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971
匿名  發表於 2025-1-5 09:05:23
第968章 赤子
沈慶生心膽俱裂,掙紮道:“不要,别殺我!”
“我是沈家嫡系,你不能殺我!”

“你害死了我,我爹會殺了你的,沈家也不會放過你……”

墨畫突然停住了。

沈慶生一怔,而後尖叫道:“你知道怕了就好,快點,放了我!”

墨畫緩緩靠近沈慶生,伸出手掌,放在沈慶生的腦袋上。

沈慶生驚恐莫名,随後便感到一股溫暖如光,精純至極的念力,在一點點流入他的身軀,滋養着他的神念,宛如“神明”的賜福一般,讓他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

沈慶生心中一喜,而後茫然不解,“你……你在做什麽?”

墨畫溫和道:“你太瘦了,不夠它們吃的。”

“我給你養肥點,養得壯一點,這樣它們才能多吃一點,吃飽一點。”

養肥一點?!

沈慶生心中震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怒吼道:“墨畫!你這個惡鬼!你還是人麽?”

墨畫淺淺一笑,“我是好心,讓你也嘗嘗被人吃肉,吸血,敲骨吸髓的滋味……”

這副笑容,天真而深邃,神聖而詭異。

沈慶生神情駭然,這才意識到,他根本不知道,這個看着一臉單純的太虛門弟子,究竟是什麽人。

墨畫将自己的念力,注入沈慶生,看着他一點點變“肥”,變“壯”,覺得差不多了,便以念力,凝結成一條繩索,像放風筝一般,将沈慶生抛向了天空。

就像是将一塊肉,抛向成群的餓狼。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一時間,萬千冤魂鬼物,紛紛震蕩洶湧,撲向了沈慶生,撕咬着他的神念,吮吸着他的神魂。

沈家害得他們家破人亡,骨肉分離,死于陰暗的地下,受邪胎奴役,永不見天日。

這些人,生前恨不得生吃沈家人的肉,喝沈家人的血。

如今死後,總算是吃到了沈家人的神魂。

它們品嘗到了,複仇的甜美。

更何況,這是沈守行,唯一的兒子。

積蓄許久的怨念,終于得到了釋放,浸滿鮮血的因果,也得到了了斷。

吞噬了沈慶生神念的冤魂厲鬼,身上的陰氣和孼氣,也在一點點變淡。

整座神殿的邪氣,也弱了幾分。

而這些受奴役的冤魂,是邪胎的養分。

他們的冤孽,得到纾解。

邪胎帶給墨畫的壓迫力,也減了不少。

而冥冥中,墨畫還感到了一絲絲,陰森的“感激”,仿佛是他爲這些厲鬼了結了宿怨,而積累了一些善意的“因果”。

或者說,這更像是一種“功德”?
墨畫微微一怔。

功德的事,他不太了解,也沒太在意……

凡事遵從天道,依存天理,不忘本心,也不必刻意去求功德。

墨畫轉身離開。

沈慶生像“風筝”一樣,被吊在天上,被萬鬼撕咬,吞魂吸髓,

他終于也體會到了,這種被人壓榨,吸血,敲骨吸髓的錐心之痛,體會到了,這種宛如鈍刀子割肉一般,漫長的痛苦和絕望。

迎接他的隻有死亡。

沈慶生看着墨畫遠離,憤然嘶吼道:

“墨畫!”

“墨畫……我便是做鬼,也絕不會放過你!!”

走到一半的墨畫,聞言一怔,轉過頭來看着沈慶生,淡然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你若做人,我對你還算溫和。

但你若做鬼,那才能知道,我究竟有多恐怖……

……

沈慶生被冤魂厲鬼吞沒,業果在一點點消解。

墨畫轉身離開,繼續向神殿深處走。

走了一陣,遠處忽而有神念的波動傳來,墨畫循着動靜走了過去,便見不遠處,顧師傅和樊進,一個用劍,一個掄錘,正在與一群惡鬼苦戰。

他們是金丹修士,擁有金丹境的神識。

但他們不是陣師,神識缺乏磨煉,而且也不知曉神念法門,因此隻能依賴本身的神識根基,憑借本能,與一群惡鬼厮殺。

頂多顯化一下本命法寶,當做武器。

但這樣一來,殺伐能力實在太弱,對惡鬼沒有緻命性的殺傷。

反倒是一群惡鬼在旁環伺,隻要抓住破綻,就沖上來咬上一口,啃一塊神念血肉下去。

顧師傅二人苦不堪言,他們的神念,也在一點點變弱,而且已經漸漸接近極限。

“娘的……老子不會交代在這了吧,到死都隻是一個破典司……”樊進心中不甘,用大錘拼命砸向一隻遊魂。

遊魂被砸裂,而後扭曲了幾下,重新又恢複如初。

樊進頭皮發麻,“這他娘的,都是些什麽鬼東西……”

顧師傅用長劍,将一隻惡鬼劈成兩半,而後眼見着,惡鬼又融合在了一起,心中也生出了一絲絕望。

這是他們二人,第一次親身遇見這種神念層面的鬼物。

這種詭異的存在,超乎尋常的認知。

而更深處,這種厲鬼還不知有多少。

按照如今的情況來看,不但救不出小墨公子,便是他們自己二人,恐怕也在劫難逃了。

“修界當真險惡莫測,殺機遍地……”

惡鬼還在不斷地撕咬,圍殺。

兩人心底,也在一點點變涼。

就在他們近乎絕望的時候,周遭的惡鬼,忽然尖嘯一聲,化作鳥獸散去了。

顧師傅二人一怔,面面相觑,不知發生了什麽,而後便生出劫後餘生的慶幸。

但下一刻,兩人同時一驚,猛然意識到了什麽。

惡鬼貪食他們的血肉,不可能突然退去。

如果退去,就說明這些惡鬼,遇到了更可怕的東西。

更可怕的東西……

不遠處,一股隐晦但強大的氣息,夾雜着詭異的威壓傳來……

“來了?!”

兩人手腳冰涼,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紛紛面色驚恐地轉頭望去,然後就看到了一個小孩,笑着對他們揮手。

“顧師傅,樊典司,找到你們了。”

顧師傅和樊典司呆若木雞,愣了半天,這才慢慢反應過來,“……小墨公子?”

“嗯。”墨畫點頭。

“你……怎麽會這幅模樣?”樊典司有些結巴道。

墨畫微微歎氣,“說來話長……”

每個人見他,都問這麽一遍,他已經懶得回答了。

實話也不能說。

他總不可能說,自己是因爲修了《天衍訣》,神念異變,所以永遠長不大了吧……

顧師傅和樊典司也很識趣,沒有再問。

“小墨公子,您知道,這裏是哪裏麽……”顧師傅問道。

他對現在的情況,還是一頭霧水。

墨畫言簡意赅道:“這是夢境,更确切地說,是一個噩夢。孤山封存着一隻強大的邪物,這邪物醒了,所以就把我們全都拖到了這個噩夢中。”

顧師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那我們現在?”

“先找到荀長老再說吧。”墨畫道。

“好。”顧師傅和樊典司都點了點頭。

他們已經漸漸習慣,唯墨畫馬首是瞻了。

在外面,墨畫雖然能力強,但至少外表上還看不太出來。

但在這個夢中,墨畫看似是變小了,但全身卻透露出一股匪夷所思的,強大的氣場,讓顧師傅二人,不得不心悅誠服。

于是,墨畫帶着顧師傅二人,繼續向神殿深處走去。

他能隐隐感知到,神殿中的另一股波動,如此走了一會,果然就發現了不遠處的荀子悠長老。

荀子悠長老的處境,也不太妙。

他面對的,是一隻龐大的,四肢畸形,怨氣纏繞,模樣猙獰的厲鬼。

這等厲鬼,根本不是尋常金丹,所能對付得了的。

荀子悠出身太虛門,乃劍道長老,精通劍意,雖然并沒學正統的太虛神念化劍真訣,但憑借一脈相承的,精純的太虛劍意,還是能夠與這三品厲鬼,一争高下。

但他明顯處于下風,而且形勢也越來越不利。

那三品厲鬼張牙舞爪,越發肆虐而猖狂。

荀子悠咬牙堅持,但也堅持不了太久。

便在此時,墨畫等人過來了。

荀子悠第一時間,也看到了墨畫他們,當即心頭一顫,神色緊張道:
“别過來,快跑!”
他怕萬一自己不是對手,死在了這厲鬼手裏,墨畫他們也在劫難逃。

此時此刻,他也隻能想辦法,拼命拖住這厲鬼,給墨畫他們逃生的機會。

可荀子悠這話說完,墨畫幾人還沒動作,那厲鬼反倒渾身一顫,四肢着地,夾着尾巴一般,拼命向遠處逃走了。

荀子悠愣了半晌,沒搞清楚狀況。

他是讓墨畫他們快跑。

可這厲鬼……它跑什麽?跟見了“鬼”一樣……

墨畫已經走了過來,問道:“荀長老,你沒事吧。”

曆經苦戰的荀子悠,這才緩緩松了口氣,“沒事。”

不管因爲什麽,跑了就跑了吧。

6◇9◇書◇吧

他已經隐隐猜到,自己可能陷入了夢魇之中,既然是夢,總有點颠倒異常。

好在它總算是走了。

這可是一隻三品金丹境的厲鬼,它若不走,接下來的局面,怕是生死難料。

荀子悠這才轉過頭,盯着墨畫左看看,右看看,打量了半天,既覺得新奇,又覺得古怪,還覺得可愛,忍不住問道:
“你怎麽變小了?”

墨畫歎了口氣,無奈道:“夢裏就是這樣的。”

“夢裏怎麽會這樣?”荀子悠有些不明白。

墨畫本想随便扯個理由,但他很快意識到,荀長老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太虛門的長老,還是老熟人,萬一将自己神念長不大的事情傳回太虛門,那自己面子就丢大了。

“這是一種心性的修煉。”墨畫一本正經道。

“心性的修煉?”荀子悠皺眉。

墨畫點了點頭,認真道:“修道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所以我的神念,才會是這個樣子。”

“修道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荀子悠念叨了一遍,瞳孔一顫,猛然間想起太虛門先祖的偈言,心緒澎湃。

他深深看了墨畫一眼,點了點頭。

墨畫覺得荀長老的反應有些奇怪,但一時也沒多想。

畢竟現在是在邪胎的神殿裏,不宜久留。

“既然這是個夢,那怎麽才能醒過來?”樊進問道。

荀子悠思索片刻,也沒什麽頭緒,他雖是太虛門的長老,但一心都放在劍道上,對神念的諸般變化,萬千詭谲,知之不多。

這是荀子賢感興趣的地方。

荀子悠不由轉過頭,看向墨畫。

他知道,在神念這方面,墨畫有着不俗的造詣,也有着常人難及的認知。

墨畫想了下,便如實道:

“噩夢的根源,在這神殿的深處,不解決根源,大家隻能被困在這噩夢中,永遠都醒不過來。”

荀子悠思索片刻,皺眉道:

“既然如此……那便去這神殿深處走一趟吧,除此以外,似乎也沒别的方法了。”

隻是他的眉宇間,仍舊十分凝重。

外面的厲鬼,尚且如此難對付,更别說這神殿深處的存在,究竟有多可怕了。

但事到如今,也别無選擇。

荀子悠想動身出發,墨畫卻搖頭道:“你們不能去,我去就行了。”

荀子悠一怔。

顧師傅和樊進也對視一眼,有些不解。

這種情況下,墨畫也顧不得謙虛,而是笃定道:“我進去,還能有一線生機,你們若進去,必死無疑。”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荀子悠長老一直很照顧自己。

顧師傅和樊典司,也幫了自己不少忙。

他可不想,荀長老他們光榮犧牲,死在這夢魇裏。

若是自己無能爲力,倒也罷了,既然自己有這份力量,那就更不可能讓身邊的人有閃失。

該殺的人,非死不可;
要救的人,不容有失。

若非如此,還修什麽道,求什麽通天的偉力。

墨畫目光堅定,小小的身軀上,散發出極強的魄力。

荀子悠看着墨畫心頭一顫,默然片刻,歎了口氣,認同道:
“好,我聽你的。”

顧師傅和樊進想說什麽,但見荀長老都點頭了,也隻能把話咽下去。

墨畫點頭,時間緊急,他也不再解釋什麽,而是轉過身,孤身一人向神殿的最深處走去。

走了幾步,墨畫忽然想起什麽,回過頭來,看着荀子悠幾人,皺了皺眉頭。

他覺得荀長老幾人留在這裏,有些不太安全,便凝結神念,畫了一些神道陣法:
“你們留在陣法裏,千萬别出來。”

荀子悠三人神情訝異,默默點了點頭。

墨畫這才放心離開。

荀子悠看着墨畫離去的背影,又低下頭,看了看地面精妙無比的金色陣法,不由皺了皺眉。

“這是什麽陣法……”

在夢魇的世界中,墨畫布下的這些陣法,固若金湯,竟讓他這個金丹長老,都有些無力之感……

荀子悠尋思片刻,心頭忽而一跳,有了個匪夷所思的猜測:

适才的厲鬼,不會是因爲看到了墨畫,才夾着尾巴逃掉的吧?

不會吧……他才築基……

荀子悠沉默片刻,心中歎息:
“到底還是,小看了這個孩子……”

“還是老祖他老人家,高瞻遠矚,慧眼識珠……”

荀子悠擡起頭,發現墨畫的身影,已經漸行漸遠,消失在了神殿深處。

“太虛門曆代先祖保佑,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

神殿最深處。

墨畫的面前,矗立着一座金色大門。

大門之上,刻着諸般華美的浮雕。

隻是如今,這些浮雕都蒙上一層邪異,浸着黑血,沾着腐肉,散發着陰森的氣息。

大門之後,就是邪胎。

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動,從門後傳來。

墨畫神色微露躊躇。

三品巅峰的神胎,與尋常邪祟,根本不在一個維度上,說實話,他并沒有太大的把握。

但這又是唯一的一條出路。

若想打破夢魇,必須解決掉這隻邪胎。

好在此前獻祭沈慶生的時候,了斷了一些因果,消解了一些怨念,從而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邪胎的根基。

少了冤魂厲鬼的痛楚,絕望,還有宿怨的因果供養,邪胎多少會弱上一些。

盡管未必會弱上多少,但這也是墨畫目前能做到的極緻了。

越是以弱戰強,就越要竭盡所能,積累一分一毫的優勢,一點一滴創造勝勢。

墨畫緩緩吸了口氣,伸出手,推開了神殿的大門。

大門被一點點推開。

無邊的死氣,徹骨的寒氣,還有陰森的邪氣,宛如潮水一般,撲面而來。

墨畫破開這些陰祟之氣,踏步進入大殿。

殿内的景象,一一映入墨畫的眼簾。

恢弘華貴但邪異陳腐的殿堂。

一隻沾着污濁血肉,已然打開的龍棺。

跪在龍棺前,血肉被腐蝕,化爲虛無,身軀變異,與龍骨融爲一體,已然死去的二長老。

地面之上,還有一具被開膛破肚的軀體。

是那個熊罴長老。

但他現在,身軀已經四分五裂,一隻蟒蛇被破了皮,丢在地上,還有一隻熊爪,被正中間的,一個背影畸形的怪物啃着。

察覺到墨畫進來,這“怪物”停頓片刻,緩緩轉過身來。

墨畫瞳孔一顫。

這是一隻,畸形的,混沌的,扭曲的,糅雜着各種血肉,孵化而出的怪物。

它身軀高大,流着黑血,長着失控的畸形肉瘤。

而它的臉,狹長陰森,雙目黑紅,目中流露着冰冷的殘忍,和純粹的惡念。

這是……黃山君!

邪胎的本體,是一隻黑化的,堕落的,糅雜着各類妖魔血肉的……黃山君。
匿名
狀態︰ 離線
972
匿名  發表於 2025-1-6 13:19:02
第969章 山君
輝煌莊嚴,陰森邪異的神殿中。
變化萬千的念力交織,強烈的神念絞殺,震動聲此起彼伏。

墨畫與邪胎正在竭力厮殺。

緊張的殺局中,墨畫抓準機會,凝出一枚火球。

火球呼嘯而出,轟在邪胎,也就是黑化的,堕落的“黃山君”身上,隻炸出了一點火星。

黃山君反手揮出一道巨大的猙獰血爪,墨畫避之不及,手臂被撕出了一道血口。

他心中一驚,連忙催動金色神髓,修補自身的傷勢。

而邪胎的攻擊,轉瞬又至。

一道冤魂凝聚的血色長戟,憑空出現,當頭砍下。

墨畫全力催動逝水步,險之又險地躲了過去,而後反手手掌虛握,凝結水牢術,七道水牢,将邪胎牢牢捆住。

邪胎一擡手,水牢紛紛破裂,消散爲水光,一邁腿,黑影一閃,便欺近了墨畫的身旁,隻一巴掌,便将墨畫扇飛。

墨畫隻覺渾身骨骼劇痛,在半空中,強行調整身法,兩腳踏地,向後滑行了好久,這才穩住身形。

但下一瞬,血光一閃,邪胎的殺招又至。

黑血如刃,刺向墨畫的心脈。

墨畫本能地避開了要害,但肩膀還是被血刃刺中,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模樣狼狽。

邪胎一邁步,又靠近了墨畫。

它畸形的手爪一握,凝結一柄污穢的長戟,向墨畫一刺。

可下一瞬,金光驟起。

密密麻麻的陣紋顯現。

這是墨畫偷偷顯化的陣法。

金光化作鎖鏈,将邪胎牢牢鎖住,周遭地火奔騰,岩漿流淌,神念的爆炸此起彼伏,一點點焚燒着邪胎的身軀。

邪胎隻輕輕一扯,便将陣法凝結的鎖鏈,一一扯斷,邁步走過火海,像是走在溫泉裏,分毫不傷。

墨畫頭皮發麻,還沒來得及細想,一柄堕化的長戟,又陰氣森森,攔腰劈來。

墨畫手掌一握,劍陣浮現,化出一柄斷金之劍。

堕化長戟與斷金之劍交接。

金色劍氣,與黑紅色邪氣互相割裂,彼此絞殺,殘餘的力道,直接将墨畫震飛。

墨畫虎口生痛,流出鮮血。

他繼續用神髓彌補傷勢,卻發現自身的神髓,已經有一部分,被這邪胎的黑血污染了。

墨畫心痛不已。

這些神髓,可都是他好不容易,一點點攢來的。

現在一被污染,就廢了一片。

血光一閃,腥風撲面,墨畫憑感覺就知道,那邪胎又殺來了。

他一擡頭,果然就見到了一柄,沾着黑血和腐肉的刃尖,直刺自己的頭顱。

斷金劍已碎,墨畫反手一抓,凝結出一柄太阿開山劍,劍意深厚如山,迎上了邪胎的長戟。

一時間,邪神與半神級别的神念,又正面交鋒在了一起。

堕化的氣息,與金色神明的氣息,交織着震蕩開來,向四周傳去。

刀光劍影間,墨畫又與這邪胎戰了近百回合。

他的神念化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傷痕,血肉露出,有些甚至深入骨髓。

而這邪胎,邪氣激蕩間,身軀仍完好無損。

三品巅峰邪胎,一身漆黑邪化的神軀,凝如實質,宛若金鐵铠甲,水火法術不侵,神念化劍不破。

“這樣下去不行……”墨畫神情凝重。

之後他又與邪胎戰了幾回合,一個不慎,又被長戟掄飛了。

墨畫剛好借勢,又退了數丈,拉開了距離,站定之後,雙手高舉在頭頂,目光深邃,劍意攀升。

諸般五行劍陣,太虛劍道法則,在他周身流轉,于雙掌間彙聚,凝成了一柄巨劍的雛形……

墨畫雙目之間,殺意凜然。

法術傷不了你。

陣法困不住你。

化劍式破不了你的铠甲。

我就不信,太虛真訣的斬神式,還斬不斷你的骨頭!
墨畫雙手虛握,巨大的斬神劍,一點點凝聚……

可還沒等他顯化完畢,一道比之前更快,迅如閃電的身影,便欺近了他身前。

一柄污穢的,沾着黑血的長戟,直戳他的面門。

“來不及!”

