能不能繼續做下去,都是個未知數。

“知道兇手的去向麽?”樊進問道。

“在附近查出了一個礦井,礦井邊有陣法的痕迹。”執司回禀道。

“快!”樊進道,“帶我去。”

執司将樊進二人,帶到礦井處,果然見一個角落,有些嘈雜的腳印,還有陣法封住的痕迹。

“能破開麽?”樊進問道。

“不行,”執司道,“沈家的陣師來看過了,這個通道狹窄,而且石壁脆弱,一旦破了這陣法,石壁倒塌,會将石道路口,全部堵住。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出不來。”

“他娘的……”樊進皺眉,忍不住罵了一句,而後道,“這礦井呢?通向何處?”

“礦井也堵住了。”

“那就去找礦井圖,看有沒有礦井,能通到這地下的。”

“這……”執司面露苦澀,“附近的礦井圖……在沈家,不讓外人看。”

樊進一滞,眉頭皺得更緊了。

顧師傅盯着這礦井看了看,又看了看附近的山勢,瞳孔微震,沉吟道:
“我們去沈家一趟,看能不能讨來礦井圖?”

樊進沉思片刻,歎道:“行吧,隻能去一趟了。”

兩人剛想動身,遠處忽而一陣騷動,一大群人走了過來,當前一人,容貌尋常,但面色威嚴,氣質不俗,正是沈家金丹後期的實權長老,沈守行。

“沈守行……”

樊進兩人對視一眼,神情更爲凝重了。

沈守行雖然沒到羽化,但因爲在沈家,立了很多功勞,所以權力很大。

孤山這塊,一向由沈守行負責。

而現在,他的兒子,就在孤山這裏失蹤了,甚至可能已經被人殺害了。

沈守行當然要親自來。

可他親自來,也就意味着,這件事已經鬧大了,若沒個交代,根本不知該如何收場。

可麻煩既然來了,躲也躲不掉。

樊進硬着頭皮,拱手道:“沈長老。”

“樊典司,”沈守行聲音冷漠,但明顯壓抑着怒火,“究竟怎麽回事?”

樊進隻能道:“孤山這裏,突然出現了一夥盜墓賊。他們挖山的時候,應該是剛好被慶公子撞到了,雙方起了沖突,這夥盜墓賊實力不可小觑,将慶公子的護衛全殺了。慶公子很可能,也被他們抓去了,現在……下落不明……”

樊進說完,忽而見沈守行的臉色,陰森得可怕,“你是說……盜墓賊?”

“是……”

樊進初時還不覺得什麽,可稍稍一琢磨,頓覺手腳冰涼。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掉進了一個大坑,那個他不想沾上的事,不知不覺,已經找上他了。

但樊進克制着,沒表現出任何異常。

沈守行的心思,也沒在樊進身上,而是思索片刻後,不容置疑道:
“讓所有人都撤走,這件事,由我沈家來查。”

樊進松了口氣。

可一旁的顧師傅卻道:“沈長老,我顧家也有人要救。”

“顧家?”沈守行皺眉,“救誰?”

“墨畫。”顧師傅道。

沈守行瞳孔一縮,他是沈家占據實權的長老,怎麽可能不知道“墨畫”這兩個字的身份和份量。

“我知道了……”沈守行道,“墨公子身份尊貴,我沈家也會救的,顧師傅不必操心。”

“沈長老想如何救?”顧師傅問道。

沈守行道:“既是盜墓賊,必然會往山裏挖,隻要一挖,自然會挖到礦井。我沈家有礦井圖,照着圖去查,定能碰到這夥賊人。”

顧師傅道:“既是如此,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我随沈長老一同下礦井。”

沈守行神色不悅。

他能與這位顧家邊緣,金丹初期的顧師傅,多說這兩句,已經是足夠給他們面子了。

其中一大部分,還是因爲“墨畫”身份特殊,他這才會給他們一點交代。

但他想進沈家的礦井,就是癡人說夢了。

“不行。”沈守行斬釘截鐵道,“這是沈家的礦井,外人不得進入。”

顧師傅心中微凜。

他忽然意識到,墨畫之前的猜測,很可能是對的。沈家的礦井裏,估計真的有些貓膩。

“墨公子于我顧家有大恩,現在他下落不明,我必須要查個明白。”

哪怕隻是金丹初期,面對沈家身居高位的長老,顧師傅也目光堅定,分毫不讓。

沈守行冷笑一聲,譏諷道:“這是我沈家的事,你顧家還插不上手。”

顧師傅眉頭緊皺。

便在這時,另有一道聲音響起:“那再加上太虛門呢?”

沈守行神色微變,轉頭看去,就見不遠處,不知何時走來了一位目蘊劍光,器宇軒昂的修士。

“太虛門劍道長老,荀子悠。”

荀子悠神色淡然,目光銳利。

沈守行的神色,也不由凝重了起來。

顧家倒還好,準五品的家族,顧師傅也隻是顧家旁支,話語權不高。

但眼前這位太虛門的長老,份量又完全不一樣了。

更何況,墨畫可是太虛門的陣道魁首,對太虛門的意義,不言而喻。

他失蹤了,太虛門肯定要讨個說法。

沈守行皺眉道:“不知荀長老,想做什麽?”

荀子悠緩緩開口道:“我随你們一起下礦井,救出我太虛門的弟子。”

按老祖的吩咐,他是要在暗中,保墨畫周全的。

之前與太虛兩儀鎖配套的玉佩之上,墨畫的氣機一直很安全,荀子悠也就沒管。

可現在墨畫下去了,而且根本不知去了哪裏,荀子悠就有些心急了。

雖說玉佩之上,暫時沒什麽危險的征兆。

但若是萬一,墨畫真的遇到危機了,那時他離得太遠,無法出手相助,讓墨畫有了閃失,麻煩就大了。

因此,他至少要距墨畫近一些,這樣才安心點。

沈守行神色冷漠。

荀子悠的要求,其實合情合理。

但沈家的礦井,決不能讓任何外人進去……

沈守行搖頭,冷聲拒絕道:“荀長老的請求,恕沈某不能答應。”

荀子悠有些詫異,而後面沉如水。

氣氛一時有些劍拔弩張。

顧師傅知道這麽僵持下去不是辦法,便拱手道:“沈長老,令公子也被擄走了,若這麽耽擱下去,恐怕……”

沈守行眉頭一跳。

的确,慶生也在裏面。

可即便如此,這礦裏的東西,也絕不能讓外人發現,哪怕慶生死在裏面,沈家的秘密也不能暴露……

沈守行目光堅定。

可是瞬間,沈守行又眼眸一暗,像是心裏被挖去了什麽珍貴的東西一般,失魂落魄。

一道詭異的聲音,響在他耳邊:

“你這輩子,隻有這一個兒子。”

“這個兒子死了,就斷子絕孫了……”

沈守行身子一顫,臉色蒼白,心如刀剜,低聲喃喃道:“是,我隻有這一個兒子……”

他眼底那無人察覺的灰色,漸漸褪去,而後擡起頭,點頭道:“好,我們一同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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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2-17 10:29:40
第949章 屍祟
荀子悠一怔。
他覺得這沈守行反複無常,有點古怪。

可沈守行既然答應了,他也沒拒絕的道理,本來爲了墨畫,他就是要進一趟礦井的。

荀子悠收斂了一身劍氣,拱手道:“好,多謝沈長老。”

沈守行目光暗淡地點了點頭。

之後他命人,取來了礦井圖,便帶頭走向了沈家礦山,同行的,還有不少沈家修士。

荀子悠目光微凝,跟在他身後。

顧師傅不假思索,也跟了上去。

反倒是樊進,腳步灌鉛了一般,神情遲疑。

他打心底裏,根本不想摻這趟渾水。

但沈家,太虛門,和顧家的人都去了,他這個孤山城典司,若不一同前去,盡自己的責任,事後追究起來,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别說做個典司了,恐怕在整個乾學地界,他都沒容身之處了。

眼見衆人越走越遠,樊進心中焦急,最後咬了咬牙,便也邁着沉重的雙腿,跟上了衆人。

随着沈守行一行人,進了礦井,孤山内的修士越來越多,局勢也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而在墓地中,墨畫還在捧着羅盤,辨着方位,給皮二爺他們,還有四個身份不明的黑袍修士帶路。

走着走着,墨畫忽而停了下。

“怎麽了?”灰二爺問道。

“我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跟着我們……”墨畫有些緊張道。

皮二爺幾人向四周看了看。

四周黑黢黢的,什麽都沒有。

“你看錯了吧。”耗子道。

墨畫皺眉,但也沒說什麽,而是繼續向前走去。

而在他們身後的陰暗處,似乎的确有什麽東西,在沙沙作響,此時一味向前走的衆人,并沒有察覺到……

……

向前走了一會,甬道前又出現了一道閘門。

衆人不得不在閘門前停下。

“還有閘門?”灰二爺皺眉道:“這墓道裏,弄這麽多門做什麽……”

沒人能回答他。

灰二爺搖了搖頭,看向墨畫,“小兄弟,靠你了。”

“嗯。”墨畫點頭,而後如法炮制,取出羅盤陣筆,開始推演陣紋,尋求破解之法。

灰二爺幾人,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墨畫将閘門上的陣紋,大略看了幾遍,心中衍算了幾回,便知道怎麽破這閘門上的陣法了。

但爲了表現得像個“正常的陣師”,他還是裝模作樣地在磨洋工。

空白的陣紙上,墨畫一筆一畫,表面認真,内心敷衍地推演着。

畫着畫着,墨畫忽而心中一怔,皺起了眉頭。

“好像……真的有什麽東西……”

來時的甬道,那些黑暗中,似乎的确有“沙沙”作響的聲音,當然,說是“聲音”也不太對,更像是一種神念上的“通感”。

仿佛有什麽東西,陰森森的,正在從黑暗中,向着自己爬過來。

可是……會是什麽東西?
墨畫皺眉。

假如黑暗中真的有東西,灰二爺幾個盜墓賊,還有那四個神秘的黑袍修士,他們能感知不到麽?
他們畢竟是金丹修士。

墨畫雖然走神識證道之路,神念強大,但他畢竟隻是築基,神識也隻有十九紋巅峰,不會真的以爲,自己的神念就比金丹還強了。

更何況,還是七個金丹。

如果真有貓膩,那這七個人,應該怎麽都不可能毫無察覺……

墨畫靜下心來,開始繼續假裝解陣。

可畫着畫着,那股陰森感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清晰。

墨畫怔忡片刻,忽而明白了什麽。

但他沒露聲色,而是平靜了片刻,猛然一驚,擡頭看向上面。

他這異樣,也被其他人察覺到了。

所有人都擡頭看去,可頭頂是黑黢黢的甬道,一點光亮沒有,也沒任何氣息。

“小子,你做什麽,一驚一乍……”

那個被喚作耗子,一臉尖嘴猴腮的盜墓賊皺眉道,可還沒說完,他的臉色就驟然一變,驚聲道:
“……二爺!”

灰二爺有些不明所以,可片刻後臉色突然慘白。

他感覺,背後似乎被什麽東西,緊緊地貼住了。

粘稠的,惡心的,像是一團包在骨頭上的爛肉。

灰二爺頭不敢動,以眼角的餘光向後瞥去,便見一隻腐爛的,肮髒的滿是泥污的手掌,扒在他的肩膀上。

與此同時,腦後一股腥風傳來。

似乎有什麽東西,張開大口,咬向了他的腦袋。

情急之間,灰二爺猛然低頭,避開了腦後的撕咬。

而他這一低頭,墨畫幾人也就看到了,扒在灰二爺身後的那個東西。

那是一具腐爛的屍體。

畸形,枯瘦,醜陋,流着漆黑而腥臭的血漬,臉上五官被擠壓變形,分不清面容,唯有嘴巴,有三道裂口,像是地裏的蟲齒一般,白森森的。

衆人見了這一幕,神情都爲之一變。

而這血肉怪物,适才一口咬空,立馬又面容裂開,張開了三瓣嘴,宛如肉蟲一般,再次向灰二爺的腦袋啃去。

它貼在後背上,動作又快又隐蔽,灰二爺一時也拿它沒辦法。

就在這血肉怪物的三瓣嘴,要嘬到灰二爺的後腦勺時,一旁的黑袍公子,長袖一甩,一把鋒利的長劍脫手,挾着血色的劍光,直接刺中了怪物的面門。

迅疾的劍身,力道極大。

強大的劍氣,貫穿了怪物的頭顱,也帶着這怪物,向後飛去,釘在了甬道的石壁上。

可即便頭顱被貫穿,這怪物仍舊活蹦亂跳,兀自掙紮,甚至不過片刻,便掙紮着爬起,發出怪異的叫聲,不顧黑血飛濺,不顧血肉模糊,直接将它那血腥而畸形腦袋,從長劍中拔了出來。

像是從串串上,撸下來的肉丸子。

眼看着它又要撲上來,外号叫“石頭”的矮壯的盜墓賊,當即沖上前去,運轉靈力,在右臂上覆上一層土石铠甲,一拳将這血肉的怪物,轟成了殘肢。

這怪物殘肢四散,還在地上蠕動。

但卻沒再重新聚合,也沒繼續撲殺上來。

衆人松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松完,墨畫便又喊道:“頭上!”

灰二爺擡頭一看,一灘血肉,便掉在了他臉上。

這是另一隻,體型稍小的,但同樣有着三瓣嘴,肉身腥臭腐爛的屍類怪物。

這怪物,本就有兩隻。

一隻跟在後面,一隻扒在甬道頂部。

第一隻被殺了,大家隻松懈了片刻,這另一隻便驟然出現,撲到了灰二爺的頭上。

這一番變化更是猝不及防,灰二爺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便被這怪物跳臉了。

怪物蟲齒綻開,三排尖牙,直接咬在了灰二爺的腦門上。

但預料中,血肉爆開的場面并未發生。這怪物三瓣嘴,奮力咬了下去,可隻咬開了一點。

它雖然牙口足夠鋒利,但似乎仍隻是二品,咬不爛灰二爺金丹境的肉身。

白森森的鋒利牙口,隻在灰二爺的額頭,留下了幾道齒痕,帶出了一溜血迹。

可即便如此,這怪物仍舊貪婪吮吸,并不松口。

灰二爺驚魂方定,而後怒從心頭起。

他伸出雙手,直接掐着怪物,将其生生扯爛,而後忍着惡心,将它的三瓣口從臉上掰了下來。

石頭取出一瓶不知名的靈液,遞給灰二爺。

灰二爺将靈液,兜頭澆下,清洗掉了身上的腐肉和污血。

之後他不敢大意,立馬取出一瓶青色藥粉,倒在傷口上,又内服了幾粒丹藥,接着打坐内視,确認自身血肉和靈力,沒有問題,也沒有中屍毒的迹象,這才長長松口一口氣。

一旁的黑袍公子,見狀目光一凝,問道:“沒事吧。”

灰二爺點了點頭,有些慶幸道:“還好這東西隻是二品,若是三品,我這命恐怕就交代在這了。”

而且,遭這怪物啃噬,恐怕死得凄慘無比,是真正的死無葬身之地。

“這怪物究竟是什麽?”黑袍公子皺眉問道。

灰二爺面色陰沉,“恐怕是墓裏的一類‘屍祟’……”

“屍祟……”

黑袍公子沉吟片刻,皺眉道:“這類屍祟,似乎與魔道以煉屍之法煉出的銅屍鐵屍,完全不同……”

灰二爺常年下墓,對墓裏的古怪,知道不少,而他這行本就是灰色的,也與不少魔修打過交道,便點頭道:

“銅屍鐵屍,是魔修後天煉制的‘僵屍’。但這屍祟不同,大多數屍祟是在陰暗的地下,在邪氣,陰氣和死氣交織的環境下,自然屍變生成的,陰毒詭異。”
“僵屍被屍修随身帶着,但這類屍祟,一般也隻有墓地才有,不下墓的話,基本遇不到。”

黑袍公子微微颔首,而後奇怪道:“天地之間,萬物皆有氣息,妖有妖氣,魔有魔氣,這屍祟既然是‘屍’,自然也該有‘屍氣’。”

“更何況,這屍祟囚于地下,屍氣濃烈,血肉腐爛至此,氣味也極其刺鼻,爲何我們卻一點都沒察覺到?”

“這……”

灰二爺皺眉,也說不清楚。

屍祟也是分很多種的。

有些屍祟,同樣腥臭撲鼻,屍氣滔天,隔很遠就能感知到。

但這墓裏的,不知爲何,氣機竟如此隐蔽。

便在此時,人群中的黑袍老者,突然開口了。

這是他下墓之後,第一次說話。他的聲音,異常蒼老,且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氣:

“生死,皆是天地造化。這類‘屍祟’,集先天怨氣,大地陰氣,死者煞氣,機緣巧合下異變而成。”

“此乃天地造物。”

“天地生成之物,無論是生是死,都有‘巧奪天工’之處。所以比起銅屍鐵屍,總有些難以捉摸的能力。這一點,是修士後天煉制之物,所無可比拟的。”

黑袍公子沉思片刻,點了點頭,拱手行禮:
“晚輩受教了。”

便是墨畫聽了這番話,也都心中驚訝。

這位身穿黑袍,不露面容的老者,對天地大道的認知,的确相當不凡。

也不知他究竟是什麽身份……

墨畫心中嘀咕。

但話雖如此,對衆人來說,這些屍祟,還是大麻煩。

一旁的石頭,小聲對灰二爺道:“二爺,這還是在墓的外緣,便有這類屍祟出沒,裏面恐怕更多,甚至還可能有三品的……”

石頭的神情,有些忌憚。

灰二爺眉頭緊皺,片刻後目露精光,沉聲道:
“非大墓,無祟物。越是邪門,越說明這墓葬尊貴,裏面的好東西越多。”

石頭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麽。

盜墓這行就是這樣,收益越高,風險越大。

同樣,風險越大,也預示着收益就可能越豐厚。

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他們都明白。

之後衆人準備出發。

墨畫繼續解陣,想着将閘門打開。

灰二爺仍舊坐在一旁調息。

他是這行的老手了,知道墓裏的東西,處處透着詭異,不會因爲适才的屍祟隻是二品,就掉以輕心。

有些金丹同行,就是中了不知名的二品屍毒,這才死在墓地裏的。

這些事例,灰二爺聽了不少。

因此,在墓地裏,一旦受傷,哪怕是小傷,也要慎之又慎。

灰二爺打坐,調息着自己的傷勢。

而墨畫也在專心解陣。

現在屍祟出現了,他也不願拖久了,因此裝模作樣磨蹭了一會,就破了閘門的陣法,将閘門打開了。

閘門後面,仍舊還是黑黢黢的甬道。

“這個破墓,地方可真大……”耗子皺眉道,“沒完沒了的。”

“抓緊時間,别抱怨了。”灰二爺道。

他最後又内視了一下,檢查了一下自身的傷勢,确認沒什麽問題,也沒中“屍毒”,這才起身道,“走吧。”

衆人又向着甬道深處走去。

仍舊是墨畫拿着羅盤,走在最前面。

衆人跟在他身後。

但因爲“屍祟”的事,不光灰二爺他們,便是身穿黑袍的四人,也都警惕了起來。

這屍祟詭異,腐爛腥臭,但偏偏又無聲無息,神識似乎也察覺不到,讓人防不勝防。

因此衆人,無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尤其是灰二爺,适才那兩隻屍祟,全都是沖着他來的,一隻扒過他的肩膀,一隻跳在了他的臉上,那惡心的口牙,還咬在了他額頭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因此灰二爺格外小心。

尤其是這兩隻屍祟,之前很可能就跟在他們身後,而且跟了很久,隻是他們所有人,全都毫無察覺……

灰二爺想到這裏,忽而想起什麽,心裏猛地一跳。

“不……不是所有人都沒有察覺……”

灰二爺轉過頭,看了眼墨畫,心裏凜然:“這小子,似乎是察覺到了……”

