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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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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5 天前
第1048章 收編
  就這樣,斷金門天驕宋漸,連同他手下十五個斷金門精英弟子,全都被墨畫“收歸”于麾下。

  墨畫與他們約法三章:
  “其一,此乃邪道大陣,邪異兇險,一切按我說的做。我說什麽,就是什麽,如若不聽,死了是你們自找的。”

  “其二,我會給你們一人一副陣法,你們以此陣法,封住識海天門,千萬不要取下,否則外邪入侵,污染了你們的識海,我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候是生是死,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最後,你們身上的靈石和丹藥,我不要,但所有的陣媒與靈墨,必須全交給我……”

  斷金門弟子心中不甘,但也有些疑惑。

  他們不知道邪道大陣是什麽,外邪入侵又是什麽意思,墨畫給的又是什麽陣法……

  但墨畫神情淡漠,行事果決,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

  形勢所迫,斷金門這些天驕弟子,最終仍不得不接受墨畫提的要求。

  他們上交了陣媒和靈墨,以墨畫給的神道陣,裹在額頭上。

  此後一行人繼續出發,在邪異的大陣中探索。

  一路上,仍舊邪異不斷,墨畫時不時出言提醒幾句,言簡意赅。

  太虛門所有弟子,全都令行禁止,沒有任何懷疑,一舉一動完完全全按照墨畫的意思做,不打一絲折扣。

  但斷金門不一樣,他們嘴上服,心裏不服,總有一兩人,心存異心,忤逆墨畫的意思。

  墨畫讓他們往左,他們偏偏往右走一點。

  墨畫讓他們不動,他們非要多邁幾腳。

  最終果不其然,這兩人被血色螞蟥,鑽入腦海,不多久便走火入魔,心性癫狂,按捺不住殺意,對着同伴下了殺手。

  墨畫有言在先,一切要按他說的做。

  按他說的做,若是出了問題,他會兜底。

  不按他說的做,那就後果自負。

  這是在邪道大陣裏,所有人必須團結一心。

  不聽命令,自作主張,喜歡搞小動作的人,很容易把所有人都害死,墨畫不會手下留情。

  越是想救人,就越要殺伐果斷。

  墨畫目蘊金光,一道威嚴的眼神遞過去。

  兩個入魔的斷金門弟子,當即被震住。

  “殺了。”墨畫冷冷道。

  程默當即出手,一斧頭劈死一個,令狐笑運起劍氣,殺了另一個。

  兩人入魔的斷金門弟子,當即身死。

  “走吧。”

  殺完之後,墨畫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繼續向前走去。

  斷金門弟子,紛紛臉色蒼白。

  他們沒想到,這個墨畫,竟真的如此“心狠手辣”,見勢不妙,說殺就殺。

  但他們也不好指責什麽。

  自古亂世用重法,情況越危急,規矩就要越嚴苛。

  墨畫事先已然約法三章了,這兩個斷金門弟子還明知故犯,也的确算是自作自受。

  既然堕落成邪魔,若不殺掉,肯定也會有後患。

  而且……

  适才墨畫隻看了一眼,便将兩名發狂的斷金門人,震懾得動彈不得。

  這種手段,當真匪夷所思。

  其他斷金門弟子,又想起墨畫在論劍大會中,那近似以一斬五的驚天“神威”,想到墨畫的種種事迹,紛紛心底發寒,面露懼色,不敢再有任何異議。

  宋漸也沒說什麽,隻是爲了維護“身份”,在臉上适當表現出了一絲“憤怒”,一絲“悲傷”,但他心底反倒是松了口氣。

  表面上,他是斷金門天驕翹楚。

  但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這個“翹楚”是怎麽來的。

  一般局面,他憑借出身和手腕,還能做個“大哥”,稍微撐一撐場面。

  但眼下的局勢,處處驚險,步步殺機,根本不是他能玩得轉的。

  就像當初在萬妖谷一樣,玩不明白,就老老實實跟着混。

  “還是跟着墨畫混,比較安心……”