墨畫臉色一白,隻能咬着牙,将未凝結完成的斬神劍,劈了下去。

劍意尚未凝結完畢,的半步斬神劍式,與充滿邪神之力的堕化長戟,轟擊在了一起。

刹那間,神殿震蕩。

比此前更可怕的神念波動,宛如飓風般,瞬間傳了出去。整個夢魇,風卷雲湧,冤魂厲嚎。

大殿外的荀子悠幾人,臉色劇變。

他們能感知到,自己神魂間的震顫。

這是一股,足以使他們神魂泯滅的力量。

哪怕隻是逸散出的力量,都讓他們生出不可抗拒之感。

他們根本想象不到,此時大殿之中,發生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戰鬥。

即便是荀子悠,這個金丹後期的太虛門資深長老,一時間也有心魂驚悸之感。

“這是……墨畫?”

“他到底在跟什麽東西鬥法……”

動靜竟然如此可怕。

一旁的顧師傅和樊典司,更是臉色蒼白,震驚失神。

“小墨公子他……究竟是什麽人……”

“應該……是“人”吧……”

……

大殿深處。

一柄污濁的,沾染着黑血的長戟斷裂,棄置在地上。

形似黃山君,身着邪異魔甲,血肉畸形的邪胎,站在原地。

他的肩膀上,出現了一道傷口,傷口處血肉蠕動,邪氣化膿,污血一點點滴下。

邪胎一動不動,似乎有些詫異。

一旁的墨畫,趁此間隙,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可還沒等他喘幾口氣,邪胎的皮肉已然開始縫合,邪氣又一點點複蘇。

那隻斷掉的邪神長戟,又重新顯化在了它的手中。

墨畫咬着牙關,倒吸了一口涼氣。

“太強了……”

交手到現在,墨畫已經漸漸明白了。

這隻邪胎,是降臨未遂的邪胎,換言之,是一具邪神的“死胎”,有着比一般邪神之物,更強烈的死氣。

它應該是無意識的,僅有殘存的吞噬和殺戮的本能。

而它本身的存在,糅合了太多的東西。

既有邪神本源,有妖魔的血肉,有孤山十萬多礦修慘死的痛苦,絕望,以及在絕望的壓迫之下,誕生的孼氣。

混沌,畸形,血肉混雜。

墨畫當初在大荒的神權之樹上,感知到的,那一股強大,混沌而畸形的節點,如今看來,很可能就是這隻孤山的邪胎。

而這邪胎中,最強的成分,是黃山君。

一尊三品巅峰的神明。

黃山君當年被斬之後,殘餘下龐大的神骸,似乎落到了邪神的手裏,淪爲了其孵化邪胎,降臨于世的“媒介”。

或者說,這一開始,就是一個陰謀。

是一個針對,黃山君的陰謀。

昔年的黃山君,太過強大了,尤其是在這三品孤山地界,即便是邪神,可能也奈何它不得。

于是邪神,就先想辦法,讓其堕化,然後借刀殺人。

堕化後的黃山君,爲禍一方,是個隐患。

太虛門的前輩,自然要斬它。

而經曆一番鏖戰,黃山君被太虛門的前輩斬了,并身負重傷,僅有一絲清明的本源,逃了出去。

但已經“邪化”,并且堕落的山神之軀,卻淪爲了邪胎的養料,經曆種種變化,成爲了邪胎的一部分。

某種意義上,所有人都被算計了。

這是墨畫如今看到邪胎真面目,并且與之交手過後的猜測。

大體的脈絡,可能是如此,至于具體的經過,期間的細節,就不得而知了。

真正的真相恐怕,隻有當年的黃山君,太虛門前輩,抑或者,是邪神的幕後黑手——那位屠先生,才能知曉了。

但真相究竟如何,墨畫現在也沒法深究了。

擺在面前的最大問題,是這隻降臨失敗,畸形扭曲,從而不得不沉眠于孤山之底的邪胎。

這尊邪胎,實在太強了。

墨畫嘴唇緊抿,有些不甘。

速度比自己快,出招比自己狠,念力比自己強,邪氣詭谲,黑血還能腐蝕神髓,周身披着魔甲,刀劍水火不侵。

即便想用斬神劍,也會被瘋狗一般的邪胎打斷蓄力。

根本一點機會不給。

厮殺到現在,墨畫幾乎一點便宜都沒占到。

唯一的好消息是,即便這邪胎是三品巅峰,斬神劍仍能斬開邪胎的铠甲和血肉,對其造成一定程度的殺傷。

但能不能斬殺,還不太好說。

最主要的是,沒這個機會。

這隻邪胎,根本不可能給自己,施展完整斬神式的機會。

而它境界太高了,自己對它的限制手段,無論是水牢術還是困陣,都絲毫沒用。

“先跑?”

墨畫思考了下,覺得隻能三十六計走爲上了。

從目前的情況看,這邪胎以龍棺爲根基,應該脫離不了眼前大殿。

“再打一會,然後就跑,休息一會,然後再接着回來打?”
這邪胎雖然很強,但墨畫自身其實也很“硬”。

仗着神念道化,以及一些神念劍訣,還能與這邪胎,有來有往地周旋一陣,不至于短時間落敗。

既然如此,就隻能這樣,一遍又一遍地耗它,尋求轉機……

墨畫心思急轉,想着種種克制邪胎的方法,可一眨眼,邪胎消失了。

墨畫心頭警兆驟起,連忙向後撤去。

可還是晚了一步,一隻巨大兇戾的利爪,挾着腥風,直接撕向墨畫。

墨畫的後背上,多出了數道深深的血痕。

整個人也被扇飛,像是一個小炮彈一樣,砸在神殿的牆壁上。

轟隆一聲,牆壁之上,布滿裂痕。

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無一錯版本!

墨畫咬着牙,渾身劇痛,忍不住罵道:“黃山君,這筆賬,我記下了!”

邪胎強大的根源,就是黃山君。

要不是黃山君,他何必遭這些罪,吃這些苦頭。

但罵歸罵,痛歸痛,墨畫還是隻能不顧身上的傷勢,堅持着爬起來。

他知道,邪胎的下一輪攻勢,又要來了。

這隻邪胎,根本不會給他多少喘息的機會。

墨畫忍着疼痛,手握金劍,嚴陣以待,可等了片刻,周遭一片平靜,并沒有邪胎殺來。

墨畫一怔,擡頭一看,就見邪胎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

與此同時,它身上黑血翻騰,魔氣交織,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矛盾糾葛。

它的臉上,也偶有一縷金光閃過,明滅不斷。

一縷熟悉的氣息,若隐若現。

墨畫瞳孔一縮。

“這是……黃山君的意識?”

“它莫非,還沒被完全污染?”

眼看着邪胎的臉上,金光暗淡,紅光越發鮮明。

恍惚間,墨畫終于抓到了一絲轉機,連忙大喊道:“山君,你還活着麽?”

“黃山君!”

這聲呼喊,似乎真的觸動了邪胎,喚醒了它潛藏的一絲意識。

邪胎的面容,開始分裂,一半黑紅,一半暗金。

暗金色的半邊面容,緩緩睜開了眼,眼眸有幾絲清明,幾絲邪氣,還有濃重的威嚴。

“你……”

它似乎很久沒說話了,聲音低沉而撕裂。

這也是這尊邪胎,第一次開口說話。

“你……是誰……”

“爲何……知道……本尊的名諱……”

果然!

墨畫心頭一喜。

這山君的意志,竟還沒徹底泯滅!

墨畫心裏也有些難以置信。

被污染了這麽多年,竟還能存有一絲神智,黃山君當年,究竟會有多強……

不過,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

墨畫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道:“山君,我們可是好朋友!”

堕化的黃山君沉默片刻,看着墨畫,眼眸之中滿是質疑。

眼前這個小崽子,他根本不認識。

他堂堂孤黃山之神,隻差一步就可突破四品真神之境的存在,怎麽可能跟這種小崽子,成爲朋友?
墨畫見他目光懷疑,連忙笃定道:“是真的!”

黃山君還想說什麽,可忽而腦袋一扭,臉上又浮現出殘忍和暴虐之色,那一絲清明,也轉爲了猙獰。

他的意識又消失了。

邪胎一雙血眸看向墨畫,手執堕化的長戟,又向墨畫殺來。

墨畫不得不手執金劍,與邪胎戰到一處,但與此同時,他心中卻漸漸有了思路。

“找到機會了!”

萬事萬物,矛盾自具。

從外表看,再堅不可摧的強敵,内在也必然存在着矛盾。

矛盾即是破綻。

抓住破綻,就能以弱勝強,滅殺強敵。

而這具三品巅峰的強大邪胎,成也山君,若是要敗,也必敗在黃山君這裏。

黃山君,是唯一的機會。

墨畫打起十二分精神,不顧傷痛,與邪胎厮殺在了一起,盡管他肯定赢不了,但也抓住一切機會,在一點點消耗邪胎。

果然,過了片刻,邪胎氣息一弱,暗淡的金光微現。

黃山君的意識,又有複蘇的迹象。

隻可惜,這迹象隻存在了一瞬,而後便消失了。

墨畫卻眼眸微亮,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正邪之念,此消彼長。

隻要不斷消耗邪胎,讓邪胎承受壓力,就會使破綻一步步暴露,邪胎一步步割裂,黃山君的意識,就可能再醒來。

這是戰勝這隻強大邪胎的唯一希望了。

墨畫不敢有絲毫松懈,更不敢休息片刻。

黃山君被這邪胎污染,同化,不知經曆了多少年,自我的意識,本就如風中殘燭,不知能支撐多久。

一旦徹底泯滅,很可能萬事休矣。

在境界懸殊如此大的情況下,墨畫根本不知還有什麽辦法,能徹底滅殺掉這隻邪胎。

盡管傷痕累累,墨畫還是隻能硬着頭皮,與這邪胎厮殺周旋。

一邊厮殺,他的嘴也沒停過,一句接着一句,不停滋擾着邪胎的神念狀态。

“山君,你醒醒……”

“山君,你别死啊……”

“你要是死了,我可真打不赢了啊……”

“山君!”

可念叨了半天,邪胎内部的黃山君,似乎還是沒多大反應。

墨畫隻能另想辦法,道:

“山君,我真是你朋友……”

“你還有另一個‘你’,逃出了孤山,躲在一個小山頭的破廟上,餐風露宿。”

“屋頂漏雨,牆壁漏風……”

“喝着雨水,吃着馊饅頭,守着幾尺泥雕土塑,既怕豺狼,又怕修士……”

“我給你送過祭品,請你吃過肉,跟你喝過酒……”

“你還教過我,神道上的學問……”

“山君……”

……

墨畫一邊挨打,一邊說話。

這場戰鬥,漫長而艱苦。

過了一會,不知是不是這種孤山野嶺的生活太慘了,也觸動了這位君臨孤黃山巅,受萬千香火的黃山君。

終于,邪胎又停了下來,它的周身,邪氣翻湧,而且比此前更爲劇烈。

兩股力量,不停交織。

紅色與金色,明滅閃爍。

畸形的血肉,如蟒蛇一般流竄。

随着一聲痛楚的,夾雜着殘忍與理智的嘶吼,邪胎陰沉的面容上,終于泛起了一片金色,流露出了威嚴。

黃山君的意識,暫時占據了上風。

他的神性和記憶,稍稍回溯,鎮壓住了,那隻邪神的“死胎”。

他用一雙,金色狹長的眼眸,默默看着墨畫,聲音沙啞道:

“你當真……與我認識?”

“我……的另一尊本源,現在……還活着?”

骨頭斷了幾根,滿身血迹,傷痕累累的墨畫,終于是長長松了口氣,連連點頭道:
“認識!還活着!”

雖然活得慘了點,但的确還活着。

荒山野嶺的,也很清靜,沒那麽多喧鬧與煩憂。

黃山君又深深看了墨畫一眼,他從墨畫身上,的确感知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因果。

這種本源相連的感覺,不會有錯。

另一個自己,的确與這小娃子,有些不淺的交情和緣分。

而且……

黃山君又目光深邃地看了眼墨畫,覺得墨畫的存在,相當古怪。

像是人類,但比人類強上太多了。

像是神明,氣息又不夠純粹,而且人性太充盈,話也太多了。

像是魔物,暗藏的因果中,有一股近乎妖魔的煞氣,殺孽很重,但又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這等存在,怪不得,能跟自己做“朋友”……”

黃山君心裏微歎,不免生出了“惜才”之心,對墨畫道:

“邪神之胎,不死不滅,殺不掉的……”

“我以僅存的意志,借邪神之力,放你離開這夢魇,這是我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也算是,償還了你我的因果……
匿名
狀態︰ 離線
973
匿名  發表於 2025-1-7 15:52:24
第970章 斬邪
走?
墨畫沉思了一下,問道:“我能帶别人麽?”
他還想救荀長老他們。

黃山君淡淡道:“我隻有你這一個因果,隻能救你一人。”

他是神明,神明本性是冷漠的,其他人是死是活,與他無關。

更何況,以他現在的狀況,也沒有餘力去救其他人了。

墨畫搖了搖頭,“那算了。”

荀長老他們,肯定是要救的。

他們是來救自己的,總不可能自己逃命,而讓他們送死。

而且這個夢魇,一旦離開,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邪胎,就會永遠留在這孤山深處,成爲一個天大的隐患,哪天突然重新複蘇,讓整個孤山城淪爲地獄,都不是沒可能。

更何況,墨畫也不甘心。

他辛辛苦苦跑這一趟,費盡周折,還損失了大量神髓,青龍陣圖還沒到手,神髓也吃不到,二十紋突破不了,就這麽回去,實在是虧死了。

實在打不過便罷了,可現在黃山君還有意識殘留,墨畫心裏漸漸有了思路,不想善罷甘休。

墨畫心裏有氣,“這隻邪胎,揍了自己這麽久,此仇不報非君子。隻要有一丁點機會,我都不會放過它,怎麽也要咬上一口肉下來……”

黃山君看着墨畫,輕歎道:“你不走,那便算了,若死在這裏,可别怪我。”

墨畫點頭,尋思片刻後忽而道:“山君,我或許有辦法,能夠救你。”

“你……救我?”黃山君目光一凝。

“嗯,”墨畫點頭道,“但要等邪胎之力,再弱一點,或者等你再強一點……”

隻要救下黃山君,那自己跟他聯手,就有可能殺了邪胎。

黃山君卻搖頭,“你救不了我的……”

“不試試怎麽知道?”

“你……”

黃山君還沒說完,臉上的血光又開始鮮紅,黑血像是觸手,爬向他的面容,邪念開始旺盛。

“邪胎又醒了,你……自求多福。”

而後他面容陡然猙獰,眼中兇戾一閃,右手化出一柄長戟,直接向墨畫殺來。

墨畫咬着牙,化出離火劍,又與邪胎殺了起來。

之後又經曆一段漫長的厮殺,邪胎之力又弱了些,山君的意識,又漸漸蘇醒。

墨畫見狀,立馬喊道:“山君,我在外面強攻,你在裏面内耗,隻要邪胎變弱,我就有辦法救你出來!”

黃山君目光微顫。

墨畫不再猶豫,當即又顯化神念之劍,向邪胎殺去。

隻不過這次,他隻殺向黃山君的另一側,以神念之劍,一點一滴地絞殺着寄生在黃山君身上的黑血和腐肉。

“神念化劍……”

黃山君神情有些錯愕。

适才他神識沒蘇醒,沒看清楚,現在才看出來這小娃子,竟是太虛門的傳人。

而且小小年紀,就開始學神念化劍了?
想到當年,将自己斬了的那個太虛門大能,黃山君心情有些複雜。

“山君!”墨畫又喊道,“内耗!”

黃山君回過神來,将這些前塵往事,因果宿怨都壓在心底,開始催動神念之力,一點點去搶奪邪胎的控制權。

這樣一來,邪胎果然就變弱了一些。

雖然魔念之铠,還是一樣堅硬,殺伐還是一樣可怕,但它的動作,變慢了許多,偶爾還會自相矛盾,手腳不一。

像是一隻血肉傀儡,既受本能驅使,又被黃山君幹擾,處在不停的自我矛盾中,破綻也變得很多了。

墨畫壓力驟減,眼眸大亮,當即不再客氣,轉守爲攻,将在後山禁地裏,獨孤老祖教他的所有劍招,全部都用上了,一時間五行劍陣流轉,神念之劍被墨畫揮舞得密不透風。

密密麻麻的劍光,切割着邪胎的血肉。

“砍死你,砍死你……”

一報還一報,墨畫将自己适才挨揍的的氣,全都撒在了邪胎身上。

邪胎的傷勢在一點點加劇。

盡管單一的劍意,造成的傷害不大,但滴水穿石,一點點累積下來,邪胎的氣息,卻在一點點變弱。

它的魔铠,也在一點點暗淡。

再加上,黃山君從内部,瓦解它的本源,鎮壓它的意志。

邪胎在兩相夾擊之下,邪氣衰退,金光複蘇,終于正邪的神念相抗,達到了一個臨界值。

邪胎半邊身子黑紅,半邊身子金色。

墨畫抓到了這個機會,他雙手高舉,想蓄力出劍。

洶湧的劍意,開始澎湃。

黃山君一驚。

而邪胎似乎也察覺到了危機,當即發瘋了一般,拼命嘶吼。

它的嘶吼聲,宛如死者的咆哮,充斥着詭異,而且越來越刺耳,越來越尖銳,甚至帶着一絲,來自邪神的呼喚。

神殿上方,瞬間烏雲密布。

虛空之中,有祭壇虛影浮現。

白骨鑄成的邪神權座君臨上空。

神權之樹一點點綻開,樹上的因果鎖鏈蔓延,數不盡妖魔厲鬼,沿着因果鎖鏈,從虛空之處爬出,向着邪胎拱伏,對着邪胎的敵人,露出獠牙。

它們供養着邪胎,護衛着邪胎。

龐大的邪念,重新灌進邪胎的軀體。

邪胎的氣息,又開始一點點攀升。

無數妖魔,從神權之樹爬下,掉落在神殿之中,對着墨畫虎視眈眈。

黃山君見狀,面帶苦澀,喃喃道:

“神權之樹,因果傳送,邪神有麾下無盡妖魔供養,根本殺不掉的……”

墨畫卻眼睛一亮,“山君,幫我拖一下……”

黃山君一怔,不知墨畫要做什麽,轉眼就看到,墨畫縱身一躍,直接沖破了妖魔潮水,向着正中間的神權之樹爬去。

普通的妖魔,根本不是墨畫的對手。

邪胎被黃山君耗住了。

墨畫劍氣一蕩,便掃開一條通路。

零落的妖魔,撲向墨畫,都被墨畫一拳一腳,全部打爆。

就這樣,墨畫沖進妖魔之海,一人一劍,一直向上爬,一直爬到了神權之樹的頂端,然後當着黃山君,以及一衆妖魔的面,一屁股坐在了邪神的權座之上。

大殿瞬時安靜了一會。

而後群妖嘶吼,邪念又如海嘯般沸騰。

黃山君目光震驚。

“這小子……竟坐上了邪神的權座……當真,好大的膽子!”

而邪胎更是震怒。

墨畫當着它的面,搶了它的權座,這是何等的羞辱與亵渎!
邪胎氣得直接裂開,黑血四濺,血肉膨脹,化作了一個畸形的魔物,想沖上前去,将墨畫生吞活剝。

黃山君察覺到不妙,當即用盡全力,操控了一隻邪胎的手臂,顯化一柄金色長戟,一狠心,刺向了自己的右腿。

長戟洞穿血肉,将邪胎整個釘在了原地。

邪胎前沖之勢戛然而止,連帶着神軀都被撕扯,兀自沖着墨畫憤怒狂叫。

邪胎的怒吼,墨畫充耳不聞。

他坐在邪神王座上,試圖溝通神權之樹,掌控邪神的權柄。

但還沒等他溝通完畢,掌控權柄,無數冤魂厲鬼便撲面而來。

這些冤魂厲鬼,大多都是慘死在孤山的礦修。

它們受邪胎支配,身不由己。

遠處還有更多妖魔撲來,要阻止墨畫。

墨畫散發出神念道化的氣勢,震懾住了這些厲鬼,而後看了他們一眼,問道:

“你們……不想解脫麽?”