“之前來的路上,他就說過有什麽東西,很明顯是感知到了什麽。”

“或許感知得不夠清晰,但這份對危險的警覺,難能可貴,尤其是在盜墓這個行當……”

灰二爺又高看了墨畫一眼。

“這是個極品的好苗子,說什麽都不能放走,一定要死死抓在手裏,讓他替我賣命。”

灰二爺目光興奮,深深看了墨畫一眼,而後收斂起神色,假裝什麽都沒發生,戒備起四周來。

而在灰二爺默默注視着墨畫的時候,墨畫也在悄悄關注着他。

有件事,墨畫沒說出來。

在灰二爺眼裏,這兩隻屍祟,是沖着他去的。

但其實不是。

這些屍祟,其實是沖着墨畫來的。

就像他在孤山城裏,做過的那個噩夢一般,夢裏很多畸形的冤魂,從深淵爬出,對他撕扯,啃咬。

這兩隻屍祟,也是一樣。

隻不過,屍祟要“笨”一些,它們知道墨畫在哪,但似乎又不知,人群中究竟誰才是墨畫。

墨畫将自己的神念,留了一部分在灰二爺身上。

這兩隻屍祟,就将灰二爺當成了他,開始扒他的肩膀,跳他的臉了。

當然,墨畫也适當地推波助瀾了一下,比如幾句話,渲染一下氣氛,分散了一下注意力。

或者在灰二爺避不開的情況下,開口提醒他,讓他擡個頭,把臉露給屍祟啃。

而這些屍祟,其實也根本不簡單。

它們所有的招式,幾乎全部都是奔着修士的腦袋去的。

一旦被它們咬中腦袋,一縷惡毒的邪念,便會順着傷口,破開識海的命門,滲入修士的腦中。

這屍祟真正的“屍毒”,不在血肉和靈力,而在識海。

适才灰二爺被咬的時候,一縷青黑色的毒念,其實已經順着他的腦門,滲透進他的識海了。

灰二爺不知道,其他幾人看不出來,但墨畫卻看得清清楚楚。

當然,他怕灰二爺知道後,心裏接受不了,也就沒告訴他,而是在一旁,偷偷觀察灰二爺的狀态。

他之前就好奇。

妖魔類的邪念,對正常修士的侵蝕,到底會是什麽樣的,有沒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具體表現如何。

隻可惜,他一直沒機會研究。

現在一個活生生的“案例”,就擺在面前,墨畫自然要好好觀察一下。

但可惜的是,觀察到現在,灰二爺好像也沒什麽異常。

墨畫猜測,要麽是這“屍毒”邪念,劑量太小了,發揮不出毒性。

要麽是三品金丹修士神念抗性高,二品的邪念,對金丹境的修士影響不大。

或者就是,目前還處在“潛伏期”,看不出病症。

“待會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屍祟,引誘過來,再咬這灰二爺幾口。”

“倘若真的有效,那……”墨畫尋思了片刻,忽而眼眸一亮:
“我就抓一些邪祟,試着養成屍祟一般的‘病毒’。”

“以後若有金丹之上的壞人想殺我,我打不過,那我就想點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們投放這些邪念之毒,污染他們的識海,惑亂他們的神智,腐蝕他們的道心……”

墨畫眼眸越來越亮。

而後他又琢磨了下,覺得按照他的設想,應該是可行的。

不過萬事都要躬行,任何設想,都要通過實際的案例驗證下。

墨畫點了點頭。

之後他就一邊帶路,一邊悄悄關注着灰二爺,想通過灰二爺的病狀,驗證一下自己,借邪念“投毒”的設想。

而此時的灰二爺,仍舊一無所知,懷揣着囚禁墨畫,以爲己用的心思,一步步走向墓葬的深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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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2-17 10:30:01
第950章 探墓
墓地陰暗,潮濕陰森,充斥着窒悶和壓抑感。
眼前的甬道,一片幽黑深邃,不知有多長,也不知究竟通向何處。

墨畫手托羅盤,帶着衆人走在狹仄的黑暗中。

灰二爺幾人時不時環顧四周,提防着墓中那些詭異的屍祟。

一路上,也的确有屍祟出現,數量不多,大多一隻兩隻,悄無聲息地從陰暗中,跳出來啃人的腦袋。

但因爲衆人早有心理準備,而且七個金丹高手,互相戒備,盯住了死角。

這些屍祟一出現,很快就被斬殺了。

沒人被屍祟咬。

墨畫暗暗覺得可惜。

沒人被咬,觀察的樣本就少了,他用邪祟下毒的計劃,就少了很多參考。

這種事,之前也不知有沒有人做過。

但若要做成,怕是困難不少。

光是邪祟的封印,貯存,豢養,蛻生,養毒,下毒等等,就需要研究很久。

因此,他很需要誰被屍祟咬幾口,這樣一來,待到病發,他才好多幾個參照。

不過,現在大家還處在共同合作,一起探墓的階段。最終的墓葬還沒找到,也不必急于一時。

就這樣,墨畫放下其他心思,專心帶路。

路道漫漫,不知走了多久,甬道豁然開闊。

面前的景象又不一樣了。

走在最前面的墨畫,立馬停住腳步,緩緩退到人群正中,确保自身被一群金丹重重包圍住了,這才定睛望去,便見前方的甬道,通向了一個寬大的石室。

石室簡樸,四周刻了一些壁畫。

這些壁畫,都很粗糙,畫上的内容,大多都是些身穿道廷司道袍的牛頭馬面,羁押,懲治,斬殺罪人的場景。

墨畫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用神識感知了一下,而後微微皺眉。

這些壁畫,真的隻是單純的壁畫。

既不是觀想圖,也不包含陣法,似乎也不存在其他玄虛。

但這些牛頭馬面,百般刑罰,給墨畫的觀感,卻極爲不同尋常。

墨畫隐隐有種感覺。

這些壁畫似乎是從某些地方“抄”來的,是一個“拓本”,但抄這壁畫的人,根本不知這壁畫的深意,隻是草草抄了個形圖,刻畫在這墓裏,填充石壁。

單是“拓本”,墨畫就已然能感覺到陰森的窒息感。

這些壁畫真正的“本體”,若是親眼去看,可能更爲可怖。

墨畫眉頭皺起,神情凝重。

但一旁的灰二爺,見了這些壁畫,卻神色一振,轉頭對衆人道:

“這是地宮外圍的壁畫,我們到地宮了。”

“穿過地宮,進入深處的墓室,就能看到棺椁。墓葬的寶物,都會陪葬在墓室的棺椁裏。”

“隻要進了墓室,取了東西,再原路返回,此行便算大功告成了。”

衆人的目光都有些殷切。

墨畫想了想,終于将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我們盜的……到底是誰的墓,墓裏又埋了什麽?”

墨畫壓低了聲音,但衆人都能聽到。

隻是在場的一衆修士,全都聞若未聞,沒一個人回答他。

墨畫自讨沒趣,撇了撇嘴。

“時候不早了,繼續向前走吧。”灰二爺道,而後微微頓了下,神色肅然道:
“不過,既然到了這裏,我不得不提醒一下各位,地宮是用來保護墓室的,殺陣和機關遍布,十分危險,接下來一定要小心謹慎。”

黑袍公子點了點頭。

而後衆人,越過地宮外圍的壁畫,向前走了近百步。

牆壁形制一變,寬大的地宮前,出現了五條岔道。

“這些岔道,是用來迷惑外人,保護墓葬的。”灰二爺道。

黑袍公子微微颔首,問道:“走哪條。”

灰二爺幾人沉默片刻,都看向了墨畫。

探墓辨位這種事,原本是由精通地陣的皮先生負責的,但皮先生現在死了,這個差事,自然落到了場間唯一一個通曉地陣的陣師——墨畫身上了。

哪怕他的地陣,是現學的。

墨畫面露沉吟之色。

他也是第一次盜墓……不是,是被人“挾持”進入墓地的,有很多東西他其實也不太懂。

尤其是地陣的諸般運用,很多他都是第一次見,也沒什麽經驗。

眼前的五條岔道,在他的神識感知中,幾乎一模一樣。

就連裏面的地陣格局和陣法氣息,都如出一轍,墨畫一時也分辨不出,究竟哪條才是真正通向墓室的路。

“等會,我再學一下……”墨畫道。

灰二爺眼皮一跳。

那個黑袍公子,看向墨畫的目光,更爲古怪。

墨畫卻不管他們,自顧自又開始翻起皮先生的儲物袋來。

皮先生的儲物袋裏,除了陣法相關的陣書,陣圖,還有一些雜書和雜記。

雜記裏面,包含了一部分,他下墓的心得。

心得的主要内容,講的是陣法與墓葬的契合,以及多數陣法,包括五行陣,八卦陣,以及隐秘的地陣,在墓葬之中的運用。

如果遇到問題,如何通過陣法解決等等……

墨畫神識強,思慮敏捷,看書看得極快,手指翻點間,很快就将相關的書籍和玉簡,都過了一遍,而後心中大概有數了。

這是墓葬中的“僞陣”手法。

五條岔道,一模一樣,裏面的陣法,看似也是一樣的,但其中四條是“僞陣”,陣法是空轉的,隻有一條是真的。

這也是地陣運用的竅門之一。

墨畫點了點頭,而後開始按照皮先生的心得,通過地陣氣息的推演,來辨别陣法的真僞。

不得不說,皮先生的死,還是挺有必要的。

他如果不死,自己弄不到這些陣書玉簡,根本想不明白這裏面的門道。

而既然門道弄清了,後面也就好辦了。

墨畫以渾厚的神念爲根基,借助衍算,心中稍稍推衍了片刻,便辨出了地陣的真僞。

墨畫伸出手,指着最右側的路,道:“走這裏。”

“算出來了?”

“嗯。”

“當真?”灰二爺雖然在心裏,十分看好墨畫的天賦,甚至早已打算将這份天賦據爲己有。

但天賦畢竟隻是天賦。

看着墨畫這“現學現賣”,連蒙帶猜的的樣子,灰二爺心裏,總覺得不太靠譜。

“就是這條路。”墨畫一副愛信不信的樣子。

灰二爺皺眉。

黑袍公子目光微妙地看了眼墨畫,緩緩開口道:

“這位小兄弟,一路上辨位,解陣,都不曾出錯。他推算出的東西,應該錯不了,走吧。”

墨畫有些詫異地看了這黑袍公子一眼。

黑袍公子看着墨畫,嘴角勾勒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

墨畫一怔,心裏微微一沉,覺得有些古怪。

灰二爺猶豫片刻,點了點頭,也不得不按墨畫的推算來。

墨畫好歹是陣師,這條路是他算出來的。

不相信墨畫,那他們就隻能自己蒙了。

自己蒙的話,明顯更不靠譜。

“好。”灰二爺道。

于是衆人便向墨畫指着的那條岔道走去。

進了岔道,氛圍驟變,石壁更爲堅固,上刻諸般刑獄圖,氣氛也更莊穆森嚴。

衆人也更小心翼翼。

可出乎意料的是,墓道内并無任何機關陷阱,一路出奇地安全。

就這樣,一直走到底,面前是一塊光秃秃的石壁,并沒有其他出路。

灰二爺走上前去,敲了敲石壁,而後一拳打了上去。

陣法一亮,而後随之破碎。

灰二爺的拳頭,貫穿了石壁,可石壁後面,也沒其他通路,隻有深不見底的山體。

“是死路。”灰二爺轉頭道。

于是衆人又将目光,投向了墨畫。

墨畫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怎麽會是死路……我算錯了?”

“現在怎麽辦?”

“我再看看……”

而後墨畫又在四周,檢查了一遍,發現此處的陣法雖然沒錯,但陣法的後面,的确是厚重的山體,是條死路。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墨畫坦然道,一點也沒因爲自己算錯了而不好意思。

灰二爺幾人也拿他沒辦法。

畢竟“專業”的皮先生已經死了。

墨畫趕鴨子上架,能算這一點就已經不錯了。

“回頭吧。”灰二爺道。

于是衆人又花了些時間,原路返回,重新站在了岔路口。

“這次走哪條路?”

墨畫又按照皮先生的,那份墓葬心得,重新推演了一遍,可算來算去,還是發覺,自己算的沒問題。

皮二爺見墨畫磨磨蹭蹭的,心中猜測墨畫的陣法推演,估計出了問題,不再靈驗了,便逐漸沒了耐心。

“這麽耽擱下去,也不是辦法,走中間的道看看吧。”

“若是走不通,再折返回來,重新選一條,一共五條路,哪怕一條條試,也沒什麽問題。”

灰二爺繼而道,“孤山城是三品地界,我們一行人,足足七個金丹,即便遇到一些危險,也能應付得過來。”

墨畫也沒什麽話說。

若是五行或者八卦陣法,他倒是有着絕對的自信。

但這墓葬中用的,大多都是地陣,他涉獵不深,還要現學現用,所以一時也拿不準,自己到底有沒有算錯。

既然陣法的事,他拿不準,那就隻能由灰二爺這個“資深”的盜墓賊來拿主意。

于是灰二爺帶路,衆人便走向了中間的墓道。
墨畫也就清閑了些。

因爲不用帶路,也就不必走在最前面了。

墨畫便挑了個安全的位置,混在了人群中,保證四面八方有危險襲來時,都有人做他的“擋箭牌”。

中間的墓道,從外觀上,跟墨畫挑的最右面那條岔道,幾乎沒什麽區别。

但走着走着,黑暗中突然亮起密密麻麻的火光。

不知多少道銳利的弩箭,凝結出宛如實質的火焰,如同火雨一般,直接沖着最前面的灰二爺射了過去。

這火弩的速度極快。

灰二爺躲避不及,當即雙臂交疊,展開一面土盾,護在身前。

密密麻麻的火雨,盡數轟在盾牌上,一時間靈力激蕩,火光跳動,在漆黑的墓中,顯得極爲刺眼。

不隻灰二爺,其他人也受到了波及。

灼熱的火雨,洶湧襲來,也殺向了其他人。

石頭身上凝結出一層土石,耗子身形詭異地閃躲,那幾個黑衣人也各施手段,抵擋這連綿的火光。

這是三品火雨,威力很大。

墨畫早有所覺,自知抵擋不住,因此早就躲在了那兩個身形高大的黑袍修士身後。

這兩個黑袍修士,在火雨中巋然不動,像是兩座小山一樣。

待火雨止歇,硝煙散去,墨畫這才探出頭來。

甬道前,中了火雨的灰二爺幾人,模樣都有些狼狽。

四個黑袍修士,袍子上也被燒出了一些斑點。

灰二爺撤了土盾,喘了口粗氣,顯然應付這些火雨,一點也不容易。

但他臉上,卻不驚反喜,“有墓道機關,路就沒錯。”

灰二爺轉身叮囑道:“大家小心些,繼續向前走。”

此後衆人繼續向前走。

一路上,又接連遇到毒氣,流沙,石葬,水瘴,刀陣等殺局。

這些墓地機關,五花八門,且看着兇險萬分,歹毒陰狠,防不勝防。

但灰二爺幾人是老手。

墓地機關,對他們這些盜墓賊來說,算是家常便飯。

因此謹慎一點,倒也能應付得過來,隻是難免會有些提心吊膽。

如此走了一陣,經曆種種機關,灰二爺皺眉道:
“怪了,腳下的地闆,也沒什麽異樣,這些機關,到底是怎麽觸發的?”

灰二爺不明白,但墨畫知道。

這墓道裏的機關,與地陣配合,通過地陣的“感應”來控制,隻要有人走過,就會觸發。

這脫離了一般的墓地機關術範疇,涉及到了更高級的地陣用法。

灰二爺不知道也不奇怪。

而在明白陣法的前提下,想解除這些機關,其實也不難。

但墨畫沒說,也什麽都沒做。

陣師一定要會藏秘密。

隻有他自己一個人懂陣法,那無論做什麽,說什麽,什麽是對,什麽是錯,都隻有自己一人知道。

想殺人,想坑人,想黑吃黑,一切也都随自己的心意。

這是不久之前,皮先生剛教過他的。

皮先生在修界混了這麽多年,經驗十分豐富。

墨畫覺得他說得很對。

而且,墨畫也很好奇,想看看墓葬裏的機關,到底都會有哪些,這樣将來若自己獨自遇到這些殺招,也好有個心裏準備。

就這樣,衆人一邊觸發機關,一邊往墓道深處走。

可走了許久,仍舊不見墓道的盡頭。

而且,越往深處走,墓道越狹仄,分開的岔道也越多,走着走着,再回過神一看,根本就不知身在何處了。

灰二爺不得不停下,駐足沉聲道:

“不對……這條路也不對……”

“那現在怎麽辦?”耗子道。

“回去?”

黑袍公子四處看了看,皺眉道:“岔道這麽多,怎麽回去?”

衆人遲疑片刻,又不約而同,看向了墨畫。

畢竟衆人之中,隻有墨畫這一個陣師。

墨畫此時又深刻地領會到了,皮先生爲什麽每次下墓,都要堅定地奉行“一個陣師”的準則了。

修士以修爲爲根基,但修爲隻是修爲。

對世間大多數修士來說,強大的修爲,隻意味着殺伐力和破壞力。

但還有很多問題,是單憑修爲解決不了的。

而陣師就不一樣了。

陣法顯化天道,包羅萬象。

陣師精通陣法,明悟萬理,能解決很多尋常修士,解決不了的問題。

遇到一丁點事,别人都要求着你。

墨畫歎了口氣,故作爲難地取出了皮先生的羅盤,而後開始根據地陣流向,辨别方位。

片刻後,墨畫往左手邊一指,“這裏。”

衆人便隻能老老實實地跟着墨畫走。

一路上,岔道漸漸收攏,也能遇到一些被觸發過的機關,這明顯是回去的路。

灰二爺松了口氣,看向墨畫的目光也更爲火熱。

此後墨畫繼續循陣辨位,又走了一會。

眼看着将走出岔道,墨畫忽而神情一變,停了下來。

“怎麽了?”灰二爺問道。

墨畫臉色有些難看,“有東西……”

灰二爺一愣,而後瞬間明白了過來。

“屍祟!”

衆人聞言,心中一凜,當即神情戒備起來。

墨畫也悄悄退至衆人身後。

不過片刻,漆黑的岔道裏,那深邃的黑暗中,無聲無息地,突然冒出了一個腦袋。

這隻腦袋畸形而醜陋,五官被擠壓變形,分不清面容,嘴巴分出三道裂口,像是地裏的蟲齒一般。

此時這隻腦袋,三瓣嘴裂開,露出蠕動的肉牙,宛如一朵肉紅色的食人花。

灰二爺一見,就覺得反胃。

适才被這屍祟啃臉的景象,又曆曆在目,那種惡心的滋味,他根本不想再體驗第二遍。

灰二爺抽出刀,便想将這屍祟給砍了。

可刀砍到一半,他忽然停住了,瞳孔一震,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

在他的面前,盛開的不是一朵“食人花”。

而是一朵朵。

肉紅的牙龈,白森森的獠牙,在黑暗中依次綻放,隻一打眼,便約莫有足足二十多隻。

衆人的臉色,都爲之一變。

“退!”灰二爺喊道。

他話音剛落,這些猙獰腥臭的屍祟,便裂着血腥的大口,向着衆人的腦袋撲了過來。

灰二爺一刀,砍掉了一隻屍祟的胳膊。

石頭一拳,将一隻跳臉的屍祟轟飛。

其他人也刀劍法術并出,将沖上來的屍祟一一斬殺或擊飛。

但屍祟隻要不死絕,哪怕殘留一口邪氣,仍舊會繼續撲上來。

衆人隻能且戰且退,重又退到了岔路之中。

黑暗之中,不知還有多少屍祟,宛如潮水一般,前赴後繼地沖上來。

腐肉,血水,殘肢,刀光,血光,法術,混雜在一起。

場面一時混亂至極。

墨畫也隻能盡力躲在人群中,讓這些金丹,替自己擋這些“屍潮”。

可岔道錯亂,通道狹仄,加上屍祟太多,一群人不知不覺,就被沖散了。

等墨畫施展身法,躲過幾個屍祟的撲殺,又用火球術,轟飛了幾隻跳臉的屍祟,再一轉身,發現自己隻有一個人了。

“完了,走散了?”