  宋漸心裏長長舒了口氣。

  衆人繼續向前走。

  斬了兩人,殺雞儆猴,斷金門弟子果然安分了許多,對墨畫的命令,也不再有任何質疑,更不敢有任何遲疑。

  他們或許不服墨畫,但也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挑戰墨畫的權威。

  很快衆人又在枯林東角,碰到了另一批乾學弟子。

  癸水門天驕,秦滄流,以及他身後十來個癸水門弟子,包括汪辰也在。

  此時,癸水門衆人,正守在一處山谷前。

  秦滄流城府頗深,爲人謹慎,雖不知邪陣底細,但也知道這四周環境邪異,不敢貿然行動,便依據地形,結成守勢,想着靜觀其變。

  這一等,就等來了墨畫。

  墨畫一行人,黑壓壓一片,足足四十多個,秦滄流見狀心中一凜,當即便拔出了長劍,劍蘊水光,劍招蓄勢待發。

  其他癸水門弟子,也紛紛運氣拔劍,與墨畫等人對峙起來。

  胭脂舟事件中,癸水門與太虛門有恩怨。

  論劍賽中,癸水門與太虛門敵對。

  他也與墨畫有“仇”。

  不久之前的修羅戰中,雙方還經曆了一場“生死”厮殺。

  此時兩方碰面,秦滄流幾乎是下意識,就作出了“死戰到底”的準備。

  一般來說,也的确如此。

  但墨畫并沒有動手。

  而秦滄流,也很快就發現了異常。

  眼前的人群裏,不隻有太虛門,還有其他宗門弟子……

  “斷金門?!”

  秦滄流瞳孔一震。

  他竟然在太虛門三十多人的陣營中,發現了十來個斷金門的弟子!

  就像是貓的懷裏,躺着一隻老鼠?!
  秦滄流當即思緒混亂。

  而後,他神情憤怒,質問宋漸道:“你斷金門,這是投靠了太虛門?”

  宋漸不方便說話,更何況,他現在是“屈居人下”的情形,自然要看墨畫的臉色。

  宋漸看向墨畫。

  墨畫便對秦滄流道:“論劍是論劍,爲了宗門利益,大家自然要分個勝負。但現在我們身處邪陣,危機四伏,身爲正道宗門弟子,便當盡棄前嫌,同舟共濟,聯手尋求生路。”

  墨畫這話說得很好聽。

  秦滄流卻不大敢相信。

  他是道廷司世家出身,族中長輩,盡皆是刑獄中人,自小耳濡目染之下,他性情也有些陰沉,常人說他城府深,心機重。

  但秦滄流知道,他自己心機,的确是重了點。

  可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目光清澈的小白臉墨畫,可要比他陰險太多了。

  人不可貌相,說的就是墨畫這種人。

  秦滄流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墨畫見說好話不行,便将壞話也說了,譬如“你們陣法不行,在這裏兩眼一黑”,“兇險在眼前也看不到”,“留下來也是個死”,“而且會死的很慘很慘”……之類的話。

  一字一句,說得秦滄流心裏,忐忑不已。

  他知道,墨畫說的可能不是假話。

  但他心性謹慎,還是沒太快做決斷。

  最主要的,是墨畫陰險,他忌憚墨畫,害怕中了墨畫的奸計,害怕自己這些癸水門的同門,被墨畫這個“黑心眼”的,安排去送死,去擋槍。

  真到那個時候,他們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論劍大會就是如此,很多人稀裏糊塗,就被墨畫一窩蜂炸死了。

  在這種事上,墨畫可謂是“劣迹斑斑”。

  前車之鑒,不得不防。

  但另一方面,秦滄流也清楚得知道,墨畫這個陣道魁首的陣法造詣深不可測,隻有他帶路,衆人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正在秦滄流心中糾結,舉棋不定時,汪辰又湊近,小聲勸道:

  “跟着墨畫的,又不隻我們一個宗門,斷金門也在,要坑也不可能隻坑我們癸水門。”

  “更何況,此時太虛門勢大,若惹惱了墨畫,他們對我們下殺手,我們可真攔不住……”

  秦滄流皺眉。

  汪辰知道他的心思,又道:“識時務者爲俊傑,有些話您若不方便說,那我可鬥膽,去與墨公子交涉。”   
  秦滄流有些訝異,緩緩點了點頭。

  汪辰便越衆而出,走到墨畫面前站定,假裝彼此不認識,裝模作樣地據理力争,爲他癸水門争取了一些“權利”。

  墨畫雖然一臉倨傲,但也都點頭答應了。

  汪辰恭敬地向墨畫行了一禮,折返回來,将墨畫的“保證”,都告訴了秦滄流:
  保證不坑癸水門。

  保證不蓄意讓癸水門弟子送死。

  保證不先對癸水門弟子下殺手。

  保證不用陣法針對癸水門弟子。

  ……

  “秦公子,不妨先答應下來,再見機行事。”汪辰道。

  秦滄流目光詫異。

  此前他覺得汪辰這種人,左右逢源,太過油滑,心思不正,但現在這個汪辰,能爲了癸水門,與墨畫這個“小惡人”據理力争,着實令他刮目相看。

  秦滄流心中也不由對汪辰,多了幾分認可,點頭道:

  “好。”

  于是,癸水門也被墨畫暫時“收編”。

  墨畫重申了約法三章,給了他們護身的神道陣,癸水門也“上供”了陣媒和靈墨。

  墨畫的隊伍,進一步壯大。

  衆人繼續向深處探索,遇到一些零散的天驕弟子,能救則救,願不願意留下,也随他們自便。

  大多數宗門弟子,哪怕被墨畫救下,也不願,更不太敢與墨畫這個可怕的“大仇人”爲伍。

  但斷金門,還有癸水門弟子,因爲有宋漸和秦滄流這兩個天驕“首領”在,但凡遇到了各自宗門弟子,無一例外,都會選擇“歸順”墨畫。

  這就是擒“賊”先擒王。

  先馴服爲首的天驕,再令其他弟子歸順。

  墨畫點了點頭,驗證了自己的猜想,漸漸地也有了一點心得。

  就這樣,衆人繼續向前走,離開枯林,進入了一片血沼,遇到了金剛門的石天罡。

  血沼有水有泥。

  但這水是血水,泥是肉泥,血腥污穢,會滋生大量邪祟。

  血沼上方,血色螞蟥模樣的祟物更是數不勝數,如血雨一般,密密麻麻,浮在半空,令人頭皮發麻。

  金剛門運氣差,剛好落到血沼附近。

  他們看不到邪祟,貿然走動間,大多數弟子,已經被邪祟侵入識海,而不自知。

  久而久之,情況自然十分嚴重。

  墨畫衆人,到了血沼前時,金剛門二十多個天驕弟子,已經陷入了同門相殘的狀态,厮殺不止。

  發狂的弟子們,互相殘殺。

  神智尚存清明的金剛門弟子,不得不出手,阻攔發狂的弟子,又陷入了另一種厮殺。

  而厮殺間,他們的識海,還被更多的邪祟侵入。

  人群中,最爲顯眼的是石天罡。

  他是金剛門的大師兄,此時看着同門相殘,内心自然十分痛苦,可他卻無能爲力,甚至他自己也是身陷重圍,遭六七個魔化的金剛門弟子圍攻。

  但他不愧是金剛門大師兄,金剛不壞功法造詣極深,一身金光護體,在六七個同門天驕的圍攻下,仍在苦苦支撐。

  而且,墨畫驚異地發現,石天罡雖然也在血沼裏“泡澡”,但他本身中邪并不深。

  不知是因爲金剛不壞功精妙,庇佑肉身之餘,也能防住部分邪念。

  還是因爲煉體修士,肉身千錘百煉,心志也堅毅如鐵。

  抑或者,是這位金剛門大師兄,本人也胸懷磊落,道心堅定……

  墨畫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敬重。

  眼看着石天罡,即将支撐不住,墨畫便目蘊金光,一眼掃了過去。

  當即有幾個看到墨畫目光的發狂的金剛門弟子,神識受震懾,癱倒在地。

  而令狐笑,程默,司徒劍幾人,也一齊出手,擊退其他金剛門弟子,将石天罡救了下來。

  石天罡面色蒼白,正欲道謝,可見救他的,是“仇人”墨畫和太虛門人,神色又複雜至極。

  墨畫也不啰嗦,開門見山道:

  “我們各宗門聯手,可以出去。”

  石天罡剛毅的面容上,露出一絲苦澀,轉頭看向正自相殘殺的同門弟子,心如刀絞,最終痛苦歎息道:

  “罷了,我是金剛門大師兄,沒照顧好同門,是我的失職。”

  “這種情況下,我怎麽可能丢掉同門兄弟,獨自逃生……”

  墨畫一怔,目光更是欣賞,點頭道:“我可以幫你救他們。”

  石天罡瞳孔一震,看着墨畫難以置信:

  “你……”

  “救不出全部,但一半以上,都還能救。”墨畫道,“但我救出他們後,你們得聽我的話,至少在這邪陣裏,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石天罡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

  “好!”