冥冥之中,因果流轉。

其中一部分,吃了沈慶生神魂的厲鬼,消去了怨念,神智清明了一些。

它們半是畏懼,半是感激,轉過頭來,護衛在墨畫身前,抵擋住其他妖魔的攻擊。

而後有一隻,就有第二隻。

越來越多的孤山厲鬼,開始反戈,站在了墨畫這邊。
它們也不想淪爲鬼物,它們也想,從這無止境的,被壓迫和奴役的噩夢中解脫。

孤山厲鬼,成了一堵“鬼牆”,将墨畫圍在中間。

而在外面,越來越多的,奇形怪狀的妖魔,順着神權之樹,向墨畫爬了過來。

這些妖魔,是乾學州界,各處邪神道場豢養的邪祟。

或牛首,或馬面,或魚頭,或狼身,夾雜着人的殘肢,畸形而醜陋,密密麻麻,宛如潮水一般,沖擊着孤山厲鬼組成的城牆……

大多數妖魔,都被攔住了。

少數突破了鬼牆,沖到了墨畫身前,也被他的陣法,直接焚殺。

墨畫終于有了機會。

他開始閉目打坐,全身心溝通神權之樹。

因爲不是第一次,墨畫又身負龍王廟邪胎的因果,神權之樹并未排斥他,而是真的将他,也當成了一隻“邪胎”。

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無一錯版本!

神權之樹,賜予了他邪神的權柄。

墨畫的意念,便成了邪神的意念。

一股古老而邪惡的意志,降臨在墨畫周身,那一瞬間,墨畫坐在白骨權座之上,背靠神權之樹,面前無數厲鬼拱衛,恍若成了一隻,掌控邪惡權柄的,真正的幼年“邪神”。

萬千厲鬼臣服。

無數妖魔逡巡不前。

邪胎憤怒嘶吼。

那一瞬間,墨畫擁有了強大的支配感,仿佛面前,如烏雲壓頂,數之不盡的妖魔大軍,全是自己的奴隸。

自己隻要一聲令下。

這些妖魔,就會爲自己攻城掠地,在神念世界中,絞殺一切強敵,吞噬一切修士的神念,使整個乾學州界,淪爲邪念的戰場,殺孽的淵薮。

屆時,乾學州界,生靈塗炭。

而自己,就是君臨此間天地,執掌萬千邪靈的唯一“真神”。

這股感覺,太過強烈,以至于墨畫生出一股,毀滅一切,殺戮一切的沖動。

任何“人”,都抵抗不了這種誘惑。

好在,他不完全是“人”,他的神念,一部分是人,一部分是神,還有一部分融合了天魔的無情道。

關鍵時刻,他冷漠的神性,和無情的魔性,克制了他身爲人對于權力,力量和殺戮的渴望。

墨畫的殺欲,漸漸冷卻,道心漸漸清明。

他端坐白骨權座,執掌神權之樹,開始号令妖魔大軍,原路折返,命令殘存的妖魔,自我了斷。

此後他心念一動,徹底切斷了,孤山神殿與神權之樹的聯系,斷絕了孤山神殿的供給。

因果鎖鏈斷裂。

妖魔的潮水,被斷崖式地遏止,冤魂厲鬼散去。

神殿的邪氣消停。

邪胎也被徹底斷了供給。

神權之樹的虛影,在漸漸消失,做完這一切的墨畫,從白骨權座上起身,居高臨下看向神殿正中的邪胎,目露殺意。

“這下,你死定了!”

邪胎憤怒,發出畸形的怒吼,但于事無補。

墨畫手掌虛握,化出斷金劍,又向邪胎殺來。

黃山君催動神念,支配着邪胎的軀體。

對邪胎來說,這是真正的“外憂内患”。

而神權之樹被墨畫占據,妖魔的權柄被切斷,邪胎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看似強大的邪胎,成了一個外強中幹的空殼。

此後仍是一番艱苦的厮殺,墨畫盡管傷痕累累,卻越戰越勇,黃山君身上的金光,也越來越盛。

終于,邪胎身上的正邪之力,又達到了臨界值。

邪胎的血光,與黃山君的金光,一左一右,幾乎各占了一半。

黃山君想脫離,但與邪胎血肉黏連,根本分不開,也無法更進一步,支配整個邪軀。

兩者僵持不下。

便在此時,墨畫呵道:“山君,我來助你!”

他并指一點,金色陣法顯現,重重疊疊,将黃山君連同邪胎,一同鎖住。

而後墨畫雙手虛握,舉在頭頂,目光一凝,整個人氣勢一變,磅礴的,蒼茫的劍意,在他手間彙聚。

黃山君瞳孔一顫。

一股熟悉的,來自神魂的記憶,漸漸複蘇。

“這是……”

太虛斬神劍?!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的……最終劍式?!

這不是太虛門裏,那些悟了幾百年劍道的老修士才能參悟的劍訣麽?
他這麽點年紀,就學會了?!

黃山君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而他也很快發現,墨畫的這招劍訣,與當年劈他的那招,還有所不同。

當年那一劍,蘊含的是古老而純粹的太虛劍意,兩儀流轉,渺若星河。

而墨畫這一劍,太複雜了。

這劍裏,不知糅雜了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有陣法,有劍道,有五行,有太虛劍意,甚至還有一絲無情無我,令黃山君這尊神明,也覺得詭異而玄妙的道之法則……

“怎麽會是……天魔?!”

黃山君震然失語。

而邪胎正邪割據,身不由心,又被陣法暫時控住,無盡妖魔散去,此時神殿之中,沒有任何人,能阻擋墨畫蓄這一劍。

斷金,癸水,開山,離火劍陣熔鑄一體。

古老的太虛劍意,浩浩蕩蕩。

斬情斬我,斬盡一切的天魔道,磨砺着劍鋒。

無邊殺機,在墨畫手間凝聚。

即便是已經死去的邪胎,都感到驚恐不安。

“斬!”

待法則流轉,太虛斬神劍徹底凝聚,劍芒璀璨,墨畫目光堅毅,低聲喝道,而後用力一斬。

五行流轉,陣劍合一的太虛斬神巨劍,光芒暴漲,如天河倒懸,轟然劈下。

一時間,刺目至極的劍芒傾瀉而下,斬在了邪胎正中央。

在如此驚人的神念劍道之下,三品巅峰境界的邪胎也承受不住,它的邪神之軀,開始一點點碎裂。

堅如铠甲的皮肉,被劍氣一遍又一遍撕咬,絞殺。

太虛劍意,浩浩蕩蕩。

一道劍氣砍不開,那就十道,百道,乃至千道。

除了劍氣,還有斷金,癸水,離火等五行陣法之力,流轉不息。

一旦切開一道裂口,天魔道便會趁虛而入,徹底泯滅起生機……

最終,萬道劍芒綻放,驚人的劍意席卷而出,宛如海嘯般肆虐,令整座神殿,都搖搖欲墜。

而當這驚天劍意的波動傳出的時候,神殿外的顧師傅幾人,不由臉色駭然。

最震驚的,是荀子悠。

尤其是,那股熟悉但又陌生,強大到令人心悸的劍意,令他臉色大變,難以置信。

“這難道是……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是太虛門裏,那道封印了數百年,已經被列爲禁術的神念劍訣?”

“不可能……”

“這門劍訣,不是已經失傳了麽?”

“究竟是誰在用?”

“總不可能……是墨畫吧?”

荀子悠吸了一口涼氣,一時渾身顫栗。
匿名
狀態︰ 離線
974
匿名  發表於 2025-1-7 15:52:49
第971章 崩神(爲盟主Q柴加更~)

劍芒退散,一切波動止息。

神殿大廳内,周遭一片死寂,唯有墨畫拼盡全力之後,輕微的呼氣聲。

經曆數番鏖戰之後,這一記斬神劍,已經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神念。

而大殿正中,邪胎也被一分爲二。

一半呈血紅色,充滿畸形的肉瘤,妖魔殘肢融合,是一個宛如血肉胚胎般的羊角怪物。

另一半,是一道金色的身軀。

一身黃金甲,器宇軒昂,雖然被斬去了一半身子,但卻有着神明的純正氣息。

正是黃山君。

眼前的景象,也符合了墨畫的預測。

他與這邪胎之間的境界懸殊太大了,即便動用了斬神劍,也未必能真的徹底斬死它。

更何況,這本就是一個“死胎”,很難界定,它究竟怎麽才算死。

一旦斬不死,那就前功盡棄。

因此,墨畫隻能另辟蹊徑。

借斬神劍式的鋒利,加上天魔斬情道的法則,斬斷正邪,斬開神軀,将黃山君與邪胎徹底分割開。

這樣,就能救下黃山君。

同時,也能極大削弱邪胎的實力。

而黃山君,是自己的“朋友”,隻要脫離了邪胎的掌控,自然就是自己的幫手。

這樣一來一去,等于将邪胎一半的實力,化爲己用。

自己也就能立于不敗之地,這邪胎,也隻能任由自己炮制。

而如今,墨畫的目的終于達到了。

黃山君總算是被他救下來了。

黃山君也目光微凝,有些不敢相信。

“竟然真的……分開了……”

神軀的傷口上,殘留着一縷斬我忘情的氣息,将一切氣息完全隔絕,斬斷了他與邪胎的聯系。

是因爲……天魔道的緣故?
這小娃子,到底是人,是神,還是魔?

他怎麽可能會修天魔道?又是怎麽可能學會的……

黃山君心中驚歎不解。

墨畫則長長松口氣,緩緩站直了身子,笑道,“山君……”

話說到一半,墨畫臉上的笑容又凝固了,神情也漸漸凝重起來。

邪胎與黃山君,被徹底切斷了。

正邪分明。

但明明隻有純正神念的黃山君身上,卻又開始一點點滲出血絲,血絲一點點變黑,化出膿血,生出腐肉,一點點被污染。

墨畫默然。

黃山君看着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他擡起頭看着墨畫,輕輕歎道:
“我說過了,你救不了我的。”

“我就是邪胎,邪胎也就是我……”

“哪怕被分割開,我重新成了神明,仍舊會一點點,繼續向邪神堕化……”

墨畫目光暗淡了幾分。

威嚴的黃山君,目光變得溫和,半是惋惜,半是感激地看着墨畫:

“不過,你也的确幫了我……讓我有機會,能了結這段宿怨,捍衛神明的尊嚴,不再受大荒邪神的屈辱,從這永無止境的夢魇中解脫……”

墨畫一怔,緩緩擡起頭,“山君,你……”

邪氣還在蔓延,黃山君氣勢一變,金光璀璨間,化作了神明本體,一隻巨大的黃大仙。

他的本源在燃燒,神通之力洶湧澎湃到極緻,甚至到了自毀的邊緣。

墨畫明白了黃山君要做什麽,當即心中一震,喊道:“山君!”

黃山君回頭,狹長的眼眸注視着墨畫,目光之中有着一份必死的決然,同時還有着深重的猶豫和躊躇。

他心中似乎天人交戰,在糾結什麽。

這件事,仿佛比他的生死更重要。

末了,他深深看了墨畫一眼,眼神複雜,既有無可奈何的信任,還夾雜着,唯一的一份希望。

“你叫什麽名字?”

墨畫一怔,道:“墨畫。”

黃山君點了點頭,肅然道:“假如我們,真的是朋友,我拜托你一件事……”

“帶着我的……”黃山君聲音頓了下,“……離開孤山。”

墨畫愣了下,他根本沒明白,黃山君在說什麽。

“山君,什麽……”

可黃山君已經不再說什麽,而是揮舞利爪,帶動磅礴的神念之力,一巴掌把墨畫扇飛。

顯出本體的黃山君,力道強大無比。

這股力道,墨畫根本無法反抗,他被這股神力裹挾着,一直飛到了大殿之外,輕柔地落在了地上。

将墨畫送出大殿,黃山君仰天長嘯一聲,三品巅峰的神力開始沸騰,最終顯化成一座座山峰。

這些山峰,完全由神力凝結,金光燦燦,宛如實質,将整個大殿,徹底封死。

神通,葬山。

神力開始崩潰,神山開始崩塌。

一時宛如山崩地裂般,轟鳴聲響起。

這股驚人的威力,竟包含着一絲“崩壞”法則,令墨畫都心悸不已。

就像陣法崩解一樣。

但這種崩解,不是陣法,不是靈力,而是神念。

黃山君利用神通,從最本源處,崩解了自身的三品神念,産生令墨畫都覺得恐怖的殺傷力。

這股力量,若爆炸開來,整個夢魇會化爲灰飛,所有人都要死。

但和陣法崩解一樣,越強的力量,反而越收斂。

黃山君爲了不傷到墨畫,也特意将神念的崩解之力,限定在了大殿之中。

整座大殿,充斥着毀滅性的寂滅之力。

墨畫一瞬間,甚至看到了念力崩解之後,化作漆黑法則的天道變化。

他的眼中,倒映着瑰麗,但又恐怖的“神滅”之花。

但也隻有這一瞬。

很快,磅礴洶湧暴虐的神念逆流,便充斥了整座大殿。

再然後,一切消弭無蹤,歸于虛無。

所有氣息,都消失了。

墨畫心中驚悸甫定,遲疑片刻,緩緩踏入神殿,而後便見到經曆數番鏖戰,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神殿,徹底成了廢墟。

大片大片,金碧輝煌的牆壁,被崩解成灰。

地面上,也有一個巨坑。

除此以外,什麽都沒有,一切消亡,一切都被抹殺。

邪胎沒了,黃山君也沒了。

孤黃山神,三品巅峰的黃山君,連同那隻邪胎,一起同歸于盡了。

“山君,死了……”

墨畫心中微酸。

忽而因果氣機一顫。

墨畫一怔,放開神識,又掃視了一下神殿,這才發現大廳正中,有一縷微弱的金芒。

墨畫靠近一看,緩緩睜大了眼睛。

神髓!

這是一縷,純金色的,三品神髓!
“山君?”

墨畫感知了一下,歎了口氣,心中有些遺憾。

這是單純的神髓,沒有一絲一毫意志。

山君徹底死了。

這金光燦燦的神髓,更像是……山君留給自己的“禮物”。

這是純金色的三品神髓。

比以往的神髓,都更純淨許多,也珍貴許多。

甚至墨畫能從中,感受到一股神識突破二十紋的機緣。

墨畫心中感激,同時也有些疑惑。

“山君對自己這麽好,是不是……要讓我做什麽事?”

墨畫又記起,山君最後的那句話:
“假如我們真的是朋友……帶着我的……離開孤山。”

帶着什麽?
神髓?

有可能……

但墨畫又覺得不太對,他冥冥中,總感覺這神髓,是黃山君特意給自己留的。

因爲到自己嘴邊的神髓,不可能放跑。

神髓對神明,乃至類神明的存在,究竟有多強的誘惑力,黃山君不可能不明白。

更何況,看黃山君當時糾結的表情,他說的明顯是一個更重要的囑托……

甚至,他都不敢說出口。

“會是什麽?”

墨畫皺着眉頭,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他又琢磨了片刻,忽而頭頂一顫,有石頭落下,崩裂成念絲,地面也有微微的裂痕。

“不好……”

墨畫猛然間意識到,這是邪胎死了,夢魇開始崩塌了。

“荀長老……”

墨畫連忙起身,想去看看荀長老他們怎麽樣,有沒有受到波及,可剛一邁步,巨大的排斥力傳來,空間裂開,形成虛實的旋渦,将墨畫完全扯了進去。

邪胎是夢魇的中心。

邪胎一死,整個夢魇也從神殿開始崩塌。

墨畫首當其沖,第一個被送走了。

墨畫消失後,夢境還在一點點崩塌。

在大殿的角落,一個無人注意,乃至墨畫都沒察覺到的地方,還殘留着半截龍骨。

龍骨之上,殘留着一縷神念崩解之力。

這崩解之力,一點點瓦解着龍骨。

龍骨上的龍氣,也在抵抗着這股毀滅之力。

忽而龍骨一顫,露出了一隻眼眸,這眼眸渾濁而蒼老,正是二長老的眼睛。

他深深看了眼墨畫消散的地方,口中喃喃地記住了這個名字:

“墨畫……”

而後龍氣消散,龍骨徹底崩解。

但在龍骨崩解之前,夢境先一步崩塌了,寄生于龍骨的,二長老的一絲殘念,也離開了夢魇,不知飄向了何處……

……

乾學州界。

乾道宗。

在邪胎死去的同時,一層邪異的,朦胧的因果之霧散去。

正在打坐修行的沈家老祖,猛然睜開雙眼,捂住胸口,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心悸。

“發生了什麽……”

沈家老祖皺眉,掐指一算,當即神色劇變,喚道:“來人!”

一個沈家心腹長老走了進來,拱手,“老祖。”

“快,”沈家老祖顫聲道,“去孤山,把業果,給消了……”

沈家心腹長老一怔,低聲道:“老祖,動靜太大了,恐怕會引起其他家族察覺……”

“顧不了那麽多了,快去!”沈家老祖呵斥道,“将能調的人都派去,用火術,火符,火陣,将那些東西,全給燒了……”

沈家長老,還是第一次見老祖如此失态,當即心底一寒,意識到了問題可能比自己想得更嚴重。

“是!”沈家長老拱手,而後匆匆退去。

沈家老祖枯坐當場,眉頭緊鎖,心中仍舊惴惴不安。

“怎麽會洩露……”

“還有,這古老的邪氣是哪來的?究竟是誰……竟連我都能瞞得過……”

……

在沈家老祖驚覺的同時。

太虛門,長老居。

正在擺弄羅盤,記錄着什麽的荀老先生,當即也心頭一跳。

他将當前羅盤的衍算歸位,而後對着孤山的方向,推演了一下,神色驟然一變,捏了一道劍符,送了出去。

不多會,荀子賢走了過來,恭敬道:

“老祖。”

荀老先生沉聲道:“事不宜遲,你帶些宗門長老,立馬去孤山一趟。”

“孤山?”

“那裏……有大因果露頭了,”荀老先生神情凝重,“還有……墨畫也在那。”

荀子賢心頭一顫,立馬點頭道:
“好!”

……

不光乾道宗和太虛門的老祖,其他部分大世家,大宗門,也先後有些老祖,察覺到了異常。

“西北方有古怪……”

“沈家的地盤?”

“你派人過去……”

“不要打草驚蛇,不要驚動沈家……”

“探聽消息,能打聽多少是多少……”

“這個老狐狸,也有失手的時候……”

“看能不能抓些馬腳……”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想辦法,咬一口肥肉下來。”

世家和宗門高層一道道消息傳出,一群群修士,或明或暗,或假裝無意,或就是有意地向孤山方向彙聚……

形勢風雲變幻,暗流開始湧動。

……

孤山,神殿之中。

墨畫迷迷糊糊醒來,眼睛一時睜不開,伴有些許耳鳴,朦朦胧胧間,聽到有人呓語,間雜刀刃切割血肉的聲音。

“大荒的皇裔……”

“……有什麽了不起……終究不過是神主的傀儡,是高一等的奴人……”

“你唯一的用處,就是你這身血脈。”

“……皇族的血脈,是大荒業龍的根基。”

“如今,這龍紋已經養成,也将迎來它新的主人,而你……不配,你就随着你的野心,永遠葬身在這孤山之底吧……”

……

這個聲音,如野獸般嘶啞,不像是人的聲音。

墨畫盡力睜開雙眼,能隐隐約約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形,而後視線漸漸清晰。

他看到了眼前的場景。

一個膚色蒼白,五官扭曲的人魔,正在剝申屠傲的皮。

這一幕血淋淋的。

而更讓墨畫吃驚的,是這蒼白人魔的頭頂,不知何時,顯露出了另一個人頭。

這個人頭,并非實物,而是一道血色虛影。

面容斯文,卻帶着幾絲癫狂,氣質儒雅,卻帶着幾絲暴虐。

雖然沒見過這張臉,但通過因果的羁絆,墨畫從直覺上,第一時間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屠先生!
這個蒼白人魔,竟是那個屠先生的血肉傀儡!
而在墨畫睜開眼的同時,寄生于人魔的“屠先生”,也察覺到了異常。

它右手拎着祭祀刀,左手捏着沒剝完的人皮,陰森森地轉過頭來,與墨畫對視了一眼,兇殘的瞳孔中滿是費解。

“你……沒死?”