墨畫心中一驚。

現在還不能散,萬一散了,自己的金丹“擋箭牌”就沒了。

“得和他們會合。”墨畫心中默默道。

好在他們剛走散不久,屍祟也被殺了一些,因此勉勉強強,還能感知到附近的人的氣息。

墨畫循着這股氣息,一邊躲避屍祟,一邊躲開機關,走了片刻,果然發現面前有一個人。

是那個叫“耗子”的盜墓賊。

耗子正在與幾隻屍祟周旋,他的法寶,似乎是一個鏟子,能挖土,但也能劈人。

經曆十來個回合,耗子便将身邊的屍祟全都劈死了。

周遭稍微清淨了些,耗子也看到了墨畫,便問:“其他人呢?”

墨畫搖了搖頭,“要想辦法,與他們會合。”

“好。”耗子點了點頭。

于是兩人一起,沿着岔道向前走,想找尋其他人的蹤影。

可走着走着,墨畫心頭一驚,立馬向一邊跳開,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一隻粗長的大手。

墨畫驚道:“你做什麽?”

對他動手的,正是耗子。

此時耗子面色陰沉,印堂泛着青色,狹長的雙眼死死盯着墨畫,一手去扯墨畫的肩膀,同時聲音嘶啞道:

“把那個……交給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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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1章 摸金符
“你說什麽?”墨畫一臉震驚與不解。

“交給我……”

“什麽?”

“他媽的,還能是什麽?”耗子臉色鐵青,眼睛裏開始泛出血絲,“皮老頭的摸金符,一定在你手上!”

墨畫心中一跳。

果然!

這隻耗子打的是那個摸金符的主意,他之前翻自己的儲物袋,也是爲了找皮先生的摸金符。

“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墨畫一臉困惑。

可耗子卻不管他說什麽,粗糙寬大的手掌,形同妖獸的利爪,又向墨畫抓來。

墨畫親眼見過,他用這隻手掌,摳死了沈家的一個金丹,當即心中一凜,連忙催動逝水步躲避。

一縷水光,纏在墨畫身上,使他的身形,迅如流水,躲過了耗子的大手。

耗子一個變招,手掌之間凝出淡黃色金丹之氣,繼續向墨畫抓去。

墨畫臉色微變,不得不将逝水步催到極緻,幾個閃身,又躲過了這一抓,而後反手并指一點,一枚火球疾飛而出,轟在耗子的臉上。

隻是他是築基,而耗子是金丹。

二品的普通火球術,對金丹境的修士傷害不大。

火球術爆炸,煙氣彌漫,片刻後,耗子捂着臉走了出來。

他的發絲,被燎焦了一些,臉上有些黑灰,傷勢微不足道,但這卻更加激怒了耗子。

他的面容,越發猙獰。

墨畫不假思索,剛想轉身逃跑,可餘光一瞥,看到了耗子的額頭,不由瞳孔一縮。

火球術燒了耗子一小撮頭發,露出了他一小塊頭皮。

這塊頭皮上,流着鮮血,鮮血之中,夾雜着發絲,有三瓣腫脹的,腐爛的咬痕。

墨畫心中一驚。

他被屍祟咬了!

略一琢磨,墨畫就明白了過來。

适才在岔道裏,成群的屍祟沖了過來,人群被沖散了,混亂之中,耗子肯定是被屍祟爬上了頭頂,咬了一口,隻是傷口不顯眼,他自己都未必察覺得到。

既然被咬了,那肯定就染了邪祟。

邪念在他心底默默滋生,現在看到自己落單,他便壓制不住心底的貪欲了。

可一枚摸金符,值得這耗子如此貪婪?

眼看着耗子又要撲上來,墨畫連忙道:
“你不能殺我,我是陣師,殺了我,就沒人替你們看方位,破陣法了。”

耗子手下一滞。

他雖貪念作祟,但理智尚存,知道墨畫身份特殊,此時還殺不得,便道:
“我不殺你……隻要你把東西交出來,我自然不會難爲你。”

甚至爲了讓墨畫放心,他還擠出了一個笑容。

隻是他本就尖嘴猴腮,這個帶着惡意的笑容,更是難看至極。

“我都不知道,摸金符是什麽,長什麽樣子,怎麽交給你……”墨畫“害怕”道。

耗子壓着心中的渴望,聲音嘶啞道:
“摸金符,是一枚穿山甲的爪子煉制的符箓,金鑲銀嵌,質如古玉。”

“這是皮老頭的東西,他一直帶在身上,視若珍寶,極少顯露,但機緣巧合下,還是被我看到了……”

“我祖上世代盜墓,從土裏刨東西過活……他瞞得過别人,瞞不過我……”

“這是一枚古老的信物,隻在極少數血脈特異的人手中流通,珍稀無比,想見一見都難……”

“而眼下,就是我的機緣。”

“隻要有了這東西,我就能跟地宗的暗部搭上線,就能接觸到,地宗真正的傳承……”

這些話都是隐秘,原本藏在他在心裏,是不會說出口的。

但他現在的欲望,被邪念一點點放大,情不自禁将心中的貪婪渴望,全部說了出來。

“這個東西,你拿着沒用,你聽話,把它給我……”

耗子盡可能心平氣和道。

但墨畫仍舊一臉害怕,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耗子臉色冷了下來,“小子,我與你好說歹說,你還與我敷衍,再這麽不識相,我便将你腦子給摳出來……”

墨畫還想說什麽,忽然睜大眼睛,指着耗子的背後道:

“屍祟!”

耗子冷笑,“小鬼,你當我第一天出來混,這點小把戲,還想騙你……”

話未說完,耗子便覺肩膀一沉,耳邊黏糊糊的,轉頭一看,一個醜陋的三瓣嘴的腦袋,正扒着他臉頰,在啃着他的血肉。

耗子既驚又懼,吓出了一身冷汗。

眼看着屍祟啃臉,情況緊急,耗子當即将力道運轉至手掌,猛地一掐,擰斷了屍祟的脖子,甩飛了屍祟的身子,之後再反手,将屍祟的腦袋捏爛,将它的口齒,從自己身上掰下來。

漆黑的腐肉和血液,從他臉頰流下。

耗子不敢大意,又立馬取出靈液,洗淨污血,以藥粉擦在傷口上,又内服了幾粒丹藥。

解決完屍祟後,耗子再轉眼一看,墨畫早已跑得沒影了。

耗子隻覺一股怒火上湧,“小鬼……”

甬道漆黑,錯綜複雜,四周也空蕩蕩的。

耗子放開神識,也不知墨畫跑去了哪裏。

臉頰旁的傷口,隐隐作痛,閃着青黑色,但耗子一無所覺,他隻覺心中的渴望,越發熾烈。

駐足思索片刻,耗子取出一隻鼻煙壺,放在鼻尖嗅了嗅。

陳腐刺鼻的氣味,灌入腦門。

耗子忍着額頭的疼痛,與此同時,他的鼻子也大了幾分,鼻間對氣味的嗅覺,也更爲敏銳。

隐隐約約間,他能聞到一股來自人身上的,清冽而純淨的墨香。

正是墨畫身上的香氣。

這股墨香,淡雅而濃郁,沁人心脾,與迄今爲止,他在其他修士身上嗅到的氣味,都完全不同。

因爲獨一無二,因此也極易辨認。

“小鬼,我看你往哪跑……”

耗子俯下身來,兩手粗陋的手掌着地,擺出一個怪異的姿勢,運轉金丹之力,周身靈力流轉,黃沙纏身,而後随着一聲呼嘯,猛然地向前沖去。

這股墨香在前面指路。

耗子嗅着這股氣味,向墨畫追去,不過十幾個呼吸,便見到了獨自走在墓道裏,小心翼翼,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的墨畫。

與此同時,墨畫也察覺到了耗子的氣息。

在他的神識感知中,一隻“大老鼠”,就這麽在地道裏向他沖了過來。

墨畫心中一驚。

“這個死老鼠,怎麽追上來的?”

這個叫耗子的盜墓賊,應該不懂陣法,不會辨位。

自己身上,也沒被他留下過追蹤的靈器,他到底是靠着什麽追上來的……

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眼看耗子向他追來,甚至幾個閃身,就要逼近了,墨畫毫不猶豫,立馬催動逝水步,向前疾奔。

但這隻耗子的身法,刁鑽古怪,四爪着地,貼地疾奔,真的像隻耗子一樣。

墨畫好幾次,差點就被耗子追上了。

好在這“耗子”身法雖快,路數刁鑽,但若論細微處的騰挪變向,還是比不上逝水步。

墨畫借助逝水步的精妙,好幾次都險之又險地避開了。

同時他心中感慨,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竟還真有人學這種稀奇古怪的身法。

而耗子也暗自詫異。

全躲開了……

這小鬼……到底什麽來頭。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精湛的身法?
與此同時,耗子心中也越發笃定。

這小鬼越是古怪,就越說明,皮老頭的“摸金符”,一定就在他身上。

“摸金符!”

耗子的眼睛,越來越紅,全力運轉起金丹之力,四足狂奔,向墨畫追去。

一時間,墨畫壓力倍增。

但這耗子身法再好,比起堂堂八大門的道法長老,易長老,還是遜色不少。

墨畫平時都是由易長老陪練的,此時盡管帶着鐐铐,身法受了拖累,但與這耗子周旋起來,一時倒也不露下風。

你來我往,又追逐了數十個回合,耗子越發心驚。

“抓不到……”

自己一個金丹,竟抓不到一個築基小鬼?
恰在此時,不知是墨畫靈力周轉不過來了,還是因爲帶着鐐铐束手束腳,腳步一錯,身法上立馬出現了岔子,一個腳滑,栽在了地上,順着地面滾了好幾圈,這才停下。

但顯然也沒了反抗的餘力。

“力竭了?”

耗子一怔,而後松了口氣。

這才對……

一個築基,怎麽能逃得過金丹的抓捕?顯然适才那幾招,已經是他的全力了。

見墨畫摔在地上,短時間内,身法運轉不過來了。

耗子眼中精光一閃,當即大踏步向墨畫走去,與此同時,伸出一雙還沾着血迹的大手,向墨畫抓去。

墨畫還有用,他當然不會現在殺了,隻需要扒了他的衣服,搜一遍身,找出那枚摸金符便好。

可還沒等他的髒手碰到墨畫,不遠處的墓道中,突然想起了一道聲音:
“誰在那?”

這聲音是灰二爺的。

耗子眼皮一跳,心中暗罵:“媽的,這麽不湊巧。早不來晚不來,老子都抓到這小子了,結果來人了。”

眼看着灰二爺即将走近。

耗子也沒辦法再對墨畫下手,而是威脅道:“适才的話,不準說出去,否則我必宰了你。”

墨畫一臉“惶恐”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腳步聲靠近,灰二爺幾人從陰暗中走了出來,見到是墨畫還有耗子,稍稍松了口氣。

耗子是同夥,他們一同下墓,做了很多買賣,還是有交情的。

墨畫是陣師,雖然經驗淺,但也是此行他們所能依仗的唯一一個陣師。

灰二爺目前,還不希望這兩人有什麽閃失。
尤其是墨畫。

隻是……

灰二爺看了眼狼狽不堪的墨畫,皺眉道:“小兄弟,你受傷了?”

耗子默默看了墨畫一眼,眼底藏着怨毒。

墨畫嗫嚅道:“我……我被屍祟追,慌不擇路,摔了一跤。”

灰二爺神情有些凝重,“被咬了麽?”

墨畫搖了搖頭,“沒。”

“那就好,”灰二爺點了點頭,“我們找找其他人,盡早會合,離開這岔道,以免再被屍祟盯上。”

墨畫便掙紮着起身,走到了灰二爺身邊。

耗子看着墨畫的身影,露出陰沉的目光,顯然并不死心。

之後三人同行,根據地面的痕迹和靈力的氣息,開始在墓道裏尋找其他人的蹤迹。

一行人,除了墨畫,其他都是金丹。

這些屍祟,又都隻有二品,能咬傷金丹修士,但一般情況下,不可能咬死他們。

因此,走了大概半個時辰,原本被屍祟沖散的衆人,又都聚集在了一起。

灰二爺三個盜墓賊。

還有另外四個黑袍修士。

墨畫仔細觀察了下,發現被屍祟咬的,除了灰二爺,就隻有那個想對自己圖謀不軌的耗子了。

換言之,這兩人都是“素材”。

其他人,那個叫“石頭”的,是個純粹的體修,皮膚如土石,尋常屍祟的牙口,根本咬不動他。

至于那四個黑袍修士,實力深厚,他們身上的黑袍,似乎也是一件寶物,既能遮掩氣息,又能用來防身。

适才衆人被屍潮沖散,被屍祟追咬,他們也并未受傷,甚至連黑袍都沒撕開。

墨畫心中有些可惜。

他還想看看,這幾個黑袍修士,究竟是什麽模樣。

衆人重新回合後,稍稍商議了一下,便打算往回走,先離開岔道。

目前可以斷定,這條岔道,也是死路。

而這岔道狹窄錯綜,方位難辨。

因此回去的路,還是由墨畫來帶。

又因爲這一群人中,隻有他是築基,屍祟對他的威脅最大,因此所有人都怕他被屍祟咬了,中毒身死。

那個叫石頭的體修,首當其沖,像個“盾牌”一樣,擋在墨畫前面。

灰二爺和黑袍公子,一左一右,在他身側。

其餘人在後面殿後。

衆人就保持這個陣勢,一點點向岔道外推進。

沿途也會碰到一些零散的屍祟,但沒造成太大幹擾。

墨畫也一邊指路,一邊跟着人群向前走。

他的位置很安全,但偶爾還是覺得背後陰森森的,似乎有一雙陰毒的眼睛,在看着他。

墨畫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個耗子。

這個叫耗子的,直覺真準。

不知爲何,他就笃定了自己拿了皮先生的摸金符,因此千方百計,想從自己身上,将這符給搶回去。

“地宗,暗部,摸金符……”

墨畫雖不知,這地宗暗部是什麽東西,但這摸金符,既然被皮先生視若珍寶,祖上有盜墓傳承的耗子,也對此極爲貪婪,說明這符裏,肯定藏着很大的秘密。

而這秘密,與地宗有關。

地宗裏,又供奉着《皇天後土圖》之一的《後土圖》。

墨畫自然不可能将這摸金符交出去。

迄今爲止,還沒誰敢搶他的東西。

更别說,這耗子此前,還翻了他的儲物袋,扣了他儲物袋裏的靈石和靈物了。

這些賬,他都記着呢。

“留不得了……”

墨畫心裏默默道。

他可不想這趟盜墓之行,一直有一個心懷叵測的金丹,對他虎視眈眈。

但耗子是金丹,他現在殺不掉。

而且,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尤其是他同夥的面,也沒法殺。

“用他來試試,怎麽觸發邪祟?怎麽勾動邪念?以及研究一下,邪念對高階修士的污染表現……”

墨畫心裏默默琢磨。

但表面上,他還是一點不露聲色,專心帶路。

在他的指路下,衆人破了幾個機關,殺了十來隻屍祟,繞了不知多少個拐角,終于又從岔道裏出來了。

出了岔道,衆人又回到了原點。

自然而然,也就面臨了同樣的問題:
五條岔路,走哪一條。

灰二爺道:“最右面的是死路,中間的也走過了,在剩下的三條路裏,重新挑一條走走看。”

灰二爺思索了下,道:“走最左面的吧。”

墨畫沒說什麽,其他人也沒異議,便一同向坐左邊的走去。

可剛進了最左面的岔道,走了沒幾步,墨畫感知了下周圍的陣法格局,當即便道:“不對。”

“什麽不對?”灰二爺一怔。

“是一樣的。”墨畫道。

“一樣?”

“嗯,”墨畫點頭,心裏稍稍推衍了下,“最左邊,跟中間,乃至剩下的兩條路,全都是一樣的。”

“這幾條路,連通着同一個岔道。”

“沿着這條路走進去,跟你從中間走進去,結果都是一模一樣的,我們還是會被困在遍布機關的岔道裏。”

“這……”灰二爺皺眉,“那這五條路,四條錯路,一條死路?”

“四條錯路,但剩下一條不是死路,”墨畫道,“我之前算得沒錯,這是地陣的僞陣格局,四僞一真,我最開始帶的那條路,是正确的。”

“可是……”灰二爺目光凝重,“那确實是條死路。”

墨畫搖頭道:“陣法不會騙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一條路,即便看着是死路,但隻要陣法推衍出,它是生路,那它就是生路。”

說這句話時,墨畫目光平靜,神情笃定,無意間流露出了一股沉穩的自信。

這是真正造詣不凡的陣師身上,才有的氣質。

黑袍公子瞳孔微縮。

便是那黑袍老者,都詫異地看了墨畫一眼。

灰二爺思索片刻,點了點頭,“行,我們再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折返後,又按照墨畫的指示,走進了一開始,最右側的那條岔道。

進了岔道,一直走到底,面前是封死的石壁。

石壁上,有一個洞口,是之前被灰二爺用拳頭轟開的,洞口後能見到看不見底的山體。

一眼看上去,的确是死路。

“若真的有路,應該有陣法,能解開吧?”灰二爺道。

墨畫搖頭:“若真有陣法,我就能察覺到了,正是因爲沒用陣法,所以才能掩人耳目。”

灰二爺尋思了下,點了點頭,“有道理。”

既然沒有陣法,那唯一的辦法,就隻有“硬鑿”了。

于是一衆金丹修士,輪番出手,開始各施手段,開鑿面前的山石。

鑿了許久,仍不見個頭。

衆人有些遲疑,墨畫卻很笃定:“繼續鑿。”

一衆金丹,隻能繼續聽墨畫的指示,繼續往深處鑿。

鑿着鑿着,衆人便漸漸察覺出了異常。

面前的山石,看似是渾然天成的,但實則不是。

其内部是由二品和三品的石料混雜而成的,異常堅固,但鑿開之後會發現,裏面有人爲澆築的痕迹。

換言之,這不是自然的山體,而是人造的“假山”。

若非六七個金丹,聯手深挖,根本不可能察覺得到。

幾人回頭看了眼墨畫,暗暗驚訝于墨畫陣法的精通,和眼光的毒辣。

挖了一會,墨畫突然喊道:“停。”

“怎麽了?”灰二爺問。

“有陣法了!”墨畫眼睛一亮。

有陣法,那就不能強行硬挖了,不然容易引起陣法錯亂,山體爆炸崩塌。

墨畫又取出筆墨,開始衍算破陣。

破完之後,墨畫才道:“繼續挖。”

一衆金丹挖了一會,墨畫又喊“停”,而後繼續破陣,破完之後,再讓他們繼續挖。

就這樣,一邊破陣,一邊鑿山。

不知過了多久,面前的土石終于坍塌,露出了一個缺口。

衆人無不精神一振。

石頭走在前面,以堅硬的肉身,将缺口轟開,而後衆人依次通過,再,擡頭一看,不由都有些失神。

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地宮,陰森巍峨。

但這個地宮,不是封閉的,走廊層層疊疊,一眼能望到底。

而在地宮的最遠處,有一個巨大的深坑。

深坑的内部,安置着一個巨大的,由明黃銅礦制成的,金燦燦的棺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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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2章 開棺
費了這麽多周折,衆人終于來到了地宮,見到了這座巨大的,閃着金光的黃銅棺椁。

明黃銅棺!

