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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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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3:33
第978章 孤山陣法
孤山之上,顧家的大型靈械聳立。
嗡隆聲中,巨大的靈械臂,像是巨人的臂膀,在開鑿着山體,挖掘出礦井,将坍塌掉的孤山,重新整平,按照墨畫的規劃,重新整成地基,作爲陣法的根基。

墨畫要在孤山之上,重建一個宏大的陣法。

這個陣法,當然還達不到大陣的層次。

構建二品大陣,即便以墨畫的神識強度還遠遠不夠。

除此之外,龐大的人力,物力,以及漫長的時間,和巨大的靈石靈墨的消耗,都不是墨畫能負擔得起的。

墨畫構建的,隻是一個大型複陣。

但這個複陣,規模極大,涵蓋大半孤山,陣型多樣,五行八卦齊備,需要兼容各類陣紋,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一個大陣的“雛形”。

這是墨畫用來“練手”的。

二品大陣,他現在還構建不出,因此隻能退而求其次,用大型的複陣,堆疊出一個僞大陣。

盡管是“僞大陣”,但因爲體量很大,難度也極高。

這需要極其深厚的陣法底蘊,極其淵博的陣法知識,以及掌控極其多的二品陣法。

除此之外,構建大型複陣,還需要陣師有大格局,對陣法的大脈絡,總體陣樞,核心陣眼,陣法兼容,從宏觀上進行調度,排布和掌控。

真正有這類能力,或相關經驗的陣師,屈指可數。

自離開孤山,墨畫回到宗門後,其實一直都在考慮這件事。

隻要有空,他都在規劃着,這副孤山的大型複陣圖。

而琢磨了一段時間後,墨畫總算是将陣圖給畫出來了。

複陣圖規劃好後,墨畫不太放心,也特意去征詢了一下荀老先生的看法。

荀老先生看到這副大型孤山陣圖的時候,内心的情緒,是難以言喻的。

他也看出來了,這其實是一副大陣的“雛形”。

隻是目前能力有限,以及人力,物力,财力的匮乏,這才改成了次等的複陣。

但這其中的鴻篇構思,大陣的脈絡,卻是顯而易見的。

尤其是,在荀老先生這等淵博的五品陣師眼裏,隻一眼就看出了,這裏面包含了大陣的手法。

荀老先生想起了,當初從通仙城探聽到的消息,心底頓時又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孩子當年……真的有可能,主建過一品大陣?”

一品大陣的主陣師……

那個時候,他才多大?

荀老先生整個人都有些怔忡失神。

他微微感歎,而後将墨畫的孤山陣圖,反複看了看,點出了幾處錯謬,改良了幾個節點,删減了幾條陣樞……而後畫龍點睛一般,使得整副陣圖更凝練,更完善了。

墨畫細細琢磨後,受益匪淺,對荀老先生的陣法造詣,越發佩服。

而有了荀老先生“批改”,墨畫也就徹底放下心來。

他開始正式按照這副陣圖,展開自己的規劃,來踐行自己大型複陣的構思,從而循序漸進,爲自己将來構建出真正的二品大陣,奠定基礎。

而在墨畫各方統籌下,大型孤山複陣,如今正式開工了。

這是道廷司“特許”的。

這種大型修道工程,是一項“大政績”,孤山道廷司自然樂見其成。

甚至夏監察,也動用了監察之力,調撥了一部分靈石,用以支援孤山複陣的建設。

此外,顧家也出了不少物力。

二品大型靈械,基本都是從顧家調用過來的。

顧家願意幫忙,一部分是因爲,顧家在孤山的确有一部分煉器産業。

雖然這産業很微薄,但在顧師傅的努力下,如今已然是孤山城的“支柱”了。

沒有顧家的煉器行,孤山城會餓死一大批人。

顧家門風正直,有此緣故在,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更何況,這是墨畫統籌的“陣法工程”,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們怎麽也要賣墨畫這份人情。

聞人琬一心向着墨畫,也幫了不少忙。

既是聞人家嫡女,又是上官家少夫人的她,甚至自掏腰包,填平了一部分複陣建設的支出。

至于人力,大多出自孤山城的散修。

孤山城的散修,十分貧窮,大多吃了上頓沒下頓。

墨畫便“以工代赈”,借助構建大型孤山複陣,讓他們有事做。

而隻要他們幫了忙,無論出力多少,都會有一口飯吃。

哪怕是那些,身體孱弱,孤苦無依的孤兒,隻要幫着搬幾塊石頭,也都能有一頓飽飯。

之後的問題,就是陣法了。

大型的複陣,包含了大量的陣法,雖比不上大陣,但也比一般陣法工程,浩繁太多。

這些陣法,即便是墨畫來畫,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但他沒那麽多時間,也不可能在孤山這裏,呆上太久。

可如果雇傭其他陣師,需要花費不少靈石,墨畫也不放心。

思來想去,墨畫便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他又去找到荀老先生,說想給他的小師弟和小師妹們,一個陣法實踐的機會。

荀老先生明白了墨畫的意思,稍稍琢磨了一會後,便眼眸一亮,欣然同意了。

這的确是一個好機會。

陣法不能“紙上談兵”,最重要的,是要“學以緻用”。

但在宗門裏,學以緻用的機會不多。

孤山城就是一個好的契機。

同時,這也是一件造福一方的,極有意義的事,很符合太虛門的宗旨。

荀老先生颔首道:“一切你去安排”。

于是幾日後,還在上課的時間,墨畫就帶着太虛門的一幫小師弟們,來到孤山進行“課外陣法實踐”了。

這群小師弟們,是在陣法一道有特長的,而且将來也是勵志要成爲卓越的陣師的。

他們雖家學淵源,但一直都是在紙上畫陣法,幾乎都是第一次實際參與構建,這種規模宏大的修道工程,既覺得新奇,又覺得有趣。

這件事,是墨畫這個“小師兄”牽頭的。

墨畫甚至還從自己,早已經溢出,目前看來,根本用不完的功勳中,劃撥了一部分,當做他們畫陣的“酬勞”。

因此所有弟子都畫得很認真。

他們本就有深厚的家學,能拜入太虛門,又都是各自家族的“佼佼者”,是陣法天才,在太虛門中,陣法學得也都刻苦,因此畫出來的陣法,又快又好。

不少弟子,也都在暗中較勁,比誰畫得更快,畫得更好。

所有人都鬥志昂揚。

但很快,他們便親眼見到了墨畫畫陣法。

在宗門,都是在紙上,一副一副畫,墨畫畫得再快,但看起來也就那樣。

但在孤山這裏,在這等大型陣法的工程上,需要浩繁的陣法數量時,他們就見識到了墨畫真正的“恐怖”。

墨畫提着筆,筆下行雲流水,如走龍蛇,在别人剛畫下幾道陣紋的時候,他已經勾勒出了一連串陣法。

筆法爐火純青,陣紋工整精美,宛如從陣圖上拓印下來的一般,沒有一絲一毫錯謬。

一張張陣圖爛熟于心,娴熟至極,甚至都不用看一眼。

而且快得令人發指,無論什麽陣法,靈墨蜿蜒,幾個呼吸間,便自墨畫的筆下,勾連成陣。

一股渾然天成的氣蘊,在陣法間流轉,令人歎爲觀止。

所有弟子都看呆了。

他們這才知道,小師兄平日裏還是低調了,他的陣法實力,遠比想象得還要可怕。

所有小師弟們都有些頹唐。

不過頹唐之後,反倒生出了鬥志。

有“小師兄”做榜樣,他們哪怕追不上,但也不能落下太多,讓小師兄看不起。

所有弟子,看着墨畫的背影,都開始神情專注,全力以赴,盡最大的努力,将自己手頭分配下來的陣法,畫得又快又好。

墨畫畫累了,停下來喘口氣,本想鼓勵一下大家,轉過頭卻見大家全都鉚足了勁,一絲不苟地在畫陣法,意外之餘,也十分欣慰。

“都是可造之材啊……”

有墨畫這個“大天才”,帶着一堆太虛門的“小天才”,整個孤山複陣的構建,出乎尋常地快。

不到十日,陣法的主體,便構建好了。

後面一些零碎的陣法,墨畫自己随手畫畫就行,他便打算帶着這些小師弟們,返回太虛門了。

從孤山下來,到了孤山城,一路上景色并不算好。

山中荒涼,城中破敗。

街邊有衣衫褴褛,面色蠟黃的散修,以及黑炭一般,骨瘦如柴的孤兒。

鄭方眉頭緊皺,躊躇許久,終于緩緩開口,問墨畫道:

“小師兄,這些修士……怎麽會窮苦成這樣?”

來的時候,他們乘着馬車,孤山之上又在封閉施工,因此他們沒真正看到城裏的景色。
其他太虛門的弟子,也都看向墨畫,目露不忍。

墨畫一怔,問道:“你們之前,都沒見過這類修士?”

鄭方“嗯”了一聲,其他人也都點了點頭。

墨畫目光微頓,而後明白了過來。

鄭方他們,都是世家子弟,哪怕出身再不好,也都有家族護持,算得上是“養尊處優”,結交的都是世家子弟,出入的地方,要麽是大世家,要麽是大宗門,或者是繁華的仙城。

他們不是沒見過窮人。

大小仙城中,都有一些貧寒的修士,穿得樸素,吃得簡單,買不起名貴的靈器,也沒多少靈石修煉。

這在他們的認知中,就已經是很窮的修士了。

但真正的“窮苦”,還是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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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窮人,想象不到真正的“富有”,到底會有多富。

富人也想象不到,真正的“窮苦”,到底會有多窮。

墨畫心情有些複雜。

鄭方問道:“小師兄,這樣的窮人多麽?”

墨畫默然片刻,隻能保守道:“這個世上,至少一半以上,都是這樣的修士。”

剩下的一半中,大多數可能過得好點,但也好不了多少。

仍舊要爲生計發愁,爲修行吃苦。

真正的世家子弟,隻是極少數。

但九州太大了,修士太多了。

世家子弟盡管占比小,但人數卻絕對不少,他們聚在一起,互相交集,會有一種,舉目皆繁華,世族滿華堂的錯覺。

但繁華隻是一角。

繁華之下,掩蓋着更真實的殘酷。

這些小師弟們,也第一次撕開了繁華的一角,見到了這世間,最窮苦不堪的真相。

所有人,一時都有些沉默。

墨畫見狀,微微歎氣。

這些弟子們,都是世家子弟,長大後,或許也會汲汲于名利。

但至少此時,他們涉世未深,尚存一顆赤誠之心,會對這世間的窮苦,心存憐憫。

墨畫便溫和地笑了笑,寬慰他們道:
“你們在孤山畫下的陣法,會作爲基底,構建起一座大礦井,爲孤山城這些窮苦的散修,提供一個未來,讓他們一點點,過得更好。”

“體悟天道,造福萬生……”

“你們的陣法,改變了他們的境遇,也改變了他們這一代,甚至此後數代人的命運。”

“這就是,陣法的奧妙,也是陣師一生所尋求的‘道’……”

包括鄭方在内,所有弟子都愣了一下,而後目光漸漸明亮了起來。

“體悟天道,造福萬生……”

這句話,令他們心中觸動,也像一顆種子一樣,留在了他們心中,一點點生根發芽。

……

送走了鄭方他們,墨畫沒回太虛門,而是到了孤山城的煉器行。

孤山的大型複陣,隻是第一步。

原本孤山的礦石,已經被采得差不多了,但沈家不顧一切,炸掉了半座孤山,使得一些埋在地底,或是此前不好開采的礦石,又暴露了出來。

這些礦石,自然比不上明黃銅礦名貴,但精煉之後,也會有相當不錯的收益,足夠孤山城的散修謀生。

可關鍵,就在于“精煉”。

孤山的大型複陣,是重構礦井用的,就像墨畫當初在南嶽城做的那樣。

但孤山已經很貧瘠了,因此開采的礦石,還需進一步“精煉”。

精煉,就需要更高深的陣法。

這些陣法,無一例外,全都是二品高階陣法,甚至包含一部分二品十九紋的陣法。

目前太虛門的同屆弟子中,也隻有墨畫能畫出來。

這些陣法,畫在一個大型的熔爐内。

此後,孤山之上開采出的礦石,都會送到煉器行,經這規模宏大的熔爐,精煉成更純粹的靈礦,然後再進行煉器加工。

顧師傅帶領着全部煉器師,已經将熔爐初步建好了。

巨大的熔爐,像是一隻可以吞吐礦石的異獸,幾乎占據了煉器行一大半的場地。

之後再由墨畫,将熔爐所需的陣法,一副一副畫上去,就算完工了。

十九紋陣法,是大衆範疇内,二品陣法的極緻了,對尋常二品陣師來說,畫這類陣法,是極艱難的。

但墨畫神念已經結丹了,這些陣法他畫起來,大抵也跟吃飯喝水一般,費不了多少事。

而這熔爐雖大,但體量肯定比不上孤山的複陣。

因此,涉及到的陣法雖然不少,但這些數量,陣法“怪物”般的墨畫,一個人就能解決。

花了一些時日,将熔爐上的陣法大緻畫好後,墨畫便讓顧師傅屏退衆人,自己一個人留在熔爐裏,準備畫最後一副陣法。

這是一副絕陣。

二品二十紋,次生雷流陣。

這是聞人琬從上官家,偷偷拿出來送給墨畫的那副元磁絕陣,也是墨畫掌握的,第一副二品絕陣。

不知是不是因爲,墨畫歸源了雷磁陣流,領悟了一部分雷磁本源的緣故。

這副“次生雷流絕陣”,他學起來竟意外地順暢,根本沒花多少時間。

而這次生雷流陣,功能其實也簡單,就是通過陣法,定向衍生“次生雷流”。

但次生雷流,涵蓋極廣,用途也各異。

墨畫特意去請教了鄭長老,這才弄明白,這副次生雷流陣,竟然是一門“生産”類的絕陣。

其衍生出的次生雷流,隻有一個用途,就是磁化墨類礦石,生成“磁墨”。

磁墨是很珍貴的。

因此,生産“磁墨”的陣法也極稀有。

但墨畫此前也萬萬沒想到,上官家的這副次生雷流陣,竟然是生産磁墨用的。

不過大的世家,都經營着各類不同的産業,上官家收藏這類産業陣法,也不足爲奇。

這陣法似乎還是道廷賞賜的,裏面估計還有其他的緣由,但涉及到上官家和道廷,墨畫就不得而知了。

他隻要将這陣法學會,然後學以緻用就行了。

而且,這副絕陣是琬姨給他的。

現在,他将這絕陣,用在顧家的煉器行上,産出的一部分收益,也會回饋給琬姨,算起來也是投桃報李了。

墨畫思索過後,開始将這副,二品二十紋的次生雷流陣,畫在最後一副熔爐上。

這樣一來,這最後一小座熔爐,也就變成了一座“磁墨爐”。

隻是表面上,沒人看得出來罷了。

更沒人知道,墨畫在這孤山煉器行的爐子裏,神不知鬼不覺地畫上了一副絕陣。

就連顧師傅也不知道。

墨畫隻告訴他,這最後一座爐子,可以生産少量名貴的磁墨。

但生産磁墨的方法有很多,而且十分機密,顧師傅也不大懂,他隻是驚歎于墨畫,化腐朽爲神奇的陣法造詣。

墨畫又叮囑顧師傅道:“這磁墨爐後面,用來磁化墨石的地方,有一塊玉簡,大概每一個月替換一下,替換下的玉簡,記得收好,有空帶給我。”

“玉簡?”顧師傅不太明白,但也沒多問。

墨畫雖然隻有築基,但在顧師傅眼裏,已經算是個深不可測的“高人”了。

尤其是經曆了孤山一行之後,墨畫在顧師傅眼中,更加深不可測起來。

顧師傅鄭重道:“公子放心,我一定記住。”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些玉簡,他有大用。

“磁墨爐”通過靈石,驅動陣法,産生次生雷流,“磁化”礦石,生成“磁墨”。

既有次生雷流,自然而然會留下次生雷紋。

這些次生雷紋,在磁墨爐裏生成并反應,最後會被墨畫一一記錄在玉簡上。

這些次生雷紋,是完全另類的陣紋。

墨畫将用這些玉簡上的次雷紋,從另一個角度,深度歸源雷磁陣流。

換句話說,這個磁墨爐一經運轉,就會産出磁墨,爲煉器行增加收益。同時也會爲墨畫,源源不斷地産出大量的“次生雷紋”。

這些次生雷紋,會提供豐富的雷磁素材,以方便墨畫更快速,更便捷地歸源雷磁陣流,強化他的“雷磁小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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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4:16
  第979章 絕陣
  通過大型煉器産業,催化陣紋衍生,提供大量的法則變化,以加速陣法的研究,這也算是墨畫的一次嘗試。

  若是這種嘗試可以成功,可以省卻很多人力,節約大量時間和神識算力。

  以後再進行陣法源流的“歸源”,也就有了參照的“模式”。

  通過大規模修道生産,大量的陣法應用,來提供陣紋演變的樣本,進行陣法歸源,領悟陣道的本源。

  這樣,學用一體,還能造福蒼生。

  就不必像當初五行宗那樣,空耗大量陣師的念力,去做紙面上的鑽研和研究。

  當然,這隻是墨畫的設想。

  究竟是否可行,還需要一步步驗證。

  至此,顧家煉器行的大型熔爐,包括那一個隐藏的“磁墨爐”上的陣法,就全部按照墨畫的規劃,構造完成了。

  墨畫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确認沒問題,才交付給顧師傅。

  之後如何封爐,開火,生産,煉制,以及保密,就都由顧師傅自行安排了。

  顧師傅看着眼前宏大的熔爐,以及熔爐内壁之上,刻畫着的深奧複雜的陣法,心中的感激和敬佩,難以言表,待墨畫的态度,便越發敬重了。

  修爲是用來殺人的。

  陣法卻能用來救人。

  墨畫雖然隻有築基,但卻做了很多金丹,乃至羽化境真人,都做不到的事。

  一念濟天下。

  爲一城的修士,建了一個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當初果然沒看錯,這位墨公子,果真是他們的“貴人”。

  但即便如此,顧師傅也沒想到,這位貴人,竟能“貴”到這種地步……

  對孤山城來說,這幾乎等同于半個“仙人”了。

  顧師傅将墨畫請到一邊,親自替他奉上了茶。

  兩人坐在院子中,看向如今截然不同的孤山城,顧師傅心中感慨,不由道:

  “多虧了墨公子,孤山城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

  墨畫沉思片刻,卻搖了搖頭,“未必。”

  顧師傅一愣。

  墨畫道:“礦井也好,熔爐也罷,這些其實都是外物,是别人給的。”

  “靠着這些,一時或許會富庶些,但時間一長,必會生出事端。到了那個時候,孤山城的散修,未必會守住這些基業。”

  顧師傅眉頭緩緩皺了起來。

  這些憂慮,其實也埋在他的心底,他不是不知道,隻是見了孤山城周遭變化,一時太過興奮,所以不曾細想。

  顧師傅思索片刻,緩緩道:

  “那就……督促孤山城的散修,尤其是那些孩子們,讓他們努力修行,學習煉器,将來自己有了本事,才能保得住現在的一切。”

  墨畫點了點頭,又取出了一本冊子。

  冊子的扉頁,筆迹工整,但神韻隽永地寫着《陣法入門》四個字。

  看起來普普通通。

  “這是我編纂的小冊子,上面包含了基礎陣紋,常用陣式,還有一些進階的陣法常識,陣道原理,方便那些孩子,用來做陣法啓蒙,從無到有,由淺入深,一步步地學陣法。”

  “這冊子上的陣法,針對孤山的環境,以實用爲主,哪怕隻學會幾道陣紋,他們平時也能用得上……”

  顧師傅接過這個冊子,手上薄薄的,心中卻覺得重愈千鈞,鄭重道:
  “我一定教給這些孩子,也會讓這些孩子,銘記公子的恩德,讓他們不辜負公子的期待,好好學陣法。”

  墨畫思考片刻後,卻搖了搖頭,“不能這麽說。”

  顧師傅一怔,“不能這麽說?”

  “嗯,”墨畫點頭,“不能讓他們,有爲了‘我’才去學陣法的想法。陣法不能爲了别人而學。”

  “那……”顧師傅沉吟,“爲了他們自己而學?”

  墨畫仍舊搖頭,“也不行,這樣學着學着,就容易變得自私而狹隘。”

  爲自己而學,一旦學成之後,他們很容易就會覺得,他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而得來的。

  他們會看不起其他人,輕視不如他的人。

  大概率,他們學成之後,還會離開孤山城,去拜入宗門,去入贅世家,去牟求自身的名利,甚至有可能,會反過來剝削孤山城修士的利益。

  人很容易被一時的成功蒙蔽雙眼,從而忽略掉,他之所以能“出人頭地”,其實已經是受了很多人的幫助,也得益于很多人背後默默的付出。

  所以,告訴這些孤兒,爲自己而修行,孤山城的未來,大概率也不會好。

  有天分的孩子,利用孤山城的修道資源,學有所成之後,就會嫌棄自己的出身,将孤山城棄如敝屣。

  這樣一來,他們跟沈守行,其實沒什麽區别。

  顧師傅神情凝重,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片刻後他問道:“那……該怎麽跟這些孩子說?”