“不可能……你進了神主的夢魇,不可能不死,不可能逃出來……”

“神主他……”

“屠先生”心中感應了一下,而後整個神情都變了,變得無比地驚恐:
“神主呢?!”

“我的主……怎麽沒了?!”

他一雙眼眸陡然變得猙獰無比,死死盯着墨畫,聲嘶力竭地尖吼道:
“你到底做了什麽?”

“快!告訴我!”

“我主的神胎呢?!”

“爲什麽不見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975
匿名  發表於 2025-1-8 12:06:53
第972章 神像
原本一切都在它的計劃之中。
沈家也是,申屠傲也是,四象青龍陣圖也是,都在算計之内,最終這所有人,都會死在夢魇之中,成爲神主胚胎的“口糧”。

一點都不浪費。

一切都在算計之中。

可爲什麽?
算來算去,竟會把神主給算沒了?

“屠先生”生出莫大的恐懼,渾身都在顫抖,死死盯着墨畫,厲聲道:

“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墨畫能怎麽說。

你的神主又被我弄死一次?
殘留的神髓,馬上就是我的口腹之物了?
他要真敢這麽說,屠先生肯定會把他生吞活剝,撕成碎片,連骨頭也嚼碎。

墨畫緊張害怕,一臉茫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的主是什麽東西?”

見墨畫一臉茫然,“屠先生”眉頭緊鎖,心思急轉。

這小子不過築基,境界太低,修行尚淺,夢魇的事,的确未必知道内情……

可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到底疏漏了什麽?
屠先生額頭一跳,心中一寒。

莫非是……荀子悠!

太虛門的,那個劍修長老!
“我在算計太虛門,太虛門也在算計我?”

“他們将計就計,将一個劍修長老,送進了孤山,送到了這神殿深處,然後又被我,親手送進了夢魇。”

“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神主的神胎?”

“而太虛門的劍修長老……他修的莫非是……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屠先生神色驚恐,蒼白的軀體微微扭曲,骨頭都在打顫,“我親手把太虛門的這把斬神之‘劍’,送到了神主面前?”

“是我,引狼入室?!”

神罰的烙印又在隐隐作痛。

煉獄刑罰的景象曆曆在目。

屠先生慘然失色,而後又道:“不對,不可能……”

“那個劍道長老,不過區區金丹後期的境界,怎麽可能學會神念化劍……”

“即便他學會了,以他的境界,又怎麽可能傷得了神主?”

“不對,不對……”

屠先生一時心亂如麻,他環顧四周,很快就找到了躺在地上,尚未蘇醒的荀子悠,眼眸中路過一絲殺意。

無論如何,先斬草除根。

滅了他的肉身,任他神魂有多強,修沒修神念化劍,最終都必死無疑。

屠先生一步步向荀子悠走去。

“他想殺荀長老!”

墨畫看出了屠先生的意圖,當即心中焦急。

但他才築基,正面的實力,根本不是屠先生這具蒼白人魔的對手。

與邪胎一戰極其艱難,也将他的神念,損耗殆盡。他也沒辦法用驚神瞳術,來幹擾屠先生。

便在此時,大殿之中,忽然有一道身影蘇醒,緩緩站了起來。

墨畫轉頭一看,心中一驚。

沈守行!
他沒死?
他也被攝入了邪神的夢魇?
現在夢魇破碎,他的神識也醒過來了?

“可是……爲什麽我在夢魇中沒見到他……”

墨畫一時疑慮重重。

但現在情況緊急,顧不得考慮這麽多了。

眼看着,被屠先生邪念控制的蒼白人魔,握着鮮血淋漓的祭祀刀,一步步走向荀長老,墨畫靈光一閃,連忙指着屠先生,一臉震驚道:

“是你!你殺了沈慶生!”

屠先生一怔。

原本還有些神志不清的沈守行,雙眼陡然一紅,緩緩看向了“屠先生”。

“屠先生”外表,是一具面容畸形,皮膚死白的人魔,一手捏着人皮,一手握着祭祀刀,滿手都是鮮血。

一副“殺人兇手”的模樣。

沈守行被這幅血腥的景象所激,一時心底顫動,聲音嘶啞,“你……殺了慶兒?”

“你……殺了,我唯一的兒子?”

沈守行雙眼遍布血絲。

屠先生沉默,沒有反駁。

某種意義上,沈慶生的确算是死在他的手裏。

他開啓了夢魇,将所有人的神念,都送給了邪胎,沈慶生若死在夢魇中,那他的确是“兇手”。

當然,他并不知道,沈慶生其實是被墨畫養成豬,而後當成風筝放在天上,喂給了那些冤魂厲鬼了。

但他的沉默,就相當于默認。

沈守行整個人如遭雷擊,而後仇恨宛如火種,瞬間蔓延,點燃了他心底的憤怒。

沈守行左臂抽劍,目光猙獰,沖向了屠先生,劍光兇狠。

“我要你……爲我兒償命!”

沈守行怒極,這一劍也不遺餘力。

屠先生不敢懈怠,不得不丢下荀子悠,與沈守行厮殺在一起。

沈守行劍招狠辣,屠先生出手陰毒,一時間劍氣與血光絞殺,在神殿内人影交錯,打得難解難分。

成功禍水東引,驅虎吞狼的墨畫,這才松了口氣。

他趁屠先生與沈守行兩人交戰之際,偷偷靠近荀子悠,小聲喊道:
“荀長老,你醒醒……”

“喂……”

“荀長老,你快醒醒……你可千萬别死。”

荀子悠還是一點反應沒有。

墨畫沒辦法,又是掐他人中,又是揪他耳朵,“你再不醒,我們都要死在這了……”

不知是聽到墨畫要死在這,還是被揪耳朵揪得疼了,荀子悠眉頭皺起,緩緩睜開了雙眼。

墨畫大喜,“荀長老,你醒了?”

荀長老仍覺得識海昏沉,頭痛欲裂,想說什麽,但張不開嘴。

墨畫連忙道:“别說話,快點調息……”

荀長老點了點頭,而後按照墨畫說的,内視經脈,調息靈力,同時壓抑識海的痛楚。

墨畫松了口氣。

醒了就好……

而荀長老醒了,自己的安危,也就有了保障。

不然那個化爲人魔的屠先生,真的有可能殺了自己。

“還有顧師傅和樊典司,也要把他們喊醒……”

墨畫環顧四周,又找到了顧師傅和樊進二人,開始故技重施,揪他們耳朵,喊了半天,總算是将他們喚醒了。

“小墨公子……”

顧師傅的識海,同樣有一陣陣刺痛。

夢魇的種種兇險,還是損耗了他們的神識。

“噓……”墨畫示意他們小聲,轉過頭,見沈守行和屠先生仍在拼命厮殺,便低聲道,“先溜。”

于是荀子悠三人彙合,連同墨畫,一起悄悄離開了神殿。

屠先生看到了這一幕,他想将幾人留下,但沈守行太強了,且複仇心切,一心要殺他,他必須全力以赴,根本騰不開手。

更何況,荀子悠也醒了。

他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毀屍殺人的機會。

萬一這荀子悠,真的修了神念化劍真訣,那他根本不是這位深不可測的,太虛門劍道長老的對手。

屠先生隻能眼睜睜看着墨畫幾人離開。

墨畫幾人也順利地離開了神殿。

“我們,就這麽走了?”荀子悠問道。

墨畫也有些躊躇。

申屠傲身上的四象青龍陣,他隻抄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現的人魔打斷了。

這個人魔,就是屠先生。

而現在,申屠傲的皮,都被化作人魔的屠先生剝了。

完整的四象青龍陣,已經落入了屠先生手裏。

這肯定也是這屠先生早早就計劃好的,如今他也終于得償所願。

自己若想要這副陣圖,那就要從屠先生手裏搶回來。

但他又不太想回過頭,再去蹚這趟渾水。

這個屠先生,太詭異了。

沈守行,也發瘋了。

再跟他們糾纏下去,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麽事……

這個孤山墓葬裏,已經死很多人了,能活着走出去,就已經是勝利了。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墨畫咬牙道,“走!”

經曆了夢魇中的那些事後,荀子悠心底,已經不将墨畫當成一個築基弟子看待了。

尤其是,在這種詭谲的局面下,他更相信墨畫的判斷。

荀子悠也點頭:“好。”

衆人便撤離了大殿,沿途返回,途徑大殿外圍。

大殿外圍,是一排排金光璀璨,華麗至極的,黃山君的雕像。

靈光一現間,墨畫突然停下了腳步,心頭一跳。

神像?!
“黃山君讓自己帶着,離開這孤山墓葬,邪神老巢的,不會是……他的本命神像吧?!”

墨畫不由皺眉思索。

本命神像,是神明的立命之本。

每個神明的本命神像,都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

一旦神明的本命神像受損,重則神滅道消,大道盡毀,輕則本源受損,元氣大傷……

這種東西,極爲重要,不能告訴任何人。

對神明而言,如果有什麽東西,比神髓更重要,那隻可能是本命神像!

黃山君爲什麽不明說,可能也是因爲,害怕洩露了天機,被其他人,或者是其他神明類的存在,窺測到因果,竊奪他的根本。

墨畫心頭微震。

“可是,山君的本命神像,會藏在哪裏?”

墨畫擡起頭,看向神殿四周。

四周是密密麻麻,形形色色,姿态和妝容各異的山神雕像。

或站,或立,或坐,或卧,或戴金甲,或穿華袍,或着文服,或披大氅……

“黃山君的本命神像,就藏在這些神像裏面?”

他鑄造這麽多雕像,本意并非爲了奢靡,而是預感到危機将至,所以“藏木于林”,借這茫茫多的“假神像”,來藏他的“本命神像”,避免被别人發現?
墨畫越想越覺得可能。

“墨畫,怎麽了?”荀子悠見墨畫突然站着不動,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出聲問道。

墨畫尋思片刻,道:“荀長老,幫我找一個神像。”
“神像?”

“嗯。”墨畫點頭。

屠先生跟沈守行在死戰,現在還有些時間,他要把黃山君的本命神像找到,帶出孤山墓葬。

這是黃山君死前的托付。

在夢魇之中,黃山君幫了自己,也救了自己。

若非他與邪胎同歸于盡,自己這些人,都未必能從夢魇中逃生。

而孤山之事,各方算計,關系重大,變數太多。

假如現在不找,一旦離開神殿,此後都未必有機會再回來。

黃山君的本命神像,也就會與這神殿,一同埋葬在這孤山萬人坑底,永不見天日。

更何況,他還送了自己一份“大禮”。

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無一錯版本!

于情于理,這個本命神像都必須要找到。

荀子悠見墨畫神情堅決,也不多過問,點了點頭,便問道:

“找一個什麽樣的神像?”

墨畫皺眉,他也不太确定,隻能道:“找一個,奇怪的,或者是,一看就與衆不同,獨一無二的……”

荀子悠轉過頭,看着眼前,造型各異,幾乎全都“與衆不同”的神像,默然道:

“找找看吧……”

于是,墨畫就帶着有些不明所以的荀長老,顧師傅還有樊典司,在形形色色的山神像中,去找那唯一一尊本命神像。

……

此時,神殿中。

沈守行和屠先生附身的人魔,仍在你來我往,死戰不休。

尤其是沈守行,跟失了智一般,不顧生死,下的也全都是死手。

他是金丹巅峰,發起瘋來,惡犬一般,屠先生招架起來,也很吃力。

打着打着,随着傷勢的加劇,沈守行的目光漸漸暗淡,蒙上了一層陰翳。

與此同時,他的視野卻清晰了許多。

隐隐約約間,他看到了,眼前這隻人魔怪物頭頂上的另一張臉。

這張臉,儒雅而斯文,但卻透着一股冷漠和殘忍。

而這張臉,沈守行認得。

他當即瞳孔一縮,“你竟是……申長老?”

人魔扭曲的面容一滞,皺眉道:“你怎麽,認出我的?”

他是神主的仆人,邪念超出一般修士,是另一維度的存在。

尋常修士,所見到的,隻是一具身爲“傀儡”的人魔,根本看不到他寄生在人魔上的血影,也看不到他的真容。

但現在,他竟被這沈守行認出來了……

沈守行有些難以置信,尋思片刻,便将一切都聯系了起來,恨聲道:“是你……一切都是你!”

沈守行面色蒼白,咬牙道:
“孤山的事,是你給我出的主意;墓葬封屍之法,也是你給我的;是你說,能讓我飛黃騰達,道途無量……”

屠先生也不裝了,神情冷漠道:
“我可曾說錯了?這些年,你不是飛黃騰達了麽?坐在沈家實權長老的位置上,你何嘗不是呼風喚雨,意氣風發?”

“不,不對……”沈守行目光顫動,“這一切,都是你在算計我,我隻是……你的棋子……”

沈守行深深地看着,寄宿在人魔身上的屠先生,寒聲道:

“你根本不是,什麽家學淵源的乾道宗長老,你究竟是……什麽東西?”

屠先生陰笑不語。

沈守行隻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他一直以爲,他沈家占了孤山的礦,屠了礙事的散修,是最大的獲利者。

但現在一看,全都錯了。

最大的獲利者,并不是他們沈家。

背地裏,有更邪異的東西,一直在盯着他們……

世家趨利,忙于藏污納垢,因此根本沒察覺到。

沈守行悔恨不已。

屠先生笑了笑,笑聲尖銳而陰沉:
“你我各取所需,說什麽算計?沒我幫忙,沈家如何崛起,你又怎麽當的長老?”

“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要的。”

“你的榮華富貴,可都是我給的。”

這一句話,似乎觸動了沈守行的心弦。

“榮華富貴?”沈守行眼角滴血,自嘲笑了笑,“榮華富貴有什麽用?”

“我的兒子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死了。”

“我斷子絕孫了。”

“家族利益,權勢地位,我拼了一輩子掙來的東西,到頭來無人承繼,全都是夢幻泡影,他人嫁衣。”

“一輩子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了……”

“這就是……報應……”

沈守行的心中,生出一絲荒謬,幾縷悲涼,進而轉爲濃濃的絕望。

兒子死了,斷子絕孫,徹底絕望。

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心鎖。

心中的種子,終于發芽。

沈守行的眼底,漸漸變爲灰黑色,意志徹底泯滅,心性徹底癫狂。

“一起死吧……”

他棄掉長劍,宛如瘋狗一般,撲向屠先生,手腳并用,去撕屠先生的身軀,甚至張開口齒,去咬屠先生的血肉。

“瘋了?”

屠先生冷笑一聲。

“趨名附利之輩,道心不堅,終究是玩物罷了。”

屠先生操縱人魔,開始與瘋癫的沈守行厮殺了起來。

修士一旦道心泯滅,僅殘存本能,沒了精妙的道法,反倒會弱上不少。

因此,沈守行盡管模樣駭人,但失了神智,殺伐之力反倒不強,僅僅隻是在撕咬之時,在屠先生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肉啃噬的傷口。

這些傷口的傷勢并不嚴重,尤其是對血肉本就畸形渾濁的“人魔”來說。

屠先生也并不在意。

但他沒注意到的是,被沈守行撕咬後,一縷縷詭異的灰色,正緩緩滲進他的血肉,而後再也沒了蹤迹……

……

正在查找本命神像的墨畫,頭皮沒來由地一顫。

寒意湧上心頭。

但這寒意,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墨畫細細察覺的時候,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怎麽回事……”

墨畫眉頭緊皺,想悉心衍算一下,但又不知該算什麽,更何況時間緊急,找本命神像要緊,他隻能先将這疑惑暫時壓下。

但找本命神像,也沒一點進展。

神殿外圍,偌大的牆壁邊,擺放的神像實在是太多了,真的像是一片“神像林”,而且姿态各異,都很特别,根本辨認不出,究竟哪個神像才是山君的本命。

想來也是,要真這麽好找,他的本命神像,早就落在屠先生,和邪神的手裏了。

可别人找不到便罷了,不能讓自己也這麽難找啊……

找不到神像,還怎麽完成山君的托付?
墨畫靜下心來,又将山君最後的那句話,重新回想了一遍:
“假如我們真是朋友……帶着我的……離開孤山。”

假如是朋友,那就帶着他的“本命神像”,離開孤山。

墨畫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句話,應該還有另一層意思……

假如真的是朋友,那就應該能認出,他的本命神像是什麽?
爲什麽?
自己跟落魄山君是朋友,那這源頭,要從枯山的黃山君那裏找?
落魄山君……

腦海中,與黃山君交集的點點滴滴,如走馬觀花一般,一一掠過……

猛然間,墨畫記起了什麽。

很早之前,有一日,他同情山君日子凄苦,就帶了些雞鴨魚肉的供品去喂他。

吃飽喝足之後,黃山君帶着自己,到了破廟之後的一個懸崖。

懸崖邊老藤叢生,遮掩了一個陡峭的石階。

石階往下,有一個山洞。

洞裏藏着一尊神像。

墨畫漸漸回憶起了那神像的模樣:

高大端莊,面容狹長,眼眸威嚴,與黃山君有幾分相像,且全身,由精銅鑄成,一些地方還鍍了一層金。

比起破廟中的那個泥塑,不知強了多少……

這尊神像,黃山君視若珍寶,藏得很深,若非自己與他交情匪淺,他也不會告訴自己。

也就是說,這是隻有“朋友”才能看到的東西。

懸崖下的神像,應該不是黃山君的本命神像,但一定是與他本命神像,最爲“近似”的東西。

他真的本命神像藏在孤山,他不敢來找,憑他現在落魄的樣子,也根本不可能找回去。

因此,他隻能弄了個假的,當個念想。

雖然是假的,但既然是念想,模樣應該大差不差。

這就是因果,也就是黃山君給的線索!

墨畫眼眸一亮。

他在腦海中,回憶着懸崖山洞裏,那副神像的模樣,而後放開神識,掃視大殿,将腦海中的山神像,與這大殿中,琳琅滿目的神像,一一比對。

墨畫神思如飛,感知敏銳。

一尊又一尊,形态各異的神像,浮光掠影般,從他腦海中一一掠過……

終于,墨畫心頭一震,猛然睜開雙眼。

“荀長老,跟我來!”

荀長老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墨畫帶着衆人,來到了神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角落裏,正擺着一尊神像。

出乎墨畫意料的是,這尊神像并不大,隻有半人高,而且看起來,也沒有那麽精緻華貴。

神像的面容,介于孤山的威武黃山君,和枯山的落魄黃山君之間,甚至更偏向落魄山君一點。

丢在角落裏,與周遭的神像比起來,顯得很樸素。

甚至有點像是“赝品”。

“這就是……山君的本命神像?”

墨畫一時有些拿不準。

機會隻有一次,一旦拿錯了,那就完蛋了。

墨畫眉頭緊皺,十分糾結。

就在這時,荀子悠忽而皺眉,低聲問道:“墨畫,你……在看什麽?”

看什麽?
墨畫一愣,轉過頭看向荀子悠,“荀長老,你看不到?”
匿名
狀態︰ 離線
976
匿名  發表於 2025-1-9 12:03:24
第973章 毀屍滅迹
荀長老有些疑惑,“看到什麽?”
他隻能看到墨畫,沖着空無一物的角落發呆。

墨畫又轉頭,看向顧師傅和樊進。

顧師傅二人也搖了搖頭,一臉費解。他們也不知道,墨畫究竟在看什麽。

墨畫心頭一震。

對了!

神隐!

本命神像,是“神隐”的,尋常修士看不到,龍王廟裏那個龍骨神像,也是如此。

既然這雕像有“神隐”的能力,那它肯定就是黃山君的本命神像,不會有錯!