  他對墨畫心存惱怒和恨意。

  但與同門的生死相比,這點仇恨,又不算什麽。

  墨畫點了點頭,便開始動起手來。

  他先将金剛門中,神智未失的弟子,召集到身邊。

  而後遠距離以火球術拉仇恨,将已經魔化的金剛門弟子,從血沼裏“勾引”了出來。

  再神識禦墨,畫地爲陣,凝結土木之牢,束縛住這些弟子。

  繼而驚神劍出竅,刺入他們眼眸,将他們暫時震懾住住。

  程默等修士上前将他們制伏,而後以一些鎖類的靈器,将他們捆住。

  墨畫再故技重施,焚香,清心,以魔攻魔,讓劍骨頭鑽入金剛門弟子的識海,去清理邪祟……

  這一套操作下來,斷金門,和癸水門的弟子,一點也看不懂,但卻大受震撼。

  在他們眼裏,此時的墨畫不像是一個“陣師”,反倒更像是一個詭異的“巫師”,處處都透着一股深奧,和難以捉摸的古怪。

  他們心中,對墨畫越發忌憚,态度也就越老實,越不敢把墨畫的話不當回事了。

  最終,金剛門二十多人,活下來十八個。

  一些道心不堅,殺念過重,抑或中邪太深的弟子,沒能活下來。

  這個結果,已經比預料得好太多了。

  石天罡心中也對墨畫,生出了一絲感激。

  當然,這絲感激,又混雜在此前對墨畫的惱怒和憤恨中。

  石天罡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十分複雜。

  之後,衆人暫作休憩,墨畫又開始約法三章。

  金剛門幸存的十八天驕,以大師兄石天罡爲首,也紛紛上交了陣媒和靈墨,佩戴上神道陣法,暫時護衛在墨畫身前,聽從墨畫的調遣。

  墨畫手撚銅錢,循着因果,帶領衆人向前走。一群人浩浩蕩蕩,走在邪道大陣内,氣勢頗爲壯觀。

  很快衆人又在一片山谷,遇到了另一個宗門的天驕。

  逍遙門,風子宸。

  風子宸看到墨畫一行人,神色震驚,足足愣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那一瞬間,他差點懷疑自己眼睛出問題了。

  要不是眼睛出問題,那肯定就是他腦子被邪念感染,出現幻覺了。

  他看到了什麽?
  墨畫站在中間,身前以石天罡爲首的金剛門十八天驕羅列;
  左手邊是以宋漸爲首的斷金門劍修;
  右手便是以秦滄流爲首的癸水門精英;

  太虛門一衆天驕居中,拱衛着墨畫。

  風子宸隻覺得人生觀都崩塌了。

  打生打死的仇人,竟然沆瀣一氣了?

  耗子給貓當伴娘了?

  他想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眼前這一副逆天的畫面。

  甚至,風子宸已經開始懷疑,墨畫實際上就是個“上古妖魔”轉生,擅長蠱惑人心,他用妖法,把石天罡,秦滄流和宋漸這些人全都“洗腦”了,然後把這些天驕變成傀儡,受他支配,爲他所用……

  風子宸已經開始感覺到恐懼了。

  便在這時,衆星捧月般的墨畫目光清澈,自人群中看了風子宸一眼,問道:

  “要一起麽?”

  風子宸一個哆嗦,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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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9章 帶頭大哥
  墨畫的“勢力”太大,麾下有太虛門三十弟子。