  墨畫目光微亮,緩緩道:“跟他們說,他們是爲了‘孤山城’而學陣法的。”

  “他們能有口飽飯吃,有靈石修行,能學陣法,是因爲有了這座城。”

  “他們學成之後,也應當爲孤山城,爲全城的修士,盡一份心意,讓孤山城變得更好。”

  “隻要孤山城越好,他們過得也就越好,他們的子孫後代,也才能有好的未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墨畫神情鄭重道,“孤山城的一切,無論是孤山,還是礦井,乃至由此獲利的一切,都歸孤山城全體的修士所有。”

  “任何修士,不得私自占有,也不得私自買賣。”

  “一旦趨利,出賣立身之本,或許會得一時的暴利,但長此以往,必會有大患。”

  “沈家的事就會重演。”

  “這些散修,就又會跟之前一樣,繼續遭受剝削,欺壓,再吃第二遍苦,受第二遍罪……”

  “此前所有的努力,都會付諸東流……”

  顧師傅愣了半晌,心緒激蕩,而後深深對墨畫鞠了一躬,歎道:“公子……深明大義。”

  ……

  幾日後,墨畫便準備打道,返回太虛門了。

  孤山城的事,大抵規劃好了,陣法也差不多畫完了,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也不能久留了。

  顧師傅,還有煉器行的一衆煉器弟子都來送行。

  樊進也來了。

  道廷司事務繁忙,除了沈家,還有孤山礦井相關的人力,物力的調度,還有規章制度的審核等等。

  孤山城道廷司人手少,樊進也忙得不可開交,但還是特意來爲墨畫送行了。

  既是送行,也是爲了表達謝意。

  “此前的事,多謝公子提攜。”樊進鄭重道。

  墨畫心裏大概有數了,問道:“你見過夏監察了?”

  “是。”樊進點頭道,“夏監察給了卑職一個升遷的機會,這一切,全都要感謝墨公子。”

  墨畫搖頭,“這是你自己把握到的機會。”

  機會是自己把握的,但沒人給這個機會,他搶破頭也把握不住。

  越是出身卑微,越知道機會的難能可貴。

  樊進抱了抱拳,神情誠懇道:“大恩不言謝,此後墨公子但有所托,樊某必在所不惜。”

  “樊典司客氣了。”墨畫笑了笑。

  他隻是給了個機會,至于樊典司最終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了。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宗門了,樊典司,保重。”墨畫道。

  樊典司行禮,沉聲道:“公子,保重!”

  顧師傅他們一群人,也都拱手道:“公子,保重!”

  墨畫踏上馬車,向他們揮了揮手,笑道:“你們也保重。”

  馬車漸行漸遠,顧師傅他們一直站在煉器行門口,目送着墨畫遠去,直到馬車的影子,消失在路口,仍舊久久不願離去。

  而随着馬車一路向前行駛,穿過孤山城的街道,離開城門,最終也踏上了遠行的山路。

  墨畫回首望去。

  破舊的孤山城,依托蒼涼孤山,依稀坐落于山霧之中。

  靈械聳立,礦井齊整,城中能隐約看到,巨大的煉器熔爐,火光明滅間,在冒着袅袅的白煙。

  雖然仍然破舊,依舊蒼涼,但已然有了不一樣的景色,重新煥發了人氣和生機。

  墨畫目光欣慰。

  而在一旁,荀子悠也在默默看着墨畫。

  他是墨畫的“保镖”,孤山城的一切,他都默默地看在眼裏。

  身爲金丹後期長老的荀子悠,此時竟有史以來第一次,對一個築基弟子,生出敬佩驚歎之情。

  荀子悠的心中,充斥着一種難以言明的震撼之情。

  他總有預感,墨畫這孩子,若一直這麽秉承道心,修行下去,哪怕他出身再低,靈根再差,将來也必定會是一個震铄古今的,了不起的大修士。

  而在墨畫身上,他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乾學州界自古流傳的兩句道蘊明言: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這樣的苗子,可真的不能有一點閃失……”

  荀子悠由衷地想着。

  此後他收回目光,開始聚精會神,認認真真地當起了墨畫的“保镖”……

  ……

  此後一路無事。

  回到了太虛門,荀子悠要去找荀老先生“述職”,也就不必跟着墨畫了。

  墨畫便獨自回到了弟子居。

  孤山城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墨畫也放心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之後的事,就靠他們自己了。

  人的命運,終究隻能由自己把握。

  墨畫還是繼續學陣法。

  築基修爲,神識二十紋,打破了天道的法則,步入了超品的領域。

  自然也就意味着,他可以正式開始,将所有心思,用來鑽研超脫品階之外的,二品二十紋之上的絕陣了。   
  他現在已經學會了一副絕陣。

  二品二十紋的次生雷流陣。

  這陣法,也被他刻在了孤山磁墨爐上,用來生成磁墨,同時爲自己衍生大量的,歸源用的次雷紋。

  但這副絕陣,某種意義上,算是“白給”的。

  他學着根本沒費什麽心思。

  墨畫也沒有那種,殚精竭慮,苦思冥想,下筆千百遍,心中才有神的領悟絕陣的感覺。

  不苦費心志,殚盡思慮學到的東西,墨畫總覺得差點意思,領悟得也不夠深刻。

  但沒辦法,畢竟次生雷流陣已經學會了,他又沒辦法忘掉了重學。

  他隻能繼續往下學了。

  墨畫從納子戒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張古老的皮紙。

  皮紙之上,畫着古樸晦澀的紋路,與一品逆靈陣,近乎一脈相承。

  二品二十紋,逆靈陣圖!

  這是他利用雷磁陣法,操控一個魔修弟子,費了好一番周折,才從魔宗的功勳庫藏裏偷出來的。

  墨畫在煉氣期,學會的第一副絕陣,就是逆靈陣。

  而現在,他到了築基後期,神識二十紋,也終于有資格,來學這副二品的逆靈絕陣了。

  墨畫輕輕地摩挲着陣圖皮紙。

  在别人眼中,這隻是一副晦澀古拙,不明其意的舊陣圖。

  但在掌握了一品逆靈陣法的墨畫眼裏,卻全然不同。

  他幾乎能看到,靈力逆變的法則,在其中緩緩流淌。

  這種逆變法則,就像是一縷火苗,一旦有東西點燃,便可引發劇烈的法則劇變,産生匪夷所思的殺傷力。

  在煉氣境,他曾用這逆靈陣,崩解了大陣,滅殺了道孽大妖。

  而他現在築基了,一旦學會了二品逆靈陣,陣法殺傷的手段,将更上一層台階。

  若是有個二品大陣,當做引子,給他崩解,那産生的威力究竟會有多強,墨畫簡直想都不敢想。

  當然,他也就隻能想想。

  哪裏會有二品大陣給他崩解。

  二品大陣啊,那得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花多少靈石,費多少靈墨……

  墨畫身爲陣師,心裏豈能不清楚。

  别人就是願意給他崩,他都不一定舍得。

  當然,即便不崩二品大陣,普通的二品陣法,尤其是二品高階陣法,用逆靈陣崩解一下,殺傷力也肯定不俗,哪怕殺不了金丹,但也至少能讓金丹重傷。

  這樣一來,自己對付金丹的殺手锏,又多了一樣。

  墨畫心中振奮,開始聚精會神,參悟起面前的逆靈陣圖來。

  一道道陣紋,被他記在心底。

  其上流淌的逆變法則,雖然生澀,雖然深奧,但也一點點被墨畫的神念滲透,一點點被參透,被領悟。

  逆靈陣的難度,就高了很多。

  墨畫已經學會了一品逆靈陣,在論陣大會的時候,又參悟過那副,摻雜了部分逆靈法則的壓軸陣法,因此學起來事半功倍。

  可盡管如此,這種艱深的領悟,也絕非一朝一夕的事。

  墨畫仍需要每天堅持練習,堅持參悟。

  日積月累,水滴石穿。

  或許哪一天,他熟能生巧,茅塞頓開,就能真正地掌握逆靈陣了。

  學陣法就是這樣的,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持之不懈地努力,锲而不舍地參悟,除此之外,并沒有捷徑。

  好在這種事,墨畫已經習慣了。

  參悟了一會逆靈陣後,墨畫覺得差不多了,就将陣圖收起來了。

  之後,他開始考慮另一件事:

  本命陣圖。

  墨畫心中有些失望。

  在孤山墓葬裏,他費了那麽多心思,想将四象青龍陣圖弄到手,結果仍舊天不遂人願,算來算去,還是被蓄謀已久的屠先生截胡了。

  這件事,他隻算計了一兩年。

  但屠先生,可能圖謀了數百年。

  自己沒算過他,算不上稀奇,墨畫也能接受。

  但這樣一來,自己的“本命陣圖”,就又沒着落了。

  墨畫歎了口氣,從納子戒中,取出幾副陣法草圖。

  這些圖中,七零八落記載着不少陣紋,這些陣紋,都呈現龍形,或像龍鱗,或像龍爪,或像龍鳍,或像龍身……

  這些陣紋,一部分是墨畫自己衍算來的。

  另一部分,是墨畫從申屠傲身上拓印下來的。

  但這些陣紋,都是殘缺的。

  衍算沒算完,拓印也都隻拓到了一半。

  墨畫看着這些殘缺的,龍麟龍爪陣紋,不由皺起了眉頭,片刻後,他心中忽然跳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爲什麽,一定要屠先生手裏的龍圖呢?”

  “我就不能……自己推演出一條‘龍’來麽?”

  萬妖谷的四象妖紋,像是什麽犬紋,狼紋,蛇紋,熊紋,虎紋……等等,他當初闖蕩萬妖谷的時候,全都留了份心,記錄了下來。

  妖紋彙集,養成龍紋,其間的種種陣紋變化,他也在申屠傲身上,也親眼看到過。

  屠先生可以将這些妖紋,取其精華,養成龍圖。

  那自己爲什麽不可以?

  抄屠先生的“作業”,不算什麽本事。

  自己推演出來,才是真的厲害。

  這是一個強大的陣師,必備的陣法素養。

  墨畫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屠先生沒把“魚”給自己,但他“打漁”的過程,其實都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那他養得出龍,自己肯定也可以!

  更何況,自己身兼天機衍算,天機詭算,和五行宗的歸源算法于一身,在推演一道上,沒理由比不上屠先生……

  墨畫目光漸漸亮起,心中也逐漸堅定了想法。

  他也要用妖養龍。

  深入剖析四象陣法,研究妖紋的種種變化,從而自己“造”出一條龍來!
  “龍……”

  墨畫心思一動,這才想起,自己手裏還有一根“龍脈”。

  他爬到床頭,從枕頭底下,翻出了那根被黑布包裹着的龍脈。

  墨畫解下黑布的一角,露出一截龍脈。

  強烈的青龍氣息,立馬奔騰而出。

  墨畫吓了一跳,又立馬用黑布,将這龍脈裹住,不讓龍氣外露。

  随後他皺了皺眉。

  這根龍脈,氣息實在太強了,他根本沒辦法研究。

  他也不敢去碰。

  孤山神殿裏,金丹巅峰修爲的沈守行,隻抓了一下這龍脈,立馬就廢了一條手臂。

  墨畫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自己用手去碰。

  自己的肉身是什麽強度,他比誰都有數。

  更何況,他也的确沒有大荒皇族的血脈。

  墨畫又盯着龍脈看了看,還是研究不明白,就暫時先放到了一邊。

  “龍脈先不管了,反正跑不掉,先推演龍圖要緊……”

  墨畫取出陣紙,将他在萬妖谷中獲得的所有妖紋,一道一道重新謄錄了下來。

  之後,他便正式開始,進行“造”龍的宏圖大計。

  取萬妖之精華,繪大荒之龍圖。

  而這自然,也是一個浩繁的陣法工程。

  但墨畫并不着急,也不氣餒。

  這種陣紋推演的過程,可以一步步加深,他對四象陣法的理解和應用。

  哪怕最終,他“造”不出龍來,但在這個過程中,他不斷嘗試妖紋的解體,拼合,演變,兼容……也會一步一步,成爲一個精通四象陣紋的陣法大師。

  怎麽想都不虧。

  墨畫靜下心來,開始對照殘缺的龍圖,一筆又一筆地去研究四象妖紋的變化。

  時間一點點流逝,夜色靜谧。

  桌上的燭光,也一點點搖曳。

  妖紋也在他筆下不斷變化。

  不知過了多久,一向精神飽滿的墨畫,竟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絲困倦。

  眼皮很沉,眼前的陣紋,也在變得模糊。

  身旁的龍脈,微微發燙。

  一道道妖紋,開始扭曲,融化在一起,形成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墨畫看着這些影子,精神越發難以集中,竟不知不覺趴在了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睡着之後,墨畫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看到了一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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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0章 夢龍
  說是龍,但又不完全是龍。

  它有龍首,龍眼,龍口,以及龍須和龍爪,但身子又像是一個人,穿着青黑色龍袍,頭戴金玉冕冠,珠玉垂旒,端坐于高殿的皇座之上,有權傾天下之勢,尊貴威嚴至極。

  墨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座大殿之中。

  殿堂高聳,四周雕着龍像,雲霧蒸騰。

  兩側是一排排身穿華服的“權貴”,有文臣,有武将,有祭司。

  他們有着人的樣貌,但軀體卻有小部分“龍化”,或有龍爪,或覆龍鱗,或帶龍須。

  這些人,全都垂首含胸,神态恭敬,跪伏于地,對着皇座上的半龍半皇之人行着大禮。

  偌大的龍殿中,唯一站着的,是墨畫。

  此時的墨畫,就站在大殿之下,擡頭望着居于大殿上方,皇座之上的“龍皇”。

  身穿龍紋冕服的龍皇,居高臨下俯視着墨畫,聲音厚重而威嚴:
  “既見本皇,爲何不跪?”

  跪?
  見面就要自己跪下?

  墨畫皺了皺眉頭,有些不高興,反問道:“你是什麽東西?我爲什麽要跪你?”

  “大膽!”龍皇生怒。

  這一聲怒斥,宛如晴天霹靂,在龍殿之間回蕩,風卷龍吟,四方震動。

  所有大臣,皆驚慌失色。

  但在這種狂躁的神念波動,和強大龍威之下,墨畫神色淡然,巋然不動。

  龍皇目光微凝,深深看了墨畫一眼,緩緩道:
  “你……非我大荒皇裔?”

  墨畫搖頭,實話實說道:“不是。”

  “既非我大荒皇族之子,爲何能進入這大荒龍殿?”龍皇沉思片刻,冷聲道,“你從何處得了龍脈?又是誰替你引的路?”

  墨畫聞言微怔,心裏也有些疑惑。

  龍脈倒是在他手裏。

  但是……引路?
  有人替自己引路了,所以自己才能進入這龍殿,面見這尊龍皇?
  是誰?

  墨畫微微皺眉。

  而持有龍脈,有人引路,才能開啓的夢境龍殿,那就意味着……

  墨畫若有所思,擡頭問那龍皇,“這裏,是大荒的傳承道場?”

  “不錯。”龍皇沉聲道。

  果然……

  墨畫便昂着頭,直接問他:“你會把大荒的傳承傳我麽?”

  龍皇不怒而威,眼眸中有寒意湧動。

  而在它手下,便有一尊身穿龍甲,碧眼豎瞳,濃眉長須的龍将,踏步而出,以長槍指着墨畫,斥責道:

  “無知小兒,好大的膽子!無大荒血脈,也敢觊觎我大荒皇族的傳承?憑你也配?”

  墨畫冷哼,“我與你主子說話呢,你算什麽東西?一個站崗的,也配插嘴?”

  龍将當即大怒,“大膽孽畜,口出無狀。我這便替陛下,誅殺你這無禮之徒!”

  它向龍皇叩首,而後便目露殺意,龍爪握着長槍,自大殿之上一躍而下,身形化龍,槍尖寒光點點,直奔墨畫面門。

  這一槍,威勢極大。

  槍身之上,纏有青龍虛影,襯着這身材魁梧,金甲燦燦的龍将,一時恍若天人。

  墨畫隻冷笑一聲,伸出手掌,輕輕一攥,便将這威力無俦的槍尖,牢牢攥在了手心。

  槍尖龍影明滅,殺氣騰騰。

  墨畫的手掌,小巧白皙,卻似有執掌乾坤之力,輕而易舉便将這槍尖攥住,任這龍将如何發力,都動彈不得。

  龍将色變,催發龍力,還欲變招。

  墨畫卻已經手腕一擰,憑借強大的神念之力,将長槍直接擰斷,而後踏步向前,小腳向前一踹。

  這看似輕飄飄的一踹,卻含着滔天之力。

  龍将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被直接轟飛,撞在了龍殿的牆壁上,不知碎了多少骨頭,昏迷不醒。

  隻一擰,一踹,這威武的龍将,就被墨畫廢掉了。

  龍殿之中,衆臣震動,神色驚惶。

  他們料到,這黃口小兒,敢如此膽大包天,必定有所依仗。

  但不成想,他竟強悍如斯。

  龍皇麾下的猛将,也不過其一合之敵。

  皇座之上,龍首人身,氣度威嚴的龍皇,眼眸中也流露出一絲異彩。

  小小年紀,竟如此骁勇,若能收入麾下,臣服于本皇,必能壯我大荒威勢……

  龍皇目露沉思。

  墨畫卻也擡起頭,看向龍皇,道:“你不願把大荒傳承給我,那就放我回去吧。”

  他也不太想惹事,更不想與大荒皇族結仇。

  大荒皇族曆史悠久,還有業龍護身,背後不知還藏有多少隐秘,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何況初次見面,墨畫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僵。

  那個龍将,要不是一臉嚣張,先對自己下殺手,他也不會一腳把它踹飛。

  就這,他還是手下留情了。

  如若不然,以他如今結丹的神念,純金道化之身,稍微再用點力,就能把這龍将,整個踩成齑粉。

  因此,大家各自罷手最好。

  龍皇看着墨畫,思索片刻,緩緩道:“你不想要,我大荒的傳承了?”

  墨畫一怔,反問道:“你能給我?”

  龍皇搖頭,“要得我大荒傳承,需要正統大荒皇裔的血脈,你沒這份血脈。”

  墨畫皺眉。

  既然自己沒有大荒的血脈,那它還廢話些什麽?
  “不過,”便在此時,龍皇繼續道,“大荒的傳承,并非隻有皇裔一脈。”

  “皇族有皇族的傳承。”

  “貴族有貴族的傳承。”

  “庶人亦有庶人的傳承……”

  墨畫恍然,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我算是個‘庶人’,能學大荒庶人的傳承?”

  “不錯。”龍皇颔首。

  大荒庶人的傳承……

  墨畫心中琢磨。

  他倒也不在乎,什麽皇族,什麽庶族的。

  天地大道,萬千道法,品階或有高低,人也自分尊卑,但無論高低上下,強弱大小,本身都是“大道”的一部分。

  任何法門,能用,好用,實用就行.
  沒必要非去追求一些看似“高大上”的東西。

  更何況,墨畫也比較好奇,大荒庶族的傳承,究竟會有哪些……

  墨畫沉思之際,龍皇又居高臨下道:

  “你血脈不行,皇裔的傳承,無法傳你。但庶族的傳承,本皇可以‘賜’與你。”

  墨畫點頭道:“那你賜給我。”

  說的是“賜”,但他的口吻,卻帶了一絲命令的意味。

  龍皇按捺下心中的不滿,聲如洪鍾,命令道:
  “那你跪下。”

  墨畫皺眉,“怎麽又要跪?”

  龍皇沉聲道:“此乃大荒傳承的儀式,你跪下,臣服于大荒,臣服于龍脈,我才能賜你傳承。”

  墨畫不屑,“那算了,我不要了。”

  人生在世,跪天跪地跪父母,區區大荒皇族,也配他去跪?
  大荒的傳承,不要也罷。

  龍皇目光一沉,“你不要?”

  墨畫點頭,“嗯,不要了。”而後又道,“你放我回去吧。”

  他時間寶貴,要回去繼續研究陣法了。

  這些傳承,大荒不給,那他就自己去琢磨,自己去養一條龍出來。

  可龍皇卻沉默不語,沒有任何動作,片刻後它搖了搖頭:

  “不行,這個傳承,你必須學!”

  墨畫察覺到氣氛不對,目光不善,“你什麽意思?”

  龍皇雙目微張,氣勢陡然一變,伸出青黑色,閃着寒光的龍爪,指着墨畫,帶着極大的壓迫力,命令道:

  “跪下!”