在場的所有修士,皆目露精光,灰二爺幾人的呼吸有些急促,便是墨畫,都眼睛一亮。

别的不說,光是這個巨大的三品明黃銅棺,估計都值不少靈石。

“果然是大葬!”灰二爺目光興奮。

與此同時,他的眼底卻有青灰色閃過,仿佛有什麽邪念,在像蛆蟲一般,漸漸滋生。

而所有人,都未曾察覺。

除了墨畫。

墨畫眉頭微微皺起。

灰二爺被屍祟咬了,但之前一路上,他都沒有什麽異常,唯獨現在,見了明黃銅棺,邪念才開始滋生。

這意味着,邪念的激發,滋生和壯大,需要人的“欲念”?
人有了欲念,心中生出貪婪,邪念就會趁虛而入,不斷滋生?
明黃銅棺,激發了灰二爺的欲念。相對應的,灰二爺的道心,也開始松動,産生裂痕,被外邪入侵?

墨畫默默将這點記在心裏。

棺椁找到了,衆人便不再遲疑,而後就沿着附近的石道走廊,向着遠處那個巨大深坑中的明黃銅棺走去。

一般來說,越是墓葬的深處,危機越多,越到最後,也越兇險。

因此一路上,衆人越發小心,大氣也未曾出。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地宮深處,竟異常安靜,沒有任何機關和屍祟類的怪物潛伏。

就這樣,衆人一路順利,來到了深坑的邊緣。

巨大的明黃銅棺,現在就在眼前。

看着這具華麗的,明晃晃的棺材。

不說灰二爺,就連墨畫自己,心頭都有些火熱。

他很想知道,這麽大一座華貴的銅棺裏,到底會藏着什麽,又到底會有多少寶物……

人群中,那個黑袍老者便道:
“灰二爺,開棺吧。”

“不急,我先看看。”灰二爺道。

磨刀不誤砍柴工,越到最後,越要謹慎。

灰二爺繞着深坑,走了大半圈,将這銅棺,從各個方位,各個角度都看了一遍,可越看,他臉上的神情越是凝重,到最後更是十分陰沉。

“黃銅年歲久,外明亮,暗紅黃,棺隙濕潮,外紋走樣……這是陰氣太重,向外滲透的表現,銅棺都封不住,生了血繡……”

“這棺材裏,恐怕有大東西……”

“大東西?”墨畫一怔。

“屍祟或鬼祟類的邪物……”灰二爺道。

石頭向四周看了看,皺眉道:“怪不得,這地宮深處,不見機關殺陣,原來最兇險的東西,就是這棺材本身。”

“現在怎麽辦?”石頭問道。

“還能怎麽辦,總不可能打道回府吧,”耗子道,“早說過了,富貴險中求。二爺,開棺吧。”

“嗯。”灰二爺點了點頭。

他在這行混了這麽多年,也是盜墓的老手了,大風大浪見了不少。

事到如今,哪怕棺材裏,真的藏着什麽不得了的大東西,不開棺看一眼,他也根本不死心。

更何況,據這幾位客人所說,這棺材的來頭可不小。

“開棺這件事,就交給灰二爺了。”黑袍老者聲音沙啞道。

“這是自然,”灰二爺點頭道,“我們吃的就是這碗飯,隻是這棺太大了,我們人手不足,還需幾位貴客,出手相助。”

黑袍老者點頭。

于是灰二爺便準備開棺。

開棺之前,他先是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尊兩尺高的,漆黑的地藏神像,擺在地上。

地藏像的面容,古怪陰沉。

左右兩側,寫着“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八個字。

灰二爺取出三支香,插在神像前,捧一杯黃酒,叩頭道:
“地藏老爺保佑,開棺發财,百無禁忌。”

說完之後,将黃酒灑在地上。

墨畫見了這地藏神像,瞳孔微顫,還沒來得及細看,灰二爺早已拜完,便将這地藏像,重新收了起來。

收完之後,他正式動手開棺。

但開棺這件事,墨畫就幫不上忙了。

這個銅棺,是三品的物件,上面的陣法和機關,也都是三品的。這就超出了他這個築基修士,二品陣師的能力範圍。

二品的地陣,他哪怕不會,還能現學現賣。

但三品的陣法,涉及更高深的陣法原理,就真的不是他現階段能學會的了。

因此,衆人忙忙碌碌的時候,墨畫就隻能在深坑邊緣,找了個走廊上的台階坐着,遠遠地看着灰二爺幾人開棺。

灰二爺取出三品陣盤,布在銅棺四角。

這陣盤看樣子是祖傳的,上面的陣法,墨畫暫時看不透,但料想應該是鎮煞,以及捆屍用的。

除此之外,還有黃符。

這個黃符,不是紙符,而是黃玉制成的玉符,被灰二爺鎮在銅棺上。

有雞血酒,澆在四周。

這個雞血,也不知是什麽品種的靈獸,血氣陽剛,澆在銅棺四周,似乎是用來祛陰轉煞的。

還有一些墨鬥線,靈米水……

反正雜七雜八的東西很多,工序也繁瑣。

墨畫看着有些眼花缭亂的,同時心中感歎,修道百業,各有不同,灰二爺他們,能吃這碗飯,是真的有些家學和本事在身上的。

怪不得那四個黑袍修士,會找灰二爺這幾人來盜墓開棺。

墨畫将這灰二爺的手段,都一一記在心底。

雖然現在他還看不懂,但先記着總沒錯。

技多不壓身。

以後自己若是能弄到相關的墓葬傳承,多研究研究,沒事下下墓,挖挖墳,開開棺,找點寶物,似乎也不錯。

大約半個時辰後,灰二爺就布置妥當了。

後續還有一些雜活,由石頭還有耗子在做。

灰二爺便來找墨畫,叮囑道:“小兄弟,待會開棺比較危險,你千萬别下去。”

“嗯嗯。”墨畫連連點頭。

不用他說,他也知道危險。

危險的事,肯定由别人先做。

見墨畫知道利害,灰二爺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可突然又想起什麽,遲疑片刻,問墨畫道:
“小兄弟,之前在岔道裏,耗子是不是爲難你了?”

墨畫神念一動,心中恍然。

岔道裏的事,灰二爺其實都看到了,他知道那個叫耗子的,在追自己,但此前他沒明說。

這些人,果然都是人精。

既然如此……

墨畫心思微轉,而後臉色便有些勉強,“沒有……”

灰二爺和顔悅色道:“沒事,你不必害怕,有什麽事,你跟我說。”

墨畫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灰二爺一看,心中有了猜測,便道:“你放心,有我在,耗子不敢爲難你。”

墨畫這才有了些底氣,嗫嚅道:“他……找我要東西。”

“要東西?”灰二爺微怔,“什麽東西?”

墨畫往遠處看了看,見耗子隔得很遠,這才小聲道:

“摸金符……”

灰二爺皺着眉頭,沉默不語。

墨畫目光微閃,從灰二的表情上,他大概能推斷,灰二爺也知道皮先生有這麽一枚摸金符。
但他未必知道,這摸金符到底意味着什麽,否則神情不可能這麽淡定。

哪怕他神情淡定,至少神魂上會有些波動。

一般修士神魂上的波動,逃不過墨畫的感知。

灰二爺思索片刻,看了眼墨畫,問道:“這枚摸金符,在你手裏?”

墨畫搖頭。

“你實話跟我說,我不會怪你。”灰二爺道。

墨畫還是搖頭,“我真不知道什麽摸金符。”

灰二爺皺眉,“不在你手裏,耗子爲什麽會追你?”

墨畫也一臉“費解”,“不知道……我連摸金符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二爺,”墨畫看着有些好奇,又小聲問道,“您知道,這摸金符是什麽樣的麽?”

灰二爺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這摸金符,是用穿山異獸的爪做的,尖端透明如玉,後端鑲金刻銀,看着古樸……”

灰二爺還沒說完,就見墨畫臉色一變,似是吓了一跳,而後強自鎮定下來,目光有些閃爍。

他這副模樣,怎麽可能騙得過灰二爺的眼睛。

灰二爺便道:“怎麽了?”

“沒什麽。”墨畫搖頭。

“你跟我說。”灰二爺語氣溫和,但神情卻有些肅然。

“我……”墨畫躊躇良久,這才嗫嚅道,“這個摸金符,我好像看到過……”

灰二爺神色微變,“你真看到過?”

“嗯。”墨畫點頭。

“在哪?”

“就在……”墨畫壓低聲音,“就在他身上……”

“他身上?”灰二爺皺眉,“耗子身上?”

“嗯,”墨畫壓低聲音,有些不敢相信道:
“那天,他從我手裏,把皮先生的儲物袋拿走的時候,我看見他,似乎将一個牙齒樣的東西,偷偷扣在裏手裏。”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也沒敢說出來。”

“後來,他就非說我偷拿了什麽‘摸金符’……”

“隻是……”

墨畫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一臉不解,“這‘摸金符’,明明就在他手裏,他爲什麽非說是我拿的?”

灰二爺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在這行當混這麽久了,他豈能不明白。

耗子這是賊喊捉賊,栽贓嫁禍,爲的就是撇清他自己的嫌疑,好将摸金符占爲己有。

甚至,他還想殺了墨畫滅口。

這樣,就永遠沒人知道,摸金符在他手裏了。

隻是他此前在岔道裏,趁着衆人走散,想将墨畫滅口的時候,被自己撞破了,于是耗子不得不暫時收手,同時威脅墨畫,讓他不準說出去。

根據墨畫的三言兩語,以及自己這麽多年,在行走修界的經驗,灰二爺很快就在腦海中,還原出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摸金符……

“這個摸金符,當真這麽重要?值得耗子費盡心思地瞞着我,想将其獨吞……”

灰二爺的目光,越來越冷。

墨畫小聲道:“二爺……”

灰二爺收斂起心思,看了眼墨畫,輕聲寬慰道:“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怎麽樣。”

墨畫長長松了一口氣,感激道:“謝謝二爺。”

灰二爺沖墨畫和善地笑了笑,之後轉身離開。

可沒走幾步,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臉色陰沉,目光也漸漸變得貪婪。

墨畫看到灰二爺頭頂,那緩緩滋生的,青灰色的邪念,嘴角勾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

……

之後衆人,還是做着開棺的準備。

一炷香後,萬事俱備了。

深坑之中,明黃銅棺前。

灰二爺飲了一口鮮紅的雞血酒水,壯了膽氣,驅了煞氣,沉聲道:“開棺。”

話音一落,周遭的陰氣,都重了幾分。

灰二爺啓動了陣法,彈好了墨線,以靈米水點在額頭,催動了鎮在銅棺上的黃玉血紋符。

一層光罩,朦朦胧胧升起,将衆人連同銅棺,一起罩在其中。

光罩之上,有類似道家符箓的文字,一一亮起。

這種文字,似陣非陣,似符非符,像是一種箴言,蘊含着莫名的偉力,鎮壓着銅棺。

“啓釘!”灰二爺又道。

石頭,還有另兩個黑袍大漢,以及那名黑袍老者,一共四人,當即躍上銅棺,占據四角,以玉撬開鎖,以王水澆築,而後催動金丹之力,将銅棺四角的四個棺材釘,硬生生拔了出來。

沒了棺材釘,明黃銅棺就沒了封口。

棺材中的陰氣和死氣,便開始向外滲。

在場的衆人,都察覺到了不安,即便是隔得遠遠的墨畫,都覺得微微發寒,身上豎起了一層汗毛。

灰二爺手心冒出冷汗,但還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沉聲道:
“開!”

而後四人不再遲疑,緩緩掀開了銅棺。

一股濃烈的腐臭味,瞬間傳了出來,陰氣如寒霜蔓延,整個深坑,都仿佛成了三九天的冰窖,森寒徹骨。

灰二爺忍着心悸,向棺材裏看了一眼,然後瞳孔一震,說不出話來了。

其餘幾人,向棺材裏看了一眼,也都紛紛沉默了。

遠處的墨畫,隻覺陰氣滲人,而後突然又出奇地安靜,心中好奇,這才探頭一看。

隔得老遠,他看不太真切。

于是他隻能爬到附近的廊頂,居高臨下,再向棺材裏看去,這一看之下,墨畫神情一變,也一陣反胃。

尊榮華貴的銅棺裏,葬的是一堆屍體。

這些屍體,肮髒腐爛,殘肢堆疊,宛如廢棄的爛泥一般,被堆砌在外表奢華的明黃銅棺裏。

看着令人觸目驚心。

以至于衆人一時之間,都不知說什麽好。

灰二爺的臉色,一時間難看至極,他轉過頭,看向了那幾個黑袍修士,冷聲道:

“諸位,這就是你們說的,大荒皇族的墓葬?”

觸目所及,墓葬裏沒有一件寶物,全然是一堆畸形腐爛的屍體。

幾個黑袍修士,神色平靜,但都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詭異。

便在此時,墨畫瞳孔一顫。

他竟從這些屍體中,從濃密的死氣和陰氣中,感受到了一絲絲……道孽的氣息。

“小心!”墨畫喊道。

話音未落,明黃銅棺震顫。

那些腐爛的屍體,畸形的殘肢,淤泥般的血肉,在微微抖動,而後漸漸蠕動,扭曲,向中間彙聚。血肉編織,最終形成了一具,巨大的“血肉屍像”。

随着一聲可怖的嘶吼,強大的,扭曲的氣息,向四周震蕩開來。

所有人的臉色,全都爲之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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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2-21 14:09:51
第953章 血肉屍像
“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灰二爺顫聲道。

開棺之前,他料想到這麽大的銅棺裏,可能會藏着個“大東西”。

但他也沒想到,這東西竟會這麽大,而且如此可怖。宛如無數屍體,堆砌編織,而後澆築在一起的血肉屍像。

這血肉屍像,足有十餘人高,氣息完全釋放開,腥臭撲鼻,陰森徹骨,令人心生畏懼。

屍類貪噬血肉。

如此巨大的血肉屍像也不例外。

在察覺到四周生人的氣息後,血肉屍像那畸形龐大的頭顱上,裂開了兩條縫隙,宛如兩隻漆黑猩紅的眼眸,注視着灰二爺幾人。

與此同時,它身子蠕動起來,血肉手臂一揮,便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向衆人席卷而來。

灰二爺大驚,但也沒有逃跑。

大敵當前,越是想跑,死得越快。

更何況,他離得最近,此時想跑也跑不掉。

“大家一同出手,鎮住這孽畜!”

灰二爺高聲喝道,而後一咬牙,立即取出一整瓶珍藏的血酒,灑在陣法上,又咬破手指,點在額間,以手掐訣,念着一股玄妙的咒文,全力催動着他之前布下的,那套似陣非陣,似符非符的古老道家陣盤。

一時間,陣盤之上,光芒大盛。

一道道古樸,深奧的篆字紋路,凝結而出,形成一層光幕。

血肉屍像掀起的腥風血雨,宛如一片猩紅的血潮,直接撞在了光幕之上。

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強烈的波動震蕩開來。

陣盤光幕暗淡了幾分,屍像血潮也在被蒸發。

血肉屍像的第一波攻勢,就這麽被化解了,但眨眼間,随着一聲充斥着腐肉和腥臭的嘶吼,屍像高舉手臂,又這麽拍了下來。

巨大的手臂,黏連着猙獰的僵屍,就這麽鋪天蓋地一般,向灰二爺轟來。

灰二爺正在催動陣盤,避無可避,眼見蠕動的屍臂,連同陰沉的死氣,向自己殺來,當即一狠心,咬牙引爆了黃玉符。

黃玉血紋符炸開,一時生出道道金光,光華璀璨,沖天而起,将血肉屍像的手臂,炸得粉碎。

無數血肉如雨,傾灑而下。

灰二爺連忙祭起本命法寶,一枚土系盾牌,護住周身,以防被這屍像的血肉之雨,污染了氣血。

血肉屍像的手臂,被灰二爺引爆的黃玉符炸碎。

可一轉眼,無數殘肢血肉,又開始重新凝聚起來,形成了一條新的屍臂。

這條手臂,更爲粗壯,纏着陰森的黑色,甚至滴着血水。

不待灰二爺反應過來,這條手臂,便挾着怒意,黑氣和血水,又開始向他壓來。

而灰二爺的招數,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再硬生生吃這一招,本命盾碎了,那他整條命,都要交代在這裏了。

“快幫忙!”

灰二爺轉過頭,嘶聲怒吼道。

石頭不假思索,第一時間站到了灰二爺身邊,大喝一聲,催動了金丹之力,全身覆上了一層土石铠甲,想同灰二爺一起,硬抗這屍像的攻擊。

一旁的耗子目光微閃,沒有動作,而是稍稍後退了幾步。

反倒是另外四個黑袍修士,此時出了手。

似乎灰二爺還有用,他們也不想灰二爺死在這裏。

黑袍公子長劍揮舞,劈出道道血光。

那黑袍老者,祭出了一把模樣古怪的短刀,刀上散發着漆黑的光芒。

另外兩個大漢,似乎是體修,既沒用靈器,也沒用法寶,而是直接以肉身之力,殺向了血肉屍像。

轟隆一聲,爆炸聲響,血肉被炸飛。

一些僵屍的殘肢,甚至從墨畫頭頂飛了過去。

墨畫則早早在地上畫了個二品十九紋的金石陣,躲了進去,以防被波及。

二品十九紋的陣法,距離二十紋,畢竟還有一紋差距,是擋不住金丹的攻擊的。

但若隻是擋下戰鬥的餘波,倒沒太大問題。

墨畫知道自己是個“脆皮”,因此早早就趴在地上,縮在陣法裏。

戰鬥餘波傳來。

強大的波動,沖擊着他的陣法,使陣法的光澤,明滅不定,陣紋也有破碎的迹象,看似搖搖欲墜。

但這金石陣,沒辜負墨畫的期望,最終還是撐住了。

待風波稍稍停歇,墨畫擡頭望去,就見巨大的明黃銅棺前,灰二爺一身狼狽,手中的本命盾牌,也有些暗淡。

石頭身上的土石铠甲,已經滿是裂痕。

耗子站在一旁,臉色有些白,但看着并無大礙。

兩個黑袍大漢,身上的黑袍裂了大半,露出了黑袍之下,虬結的肌肉,但還是沒露臉。

黑袍公子,和那個黑袍老者,一個禦劍,一個禦刀,離得較遠,因此也都沒受什麽影響。

而衆人對面,在六七個金丹高手聯手之下,那巨大血肉屍像,雙臂都已經被炸廢掉了。

墨畫暗暗心驚。

這個血肉屍像很強,但這幾個金丹,尤其是這幾個黑袍修士,似乎也并不弱。

即便是那個灰二爺,本事也都不小。

他們不僅抗住了這屍像的攻擊,還反過來,轟掉了這屍像的兩條屍體編成的手臂。

墨畫又看向了那由明黃銅棺中,孵化而出,群屍凝聚的血肉屍像,眉頭微微皺起:

“的确是‘道孽的氣息’……”

“但孽變的程度不深,隻有一絲絲,似乎還沒完全孵化,隻是一個雛形……”

若非如此,在場的所有人,早就都是死人了。

道孽的可怕,墨畫再清楚不過。

别說面前這六七個金丹了,即便再來六十,六百個金丹,也根本無濟于事。

橫豎都隻有一個“死”字。

一尊真正的三品“道孽”,足以令孤山州界,徹底淪陷,甚至牽連到乾學州界,使整個乾學地界,陷入一場浩劫。

“這個道孽,是自然生成的,還是……有人在養?”

養道孽……

墨畫心裏一個激靈。

不會是……師伯他在養吧?!