墨畫心頭大喜。

他連忙取出一塊黑布,将本命神像裹着,而後對荀子悠道:“荀長老,幫我背一下。”

本命神像,是放不進儲物袋的。

荀長老看着空無一物的包裹,又看墨畫煞有其事的樣子,神情有一些複雜,但也并沒有質疑。

墨畫怎麽說,他怎麽做就是了。

“好……”

荀子悠便将黃山君的神像,背在了背上。

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背了什麽。

恍惚之間,荀子悠甚至感覺,他後背上什麽都沒有,他也根本沒背什麽東西。

顧師傅和樊典司,也對這神像視若無睹,仿佛沒看到一般。

墨畫這才松了口氣。

終于找到了。

本命神像對神明來說,重若性命。

黃山君能拜托自己,将他的本命神像帶出孤山,一方面自然是因爲别無選擇,但另一方面,也證明他對自己有足夠的信任。

好在,自己也沒辜負他這份信任。

“回去吧……”墨畫道。

“好。”荀子悠點了點頭。

一行人便向神殿外走去,即将離開大門的時候,墨畫忽而心有所感,轉頭看了一眼。

而後他便見到,屠先生的祭祀刀,割破了沈守行的喉嚨,蒼白的手爪,捅穿了沈守行的胸口。

沈守行鮮血流出,屍體緩緩倒下,沒了氣息。

直至最終,他都還滿眼瘋狂而怨毒地看着屠先生,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飲其血。

“沈守行……死了……”

墨畫皺了皺眉,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沈守行是沈家的實權長老,是埋葬孤山十餘萬散修的罪魁禍首。

但他又隻是個傀儡,是世家的傀儡。

也是自身權欲和利欲的傀儡。

趨名附利一輩子,到頭來一旦身死,一切成空。

而與此同時,墨畫總覺得,這沈守行死得,有一絲絲違和。

似乎他身上,還有一些未了的因果。

“我爲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墨畫心中疑惑。

而恰在此時,殺了沈守行的屠先生,拎着血淋淋的祭祀刀,轉過頭來,看了墨畫一眼。

他的眼眸宛如妖魔,兇殘而猙獰。

墨畫的目光清澈如水,平靜而深邃。

屠先生越看,越覺得墨畫不簡單。

太虛門,那個姓荀的劍修,實力或許深不可測,但眼前這個太虛門小弟子,也有些令人難以捉摸。

但他隻有築基。

一個築基的小子,能有什麽難以捉摸的?

一個築基的小東西,撐死了也就隻有築基的修爲和神念,還能反了天不成?
而墨畫也看着屠先生,目光清冽,心中卻湧動起了殺意。

沈守行死了。

剩下的,隻有這屠先生一人。

申屠傲的人皮,也就是完整的四象青龍陣圖,就在這屠先生手裏。

殺了他,四象青龍陣就到手了。

大荒的龍,需要大荒皇裔的血脈。

如今看來,以自己的血脈,未必能駕馭青龍之力,這副青龍陣圖,也未必能用來做自己的本命陣法。

但凡事總歸要試試。

哪怕自己用不上,一副二品二十一紋的,四象神獸絕陣,對一個陣師來說,也是絕對的珍品。

現在進入孤山墓葬的一行人,能死的都死差不多了。

而自己這邊,還有荀長老,顧師傅和樊典司三個金丹。

三人聯手,自己從旁掠陣,提防他的邪念,有極大可能殺了這隻屠先生附身的人魔。

這樣一來,四象青龍陣就到手了。

短短幾息的時間,墨畫便權衡了局勢,漸漸打定了主意。

“荀長老……”

墨畫轉過頭,對荀長老開口道。

隻是他剛開口,便見荀長老印堂突然變得一片漆黑。

與此同時,墨畫心底也泛起一種莫名的恐慌。

似乎隻要他開口,說出他的請求,那荀長老就會死在這孤山裏,而且會死得很凄慘,永不瞑目。

墨畫瞳孔顫動,呼吸一窒。

“墨畫?怎麽了?”荀子悠見墨畫神情有些異常,便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我去做?”

墨畫心跳驟然加快,恐慌也在加劇,他連忙道:“沒有!”

“沒有麽?”

“沒有!”墨畫斬釘截鐵道。

“嗯。”荀子悠點了點頭。

而在墨畫說“沒有”的時候,他能明顯看到,荀子悠印堂的黑色,也在漸漸褪去。

墨畫心頭懸着的石頭,這才緩緩落下,他伸出手,緊緊攥着荀子悠的手臂:
“荀長老,快走!”

荀子悠回頭看了眼屠先生,眉頭微皺,“這也是邪魔外道,現在時機剛好,要不要把它宰了?”

墨畫一口氣又懸了起來,忙道:

“走!”

荀長老真去殺這屠先生,牽扯進不知名的因果裏,恐怕要死。

荀子悠見墨畫神情嚴肅,還有些緊張,念及天大地大,墨畫安危最大,此時不宜再多生事,便也順從地點了點頭:

“好。”

之後衆人不再遲疑,在墨畫的催促下,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屠先生看着墨畫幾人的背影,心中思忖。

“要不要解了邪道封印,在這孤山深處,殺了他們……”

“那個劍道長老,未必能殺,但那個築基小鬼,實在是有點古怪,不如殺了以除後患……”

“追上去,殺了……”

屠先生忍不住邁出腳步。

可突然間,轟隆一聲,地動山搖,間雜重重火焰爆炸聲。

“沈家?他們有動作了?”

屠先生皺眉,心中暗恨。

原本一切都算得好好的,結果最後關頭,出了意外,神主的神胎沒了,這孤山也就失去了庇護,邪霧散去,暴露了因果。

沈家也算出來,這裏面的貓膩了。

恐怕不止沈家,其他各世家和宗門,聞着腥味,也都湊過來了。

“罷了,要的東西,已經到手了。”

屠先生血腥的眸子,凝視着衆人,冷冷道,“一旦神主降臨,所有人都要死,早死晚死,沒什麽區别……”

說完他人魔的軀殼扭曲,人皮重新長了出來,變成了一個容貌普通的沈家長老,向着神殿外走去。

……

萬人坑内。

荀子悠幾人藏在陰暗裏,面前是一堆沈家的修士。

沈家的修士正在坑洞裏,布置火陣,施展火符,以及種種火焰陣法,焚燒坑中的屍體。

火焰四起,濃煙滾滾。

周遭全是火焰爆炸,火光肆虐的迹象。

随着焚屍的滾滾濃煙,惡臭撲面,又都一一被清雨陣化去。

沈家在毀屍滅迹!
顧師傅心中憤怒,暗恨道:“沈家真是……喪盡天良。”

樊進搖了搖頭,看了眼四周,成群結隊的沈家修士,皺眉道:“沈家人太多了……要殺出去麽?”

荀子悠搖頭,“人太多,不能出手,隻能想辦法混出去……”

一旦出手,就會引來大批沈家金丹修士圍剿。

他們燒礦修的屍體,是爲了毀屍滅迹,害怕洩露秘密。

自己這幾人,若是暴露蹤迹,沈家肯定也會不遺餘力,來殺人滅口。

好在萬人坑很大,礦修的屍體很多,“毀屍滅迹”是一個大工程。

沈家當前的注意力,也全在焚屍上,根本無暇他顧。

再加上爆炸頻起,火光四溢,現場一片混亂,溜出去也不難。

荀子悠找了一隊落單的沈家修士,出手将他們殺了。

能被派來毀屍滅迹的沈家修士,必然是沈家心腹,與礦山之事肯定有牽扯,沒一個是無辜的,荀子悠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殺了幾個沈家修士,扒了他們的衣物,還有沈家令牌,将他們的屍體,扔進礦坑,點燃火符,連同礦修的屍體,一并焚燒了。

之後幾人,便換上沈家的衣物,冒充沈家的修士,混在人群裏往墓葬外走去。

荀子悠是宗門長老,樊進是典司,顧師傅也執掌煉器行,論起身份,都不算一般人。

尤其是荀子悠,氣勢不凡,穿上沈家道袍,金丹後期的威壓一放,也沒人敢質疑什麽。

唯一容易露餡的,是墨畫。
他個頭不高,穿着沈家修士的道袍,明顯大了一截,袍子都拖在地上了。

不過墓底昏暗,再加上火光四起,濃煙彌漫,墨畫混在荀子悠幾人中間,也沒人發覺。

他沒有用隐匿術。

因爲這墓葬裏,沈家金丹太多了,神識境界比他高的也有不少,一旦被識破,肯定就會被懷疑。

反倒不如,堂堂正正地,混在人群裏。

就這樣,荀子悠帶頭,一邊假冒沈家修士,一邊随意地放着火符,火陣,将局勢搞亂,而後趁機離開。

墨畫偶爾還會搗搗亂,暗中将沈家布置好的陣法,給引爆掉。

又或者,偷偷篡改一下陣紋,讓陣法走火,“誤傷”沈家的自己人。

局面一時更亂了。

就在這種混亂中,荀子悠帶着墨畫幾人,一步步離開了萬人坑,到達了上面的墓道。

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無一錯版本!

到了墓道,反倒簡單了。

這裏的路,墨畫捧着羅盤,走過一遍了,再熟悉不過。

于是墨畫偷偷指路,帶着荀子悠幾人,繞開了沈家的大部份修士。

實在繞不開的,就直接殺了。

就這樣,一步一步,到了墓葬的入口。

墓葬入口,駐守着很多沈家修士,沒辦法出去。

墨畫想了想,便從半裏之外的墓道旁,找了個位置,解了陣法,再由荀子悠動用金丹之力,打穿了石壁,這才離開了孤山墓葬。

可到了外面,四處仍舊是沈家的人。

因爲底下,沈家在用火符火陣,毀屍滅迹,爆炸聲不斷,山體震蕩,因此打破石壁的動靜,也沒顯得很突兀。

但荀子悠幾人,突然出現,還是引起了一些沈家修士的注意。

兩個沈家金丹修士看了過來,猶豫片刻,似乎想出言質問什麽。

荀子悠将威壓一放,冷着臉,不耐煩道:
“外面什麽情況?”

兩個沈家金丹被這股從容威嚴的氣勢震住了,又見荀子悠身上沾着灰塵,還有火焰焚燒的痕迹,料想他應是世家核心長老,專門負責“焚屍滅迹”這件事的,現在從墓地裏上來,想看看外面的情況。

沈家太大,修士衆多,本來就不是所有金丹,他們都能認識。

尤其是世家嫡系中,那些手握實權的長老。

一個沈家金丹便拱手道:“回長老的話,其他宗門和世家,都有人過來了。”

另一人咬牙道:“這些狼心賊子,蒼蠅臭蟲一般,想窺測我沈家的機密,壞我沈家的基業。”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沈家要不是“臭蛋”,别人能叮上來麽……

墨畫心裏冷冷道。

“豈有此理,”荀子悠微怒,他揮了揮手,“你們去忙吧,我過去看看。”

“是。”兩個沈家金丹走了。

荀子悠也帶着墨畫,向外面走去,剛走沒幾步,便見烏壓壓的一群人,将礦山圍堵得水洩不通。

既有沈家的人,也有其他各世家,各宗門的人。

而且,放眼望去,在場的諸多勢力,沒一個是好相與的。

敢在這種事情上,聚在沈家周邊,咬上一口肥肉的,自然都有着不弱于沈家的底蘊和體量。

如今,沈家布下陣法,守住礦山,其他人堵在外面。

雙方對峙,人潮泾渭分明。

“麻煩了……”

荀子悠皺眉。

這種局面下,他們根本沒辦法混出去,更何況,中間還有三品陣法隔着。

墨畫也有些犯難。

他皺眉思索,目光環顧四周,忽而眼睛一亮,看到了熟人。

遠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太虛門的一衆長老們也在。

爲首一人,面如冠玉,一臉儒雅,目光沉穩,但暗含一絲絲焦慮。

正是荀子賢長老。

而在墨畫看向荀子賢的時候,荀子賢也是一怔。

他自紛雜的人群中,感覺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而這道目光中,包含了一絲,迥異于常人的神念。

“這個感覺是……”

荀子賢眼眸一凝,循着這目光望去,而後便見到了混在沈家修士裏,僅僅露出了一個腦袋的墨畫。

墨畫身邊,還有荀子悠。

“墨畫!”

荀子賢瞳孔一縮。

“找到了!”

荀子賢看着面前泾渭分明的局勢,以及混在沈家行列中的墨畫幾人,思索片刻,直接取出一枚玉箓,甩手便砸在了沈家布下的陣法上。

玉箓光芒一閃,融掉了一大片陣紋,将沈家的陣法,破出了一大塊缺口。

荀子賢長老,根基深厚,天資異禀,得的又是荀老先生親傳,其陣法造詣,不隻在太虛門内名列翹楚,便是放眼整個乾學州界,都是頂尖水準。

沈家布下的三品陣法,他自然說破就破。

荀子賢這一手十分突兀。

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下。

有主事的沈家長老,當即怒斥道:“荀子賢!你什麽意思?你太虛門,想與我沈家結仇?”

荀子賢眼皮都不擡一下,隻淡淡道:“手滑了……”

沈家長老一滞,氣得胸口生疼。

你他娘的,手滑了一下,就把我沈家的陣法破了?

什麽意思?一點臉都不要了?

但他已經無暇計較荀子賢是真手滑,還是假手滑了,因爲陣法一破,口子一開,原本還有所顧忌的衆人,立馬蠢蠢欲動起來。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過了一會,一個大漢高喊道:

“我敖家與沈家有姻親,我有個小舅子,是你們沈家人,聽說在這礦山裏遇難了,我身爲姐夫,去找下人不過分吧……”

說完他直接順着缺口,沖了進去。

其他人紛紛道:“我有個道友,是你們沈家的長老,聽說也遇難了,我進去看看……”

“我有個外甥,也是你們沈家的人……”

“我有個姥爺,姓沈……”

“我有個相好……”

反正胡亂編個關系,所有人都湧了進來。

法不責衆,隻要鬧得大,參與的人夠多,他們也根本不怕沈家問罪。

更何況,沈家如此心驚膽顫,說明這礦山裏,必藏着大醜聞。

這對一向謹慎的沈家來說,簡直是破天荒的事,更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世家之間,争名奪利,沒人不想落井下石,從沈家身上,啃下一口肥肉來。

場面一時亂成了一鍋粥。

沈家想攔,但又不敢真的下重手。

一旦出了人命,就會成爲導火索,爆發更大規模的沖突。

就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中,沒人注意到,墨畫幾人偷偷脫下了沈家的道袍,換上了普普通通的常服,自然而然地彙入了人流,而後走進了太虛門的人群中。

荀子賢将墨畫拉到身邊,把了一下他的脈搏,查看了一下他的經脈,又盯着墨畫的眼眸看了看,确認了幾遍,這才松了口氣,問道:

“沒事吧。”

“嗯!”墨畫點頭。

一旁的荀子悠便道:“你也幫我看看。”

荀子賢沒理他。

“沒事就好,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先撤吧。”荀子賢道。

“不留下來,看看情況麽?”墨畫問道。

荀子賢搖頭,“局勢太亂了,不能久留。”

更何況,老祖的命令,是救人。

現在墨畫平安無事,比什麽都好,沈家的事反倒是次要的。

墨畫點了點頭。

大荒龍脈和黃山君的本命神像,都還在他手裏。

這兩樣都是不得了的東西。

他要早點回去,将這些東西藏好,不能節外生枝。

沈家的事,已經捅破了窟窿,之後的事,讓其他世家和宗門鬧去吧。

鬧得越大越好……

于是荀子賢便帶着一衆長老,掩護着墨畫幾人,離開了沈家的礦山。

隻是離開之際,墨畫回過頭,望了一眼孤山,心裏莫名有些不安。

他總覺得,孤山這裏面,似乎還有其他因果。

這個因果,連他也覺得十分危險……

而且,宏大得可怕……

“會是什麽……”

墨畫皺了皺眉,搖了搖頭,不再糾結,随着一衆太虛門長老離開了孤山。

……

礦山之中,沈家和其他各世家修士的沖突,一點點蔓延擴大。

場面混亂,修士混戰,氣機駁雜。

而在孤山之底,神殿之中。

大殿在一點點坍塌,碎石紛紛落下,地面滿是鮮血,和殘缺的屍體。

一片死寂中。

已經死去的沈守行,突然睜開雙眼,眼底一片漆黑。

(本章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977
匿名  發表於 2025-1-10 08:40:45
第974章 詭迹


冰冷的血肉,開始化出一團團詭異的黑水,修補着他斷裂的喉嚨,破碎的心脈。
沈守行的四肢,開始不規則地顫動,血肉仿佛被灰色的絲線牽扯着,不斷蠕動,并最終徹底融合。

沈守行以一個怪異的姿勢,緩緩站了起來。

他的眼眸,化爲了濃重的黑色。

他的嘴角,也挂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異笑容。

沙啞,撕裂,仿佛無數男女老少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在死寂的神殿中響起。

“一群老東西,防得這麽緊……”

“但總算是……進來了……”

“乾州的棋局……落不下子,那就……另開一局……”

沈守行身上的黑血,浸染了衣物,看上去就像是穿着一件死人的道袍。

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申屠傲面前,蘸着自己的黑血,開始勾勒陣紋。

死人的道袍之上,一時顯化出成百上千道重影。

沈守行手下的黑血,仿佛有了生命,各自蠕動,在申屠傲被剝了皮的血肉上蜿蜒,顯化一道又一道詭紋。

而這些詭紋拼湊而成的,剛好也是一條龍。

這條龍,是一條黑龍,模樣與大荒的青龍相似,但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玄奧和詭異。

撕裂,重疊且詭谲的聲音響起:
“你是大荒的皇子,你不會死……”

“你會回到大荒,完成你的偉業,以至尊權柄,統治萬族,以真龍之威,鎮伏萬妖……”

“你會讓戰火蔓延,焚燒整個大荒。”

“将道廷的道兵,啃爲白骨,将道廷的走狗,踏成肉泥……”

“将整個大荒,變成煉獄……”

“你的王座,将由白骨鑄成,你的王城,将由血肉堆砌,而你,将在無邊的殺孽中,加冕爲王……”

“這才是……你的宿命。”

……

這些話,融入詭紋,補全了龍圖,與申屠傲的血肉化爲一體。

申屠傲猛然睜開了雙眼,眼底一條黑龍,一閃而過。

沈守行手指一點,詭紋宛如蠱蟲,在空中啃噬,咬出了一道裂痕。

這道裂痕,已然帶了一絲,似是而非的虛空之力。

這股力量之中,摻雜了一些詭道法則,詭影重重間,竟欺瞞了天道法則,沒有觸發三品州界的天罰禁制。

此乃“欺天”之術。

隻是這驚人的一幕,并沒有任何人看到。

申屠傲緩緩起身,黑龍之力融入周身,整個人都湧起一股詭異的煞氣。

他目光漆黑,走到龍棺前,抱起四皇子的遺體,而後一步又一步,踏入了沈守行撕開的詭異裂縫中。

自此,他的人影徹底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但一縷漆黑的火苗卻悄悄燃起,不久之後,便會燒得生靈塗炭……

……

送走了申屠傲,沈守行又走到了玄公子的“屍體”面前,漆黑的眼眸,流露出冰冷的意味。

“又是玄魔胎,不長記性……”

沈守行将一滴黑血,滴在玄公子的額頭上。

玄公子緩緩睜開了雙眼,眼睛漸漸變黑。

“回到玄魔宗,找到玄散人,替我好好去學……他的道心種魔原典……”

沈守行聲音沙啞,陰陽混雜。

“回到宗門,找到叔祖,好好參悟……道心種魔原典……”

玄公子聲音呆滞,默默念了一遍,而後也緩緩起身,宛如傀儡一般,走進了那個擁有“欺天”之力的,詭道裂縫之中。

之後裂縫緩緩消弭。

布局完畢。

沈守行一身的黑血,開始沸騰,而後自燃,化作詭異的無名黑火,以他爲中心,焚燒着整個神殿,銷毀着一切因果。

連同他自己,一同銷毀。

自沈守行身死,之後的一切事,都被詭道的黑火,焚燒一盡。

這樣一來,沒有任何人,能推算出此間的因果。

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神殿之中,到底又發生了什麽事。

沈守行在“自焚”,他的血肉,開始被焚幹,身形也開始一點點消弭,此間的因果一一閃過,而後歸于灰燼。

他生前的記憶,認識的人,也走馬燈般一一掠過,歸于虛無。

這些人形形色色都有,由遠及近,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兒子,有沈家的人,有太虛門的劍修,有盜墓賊,有屠先生……