  墨畫冷笑,本不在意,可下一瞬,卻神色微變。

  虛空之中,一股凜然不可違逆的氣勢,驟然降臨。

  強大的威壓,施加在他身上,一股詭異的力量,滲透着他的膝蓋,逼迫着他跪下。

  “這是?!”

  墨畫心中一驚。

  他能感覺到,一股類似于法則類的力量,籠罩在龍殿之中。

  大荒的龍威,和皇權的威儀,在一點點侵蝕,滲透着他的神念,讓他一點點産生“臣服”的欲望,從而讓他跪下。

  墨畫很快就明白了,這裏面的因果法則。

  隻要一跪,神魂中便會産生一絲奴性。

  奴性入腦,會漸漸滋生壯大,融于意識,形成習慣。

  自己也會一步步奴化,最終成爲大荒皇權和龍威的“奴隸”,心甘情願受其奴役。

  這股力量,以神念爲媒介,是更高一層的“法則”之力。

  即便是墨畫,一時也心生難以抗拒之感,膝蓋也有些發軟,看似要一點點跪下。   
  墨畫心中冷笑一聲,當即催動道化本源,抵抗這絲“龍威”的侵蝕。

  同時平心靜氣,以道法自然的冥想,抑制皇權威壓下的奴性。

  周遭威勢如山,墨畫卻紋絲不動。

  龍皇見狀大感詫異,而後龍眸之中,精光一閃,整個人透露出身居上位的無上威勢。

  它緩緩開口,每句話,都如同洪鍾大呂。

  每個字,都蘊含着皇族威嚴,充斥着血脈之力。

  “你廢了本皇的龍将,本皇施恩,不怪罪于你,甚至會提拔你,做本皇的禁軍。”

  “這是對你的嘉賞,是對你的恩賜。”

  “你當跪下,虔誠叩拜,謝本皇隆恩。”

  這句話,含着詭異的蠱惑之力。

  但墨畫并未跪下,目光冷淡。

  龍皇眼眸之中,露出一絲不悅,繼而又道:
  “這是本皇,對你的恩賜。”

  “你應當感到慶幸,感到榮耀,應當五體投地,跪拜于地,銘感皇恩浩蕩。”

  “這樣,本皇才會賜你大荒的傳承。”

  “你出身低微,你的父母,皆是庸人,傳承自你父母的血脈,實在低賤。”

  “唯有得本皇恩賜,你才能舍棄出身,脫胎換骨,逆天改命……”

  ……

  墨畫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目露寒光,指着龍皇的鼻子罵道:“老長蟲,我給你臉了?”

  “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說我爹娘壞話?”

  龍皇愣住了,龍臉之上,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它身居皇位,受萬民朝拜,這麽長時間以來,還從未有任何人,任何存在,膽敢當着它的面,行如此污蔑之事,說如此大逆不道之話!
  簡直冒天下之大不韪!

  論罪當千刀萬剮,誅滅九族!
  龍皇再沒有了此前的鎮定和威嚴,怒目須張,龍鱗倒逆。

  但墨畫同樣很生氣。

  “給臉不要臉的老東西!”

  他不再留手,全力催動道化的神念,整個身軀,當即爆發出極其璀璨而刺目的金光。

  這個金光,純淨無比,磅礴的神韻流轉,道化的法則内蘊。

  強大的龍氣被消解。

  皇權的威嚴被抹滅。

  墨畫掙脫了龍殿法則的束縛,運轉神念,金光燦燦,宛如一尊金色的小仙人。

  他踏步而出。

  隻一步,便邁過龍殿高聳的台階,逼近了上方的皇座。

  附近守衛的龍将震怒,紛紛殺上前來。

  墨畫一拳一個,金光浩蕩間,将這些龍将全部轟殺,碾爲齑粉。

  墨畫再邁一步,已然踏上了龍皇的皇座。

  他一腳,踹翻了龍台,而後小手一伸,宛如天羅地網,便向高高在上的龍皇抓去。

  “孽畜!爾敢!”

  之前還尊貴不凡的龍皇,再沒了一絲從容,它伸出龍爪,向墨畫撕去。

  可下一瞬,它猙獰的龍爪,就被墨畫白嫩的小手攥住了。

  墨畫将龍爪,一根一根,全給掰斷了。

  龍皇震怒,化出龍形,與墨畫厮殺。

  可龍殿的法則,鎮不住墨畫,龍氣和皇威,對有道化神明之軀的墨畫失去了束縛。

  單憑神念之力,龍皇這副半龍之軀,也根本不是墨畫的對手。

  不過十來個回合,龍皇就被墨畫打斷骨頭,踩于腳下。

  墨畫高居龍殿之上,騎着龍椅,踩着大荒龍皇,冷哼道:

  “臭長蟲,說我血脈低賤?現在看看,誰更低賤?”

  龍皇羞怒憤恨至極,“無恥孽畜,亵渎我大荒龍殿,玷污我皇族威嚴,終有一日,你會遭受業龍之報,堕入無邊煉獄,受無盡痛苦,永世不得超生!”

  這惡毒的咒言,墨畫一般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真能殺他的,早就下殺手了。

  殺不了,才會說這些惡毒直言,無能狂怒。

  不過這次,面對的是大荒龍族,墨畫心中卻不免有點嘀咕。

  遭受“業龍之報”?
  真有這種東西?

  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若殺了這龍皇,就會招惹上因果,被大荒的業龍報複?
  墨畫又目蘊金光,打量了一下,這個所謂的,大荒的“龍皇”。

  這隻龍皇,半人半龍。

  身子是人,但頭部是龍首,手腳是龍爪,皮膚有龍鱗。

  從外形看,的确一半人,一半龍。

  而它的神魂,在墨畫的神念透視中,也有一半是人,一半是龍。

  人的一半,據墨畫估計,應該是大荒某個皇族,甚至可能是某個“皇帝”的魂魄。

  而龍的一半,則是貨真價實的“龍魂”。

  也就是說,它是“人魂”摻雜着“龍魂”,雜交而來的神念造物。

  那若殺了它,估計真的會有“龍”的業報……

  而且,墨畫也不知,這隻“龍皇”到底在大荒,是個什麽地位。

  它這麽菜,應該地位不高……

  但假如它背後,還有其他什麽上古龍皇,遠古龍皇,太古龍皇之類的老祖宗……

  自己殺了“小”的,會不會牽出“老”的,這樣祖祖輩輩無窮盡,一直找自己麻煩?

  這隻龍皇,或許沒那麽強。但其他更古老的存在,可就未必了。

  經過孤山邪胎一戰後,墨畫就謙遜了許多。

  他的神念,雖然很強,但也并不意味着,就真能無所顧忌地大殺四方而無敵手了。

  “要不……将這龍皇放了?”

  墨畫心中沉吟。

  雖然自己殺了它的龍将,踹了它的龍台,騎着它的龍椅,将它踩在腳下。

  但這歸根結底,都是它先動的手。

  是它非得要強迫自己跪下的。

  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也不知有沒有可能?
  墨畫想着想着,神情就有些躊躇,腳下也有些猶豫。

  他的遲疑,被龍皇察覺到了。

  龍皇知道墨畫“怕”了,當即冷笑了起來:

  “無知小兒,你不知你犯下的,是何等的大罪。”

  “你最好現在罷手,并跪下來,向本皇磕幾個響頭,答應爲奴爲婢,本皇或許可以網開一面,饒你不死。否則假以時日,定叫你遭無上業報,魂飛魄散!”

  墨畫的臉色,又拉了下來。

  他向來是吃軟不吃硬。

  這隻老長蟲,若是好好說話,自己一時高興,興許也就放了它。

  可現在它什麽意思?
  威脅我?恐吓我?還想殺了我?

  身居皇位,養尊處優慣了,一點生死概念都沒有?

  墨畫輕輕一笑,“大荒的皇裔?我今天就教教你,什麽叫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龍皇一震,大怒道:“你敢?!”

  可不容它分說,墨畫已經伸出手,扼斷了它的脖子。

  而後右手一凝,顯化出一柄,帶着一縷星空黑色的,詭異的神念短劍。

  這柄劍上,凝結着太上斬情的天魔之道。

  墨畫如今已經神念結丹,對神念化劍的領悟,更上了一層樓,已經可以單獨調動天魔斬情的法則,融入神念化劍之中。

  因此,這柄“神念化劍”,本質上是一柄“天魔劍”。

  墨畫用天魔劍,将龍皇神念之中,“人魂”和“龍魂”的部分,切割了開來。

  當初在孤山神殿,他就是這麽切割邪胎和黃山君的。

  如今墨畫神識更強了,神念化劍更鋒利了,切割起一隻,實力不如邪胎的大荒龍皇,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金色摻雜着黑色的劍光一閃。

  龍皇一分爲二。

  “孽畜,你做了什麽?!你……”人形的龍皇,憤怒之餘,一臉的不可思議。

  墨畫懶得與他啰嗦,小手一掐,直接捏死。

  剩下的部分,就是純粹的“龍魂”了。

  一縷淡青色,威嚴内蘊,桀骜不馴的青龍之魂,被墨畫握在手間。

  墨畫望着這縷純粹的龍魂,心中自然而然,就冒出了一個念頭:
  “這條龍……能‘吃’麽?”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就如同野火一般,瞬間占據了墨畫的全部心神。

  龍魂純淨,龍力充沛,而且流淌着截然不同的強大念力。

  墨畫的嘴角,流出了口水。

  他忍了忍,終究是沒忍住,張開嘴,“啊嗚”一聲,将整條龍魂,吞進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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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4:58
  第981章 古陣
  龍魂入口,就像是吞了一塊全是筋的硬肉,根本嚼不動,嗓子也很難受。

  但墨畫如今的神念,已然結丹,也補全了純金的道化,與一般修士的神識,有着天壤之别。

  甚至比起從前,也更上了一層樓。

  暴虐的龍力,在體内肆虐。

  墨畫調動純金本源,化作強大的念力,宛如磨盤一般,将這龍魂,一點點磨碎,吞入腹中。

  一股強大,熾熱的力量,灼燒着他的喉嚨。

  強大的龍魂,遊遍他的全身。

  桀骜的神念,宛如一股暴虐的蛟龍,在他體内流竄,左奔右突。

  墨畫索性将太虛神念化劍真訣也運轉起來,連同陣法,法術,純金神力,一同絞殺體内的龍念。

  他的神軀,一時間遍體純金,璀璨奪目,令人不敢直視。

  強大的龍魂,也散發着驚人的威壓,令整個大殿的大荒權貴頭皮發麻。

  不知過了多久,龍魂的氣息消失,墨畫睜開了雙眼,砸了咂嘴回了回味,小聲嘀咕道:

  “沒什麽味道……”

  但很撐。

  墨畫覺得一口龍氣,頂在胸口,忍不住打了個嗝。

  這個嗝,聲如風雷,帶着龍吼,在整個龍殿四周震蕩。

  龍殿之内,所有臣服的大荒後裔,盡皆震恐失色,不可思議地驚恐道:

  “魔……魔神!”

  “它竟……殺了龍皇,将龍皇分屍後,給……‘吃’了?!”

  “大逆不道!”

  “龍皇他……隕落了?!”

  “此乃大荒之劫!”

  “究竟是誰,招來的這尊令人發指的小魔神?!”

  ……

  龍殿之内,人聲驚恐,嘈雜不堪。

  墨畫嫌他們吵鬧,轉過頭,看着這些受了龍脈賜福,或有龍鱗,或有龍爪,或有龍須的臣子,隻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壞笑,便吓得所有文臣武将魂飛魄散,宛如樹倒的猢狲一般,奔逃四散。

  而在四散的人潮之中,唯有一人,雙目失神,難以置信地站在原地。

  這人半身覆着龍骨,目光渾濁,面容蒼老。

  這張臉,墨畫很熟悉。

  他一踏步,金光一閃,便自龍台之上,來到了這人身前,“是你把我引進來的?”

  老者苦笑,“被小……神尊看出來了?”

  墨畫好奇地看着他,緩緩問道:“你不是死在神殿之中了麽?二長老……”

  這龍殿中的老者,正是魔宗的二長老。

  也是孤山墓葬之行中,爲申屠傲帶路,最後爲了短暫封印邪胎,而與龍骨同化,獻祭了自己性命的二長老。

  墨畫萬萬沒想到,将自己引入龍殿的人,竟然會是二長老。

  二長老神情滿是苦澀,解釋道:
  “爲了大荒忠心耿耿,不惜性命而身死之人,死後一縷殘魂,會入龍殿,位列龍班,與大荒龍皇一同,永垂不朽……”

  當然,現在這位“永垂不朽”的龍皇,已經被墨畫吞了。

  這種荒謬絕倫的事,二長老到現在還有點難以相信。

  邪胎夢魇之中,他殘存的神魂,見到了墨畫與邪胎的一戰。

  他料想墨畫很強。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在現實中,看起來隻是機靈古怪的築基境小陣師,在神念世界中,竟會強到如此……令人發指的地步。

  龍殿的法則鎮不了他,強大的龍威壓不住他。

  強悍的龍将,被他一拳轟殺。

  尊貴的龍皇,被他反手捏死。

  就連大荒的龍魂,也能被他“吞”入腹中。

  這可是……

  “吃”龍。

  二長老隻覺一股寒顫,從心底湧起,傳遍四肢,令他整個身子,都忍不住悚然顫抖。

  一個“驚悚”的念頭,在他心底浮起……

  “位列龍班,永垂不朽……”墨畫搖了搖頭。

  活着做皇帝享榮華富貴還不夠,死了還想着這種好事。

  他又盯着二長老看了看,“爲什麽引我過來?”

  二長老眼皮一跳,收斂起心思,垂首恭聲道:
  “孤山神殿一戰,我見小神尊能與邪胎分庭抗禮,知您神念非凡,因此想……獻給您一個,學習大荒傳承的機遇。”

  “沒這麽簡單吧?”墨畫目光深邃道。

  “是……”二長老被墨畫看着,後背發涼,顫聲道,“大荒的龍殿,爲傳承的道場。按龍殿的規矩,欲得大荒傳承,必對龍皇頂禮膜拜,方能得其恩賜。”

  “而隻要,對龍皇行跪拜之禮……”

  二長老頓了下,硬着頭皮道,“您就會生出歸順之心,從此成爲我大荒忠心的臂膀。”

  說是臂膀,但其實與“奴仆”無異。

  墨畫目光微沉道:“所以,你既是給了我一個機緣,同時也給了我一個陷阱,你在算計我?”

  二長老聲音有一絲顫抖,“是……”

  墨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将實話說出來,不怕我捏死你?”

  二長老閉上雙眼,深深歎了口氣,而後苦澀道:
  “我這縷殘魂能苟存,是得益于這大荒龍殿,而這大荒龍殿,又以龍皇爲根基。”

  “現在龍皇死了,龍魂……也沒了,龍殿沒了主人,我們這些殘魂,要不了多久,也就會魂飛魄散……”

  墨畫看了二長老一眼,果然見他枯老的身形,在一點點暗淡,肢體也在一點點消解。

  要死了?
  墨畫搖頭。

  既是如此,那這恩怨便罷了。

  世上的事,大多好壞參半。

  這二長老,雖說是想算計自己,但也讓自己吃了個從沒吃過的好東西。

  自己大人有大量,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你自己慢慢死吧……”

  墨畫轉身欲走,卻突然被二長老喚住:
  “小神尊……”

  墨畫回過頭,問他:“你還有事?”

  一個可怕的設想,浮在心頭,二長老神情沉肅,心中糾結萬分,終于還是歎了口氣,緩緩道:
  “我想跟您,做個交易……”

  “交易?”墨畫眉頭一挑。

  二長老點頭,“若有機會,我想請您在必要的時候出手,保住我大荒的一絲血脈……”

  墨畫不明白,“你大荒,還有血脈?”

  烨皇子早早就死了,遺體埋在孤山皇墓。

  申屠傲也死了,皮都被屠先生剝了。

  大荒一族,還有什麽血脈?
  二長老隻淡淡道:“有的。”

  “在哪?”

  二長老默然片刻,沒有明說,隻道:“小神尊,将來自然會遇到。”

  “你總不會想讓我,助你大荒複興吧?”墨畫問道。

  二長老的眼底,帶着一絲無力和絕望,苦笑道:

  “大荒很可能……複興不了了。”

  墨畫有些意外。

  二長老歎道:“這一切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棋局。不知有多少修士大能,古老邪神,魔宗老祖,在背後下着這一盤棋。”

  “我本以爲可以掩人耳目,但所做的一切,其實全都在别人的算計之中。”

  “大荒的一切,早已成了,受他人擺布的棋子。”

  “這也是,我死之後才看到的……”

  “在這等天地棋盤,生死磨盤之下,大荒稍有不慎,就會陷入血脈斷絕的絕境,滅種亡族。”

  “因此,我隻希望小神尊,若有機會,能出手保住我大荒皇族的一絲血脈。哪怕他們再也無法複興祖業,無法成爲大荒皇族,隻要能擺脫被人擺布的命運,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好……”

  二長老言辭懇切,甚至帶了一絲哀求。

  墨畫卻搖頭道:“你是不是忘了,我隻是個築基修士,沒那個能力幫你……”

  二長老心中感歎,而後拱手道:“您修爲雖隻有築基,但神念之道的造詣,驚世駭俗,世所罕見。”

  這世間,古往今來,應該都沒有哪個築基修士,能踏上大荒龍殿,能斬殺大荒龍皇,還能活生生吞下龍魂,而不爆體而亡的。

  “更何況,這一切都看小神尊方便……”   
  “若事有可爲,還請小神尊出手相助。若事不可爲,也不必勉強。”

  墨畫點了點頭,但還是沒有輕易開口答應,而是反問道:
  “那你拿什麽,與我做交易?”

  保住大荒血脈,這可不是件小事。

  這二長老也是個心中有數的人,他既然敢跟自己開這個口,說明他手裏,應當是有些貴重的籌碼的。

  二長老看了眼墨畫,緩緩開口道:

  “老夫此前若沒看錯,小神尊的肉身,已有築基後期修爲,但本命法寶,卻不曾溫養吧……”

  墨畫目光微凝,點了點頭。

  二長老道:“小神尊精通陣法,是打算用我大荒的四象青龍神獸陣,來當本命陣圖?”

  “不錯,”墨畫也沒瞞着他。

  二長老搖了搖頭,“小神尊,四象青龍陣,您用不了……”

  墨畫問道:“爲什麽?”

  二長老不敢說得太直白,隻委婉道:
  “青龍乃我大荒世代承襲的業龍,此類神獸隻認血脈,非我大荒皇裔,無論尊卑,它都不會認可。”

  “其次,小神尊您,不修體術,肉身稍微……弱了那麽一點點,因此,也無法承載磅礴無俦的青龍之力……”

  墨畫微微點頭。

  血脈這種事,他心中有數。

  肉身這件事,也的确有重重顧慮。

  龍力桀骜暴虐,以他強大的道化神念,硬生生吞了龍魂,尚有一股被撕裂的感覺。

  而他神念強,肉身弱。

  若是直接将青龍陣法紋在身上,用他的肉身,去承載暴虐的青龍之力,恐怕一瞬間,人都四分五裂了。

  “然後呢?”

  墨畫看着二長老,他知道二長老,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廢話。

  二長老默然片刻,最後關頭,他心中仍舊在天人交戰,不知要不要說出來。

  但他的殘魂,已經在漸漸消亡。

  他的雙腿,已經化爲了齑粉,身軀也開始如沙塵般,一點點灰飛。

  二長老歎了口氣,終究是認命了一般,緩緩道:“我知道一副陣法,應該……更适合小神尊。”

  墨畫瞳孔微縮,“什麽陣法?”

  二長老歎息道:“這副陣法,乃往古之時,我大荒一族中,一位修爲通天的大巫祝,自無時無空無邊無盡的蠻荒淵薮中所尋得,乃上古的異紋陣法。”

  “這類古陣法,陣紋佶屈,古舊野蠻,并不适用于大荒的修道體系。”

  “甚至,這陣法看樣子,都不像是給人用的。”

  “但這位大巫祝前輩不死心,他傾盡大半生心血,苦心鑽研,終于憑借自身卓絕的修道造詣,以四象陣的框架,将這上古陣法,重新編譯成了一副,可融于修士經脈骨骼的四象陣……”

  墨畫越聽越是心驚,皺眉道:“你沒騙我?”

  二長老歎道:“人之将死,何必說假話?更何況……”二長老目光暗含驚懼地看了一眼墨畫,“小神尊當前,我怎敢妄言?”

  墨畫目光深邃,看了眼二長老,看穿了他的神魂,确定他沒撒謊,這才緩緩點頭,問道:

  “那這陣法,叫什麽名字?是哪類的四象紋?品階是幾品的?”