道孽含天地孽變之氣,這種恐怖的東西,尋常修士避猶不及,唯一真正的有資格養,有能力養,而且還養出來的,據墨畫所知,也就隻有他的師伯了。

“師伯……”

墨畫眉頭緊皺,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

不應當……

乾學州界不比大黑山州界。

大黑山州界,是二品的偏遠小地界,山險人窮,修行艱難。

而乾學州界,是五品大州界,修道風氣蔚然,世家和宗門林立,有洞虛老祖鎮守。

即便類似孤山這樣周邊的地界,也都是各世家的勢力範圍。

一些小打小鬧還好,但像師伯這樣,擁有“道人”封号的大魔頭,他們不可能不提防。

一般來說,師伯的手,應該也伸不到乾學州界。

而以自己跟師伯的“緣分”,他若真來了,自己應該早就能碰到,或者至少能察覺到了。

當然,墨畫希望自己最好永遠都别再碰到師伯。

他怕師伯小心眼,記他的仇。

憑他們兩人的淵源,隻要一碰面,師伯肯定就會要他的小命。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眼前最大的麻煩,還是這是道孽氣息萌芽的血肉屍像。

這隻血肉屍像,埋藏在孤山深處,是個莫大的隐患。

若不将這個隐患解決掉,别說自己這幾人,能否活着離開這墓葬,便是整個孤山城,怕是都危在旦夕。

一旦這血肉屍像,真的成了“道孽”,那整個乾學州界,怕是都會掀起一場殘忍的殺孽浩劫。

風雨飄搖中,世家憑借世代的底蘊,或許能獨善其身。

但最遭殃的,還是底層的散修。

墨畫心中微微歎氣。

而就在他思索之時,遠處又傳來異動,随着腥風倒卷,龐大的血肉屍像,又開始重新凝聚複生。

剛松了口氣的灰二爺幾人,立馬心中一沉,神情肅然。

血肉屍像嘶吼一聲,聲音之中,滿含怨念,仿佛有無數将死之人,在掙紮咆哮。

與此同時,它的肉身,也在一點點蠕動嬗變。

它身上那無數殘肢,仿佛活了過來一般,一隻隻重新拼湊而成的屍祟,從它腐爛的肉身上,露出了頭。

“不好!”

灰二爺不知這血肉屍像,到底發生了什麽變化,但也知道,在墓地裏,越是古怪的變化,越不能發放任其發展下去。

灰二爺又取出一枚黃玉符,這枚符箓上,刻着更多的血色銘文。

“殺!”

灰二爺催動符箓,化出道道金光,向這血肉屍像殺去。
其他人也意識到情況不太妙,紛紛出手,刀劍符箓,法術勁力,絞殺着血肉屍像,以及它孵生出的大小屍祟。

場面一時血腥激烈至極。

如此盡力殺了一會,終于止住了屍像的異變。

可這血肉屍像,仍舊仿佛不死不滅一般,再怎麽被殺,還是能緩緩複生。

灰二爺臉色蒼白,“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怎麽沒完沒了了……”

他身上的靈力,已經所剩無幾,本命法寶也有些暗淡,再這麽打下去,肯定要被耗死,

沉思了一會,灰二爺咬了咬牙,便道:“不行了,先撤一下,再想辦法。”

其他幾人也都知道此間利害,紛紛點頭。

衆人便手段齊出,發起了最後一波攻勢,而後趁着血肉屍像複蘇的時間,抓緊後撤。

可灰二爺一撤,斷了陣法,少了壓制銅棺的風水局。

黃玉符炸了,周遭的道家篆文,也徹底湮滅。

沒了這些限制,血肉屍像的肉身,反倒複蘇得更快,不過短短幾個瞬息,便又蠕動着恢複成了那個龐然大物。

眼見衆人要跑,血肉屍像大怒,兩條巨大的畸形手臂,在深坑間不斷揮舞,宛如兩條巨大的蟒蛇,掀起漫天塵土和血水,意圖捕殺逃竄的灰二爺幾人。

可它手臂再長,也有限度。

而它由銅棺孵生,似乎也離不開銅棺。

因此,并沒有抓到金丹境的灰二爺幾人。

眼看着灰二爺幾人,越逃越遠,到嘴的“血肉”飛了,血肉屍像暴怒,伴随着一聲摻雜無數猙獰咆哮的嘶吼,它的身上,開始全力分化出一隻隻屍祟。

這些屍祟,是由它的肉身孵化出來的,摻雜着它的屍毒和死氣,宛如它的“子嗣”。

血肉屍像的子嗣,從它的肉身中分離,張牙舞爪,而後形如潮水一般,向着逃竄的衆人追殺而去。

這些屍祟“子嗣”,密密麻麻,連綿不斷,看得灰二爺頭皮發麻。

便是墨畫,也吓了一跳。

他躲在深坑邊緣,血肉屍像傷不到他。

但這些分離出來的,宛如潮水一般的屍祟子嗣不同。

一旦被這些屍潮淹沒,自己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墨畫也不猶豫,當即拔腿就跑。

而混亂之中,墨畫逃跑的身影,也引起了另一個人的主意。

此人正是耗子。

見了墨畫的身影,他就像貓見了耗子,當即貪心作祟,不受控制地向墨畫追去。

在他心中,這次盜墓肯定是算完了。

如此巨大的屍像,根本就殺不死,能逃出去就不錯了。

既然此行,注定竹籃打水一場空,那不如将墨畫抓住,拷問出摸金符的下落。

隻要摸金符到手,自己便遠走高飛。

此後改頭換面,去尋那一番大機緣。

耗子的眼睛,微微發紅,印堂也開始泛出鐵青色,臉色陰沉地向墨畫追來。

屍祟追着他,他追着墨畫。

這跟岔道裏的情況又不一樣了。

之前在岔道裏,墨畫仗着身法,還能輾轉騰挪,留有餘地。

但現在,大群屍祟在後面追。

他們二人,都隻能往前跑,墨畫但凡用逝水步,左右躲閃幾下,就容易被身後的屍祟追上。

一旦淹沒在屍潮裏,密密麻麻的僵屍手抓來,僵屍的牙啃過來,根本沒有閃避的空間,身法再好都沒用。

因此,墨畫隻能徑直地跑。

但逝水步并不擅長長途疾馳。

他還是築基,這樣跑下去,隻會不斷被耗子拉進距離,最終落在這耗子的手裏。

墨畫眉頭微皺。

被這隻死老鼠追了好幾次了,沒完沒了的,他也沒了耐心了。

墨畫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耗子沒有察覺,一門心思,都放在怎麽捉墨畫,捉到後帶去哪裏拷問這些事上。

終于,又跑了一炷香時間。

耗子距離墨畫,幾乎隻有一臂之距,隻要伸手就能碰到。

眼中精光一閃,耗子立馬伸出粗糙的大手,向墨畫肩頭抓去。而後不出意料,他抓住了。

耗子神色大喜,連帶着目光,都貪婪了不少。

可他并沒高興多久,下一瞬,水霧一散,墨畫的身影直接從他的手裏消失了。

耗子神色怔忡,忍不住擡頭望去。

這一望,他便見到了一雙金色的眸子。

眼眸之中,牢獄森嚴,劍氣浩蕩,鋒銳的劍意,直接破空而來,直接劈進了耗子的雙眼。

劇烈的刺痛傳來。

耗子嘶吼了一聲,捂着雙眼,身形也不由一滞,而後神魂顫栗,心生驚恐:
“這是什麽邪門的玩意……”

沒等他細想,便覺得一雙手,扒住了他的肩膀,同時又有一雙手,扯住了他的小腿。

不止如此,他的身子,他的頭顱,處處都有屍祟的手抓上來。

還有屍祟,張開利齒,開始啃他的腦袋……

被驚神劍所懾的耗子,身法停滞了一刹那,便被密密麻麻的屍祟追上了。

耗子心中大驚,奮力掙紮,可掙脫掉的屍祟越多,就有越多的屍祟爬上他的身子。

不過片刻,他就這樣,活生生被屍潮淹沒了。

墨畫并沒有回頭看,他根本沒這個空閑。

在這種被屍潮追趕的生死關頭,他能抽空施展個水影幻身,再加個驚神劍瞳,已經是極限了。

甚至驚神劍,他也隻施展了一瞬。

之後他便頭也不回,向遠處跑去。

一直跑,跑到進入地宮前的那個地道,墨畫這才松口氣。

這是他們來時的路,也是唯一的出路。

墨畫立馬鑽進了地道中,而身後似乎也沒屍祟追來了。

墨畫回頭看去,便見屍祟如水,但大多都圍聚在血肉屍像旁邊,越往外越少。

到了地道邊緣,就隻剩寥寥幾隻了。

銅棺和屍像,同本同根,屍像離不開銅棺。

而這群孵化的屍祟,和那龐大的血肉屍像“母子連心”,它們似乎也不能離屍像太遠。

墨畫微微松了口氣。

“小兄弟。”

有人喊他,墨畫轉頭看去,發現是灰二爺。

除了灰二爺,還有石頭,以及那幾個黑袍修士,他們此時都聚在地道裏。

這些人是金丹,實力比墨畫強,遇到危險,跑得也快,因此也躲掉了屍潮。

隻是此時衆人氣息微弱,顯然适才與血肉屍像一戰,再加上生死奔波,都有些精疲力竭。

灰二爺盯着墨畫看了看,問道:“小兄弟……你沒事吧?”

墨畫的臉上流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幸,點頭道:“我運氣好,逃出來了。”

灰二爺也松了口氣,目光微閃:“沒事就好。”

墨畫便向地道裏走,沒走幾步,忽然一道憨重沉悶的聲音響起:

“耗子呢?”

“耗子?”灰二爺微怔,這才有心思四處打量,發現果然人群中不見了耗子。

而問話的人是石頭。

石頭皺了皺眉頭,便看向墨畫,道:
“逃跑的時候,我看見耗子跟你一起逃的,沒理由你逃出來了,他沒逃出來,耗子他人呢?”

灰二爺一行人中,皮先生雖是築基,但地位特殊。

灰二爺是領頭,石頭和耗子兩人,相對來說,交情是最好的。

因此,這種關頭,也隻有他一人挂念耗子。

墨畫搖了搖頭,“我隻顧逃了,其他的不知道……”

石頭盯着墨畫看了一眼,心裏有些懷疑,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

一個築基,想害死金丹,也不太可能。

恰在此時,地道口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墨畫心頭微顫,回頭望去,就見一身血淋淋,挂着腐肉,渾身上下滿是撕咬痕迹的耗子,正一步步走來。

他的臉上滿是怨毒,眼睛遍布血絲,死死盯着墨畫,道:

“小鬼,你……害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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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2-22 22:12:03
第954章 現身
墨畫臉色一變,當即毫不猶豫,腳下輕點,施展身法跑到了灰二爺身邊。
血肉模糊的耗子,伸出手顫巍巍地指着墨畫,“小畜生,我殺了你……”

所有人都看向墨畫。

墨畫一臉害怕。

灰二爺皺眉,“耗子,他對你做了什麽?”

耗子想說什麽,但一開口喉嚨便哽住了,吐出一口鮮血,什麽也說不出來,唯有兩眼滿是血絲和怨毒,恨不得将墨畫殺之而後快。

墨畫小聲對灰二爺道:“他是不是,被大僵屍咬了,屍毒入腦,說不出話來了?”

灰二爺看了眼耗子的慘狀,神情凝重。

石頭也心有不忍,便道:“二爺,大家兄弟一場,救下耗子。”

灰二爺面露躊躇。

“二爺!”

灰二爺歎了口氣,而後取出一瓶丹藥,還有一枚安神符。

這丹藥和安神符,似乎都不是凡物,灰二爺手中也不多,因此拿出來也頗爲肉疼。

他想救治耗子,但耗子卻仿佛失了神一般,印堂之上青黑色越來越濃,眼睛也越來越紅,隻死死盯着墨畫,眼裏滿是殺意。

“邪祟之毒,已經徹底發作了麽……”

墨畫心裏默默道。

眼看耗子嘶吼一聲,就想向墨畫撲來,灰二爺立馬道:“石頭,制住他。”

“好。”石頭沖上前去,擋住了耗子。

耗子的神智越來越不清楚,開始對石頭出手,但他身負重傷,又沒有神識調度靈力,一身金丹實力,十不存一,很快就被石頭拿下了。

石頭顧念交情,沒有下重手。

灰二爺取出靈液,清理了耗子的傷口,而後又将自己那枚丹藥,喂給了耗子,再焚起了安神香。

香氣氤氲中,灰二爺将手中的安神玉符,鎮在耗子的額頭。

清光散出,耗子果然安靜了下來。

“克己守心,忘掉一切,萬物不萦系于懷。”灰二爺沉聲道。

耗子似乎真的聽了進去,他印堂的青黑色,消散了一些,眼中的血色褪去了不少。

墨畫看了眼灰二爺,心道這個灰二爺,對墓地裏的門道,知道的還真不少。

邪祟之事,他未必真的能看明白,但如何驅邪避祟,壓制墓中一些陰祟的東西,他們這些盜墓賊,應該是有一些故舊的傳承的。

在玉符的鎮壓下,耗子的“貪念”消退了不少。

墨畫卻皺起了眉頭。

這耗子若真的醒來,就有些煩人了。

摸金符的确就在自己身上。

這耗子猜得一點沒錯。

他若再活過來,貪念作祟之下,會像隻瘋狗一樣,一直盯着自己。

而且,适才在屍祟的追殺下,自己已然在他面前暴露了驚神劍式。

不管他知不知道這門劍法的底細,都不能留他。

墨畫往四周打量了一下。

這一行人中,就隻有他不是金丹,站在人群裏,就像一群惡狼中的小綿羊。

因此,對金丹有威脅的底牌,一定要藏好,決不能讓這耗子說出來。

但眼下,這耗子不但沒死,反倒漸漸好轉了起來。

無論是他的肉身,還是他的神念。

墨畫皺眉。

“金丹果然不一樣……沒那麽容易坑死……”

想殺金丹,最好還是要金丹出手。

而自己現在一身的修爲,無論神識,還是靈力,都沒有超出築基的範疇,想通過一眼驚神瞳術,就坑死一個金丹,果然還是有些想當然了……

灰二爺還在憑借玉符,鎮壓着耗子身上的邪念和屍毒。

耗子的目光,也清明了一些。

但這玉符,到底還是粗淺了些,沒辦法真的根除耗子識海中的邪祟。

邪祟可不是善類,本來也不是這麽好祛除的。

再加上,後續他又被銅棺之中,那茫茫多的屍祟子嗣啃咬了一遍,此時腦海中,邪念已經很深重了。

灰二爺頂多鎮壓一下。

不出墨畫所料,很快耗子臉色一變,神情又漸漸變得猙獰起來。

“不要多想,守住心神。”灰二爺厲聲道,“不然心神一旦失守,屍毒入腦,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耗子也知道利害,當即咬緊牙關,盡量什麽都不要去想。

可他腦海中,還是各種欲念紛呈。

甚至還有一股,宛如屍祟般嗜血的欲望,在漸漸滋生。

墨畫看了看耗子,又看了看四周。

灰二爺和石頭的心思,全在耗子身上,四個黑袍修士,也各自打坐調息,恢複實力,似乎也并不會挂念一個盜墓賊的死活。

墨畫心念微動,摩挲了一下大拇指,從納子戒中,取出了那枚摸金符,而後扣在手裏,稍稍把玩了一會。

耗子似有所覺,鬼使神差般看向墨畫,一打眼便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枚,金鑲銀刻,光澤瑩潤的牙符。

耗子瞳孔驟然睜大,心髒忍不住狂跳。

他擡頭看向墨畫。

墨畫沖着他微微一笑,這個笑容帶着幾分天真,幾分邪性,就像是玩弄耗子的貓。

這絲笑容,勾動了邪念。

耗子的心防,瞬間破碎。

“你,就是你……”

耗子緊咬着牙關,差點把牙咬碎。

他知道,自己被這小子騙了,被戲弄了。

但與此同時,一股更強烈的欲望,吞噬了他的理智,耗子的兩眼,瞬間通紅。

一股邪氣,籠罩上了面龐。

“不好!”

灰二爺見自己的安神符上,已滿是裂痕,當即喊道:“石頭,拿鎖鏈。”

石頭取出鎖鏈,想将兩眼通紅,狀若癫狂的耗子給鎖住。

可下一瞬,耗子嘶吼一聲,當即有一股黑血遊遍全身,雙臂膨脹,掙脫了石頭的鎖鏈,而後向墨畫撲來。

可還沒撲到墨畫面前,灰二爺便取出刀,斬在了耗子的腿上。

耗子踉跄一下,摔倒在地,很快就想再爬起來。

灰二爺立馬踏步上前,用本命盾牌,壓住了耗子。

石頭也趁機上前,用鎖鏈将耗子牢牢鎖住。

耗子一時掙脫不得,兀自掙紮嘶吼,仿佛是一條僵屍一樣。

灰二爺歎道:“開始‘屍化’了,沒辦法了。”

“那豈不是……”石頭皺眉。

灰二爺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道:

“按照慣例,盜墓賊一旦中了屍毒,開始‘屍化’,就不得不殺了,免生禍端。”

這個規矩,石頭也明白。

但念在兄弟一場,他還是不太想耗子死。

“二爺,要不……”石頭斟酌道,“将耗子捆了,鎖在一旁,過段時間再看看?”

“他若是有好轉,那還能帶出去,之後請個丹師,給他祛毒魄辟邪,說不定還能恢複神智。哪怕修爲就此廢了,能留條命也好。”

灰二爺聞言,陷入了沉思。

他對這耗子,沒什麽好感。

更何況,适才在明黃銅棺前,那血肉屍像想殺他,衆人紛紛出手相助,唯獨這耗子起了私心,袖手旁觀。

但他也不想,真的動手将耗子殺了。

畢竟一同共事這麽多年,多少得顧念些情分。

灰二爺剛想點頭,忽而耳邊響起了墨畫的嘀咕聲,“東西明明在他手裏,爲什麽要殺我滅口?”

這句話,聲音很低,透着一絲絲,令人察覺不到的詭異。

東西……在他手裏。

灰二爺有些恍惚失神,在他沒察覺的情況下,一縷埋藏在心底的祟念,在緩緩滋生。

灰二爺内心掙紮片刻,搖了搖頭:“盜墓這行,規矩就是規矩。留他活着,一旦徹底屍化,會惹下大麻煩。”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這是祖訓,既然吃了這碗飯,就該有這個心理準備。”

與此同時,耗子的屍化越發嚴重,他的肉身開始腐爛流膿,與此同時,瞳孔收縮,眼白也越來多,看着越來越猙獰。

石頭無話可說了。

灰二爺歎了口氣,“耗子,對不住了。”

而後他取出長刀,沾着雞血,用黃符一擦,高高揚起,一刀剁掉了耗子的頭顱。

耗子的頭,雙目圓瞪,似乎死不瞑目。

身子卻還如同僵屍一般,不停掙紮着。

灰二爺取出一些火符,引爆開來,燒了耗子的身子。

但卻不露痕迹地,将耗子的儲物袋,塞進了自己的懷裏。

三品烈火,将耗子的屍骸,燒成了黑炭。

耗子就這麽死了。

灰二爺看了眼耗子的屍首,祭了一杯酒,低聲道:“别怪兄弟。”
石頭同樣看了看耗子“焦炭”一般的屍體,又轉頭看了眼灰二爺,眼神十分陌生。

墨畫也看了看耗子,又默默看了看灰二爺,心中暗自琢磨。

首先,種邪祟的事,他暫時沒什麽思路。

但如何孵化,激發,勾動人的邪念,他稍稍有了些經驗。

人的邪念,大概便是脫身于自身的欲念。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反之,人一旦有了貪婪的欲望,就會軟弱,就容易愚蠢,容易自取滅亡。

這世上,其實沒有聰明人。

在欲望面前,所有人都是蠢人。

“學會洞悉人的欲望,并利用人的欲望,使其自取滅亡……”

洞悉他人的欲望,就可以“操縱”他人。

某種意義上,跟師伯的“道心種魔”有點像。

但更具體的法門,墨畫就不大清楚了。

而且,目前他“操縱人心”的經驗,還很粗淺,效果也不算很完美。

下次再做,要做得更隐蔽,更有計劃性一些……

墨畫暗自在心裏盤算着。

一時間,衆人各有心思。

……

耗子死了,此事告一段落,但盜墓還沒完。

人爲财死,鳥爲食亡。

他們走這一趟,自然不能空手而歸。

灰二爺想了下,便對四個黑袍修士道:

“諸位,按先前的約定,若這墓裏有寶貝,五五分成。若是沒寶貝,傭金翻倍。”

現在皮先生死了,耗子死了。

傭金再翻倍。

那剩下灰二爺兩人,光是分得的傭金,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前提是,這些黑袍修士言而有信,不會賴賬。

似乎是看出了灰二爺的想法,黑袍老者點頭道:“灰二爺盡管放心,說好的事,自然算數。”

這老者語氣沉穩,灰二爺稍稍放下心來,而後道:
“既然如此,我們目前,便有三個選擇:”

“其一,我們現在就撤。雖說這麽一來,諸位要給雙倍傭金,但我們也損失了兩個出生入死的同伴。”

“算起來雙方都有損失,但我們損失還更大些。畢竟靈石沒了,還可以再賺,但同伴死了,那就是真死了。”

“其二,我們去别的地方尋寶。這血肉屍像太過兇殘,我們避其鋒芒,去其他地方,說不定能找到些寶物,同時也不至于,淪落成屍祟的食物。”

“第三,就是我們想辦法,試着殺了血肉屍像。”

“血肉屍像,自銅棺中孵化而生,殺了血肉屍像,就能摸棺材底。”

“陪葬的好東西,一般都會壓棺材底。風險越大,好處越大。”

“但如各位所見,這屍像太強,我們未必是它的對手,不值得冒這麽大的風險……”

灰二爺陳明利弊,而後看向了幾個黑袍修士,“不知諸位,想怎麽辦?”