“沈守行”漠然地看着這一切,不以爲意。

恰在此時,一張帶着些稚嫩和天真的面容一掠而過,一個名字一閃即逝:
“墨畫。”

沈守行漆黑的瞳孔一顫。

墨畫?
墨畫?!
墨畫??!!
這個小少年的名字,叫……墨畫?!!
他竟然……叫墨畫?!
與吃了他一縷魔念,讓他養的道孽反水,更是他師弟布下天機迷霧,盡力遮掩的,那個名字一模一樣……

“沈守行”想去回溯。

可一切的因果,都被他銷毀了。

是他親自,用自己的詭道之火銷毀的,他想去追悔也沒用。

沈守行怔忡當場。

一切都如他所願,算得很好,但唯一沒預料到的是,竟會百密一疏,讓最大的一個因果,從他指縫間溜掉了。

“我的詭算,竟然漏掉了……”

“天機的迷障麽……”

沈守行神情冰冷,末了重又變得淡然,似笑非笑着呢喃道:“有意思……”

“天機難測,因果錯綜,将來終有一日,你我的因果線,還會再次交集……”

“到那個時候,我會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什麽模樣……”

“我會好好看看,你到底肩負着……什麽樣的因果。”

……

這道聲音,難分雌雄,詭谲莫辨,似乎連通着九幽,有萬千陰魂,猙獰哀嚎。

沈守行也在漆黑的詭火中,化爲灰飛。

這一切盡數湮滅,無人知曉。

而孤山之上,沈家與各大世家和宗門的沖突,還在繼續。

一片混雜的局勢掩蓋中,也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孤山之底,種下的詭道的種子……

……

孤山城外,一輛馬車内。

墨畫心中的不安,也随着遠離孤山,漸行漸遠,而漸漸消散。

他很少有這種不安。

而且,這種不安還十分強烈,細細思索,又沒什麽頭緒。

墨畫便隐隐猜測,這應該是一種極危險的因果,估計是某個得罪不起的大能,也在暗中布局。

好在,這種危機感已經漸漸消退。

墨畫忍不住喝了口茶,壓了壓驚。

悠然疾行的馬車内,隻有他跟荀子悠長老兩人。

顧師傅和樊典司,一個回煉器行,一個回道廷司了。

墨畫原本想建議他們,去太虛門避避風頭。

但這兩人,一個煉器行首,一個道廷典司,在孤山城都算有些“事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而且這種關頭,不見了人影,更容易惹人懷疑。

因此,兩人還是留在了孤山城。

墨畫也拜托了荀子賢長老,關照一下他們。

荀子賢長老,也留在了孤山。

現在墨畫安全了,但孤山城的事卻還未了結。

荀子賢長老要留下看看後續,其他太虛門長老,也要留下來善後。

因此,便由荀子悠一人,輕車簡行,沿着大道,護送墨畫返回太虛門。

離開了孤山城,沿途又都是二品州界,荀子悠一個金丹後期的長老護送足矣。

而以墨畫如今的身法,隻要不是金丹環伺,非殺他不可的場面,一般也都能安然無虞。

這一路上,自然也風平浪靜。

一安靜下來,荀子悠便想起一件事,心中很是耿耿于懷。

一路上,他也總是時不時打量墨畫,欲言而又止。

見墨畫在喝茶,似乎清閑了些,荀子悠這才道:“墨畫,你……學劍了麽?”

“學了一點點。”墨畫如實道。

荀子悠皺眉,斟酌道:“在夢魇中,我感知到了一股,匪夷所思的……太虛化劍真訣的氣息。”

“你那時剛好在神殿内,可知這劍意的來由?”

荀子悠望着墨畫。

墨畫心裏有些糾結。

他總不能說,這劍是他劈出來的吧。

獨孤老祖交代過他,神念化劍真訣的事,不能告訴任何人。

墨畫眨了眨眼,“這個……說來話長……”

“說來話長?”荀子悠一愣,“這裏還有什麽淵源不成?”

墨畫點了點頭,開始說起了故事:

“孤黃山裏,曾經有一個很強的山神。”

“這山神後來堕落了,被我太虛門一位,行俠仗義的前輩斬掉了,但沒斬幹淨,還殘留了一些邪念。”

“我太虛門的前輩,爲防這邪惡山神死灰複燃,就留下了一道太虛劍意,鎮在神殿裏。”

“我們進孤山的時候,這邪惡山神恰好醒了,想吃了我們,但它的邪念,也觸發了太虛門前輩那道,用來封印山神的劍意。”
“太虛劍意激發,神念化劍,氣勢驚人,當即就将這山神給徹底斬了,了卻了因果,我們這才能從夢魇中醒來……”

墨畫九真一假,說得頭頭是道。

荀子悠緩緩點了點頭,覺得也有道理。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已經失傳了,真正能學,且能學到一定火候的,隻有當年的一些宗門老祖。

當年太虛門的老祖們,也的确喜歡雲遊四方,借神念以化劍,斬盡妖魔誅邪祟。

太虛門的老祖,斬了堕化的山神,也合情合理。

不然的話,這神念化劍真訣,總不可能是墨畫這孩子自己劈出來的吧?
那也太抽象了……

荀子悠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定是老祖斬的。

“就是不知,斬了這山神的,究竟是我太虛門的哪位老祖……”荀子悠嘀咕道。

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無一錯版本!

墨畫繃着臉,沒敢答話。

“到底是我太虛門的,哪位老祖……”荀子悠還在糾結這件事。

墨畫怕他老是念叨“老祖”,折了自己的陽壽,便連忙轉移話題道:

“對了,荀長老,你怎麽會到孤山來?”

荀長老果然被轉移了心思,他知道墨畫心思聰穎,也沒瞞墨畫,“老祖讓我來的。”

“哦……”墨畫點了點頭,但他心中,還是有一些疑惑,“荀老先生,就這麽讓您跟着我?沒留其他手段?”

荀長老跟得那麽遠,遠到自己都沒發覺。

萬一他一個不注意,自己小命不就沒了?
那他跟着,還有什麽用?

除非這裏面,荀老先生另有安排。

荀子悠就是煩墨畫這點,生了一顆七竅玲珑心,鬼心思太多了,有一點事都瞞不住。

看着墨畫一雙清澈而好奇的目光,荀子悠考慮了下,覺得這種事,似乎也沒必要瞞,便道:
“老祖不是給你,套了一個太虛兩儀鎖麽?”

“嗯。”

“這個鎖,可以感知你的生機,一旦你有危難,我就能感覺到。若是有生死的大危機,我就捏碎虛空劍令,通知老祖……”

墨畫一怔。

老先生竟對自己這麽好……

他心中感激,但又有些疑惑,“這是三品州界吧,老先生即便能破碎虛空,也過不來。”

荀子悠皺眉,“這我也不清楚……但老祖即便不能親至,應該也有手段,能保你一命,當然,僅限在乾學地界,離得太遠不行。”

墨畫微微點頭。

“乾學地界,太虛兩儀鎖,遇到危機,能保自己一命……”

墨畫記住了,感激道:
“謝謝荀老先生!也謝謝荀長老!”

荀子悠揮了揮手,“不必謝。”

反正這後手,最後也沒用上,當然,沒用上最好……

之後兩人,坐在馬車上,喝着茶聊着閑話。

夜色降臨之時,終于到了太虛門。

荀子悠領着墨畫,去拜見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見墨畫安然無恙,神情如常,但心裏總算是松了口氣。

“沒受傷吧?”

“嗯,”墨畫點頭,“多虧了荀長老保護弟子,沒什麽事。”

他不露痕迹地替荀子悠說了句好話。

荀老先生看了荀子悠一眼,目光微露贊許。

荀子悠心情一時又複雜又感動。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堂堂一個金丹後期長老,有朝一日要靠一個築基小弟子,在老祖面前表功。

“沒事就好,早些回去休息吧……”荀老先生溫和道。

“嗯,老先生保重,弟子先告辭了。”墨畫恭敬地行了一禮,就退下了。

荀子悠沒走,他知道老祖肯定有事要問他。

果然,墨畫走後,荀老先生便對他招了招手,“發生了什麽事,都跟我說下。”

荀子悠一五一十都說了。

但很多事,他自己都雲裏霧裏的,譬如墨畫讓他背着的,那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包裹。

還有一路上,一些詭異的神念門道。

這種摸不清的,他就沒說,但一些确确實實的東西,他都說了。

譬如沈家,譬如萬人坑,譬如大荒皇裔,還有龍脈的事。

荀老先生聽着聽着,眉頭也漸漸皺緊。

他也沒想到,墨畫去了趟孤山,下了趟墓地,竟然就牽扯出了這麽多大事。

這孩子,莫不是天生的“因果聖體”吧……

什麽事都能牽扯到身上。

“老祖,”荀子悠皺眉道,“孤山的事,真是沈家做的?”

荀老先生道:“你看到了?”

“看到了,”荀子悠目光冰冷,“漫山遍野的死屍……”

“你看到什麽,那就是什麽。”荀老先生歎道。

“隻是……”荀子悠皺眉,“我還是不敢相信,好歹是道廷欽定的五品正道世家,竟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荀老先生微微歎息,“這便是人心,修道不修心,趨名而逐利,久而久之,自然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那這件事,究竟會如何收場?”荀子悠道。

荀老先生也拿不準,歎了口氣,“此事……太複雜了,暗流洶湧,風波難定,先靜觀其變吧……”

荀子悠點了點頭。

“你說的……那個龍脈呢?”荀老先生問道。

“還在墨畫手裏。”荀子悠答道。

這東西,是墨畫從那玄公子手裏“騙”到手的,自然算是墨畫的東西,荀子悠也沒去要。

盡管這東西,幹系很大。

可恰恰因爲,這龍脈幹系太大,所以放在墨畫手裏,反倒未必是好事。

“要不要……把龍脈要來?”荀子悠皺眉道,“我怕這東西,留在墨畫手裏,容易引火燒身……”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不着急,先讓他自己玩玩,玩膩了,他自然就會遞過來。”

“他自己沒玩明白,你去找他要,他會不高興的。”

荀子悠:“……”

行吧,他們這些做老祖,做長老的,做事之前要學會先考慮墨畫的小情緒。

不過龍脈被截留下來,也是好事。

荀子悠道:“大荒的餘孽,一直在圖謀反叛。如今大荒的皇子,死在了孤山墓底,龍脈落在了墨畫手裏……”

“傳承失落,血脈斷絕,想必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了,南荒那邊的戰事,估計不久之後,也就能消停了……”

荀子悠輕聲歎道,“戰事停了,也能少死些人了……”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隻是心底隐約間,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似乎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荀子悠經曆孤山一行,數番苦戰,身心疲累,此時倒沒想那麽多。

“老祖,還有另外一件事……”

荀子悠将墨畫所說的,太虛門前輩以神念化劍真訣,斬堕落山神的事,也告訴了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是有這件事。”

“真有?”荀子悠一怔。

“這是老黃曆了,”荀老先生回憶道,“我太虛門裏,的确有劍修前輩,斬殺孤黃山神的記載,隻是語焉不詳,具體的原委經過,也不太清楚。”

荀子悠點了點頭,“那墨畫說的,就是真的了……”

這就好……他差點就離譜地以爲,是墨畫使的神念化劍了。

之後荀老先生和荀子悠又聊了聊,問了一些細節,便揮了揮手,“這件事辛苦你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下吧。”

荀子悠點了點頭,“好,那晚輩告辭了。”

荀子悠轉身欲走,可忍不住又有些疑惑,低聲問道:
“老祖,您說……墨畫這孩子,沒事跑孤山去做什麽?”

荀老先生一怔,沒說什麽,隻搖頭道:“休息去吧。”

“是。”

荀子悠也隻是好奇,老祖不說,他也不方便問,拱了拱手,便離開了。

荀子悠離開後,荀老先生也不由皺了皺眉頭。

他也覺得有些奇怪。

孤山這一系列事,雖說牽扯的因果很大,可跟墨畫,到底有什麽關系?
他怎麽就不顧危險,一頭紮進去了?
或者說,墨畫這孩子,圖的是什麽?
荀老先生眉頭緊皺。

……

弟子居中。

墨畫先将黃山君的本命神像,放在自己的櫃子裏,用陣法封好,以免被别人看到。

當然,一般人應該看不到,不過凡事總要防患于未然。

之後,墨畫又将玄公子用一方黑布裹着的龍脈,壓在了自己的枕頭下。

這個龍脈,他之後再研究。

最後,他焚香沐浴,當子時來臨之時,便迫不及待地進入了識海。

進入識海後,墨畫便取出了那一縷,金光璀璨,珍貴無比的三品神髓。

好東西千萬不能留,不然容易出事。

爲免夜長夢多,他打算今晚就将這神髓吃了。

而如果他所料不差,這神髓之中,便藏着他神識突破二十紋的契機。

(本章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978
匿名  發表於 2025-1-10 14:43:30
第975章 異象
識海之中,道碑之下。
墨畫凝神打坐,平複心神,待道心如明鏡,不悲不喜,波瀾不驚,渾然無漏之時,這才伸手握住那縷,金光溢彩的三品神髓,一口吞下,頃刻煉化。

三品神髓,看似隻有一縷,但卻磅礴精純至極。

一股極精純的神念,瞬間充斥全身。

純金的髓質,融入墨畫神念化身的四肢百骸之中,一點點修補他在孤山邪胎之戰中,損耗掉的神髓。

一縷縷秉天地而生,融于神明之道的,無意識的先天法則,也在一點點融入墨畫的本源。

就像是,在修補一個“先天殘缺”的神明。

又像是,在使一個不是神明的“神明”,完成本質的蛻變。

墨畫心神通明,神性漸得圓滿,神念化身也在由這三品神髓,一點點滋養,并且一步步補全。

阻礙他許久的神念瓶頸,也開始松動。

天道的法則,也沒了壓制。

仿佛冥冥中的天道,允許他突破境界了。

恍惚間,墨畫明白過來了。

爲什麽,自己之前明明隻差了一絲,但無論怎麽磨煉識海,怎麽吞噬神識,都突破不了二十紋。

那是因爲嚴格來說,他現在的神念,已經是接近“半神”的存在了。

天地萬物,發展演變,皆遵循天道。

人與神,演變的“道”是不同的。

他的肉身,還是人。

但他的神念,已經脫離了尋常“人”的範疇。

天道對他的要求,自然就跟尋常“人”不同。

尋常修士,天天練陣法,磨煉識海,再吞噬那麽多念力,肯定早就達到二十紋了。

但他不一樣。

必須吞噬三品神髓,滋養神識,充盈神格,補足道化,使自己的神念,在“質”的層面上,更進一步,甚至達到“神明”的标準。

這樣,天道才會允許他突破境界。

明白過來後,墨畫有點不開心。

自己明明就是人,突破個神識的境界,卻搞得這麽嚴苛。

天道這分明就是在“種族”歧視。

不過,他一個築基小修士,也沒法找天道說理去。

他也隻能遵從既定的天地法則,讓自己的神識,一步步這樣衍變下去了。

最終究竟會衍變成什麽樣,墨畫也不好說。

但既然走的是“神明”的框架,想來也不會弱到哪。

墨畫靜下心來,繼續煉化神髓,将其一點點消化,将神髓中包含的神念,法則,道化,神性等等,全部化作養分,用來滋養并壯大自己的神識。

他的神識,在一點點壯大。

他神念的本源,也在經曆道化法則的淬煉,煉去雜質,變得越發純粹。

本源的顔色,也在這種“洗筋伐髓”般的“淬煉”之中,無限接近于“純金”。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可墨畫的神念,正在淬煉中,一點點向着“純金”演變。

這個過程,極爲緩慢。

越到最後,越是差那一絲絲,“淬煉”的速度越慢。

但墨畫并不着急。

天道有常。

瓜熟自然蒂落,水到自然渠成。

領悟天道,順其自然,當成則成,不必急于求成。

秉承這種自然而然的心态,墨畫心境平和,神念清明,也剛好利用這個機會,去細細體會,神識中的這種變化。

體會神明的神念,是如何經過淬煉,完成道化的演變的。

這一點,天賦異禀的神明,先天自具,所以不需要去學習和領悟。

但墨畫本質上,不是神明。

這些神明先天具備的東西,在神明看來理所當然的道化,對墨畫來說,卻是完全陌生的法則。

所以,他在看,在學,在思考,在領悟。

在領悟這些法則。

在思考,神明法則的本質。

這也是隻有人,才能做到的事。

而在這種領悟中,墨畫對“道化”的認知,進一步深化。

一些神髓的法則,化作養分,融入了他的潛意識中,不知不覺中,他神念中的,最後一縷“雜質”,也被徹底煉化,化作了無暇的金色。

至此,墨畫的神念通體純金,純粹無暇,璀璨奪目。

瓶頸徹底粉碎,消弭無蹤。

金色的“神明”大道,從天而降,鋪在墨畫的命格之道上,與他身爲“人”的道路,兩相交錯,融在一起。

神道與人道,交融共鳴。

墨畫的神念,至此,終于到了二十紋。

二十紋,神識結丹!

那一瞬間,天地異變。

一道神念金光,沖天而起,如長虹貫日,白晝天明,照亮了太虛山的整個夜空。

而後金光向四周蔓延,開支散葉,顯化爲了一尊金光溢彩,法則流轉的,純金色的神權之樹。

這神權之樹上,綻開的并非枝葉,而是陣紋!

以陣紋爲枝葉,以陣樞爲枝幹,以先天法則爲陣眼的一棵,通天徹地,金華璀璨的神權之樹。

大道的法則,在其間流轉。

金光蔓延,千陣萬法,宛如千樹萬樹梨花綻開,鋪天蓋地,遮蔽了整座太虛山。

但這種驚人的畫面,是神念中的景象。

大多數築基弟子,根本看不到。

他們還沉浸在夢鄉中,偶爾也有擡頭望天的,可看到的,仍舊隻是安靜的太虛山,清涼的月色,幽深的山庭,和一片靜谧的黑夜。

金丹長老,能隐隐感到一股心悸。

但當他們擡頭望天,也隻能隐隐看到,一絲絲若有若無,不知所以的光芒。

唯有羽化境修士,才能看到一些神念迹象。

看到一縷縷刺眼的金光,看到一些,既像是“樹枝”,又像是“陣紋”的紋路。

小書院内,正在秉燭夜讀的太虛掌門,此時就皺着眉頭,看着天外,神情茫然不解。

“這是……什麽東西?”

“異象?”

“不太像……零零碎碎的……”

“怎麽會出現在我太虛門?是誰弄出來的……”

太虛掌門眉頭緊鎖。

小書院外,大白狗猛然驚醒之後,便震驚不已,沖着天空,“汪汪”直叫。

長老居。

荀老先生還在推演羅盤,思索沈家的事,下一瞬,宛若黑夜之中,朝陽當空,璀璨至極的金光,通過窗戶,湧進了屋内,将整個屋子,照得明明煌煌。

荀老先生一愣,轉過頭去看向窗外,當即雙目失神,整個人都呆住了。

洞虛的神念,讓他看到了全貌。

他看到了,漫天璀璨的光芒中,那棵枝葉展開,通天徹地,遮蔽了整個太虛山的金色法則巨樹。

金色巨樹之上,每一處枝葉,都是一副副陣法,一道道陣紋,勾連成一片,神秘而玄妙。

這等唯美壯觀,神聖莊嚴,且大道意蘊深厚的宏大景象,一時間讓他這個洞虛老祖,也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沖擊。

荀老先生呆呆地看着,眼睛都忘了眨。

直至漫天璀璨的景象消失,夜色籠罩山間,天地重歸靜谧,荀老先生才回過神來。

适才驚人的殘像,還印在腦海,如今歸于虛無,荀老先生心中,竟不由得生出怅然若失之感。

但與此同時,一股難以置信之感,又油然而生。

“發生了什麽?這是……天地異象?”

“什麽異象?”

“有人結丹?不,不可能,結丹的異象,怎麽可能如此宏大?”

“那是有人羽化,還是洞虛?”