  二長老搖頭,“我一概不知。”

  “你不知道?”墨畫目光微沉。

  二長老道:“這陣法,太過另類,而且太過可怕,隻存在于昔年那位大巫祝之手。”

  “大巫祝隕落後,大荒皇庭頒布皇令,褫奪其‘大巫祝’之位,銷毀其一切手迹,不但毀了他的墓葬,更直接将這陣法列爲禁忌,永世不得傳承。”

  “因此,這大巫祝研究出的陣法,到底是什麽樣的,老朽也不曾親眼見過……”

  二長老深深歎息。

  墨畫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沒親眼看過,這陣圖既然被封禁了,肯定也不在你手裏,那還拿它與我做交易?”

  二長老目光晦澀,“這古陣圖,雖不在我手裏,但我知道它在哪?”

  墨畫眉毛一挑,“在哪?”

  二長老道:“在我大荒一族的,那個叛徒手裏。”

  墨畫心頭一跳,“屠先生?”

  二長老有些意外,而後點了點頭,“他在外行走,化名便是‘屠先生’。”

  墨畫皺眉,“那殺了屠先生,才能得到這大荒的古陣圖?”

  屠先生至少是羽化,而且是邪神最近的仆人,必然身負一些邪神的神通能力。

  羽化境的邪神仆從。

  墨畫想破腦袋,也不知怎麽殺他。

  “不必。”二長老道。

  墨畫疑惑,“不是在他手裏麽?不殺了他,怎麽可能弄到手?”

  二長老道:“在他手裏,但他也不知道在哪?”

  墨畫越聽越困惑,“什麽意思?”

  二長老低聲道:“在乾州的某地,存在一個禁地。禁地之中,有一個密室。密室之中,設着一個祭壇。祭台之上,供着一尊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

  “這副陣法,就刻在這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的内部……”

  “這件事,那個叛徒他也不知道。他對那古老邪物,充滿敬畏,根本不敢去碰這神像……”

  墨畫心中震動。

  禁地,祭壇,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
  大荒上古異陣圖?
  墨畫看向二長老,有些懷疑,“屠先生不知道的事,爲什麽你會知道?”

  “因爲……”二長老咳嗽了一聲,身形又暗淡了幾分,“我比這叛徒,活得還久,從很久很久之前,我就用龍骨續命了,否則,我早該死了……”

  “但是,餘願未了,我不甘心去死。”

  “這古陣法的事,乃我大荒禁忌,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任何人的,但我适才見了小神尊……”

  二長老頓了一下,沒有明說,隻道,“見了小神尊的神武,這才抱着萬一的念頭,以這古陣爲籌碼,與小神尊您進行交易……隻求您,保我大荒一絲血脈。”

  墨畫心中有些觸動,但卻反問道:

  “你已經将秘密全都告訴我了,我若不履行約定,隻去尋陣法,卻不保你大荒血脈,你又能如何?”

  二長老的殘魂,已經消逝大半,聞言神情苦澀道:
  “老朽說了,事到如今,我已無可奈何,隻是抱着萬一的念頭,這才拜托小神尊。”

  “小神尊若出手,老朽感激不盡。若不出手,老朽也絕無怨言。”

  二長老說完,氣息越發微弱。

  墨畫沉默片刻,緩緩問道:“你做這一切,值得麽?”

  二長老微微笑了笑,目光堅毅道:

  “我是大荒族人,生于大荒,養于大荒,學大荒的傳承,方能有此一身修爲,自當爲我大荒一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墨畫沒有說話。

  二長老的殘魂,已經散去了雙腿,乃至半截身子,都已經開始化爲灰飛。

  他的面容也在漸漸模糊。

  或許知道,真正的魂飛魄散就在眼前,二長老蒼老的眼眸中,含着一絲希冀與渴盼,略顯卑微地看着墨畫。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點頭道:

  “好,我答應你。”

  二長老拱了拱手,向墨畫最後拜了一拜,誠摯道:
  “願小神尊,道途無量,洪福齊天!”

  而後他心願已了,身形徹底消弭,化爲了一縷飛灰,消散于天地之間。

  墨畫看着二長老消失的身影,目光閃動,心情有些複雜。

  随着二長老身形消散,大荒的龍殿也徹底沉寂。

  所有的大荒龍臣,沒了效忠的“君主”,全都一個個化爲了青煙,消散無蹤。

  龍殿的龍氣,也開始消散。

  墨畫的身形,也開始扭曲。

  一股排斥之力,降臨于墨畫周身,似乎要将他這個“不速之客”,徹底驅逐出去。

  墨畫回頭,最後看了眼随着龍皇之死而徹底暗淡的龍殿,而後整個人,也逐漸消失了。

  一陣天旋地轉,景象扭曲。

  墨畫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趴在弟子居的桌上。

  面前擺着他推衍到一半的四象妖紋,和殘缺龍紋。

  龍脈就在他的手邊。

  大夢龍殿中的事,仍舊曆曆在目。

  “大荒的……古陣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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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5:21
第982章 履約
  二長老口中的‘古陣法’,究竟會是什麽樣的?
  墨畫目露思索。

  上古異紋陣法,得自無盡蠻荒淵薮,經大巫祝改良,被大荒皇族封禁,刻在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裏……

  二長老不知這陣法是什麽,甚至都不曾親眼見過,爲什麽會覺得,這副陣法,适合當自己的本命法寶?

  墨畫将龍殿之中,二長老的一些細微的表情,重新回憶了下,在心裏細細琢磨。

  一開始,二長老似乎也沒打算說這件事。

  甚至,這個“古陣法”,隻是他埋藏在心底的一個古老的大荒秘聞。

  他應該會一直壓在心底,到死也不透露。

  但龍殿的事,似乎讓他改變了想法。他心中天人交戰一番,這才将這秘密,告訴了自己。

  表面上看,這是二長老人之将死,無可奈何之舉。

  但這個二長老,用龍骨續命,活得太久了。

  人一旦活得久,城府就深,尤其是這種精于算計的老魔修。

  他最後對自己的感激和祝願,或許是真的,但這裏面,又未必沒有他自己的算計。

  “真的有這副陣法?”

  “二長老會不會是抛了個魚餌,來釣自己?”

  墨畫皺眉。

  問題是,這種古陣法,哪怕是“魚餌”,他也根本拒絕不了。

  而且,二長老說這蠻荒古陣,适合做自己的本命陣圖,這應該并非空穴來風,一定有他的根據。

  “那這副蠻荒古陣,究竟會是什麽陣法?也是大荒的一類龍陣?又或者是别的東西?”

  隻可惜,二長老已經魂飛魄散了,很多細節,都沒辦法再問他了。

  這陣圖是什麽,也無從得知。

  墨畫不由歎了口氣。

  他這本命法寶的事,果真是一波三折,搞了半天,還是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墨畫搖了搖頭。

  不過修道本就艱難,珍貴的傳承,也無不稀缺至極。

  想要好東西,不付出一番努力,是不可能的。

  以前,有師父幫自己,在太虛門,有荀老先生和一衆長老照顧自己,但大家也不可能幫自己一輩子。

  要學會自己去克服困難,謀求自己的道基。

  這樣才能真正憑借自身的能力,立足于九州大地。

  将來才有能力,去孤身雲遊天下,探訪險惡絕地,尋覓失傳的道藏,搜羅上古的陣圖,讓自己一步步變得更強。

  墨畫道心又堅定了幾分,目光也越發明亮。

  蠻荒古陣的事,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多糾結。

  之後,他又将龍脈拿起。

  如今龍殿沉寂,龍皇死了,似乎是斷絕了一部分傳承的淵源,龍脈也安靜了許多。

  龍脈中的氣息,也沒那麽暴虐了。

  墨畫嘗試着,用自己的神念,去溝通龍脈。

  但失敗了。

  龍脈一點反應沒有。

  墨畫皺起了眉頭。

  “不應該……”

  在他的設想中,自己吞了龍魂,那理所應當,應該會與龍脈有所共鳴。

  怎麽會一點感應沒有?
  墨畫又将神識,沉入識海,感知了一下自身神念的狀态。

  内視片刻之後,墨畫這才發現,雖然吞了龍魂,但他的神念,并沒什麽本質的變化,隻是沾上了一絲絲龍氣。

  呼喊的時候,清脆的嗓音中,會帶一些龍吼。

  這與墨畫的預期嚴重不符。

  他還以爲,吃了龍魂,即便不能化成龍,至少也能化出一些龍鱗龍爪。

  他的神念,也會變得越發堅硬。

  但現在,情況根本沒他想得那麽好。

  這個龍魂,也根本沒他想得那麽“大補”。

  “爲什麽?”

  “因爲大荒的龍皇,活得太久,已然腐朽了,所以龍氣老邁,吃了也沒‘營養’了?”

  “還是說……龍魂本源太過堅韌,我雖然吃了,但不曾真正的‘消化’?”

  墨畫皺了皺眉,覺得兩種都有可能。

  但此前,應該沒人能“吃”龍魂,所以應該也沒人會知道,龍魂到底好不好消化。

  “反正吃都吃了,以後慢慢煉化,看會變成什麽樣子吧,隻不過……”

  墨畫心中嘀咕。

  “神識證道,神念道化,再融了龍力,那這就是……神念龍化?”

  “龍化的話,那我的神念化劍,是不是就變成了‘神龍化劍’?一劍下去,劈出一條龍來?”

  這是不是……又學歪了?
  不知不覺間,他又把問題搞複雜了。

  墨畫歎氣。

  “罷了,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已經夠亂了,也不差這一條龍了。”

  慢慢消化,以後再說吧。

  墨畫将神識從識海退出,睜開眼,盯着龍脈看了看,又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這個龍脈,怎麽處理?”

  目前看來,這根‘龍脈’,暫時是用不上了。

  儲物袋不能放。

  研究也研究不了。

  自己的“養”龍大計,也還剛開了個頭,距離集萬妖之精華,養出一條真正完整的龍紋,還不知要多久。

  畫龍點睛,還沒到時候。

  這個龍脈,留在手裏就顯得很“雞肋”了。

  不隻雞肋,還很“燙手”。

  這可是大荒皇族的秘寶,是大荒道藏傳承的入口,一旦讓人知道,必會掀起一陣血腥腥風,不知會給自己帶來多少麻煩。

  而且,私藏龍脈……

  “道廷不會判我一個‘謀反’吧?”

  “大荒是業龍,業龍之脈,又不是真龍,應該不至于吧……”

  墨畫心裏有點犯嘀咕。

  他可是清白的,從沒想過造反的事。

  墨畫想了想,便将龍脈用黑布裹着,好好收了起來。

  次日一大早,他就去拜訪了荀老先生,将龍脈“上交”了。

  墨畫心裏清楚,他帶了什麽東西進了宗門,荀老先生肯定一清二楚,隻不過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這是荀老先生的信任。

  但自己也要有數,不能沒有分寸。

  就目前來說,這個龍脈,不是自己能把握得住的,因此,還是先交給宗門比較好。

  果然,荀老先生見了墨畫遞上來的黑布,還沒打開,便明白了裏面是什麽。

  “玩膩了?”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玩不明白……”

  荀老先生點了點頭,“那我先替你保管着,哪天你有本事,能玩明白了,再來找我要。”

  墨畫心中感激,又有些擔憂,小聲問道:
  “老先生,這個龍脈,我們自己留着,會不會……引起道廷的怪罪?”

  荀老先生眉頭一挑,“無妨,道廷有什麽可怪罪的?這天下的龍,又不是他一家的。”

  “你又沒扒了真龍的皮,抽了真龍的筋,煉了真龍的龍脈,撿了個業龍之脈,道廷也不至于,真找你的麻煩。”

  “更何況,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這龍脈,收在我太虛門,道廷又不知曉,不會有什麽麻煩。”

  墨畫這就放心了,笑眯眯對荀老先生道:“那就拜托老先生了。”

  荀老先生擺了擺手,“你放心便是,好好去修行吧。”

  “是。”

  墨畫點頭笑道,行了一禮之後,便告辭離開了。

  荀老先生無奈搖了搖頭,轉頭看着面前,氣息似乎弱了一點的龍脈,心底也不禁有些疑惑:

  “也不知這孩子,都研究了些什麽……”

  ……

  離開荀老先生後,墨畫照常修行。

  過了幾日後,恰逢旬休,他便出了一趟門,去了枯山。

  孤山和龍脈的事,都大緻處理了,墨畫這才有空跑這一趟。

  他打算将黃山君的“本命神像”,物歸原主。

  這是孤山黃山君的囑托。

  受人之命,忠人之事。

  既然答應了,自然要做到。

  更别說,黃山君死前還送了自己一份大禮。   
  既然要出遠門,荀子悠自然也要跟着。

  墨畫就将那個,别人看不見,也察覺不到的神像,背在了荀子悠身上。

  兩人坐着馬車,一路到了枯山。

  山間靜谧,林木叢生。

  落葉成毯,厚厚疊疊的,一直從山腳鋪到山頂。

  兩人拾階而上,踩着軟綿酥脆的葉子,一直走到了破廟前。

  墨畫便道:“荀長老,到這就行了,我自己進去吧。”

  荀子悠看了眼這杳無人迹的荒山上,空蕩蕩的一間破落山廟,眉頭皺起。

  “你一個人去?”

  墨畫點頭,“我去看望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荀子悠不解。

  “嗯,”墨畫悄悄道,“我這朋友,有點怕生,而且不太喜歡被人打擾。這個廟的位置,荀長老,您可千萬别告訴别人。”

  荀子悠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

  墨畫有點奇怪。

  但墨畫平日裏稀奇古怪慣了,所以做出一些奇怪的事,反倒并不奇怪。

  他隻是心中有些感慨,墨畫這孩子,認識的人真多,人脈還真的挺廣。

  就是……

  荀子悠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山廟,心裏疑惑:這好像應該,不算是“人”脈?

  而另一邊,墨畫已經背着神像,走進了破廟。

  這本命神像有點重,但好在一路上,都是荀子悠長老在背,墨畫背這點路程,倒也沒什麽。

  進了破廟,墨畫一擡眼,就看到了泥塑之中的黃山君。

  它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這破廟裏。

  也沒辦法,它這個條件,基本上沒辦法串門。

  也沒客人來訪。

  真有客人來訪,黃山君也高興不起來。

  荒山野地,狼蟲虎豹遍地,孤魂野鬼遊離,他這個破落山神,哪會有什麽好“客人”。

  黃山君同樣神情複雜。

  幾天前,素來孤苦,窮得一塵不變,寂寞得安安穩穩的日子裏,不知爲何,突然又有了心驚肉跳的感覺。

  它就知道,肯定又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而且,還是一件天大的事。

  它又爲此惴惴不安了許久,心神不甯,嘴裏也沒滋沒味的,吃着馊饅頭,都不覺得馊了。

  今日陽光正好,黃山君剛擡頭一看。

  果不其然,墨畫這個“小祖宗”又來了。

  黃山君像往常一樣,從泥塑中飄起來,臉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對着墨畫拱手相迎。

  “小友别來無恙,不知怎麽有空,又來小神的破廟了?”

  墨畫将背上的神像,放在了地上。

  “我給你帶了個‘禮物’。”

  神像外面蒙着灰布,四周被墨畫畫上了神霧陣,以掩藏氣息,防止因果洩露。

  看着眼前的物事,黃山君一時呆愣住了。

  灰布裹得嚴實,它不知裏面是什麽東西。

  但現在離得近了,那一縷若隐若現,同本同源的氣機,還是被它漸漸感知到了。

  一個它此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念頭,緩緩浮在了心頭。

  一股不可思議的興奮與激動之情,從心底湧出,流遍了全身,令它渾身顫抖,心緒澎湃,頭皮發麻,腦袋都嗡嗡作響。

  黃山君的心中,充斥着難以置信之情。

  “這……”它的聲音顫抖。

  墨畫小聲道:“我看着像是你的‘家底’,恰好碰到,就給你帶回來了。”

  說着,墨畫掀開了灰布的一角。

  黃山君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渾身哆嗦,甚至兩眼都開始盈着熱淚。

  “你……替我……取回來了?”

  “嗯!”墨畫點頭。

  黃山君胸口一窒,差點喘不過氣來。

  它再看向墨畫,隻覺得這一刻,墨畫眉若遠山,目若朗星,唇紅齒白,無比得英俊潇灑,風華絕代,風姿無雙。

  這世間,再沒比墨畫更好看的人,神,甚至是仙人了。

  墨畫甚至好看到,渾身都冒着金光。

  這個小小修士,竟然……将它的“本命神像”,給取回來了?!

  從那尊古老邪神的手裏,從那已經孵化的邪胎手裏,将它失落在孤山之底,被邪祟占據的本命神像,給帶了出來?!

  對它這個山神來說,如此大恩大德,說是再生父母,都不爲過。

  這個小祖宗,可當真是它的“祖宗”。

  與此同時,黃山君心中也十分震驚。

  它根本想象不到,築基修爲的墨畫,到底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

  孤山之底,萬屍大葬,邪胎神殿。

  黃山君都不敢想象,這裏面到底面臨着多少艱難險阻?

  即便它這個山神,僥幸再修個千年,重回三品之巅,都未必能殺進孤山之底,将自己的本命神像奪回,并全身而退。

  墨畫這個小修士,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黃山君心中震撼,整個都傻了。

  墨畫見它愣着不動,好心提醒道:“快點收起來吧,别又弄丢了。”

  黃山君猛然一驚,這才想起正事。

  它不再猶豫,将手伸向自己的本命神像,可下一刻,又有些猶豫,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背着墨畫。

  但想了想,這本命神像,本就是墨畫尋來的,他若想貪墨,早就貪掉了。

  這種情況下,自己背着墨畫,實在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黃山君不再猶豫,身形一晃,鑽入了本命神像之中,片刻之後,半身金光的黃山君,又走了出來。

  它的模樣,有了些變化,衣袍名貴了點,身形魁梧了些,臉上少了些菜色,多了些神采。

  整體看上去,也更威武了點。

  本源也更厚重了。

  “你将本命神像融了?”墨畫好奇道。

  黃山君道:“分離太久了,要先溫養一陣,然後……”

  黃山君頓了下,也沒有隐瞞,“然後待本源同位了,再另擇一隐秘之地,存放這本命之物。”

  墨畫點了點頭,也沒多問,見黃山君的供台上,破碗裏盛着雨水,碟子裏放着半截馊饅頭,就知道它這日子,還是一如既往,沒一點起色,便從儲物袋裏,掏出雞鴨魚肉,擺在桌子上,又開了壺小酒,招呼黃山君道:
  “來,邊吃邊聊。”

  黃山君心裏感動得不行,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于是一人一神,并坐在神台之上,一邊吃肉喝酒,一邊聊天。

  墨畫主要還是想問一些孤山的往事。

  黃山君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但可惜的是,它似乎本源缺失,連同記憶也損失了一份,說來說去,其實大多也都是墨畫知道的東西。

  而當年那位,斬了它的太虛門前輩,在它的印象中,也隻有一襲白衣的模糊身影,和一柄鋒利至極的太虛劍,其他都記不清了,甚至連面容也很模糊。

  這件事,有點蹊跷。

  墨畫皺了皺眉,心中隐隐覺得,有兩種可能。

  一種就是,黃山君的确是被斬掉神骸之後,記憶喪失,忘了這位前輩的樣子了。

  還有另一種可能,是這位太虛門的前輩,另有其他不可知的因果,爲了保密,不知以什麽手段,抹去了自己的過往。

  甚至有可能,是因爲某些隐秘,被其他人抹去了過往的因果。

  所以,黃山君才記不起他的樣貌。

  但這隻是墨畫修習因果之道後,心中憑直覺,而産生的推測。

  事實究竟如何,就不好說了。

  除此之外,墨畫又問了另外一些問題。

  這些問題,都是他修行神念之道,長久以來積攢下來的種種疑惑。

  包括修士神識發展的方向,神明的進階,神明的品與階的關系,道化的本質,尤其是,神明的神念,是否會随着品階的提升,而産生“質變”。

  很早之前,他遇到的三品血色神骸,身上就堅硬如鐵。

  而三品邪胎,周身更是披着“魔甲”,堅不可摧。

  可修士的神識,就沒這種變化。

  墨畫自己,似乎也隻有一絲絲這種“質變”。

  因此,他就有些困惑。

  是不是在神念之道上,他還忽略了其他“強化”的方向。

  隻不過,他的神念,人神混雜,成分太複雜了,神念的本源也修得太亂了。

  以墨畫自身的閱曆,根本捋不清這裏面的關系,便隻能來請教一下黃山君了,希望能得到一些啓發,進一步強化神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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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3章 神明傳道
  黃山君狐疑地看了墨畫一眼。