四個黑袍修士,一時有些沉默。

墨畫喉嚨微動,但沒開口。

他倒是挺想将這“血肉屍像”給宰了的。

留着它,假以時日,說不定就真的養成了“道孽”。

到時候,孤山城的所有人,怕是都要死。

而且,墨畫回想了好久,竟從這孤山血肉屍像的身上,察覺出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這縷氣息,跟他之前在神權之樹的節點上,感知到的那縷混沌,邪惡,畸形,猙獰的氣機,十分相似。

兩者之間,一定有關系。

神權之樹的節點,都是邪神祭祀體系的關鍵。

那這血肉屍像的内核,很可能就是一尊“邪胎”。

殺了這屍像,說不定還能把“邪胎”爆出來。

但這種事,他說了不算。

而且,這隻血肉屍像,若真的是沒孵化成的三品道孽雛形,那它一定程度上也擁有了,不死不滅,生生不息的法則之力。

想殺了它,單靠在場的幾個金丹,恐怕不行……

墨畫剛想到這,便聽那黑袍老者道:

“殺這隻血肉屍像,挖它的棺材。”

灰二爺皺眉,“老先生,這恐怕……”

“能殺。”黑袍老者的眼中,露出一絲精光,“此屍像之中,生出了一縷‘孼氣’,孼氣不滅,此物便不會消亡,而且會不斷複生。”

“因此,隻要想辦法,先鎮住這一縷‘孼氣’,就能規避掉其複生之力,誅殺這尊血肉屍像!”

“孼氣……”灰二爺皺眉不解。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墨畫卻心中一震:
這個老修士,絕對不是普通人……

“如何鎮住……這所謂的‘孼氣’?”灰二爺問道。

“老夫自有方法,”黑袍老者道,“還請灰二爺出手,以家傳的茅山陣法和符箓,與我等一同鎮殺這尊血肉屍像。”

灰二爺沉思片刻,點頭道:“好。”

之後衆人又商議了一會,便開始正式下手,誅殺這孤山墓葬,明黃銅棺中的,這尊巨大且猙獰的血肉屍像。

但這就沒墨畫什麽事了。

這是三品的戰局,不是辨位尋路,破解陣法,以墨畫目前的修爲和實力,還參與不進去。

更何況,要殺的還不是一般的屍祟。

而是一尊,具有“道孽”雛形的,可怕的大僵屍。

也沒任何人指望他。

甚至黑袍老者和灰二爺商議的時候,都沒帶上他。

墨畫隻能躲在遠處看着。

在場數位金丹,都是雷厲風行之人,商議好戰術後,便開始下手。

石頭是體修,還是隻能賣苦力,進行正面的攻擊和防禦。

灰二爺賴以爲生的,也是藏得比較深的,還是他一身茅山道的傳承。

包括道家篆文陣,還有黃玉血紋符等等。

這些東西,似乎天生對屍類邪物,有克制的功用。

很快,随着一聲蘊含無數冤魂咆哮,令人撕心裂肺的吼聲響起,一場與血肉屍像的厮殺,又開始了。

淡金色光芒亮起,道家篆文顯現,黃玉血符鎮壓之下,所有人都全力出手,與這血肉屍像交戰。

場面還是跟開始一樣。

小山一般的屍像,舉起殘屍黏連的手臂,掀起猩紅的血雨,夾雜着腐蝕的陰氣,想将眼前的修士置于死地,吞爲餌食。

灰二爺幾人,各施手段,與這血肉屍像抗衡。

各式道法光芒明滅後,血肉屍像被擊潰後,重又凝聚,此後怒氣更盛,殺氣也更冰冷,整體氣機,一次比一次強橫。

越複蘇,這血肉屍像就越強。

灰二爺咬牙支撐。

而另一旁,在血肉屍像被擊潰,而後重聚,如此重複了三次後,黑袍老者終于有了動作。

隔得很遠,墨畫看不清楚。

他隻能隐隐約約看見,這老祖取出一截骨頭,而後祭拜了什麽,再一掐訣,冥冥中便有一縷氣機,宛如鎖鏈一般,鎖住了血肉屍像的心髒。

“骨頭?”

墨畫一愣,還沒等琢磨過來,便又聽到了一聲震蕩人心的怒吼。

這身怒吼,宛若龍吟。

墨畫瞳孔一震,立馬轉頭望去,而後他便看到,遠處巨大的血肉屍像前,站着一個黑袍大漢。

這大漢身高體壯,面對偌大的屍像,也一點氣勢不弱。

随着一聲怒吼,大漢一拳揮出。

這拳聲勢極大,就在墨畫的眼皮子底下,拳威赫赫,打出了一條龍的虛影來。

龍?!

墨畫心頭一顫。

而這大漢口吐龍吟,一拳轟出,帶着龍影,威力極強。

殘餘的力道,震得他的黑袍寸寸斷裂,露出了銅澆鐵鑄的肉身,以及他背上那一副,密密麻麻,由青黑紅三色交織而成的,威嚴可怖的龍紋。

是他!

墨畫瞳孔一縮。

這個一路上,一言不發的大漢,赫然就是那個,統率魔宗,蓄養血池,犯下滔天殺孽,從太虛門和乾學道廷司的圍剿中逃出生天,之後被道廷司通緝,不知蹤迹的魔宗統領。

而他後背上紋着的,正是自己要找的……

四象青龍陣圖!

墨畫臉上還殘留着震驚,但手下已經開始本能地在比劃陣紋了,同時在心中衍算,趁着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将這四象青龍陣圖,一筆一畫,給推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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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2-23 10:52:13
第955章 龍圖
墓葬深坑,明黃銅棺之上,激烈的戰鬥還在繼續。
腥風血雨中,殘肢漫天。

巨大的血肉屍像,揮舞着雙臂,号令着成百上千的屍祟,宛如怪物一般憤怒咆哮。

而他對面,黑袍大漢背負邪龍,周身血氣滔天,四象青龍陣全力運轉之下,凜冽的威勢,竟足以竟與那龐大的屍像分庭抗禮。

這大漢每一拳,都能轟出一條龍影。

每一條龍影,都伴着龍吟,挾着驚人的威力奔騰而去,轟殺在巨大的血肉屍像身上。

邪龍威力可怕至極,即便這強大的血肉屍像,也根本抵擋不住。

大片大片的血肉殘肢,被龍拳轟得潰散,消弭,化爲灰飛。

如此強大的威勢,不僅惹得血肉屍像驚怒,也令其他衆人,心緒起伏。

尤其是灰二爺,滿臉都是震驚。

“這是……龍?!”

他萬萬沒想到,這一路上一聲不吭的大漢,竟然身負如此恐怖的邪龍之力。

石頭同樣一臉震撼。

便是另外三個黑袍修士,一時也都心緒澎湃,神情各異。

黑袍老者神情倨傲中,帶着一絲狂熱。

黑袍公子則目光豔羨,喃喃歎道:“這便是……大荒的龍麽……”

另一個黑袍大漢,此時在全力厮殺之中,也掙脫了黑袍,露出了宛若熊罴一般健壯的軀體,以及後背上的猙獰妖紋。

這黑袍大漢徒手捏死了一隻屍祟,而後擡起頭,看向那道滿身龍紋的身影,眼中滿是渴望。

而這渴望之中,還帶着一絲嫉妒和貪婪。

在場的一衆修士,或神色震驚,或心思各異。

唯有墨畫,在暗暗努力,衍算陣紋,“偷取”陣法。

借漫天的屍氣,還有洶湧的靈力和血氣掩護,墨畫躲在遠方,将天機詭算和天機衍算并用,互相增幅,窺視着這副,絕密的大荒四象青龍陣圖。

他的眼中,黑色,白色還有金色,三色交織。

強大的念力宛如洪水一般,傾瀉而出。

諸般古樸玄妙,含着洪荒意蘊,遒勁蒼然的陣紋,通過衍算,一一在其心中呈現。

與此同時,墨畫以手畫地,勾勒墨紋,快速将這些陣紋,一一記錄在地上。

灰黑的地面上,一道道墨痕,漸漸浮現,宛如蒼龍鱗爪,一一拼接。

先是龍爪,而後是龍鱗,龍尾,龍身,龍鳍……

一條以陣紋勾勒出的龍形,在一點點呈現……一直到龍頭。

可就在龍頭之處,整條龍卡住了。

衍算突然遲緩了起來。

墨畫的識海,開始有針刺般的痛楚,他的神識,也漸漸枯竭。

詭算加持下的衍算,也漸漸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負荷極限,墨畫的眼眸,也開始有些腫痛,仿佛有鮮血要流出……

仿佛有一個瓶頸,卡在了衍算的路徑之上。

任憑他再怎麽努力,再怎麽堅持,都越不過這個瓶頸,無法将整條龍,給衍算出來。

眼角就快流出血來了,識海的刺痛,也更加尖銳,墨畫心知真的到極限了,隻能無奈停止了衍算。

“神識還是不夠,十九紋巅峰也不夠……”

“詭算和衍算,也還是欠火候。”

墨畫歎氣,而後輕輕揉了揉眼角,低頭看向地面的陣圖。

四象青龍陣,完整的陣圖,呈現出了一條龍形,但如今這條龍,缺了龍頭。

身子部分,一共十八紋。

墨畫拼盡全力,也隻能推衍到這個地步。

剩下青龍之首的陣紋,超出了墨畫如今神識和衍算的極限,他推衍不出來了。

根據衍算出的殘圖推測,完整的四象青龍陣圖,有可能是十九紋,但更可能,是二十紋以上,乃至二十一紋的絕陣。

也就是說,這魔宗統領身上的青龍陣,不隻是大荒的四象陣法,還是四象陣中的神獸陣,更是一副,二品二十紋之上的不傳絕陣。

“可惜了……”墨畫心中歎道。

他的神識和詭算之法,要是再強些,說不定就能将這陣圖,完全算出來了。

不至于像現在,有爪有尾,但沒頭。

“不過算出來,好像也沒用……”

墨畫又審視了一下,自己适才衍算出來的,殘缺的青龍陣圖,漸漸皺起了眉頭。

雖然是龍,但白骨嶙峋,紋路逆反,爪牙尖利,威嚴之中,透着一股邪異。

“這是邪陣……”

若是邪陣,那就學不了了。

墨畫不會狂妄自大到,無視師父,荀老先生,以及一路以來,諸位前輩長老的告誡。

不會真的犯蠢,且自作聰明地,去學邪道的陣法。

不聽長輩言,吃虧在眼前。

正邪之别,他還是分得清的。

“那自己的本命陣圖……該怎麽辦?”

“這副殘缺的四象青龍陣圖,又該怎麽處理?”

去邪化正?

那完整的陣圖,又從哪裏去弄?
總不可能,要殺了這強大的魔宗統領,扒下他背上的皮,然後再謄抄下來吧?

墨畫眉頭皺緊。

不過時間緊急,他也沒空多想。

将衍算出的陣圖,謄錄在玉簡上,收在納子戒中,之後将地面上衍算的痕迹,全部塗抹掉,墨畫這才放心,而後擡頭看向遠處的戰場。

與血肉屍像的戰鬥,還在繼續,但已經漸漸接近了尾聲。

金丹境後期,身負四象青龍邪陣的魔宗統領,殺伐之力,實在強得可怕。

血肉屍像的複生的孼氣,被黑袍老者祭出的那一截白骨,鎮壓住了。

它的心髒,也被那一縷白色的氣機,死死捆住。

“那截白骨,莫不是……龍骨?”

“龍骨,能鎮壓道孽的孼氣?”

墨畫眼眸微亮,這種事,他還是第一次知道。

而有龍骨鎮壓,血肉屍像身上的“孼氣”,的确在漸漸暗淡。

沒了孼氣的法則之力,看似強大的血肉屍像,就隻是一具龐大的“行屍走肉”,根本不是衆人的對手。

又過了數十回合,随着轟隆一聲巨響,血肉屍像被魔宗統領一拳轟在頭上,黑紅色龍影,貫穿了它的頭顱。

屍像血肉潰散,崩然倒塌。

死氣和陰氣,也失了根基,漸漸消散。

這隻巨大的血肉屍像,就此被滅殺。

沒了血肉根基,沒了陰氣滋養,那一縷被龍骨鎮壓的“孼氣”,也就此暗淡。

“赢了……”

灰二爺有些難以置信,随後看向那背負邪龍,身姿傲然的魔宗統領,目光之中湧起深深的驚恐和忌憚。

隻一瞬間,他便打定了主意,向着黑袍老者幾人拱手道:

“諸位,殺了這孽畜,我的任務也完成了,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且慢。”黑袍老者道。

灰二爺身形一滞。

黑袍老者道:“這屍像殺了,銅棺就在眼前,灰二爺不想分一杯羹?”

灰二爺勉強笑道:“殺屍像的事,我沒怎麽出力,無功不受祿,自然不敢分這好處。”

黑袍老者搖頭,“你我有言在先,事成之後,五五分賬。如今事成了,老夫怎可食言?”

灰二爺心裏發緊。

他已然意識到,自己算是入了虎穴了。

這夥黑袍修士,是貨真價實的魔修,而且強得匪夷所思,甚至能修出邪龍。

跟龍沾邊的,都了不得。

灰二爺不想趟這個渾水了。

此時若能抽身而出,懷裏揣着耗子的儲物袋,還能抓一個年紀輕輕的“天才陣師”,回去養着,替自己賣命,怎麽想着也都不虧。

但很顯然,這個黑袍老者不打算放過他。

這群人,修爲手段狠辣,血肉屍像都殺的,更别說自己了。

灰二爺沒辦法,隻能硬着頭皮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黑袍老者又沖着遠處的墨畫招了招手。

墨畫一愣,但還是跑了過來。

黑袍老者便道:“小兄弟,待會棺材裏的東西,你也挑一份。”

“真的?”墨畫有些詫異。

“自然。”黑袍老者點頭,“這次盜墓,你也出力了,自然也當占一份寶物。”
“多謝老前輩。”墨畫表面上受寵若驚,心裏卻直犯嘀咕:
這老頭子,爲什麽要分東西給自己?

他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當然,墨畫心裏也隐隐有些期待,這麽大一尊明黃銅棺,裏面到底會埋着哪些寶物。

之後衆人合力,清理了明黃銅棺,焚了僵屍血肉,而後開始搜棺。

可待清理完殘肢,焚燒了腐肉,偌大的棺材底部,空蕩蕩的,竟什麽都沒有。

沒有墓主人,沒有陪葬品。

也沒有墨畫想找的,“邪胎”的蹤迹。

仿佛整個銅棺,葬的就是這些死屍。

灰二爺見狀,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

黑袍老者幾人,也都沉默了。

黑袍公子皺眉沉思片刻,擡頭看向老者,聲音有些冰冷道:“二長老,這與你們之前說的,可不一樣。”

“玄公子,稍安勿躁。”

黑袍老者聲音沙啞,但看他的神情,也透着幾分不解。

似乎此行,并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而眼前的狀況,也在他們意料之外。

墨畫低着頭,表面上不露聲色,心思卻不停泛動。

他大概弄清楚了。

這四個黑袍修士中,身負龍紋的魔修大漢,是魔宗的統領。

另一個身若熊罴的,是魔宗的那個“熊長老”。

他也是上次道廷司和太虛門,聯手圍剿魔宗的“漏網之魚”。

同時,據荀子悠長老所說,這個“熊長老”恰恰也是,當初獵妖山萬妖谷中,那三個金丹境的妖修長老之一。

當初墨畫進萬妖谷,是趁這三個妖修長老外出,偷偷溜進去的,因此并沒有與這三個妖修長老,直接碰過面。

之前荀子悠長老也說過,這三個妖修長老,其中一個死在了煉妖山,但不知是怎麽死的。

胸口有粗長的爪印,像是被開膛破肚殺掉的,儲物袋沒了,刻有妖紋的皮膚,也被割掉了,無法判斷是什麽妖修。

另一個,是蛇妖長老。

雁落山圍剿魔宗的時候,被荀子悠長老斬殺了。

最後一個,就是面前這隻熊罴大漢了。

他也是萬妖谷中,唯一幸存的金丹妖修了。

至于那個黑袍老者,被喚作“二長老”……

墨畫想了想,覺得他應該是魔宗那個,資曆最深,地位僅次于魔宗統領的“二長老”。

但這二長老,不是死了麽?
是詐死?還是金蟬脫殼了?
墨畫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他之前蔔算時,算得大抵沒錯,這三人某種意義上,都跟他有些淵源。

唯一例外的,是這個少年公子。

二長老喚他“玄公子”。

以墨畫通過雷磁陣法,對魔宗的掌握來看,魔宗内部,并沒有“玄公子”這号人物。

而墨畫也确定,自己之前根本沒見過他。

那他究竟是誰?跟自己能有什麽淵源?
最奇怪的是,這幾個魔宗的金丹,爲什麽要跑到孤山,來挖這個墓葬?
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這個墓葬,到底是爲什麽而建的?
爲什麽會建在沈家的礦山裏?

明黃銅棺裏,爲什麽會有這麽多屍體?這些屍體,究竟又是從哪來的?

礦山……沈家……道孽……

墨畫疑惑叢生,目光也漸漸冰冷。

“是不是,我們找錯地方了?”那個被喚作“玄公子”的黑袍少年皺眉道,“沈家的礦山這麽大,我們所找的那個墓,未必就建在這裏。”

“不然的話,這個明黃銅棺裏,不可能什麽都沒有……”

“沈家還修了其他的墓?此墓是用來掩人耳目的?”

灰二爺目光閃動,沉默不語。

恰在此時,墨畫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

“沈慶生呢?”

“沈慶生?”

“就是一起被抓來的,那個沈家的公子。”墨畫道,“他人呢?”

“這……”灰二爺幾人一時面面相觑。

“好像……弄丢了?”

“什麽時候丢的?”