“我太虛門内,也沒這号人物啊……”

荀老先生怔怔看着窗外,看着靜谧的夜空,看着幽靜的太虛山庭,忽而愣住了,覺察出了一絲違和。

“不對……”

“如此驚人的異象,爲何山門會如此安靜?”

弟子們沒有喧鬧,長老們沒有外出,整個太虛山,仍沉浸在夜色中,安詳而靜谧,和往常一般。

“他們……看不到?”

“這是……神念異象?!”

唯有羽化真人,乃至洞虛老祖以上修士,才能親眼看到的,由神念構成的天地異象?
荀老先生心頭一窒,呼吸都放緩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爲何我太虛門,會生出這種神念異象……”

荀老先生還沒仔細琢磨,一個名字就自然而然從心頭跳了出來:
“墨畫!”

太虛門内,唯一神識古怪,非同尋常的,就是墨畫了。

“是墨畫身上,發生了什麽?這個異象,與墨畫有關系?”

荀老先生覺得不可能,但眉頭緊皺,實在放心不下,索性丢下羅盤,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

弟子居内。

專心突破的墨畫,對異象的事,還一無所知。

金光漫天璀璨,長夜如晝。
神樹陣陣花開,鋪天蓋地。

這等壯觀的異象,神念寄于識海一心突破的墨畫,一丁點都沒看到。

他隻是偷偷摸摸,吃了點神髓,提升了一下神識的境界。

而如今,将神髓煉化,充分吸收,他也終于得償所願,突破了桎梏,踏破了那道瓶頸,将神識提升到了二十紋。

而且,如今他的神念,變成了真正的純金色,璀璨無暇,不帶一絲雜質。

墨畫心中雀躍不已。

他忍不住在識海中練了幾下神念化劍,欣賞了一下自己神念道化的純金之身,這才心滿意足,退出識海。

可剛一睜眼,墨畫就看到,一雙渾濁但深邃的眼眸,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墨畫一個激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這才看清是誰。

“荀……荀老先生?”

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無一錯版本!

荀老先生目光複雜地看着墨畫,斟酌着問道:“你……沒事吧?”

“什麽事……”墨畫有些不明白。

“你的神識……”

墨畫一怔,而後立馬明白過來了。

自己神識突破的事,被荀老先生發現了!

墨畫有些震驚。

自己大半夜偷偷摸摸,不聲不響地,将神識突破到了二十紋,一點風聲都沒露,這樣都能被荀老先生第一時間察覺?

不愧是洞虛老祖,修爲通天,深不可測!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搞出的異象,鋪了漫天的金光,差點沒把荀老先生的眼睛給亮瞎了。

荀老先生察覺不到,那才真是有鬼了……

荀老先生不是外人,而且對自己很好。

墨畫想了下,也沒隐瞞,便小聲道:“老先生,我應該是……結丹了……”

“結丹?”荀老先生一怔,看了看墨畫仍舊隻是築基境界的修爲,目光費解,“你結個什麽丹?”

墨畫悄悄道:“我神識……結丹了。”

神識結丹?

荀老先生頓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待明白墨畫,說的是什麽的時候,他隻覺一股寒氣,直沖天靈,頭皮震得發麻,腦袋也嗡嗡作響,連帶着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神識……結丹?”

墨畫老實地點了點頭,心中有些奇怪。

老祖不是知道自己結丹了才來的麽?他震驚個什麽?
他不知道自己結丹?

那他爲什麽會過來?

荀老先生放出神識,仔細感知了一下墨畫溢出的神念,察覺到這股神識,比以往更凝練,更純淨,更深厚,而且又有了近乎“質”一般的變化後,這才真的确認了。

真的是……神識結丹!!

荀老先生呼吸一窒,藏在衣袖裏的手掌都在微微顫抖。

結丹沒什麽,太虛門每年都會有不少弟子結丹。

對一般修士來說,結丹是修士人生的一道大檻。

但在他這等活了成百上千年的洞虛老祖眼中,金丹其實也隻是個開始。

他這一生,見過的形形色色金丹修士,更不知有多少。

但是……築基境界,神識結丹?!
這可真不是鬧着玩的……

别說他生平,就是太虛門幾千年,乃至追溯到萬年前,三宗合一的修道曆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

神識不能修煉,因此以修爲境界爲準繩。

一般來說,能超個一階,已經是天賦異禀了。

超個兩三階,那是匪夷所思。

但現在,墨畫整整越了一個大境界!

大境界的這一步,可不是一紋之差,而是懸殊了整整一倍有餘。

連他這個洞虛老祖,都覺得有些恐怖了。

哪怕知道墨畫神識之道的天賦好,可即便再好,他也完全不敢往這方面想。

荀老先生看了眼墨畫,見他目光清澈透亮,神性充盈,又有一絲洞悉世間的深邃。

種種氣質交融,恍惚之間,既像是一個純真的魔頭,又像是一個幼年的神明,更像是一個多智近妖的妖孽。

就連荀老先生,此時也開始懷疑起墨畫的“品種”來。

這真的是“人”能有的資質麽……

“太虛門這次,恐怕真的是,養了一個不得了的‘小祖宗’出來……”荀老先生心中震驚道。

“老祖,有什麽不對麽?”墨畫還是有些茫然。

荀老先生見狀,就知道墨畫根本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而這件事,也可能比他之前預料到的都要可怕。

“你神識……什麽時候結丹的?”荀老先生沉聲問道。

“剛剛……”

“還有誰知道?”

墨畫搖了搖頭。

荀老先生松了口氣,繼而語氣無比凝重道:

“這件事,決不能告訴任何人,千萬千萬記住,誰也不能說!即便被人察覺到了,也一口咬死,絕不能承認!”

築基修爲,神識結丹,越了一個大境界,完全颠覆了已知天道法則。

一旦風聲洩露出去,必會在修界,掀起軒然大波,引起無數勢力觊觎。

遭人妒忌,遭人陷害,遭人拉攏,遭人引誘,遭人謀害,遭人囚禁……乃至陷入巨大的陰謀旋渦,招來種種殺身之禍。

甚至被人抓住,當成人鼠,開顱切片,進行研究,都不是沒可能……

一想到這裏,荀老先生就心生寒意。

墨畫也知道怕了,嚴肅地點了點頭。

“千萬記住,打死也别說。”

“嗯嗯!”

見墨畫神情凝重,顯然知道利害了,荀老先生這才緩了口氣。

随即,他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你神識結丹……可有異象?”

“異象?”墨畫皺了皺眉,“什麽異象?”

他是真不知道。

荀老先生皺眉,也有些拿不準了。

金光漫漫,神樹遮天的景象,又浮在腦海,荀老先生心中沉思:
“适才那副場景,那金色巨樹,是墨畫神識結丹的異象?”

“應該不太可能……隻是結丹而已,不太可能有那麽恢弘的場面……”

“但築基境界,神識結丹,太過‘離經叛道’,已然超出天道常理了,從這個角度來說,又不是沒有可能……”

“這個異象,到底是不是墨畫弄出來的……”

見墨畫自己也不清不楚的,荀老先生心中微微歎氣。

“罷了,不管是不是,總歸要想辦法遮掩一下,不能引人懷疑。”

荀老先生神情恢複如常,故作淡然道:“沒什麽,我随口問問。”

“噢。”墨畫點頭,也沒多想。

“記住我說的話,其他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吧。”荀老先生又叮囑道。

“是,老先生,我都記住了。”墨畫認真道。

“好。”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墨畫,而後身形一閃,便離開了弟子居。

虛空裂縫一閃,荀老先生回到長老居,還沒坐定,便有客人來了。

是太虛門的掌門。

“老祖,适才天邊,似乎有些異常……”太虛掌門皺眉道。

荀老先生心中一動,不露聲色道:“你看到了什麽?”

“天邊似乎,有絲絲縷縷的金光,還有一些,零碎的神秘紋路……”太虛掌門道。

荀老先生知道他們沒真正看到那副景象,緩緩松了口氣,沉思片刻後,便道:
“是有一點小小的異象,不算什麽大事,已經都處理好了。你和其他看到的長老都說下,讓他們不必大驚小怪,但也不要外傳。”

不必大驚小怪,但不外傳?

太虛掌門覺得有些古怪,但老祖如此說,必然有其深意,估計這裏面有些事不方便說。

太虛掌門便道:“好,我去跟他們說下。”

“嗯。”荀老先生颔首。

“那我不打擾老祖了。”太虛掌門退下了。

荀老先生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還沒喝上一口,又有人來了。

刺耳的破碎聲,此起彼伏響起。

長老居的客廳裏,一時開了三道虛空裂縫。

太阿門老祖,沖虛門老祖,還有太虛門的慕容老祖,一瞬間都湊了過來。

聲音一時有些嘈雜。

“荀老兄……我剛剛是不是起猛了,眼花了……”

“我好像看到了一棵大樹。”

“金光把我眼都晃花了……”

“天地異象……離譜了……”

荀老先生歎了口氣,頭有些疼。

太虛掌門,畢竟是晚輩,而且隻有羽化修爲,看得不全,雲裏霧裏的,還好糊弄些。

但這幾個老家夥,可都是洞虛,看得清楚,再加上活了這麽久,一個兩個城府很深,可沒那麽好糊弄。

墨畫這孩子,真的是能捅婁子……
匿名
狀態︰ 離線
979
匿名  發表於 2025-1-13 11:11:07
第976章 祥瑞(謝謝啾與咪與驢與點與甜打賞的盟主~))
“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大懂……”荀老先生一臉認真地扯謊。
歐陽老祖皺眉,“那麽大的動靜,别跟我說你沒看到。”

“我在閉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參天大樹平地起,金光鋪了整座山脈,照得黑天如白晝……”

“還有,那樹上是什麽?是陣紋?一枝一陣法,一花陣紋?”

“當真匪夷所思……”

“我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東西。”

歐陽老祖沉吟道:“這是有哪位道友在突破?這才生出了天地異象?是驚才絕豔的羽化,還是破碎虛空的洞虛境?”

“不太像……”沖虛門的令狐老祖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修士突破,天地異象由靈力,或血氣構成,不會是神念。”

“這倒是,沒見過有誰的異象,是神念構成的……”

“但無論如何,”令狐老祖神情嚴肅道,“能衍化出如此恢弘,如此璀璨,如此玄妙,如天地金蓮綻放,建木萬法盛開般的異象,此人絕非等閑,定是位‘高人’,說不定,還可能是一位前輩,而且,是專修神念之道,不走尋常路的前輩……”

“有道理。”

其他兩位老祖,紛紛颔首。

荀老先生神情複雜,有些不知怎麽開口好。

萬一這異象真是墨畫弄出來的。

他總不能跟這三個洞虛境的老祖說,你們口中的“前輩”,還隻是個築基小弟子吧……

這三個老家夥,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

荀老先生輕輕咳了一聲,緩緩道:“沒這麽誇張吧,不過些許異樣,不必大驚小怪。”

令狐老祖眉頭一動,“荀老兄這麽說,是知道這異象的來曆?”

歐陽老祖和慕容老祖,也都看了過來。

荀老先生心中淡定,他就知道這幾人,在給自己下套,套自己的話,當即厚着臉皮,搖頭歎道:
“不知道,年紀大了,老眼昏花,金光一閃,我看過去的時候,已經隻剩個殘影了,什麽都沒看清。”

幾個老祖自然不信。

歐陽老祖道:“這太虛山的道統,你比誰都上心,一有風吹草動,最先瞞不過的就是你,你說不知道,誰能信?”

“不錯,你還修了天機之術,我們不知道還能說得過去,你說不知道,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了。”

“不管如何,今天總得要有個說法……”

慕容老祖還好,沒怎麽開口。

但太阿和沖虛兩脈的老祖,追問得就比較緊了。

子夜金光,神樹參天,陣道流轉,這等天地異象,就橫亘在太虛山之上。

這種離奇的怪事,實在是讓太阿和沖虛兩脈的老祖,有些心放心不下。

他們不用想就知道,荀老祖一定知道些什麽,隻是不願告訴他們罷了。

歐陽老祖便道:“這樣吧,荀兄,您既然精通天機之法,便推算一下這裏面的因果,我們也好安心。”

見荀老先生還想推脫,沖虛老祖便沉聲道:

“荀老哥,如今我們三脈合一,理當共同進退。有些事,你若藏着掖着,不告訴我們,難免讓我等寒心,損了三脈的情誼……”

“不管如何,您今天總歸要給個說法……”

這話就比較正式了,而且以三脈合一的情誼當緣由,根本不好拒絕。

慕容老祖也在等他的回複。

三個洞虛的诘問,壓力倍增。

荀老先生微微歎了口氣。

給墨畫這孩子善後的難度,真的是越來越大了。

他要不是太虛門的老祖,恐怕都應付不過來。

更别說,墨畫這才築基。

哪天他要是金丹了,或者是羽化了,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捅多大的婁子,荀老先生想都不敢想。

“罷了,那我算算。”

荀老先生隻能妥協。

他重新布好羅盤,列好天幹地支,五行八卦,而後掐好手訣,以一定氣機牽引,讓羅盤自行契合,因果流轉。

荀老先生皺着眉,一臉嚴肅,看上去的确是在“推演”的樣子,但心裏卻在琢磨,到底找個什麽借口好。

若真是單純的異象,倒也還好。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異象倘若真是墨畫神識結丹的異象,那别人一追究起來,就會牽連到墨畫身上。

突破築基的天道限制,神識結丹的事,一旦暴露出去,那就會陷墨畫于莫大的兇險中。

他才築基,沒自保之力的。

“得找個理由……”

荀老先生撥弄着天機羅盤,心思也在轉動,忽而他神思一動,手掌一顫,天機羅盤停止。

荀老先生若有所思,似乎算到了什麽……

“如何?”歐陽老祖神情不由有些緊張。

荀老先生半是疑惑,半是釋然道:“據天機因果所示,這異象,是我太虛門的‘祥瑞’……”

“祥瑞?”

三個老祖都愣了下。

荀老先生肅然點頭,笃定道:“是我太虛門的‘祥瑞’之兆。”

“怎麽個祥瑞法?”

“金光漫天,神樹花開,還不是祥瑞?”

“這……宗門記載中,可有先例?這祥瑞又究竟落在何人,何物,何事之上?”

“不好說,天機宏大,一時半會推算不出來,但肯定是祥瑞。”荀老先生一口咬定。

“你這說了,不跟沒說一個樣?”令狐老祖道。

荀老先生感慨道:“天機就是這樣的,飄忽不定,暧昧不清,需要你自己去悟。你悟到了,就明白了,悟不到,說再多也不明白。”

“你這……”

太阿老祖不知說什麽好了。

荀老先生這番話,似是而非,看似說了,但又什麽都沒說。

看似什麽都沒說,但他偏偏說的,又有那麽幾分道理。

因爲天機因果,的确就是這種深奧玄妙,難以捉摸的東西,能算出個“祥瑞”,已經不錯了。

“可無緣無故,哪來的祥瑞?”

“不是無緣無故……”荀老先生目光一凝。

歐陽老祖一怔,“怎麽說?”

荀老先生沉聲道:“這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冥冥中,有一個因果,在推着我們三宗合流,讓我們這分離千年的宗門,重新合流在了一起,歸于一脈。”

“這絕非巧合。”

“而現在,我們三宗歸于一脈,太虛山上,便顯露出異象,黑夜如白晝,金樹萬道開,這不恰恰說明,我們三宗合一的選擇,是對的麽?”

“有朝一日,說不定我們真能重振當年古宗門的榮光,秉承乾道意志,成爲乾學州界的,第一大宗門!”

荀老先生語氣慷慨,給他們“畫餅”。

歐陽老祖三人一時間,果真被震了一下。

“那這真是……我太虛門,一門三脈中興的……祥瑞之兆?”

荀老先生點頭,“正是。”

歐陽老祖沉默了。

荀老先生說到這個份上,他也不太好去質疑了。

主要是那金光燦燦,法則流轉的異象,說是祥瑞,也真的不過分。

荀老先生神情有些蒼白,仿佛适才推演,消耗了不少神識,現在有些神念不支,不由歎了口氣。

“年齡大了,精神不濟,推算了一會,就有些吃不消了……”

衆人便知道,荀老先生這是下“逐客令”了。

他們也不好,再不知趣地刨根究底了。

因爲荀老先生的确年紀很大了,而推衍天機,也的确很消耗神念。

“荀老哥,有勞了……”

“我們不打擾了,您多多保重。”

歐陽老祖三人,說了些寒暄的話,便又撕開虛空裂縫,陸續離開了。

慕容老祖走在最後,他看了荀老先生一眼,遲疑片刻,還是問道:“師兄,真的沒事麽?”

荀老先生目光審慎,微微颔首,“放心。”

“好。”

慕容老祖點了點頭,便也用虛空遁法離開了。

虛空裂縫消弭,居室之中,頓時便安靜了下來。

荀老先生也松了口氣,默然片刻後,忍不住在心中呢喃道:

“築基境界,神識結丹,還有那不知,是不是這孩子引起的天地神念異象……”

荀老先生搖了搖頭。

“我本以爲,姓莊的那小子,就已經是天大的異類了,卻不成想,他收的這個弟子,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但不知不覺,竟也變得這麽‘吓人’了……”

“他這一脈宗門,果然是隻出‘妖孽’……”
“而且,按輩分位序來算,墨畫這孩子,還是壓箱底的,最後一隻‘妖孽’……”

……

太阿門。

歐陽老祖和令狐老祖離開後,又聚在了一起。

“祥瑞……這東西,真是他算出來的麽?”

“我怎麽感覺,是他信口胡謅的?”

“不知道,天機因果,我們又不學,還不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那怎麽辦?”

沖虛門的令狐老祖微微歎道:“就這樣吧。”

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無一錯版本!

歐陽老祖皺眉,“不追究了?”

令狐老祖搖頭,“太阿鑄靈劍,沖虛衍劍氣,太虛化劍意,自古以來,天機上的吉兇禍福,都由太虛一脈來預警,窺測,并斬斷。”

“你我兩脈,都不擅長神念之道。”

“他說這是祥瑞,那便是吧。”

“反正,三宗合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好處我們不吃虧,有壞處,他們也逃不掉。”

歐陽老祖思索片刻,沉吟道:“隻能如此了……”

兩個老祖都沉默了下來,各有心事,思索片刻後,歐陽老祖忍不住神情凝重道:

“不瞞令狐兄,近日來,我總有些心神不甯,總感覺不久之後……會有什麽不得了的大事發生。”

“現在的形勢,本就暗流洶湧,若再有什麽大事發生,必然會掀起狂風暴雨,那個時候,宗門能否自保,恐怕都是問題……”

令狐老祖也眉頭緊皺。

修爲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偶爾是會有“知天命”的預兆。

他也時常有類似的預感。

所以見到天邊突現異象,心中才會生出強烈的不安。

可這異象究竟有什麽含義,也的确令人費解,他們參悟不透,荀老先生又藏着不說。

令狐老祖沉思片刻,無奈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這異象,真的是祥瑞吧……”

歐陽老祖颔首,也歎道:“希望如此吧。”

隻是兩個老祖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太虛門裏,究竟能有什麽“祥瑞”……

……

弟子居裏。

墨畫坐在床上,托着下巴,還在費解着一些事:

自己偷偷摸摸吃了神髓,神念不聲不響地結了丹,按理來說,都是很“低調”的事。

“荀老先生是怎麽看出端倪來的?”

“還有,他爲什麽問我,有沒有異象?”

“我神識結丹,生出異象了?”

墨畫想了想,自己就搖了搖頭,“我能有什麽異象?”