  算起來,它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沒見過墨畫了。

  适才因爲本命神像的事太過激動,感激之情難以言表,一時覺得墨畫龍章鳳姿,俊美無雙,渾身都散發着金光。

  但現在仔細看看,黃山君竟發覺,這好像不是自己的“錯覺”。

  墨畫的神念,的确隐隐有金光外溢。

  這種金光,隻有神明才能看到。

  而墨畫的神識,比起之前更加晦澀,更加隐蔽,更加深沉如海。

  神識越強,則越無法窺視。

  一個近乎荒謬的猜想,在黃山君心頭浮起。

  “小友,你……”黃山君欲言又止。

  “怎麽了?”墨畫問道。

  黃山君深思熟慮片刻,搖了搖頭,“沒什麽……”

  它不敢問出口。

  人神有别。

  以凡人之身,血肉之軀,踏入封神之道,這可是天大的禁忌。

  這樣的人,是會面臨大劫的。

  這個秘密一旦洩露出去,也必會招緻神災,惹來天地間的諸多神明的觊觎,乃至鎮殺。

  血肉封神,這是“渎神”之道。

  而凡俗修士,走道化封神這條路,同樣殺機重重。

  一旦行差踏錯,便會堕入惡道,淪爲畸形的血肉邪神,惡念如瘟疫般,散入大地。

  在黃山君漫長的記憶中,除了一些神念上天賦異禀,驚才絕豔到瘋癫的古修士,根本沒人走這條路。

  而以往走這條路的一些修士,甚至根本就不能算“人”。

  黃山君深深看了墨畫一眼。

  它無比确定,墨畫的的确确,是一個血肉構成的“人”。

  哪怕他神念再強,根本還是個人。

  而且,人性十分充沛,道心堅毅,神采靈動。

  黃山君越看越是心悸,但它什麽都沒說,而是默默将自己的猜疑,壓在了心底。

  甚至強迫自己去忘掉。

  墨畫于它,有天大的恩情。

  假如墨畫所走的,真的是“道化封神”之路,那就不能說出口。

  自己也最好從一開始,就不知道這件事。

  但黃山君仍不放心,目光閃動,意有所指地對墨畫道:

  “人和神明,是有着根本的不同的。”

  “人神之間,有大道天塹,界限分明。”

  “無論任何時候,這個界限都不可打破,否則,必會招緻大劫災禍……”

  墨畫一怔,當即也領會了黃山君的意思,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黃山君這才松了口氣,接着道:
  “修士修靈力,一境一異變。一品煉氣,靈力如霧;二品築基,靈力如汞;三品金丹,靈力結晶……”

  “但修士的神識,卻沒這種變化。”

  “一品到二品,神念倍增,此後同樣如此,修士的神念隻有數量的增強,沒有本質的變化。”

  “這種神念上的本質變化,是屬于神明的。”

  “一品神明,念力如霧;二品神明,念力如汞;三品神明,念力結晶……”

  “這是神明念力的‘形變’,是念力形态上的變化。”

  “而除形變外,神明的念力還有另一層‘質變’,這就是神念的‘道化’。”

  “先天大道衍化,孕育而出神髓,神明的神髓越稀有,道化越深,本源越真,位階越高,法則越強。”

  “高位階的神明,本源強大,擁有深刻的‘道化’之力,甚至能打破神明境界的限制,越境誅殺上神……”

  ……

  黃山君将神明的秘辛,對着墨畫娓娓道來。

  這整套神道的知識,比之前完備了許多。

  是它融合了本命神像,覺醒了部分失落的記憶,這才補全的。

  還有另一部分神明知識,黃山君之前沒提起過。

  是因爲它之前根本沒想到,墨畫這個古靈精怪的人族小修士,走的很可能就是,打破大道禁忌的“道化封神”之路。

  但現在情況,又不一樣了。

  黃山君斷定,這些知識墨畫肯定能用得上,因此便巨細靡遺,說得很詳盡。

  而墨畫聽後,也受益匪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真正的“神明傳道”。

  黃山君雖然現在落魄了,但它此前,可是三品巅峰的大山神,飽經歲月,曆遍滄桑,底蘊深厚,實力也強得可怕。

  否則大荒邪神,不會千方百計,惦記它的神軀和道場了。

  它能向自己傳道,是十分可貴的。

  這種神明“親傳”的神道知識,某種意義上,也是神明的“禁忌”。

  知曉的人,可能寥寥無幾。

  即便是洞虛境的荀老先生,估計都不會清楚。

  畢竟荀老先生,可沒有一個“神明”朋友,與他一起喝酒聊天。

  “多謝山君。”墨畫拱手道謝。

  “小友客氣了。”黃山君歎道。

  尋回本命神像這種大恩,它實在是銜草結環,也難以爲報,說些神道秘聞,其實算不得什麽。

  而聽了黃山君這番傳道,墨畫腦海中,神道進階的框架,就更清晰了。

  他現在是一半人,一半神,卡在了中間。

  兩個神道進階框架,混雜在了一起,所以一些通用的神道概念,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要自己去研究,自己去摸索,才能在人和神之間,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對了,”墨畫又想起一件事,問道,“山君,那‘龍’呢?龍魂有什麽進階的方向麽?”

  “龍?”黃山君愣了下,“這跟龍又有什麽關系?”

  墨畫不知道怎麽說。

  他總不能跟黃山君說,他“吃”了一條龍吧……

  墨畫道:“我前些時日,機緣巧合之下,碰到過大荒的後人,見到過一條龍魂,所以好奇,想問你一下。”

  黃山君聞言頗覺驚奇,問道:“那這龍魂,如今何在?”

  在我肚子裏……墨畫默然片刻,隻能道:“我也不知道……”

  黃山君有些惋惜,沉吟片刻道:“龍乃神獸,龍魂乃神獸之魂,某種意義上,是足以媲美‘神明’的存在。”

  “但龍的數量極其稀少,龍魂更是罕見。”

  “即便我此前身爲孤山之神,活了不知多少年歲,也不曾親眼見到過幾次龍魂。”

  “龍魂的隐秘,大概也隻有‘龍’族本身,或是世代傳承真龍,及業龍血脈的人族才知道。”

  “傳承真龍或業龍血脈的人族?”墨畫問道。

  黃山君道:“道廷天子一脈,傳承真龍之血。大荒皇族,傳承的是業龍之血。”

  “此外,蠻荒,北疆,西極的皇族,一些隐世氏族,乃至當今一些大世家,大宗族中,也偶有業龍之血流傳。”

  墨畫恍然。

  真龍和業龍之分,他倒是聽夏監察說過。

  但身負業龍血脈的這些勢力,他倒是第一次聽說。

  “大世家,大宗族中,也有業龍血脈?”

  墨畫不由想起了,他那個英武不凡,槍出如龍的小師兄。

  “小師兄他出身白家,修了從龍道法,是不是意味着,他的體内,也流淌着業龍之血?”

  墨畫覺得不是沒可能。

  以後若遇到小師兄,一定要找他問問。

  神道的知識,問得差不多了,墨畫将關鍵的信息,一一記在心底,回頭又看了眼黃山君,見它身上,蒙着一層淡金色,好奇地問道:

  “山君,你得了……”

  墨畫想了想,還是沒将“本命神像”四個字說出來。

  天地有六耳。

  而他身上,也沾了不少因果。

  萬一将那四字說出來,被有心人推算到,說不定會給黃山君招來意料之外的災禍。

  墨畫便道:“你得了那個東西,實力能恢複如初麽?你當年可厲害了。”

  三品巅峰,隻差一步,就邁入四品境界的大山神。

  一身道行,令邪神都垂涎。

  神通之力也強得匪夷所思。

  還蓋了那麽大的神殿,修了那麽多的神像。

  可見信徒不少,香火必定鼎盛。   
  今昔一對比,真是判若雲泥。

  黃山君欣然道:“有了本源,一切都有可能了,當然,肯定沒那麽快。神明的道行,也是要一點點修的。”

  墨畫也替黃山君開心,又問:“那你若想修到三品,還要廣設道場,吃衆生香火麽?”

  黃山君卻搖了搖頭。

  “不用麽?”墨畫道。

  黃山君目光深邃,緩緩歎道:“衆生的擁護,皆是虛妄。”

  “世間諸般存在,無論人、魔、神,大多都是力量、名利、權力和地位的傀儡。”

  “人是如此……”

  “權勢加身,便是帝王,沒了權勢,不過世間一凡夫。”

  “修爲通天,爲尊爲祖,失了修爲,也不過天地一蝼蟻。”

  “我這個山神,同樣如此。”

  “當年我神念強大,有無邊之力時,自然威風凜凜,有萬衆朝拜,香火鼎盛……”

  “但威風的,其實不是我,而是以我爲‘傀儡’的天地偉力……”

  “衆人拜的,也不是我,他們拜的,同樣是我的神明之力。”

  “這等擁護,本就是虛妄的。”

  “一旦失去天地偉力,萬衆離心,香火斷絕,而我本身,便隻是一個黃山破廟中,無人問津的小小山神。”

  “因此,我便看明白了,神明既秉道而生,自當淡薄外物,靜心潛修,廣結善緣,不必求人擁護,不必廣設香火,不必強求因果。”

  “既是虛妄之物,那來之不喜,去之不悲,專修己道,自覺本源便好……”

  黃山君語意深長。

  墨畫怔忡片刻,若有所思。

  這番感悟,他之前聽黃山君說過,但此前體會不深,如今經曆孤山種種,再聽起來又是另一番滋味。

  神明求的是道,而非香火。

  香火随人心,虛無缥缈。

  而大道存天地,亘古永恒。

  同樣,修士求的,也應當是道,而非單純的修爲,權力,名聲,利益和地位。

  墨畫點了點頭,認真對黃山君行了一禮,“多謝山君指點。”

  黃山君連忙擺手,“人世滄桑,際遇落魄,生出了一點小小的感悟,能幫到小友最好,擔不起如此大禮。”

  墨畫點頭,“幫了我大忙了。”

  兩人又喝了會酒,聊了會天,天色不早了,墨畫要回去了,他也不能讓荀長老,一直在外面等他。

  起身離開之際,墨畫想了想,問黃山君:“你留在這破廟修行,會有祟物打擾麽?”

  黃山君道:“偶爾有。”

  墨畫道:“你等會。”他去廟外,掰了一節樹枝,削成了小劍的形狀。

  之後,墨畫以手點額頭,凝聚出了一絲神念劍意。

  這縷劍意,還很生澀,但其中蘊含的,強大的殺伐之意,宛如實質,黃山君看得心驚不已。

  墨畫将劍意,融進了木劍,而後懸在廟門之上。

  從外表看,這隻是一柄粗糙的木劍。

  但若有陰邪鬼祟,不速登門,這便是一柄可怕的“斷頭劍”。

  “我的劍懸在這裏,一般邪祟不敢來的。”墨畫道。

  黃山君深深看了墨畫一眼,心懷感激,長長揖了一禮,“小友大恩,小神銘記于心。”

  墨畫擺了擺手,“都說了,我們是好朋友,跟我客套什麽。”

  “我要回宗門了,下次有空再來看你。”

  望着懸于房梁上的小木劍,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向黃山君揮了揮手,便灑脫地離開了。

  夕陽西下,枯山破廟。

  墨畫與荀子悠一同,披着漫天晚霞,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黃山君目送墨畫離開,心中感慨萬千。

  它萬萬沒想到,八年前,這個單槍匹馬上山,趁着夜色,闖入自己廟宇的小修士,竟會是自己這輩子,遇到的最大的一樁“福緣”……

  ……

  披着月色,回到宗門。

  墨畫練了一晚上逆靈陣,到了次日天明,鄭方又來找他了,遞來了一封書信,道:
  “小師兄,我叔祖三日後,就要回震州了。”

  墨畫一驚,“鄭前輩要走了?”

  “嗯,”鄭方點頭,“叔祖此前已經辭了乾道宗的長老之位,又破例多滞留了一些時日,如今年關将近,族裏似乎還出了些事,他必須要回去了。”

  “臨行之前,他想再見一下小師兄,可能有事要囑托。”

  墨畫心中遺憾,便道:“我知道了,我會去拜訪鄭前輩的。”

  “嗯,小師兄,那我先走了。”

  鄭方說完,便離開了。

  墨畫尋思了一下,覺得鄭長老既然要回族,那送行的事,宜早不宜遲,免得臨時有事,又有其他事耽擱了,這樣他就與鄭前輩錯過了。

  于是中午的時候,他便去拜訪了鄭長老。

  鄭長老在太虛城内,臨時租了一間洞府。

  墨畫到的時候,鄭長老正在收拾東西,見墨畫來了,神情欣然,連忙令童子奉茶,兩人就在洞府的院子内,喝茶聊天。

  “鄭前輩,您要回族了麽?”墨畫喝了口茶,低聲問道。

  “是啊,”鄭長老歎道,“已經滞留了許久了,族内……近日又出了些狀況,年節之前,我必須得回去了。”

  墨畫神情有些落寞。

  鄭長老爲人正直,陣法學識淵博,而且對他也很好,但凡他請教的問題,鄭長老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前輩。

  現在就這麽離開了,墨畫很是不舍。

  鄭長老也默默看着墨畫,心中感歎。

  他沒想到,自己在乾道宗,教了那麽多年,不曾遇見真正欣賞的弟子。

  結果辭了長老之位,要回宗族了,卻碰到了墨畫這個孩子。

  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去太虛門做長老。

  這樣一來,就能名正言順,當墨畫的“長老”,傳授他陣法知識了。

  鄭長老心中惋惜。

  他又深深看了墨畫一眼,可看着看着,鄭長老忽而一怔,皺了皺眉。

  雖然被太虛兩儀鎖罩着,墨畫的氣息有些隐晦不清,但他身爲羽化境陣師,還是能隐隐感知到,墨畫的神識,比之從前,又強上了不少……

  “神識又變強了?”

  “不可能吧……”

  “十九紋巅峰,再強上一點,那不得二十紋金丹了?築基修爲,神念結丹?”

  鄭長老搖了搖頭,自己都覺得荒謬。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了幾枚早就準備好的玉簡。

  “我将一些基礎的元磁,還有進階的雷磁陣法知識,都錄在了玉簡中,你以後若要鑽研,可以拿來看看。”

  “此外,我還整理了一些陣圖,這些陣圖,與你太虛門的傳承,應該有些出入,你剛好可以用來參考。”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陣法心得……”

  ……

  鄭長老将這些東西,一一遞給墨畫。

  墨畫看着這些玉簡和典籍,心中感激不已。

  鄭長老又諄諄教誨道:
  “大道漫漫,陣道無窮,一定要勤勉研習,堅持不懈。陣法之道沒有捷徑,堅持就是唯一的通途。隻有堅持,永不放棄,才能走得長遠……”

  這些看似尋常的囑咐,卻是曆經修道滄桑,人生經驗沉澱下來的,最颠撲不破的道理。

  “還有,以後若是有機會,去一趟震州,到我鄭家來一趟……”鄭長老道。

  “嗯!”墨畫認真點頭,“晚輩謹記!”

  鄭長老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此後,他又結合自身經曆,将一些陣法,修行,修道上的忌諱,以及将來在修界行走,可能遇到的麻煩,一一給墨畫說了一遍。

  鄭長老說得仔細,墨畫聽得認真,不知不覺,半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日頭漸落,晚霞灑滿天邊。

  鄭長老見天色不早了,頗有些遺憾地與墨畫道别。

  墨畫也知道,自己該告辭了。

  可臨行之際,鄭長老卻忽然喊住他,神情有些嚴肅,心底又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

  可能是想到,現在不說,以後未必還能有機會告訴墨畫了。

  鄭長老緩緩下定了決心,而後一揮手,開啓了陣法,光芒蔓延間,封閉了整座洞府,也隔絕了一切視聽。

  “墨畫,”鄭長老神情嚴肅,“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聽完之後,不要告訴任何人,也輕易不要和他人提及。”

  墨畫一愣,而後神情肅然地點了點頭。

  鄭長老颔首,而後緩緩問道:

  “你聽說過……大魔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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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6:02
  第984章 大魔殿

  大魔殿?
  墨畫有些錯愕,而後緩緩點了點頭。

  當初圍剿魔宗的時候,他從道廷司,還有太虛門的經藏中,查閱過一些魔宗的源流,知道“大魔殿”這三個字。

  邪修的終點,是傳功的魔修。

  魔修的終點,是傳道的魔宗。

  而魔宗的終點,便是由魔君統領,淩駕于億萬人之上,豢養無數“血奴”和“靈奴”,吃人入骨髓,壟斷一切的“大魔殿”……

  但大魔殿,距今太過遙遠了,很多人都不記得了。

  鄭長老肅然道:“兩萬多年以前,也就是道曆元年之前,道廷尚未一統,修界混亂,一片黑暗。”

  “那時支配着整個修界的,便是統禦萬千魔宗的‘大魔殿’。”

  “大魔殿一手遮天,魔道猖獗至極,萬千魔宗林立,魔修遍布天下。”

  “屍修煉屍,血修吸血,妖修吃肉,邪修采補,魔修煉魂,……是真正血淋淋的‘弱肉強食’。”

  “魔氣蔽天,鮮血染紅大地……數不清的弱小修士,被殺,被屠戮,被劫掠,被豢養爲奴,被煉爲爐鼎,被生吞活剝,被抽魂煉魄……”

  “再加上種種天災,邪祟滋生,成千上萬的修士,接連死去。”

  “修士人口銳減,人族勢力急劇衰退,赤地千裏,杳無人煙,一度瀕臨滅絕的境地。”

  “當此危難之際,有正道修士,以苦難砺心,以大道明志,懷一腔熱血,替天行道,以一身修爲,斬盡世間妖邪屍魔,在遍布荊棘的世間,開拓出一條磊落的正道。”

  “而後,正道宗門一一發源,正道勢力步步壯大。”

  “所有正道修士,無不堅定道心,以除魔衛道爲己任。”

  “經曆數千年,無數正道前輩,抛頭顱灑熱血,不惜性命,披荊斬棘,終于将這世間的魔修,屠戮殆盡。”

  “那些邪力滔天,不可一世的魔頭老祖,也不得不偃旗息鼓,龜藏于世間。”

  “殘存下來的魔道餘孽,也隻能蟄伏于陰暗的角落,苟延殘喘。”

  “天地清明,而後道廷建立,統一九州,遵循道律,推行正法,焚禁一切魔道功法和典籍,方才有了修界兩萬餘年的承平和繁衍,以及如今這不可億計的修士,和繁榮昌盛的九州……”

  “至于罪孽滔天的大魔殿,以及無數修士,那段悲絕凄苦的血淚史,經曆兩萬餘年歲月,漸漸都湮滅在了修界的曆史長河中,很少有人再想起,也幾乎無人再提及了……”

  談起這些修道往事,鄭長老語氣激昂,有無盡感慨。

  墨畫聽着,也心緒澎湃。

  但随後,他又不禁有些疑惑,不明白鄭長老爲什麽突然跟自己說這些。

  鄭長老看着墨畫,問了一個問題:
  “墨畫,你覺得,這世間的‘魔’,會被徹底消滅麽?”

  墨畫皺眉,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人心隻要有貪,有嗔,有癡,有欲,有障,便會生‘魔’。”

  “魔來源于人,隻要有人,便會有魔,有修士,就會有魔修。”

  鄭長老聞言,欣然颔首:“人心會化生出魔,若不修道心,早晚會生出魔念。”

  “一旦道心不堅,有了魔念,人早晚會行差踏錯,走火入魔,成爲修行魔道功法,殺人害命的魔修。”

  “這是從人的角度來說,那若從勢力的角度來看呢?”

  鄭長老注視着墨畫,低聲問道,“魔道宗門與正道勢力,有何不同?”

  墨畫皺眉,沉吟道:“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魔宗修行邪魔之法,屠殺,奴役弱者,自弱者身上喝血,吃肉,吸靈,抽魂……這是對于修士身家性命,以及大道本源的‘剝削’,這就是‘人道’的孽。”

  鄭長老點頭,歎道:“說得好。”

  而後他目光一凝,又問,“那正道勢力呢,那些大世家,大宗門呢,他們行的是天道,還是人道?”

  墨畫一愣,瞬間明白了鄭長老的意思,心底一點點冒出了冷汗。

  鄭長老緩緩道:“大世家,大宗門,攫取散修的資源,壓榨他們的勞力,剝奪他們的立身之本,之後将他們棄如敝屣,不同樣是‘剝削’麽?隻不過,手段溫和一些罷了……”

  “但這種溫和,終究會一點點演變。”

  “沈家的事,你應該……是知道的吧?”鄭長老意味深長地看了墨畫一眼,緩緩道。

  墨畫點了點頭。

  “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鄭長老道,“底層的修士,被剝削光了靈石,勞力,時間和精力,那他們唯一剩下的,就隻有那一副無用的‘殘骸’。”

  “既是無用的殘骸,自然隻能丢棄,坑殺掉了。”

  “但沈家這件事,做得其實還不夠絕……”

  鄭長老的語氣,帶着一絲客觀的冰冷和殘酷:
  “因爲,他們到底還殘存了一點‘道義’,隻是坑殺了那些被他們壓榨完的‘無用’的礦修。”

  “但無用的礦修,真的無用麽?”