“好像是……”石頭回憶了一下,“之前在岔道的時候。”

沈慶生是耗子押着的。

衆人第一次被成群結隊的屍祟襲擊,走散了之後,耗子隻顧着抓墨畫去了,自然就将沈慶生丢了。

而這沈慶生,可有可無。是生是死,也沒人在乎,一時也就被遺忘掉了。

現在盜墓,盜了個空棺。

墨畫想起沈家,這才順帶着,将這沈慶生也記起來了。

“沈家的公子……”黑袍老者皺眉,緩緩道:“找到他,問點東西。”

灰二爺點頭。

于是一行人原路返回。

隻是衆人心裏清楚,岔道裏屍祟成災,地宮中又發生了這麽多變故,能不能找到這沈慶生,還真不太好說。

即便找到了,他是死是活,也是個未知數。

但總歸是要找一下的。

因爲回到了岔道,裏面地陣密布,地道錯綜複雜,指路的事,自然還是交給墨畫。

墨畫一手捧着羅盤,一手暗自摸着銅錢,蔔算着沈慶生的氣機,發現這沈慶生因果明晰,好像真的沒死,不由有些意外。

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果然不是随便說的。

墨畫循着氣機,在前面帶路。

不知繞過了多少岔道,終于在一處牆角裏,發現了蜷縮在地上的沈慶生。

沈慶生驚恐地趴在地上,周身一層淡淡的金光,護佑着他,看樣子是什麽護身的寶物。

而此時在他身上,爬着四五隻屍祟。

這些腐爛的屍祟,龇牙咧嘴,對着沈慶生一通亂啃,隻是因爲有寶物護着,并不能啃到血肉。

沈慶生也因此,留下了一條性命,沒被屍祟吃掉。

見沈慶生還被屍祟圍着,不停啃咬着,灰二爺便走上前去,抽刀将屍祟一一砍了,将沈慶生救了下來。

沈慶生之前縮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此時見屍祟都被斬了,當即面色猙獰,不顧腥臭,拼命用腳踩踏着它們洩憤道:
“一群肮髒的,醜陋的,低賤的礦修……”

墨畫目光一冷,沉聲道:
“你怎麽知道……這些屍祟是礦修?”

沈慶生臉色一白,“這不是……顯而易見麽……這裏可是礦山……是……”

“好了,”灰二爺打斷他道,“誰管你什麽礦不礦修,我且問你,這礦山,是你沈家的吧?”

“是……”

“那這墓葬,在你沈家礦山底下,也是你沈家修的?”

“我……我不知道。”

灰二爺伸出大手,勒着沈慶生的脖子,“小子,别耍花招。老實告訴我,你沈家修這墓葬,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

灰二爺聲音厲然,還藏着一絲恐懼。

沈慶生臉色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年紀還小,插手不了家族的事,我不知道啊……”

“媽的,廢物一個。”灰二爺随手将沈慶生丢在了地上。

沈慶生踉跄倒地,目光怨毒,但也不敢說什麽。

墨畫目光深邃,看了眼沈慶生,又擡頭看了眼灰二爺,看到了他眼底的不安,也看到了他神魂中的恐懼。

“沈慶生未必知道些什麽,但是這灰二爺……明顯察覺到了什麽東西……”

墨畫沉思片刻,剛想說什麽,把灰二爺的話詐出來,便聽那黑袍老者,以蒼老的聲音道:
“灰二爺,事到如今,有什麽事何必瞞着?”

墨畫一怔,心中微凜。

這位魔宗二長老,能以龍骨鎮孼氣,果然手段不凡。

自己能看出灰二爺有隐瞞,他似乎也看出來了。

灰二爺眼皮一跳,“前輩,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黑袍老者道:“我托了一位舊友,翻了茅山的族譜,才從嫡系一脈中,找到了被逐出宗門的灰二爺,相信以灰二爺的茅山道行,不會讓我失望。”

翻族譜,查跟腳,溯源到茅山。

灰二爺心頭一顫。

他還以爲,這單生意是運氣好,别人送上門的,卻不成想,自己早就被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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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2-24 08:54:57
第956章 萬屍封棺
黑袍老者渾濁的雙眸,如鷹隼一般,注視着灰二爺。
魔宗統領沉默不言,但其周身散發出的邪龍之威,足以令人心驚膽寒。

熊長老氣勢稍弱些,但也是金丹後期的妖修,一身血肉魁梧,宛如嗜血的熊妖。

氣氛一時壓抑至極。

灰二爺頭皮微麻,知道形勢比人強,自己的命根本由不得自己了,便歎了口氣:

“這是一種陰毒至極的墓葬之法,名爲萬屍封棺墓。”

“萬屍封棺?”黑袍老者沉聲道。

灰二爺點頭,心底發寒,“顧名思義,就是殺一萬人,将其屍體,封入一個巨大的棺材中,在棺中彙聚死氣,怨氣和地下的陰氣,以此棺來養屍。”

“一萬個活生生的人,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這些人死後,堆在一起,怨氣強得可怕。”

“因此這種慘絕人寰的墓葬法,早已被修界禁絕了。”

“我也隻是在茅山求道時,聽一些老前輩提過,卻從沒見過……”

“如今道廷一統,除魔衛道,即便是一些大魔宗,想殺一萬個人用來入葬,都困難重重……”

“更遑論在這宗門林立,世家承襲的乾學之地,在道廷司的眼皮子底下,建出這種墓了……”

“當真有些……匪夷所思……”

灰二爺顫聲道。

黑袍老者皺眉。

墓葬陰宅之事,他雖是魔修出身,但也不太精通。

否則也不會特意重金聘請,這身負茅山傳承的灰二爺,來這孤山墓葬走一遭了。

“萬屍封棺墓養出來的,就是那隻……‘孼氣’滋生的血肉屍像?”黑袍老者道。

灰二爺臉色一白,搖頭道:“萬屍封棺,重點在這個‘封’字。”

黑袍老者一聽便明白過來了,目光一凝道:

“你的意思是……萬屍銅棺,其實是一道‘封印’?巨大的血肉屍像,隻是一個守護封印的‘護衛’?”

灰二爺點頭,面沉如水道:
“這是一個殺局,那個明黃銅棺,是一個假棺,用假棺來養萬屍。”

“萬屍拱衛假棺,哪怕再多金丹修士來,也幾乎必死無疑。”

“而有假棺,必然就有真棺。”

“假棺是真棺的封口,爲的就是封住一切,不讓别人知曉。”

“這個假棺,建得如此堂皇巨大,殺人無數,那真棺必定更加可怕。”

“更何況,這還是在乾學州界,是真正的‘欺天’之局,這種真正的大格局,大手筆,根本不是一般修士,能布下的。”

“而一旦布了這個墓葬的局,那所封印的,必定是天大的秘密,真棺裏面葬的,也定然是更恐怖的東西……”

灰二爺越想,越是膽寒。

單純明面上的明黃銅棺,就養了這麽大一隻可怕的萬屍魔像。

那這墓葬真正葬着的,又該是什麽大恐怖?
這根本不是他這個普通金丹,能入的局。

可灰二爺剛說完,黑袍老者便目露精光,“你是說,還有真正的墓葬?快,帶我們去。”

“前輩……”灰二爺皺眉。

“把假棺的封口解了,帶我們去真正的墓葬。”黑袍老者不容拒絕道。

而後他目光銳利,“你是茅山嫡系,走的是暗穴,别告訴老夫,你解不開封印。”

灰二爺沉默不語。

黑袍老者的目光越來越危險。

灰二爺知道自己别無選擇,隻能歎了口氣道:“好吧。”

黑袍老者神色稍緩,“灰二爺放心,我們言而有信,事成之後,墓葬裏的傳承寶物,你我五五分賬。”

灰二爺苦笑,“事到如今,老前輩何須诓我?我隻求能留得一條性命,其他别無所求。”

說完後,灰二爺便在前面帶路,“諸位,随我來吧。”

就這樣,一行人又回到了地宮深處。

面前還是一座深坑,深坑之中,放置着一座巨大的,華麗的明黃銅棺。

四周殘屍遍地,血肉模糊。

這副血腥的場面,沈慶生還是第一次見,當即捂着口鼻,止不住地幹嘔起來。

但沒人在乎他。

黑袍老者環顧四周,尋思片刻,問灰二爺道:“真棺的入口,就在這銅棺之下?”

“是。”灰二爺點頭道,“這銅棺,其實是一道封印,封印着真正的墓葬。”

“如何解了這封印?”

“需要一些,我茅山道的秘法。”

“那便有勞灰二爺了。”黑袍老者淡淡道。

灰二爺一臉凝重,走向了巨大的明黃銅棺。

他取出了一柄銅錢劍,三座燭台,血墨若幹,以及玄妙的道文箓陣,黃玉古符等等一系列茅山道術的法器。

看樣子,灰二爺的确是把壓箱底的老本都掏出來了。

黑袍老者面前,他一點都不敢敷衍。

墨畫也在暗地裏偷偷看着。

他心裏也對“茅山道術”很感興趣。

根據他對灰二爺的觀察,茅山傳承,應該是一類針對屍鬼的綜合性修道傳承,涉及一系列特定的功法,道法,符箓,陣法,法器和特殊的秘法等等……

墨畫将這些,全都看在眼裏,記在心底。

哪怕現在看得不明不白,但至少也要拓寬一下眼界,增長一些見識。

修道不隻是打打殺殺。

眼界和經驗,也是修士實力的一種。

墨畫就這樣,盯着灰二爺開壇設法,看着他催動道文篆陣,黃玉古符,以及踏着八卦步,施展一系列煞有其事的秘法。

這些秘法,可能真的有用。

但墨畫猜測,其中一部分“儀式”,其實是多餘的,是用來掩人耳目,以防止真正的傳承,被别人偷學去的。

就比如墨畫這種人。

而且,茅山這套流程,防得還挺好。

至少對墨畫來說,除了陣法的部分,其他的茅山道術,他看的都有些雲裏霧裏的。

但是不得不說,灰二爺的茅山道術,是真的有用。

随着他開封的道術進行,銅棺附近,的确有什麽氣機被灰二爺牽動着。

周遭的死氣和陰氣,也漸漸被洗滌一淨。

一些因果在轉動,脫離,并徹底分解開……

墨畫幾乎能以肉眼看見,一層薄薄的迷霧,緩緩消散,流着漆黑色鮮血的因果氣息,充斥在四周。

就仿佛,在人間打開了一座煉獄之門。

地面開始緩緩震動,碎石破碎嶙峋。

巨大的明黃銅棺開始融化,金色的銅液,流淌在地面,勾勒出了一個巨大的銘文。

而後銘文碎裂,地面崩塌。

在融化的銅棺之下,露出了一個巨大的,黢黑的坑口。

這巨大的銅棺,就像是一把“門鎖”。

現在門鎖被融掉了,通向更深處墓葬的大門,就打開了……

看着這番壯觀玄妙的茅山道法,以及黢黑陰森,透着刺骨的陰寒,宛若九幽之地的坑口,墨畫微微吸了口涼氣。

“通向墓葬的地門開了,”灰二爺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長長舒了口氣,對黑袍老者拱手道。

“有勞了。”黑袍老者運起雙目,向那陰森的坑口看去。

而就在黑袍老者轉頭的瞬間,灰二爺迅速拈起一張玉符,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玉符破碎,光芒一閃,灰二爺整個人影都消失了。

黑袍老者一怔,而後立馬拂袖,射出一根血色骨針,刺向了數丈之外的一個空地。

骨針破空,洞穿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這身影一晃,跌落在地。

黑袍老者卻皺起眉頭,“茅山替身遁符?”

話音剛落,那中了骨針,跌落在地的身影,顯露出了原本的身形,是一個乙木制成的木頭人。

“假的,傀儡?”

墨畫愣了下,而後忽然心中微凜,擡頭看去,便見自己的眼前,露出了一隻大手。

這大手纏着土氣,向自己抓來。

“灰二爺?他想抓我?”

墨畫呆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假裝避之不及。

忽而一道血色劍光劈來。

那個“玄公子”,站在墨畫兩丈之内,似乎一直留心着墨畫的動靜,見機立馬出劍,拉出一道血光,一劍劈向灰二爺的手掌。

灰二爺無奈,隻能收手。

他還想繼續出招,去抓墨畫,可玄公子已然邁出一步,擋在了墨畫的面前。

灰二爺心中暗罵。

他本是存着萬一的念頭,将墨畫一起擄走。

但沒想到,以茅山替身遁法,騙過了那黑袍老頭,這喚作玄公子的黑袍少年,竟又橫插一手。

逃遁的機會,就在這幾息之間,他抓不到墨畫,就隻能自己逃了。

那陰沉的地下,他是不會去的。

以他的經驗,去了大概率是個死。

因此,用茅山道術,融了銅棺,開了地門之後,灰二爺就立馬想逃了。

畢竟門已經開了,自己也沒用了。

隻要金蟬脫殼,逃出地宮,這幾個強大的魔修,應該不會死追不舍。

他們若是還要去那更深的墓坑,就不可能在自己身上,耽擱太多時間。

臨走前,灰二爺還想把墨畫也拐着。

這年頭,人才才是寶貝。

墓葬的寶貝,隻是一時的,但養了一個陣師,卻能長久地盜寶貝。

隻可惜,被那黑袍公子橫插一手,壞了好事。

灰二爺心思果決,見謀劃落空,也就不再糾結墨畫的事了,而是一掐訣,一跺地,整個身子直接陷入了地下,不知向何處遁去,消失不見了。

這應該也是茅山一道的土遁之法。

黑袍老者冷笑一聲,目光一縮,全力放開神識。

這老者的神識極強,即便是墨畫,也隐隐有如墜血海之感,胸口一陣窒息。

而不過片刻,黑袍老者似乎便感知到了灰二爺的位置。
他憑空一抓,血絲浮現,編制成矛,插入了遠處一塊地面。

血矛拔出時,拖出來了一道人影。

正是即将遁去的灰二爺。

血矛深深插入了灰二爺的臂膀,灰二爺一咬牙,便抽出刀器,想斷臂逃生。

可還沒等他自斷手臂,一個身如熊罴的妖修,便出現在了他身後,熊掌一般的大手一抓,捏住了灰二爺的肩膀。

骨骼斷裂聲響起。

手中的刀,掉落在地,灰二爺當即臉色蒼白,動憚不得,道:“前輩,饒命!”

黑袍老者收手,警告道:“這是最後一次。”

“是……”灰二爺聲音發顫。

黑袍老者一個眼神過去,熊罴妖修這才罷手。

灰二爺一時冷汗如雨。

“走吧。”黑袍老者道。

灰二爺捂着胳膊,隻能認命一般,走向被明黃銅棺封印的那個黑暗的墓坑。

到了坑前,灰二爺還是有些躊躇。

“富貴險中求,”黑袍老者語氣有些意味深長,“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灰二爺歎了口氣,一咬牙,縱身跳入了墓坑。

之後其餘衆人,陸續跳進去。

輪到沈慶生的時候,他忽然發瘋了一般叫嚷道:“我不下去,裏面陰森森的,你們想我死……”

可沒人在意他。

熊罴大漢一記手刀,将沈慶生拍暈,而後丢了下去。

輪到墨畫了,墨畫其實是想進去的,但他害怕自己的意圖太明顯,遭人懷疑,也顯得跟灰二爺,還有沈慶生他們“不合群”,于是便也一臉爲難,嗫嚅道:
“我不想下去……”

黑袍老者溫和地看着墨畫。

墨畫沒辦法,也隻能歎了口氣,把眼一閉,跳進了深淵一般的墓坑。

之後是熊罴妖修和玄公子。

最後隻剩下了黑袍老者,還有那個魔宗統領。

黑袍老者渾濁的目光,看了眼沉默無言的魔宗統領,暮氣沉沉道:
“三皇子,我大荒一族的命脈,在此一舉了……”

魔宗統領威嚴的目光一顫,而後邁步,踏入了漆黑的墓坑。

……

與此同時,甬道中。

沈家一行人,還有荀子悠,樊進和顧師傅三人,一步步向前走着。

荀子悠手裏,捏着一枚玉鎖。

四周偶有屍祟出沒,地面也時常發生震動,還有強烈的靈力和邪力的波動傳來。

玉鎖之上,墨畫的生機,也一會白,一會紅。

雖然沒有真的出現死兆,但荀子悠的心情,還是跟着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

又走了一會,荀子悠看了眼甬道,察覺出了古怪,便問沈守行:“沈長老,這是沈家的墓葬?”

“算是。”沈守行道。

“所葬何人?”荀子悠問道。

“沒葬人。”沈守行淡然道。

“沒葬人?”荀子悠皺眉,“偌大的墓葬,竟然沒葬人?”

“沈家家大業大,族人也多,這是修着備用的,”沈守行看了眼荀子悠,淡淡道,“我沈家修個墓葬,想來也無需向太虛門報備吧?”

荀子悠不置可否,而是目光微凝,“既然沒葬人……”

他彈指射出一道劍光,将撲面而來的一隻屍祟,給斬得粉碎,繼而道,“這些屍怪,從何而來?”

沈守行眼皮一跳,冷冷道:“地下陰祟之物,鸠占鵲巢罷了。”

荀子悠冷笑。

之後衆人無話,一直向前走,穿過甬道,在岔道裏繞了幾遍,而後便走進了最右側,通向地宮的道路。

墨畫他們走在前面,留下了太多痕迹。

荀子悠循着這些痕迹,并沒過多久,就找到了地宮深處,那個巨大的明黃銅棺前。

此時的明黃銅棺前,場面慘烈異常。

地面上,到處都是坑窪,還有震蕩粉碎的山石。

滿地都是屍祟的殘肢,模糊的血肉,腥臭撲鼻。

隻是這麽簡單看一眼,衆人都能猜想到,此處戰鬥之激烈,厮殺之殘酷。

恐怕足有數位金丹後期,手段盡出,在此與屍潮全力拼殺,才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壞力。

而從一些殘留的邪異血氣來看,這些金丹後期,恐怕還是強大的魔修……

荀子悠一時心驚肉跳,忍不住又低頭,看了眼玉鎖,心裏有些難以置信。

這麽多強大的魔修。

如此血腥的場面,如此激烈的厮殺。

搞出了這麽大的破壞力,甚至讓他這個金丹後期的劍修長老,都心有餘悸……

而墨畫那小子,在這種局面裏攪來攪去的,真的能活得下來麽?

荀子悠眉頭緊皺,越想越覺得有些離譜。

随後他轉過頭,默默看了眼沈守行,漠然道:“沈長老,這恐怕……不是簡單的‘陰祟’吧……”

此時荀子悠幾人,全都看出來了。

沈家這個墓葬,肯定有大問題。

而那些盜墓之人,恐怕也不簡單。

沈守行的臉色,難看至極,尤其是看到被擊潰的屍祟,被融化的銅棺,還有露出的那個巨大的墓坑。

他的心底,湧出了徹骨的寒意。

荀子悠也随着沈守行的目光,看向了地面上的那個陰暗的墓坑,沉吟道:
“這夥盜墓之人,在這裏殺了一隻屍怪,解了什麽封印,融了銅棺,而後……進入了這墓坑之中?”

這就意味着,墨畫也跟着進去了?
肯定是……

荀子悠都不用想。

這種又危險,又兇惡,還能湊熱鬧的事,肯定少不了墨畫。

荀子悠的心,一點點懸了起來。

而另一邊,沈守行心中也默然道:
“一路上,并沒有慶兒的屍體,也沒有他護身寶物碎裂的迹象,說明慶兒,也被挾持進了這……”

沈守行臉色嚴肅得可怕。

“沈長老,”荀子悠道,“這墓坑是什麽?”

沈守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

荀子悠目光微凝,“那不如,我們進去看看?”