更何況,真有異象的話,會沒有一點動靜?
墨畫轉頭透過窗外,看向整個太虛山。

山庭靜谧,山林幽幽,偶有清風徐過,夜色平和安詳。

弟子居也安靜得很。

包括瑜兒在内,所有弟子,安睡的安睡,秉燭看書的看書,夢遊的夢遊,也沒什麽異樣。

墨畫搖了搖頭。

“荀老先生是洞虛老祖,神念深不可測,能知道自己神念結丹,應該也不奇怪……”

墨畫不再糾結這件事,而是收攏心思,開始考慮,神念二十紋之後的安排。

首先,自然是要保密,不讓任何人知道,他神識結丹的事。

這是荀老先生特意叮囑的。

墨畫也意識到了,自己現在是“稀缺物種”,被人發現,很可能被人抓捕,然後切片,用于“論築基修士如何突破境界限制,神念先行結丹”的修道研究。

這個修道論題,别人感不感興趣,不太好說,但至少墨畫他自己是很感興趣的。

其次,是學二十紋以上的絕陣。

這些絕陣,他老早就想學了,現在終于可以如願以償,好好研究研究了。

而此後,他的陣法水準,也将更進一步,突破二品的極緻,探索超出品階規範的絕陣領域。

而絕陣對神識的磨煉,比一般陣法更強。

因此,學了絕陣之後,他的神識,應該還能一步步變得更強。

第三,是神念之道的研究。

墨畫感覺,自己現在的神念存在有些太過複雜了,神識證道,神位,神階,神念道化,神髓,質變等等……

修士的神念結構,其實很簡單。

神明的神念框架,雖然高深,但也很清晰。

但墨畫現在,既是人,又走了神明之道,等于将兩個框架,混雜在了一起,所以就很混亂了。

很多神道概念,還有神念的知識,需要再梳理一下。

自己将來的神念如何發展,也要再規劃一下。

要做的事,還有很多,不過在此之前,要先将孤山城的事情善後一下……

墨畫将這些事,一一考慮完畢,而後難得得好好睡了一覺。

次日,墨畫就和往常一樣,與一群同門弟子一起上課修行。

雖然荀老先生不讓他透露底細,但一想到,自己現在的神識,已經是二十紋,是金丹的境界了,墨畫臉上就難掩笑意,走起路來,腰闆也更硬氣了。

“小師兄,你看起來……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午飯的時候,程默看着墨畫,小聲道。

“有麽?”墨畫眨了眨眼。

程默點了點頭,一時也說不大清楚。

就感覺,墨畫似乎比以前,更“深邃”,更“含蓄”了,無論做什麽事,一點氣息沒有。

有點像那種,走路不帶聲音,在你修行走神的時候,就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的長老,或是教習。

總而言之,就是更讓人看不透了……

墨畫道:“神識強就是這樣的。”

程默點了點頭,啧啧稱奇道:“小師兄,你現在的神識,是十九紋吧?”

墨畫點頭,“差不多。”

也就比十九紋,強了一紋而已。

程默有些羨慕,“也不知我什麽時候,能有小師兄你這般強的神識。”

司徒劍便道:“做個夢吧,夢裏什麽都有。”

旁邊便有弟子忍不住竊笑。

程默微怒,“司徒,你又拆我的台!”

司徒劍喝了口茶水,一臉淡然道:“拆你的台?你的台在哪呢?”

“好啊,待會論劍比試,你我切磋切磋,分個高下!”

“你昨天不是才輸給我?”

“那是我一時大意,被你算計了!”

“不會就學,輸了就練,不要找借口。”

“司徒,你跟小師兄學點好的,學陣法也行,求你了,别學小師兄的嘴皮子……”

“我就學……”

……

一群人也笑着吵吵鬧鬧,氣氛一時歡快又活潑。

墨畫眯着眼笑了笑,笑着笑着,心中忽而又有些莫名的感慨。

他現在神念結丹了。

而乾學修道九年,這已經是第八個年頭,剩下的時間,隻有一年多了。

一年之後,自己跟這些小師弟們,或許也要各奔東西了。

大家來自九州各地,一起在乾州求學,一旦分開,便如星落大地,相隔無邊,再次見面時,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更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能像現在這樣,一群同門兄弟,聚在一起,吵吵鬧鬧,喝酒言歡。

有時候,越是平淡不經意的情誼,越是彌足珍貴。

一旦逝去之後,再想追回,恐怕已然不可得了。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喝了口茶。

茶水醇厚甘甜,但又帶了一絲苦澀……
匿名
狀態︰ 離線
980
匿名  發表於 2025-1-13 11:11:25
第977章 改命
之後墨畫抽空,去了一趟弟子居外的小書苑旁,看了一下大白狗。

大白狗正在打瞌睡。

墨畫走到它面前,它才猛然驚醒,蹦了起來,見是墨畫,吐了吐舌頭,又想躺回去。

但還沒躺下,大白狗又緩緩站了起來,一雙大眼睛,盯着墨畫左看右看,還嗅了嗅墨畫身上的氣息。

随後它似乎明白了什麽,當即一個哆嗦,身上白毛直豎,看着墨畫,整條狗都傻住了。

似乎墨畫現在變得更強了,強得過分了。

它跟墨畫之間,已經隔着一層可悲的厚壁障了。

大白狗像是泥塑一般,呆立風中。

墨畫看着好笑,取出一根骨頭,丢給了大白狗。

區區骨頭而已。

大白狗冷哼一聲,一開始有些不樂意,可過了一會,嗅到骨頭中,那濃烈的妖魔氣味,大白狗當即兩眼發光,哈喇子都流下來了。

這根骨頭,是墨畫特制的。

裏面用神道陣法,封印着一部分,他占據邪神權座,從邪胎夢魇中,截留下來的一部分妖魔。

墨畫此前答應過,要給大白狗帶“好吃”的,因此有機會,就留了一些妖魔,給它打牙祭。

大白狗啃着骨頭,吸食着妖魔,尾巴搖個不停,心裏隔閡漸消,又把墨畫當“好朋友”了。

墨畫撸了撸它脖子上的白毛。

大白狗就拿大腦袋去蹭墨畫。

書苑内,太虛掌門捧着書,怔怔地看着這一幕,越看越覺得匪夷所思。

……

喂完大白狗,墨畫便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一日後是旬休。

墨畫便按照自己的計劃,去了趟道廷司,拜訪了一下羽化境的夏監察。

夏監察出身夏家,是中央道廷的監察,地位和權勢都很高,平日裏也很忙,不是一般人有資格見的。

但聽說墨畫來了,他還是推去了一些家族或宗門的邀約,親自見了墨畫。

“夏監察好。”墨畫态度很恭敬。

“好。”夏監察很滿意,将手一伸,示意道,“小兄弟,坐。”

他旁邊有一個桌子,一個椅子,桌子上還泡了杯茶。

桌椅的樣式,都很普通,茶味也寡淡。

但這是夏監察這裏的桌椅。

尋常哪怕是一些中小勢力的家主或掌門,到這裏都沒資格坐,要站着聽夏監察問話,更别說那一杯茶水了。

墨畫倒沒想那麽多,安安穩穩坐下之後,喝了口茶,打量了一下四周,心裏默默尋思:
這位夏監察,看起來也還挺廉潔的樣子。

這間辦公的屋子,也就比顧叔叔的大一點點,裝飾簡約,格局也大差不大。

當然,這是在道廷司,私下裏他搞不搞腐敗,就不好說了。

墨畫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夏監察也默默觀察着墨畫,見他神态從容,在道廷司喝茶,也能喝得有滋有味的。

面對自己這個道廷監察,恭敬之餘,不卑不亢,也沒有什麽緊張忐忑的神情,不由心中微歎。

果真是老祖面前養着的妖孽之才,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格局和氣度。

夏監察微微颔首,也喝了口茶,緩緩道:“小兄弟到我這裏,不知所爲何事?”

墨畫開門見山道:“是沈家的事。”

饒是夏監察城府深沉,也目光微凝。

他沒想到,墨畫這麽直接,一點也不含蓄,直接找上門,就找他聊沈家的事了。

“夏監察,”墨畫小聲道,“您應該已經知道,我去過沈家的礦山了吧。”

夏監察默然片刻,點了點頭。

沈家這麽大的事,幾乎耗費了他這幾日全部的心神。

而他有道廷司的渠道,自然知道,那日一切事端的導火索,是有兩個弟子,被盜墓賊劫持進入了沈家廢棄的礦山。

後面陸續有人進去,之後沖突才會爆發。

而這兩個被“劫持”的弟子,一個是沈家的沈慶生,另一個,就是墨畫了。

隻是礙于墨畫的身份,他一直不好深究。

更何況,太虛門表面上沒什麽動靜,但暗地裏,在荀老先生的布置下,早就開始封鎖墨畫的消息了。

他即便去查,也隻能碰一鼻子灰。

墨畫心裏也能猜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荀老先生一直在默默替他兜底。

但這種事,一直藏着掖着也不是辦法。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墨畫也要嘗試着,自己去解決問題,嘗試着與夏監察這樣的“大人物”打交道。

“夏監察,您想知道,礦山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麽?”墨畫悄悄道。

夏監察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他當然想。

孤山的事,他其實已經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但這些消息,都是一面之詞,而且零零碎碎,又雲裏霧裏的,不是此事的全貌,更未必是此事的真相。

更深層的東西,更無法得知了。

隻是,墨畫能這麽簡單就告訴自己?

夏監察目露思索,但他卻沒想到,墨畫隻是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就從開頭說到了結尾。

從他在孤山,發現了一些端倪開始,到後面遇到盜墓賊,到入了沈家的墓葬,屍祟,萬屍封棺,還有那一衆魔頭,包括身爲魔宗統領的大荒皇子,魔宗二長老,金丹後期妖修,玄魔宗的公子等等。

以及沈家到底做了什麽,萬人坑的來曆,墓葬的目的,還有大荒皇族的複辟……

除了一些,真正涉及邪神,黃山君的神道隐秘,被墨畫隐去了。

其餘的事實,墨畫都一五一十,告訴了夏監察。

即便是身居要職,見多識廣的夏監察,聽完之後,都有些難以置信。

萬人坑,世家造殺孽,魔宗養龍,大荒叛亂……

這裏面的因果,實在太複雜了。

問題也太嚴重了。

尤其是“養龍”和“叛亂”這兩件事,基本上,是踩在道廷設的死線上了。

若不見光還好,一旦暴露,被人大做文章,恐怕真的能震動道廷,屆時必然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夏監察暗暗心驚。

他又看了眼墨畫,心裏更是驚訝。

這種魔頭紮堆,金丹後期厮殺,動亂不堪的局面,這小子還真能不缺胳膊不缺腿地活下來,甚至還心平氣和地跑來道廷司喝茶?
夏監察皺眉。

夏家的一衆天驕,或許資質比他好,修爲比他高,野心比他大,但真論這種能力和定力,恐怕還真沒幾個比得過他的……

夏監察沉默良久,在心中消化着墨畫透露的這些消息。

片刻後,他目光微凝,緩緩道:“小兄弟,你告訴我這些,是讓我……對付沈家?”

墨畫問道:“您會麽?”

夏監察道:“孤山被沈家炸了大半,裏面的一切,都化作了齑粉,深埋在地底。即便有證據,也大多都毀了。無憑無據,無法對沈家定罪。”

話是這麽說,但墨畫知道,即便有證據,夏監察也未必會對沈家出手。

世家講究的是利益。

道廷權衡的是局勢。

大家都不會把“公平”和“公道”放在第一位。

夏監察也是。

他未必是壞人,但同樣未必算好人,待人待事,他必然會先權衡利弊,以謀求最大的利益。

自己若是有用,他就會拉攏自己,但假如哪天自己沒用了,他肯定也會出賣自己。

沈家這件事,同樣如此。

假如真的有“證據”,握在夏監察手裏,那他第一時間肯定是會想利用這種“證據”,爲夏家,爲他自己,争取最大的好處。

墨畫也沒指望,夏監察能真的對付沈家。

他的目的,隻是把“刀子”遞給夏監察,讓他有一個“缺口”,能去割沈家這塊肥肉。

夏監察代表龐大的夏家,代表獨尊的道廷,隻要他入場,必會給沈家極大的壓力。

沈家肯定無暇他顧。

哪怕最後,他跟沈家“同流合污”,那也意味着,他從沈家切割下了巨大的利益。

“收買”這位道廷監察,所付出的代價,必然是極大的。

沈家肯定要割大肉,大出血。

隻要能削弱沈家的力量,那就是好事。

沈家是五品世家,在乾學州界,也是龐然大物,單憑墨畫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自然不可能扳倒。

孤山這件事,雖然暴露出來了,但有沈家老祖運籌帷幄,最後結果,也未必會盡如人意。

因此,墨畫能做的,就是盡量攪局。

沈家疲于奔命,也就不會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而一旦被别人吃掉的利益太多,沈家傷了元氣,内部也會有越來越多的矛盾爆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世家的覆滅,大多時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目前的墨畫,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至于,這次沈家到底會出多大的血,墨畫說不太準,但他相信世家的貪婪,還有道廷的手腕。

其他的事,就不是他能考慮的了。

墨畫如實跟夏監察道:
“我不喜歡沈家,但孤山的事太大了,我還要專心修行,管不了那麽多,也沒能力去管。”

“而且秉承道律,奉公執法,是道廷司的職責,我一個小小宗門弟子,隻能盡自己的本分,将沈家的内幕說出來。孤山的事,隻能由監察大人您主持公道了。”

墨畫說得堂堂正正,而且将自己給撇了出去。

之後的事,就是道廷的責任了。

夏監察深深看了墨畫一眼,“隻是如此?”

“嗯。”墨畫點頭。

“你沒什麽要求?”

墨畫想了想,道:“隻有一個,您别把我說出去就行。不然沈家若是知道我向您洩了密,肯定會千方百計刁難我。我就沒辦法,安心在太虛門修行了。”

夏監察鄭重點了點頭,“這是自然,你盡管放心。”

告密這種事,在道廷司裏,是受到嚴密保護的。

更何況,墨畫身份特殊。

他若不将這些事告訴自己,倒還無所謂,但現在他親自來說了,那于情于理,道廷司都要想辦法守住他的秘密。

不然的話,既得罪了太虛門,也失了自己身爲“監察”的公信。

從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墨畫的“示好”。

夏監察更不可能拒絕。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夏監察保證道。

墨畫放心地點了點頭。

“對了,”墨畫又想起一件事,“監察,您知道樊進樊典司麽?”

夏監察略一思索,“你是說,孤山城的那個典司?”

“嗯。”墨畫點頭。

夏監察目光微肅,道:“孤山的事,我派人問過他了,他含含糊糊,語焉不詳。”

墨畫道:“他怕沈家報複,所以行事小心了些。那日,他跟我一起下的孤山墓葬,有什麽事,您不清楚的,可以直接去問他。他如果畏懼您的威望,不敢說實情,您就報我的名字就行。”

“報你的名字?”

“是的,”墨畫點頭,“在墓葬裏,樊典司幫了我不少忙,與我頗有些交情。你報我的名字,他就會說了。”

墨畫這也是給樊典司一個機會。

樊典司出身差,人脈寒碜,想進步,但一直沒機會,四處碰壁。

現在墨畫在夏監察面前,提了這一下,也等于給了他一個向上爬的機遇。

至于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他自己了。

夏監察也明白了墨畫的意思。

與墨畫有交情,還能讓墨畫開口,在他這個監察面前提這一嘴,想必也是有些能耐。

“樊進,”夏監察點頭,“好,我記住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墨畫将杯裏的茶一飲而盡,而後起身告辭道:“打擾監察了,墨畫告辭了。”

“小兄弟慢走,有空再來。”

夏監察神情平和。

墨畫行了一禮,便從容地退去了。

待墨畫離開後,夏監察仍坐着不動,皺眉沉思,他思考的倒不是沈家的事,而是墨畫:

“别的不說,光是這份氣度,就非同尋常……”

“心眼也多,難能可貴的是,從外表還看不出來。”

“可惜了,出身和血脈太低了,跨不過夏家嫡系婚配的門檻,世家的規矩,又太嚴了,不然的話……”

夏監察微微歎氣。

……

墨畫辭别夏監察後,剛好順路,又去顧長懷那裏串了下門,吃了點心,聊了會天,這才返回太虛門。

之後墨畫閉門不出,老實了一段時間。

待到一旬之後,孤山城的事,暫時告一段落,包括夏監察那邊,都運作完了,墨畫這才出門,打算去一趟孤山城。

荀子悠還跟着他。

這是老祖宗的命令,此後墨畫不出宗門還好,隻要出宗門,他就必須得跟着,不容有一點閃失。

這個命令,倒也沒什麽。

荀子悠早就習慣做墨畫的“保镖”了,一時也沒覺得意外。

但此番,荀老先生的态度,竟比以往更加嚴肅,更加鄭重,甚至隐隐有一股,要将墨畫當成宗門至寶,嚴加保護的架勢。

荀子悠心裏有些奇怪。

是因爲孤山的事,害怕墨畫被沈家報複,還是有着……其他更深層的原因?
馬車上,荀子悠忍不住打量着墨畫。

看着看着,他就覺得,墨畫似乎跟之前,的确又有些不一樣了,身上朦朦胧胧的,仿佛籠罩着一層隐晦的迷霧,讓他更看不明白了。

“老祖又布了什麽手段?”

荀子悠搖了搖頭,心中感歎,“哪怕是親孫子,也沒這個待遇……”

他收起心思,不再多想,而是放開神識,提防着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險。

一路颠簸疾行,到了孤山城。

時隔大半月,孤山城如今安靜了許多。

因爲之前的風波,各大世家和宗門的金丹修士混在一起,大鬧了一場,雖未傷及本城的修士,但還是讓孤山城的人膽戰心驚。

大多修士,都閉門不出。

街上越發蕭條,來往的修士,也變少了。

而在遠方,孤山整個崩塌了一半,比起孤山城,現在更像是“半山城”。

這是沈家的“傑作”。

爲了掩蓋罪行,焚屍填墓,最後更是直接炸掉了半座孤山,将一切都掩埋在了不知多深的山底。

這是三品州界,孤山裏不少山石地質,也都是三品的,堅硬無比,極難開鑿。

一旦掩埋,幾乎沒辦法再重見天日。

包括,孤山最深處的那個邪胎神殿。

墨畫默默看着坍塌掉的半座孤山。

直至現在,他一回想起那個神殿,仍會隐隐有一絲詭異的感覺。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與什麽,擦肩而過了……

現在神殿沉了,他也沒辦法去深究了。

墨畫收回了目光,不再多想。

馬車進了城,一路暢通,街上也少有外來修士。

如今城内已經沒了各個世家和宗門修士的影子,包括沈家。

沈家被道廷司,取締了孤山城的占有權。

這是夏監察運作的結果,以道廷司的權柄,強行驅逐了孤山城内,所有沈家修士,也對他們下了禁令,禁止他們再進入孤山城。

沈家雖掩蓋了證據,但炸塌了半座孤山,道廷司問責,這也是一次大過失。

再加上,孤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大家不是傻子,心裏都有猜測。

沈家自知理虧,也就不敢在這方面,多做文章。

而沈家一走,其他想從沈家身上咬一口肉下來的各個世家,自然也都撤了。

沒人在乎,這個被榨幹了價值,又窮又偏,一無是處的孤山城。

如今的孤山城,真的“清淨”了下來。

墨畫坐着馬車,沿着街道,一直來到了顧師傅的煉器行。

顧師傅早早就在門口迎接了,見了墨畫,當即拱手行禮,感激道:“有勞小墨公子了。”

“顧師傅,不必客氣。”墨畫溫和地笑了笑,“都準備好了麽?”

“聽從小公子的吩咐,又得顧家應允,和琬夫人批準,靈械已經都運來了,人手也都安排妥當了。”

“好,那開始吧……”

墨畫點了點頭,目光明亮。

他要給孤山城的散修,一個安身立命的根本。

神識二十紋,二品高階之上的陣師,陣法造詣深厚。

憑借自己的能力,墨畫已經能做很多事了。

他還記得,當初在通仙城,對着萬家燈火立下的道心:
此生他将努力修行,參悟陣法,以通天徹地的陣法,問道長生,逆天改命。

既改自己的命,也改普天之下,所有底層修士的命……

如今的墨畫,已不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孩童了,他知道天下九州很大,這個宏願也太難太難了。

但千裏之行,始于足下。

宏大的事,要從小事做起。

現在,他入了太虛門,成了陣道魁首,神念結丹。

他自己的命格,已經在一點點改寫。

那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這些窮苦修士的命,他也想替他們改一改。

先改變一人的命運,再改變一城的命運。

聚沙成塔,聚水成川。

終有一日,當自己功參造化,陣法通天,便可改這九州大勢的天機,改這天下蒼生的命格。

以此,來證自己的道心。

求真正的長生。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2-11 04:3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