  鄭長老搖頭,“不,他們還有用。他們的皮,可以用來扒,他們的血,可以用來喝,他們的肉,可以用來吃,他們的魂,可以用來煉,死後他們的屍體,可以用來養屍……”

  “這就是魔。”

  “沈家沒做到這一步,但人的貪欲,是無限的,‘剝削’是無止境的……久而久之,總會有世家突破底線,去做這一步的。”

  “一旦他們做了,突破了這個底線,那世家,就成了魔宗,‘正’,就變成了‘魔’……”

  墨畫臉色一變。

  鄭長老目光深邃地看着墨畫,一字一句地沉聲道:
  “因此,正魔對立統一,彼此泾渭分明,但又本自一體。”

  “所謂的‘魔’,不是胎生,不是卵生,而是‘化生’。”

  “人心會化生,世家會化生,道廷同樣如此。”

  “一旦統一了整個修界,底蘊最深,實力最強,勢力最大的道廷最終完成化生,很有可能,就會重新演變成新的……”

  鄭長老頓了一下,語氣森然:

  “……大魔殿!”

  墨畫瞳孔一縮,心中悚然。

  鄭長老這番話,他此前從未考慮過。

  但整個孤山,沈家的經過,一件件冰冷的事實,都浮現在腦海,墨畫越想越是心寒。

  “這些事……”墨畫聲音滞然,“正道的宗門,那些世家老祖,自己沒意識到麽?”

  鄭長老漠然道:“人是很難自覺的,一旦有了好處,就會去争搶,不會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這些事,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不願知道,而有人即便知道了,也無可奈何。”

  “更别說還有一些人,是樂見其成的……”

  墨畫目光微顫,有些沉默。

  “此外,還有一個更嚴峻的問題,”鄭長老歎了口氣,又道。

  “更嚴峻的問題?”

  鄭長老問墨畫:“你覺得,正道與魔道,區别在哪?”

  墨畫本想說,是修行的功法體系,但想了想,又覺得這個回答,太過于淺顯。

  思索片刻後,墨畫緩緩道:“是……道心?”

  鄭長老點頭,“兩萬餘年前,魔道猖獗,正道修士之所以能披荊斬棘,除魔衛道,就是因爲有一顆不堕邪魔,摒棄私欲,心懷天下,悲憫蒼生,堅毅無比的‘道心’。”

  “唯有如此,才能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下,自強不息,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以弱勝強,最終一步步,推翻了當時盛極一時,權勢遮天的大魔殿。”

  “才能爲九州修界,爲蒼茫衆生,開辟出一條未來。”

  “正道修士,最應該傳承的,其實就是這一顆道心。”

  “但是……”

  鄭長老仰頭,看向乾州的天空,看向遠處蒼茫的群山,和坐落于山間,門庭林立的宗門,搖頭歎道:
  “我們今日,功法也傳,道法也傳,陣法,煉器,丹道,符箓什麽都傳,但唯獨不傳的,就是道心。”

  “徒有修爲,而無道心,自私自利。”

  “攫天下之利,謀一己之私,這就是乾學州界,最頂尖宗門教出來的,最頂尖的‘天之驕子’……”

  鄭長老神情自嘲而無奈,繼而痛苦道:

  “修爲隻是空殼,道心才是本質。徒有修爲,而無道心,這樣的修士,即便修爲再高,實力再強,最終也隻能淪爲,魔道的‘容器’……”

  “而且,還是靈根,資質絕佳,且吞噬了海量修道資源,傳承了最上乘法門的,最頂尖的魔道‘容器’……”

  鄭長老的話中,帶着深入骨髓的憂慮。

  一旦有一天,倘若真的有天地大劫降臨,邪神蘇醒,天魔複蘇,魔道卷土重來,以當今修士的道心,究竟會發生什麽事,他簡直想都不敢想。

  再加上世家爲了鞏固地位,壟斷傳承。

  世家弟子,和底層散修,資源和傳承的懸殊太過巨大,情況還會進一步惡化。

  鄭長老神情怅惘,“當年,我一腔熱血,離開震州,到了乾學州界,入了乾道宗,成爲四大宗的長老,本以爲能靠一己之力,改變什麽。”

  “結果這麽多年,苦心孤詣,到頭來碰得滿頭是血,心灰意冷。”

  “大局之下,人微言輕,有些事,我即便去據理力争,也根本于事無補……”

  鄭長老喟然歎息,目光沉郁。

  墨畫的神情,同樣很凝重。

  鄭長老又看了眼墨畫,緩緩道:
  “這些話,我隻在這裏,跟你說一遍,你默默放在心底便好,切不可對外人提及,尤其是……‘大魔殿’的事。”

  墨畫認真點了點頭。

  鄭長老手一揮,撤了周遭的陣法,輕聲囑托道: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還要收拾些行李,就不留你了。”   
  “把這些陣圖,玉簡帶回去,好好學,你天賦很好,将來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墨畫将鄭長老送他的陣圖和玉簡,鄭重收好,起身行禮,告辭道:

  “多謝前輩,前輩的話,我一定銘記于心。”

  鄭長老微微颔首,最後又深深凝視了墨畫一眼,心中忽而湧起濃濃的不舍。

  不日他就要走了。

  此去一别,跨越乾震兩州,相隔萬裏之遙。

  下次再見到墨畫,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甚至這輩子,能不能再見到,都是個未知數。

  畢竟修士一生,門檻太多了。

  一旦跨越不過,幾百年便是大限。

  再加上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墨畫若突遇不測,意外隕落,或修行受阻,無法精進,壽元耗盡而亡,就實在太可惜了。

  即便修行順利,道緣未盡,彼此能再見上一面,恐怕也隔了數十年,乃至數百年。

  光陰荏苒,那個時候,墨畫又會是個什麽樣子?
  是堅持本心,砥砺前行,還是遭逢變故,性情大變,乃至堕入歧途,走火入魔,都不可知。

  人這一輩子,變數太多了。

  真正能從始至終,貫徹道心的人,實在太少,也實在太難了。

  鄭長老一念及此,忽而便忐忑起來,耳邊便聽墨畫道:
  “鄭前輩,山高路遠,您千萬保重。”

  墨畫聲音清冽,目光清明,透着一絲堅毅,還有充盈的神采。

  觸及墨畫的目光,受到一股莫名的神韻影響,鄭長老的心情,忽而平靜了下來。

  他釋然地笑了笑,萬千思緒,湧上心頭,最終也隻彙成了一句誠摯的祝願:

  “保重……”

  墨畫恭敬地行了一禮,而後便有些不舍地離開了。

  鄭長老一直站在門口,目送着墨畫遠去。

  天色已晚,夜色降臨。

  鄭長老在門口站了很久。

  他就這麽一直看着墨畫,就像是在看着,長夜将臨之時,這昏暗天地間的,唯一一點微弱的“燈火”。

  ……

  辭别鄭長老後,墨畫回到太虛門,一個人坐在弟子居的桌前,對着燭火發呆。

  鄭長老的話,還回蕩在他心頭。

  “所謂的‘魔’,不是胎生,不是卵生,而是化生……”

  “正魔泾渭分明,但又本自一體。”

  “大魔殿……”

  墨畫隐隐感知到了,一股天地大局,衆生命格上的“道”。

  一股深深的緊迫感,在心頭湧起。

  墨畫意識到,情況可能比他想的,還要更加嚴峻。

  而且,他不禁有了一個更可怕的猜想。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得天之道,方能成仙。

  倘若如此,那這蒼茫世間,無數修士,明面上都是在證道修仙,但實際上卻是走在了另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他們證的,根本就不是天道。

  他們修的,也根本就不是真仙。

  墨畫心頭,湧起了深深的寒意。

  而在這種格局下,他若真的要證天道,去修真正的仙,那勢必會與整個修界,最強大最頂端的勢力爲敵。

  其中的艱難險阻,生死殺局,光是想想,都令人窒息。

  甚至可能還不止如此……

  這些還隻是,明面上他能看到的格局。

  暗中是否還有,某些未知的恐怖存在,在圍繞“成仙”而謀劃着,更宏大,更古老,更陰深的布局?

  墨畫心中悚然,沉默良久。

  “太難了……”

  墨畫歎了口氣,随後他的目光,反倒漸漸堅定了起來。

  難才是對的。

  成仙如果真這麽簡單,那這世間,早就有大把大把的人飛升成仙了。

  正因爲難,才有追求的價值。

  正因爲難,才能顯得自己厲害。

  若隻是貪圖安逸,随波逐流,豈不荒廢了自己神道上的天賦,浪費了自己與師父的際遇,也辜負了爹娘,還有一路以來,所有對自己有教誨之恩的,前輩長老們的恩情?
  夜色深沉,燭火搖曳,映得墨畫的眼眸,也如星火一般明亮。

  “必須要變得,很強很強才行……”

  ……

  次日,墨畫照常修行,練習逆靈陣。

  空餘的時間,他就一字一句地琢磨着,從黃山君那聽來的神道知識,用來規劃自己神念進階的方向。

  短時間内,他的肉身,靈力,都不會有長足的進步。

  陣法可以進步,但不急于一時。

  此外,唯一能增強的,還是神念,這也是他參悟陣法,以及神識證道的根本。

  墨畫的神念已經很強了,但還不夠強。

  尤其是與邪胎一戰,墨畫很不滿意。

  表面上,邪胎死了,是他赢了。

  但墨畫知道,他根本沒赢。

  他是鑽了空子,以斬神劍,切割了邪胎和山君的神骸,讓邪胎内部“分裂”了。

  最終,是黃山君施展神通,與邪胎共歸于盡了,他才能逃出生天,脫離夢魇。

  這期間,還有孤山的冤魂厲鬼,也幫了他。

  也就是說,孤山一戰,他是靠“人脈”和“面子”才赢的。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有人幫他,說明他的道是對的。

  但墨畫也意識到了,這樣其實不好。

  不能将成敗,寄托于他人的幫助,他也不太喜歡,這種生死命運,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覺。

  他的神念,必須更加強大!
  而強大的方向,一是如黃山君所說,繼續走神明之道,突破“人”的限制,讓自己的神念,擁有神明品階的“形變”,神念結晶,宛如铠甲。

  另一方面,就是繼續消化龍魂,看能不能讓自己的神念,擁有龍魂之力。

  這樣,他說不定也能化出龍鱗,龍爪,身披龍甲。

  他神念的強度,還能更上一層樓。

  這樣雙管齊下,再加上陣法磨砺,神念道化,還有天衍訣的變化,他的神識就能一直無限地強大下去。

  甚至有朝一日,能強到手撕邪神的地步。

  但是,現在距離這個目标,還有點遠。

  而且這同樣不太夠。

  神識再強,仍舊隻是神念虛界的殺伐。

  現實世界,同樣需要一定的殺伐之力。

  墨畫已經有思路了。

  這也就是,他此前一直在琢磨,練習了很多遍,但因神識不到二十紋,都失敗了的“斬神”出竅之法。

  如今他神識已然結丹了,總算有資格再進行嘗試了。

  将神念凝結的太虛斬神劍,通過目竅,外放出識海,打破虛實的界限,進行神念殺伐。

  以識海中的神念之劍,斬殺現實中的血肉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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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6:22
第985章 斬神出竅
  太虛門,弟子居以北,僻靜的山林中。

  陽光明媚,古木參天,林葉蔥翠,景色浸着淡淡的雲霧,染着陽光的金邊,靜谧而幽麗。

  山林間,墨畫一個人在練神念化劍。

  而在山林外圍,大白狗昂首挺胸地坐着,目光炯炯地看向四周,在給墨畫望風。

  墨畫在它心裏,已經是“大哥”了。

  它也有了自覺,自願做起了大哥的“小跟班”,留在小樹林外,替墨畫戒備,不讓别人打擾墨畫練劍。

  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還有另一個原因:
  墨畫練劍的時候,外溢的神念波動,太過駭人,大白狗有些受不了,所以就跑到小樹林外躲躲。

  山林間,一棵參天大樹前。

  墨畫凝神伫立,眼眸之中,強大的意念紛呈,顯化成鋒芒璀璨的劍意,破空而出,劈在面前的古樹上。

  殺機浮動間,一劍又一劍,
  山林間,令人心悸的神念波動,此起彼伏。

  但神念本就隐晦,非肉眼所見的範疇。

  因此盡管墨畫在練的,是太虛門的劍道禁術,神念殺伐激蕩,但從表面來看,林間依舊風和日麗,安詳靜谧,偶有山風吹過,除此以外,并沒有一絲風吹草動。

  唯有林邊的大白狗,偶爾會覺得一陣陣心驚肉跳。

  練了許久之後,墨畫坐在地上休息,心中複盤了一會,搖了搖頭。

  “不太行……”

  他之前估計得沒錯,隻有神識結丹,神念根基進一步鞏固,才能将斬神劍出竅外放。

  他的斬神劍,也的确出竅了,有了初步的神念殺伐之力。

  但招式粗糙,相應的,弊端也非常多。

  首先就是出招太慢了,神念消耗也太大了。

  斬神劍,是太虛神念化劍真訣的最終式,比驚神劍強了不止一籌。

  更别說墨畫的斬神劍,是諸道融流,“大雜燴”式的斬神劍,裏面融了斷金,開山,離火,癸水的劍陣,融了太虛劍意,還融了太上斬情道……

  這樣一個個劍道法則融進去,不僅出劍太慢了,對神念的消耗,同樣十分巨大。

  基本上,墨畫斬兩劍,就要休息一會。

  還有,眼睛會痛,非常痛。

  斬神出竅,是以目竅作爲載體,承接神念之劍。

  墨畫肉身本就弱,再加上他現在雖然神念結丹了,但修爲和肉身,都隻有築基。

  神念變強,而肉身衡弱。

  因此神念之劍出竅之時,對眼眸的壓迫,越發強烈。

  此外,神念化劍的劍光,本就鋒利。

  眼中盛着劍光,時間久了,更是針紮一般地刺痛。

  最後一個問題,是斬神出竅的成功率低。

  從早上開始,一直到現在,墨畫練了十來遍,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将斬神劍出竅外放的。

  先凝結,再出竅,一心二用,有時候斬神劍式會熄火。

  識海有虛實之界,目竅有内外之分,神念之劍,偶爾也會被這些壁壘阻礙,卡住無法出竅。

  即便出竅了,後續神識不足,神念不穩,劍意不等劈出去,就又會消散了……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

  斬神劍出竅,以虛妄的神念之劍,斬殺現實的血肉之敵,看似很強大,但實際真練起來,到處都是問題。

  練都沒練熟,更别說用來實戰,與人厮殺了。

  不過,墨畫倒也不氣餒。

  修行本就是這樣子的。

  任何法門,都隻是“法”,是外在的“術”。

  即便學了,會了,但要真正運用起來,仍舊是很難的。

  因此修行法門之後,還要不斷去練習,不斷去實踐,不斷通過實戰去矯正和改良……

  這樣才能深化對法門的領悟,從而真正将其掌握,真正融彙貫通。

  隻有真正融彙貫通了,将來在修士實戰,乃至更嚴峻的生死厮殺中,才不會慌亂,沒有膽怯,才能遊刃有餘地,将自己苦心領悟,且身體力行的劍招法門,運用得得心應手。

  墨畫沉下心來,開始專心思考。

  憑借自己的修道學識,修行經驗,和對神念之道的領悟,思考着如何将修行斬神劍出竅的問題,一點點優化并改良。

  山林靜谧,枝葉翠綠。

  日光剪成碎影,灑在墨畫身上。

  墨畫安靜地坐着,神識專注,與山林融爲了一體。

  而想着想着,他也心念微動,漸漸有了思路。

  “既然神念化劍太強,又融合太多陣法,劍陣和劍道,負擔太重……那就不能貪多,适當做減法……”

  “隻融五行劍陣,用來催動斬神劍出竅。”

  “後續适當加一些太虛劍意。”

  “至于太上斬情道就先算了……”

  這一道,出自獨孤老祖之口。

  但墨畫也不确定,向自己傳道的,是不是真的獨孤老祖。

  後山的事,撲朔迷離,他根本看不透。

  因此這太上斬情之道,雖有無窮玄妙,但來路蹊跷,而且透着一股邪異,暫時還是别出竅外放爲好。

  而減去這些,神念出竅的難度,幾乎減了一半。

  雖然威力也會衰減,但能完全被自己掌控的力量,才是自己真正的本事。

  而以神念化劍之精妙,若能出竅,其實一半的威力,也足夠了。

  去掉太上斬情,去掉一半太虛劍意,融合的道,少了一半,相對應的,負荷也會減輕,出手就會更快,實戰的效果,反倒會更好。

  天下術法,唯快不破。

  這是很久之前,傀爺爺教給自己的。

  甯可快一分,不求強一寸。

  斬神劍凝結的問題,大概解決了。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釋放的問題了。

  而出竅釋放,要以雙目爲竅,破識海與現世的虛實之界,這樣才能将神念化劍,完全釋放出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問題更爲緻命。

  一旦千鈞一發之際,神念傳遞受阻,虛實界限打不破,神念之劍無法成功釋放,那就完蛋了。

  就像兩個修士,用劍拼命。

  别人的劍已經砍到你脖子了,你的劍卻無法出鞘,那就隻能愚蠢地受死了。

  墨畫神情凝重。

  他可不想“蠢”死。

  “必須要找一個,能确保百分之百,讓神念化劍出竅的辦法……”

  但出竅的法門,本就不是墨畫這個境界能學的。

  他“超綱”了太多,以至于根本沒有可參照的先例,他隻能自己一點點摸索,根據自己的情況,來進行改良。

  墨畫沉吟片刻,想到了獨孤老祖此前的一些教導。

  按照太虛門,最正統的神念化劍真訣,是需要一柄“劍”,用來做出竅的媒介的。

  墨畫不是正統劍修,他沒有這柄劍。

  因此,他隻能以雙目爲媒介。

  但以目爲竅,神念化劍,明顯是一種更複雜,更高深的法門。

  以墨畫如今的修爲,還有劍道上的造詣,根本不可能穩定掌控。

  不穩定,就容易失敗。一旦失敗,就會完蛋。

  “需要再加一道媒介,用來保證穩定性……”

  但加什麽好?

  自己并沒有本命法寶,連胚胎都沒溫養。

  肉身除了眼睛,也沒其他好做媒介的……

  墨畫皺眉,搜腸刮肚想了半天,終于憑借淵博且深奧的陣法知識,從一品十三紋的五行源陣法則中,找到了一絲啓發。

  靈力!

  五行源陣的内核,是借助神念,通過陣法轉化,增幅五行之力,從而提升五行類道法的威力。

  那這就說明,靈力和念力,看似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修道之力,但其本源,是有互通之處的。

  靈力可以與神念融合。

  那一定程度上,也就意味着,靈力可以作爲“神念”的媒介。

  這個過程很複雜,而且必然涉及一定大道法則,否則五行源陣,就不會是五行宗的鎮派絕陣了。

  但墨畫不需要進行太過複雜的轉化。

  他隻需要借助自己的靈力,來牽引自己的神識。

  靈力和神識,都是他自己的,本身就具備一定的親合度,調動起來,也不會彼此排斥。

  “靈力牽引神識……”

  墨畫沉思片刻,忽而一驚,想到了自己的功法——天衍訣。

  修行天衍訣,突破境界時,每次都是靈力逆行,彙于天門,通入識海,而後與神識接洽,編制成一片謎陣構成的靈幕,用來作爲突破的瓶頸。

  這是不是意味着……   
  天衍訣的運轉,涉及了靈力與念力的共鳴……或者是某種融合?