沈守行皺眉,“這是我沈家的墓葬,深處可能藏着沈家的機密,諸位畢竟是外人,恐怕不太方便進去。”

“我太虛門的嫡系,很可能就在裏面,我奉了老祖的命,一定要将他平安帶回宗門。”

荀子悠語氣堅定,而且将老祖也搬了出來。

沈守行面沉如水,不知思索什麽,末了歎道:“既然如此,那我與荀長老,一同下去。”

荀子悠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道:“好。”

“荀長老先請。”沈守行拱了拱手。

荀子悠有些遲疑。

這個沈守行,城府太深,他看不透。

這個墓坑,也太陰沉了,應該也藏着極大的兇險。

若是平時,他自然躲得遠遠的,但現在墨畫就在裏面,哪怕再危險,他也必須走這一趟。

荀子悠點了點頭,而後目蘊劍意,邁步踏入了漆黑的墓坑。

顧師傅跟在他身後。

樊進不想跟着進去,但他看了眼沈守行,目露忌憚,而後隻能硬着頭皮,跟在了荀子悠身後。

荀子悠是太虛門劍修長老。

若真遇到什麽事,抱太虛門的大腿,也比跟沈家混在一起好。

更何況,沈家……

樊進暗暗有些心悸。

荀子悠三人,進入黑暗的墓坑後,沈守行目光冷漠,冷笑一聲,低聲道:
“地獄無門,你們偏闖……”

他轉身吩咐道:“兩個人跟我下去,其他人留在這裏,将這墓坑守住。”

“再派人去傳信,多調些人手來,将這墓坑徹底封住。”

“是,長老。”沈家金丹拱手道。

“慶兒……你可千萬别死啊……”沈守行心中默念道,而後目光凜冽,踏步進入了墓坑。

兩個修爲深厚的沈家金丹,跟着他進入了墓坑。

餘下的金丹修士,便分散開守住了墓坑的四周。

一個沈家修士,聽從沈守行的吩咐,轉身離開,準備再去調一些人手過來。

可他剛走幾步,忽而聽到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察覺不對,轉頭一看,當即神色驚恐。

沈家的金丹之中,有一人,突然脫衣服一般,褪去了人皮,露出了不人不鬼,妖魔般蒼白的軀體。

此時他雙目猩紅,正以白骨爲刀,一個接一個,割掉了沈家金丹的頭顱。

而所有沈家的金丹修士,仿佛中了邪一般,一動不動,任它宰割。

“你……”

報信的修士驚恐莫名,當即想跑,忽而眼前一片血色,仿佛見到了一個面容斯文,但又透着猙獰的人臉。

被這人臉看着,他的神識仿佛都被吸走了。

下一瞬,喉嚨猛然一痛,一截白骨,貫穿了他的喉嚨。

他的意識漸漸渙散,身子緩緩癱倒在地,就此斃命。

蒼白人魔,殺了他之後,又一刀一個,将其餘“傀儡”般的沈家金丹,全部宰了,之後蘸着他們的血,在地上畫了副猩紅的邪陣。

邪陣籠罩着明黃銅棺下的墓坑。

做完這一切,蒼白人魔走到墓坑前,五官畸形,嗓音怪異,“人齊了,那就……全都死在裏面吧……”

它猙獰一笑,而後也縱身躍入了漆黑的墓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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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7章 點人燈(謝謝書友201812的盟主)
2024-12-25

第957章 點人燈(謝謝書友201812…的盟主)
墨畫落入墓坑。

宛如陷入一片黑暗而窒息的海洋,周身是更深沉的黑暗,以及冰冷的屍臭。

不知下落了多久,雙腳終于觸及到了地面。

腳底水光一閃,借逝水步消減了下落的力道,墨畫這才緩緩站起身來。

陸續有人跳下來,過了一會,人就齊了。

灰二爺和幾個黑袍魔修,重又聚在一起,由那黑袍老者領着,繼續向前走。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視野比上面還差。

墨畫隻能運轉靈力,覆于雙目,開啓“夜視術”。

這是一門基本的修行小法術,大多數修士都會,是用來在夜中視物的。

但因爲運轉靈力,會産生波動,引起其他人或妖獸的注意,所以經驗豐富的修士,在危險的情況下,但凡有一點夜間視野,都不會啓用夜視術。

問題是,現在這墓坑裏,真的一點視野沒有。

在這種地方,神識的感知,也不能全信。

因此,不唯墨畫,所有人都啓用了夜視。

一層淡淡的靈力,籠罩在眼眶,辨别周遭的景象,衆人這才能循着路,一點點往前走。

可越走,墨畫越覺得奇怪。

四周的場景,比上面的墓地還荒僻冷清。

而且腳下全是碎石,牆壁山石潮濕嶙峋,連甬道都沒有,更像是一處荒涼的山坑,不像是一個建好的墓地。

走了一會,黑袍老者忽而道:

“小心。”

墨畫感知到了什麽,也停住了腳步,偷偷向人群裏靠攏了下。

陰暗中,有濕哒哒的腳步聲。

這個腳步聲,不在地下,而在頭頂。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向他們靠近。

衆人各自取出靈器法寶,運轉起靈力和血氣,暗中戒備。

不過片刻,黑暗中腥風驟起,亮起一道寒光。

這道寒光,自上而下,還沒撕咬在人身上,就被那熊罴妖修一把攥住,擰碎了手腳,扯爛了身軀後,摔在了地上。

不知什麽顔色的血,緩緩流出,浸在了地上。

墨畫這才定睛看去,發現這偷襲衆人的,并非屍祟,而是隻妖獸。

這妖獸周身鱗甲,尖牙利爪,看着像是隻穿山妖,但尖尖的腦袋上,五官竟形似人臉,看着有些瘆人。

“這是什麽玩意……”

“妖身人臉,是吃了什麽,才長成這樣的?”

衆人紛紛皺起了眉頭。

不過好在這穿山妖雖古怪,但隻是三品初階。

三品初階的墓地妖獸,對墨畫來說,肯定是大麻煩,對灰二爺兩人,也異常棘手。

但對人群中,金丹後期的魔宗統領,熊罴妖修,還有黑袍老者三人來說,威脅并不大。

墨畫暗自慶幸。

這孤山墓葬裏,危機重重,若沒這幾個大魔修,自己還真走不到這裏。

“繼續走吧。”

黑袍老者沉聲道,而後便邁步向前走去。

灰二爺卻心有疑惑,走了一會,皺眉低聲道:“這裏面,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墓……”

灰二爺皺着眉頭,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如此又走了一會,面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處十分巨大,大到看不清邊緣的礦井。

衆人心中微沉,緩緩走到礦井邊緣,目光下落。

漆黑的夜色,寬闊的礦井中,一些模糊的景象,通過夜視術,漸漸清晰了起來。

灰二爺一時震驚失色。就連黑袍老者在内的幾個魔修,都瞳孔微縮,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眼前這個礦井,是廢棄的,是坍塌的,

不僅放眼望去,看不到邊際,而且向下看時,深不見底,滿滿當當的,全是屍體!

就像是,屍體堆砌成的大海。

這些屍體,有的腐爛了,有的風幹了,有的掩埋進了礦石,有的似是被山底的妖獸啃噬,殘破不堪,就這麽像垃圾一般,堆疊在一起。

還有人,似乎保持着死前掙紮的樣子。

這些人,衣着褴褛,幾乎無一例外,全是礦修,一眼望去,不知有多少。

他們在呼救,在憤怒,在絕望。

身爲盜墓賊,手上肯定沾過血腥。

身爲魔修,殺人也不計其數。

可即便如此,看到眼前這副景象,看到如此多的屍體堆疊在一起,哪怕是場間幾個殺人如麻的魔修,都有些怔忡失神。

這種死亡,樸實無華而又殘忍。

“這是……礦難?”灰二爺聲音沙啞,顫聲道。

“這得是,多大的礦難……”石頭也有些難以置信。

墨畫瞳孔微顫,面沉如水。

沈家的典籍,包括道廷司的文書上,都沒有這場巨大的礦難的記載。

一丁點都沒有。

包括沈修言偷偷給他的沈家内部玉簡中,也沒有絲毫痕迹。

嚴重到如此地步的礦難,沈家絕不可能毫不知情。

他們刻意隐瞞了下來。

墨畫此時也總算明白了過來,爲什麽幾百年前,孤山城突然多了那麽多孤兒。

因爲他們的爹娘,祖輩,全死在了這個礦坑裏。

他們遺留下的孩子,無人養育,自然隻能成爲了孤兒。

而孤兒謀生艱辛,無處修行,即便長大之後,也很容易在殘酷的修界中喪命,他們下一代的孩子,就這樣又成了孤兒……

一代又一代下來,孤山城,就真的成了“孤”山城。

但這件事,恐怕沒這麽簡單……

墨畫默默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沈慶生。

沈慶生被熊罴妖修打暈,被石頭拎了一路,此時被陰氣所激,也看到了眼前數不盡的屍體,瞳孔放大,臉色慘白。

玄公子也看向他,贊歎道:
“這是你沈家的手筆?這麽大一個萬人坑,怕是死了不下十萬人吧……”

沈慶生當即驚恐道:“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是我沈家做的事?”

玄公子陰沉笑了笑:“這可是你沈家的礦山?”

“不是……”

“這不是你沈家的礦山?”

“是……”

沈慶生一時有些慌不擇言,“不!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在我沈家的礦山下,造下這等殺孽!一定是!”

“我沈家光明正大,是乾學州界五品世家,乾道宗世襲,行得正坐得端……”

“這……這是礦難,是天災,與我沈家無關!”

沈慶生死死咬牙道。

玄公子冷笑一聲,“不管是不是你沈家做的,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說你沈家的礦山下,埋了個萬人坑,道廷再一查,你們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慶生一時面無血色,“不,這些低賤的泥腿子,死就死了,與我沈家有什麽關系……”

墨畫目光微冷。

玄公子卻搖了搖頭,他其實不在乎沈慶生說什麽。

黑袍老者幾人同樣如此。

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東西,就在這萬人坑裏……”黑袍老者似乎确定了什麽,轉過身,看向墨畫,“小兄弟,可否帶路?”

墨畫一怔,問道:“什麽東西?”

“真正的墓。”黑袍老者道。

墨畫想了想,搖了搖頭,“老前輩,這萬人坑裏,到處都是屍體,陣法的痕迹很少,我恐怕找不出路來……”

他說的是實話。

而且,墓葬的陣法,也是他的短闆。

他也根本不知,這幾個魔修,到底找的是什麽墓。

更别說,這屍如草芥,遠不見邊,深不見底的萬人坑裏,根本一點方向都找不到。

黑袍老者又看向灰二爺。

灰二爺面露難色,同樣搖頭道:
“這萬人坑頂多是‘亂葬崗’,不是正式的墓葬,沒規矩可循,我也沒什麽辦法。”

黑袍老者深深看了灰二爺一眼,确定他并未說謊,微微皺眉,而後轉過頭,對魔宗統領道:

“能感應到麽?”

感應?

墨畫心中一動,也偷偷看向那一身邪龍的魔修統領。

魔宗統領取出一把刀,割破了手腕,将鮮血盛在掌間。

紅得深邃的鮮血,似乎在他的掌間顫動,如同受了什麽冥冥中的存在牽引一般。

“走。”

魔宗統領聲音低沉而威嚴道。

而後他魁梧的身子一馬當先,徑直躍入了萬人坑。

其他人遲疑了片刻,也都隻能跟在他身後。

躍入萬人坑裏,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瀕臨絕望而死的礦修屍體,有一種滲入骨髓的陰森感。

好在這個萬人坑,本身也是一個巨大的礦井坍塌而成,因此屍體間,還留有一些山道。

衆人沿着山道,走向遠處,宛如走在密密麻麻的屍海之間。

墨畫總擔心這些死去的屍體,會突然暴動,将他們吞沒。

但好在,這些屍體不像是外面的屍祟,并不會動,而真的隻是一具具屍體。

可墨畫看着看着,心裏卻覺得有些詭異。
按理來說,如此多的修士慘死,應當會有滔天的死氣和怨氣。

這些死氣和怨氣一交織,長年累月下來,這些屍體不可能不“屍變”。

可眼下這些屍體,真就這麽堆砌在了一起,根本沒有“異變”的痕迹……

墨畫皺眉,又仔細看了看,忽而心中一動。

“這些屍體……似乎都被抽空了?”

“有什麽東西,在抽離這些屍體的死氣和怨氣?”

墨畫目光微顫,默默收回了目光,繼續跟着衆人向前走。

走了一會,墨畫忽而擡頭,瞳孔微縮。

在他的神識視界中,前面的天空,有些不一樣,空中飄散着數不清的,支離破碎的……邪祟?
不……

這些邪祟,呈着殘缺的“人形”,更像是一些遊離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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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鬼魂,就擋在衆人面前的必經之路上。

便在此時,黑袍老者也豎起手掌道:“停下。”

衆人停下後,黑袍老者眉頭緊皺,而後看向灰二爺,“灰二爺,前面陰氣有些重。”

灰二爺也不敢疏忽,取出一枚玉佩,咬破手指,将鮮血擦在玉佩上,而後便見玉佩上,閃着陰森的綠光。

灰二爺神情凝重,壓低聲道:

“有些不幹淨的東西。”

墨畫心中有些恍然。

“原來如此……”

他們這些人,精通茅山術的灰二爺,包括這個資深的魔宗二長老,都不像自己,能親眼“看”到這些鬼祟。

他們隻能隐隐感覺到陰氣,然後利用一些法器來預判。

這些鬼魂,墨畫其實不怕。

但他心中有些好奇,灰二爺這些人,到底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解決眼前這些鬼物……

“老夫不修‘鬼’道……”

黑袍老者沉吟片刻,看向灰二爺,“茅山道術中,應該有祛陰鬼的法門吧?”

灰二爺皺眉:“鬼與僵屍不同,乃無形之物,涉及神念道法,即便在茅山道統中,若非先天神識強大的弟子,具有此道上的天賦,也沒辦法去鑽研。”

“晚輩驽鈍,學不來這類傳承,隻是……”灰二爺歎氣道,“我天天倒鬥,倒是學了一些下墓用的,簡單的趨避之法,可是否奏效,不大好說。”

“無妨,”黑袍老者道,“灰二爺盡管一試。”

灰二爺便道:“此法名爲‘點人燈’。”

“人燈?”

灰二爺點頭,“一般我們下墓,若覺得墓裏蹊跷,有陰鬼滋生,會抓一兩個活人備用,用他們的神識點燈,替我們探路。”

黑袍老者看了看墨畫,又看了看沈慶生,問道:“什麽樣的活人好?”

灰二爺道:“年紀不大,血氣幹淨,心思純淨,天資聰穎,識海充沛,最好還學過些陣法……”

“這類人的神識,鬼祟最喜歡。”

墨畫愣了愣,有些無語。

心道你直接點我名字得了呗,還形容了這麽多……

敢情他們一開始抓自己進來,是備着點“人燈”用的。

黑袍老者果然看向了墨畫,微微颔首,然後伸手抓來了一旁的沈慶生:
“用他來點燈。”

灰二爺并不意外,幹脆道:“好。”

沈慶生一臉驚恐。

不是……你們形容的,也不是我啊……

灰二爺取出了一個燈盞一樣的金箍。

沈慶生尖叫道:“住手!你們知道我爹是誰麽?你們不能這樣對我!你們……”

灰二爺已經扼住了他的喉嚨,低聲道:“再敢叫,就殺了你。”

沈慶生臉上惱怒,但到底洩了氣,不敢反抗。

灰二爺将金箍,套在沈慶生的額頭上。

金箍合攏,緊緊扣在沈慶生百會,還有神庭幾個,溝通識海的穴位上。

金箍之上,還有一個燈盞。

灰二爺取出一支白色的蠟燭,插在燈盞上,而後用一種暗淡的白火點燃。

火光一亮,氤氲的燈光,就照亮了前路。

沈慶生一臉茫然,既不覺得痛,也不覺得難受。

墨畫卻能看到,他的神識,被這金箍引了出來,随着蠟燭,一起燃燒,而後如香煙一般,散向四周。

灰二爺命令沈慶生道:“你,走在前面。”

沈慶生暗自咒罵,但不敢違抗命令,隻能在腦袋上盯着金箍燈盞,自己充作“人燈”,走在最前面。

四周的鬼魂,果然便聚攏了過來,吸食着由沈慶生的識海供火,借人燈燒出的神識之煙。

鬼魂吸了煙後,也變得異常安靜,不會暴動,也不會攻擊其他修士。

衆人跟在沈慶生身後,從遍布鬼物的山道上走過,半點邪祟不沾身,異常安全。

墨畫暗自稱奇,他沒想到,世間竟還有這種古怪的法門。

而沈慶生走在前面,開始還好,他神識充沛,用腦袋點了人燈,還不知道疼。

可點着點着,他腦袋裏就有種被“吸食”的感覺。

神識一點點被焚幹。

那種灼燒的痛楚,也在一點點加劇。

沈慶生這時候才知道疼,才知道害怕,“這他媽的是什麽……”

他伸手想将燈盞取下,卻被灰二爺一把攥住手臂。

“臭小子,老實點,不然宰了你。”灰二爺冷聲道。

對沈慶生,他沒一點客氣。

沈慶生在心底,恨不得殺了灰二爺的祖宗十八代,但此時受制于人,他沒一絲反抗之力,隻能仍由自己的腦袋,被當成“人燈”來點。

衆人繼續向前走。

沈慶生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神識越來越幹涸,識海也越來越痛。

他明明不是陣師,但也體會到了一番,腦汁絞盡,神思枯竭的痛楚。

好在又走了片刻,衆人便走出了“鬼道”。

陰氣淡了,墨畫也能看到,鬼魂都散開了。

灰二爺這才将沈慶生的燈盞取下。

他也不想真的殺了這沈慶生。

接下來,還不知遇到什麽,需要留個活人備用,哪怕繼續用來點燈也好。

沈慶生死了,那就要用墨畫點燈了。

用墨畫點燈,說實話,他還真有些舍不得。

越過鬼道,身處萬人坑的深處,魔宗統領掌間的血液,顫動得越發劇烈。

似乎同血脈的什麽東西,已經在彼此共鳴了。

墨畫第一次,在這一臉猙獰威嚴的魔宗統領身上,感受到了一絲鮮明的情緒。

魔宗統領,邁動着龐大的身軀,繼續向前走。

又走了一陣,衆人便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山地間。

從表面看,這處山地普普通通,但奇怪的是,明明身處萬人坑中,但這處山地四周,沒有一具屍體。

仿佛這裏,是一片淨地。

又或者,是某個不容侵犯的“聖地”。

魔宗統領掌間的鮮血,在不安分地躁動着。他聲音低沉嘶啞,壓抑着一絲亢奮道:

“就是這裏……”

墨畫心中也不由一緊。

他能感覺到,自己距離某些東西,似乎已經很近很近了……

這些東西,與自己有着莫大的因果。

甚至讓他從心底,産生了一絲莫名的激動。

但到底是什麽,墨畫一時也說不清……

魔宗統領,憑借着掌間血脈的感應,在附近走了一圈,而後停在了一處空白山壁上。

山壁寬闊,空無一物。

龍紋一亮,邪力附身,随着一聲龍吟,魔宗統領隻一拳,便将山壁徹底轟碎。

石屑紛紛落下,硝煙彌漫。

待煙塵散去,山壁後面,露出了一個巨大而堂皇的大門。

這大門,外表也是用明黃銅礦鑄成,鑲着各類玉石,刻着精美的浮雕,尊貴而華麗。

大門後面,飛閣翔丹,流光溢彩,是一座金燦燦的宮殿,璀璨奪目至極。

這是一處神殿。

在陰沉的萬人坑中,見到如此富麗堂皇,金光璀璨的神殿,衆人一時都覺得有些震撼和古怪。

墨畫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總覺得,這神殿處處透露着一股熟悉的感覺。

“熟悉……”

墨畫将這神殿外圍,四處打量了一下,而後情不自禁将目光落在了那個鑲着寶石,華貴富麗的大門上。

大門之上,刻着浮雕。

浮雕所描繪的,似乎是一尊金光燦燦的神明。

這神明手持山嶽戟,一身鎖子黃金甲,面容狹長,目光威嚴,神情冷冽之中,透露着一股睥睨萬生的氣勢。

墨畫盯着祂看了許久,緩緩張大了嘴巴。

這張臉……

這是……黃山君?!
孤山深處,屍像棺底,萬人坑中,這座富麗金皇的宮殿,竟然是……黃山君的神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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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2-11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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