  墨畫神色微變,心中頗爲震動。

  這涉及到,修士最底層力量的融合。

  師父傳授給自己的這門古功法,果真藏有很大的玄機。

  但可惜的是,他現在修爲尚淺,隻能模糊看個大概,還無法窺測到天衍訣更深層的本質。

  “慢慢修吧,或許修爲高了,學識更淵博了,就能一點點掲開這門古老功法的秘密了……”

  墨畫将天衍訣的疑惑暫時放下,繼續專心鑽研神念化劍出竅。

  又琢磨了片刻,大多問題,他都有了思路了,也都依據自己的學識和經驗,構建了一套方法。

  現在隻差嘗試了。

  墨畫平心靜氣,摒棄一切雜念,而後目光漸漸銳利,整個人也如同一柄藏殺意于鞘的寶劍。

  識海中,墨畫雙手高舉。

  斷金,開山,癸水,離火四副劍陣,生生不息,在他手間彙聚。

  一縷太虛劍意,也被他融于其中。

  因爲隻融了一部分劍道,因此這柄斬神劍,成形得極快。

  而斬神劍成形之後,劍意淩厲,蓄勢待發。

  墨畫的眼眸,越發光芒璀璨,鋒芒畢露。

  他并指,點着眉間。

  指尖有一縷靈力,連通識海,将他識海中的念力,一點點“牽引”出來。

  墨畫能清晰感知到了,虛實的界限。

  而以目爲竅,以靈力爲引,墨畫的神念之劍,也在一點點打破虛實的壁壘。

  墨畫感知着這一切。

  細細體會這裏面,靈力與念力的流轉變化。

  也在不停的錨定着,自己斬神劍出竅的路徑,方向和目标,體悟着劍道中的虛實轉化。

  終于,時機一到。

  墨畫的眼中,光芒暴漲,虛妄之中似乎凝結出了一柄五行流轉,太虛浩蕩的劍芒出來。

  這柄劍,被墨畫指尖的靈力牽引。

  而後墨畫手指向前一點,靈力遊動,也帶動着這柄“神念之劍”,破了虛實之壁,化作一道神光,飛射而出。

  虛空之中,劍意如琉璃盛開。

  比此前更爲劇烈的神念波動,以劍意的形式,震蕩開來。

  神光明滅間,斬神劍洞穿了面前的參天古樹。

  而後,看似什麽都沒發生。

  但古樹卻猛然一顫。

  整片山林,爲之一寂。

  守在外圍,替墨畫望風的大白狗,此時也白毛直豎。

  這是墨畫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将他的太虛斬神劍式,從識海中牽引出來,斬在現世之中。

  那股澎湃洶湧的淩厲劍意,即便離得很遠,也能傳來如芒在背的壓迫感。

  震驚之餘,大白狗有些目瞪狗呆。

  它沒想到,墨畫明明已經夠強了,結果還能變得更強。

  短時間内,已經強得讓它有點“望塵莫及”了。

  大白狗偷偷盯着墨畫,目光眯起。

  它現在也開始質疑墨畫的“成分”了。

  它嚴重懷疑,墨畫其實也是一隻神獸,隻不過披着人畜無害的人皮……

  待神念的風波平息。

  樹林之中,墨畫燦然一笑。

  “成功了!”

  斬神劍,終于被他從識海中,劈到了現實裏。

  自此之後,他的這記在神念之界中,無往而不利的強大神念殺招,也終于能打破虛實界限,在現實裏用了。

  但随後,墨畫看着面前的參天古樹,看着那道并不存在的神念劍痕,又皺了皺眉,心中琢磨了片刻,還是覺得不太滿意。

  雖然劈出來了,但這一劍的威力,遠達不到他的預期。

  融合的劍道,被他“偷工減料”,扣掉了一半。

  再加上,神念出竅,劍意外放,是一個很複雜,很麻煩的過程。

  要破虛實壁壘,要越識海天門,要借靈力牽引,要錨定劍道路徑……

  這期間,神念的威力,會有重重損耗。

  再加上,這劍道本就是墨畫打了折扣的。

  因此最終,斬神劍出竅的威力……

  墨畫估摸了一下,覺得可能隻有自己在識海中,全力施展的十分之一左右。

  識海之中,那麽強的斬神劍,斬到現實之中,隻能發揮出一成左右的威力……

  墨畫心情有些複雜。

  不過這也沒辦法。

  神念化劍,本就不是他這個境界能玩得動的。

  他境界太低了,能勉強催動這一劍就不錯了,也沒辦法奢求太多。

  隻能後續繼續練習,一步步提升“斬神出竅”的熟練度,以最大程度發揮太虛斬神劍的威力了。

  想到這裏,墨畫又是一怔。

  另一個疑惑浮在心頭:
  自己這招斬神劍的“殺傷力”……到底如何?
  神念砍大樹,是用來練劍的。

  但大樹本身是草木,隻有最本能的生命,也幾乎沒有什麽神念,約等于一個“死物”。

  墨畫是無法用大樹,來衡量自己斬神劍的殺傷力的。

  因爲它就沒什麽神念可殺。

  想真正試劍,就需要一個“活物”。

  “活物……”

  墨畫環顧四周,而後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林間唯一一個“活物”——大白狗。

  大白狗呆愣了一下,瞬間明白了墨畫的意圖,當即瞪大了雙眼,一臉“震怒”。

  它沖着墨畫“汪汪”叫了兩聲。

  言下之意,勸墨畫不要不識好歹!
  不要恩将仇報!

  人要有自知之明!
  不要搞不清自己的實力,就來禍害它這隻人畜無害的大白狗!

  那驚悚的一劍,是誰都能接得麽?
  墨畫也意識到了不妥,抱歉地笑了笑,而後道:“我請你吃好東西。”

  大白狗勉爲其難地“哼”了一聲。

  墨畫便準備帶大白狗去膳堂,但離開前,他又回頭看了一眼,被自己劈了不少劍,默默承受了一切,但有苦說不出的大樹,心底也有些抱歉。

  他手指一點,牽動靈墨,在地上替大樹畫了幾副厚土陣,還有水土陣,算是補償。

  而後墨畫拍了拍大樹,“以後有空,再替你多畫點……”

  參天的古樹默然無語,但受傷的“心靈”,多少也算是受到了一點撫慰。

  之後,墨畫就帶着大白狗去了膳堂。

  因爲到了飯點,他也要吃飯。

  膳堂中,香氣飄飄,弟子們熙熙攘攘,墨畫則跟大白狗并排坐着,他啃着雞腿,大白狗啃着肘子。

  一人一狗,吃東西的動作都差不多。

  吃完飯,墨畫送大白狗回書苑,路上偷偷塞給了它一根封印着妖魔的骨頭。

  這可把大白狗高興壞了,尾巴搖個不停,大腦袋一直往墨畫臉蛋上蹭。

  ……

  送走大白狗,回到弟子居,墨畫還在考慮“試劍”的事。

  但試劍的對象,倒不太好找。

  不能找人。

  不然一旦失手,把人殺了,那麻煩就大了。

  一些罪修和魔修,倒是可以。

  但他現在在宗門,還要修行,不太方面外出,更沒時間大費周折,單獨去找個魔修來試劍。

  想了想去,也就隻能找妖獸來試劍了。

  人有神識,妖獸其實也有“妖識”。

  妖獸靈智弱,妖識也不及修士神識複雜,但本能的沖動卻更強,也不乏一些獸性的奸猾與狡詐。

  妖獸的血肉和妖力,比修士的肉身和靈力要強很多。

  但妖獸的妖識,與修士神識相比,在單純神念的強度上,倒不會太過懸殊。

  而妖識泯滅,妖獸也會死。

  墨畫點了點頭,心中打定了主意。

  兩日後,他剛好有空,便去了趟煉妖山,打算找一隻妖獸來“試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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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6章 三品
  進了煉妖山,穿過山門,徑直向山上走,走了沒幾步,墨畫突然停住了,對一旁的山林喊道:

  “荀長老。”

  過了一會,蔥翠的林木間,荀長老緩緩走了出來。

  墨畫心道果然,便行了一禮,笑道:

  “荀長老,我去山上修煉一點小小的法門,不是什麽大事,就不勞煩您跟着了。”

  斬神出竅,算是神念化劍真訣更高端的運用。

  而太虛神念化劍真訣,是太虛門的劍道禁術。

  獨孤老祖傳給墨畫的時候,明令禁止,不讓他告訴任何人。

  墨畫也不大方便讓荀子悠長老看到。

  荀子悠略一尋思,心裏當即也明白了過來。

  墨畫要修的,應該是一些比較機密的傳承。

  要麽是陣法,要麽是道法,要麽是身法之類的……

  這些傳承,想必是老祖教他的。

  而以老祖對墨畫的偏愛,和墨畫自身異于常人的資質,所傳授的這些法門,定然非同小可,自己的确不方便窺視。

  荀子悠猜得沒錯。

  隻是他沒預料到的是,“老祖”的确是老祖,但卻不是他想的那個“老祖”。

  荀子悠又确認了一遍,“真沒問題麽?”

  墨畫點頭,“嗯,我辦事,您放心。”

  荀子悠想了想倒也是,在封閉的孤山墓葬裏,跟那麽多金丹後期的魔頭爲伍,墨畫都混得遊刃有餘,更别說,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煉妖山了。

  “好。”荀子悠點頭,“我在山門口喝茶,你若遇着什麽事,用太虛令告訴我。”

  “嗯,多謝荀長老。”墨畫拱手道。

  荀子悠擺了擺手,“你自己修行去吧,我不打擾你了。”

  墨畫既然不讓他跟着,他也樂得清閑。

  反正他就在山門口喝茶,墨畫遇到什麽事,他也能第一時間趕過去。

  說完荀子悠便轉了個身,向山下走去。

  可走着走着,他忽而腳步微頓,心裏生出一個疑惑:
  “墨畫這孩子,剛才是怎麽知道,我藏身在那片樹林裏的?”

  猜到的?
  若是猜到,倒也正常,畢竟這孩子一顆心七個竅,聰明得過分,自己又經常跟着他,他應該能猜到。

  但猜到的話,又不太可能猜得這麽準,直接就猜到了自己藏身的位置……

  莫不是……感知到的吧?

  荀子悠心頭一跳。

  自己金丹後期,而且吃一塹長一智,“跟蹤”墨畫的經驗,已經足夠豐富了,也足夠小心了,氣息也全都收斂起來了……

  這樣還能被感知到?

  沒這麽邪門吧……

  荀子悠眉頭緊皺。

  ……

  另一邊,墨畫已經到了煉妖山裏。

  他要選一隻妖獸,用來“試劍”。

  妖獸肉身強悍,妖力深厚,貪婪嗜血,實力普遍比修士,強一個小境界。

  因此這隻妖獸的境界,最好是二品中期。

  二品後期會吃力點,但勉強也行。

  至于三品……

  墨畫暫時就不考慮了。

  三品那是金丹境的妖獸,血氣渾厚得可怕,妖力也宛如實質,他根本不是對手。

  甚至,墨畫連跟三品妖獸周旋的興趣都沒有。

  因爲沒一點意義。

  隻要有一絲不慎,被金丹妖獸拍一下,哪怕隻是輕輕摸了一下,他估計小命就沒了。

  而且,墨畫也不确定,自己斬神劍出竅,能不能傷到三品妖獸。

  若是他能以全盛之力,将完整的,融合了五行劍陣,太虛劍意,太上斬情的斬神劍之威,百分百不經損耗地釋放出來,墨畫倒是有信心,能将三品妖獸的妖識斬死。

  但他現在以目爲竅,以靈力爲引,破虛實之壁,外放出的神念化劍,威力僅有十分之一。

  那他心裏就沒底了。

  十分之一的威力,還能奢求什麽?
  因此,找個二品中階的來試劍是最好的,哪怕斬不死,自己也能跑掉,而且沒一點壓力。

  墨畫打定主意,而後就在山裏晃蕩。

  算起來,他已經有好久沒來煉妖山獵妖了,周遭的場景,既熟悉又透着一點陌生。

  可逛着逛着,墨畫就發覺不對了。

  煉妖山裏的妖獸,似乎少了很多。

  整片山頭,都清淨了不少。

  他走了幾裏地了,連隻妖獸的影子都沒看到。

  墨畫皺眉,“妖獸呢?”

  “被殺幹淨了?”

  “誰幹的?”

  墨畫琢磨了一下,這才慢慢意識過來,好像是……

  他太虛門的小師弟們殺的……

  他們應該還是,拿着自己的“獵妖攻略”,用着自己規定的獵妖陣法,穿着自己設計的獵妖铠甲,用着他請顧師傅定制的獵妖靈器,殺的這些妖獸……

  彼此配合默契,“道兵化”獵妖,效率自然高,殺得也快。

  但原本也不至于這麽快。

  之所以殺這麽快,大概率是因爲,三宗合流了。

  太虛門,太阿門和沖虛門,并到了一起,弟子擴大了三倍不止。

  墨畫的小師弟的規模,自然也擴大了。

  三宗并爲一宗,同氣連枝。

  太阿門和沖虛門的弟子,也喊墨畫“小師兄”,而且奉行的,也是他的這套“獵妖流程”。

  相當于,原本是一隊“道兵”,現在是三隊。

  獵殺的速度,自然更快。

  而且,還不止如此……

  墨畫現在,是在太虛門的第八年,已經是築基後期一屆的弟子了。

  在他前面,還有新的兩屆弟子。

  這些弟子,也都在有樣學樣,遵循他這位“墨師兄”制定的獵妖流程,進山獵妖。

  這樣一來,人數就更多了……

  墨畫想想都有些頭皮發麻。

  煉妖山很大,妖獸也很多,倒不至于真的殺完,但至少太虛門這片山頭,是養不下他這群太虛門的小師弟們了。

  而且,妖獸也不是傻子。

  一旦“道兵化”獵妖成型,妖獸自己就往别的山頭跑了。

  這樣一來,太虛門的“地盤”,就更沒幾隻妖獸了。

  “也不給我留點……”

  墨畫望着空蕩蕩的山頭,歎了口氣。

  而且,他也意識到了這樣下去不行。

  這樣殺得太狠了,别真有一日,把煉妖山殺光了。

  “回去要想辦法,制定一些規矩,以保證煉妖山妖獸的可持續繁衍……”

  墨畫心中默默道。

  不然,他沒來之前,煉妖山好好的。

  他來之後,漫山的妖獸,都被霍霍光了。

  豈不顯得他跟“災星”一樣。

  不行不行……

  墨畫連連搖頭。

  之後,他又繼續找妖獸。

  可在附近晃蕩了一會,都沒找到合适的目标。偶爾看到幾隻,但太弱了,根本沒出劍的必要。

  墨畫沒辦法,隻能稍微向煉妖山深處走去。

  深處的妖獸,應當會多點。

  離開了太虛門的山頭,繼續向深處走了走,山勢陡峭,林木陰森,瘴氣沉沉,果然妖獸就多了起來。

  不多時,墨畫便遇到了一隻黃貂鼠妖。

  二品中期,毛色深黃,疾奔之時帶有狂風,雖然是鼠妖,但個頭也足有一人高。

  這鼠妖見了落單的墨畫,鼻尖蠕動,嗅到了新鮮的人味,當即不容分說,撲殺了過來。

  妖獸吃人,從來不客氣。

  墨畫便凝結火球術,與這黃貂鼠妖厮殺。

  一人一妖身影交錯,黃風與火球呼嘯,交戰了數十回合,墨畫緩緩皺起了眉頭。

  與這黃貂鼠妖交手,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現實世界,不像識海。

  識海中的殺伐,是赤裸裸的神念交鋒,彼此的殺招,都能直接傷害到神念,乃至神魂。

  但現實中,人的神識,寄存于識海。

  妖的妖識,同樣寄存于顱海之中。

  這是一種限制,同樣是一種保護。

  墨畫的神念,還沒強大到,能直接透過血肉,去傷害到修士或妖獸内在的神識或是妖識。

  至少,現在他還沒這個能力。

  唯一的辦法,還是眼睛。

  神念化劍,從墨畫的眼眸出竅,必須透過其他修士或是妖獸的眼眸,才能傷到其内在的識念。

  他要看妖獸的眼睛。   
  妖獸也要看他的眼睛。

  這樣斬神劍出竅,才能奏效。

  這是墨畫與這黃貂鼠妖實戰的時候,才意識到的問題。

  但問題是,眼前這隻黃貂鼠妖,個頭雖大,但眼睛卻很小。

  血紅,狹長,如貓眼石一般的眼眸,分布在鼠妖頭顱兩側。

  墨畫很難跟它對視。

  再加上,這隻黃貂鼠妖動作迅速,左奔右突,掀起黃風漫漫,風沙滾滾,阻礙了視線,墨畫幾乎捕捉不到它的眼睛。

  看不到眼睛,斬神劍就無法透過血肉,斬進它的神魂。

  他也就無法,用這隻黃貂鼠妖來“試劍”。

  又打了數十回合,這黃貂鼠妖的小眼睛,還是沒給墨畫一丁點機會。

  墨畫無奈,隻能放棄。

  雖說這隻二品中期的鼠妖,他要真的想殺,費些手段,也能強殺了。

  但這樣一來,太費功夫了。

  他進山,是爲了試劍,不是爲了獵妖來的。

  更何況,這裏是煉妖山,一旦久戰,動靜太大,很容易引來其他妖獸,陷入麻煩。

  墨畫又看了黃貂鼠妖一眼,身形一閃,化作水霧,直接消失離去了。

  此時的黃貂鼠妖并不知道,是它的小眼睛救了它。

  見墨畫化作水霧,消散無蹤了。

  黃貂鼠妖驚愕片刻,憤而嘶吼。

  它将鼻子貼在地上,嗅了半天,總算是又嗅到了一絲鮮美的氣息。

  黃貂鼠妖心生貪婪,但動作卻遲疑住了。

  它靈智雖弱,但本能機敏。厮殺了近百回合,它已經察覺到,這個人族的小少年,跟一般的修士不一樣。

  看似沒什麽本事,打來打去就一個火球術,但他身上卻藏着一股悚然的氣息。

  黃貂鼠妖龇着牙,終究還是沒敢去追,拱了拱身子,鑽進了地裏,往另一邊逃竄了。

  另一邊的樹林裏,墨畫還在繼續找妖獸。

  之後他也陸續遇到了幾隻,有狼妖,有犬妖,有蛇妖,有熊妖,境界在二品中期到後期不等。

  但竟沒有一隻,能讓他好好試劍的。

  妖獸不像人,種類不同,外形也奇形怪狀的。

  這些妖獸,要麽歪眼,要麽斜眼,要麽眯眼,要麽小眼,要麽獨眼……根本不好對眼凝視。

  甚至還有一隻,是瞎眼的,把墨畫給氣得夠嗆。

  再加上這些妖獸,全都身形靈活,動作詭詐。

  墨畫折騰了半天,一劍都沒砍出去。

  不止如此,因爲他招惹的妖獸太多了,反倒惹出了騷亂。

  不少妖獸爲了吃他,互相争搶。

  但墨畫身法太靈動了,它們吃不到墨畫,反倒卷在一起,自己先厮殺了起來。

  妖獸靈智低,殺性重,一旦互相厮殺見了血,立馬就遏制不住兇性,互相撕咬起來。

  小山林裏,立馬亂作一團。

  妖氣肆虐,吼聲震山,波動傳了出去。

  甚至坐在山門處的荀子悠,都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妖吼之聲。

  荀子悠悠哉地喝着茶,本也不太在意。

  這是煉妖山,有叢聚的妖獸,還有獵妖的弟子,有事沒事,總會有幾聲妖吼,遙遙地從山林間傳來。

  荀子悠習以爲常,沒放在心上,可過了一會,突然心頭一跳。

  因爲他意識到,今天跟往常不一樣了。

  今天墨畫上山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墨畫就是那個“妖”。

  隻要他去的地方,保不準就要出事。

  荀子悠是墨畫的“保镖”,這種事,他有經驗得很。

  山林幽幽,妖吼聲還在繼續。

  荀子悠的心懸了起來,嘴裏的好茶也沒味道了。

  雖說這點騷動,看起來沒什麽大事,但跟墨畫沾邊的事,一般也不會簡單。

  荀子悠躊躇良久,還是将茶杯放了下來,“不行,我得去看看。”

  這茶他是喝不下去了。

  過去看看,哪怕真的沒事,看一眼也安心點。

  荀子悠便斂袖起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劍光,踏着山間的林梢,直接向煉妖山上遁去。

  行至半途,他收斂起氣息,還催動了隐匿的靈器,在山林間靜靜穿梭,悄悄向妖獸騷亂的山頭靠近。

  到了山前一看,果見一群狼蟲虎豹,烏壓壓一片,厮殺得正歡,鮮血流了一地。

  荀子悠目光微凝,環顧四周,終于在一旁的大樹上,找到了墨畫。

  此時的墨畫,騎在一個大樹杈上,正在看戲。

  下面妖獸,殺得正慘烈,他在上面,倒顯得挺悠閑。

  荀子悠松了口氣,但也有些無語。

  他就知道,這騷亂肯定是墨畫搞出來的。

  現在妖獸打得頭破血流,他倒好,坐山觀起虎鬥來了。

  荀子悠搖了搖頭。

  但既然來了,他也不好就這樣走了。

  荀子悠沒出聲,也沒顯露蹤迹,暫時守在了一旁。

  但随後他又琢磨了下,覺得這個距離有點不太安全,可能會被墨畫察覺,便默默離得更遠了些。

  而在樹上,墨畫盯着下面紛亂的妖獸,心裏也很無奈。

  他也不想弄這麽大動靜,但沒辦法,這群妖獸一點都不配合他。

  但凡有一隻妖獸,能長着一雙大眼,老老實實跟他瞪一會眼,他早就試完劍了,不至于鬧出這麽大騷動。

  “先靜觀其變,等會看哪隻妖獸負傷了,用陣法捆住,逼它看我的眼睛……”

  墨畫尋思片刻,覺得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于是,他就騎在樹上,靜靜看着妖獸自相殘殺,等狀況平息,他再下手撿漏。

  可等了一會,還沒等騷動平息,遠處突然又傳來了一股更猛烈的妖氣。

  墨畫臉色一變。

  便是遠處的荀子悠,也目光一縮。

  “三品……妖獸?”

  不待二人細想,僅僅幾息時間過去,一陣黑沙狂卷而來,飛沙走石,血腥味濃得瘆人。

  周遭的土木,盡皆倒卷。

  自黑煙中,隐隐浮現了一隻小山般的身影。

  尖嘴獠牙,目如燈籠,瞳若銅鈴,皮膚漆黑堅硬如鐵,長着倒刺一般的毫毛。

  一身血氣,宛如江河。

  驚人的妖力,在其體内洶湧搏動。

  這赫然是一隻,三品金丹境的黑豬妖!
  三品黑豬妖,在煉妖山周遭的幾個山頭裏,幾乎處于實力的頂層了。

  尤其是血脈渾厚的豬妖,皮糙肉厚,體如小山,幾乎可以吞噬任何二品中後期的妖獸。

  而黑氣滾滾間,這三品黑豬妖一出現,原本還騷亂的山林,瞬時一窒。

  那些原本還在彼此厮殺的二品妖獸,更是四肢顫栗,驚恐莫名,狂奔逃散。

  動作稍慢一點的,隻一瞬間,就被碩大的豬妖踩在腳下,一口咬掉半截身子。

  一隻二品熊妖,仗着體型魁梧,還想反抗一下,可一個照面,就被三品豬妖的獠牙,頂穿了胸膛,狠狠甩在了地上。

  而後獠牙下劃,當即就将一隻熊妖開膛破肚。

  其餘妖獸,也有幾隻沒逃掉,被黑豬妖一個接一個,全部咬住,嚼得個骨頭粉碎,血肉模糊。

  原本還騷亂不休的山林,不過幾個呼吸間,便一片死寂。

  騷亂的妖獸,大半成了屍體。

  隻有豬妖啃嚼骨肉聲,和血腥的呼吸聲,在林間森然回蕩。

  墨畫騎在樹上,大氣也不敢出。

  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近距離見到三品金丹境的妖獸,而且還是這麽大一隻,光是看着,就覺得壓迫感十足,更遑論那濃烈的妖力,和腥臭的血氣,以及那殘暴的殺性……

  墨畫後背微微發寒。

  “怎麽辦?”

  “跑?”

  墨畫想來想去,似乎也隻有這一個辦法了,他可不想冒險,與這隻小山一樣的三品豬妖動手。

  太危險了。

  墨畫打定主意,緩緩起身。

  可他不動還好,剛一有動作,那下面進食的黑豬妖,立馬停止了咀嚼的動作,眼睛裏的紅光,一閃一閃的。

  墨畫一滞,心中警兆頓生。

  “不好!”

  他立馬縱身,從樹上跳開。

  而下一刻,他身下的大樹,立馬裂成了兩半。

  黑豬妖隻是輕輕一撞,便以無俦的妖力,将大樹從正中間撞劈開來,木屑紛飛間,大樹傾頹于地。

  這隻三品豬妖異常機警,對人味的嗅覺,也超乎尋常地敏銳。

  對人肉的渴望,似乎也十分強烈
  見墨畫跳開了,黑豬妖怒吼一聲,小山一般的身形,如山呼海嘯一般,又直接撞了過去。

  沿途所有大樹,此時卻跟小草苗一般,被它一一撞裂。

  墨畫一咬牙,盡全力催動身法,向遠處逃去。

  黑豬妖瞪着銅鈴一般兇殘的眼眸,掀起妖風陣陣,黑氣滾滾,死死向墨畫追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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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24 14:47:00
  第987章 斬神之威
  煉妖山裏,煙塵四起。

  一道少年的身影,在前面疾行,宛如天地間的一道驚鴻水光,輕盈而纖細。

  而他身後,卻是一場黑塵暴。

  強大,壯碩,小山般的三品金丹黑豬妖,席卷着波濤般的血氣,塵暴一般的黑色妖氣,犁開前面的一切樹木,山石,嗅着那一絲甜美的人肉味,向墨畫追殺而去。

  一時間妖勢浩大,場面壯觀。

  走獸四散,群鳥驚飛。

  荀子悠就跟在後面,手裏握着太虛劍,好幾次都想要出劍,将這豬妖宰了。

  但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

  一旦出手,他就暴露了。

  老祖的意思,是在保證墨畫安全的前提下,讓墨畫盡可能地多磨砺磨砺。

  寶劍鋒從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一直保護墨畫,不讓他受一丁點風險,他自己是沒辦法成長的。

  現在出手,還太早了。

  更何況,情況也還沒真的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三品黑豬妖雖然可怕,妖力強大,每一次沖殺都危險至極。

  但墨畫仗着極爲精湛的身法,閃轉騰挪,動如流水,翩若驚鴻,如在懸絲上跳舞,每次千鈞一發之際,竟也都能化險爲夷,應付了下來。

  荀子悠心驚之餘,也頗爲贊歎:“墨畫這一身身法,當真精妙,也不知都是從哪學來的……”

  但他知道,這種情況肯定不可能持續下去。

  墨畫畢竟隻有築基,靈力也低微,面對這妖力渾重如淵的三品金丹豬妖,遲早會有精疲力盡的時候。

  在如此激烈,如此兇險,壓迫力如此巨大的追殺中,一旦精疲力盡,那就完了。

  甚至,隻要感到疲憊,或是心中緊張,身法出現一絲失誤,有一絲丁點閃失,那也危險了。

  而墨畫屢次三番,從黑豬妖口中逃生,也越發激發了這孽畜的兇性。

  黑豬妖漸漸開始暴怒,它的妖力,還在變強,速度也還在變快。

  荀子悠握緊了手中的劍,打起十二分精神。

  而墨畫也的确感到越來越吃力了。

  三品金丹境的黑豬妖,壓迫感實在太強了,洶湧的妖力,和黑色的妖氣,宛如波濤。

  而墨畫就像波濤中的一葉扁舟,随波逐流。

  偏偏這隻死豬,玩了命一般追殺他。

  墨畫逃了許久,仍舊擺脫不了,心頭難免有些火氣。

  他用眼角的餘光,稍稍回頭看了一眼,剛好就見到了黑豬妖,那一雙大如燈籠,瞪若銅鈴的豬眼。

  這雙眼睛,死死盯着墨畫。

  墨畫心底,忍不住冒出一絲沖動,但又硬生生被他按下去了。

  黑豬妖太強,不能行險。

  當務之急,還是将這三品豬妖擺脫,不宜過多糾纏。

  墨畫繼續逃遁。

  可他越逃,黑豬妖越怒。

  這等兇戾的妖獸,仗着妖力碾壓,捕食從來不費力氣。

  墨畫讓它追這麽久,已經激發了它的殺性。

  接下來,這黑豬妖也一直死追不放,而且身形越來越快,妖氣越來越濃烈,眼中的兇光也越來越盛,似乎不吃了墨畫,絕不善罷甘休。

  墨畫後背冒出冷汗,越來越覺得吃力。

  與此同時,他心中的火氣卻越來越盛。

  過了片刻,墨畫忽而平靜了下來。

  他回頭望了一眼三品黑豬妖,神情冰冷,眼中露出一絲殺意。

  又追逃了一段時間,到了一處山澤間。

  墨畫身形如水光一閃,虛影化水霧重重。

  一時分化出了三道水影。

  黑豬妖一時迷亂,失了目标,自顧自向着一道水影撲去,将水影撞得粉碎。

  水影碎裂後,露出一面山壁。

  黑豬妖連頭帶臉,還有半截身子,直接撞了進去,陷入了山壁之中。

  一時轟隆作響,宛如山崩地裂。

  陷入山壁之後,黑豬妖不停掙紮。

  但它妖軀肥大,不好掉頭,掙紮了好一些功夫,這才掙脫出來,灰頭土臉,兩眼紅得滴血。

  這隻三品黑豬妖,顯然那已經到了“暴怒”的邊緣。

  它吐着腥氣,呼着妖風,兩眼遍布血絲。

  猙獰醜陋的豬鼻子一顫,很快又嗅到了墨畫的氣味,當即殘忍的目光一凝,向右側看去。

  墨畫就站在不遠處的一處山林間。

  四周山林茂密,水汽濕潤,溪流潺潺。

  他并沒有跑,而是就這樣站着,默默看着眼前這隻巨大的三品豬妖。

  一個身形單薄,境界弱小的修士,直視一隻身軀龐大,黑氣滔天的強大妖獸。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黑豬妖震怒嘶吼了一聲。

  這一聲嘶吼,宛如煉獄鬼嚎,厲鬼哀嚎,刺人耳膜,震動林嶽。

  而後血氣震蕩,妖氣席卷。

  黑豬妖挾着一股漆黑的妖風,猛然向墨畫沖去。

  可剛沖到一半,地面之上,突然湧起水流,溶解了泥石,化作了一大片山澤。

  山澤化沼,地面一片泥濘。

  腳下猛然一塌,黑豬妖龐大的身軀,立刻陷入了泥沼之中,而且泥石流動間,越陷越深。

  黑豬妖拼命掙紮翻騰,妖力震蕩,泥石被震得漫天亂飛。

  但這泥沼很深,周邊所布的陣法也都十分高明。

  眼看着沒有二三十息的時間,這豬妖是掙脫不出來的。

  而這種生死追殺中,二三十息,已經能決定生死了。也足夠墨畫逃命了。

  荀子悠緩緩松了口氣,暗自點頭。

  墨畫的陣法,用得是越來越精妙了。

  不是單純依賴陣法之力,而是通過陣法,衍生八卦之力,借此改變地形,以天地自然之力,困住這三品妖獸,謀求逃生之機。

  短時間内,就能想到這些,而且一絲不差予以實行。

  這孩子對陣法,果真是有着近乎妖孽的資質和悟性。

  難怪外人都稱呼他爲“太虛門的小怪物”。

  “這樣一來,不用自己出手,他也能靠自己的本事,從這三品豬妖手裏逃走了……”

  荀子悠心中欣慰,可過了一會,他卻發現墨畫明明用陣法困住了豬妖,但卻并沒逃走,而是靜靜站在原地,并指點着眉頭。

  荀子悠一怔,皺起了眉頭。

  什麽意思?
  這孩子幹什麽呢?

  快點逃啊!

  過一會,這豬妖該從泥沼陣法裏掙脫了。

  時間寶貴,這麽好的機會,不趁機逃了,反倒在這裏擺什麽架勢,想什麽呢?

  荀子悠皺眉,盯着墨畫看了一會,忽而心中一震,湧起一個荒謬的猜測:

  這孩子,他不會是想……殺了這豬妖吧?
  不是吧……

  他才築基,想一個人,殺一隻三品金丹境的妖獸?!

  他……瘋了吧?!
  誰給他的膽子?!
  就算太虛門曆代列祖列宗保佑,就算太虛門的祖墳上頭着火燒沒了,青煙冒秃了,也保不住他這麽玩命啊!
  荀子悠心髒驟然一縮,渾身冷汗直冒。

  而與此同時,三品黑豬妖的兩個前蹄,已經從泥沼中掙出,扒在了岸邊。

  一隻猙獰的巨大豬頭,也從泥沼中冒了出來。

  荀子悠心驚肉跳,當即不再遲疑,默運劍訣,抽出寶劍。

  可下一刻,一股陌生的劍意傳來,荀子悠心中猛然一悸,不可思議地轉頭望去。

  山林間,強大的豬妖,掙脫泥沼。

  弱小的墨畫,正與豬妖對峙。

  他并指點在眉間。

  看似平平無奇,但不過一刹那,一股遠超築基境界,淩厲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強大劍意,便從他單薄的身子中,爆發出來。

  神念呼嘯間,仿佛掀起了一道洶湧的劍意風暴。

  劍意升騰,墨畫的眼眸,越發璀璨。

  純淨的金光凝練至極,劍光流轉,銳利無比。

  而他的指尖,萦繞着一縷靈力,點在眉間,溝通虛實之壁,強大的太虛劍意,被一點點牽引而出。

  驚人的鋒芒,一點點展露在世間……

  感知到這股古老深邃的劍意,荀子悠張大了嘴巴,一時隻覺呼吸窒息,心髒驟停。

  似是察覺到危機,豬妖的嘶吼聲越發凄厲。

  它的血氣徹底沸騰,妖氣也陰黑如墨,妖力激蕩間,猛然一躍,自泥沼中脫身。

  而後不顧一切,向墨畫撲殺而來,似乎想要直接将這個隐患,扼殺在搖籃,吞食入腹中。

  而就在此時,墨畫目光一凝,并指一點,指尖拉出了一道若隐若現的劍芒。

  這道劍芒,璀璨至極。

  它是神念構成的存在。

  而且,是融入了神明之髓,純金道化的存在,超脫于一般修士神識之上。

  即便是金丹後期的荀子悠,所能看到的,也隻是一道模模糊糊的劍影,以及劍影之上,偶爾會流露出的,如金琉璃一般流光溢彩的劍意遊絲。

  黑豬妖瞪着猙獰的雙目,挾着黑風,向墨畫撲去。   
  墨畫目光冷冽,并指一點。

  太虛斬神劍出竅。

  龐大的劍影,破空而出,瞬息而至,直接刺入了豬妖那銅鈴般猙獰的眼眸。

  眼眸是神識的窗口。

  強大的劍意,透過這血肉窗口,直接斬入了豬妖的妖識。

  如金鐵斬泥塑。

  凄厲而痛苦的嚎叫聲,刺耳至極,瞬間響徹整座山頭。

  而後慘叫聲戛然而止。

  沒人知道,豬妖的識海發生了什麽。

  宛如閻王點名,無常索命。

  黑豬妖的性命,猝然消逝。

  它那銅鈴般兇殘的眼眸,隻幾個呼吸間,便神采俱滅,徹底暗淡。

  它的身軀,沒了意志支撐,便成了龐大的血肉,四肢癱軟于地,但保持着慣性,一直向墨畫滑去。

  地面陣法亮起,一道道石刺,宛如長槍隆起,阻礙着黑豬妖的軀體。

  石刺一道道碎裂,黑豬妖的速度也越來越慢,最終停在了墨畫的面前。

  它的眼眸,還死死盯着墨畫。

  但妖識徹底泯滅,它也已經完全沒了生機。

  墨畫靜靜站在原地,瘦削的身形,一時巋然如山。

  而黑豬妖四肢頭顱着地,血肉殘存,小山一般的身軀,此時卻仿佛在卑微地臣服。

  四周一片寂靜。

  遠處的林間。

  荀子悠還保持着拔劍的姿勢,整個人如同泥塑一般,一動不動,但心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死了?!

  一隻三品金丹妖獸,死在了墨畫手裏?!

  築基境的墨畫,憑一己之力,殺了一隻三品金丹境的妖獸?!

  荀子悠心靈受到了巨大的沖擊,手都開始發抖,一時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即便親眼所見,他也覺得荒謬。

  甚至有一瞬間,他都開始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還處在孤山邪胎的夢魇之中。

  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他在做夢……

  不然絕不可能發生這種離天下之大譜的事……

  築基斬殺金丹,本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别說,斬殺的還是比修士更強大的金丹境妖獸。

  而斬殺這金丹境妖獸的,還是血氣孱弱,靈力低微,向來不以修爲見長的墨畫。

  他甚至都沒借助陣法。

  那些陣法,隻是用來牽制和控制的。

  他是真的,憑借自己的力量,憑借他修行的深不可測的劍訣道法,憑一己之力,在正面對決的時候,硬生生将那三品妖獸給斬了的!!

  荀子悠心中震撼不已。

  這到底是一門,何等強大的道法?
  所催動的,又是一股多麽強大的力量?

  ……

  而另一邊,豬妖身死。

  墨畫回過神來,望着眼前巨大的屍體,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驚訝。

  這就……死了?
  “我用神念化劍,斬殺了一隻……三品金丹境的豬妖?”

  墨畫看了看自己的白皙柔弱的手掌,心中難以置信。

  這還隻是,他十分之一的神念之力。

  斬神劍出竅的殺傷力,因虛實之間的種種掣肘,僅有他全力施展的一成之力。

  即便如此,這隻強大的三品豬妖,還是被他這一劍給無可置疑地斬死了。

  墨畫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能融合虛實之壁,将斬神劍,完完全全,百分之百,釋放到現實中……

  那這一劍,到底會有多可怕?
  又能斬殺什麽境界的修士或妖獸?
  墨畫簡直想都不敢想。

  他震驚了一會,這才想起來,鬧出這麽大動靜,肯定會引人察覺。

  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善後”,不然不好交代。

  可這該怎麽善後?

  找誰善後?

  墨畫看着眼前,瞪着一雙死豬眼,小山一般大的三品金丹豬妖,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他便取出太虛令,給荀子悠傳書道:
  “荀長老,快來!我撿了一隻死豬!”

  遠處的荀子悠,看了眼太虛令,神情瞬間精彩至極:

  “……”

  撿了一隻死豬……

  要不是親眼看到,他差點就信了。

  荀子悠按捺下心中紛亂的情緒,想了想,也給墨畫傳書道:“在哪?”

  墨畫四處看了看,報了個位置。

  荀子悠道:“好,我現在就過去。”

  墨畫:“嗯。”

  荀子悠于是偷偷跑到山腳下,自己繞了幾圈,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然後才假裝匆忙地趕了過來。

  一到現場,荀子悠就面露“震驚”:
  “三品豬妖?”

  墨畫點頭。

  “怎麽死的?”荀子悠問。

  墨畫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剛來,就看見這豬死在了這裏,好大一隻。”

  “估計,要麽是被誰殺了,要麽就是突發惡疾,撞樹上撞死了。”

  “撞樹上撞死了……”

  “豬腦袋笨,不會轉彎,就會撞死。”

  “……”

  荀子悠一點脾氣沒有。

  這孩子,現在扯淡也是張口就來,一點道理也不講了。

  荀子悠四處看了看,見四周陣法殘留的痕迹,全都被抹消了,這才稍稍點了點頭。

  知道把陣法的痕迹全都抹去,還算不錯,也省得自己麻煩……

  “好了,我知道了,”荀子悠點頭道,“這煉妖山不安全,你先回去吧,這三品豬妖的事,我來解決。”

  見荀長老沒多追問,墨畫松了口氣,但想了想,又問道:“長老,這三品豬妖,也會算功勳麽?”

  雖然他現在功勳很多,暫時還夠花,但功勳這種東西,多多益善。

  更何況這還是三品豬妖,若是不換點功勳,墨畫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荀長老默默看着墨畫,歎道: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既然是你‘撿’的,自然算是你的功勳。”

  墨畫放心了,笑道:“謝謝荀長老!”

  荀長老道:“回去吧。”

  “嗯。”

  墨畫行了一禮,便告辭離開了,之後的事,就都交給荀子悠長老了。

  墨畫走後,荀子悠沉默片刻,這才緩緩走近黑豬妖。

  看着豬妖幾乎完好無損的肉身,以及那妖識泯滅,空洞無神的眼眸,荀子悠不由吸了一口涼氣,之後目光顫動,以不可思議的聲音,低聲念出了那個近乎泯滅的名字: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這幾個字,仿佛有一股驚人的魔力,令荀子悠心中神往,又心驚膽寒。

  他歎了口氣,取出寶劍,劍光縱橫間,割開了豬皮,絞碎了血肉,捅穿了豬妖的心脈。

  原本完好無損的豬妖,瞬間劍痕累累。

  荀子悠這才用傳書令喚人過來,處理這隻龐大的三品豬妖的屍身。

  ……

  另一邊,墨畫回到太虛門,坐在弟子居裏,仍舊心緒起伏。

  斬殺豬妖的情形,仍舊曆曆在目。

  斬神出竅的威力,仍舊讓他有些心驚。

  他忍不住看向自己的雙手,怔怔出神。

  自己的手裏,握着斬殺金丹的法門……

  這就是神識證道的根基,再加上神念化劍真訣的真正威力。

  一股掌控力量的感覺,漸漸流遍墨畫全身。

  在乾學州界學了八年,夜以繼日,修行不辍,磨煉陣法,吞噬邪祟,融入神髓,奠定神道的根基。

  再加上修行劍道,一步步掌握神念化劍的法門。

  聚沙成塔,水滴石穿。

  如今,他的神念之道,終于可以嶄露鋒芒了。

  墨畫手掌虛握,目光銳利。

  神念結丹,化劍有成!
  自此之後,他的神識線,就是“死線”。

  無論是人,是妖,還是魔,隻要讓他斬神劍出竅,破入對面識海,便可無視一切血肉,靈力或是妖力,泯滅其神念,抹殺其性命。

  而他,也終于邁出了,成爲了強大“神道修士”的第一步。

  以強大的神念,執掌他人生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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