  癸水門,斷金門和金剛門天驕,似乎也受其差遣。

  打肯定是打不過的。

  而這枯林血沼,處處邪異,跑也不知往哪跑。

  打不過,也跑不掉,風子宸别無選擇,那就隻能選擇加入了。

  之後一路上,風子宸察言觀色,發現癸水門,斷金門和金剛門的弟子,神态如常,并沒有被墨畫這個“邪魔”洗腦,淪爲傀儡的迹象,這才松了口氣。

  至于他們爲什麽要跟墨畫這個“大仇人”爲伍,風子宸想不明白,也不太敢問。

  墨畫實在太吓人了。

  修羅戰的一幕幕,還沒過去多久,風子宸記憶猶新。

  神識禦墨,畫地爲陣,陣法如妖法一般,帶領太虛門,絞殺了他七大門的天驕。

  又用詭異的陣法自爆,炸死了四大宗的天驕。

  之後更不知用什麽恐怖的道法,斬了沈麟書五個乾學最強的天之驕子,甚至碎了他們的本命長生符。

  五尊洞虛法相齊出,與五品論道山大陣抗衡,驚天動地。

  就這,墨畫都能活下來。

  現在形勢如此,更不可能與墨畫抗衡,風子宸隻能将舊恨前嫌埋在心底,老老實實跟在了墨畫身後。

  一行人繼續向前走,之後又遇到了淩霄門的一衆弟子。

  淩霄門與墨畫,仇怨并不算大,而且識時務者爲俊傑的道理,他們還是明白的,見墨畫聲勢如此浩大,他們也隻能“從善如流”,歸順了墨畫。

  之後是紫霞門。

  紫霞門就比較麻煩了。

  因爲紫霞門内,有一個紫霞門第一美女,容貌傾城的陸珍珑。

  常人或許會審時度勢,但女人不會,尤其是貌美的,受寵的女人。

  墨畫用火球術炸了她的臉,陸珍珑能記一輩子,打死都不願與墨畫爲伍。

  而紫霞門一堆弟子,都看陸珍珑的臉色行事。

  倒也不是他們色令智昏,一味讨好陸珍珑。

  而是因爲陸珍珑是陸家嫡女,陸家是坤州豪門,豪門便意味着富有。

  豪門陸家,爲紫霞門捐贈了大量靈石和靈物。

  與此同時,很多出身不算好,但資質上佳的天才弟子,也受着陸珍珑的“供養”,一旦畢業結丹,他們是會去坤州,爲陸家做事的。

  天才弟子有了陸家支持,而陸家也收攏了不少修道天才爲己用,算是互利互惠。

  因此,陸珍珑在紫霞門,地位很不一般。

  陸珍珑靈根很好,隻是礙于出身太好,自小驕縱,修行并不刻苦,因此實力其實一般。

  可盡管如此,憑借出身和可提供的資源,她仍舊是紫霞門的“核心”弟子,是紫霞門中,真正“衆星捧月”般的存在。

  此時,一見到墨畫,被紫霞門弟子保護着的陸珍珑便俏臉愠怒,伸出白皙的手指,指着墨畫憤恨道:
  “你們誰去殺了墨畫,誰殺了墨畫,我就讓我爹出錢出力,把他養到羽化!”

  陸珍珑身邊,十七個紫霞門弟子,當即面露難色。

  他們倒不怕陸小姐食言。

  這位陸家大小姐,雖然刁蠻任性了些,但卻向來言而有信,說一不二,說給錢就給錢。

  一些天材地寶,無論多名貴,隻要允諾了,也毫不手軟。

  迄今爲止,她已經在紫霞門,不知散了多少财了,正因如此,她才能如此聚攏人心。

  陸家出錢,養到羽化這種事,雖然聽着離譜。

  畢竟羽化之難,難如登天,可不是光有靈石,靠嗑天材地寶,就能修上去的。

  但能有陸家供養靈石靈物,也算是事半功倍,減去不少門檻了。

  在場一衆紫霞門弟子,沒有人能不動心。

  “可是……殺墨畫……”

  他們瞄了墨畫一眼。

  想殺墨畫,首當其沖的,是十八個銅澆鐵鑄一般的金剛大漢。

  金剛門十八天驕,就橫亘在墨畫面前,宛如銅牆鐵壁一般。

  而這十八金剛裏,還有個金剛門的大師兄石天罡。

  别說殺墨畫了,能不能沖破這“金剛鐵壁”,突破到墨畫面前,都是一個問題。

  而墨畫周圍,還有斷金門,癸水門,逍遙門以及太虛門的弟子。

  甚至這些人中,最恐怖的,反倒是墨畫他自己……

  紫霞門弟子心裏發苦。

  大小姐可以不講道理,他們不行。

  便有人小聲勸陸珍珑:
  “大小姐,墨畫此子太過兇惡,我們不是對手,不如先撤,再從長計議……”

  陸珍珑一臉怒意。

  但她雖刁蠻,但不是真的傻。

  她也知道,紫霞門的這些人,根本不是墨畫這個“大混蛋”的對手,更不會真的雞蛋碰骨頭,要跟墨畫分個你死我活。

  之前是見了墨畫,下意識的沖動。

  現在冷靜下來,陸珍珑也不會真的看不懂局勢,但她心中,還是十分震怒。

  尤其是對金剛門,逍遙門,斷金門和癸水門的這些人。

  說好的屠墨盟呢?
  說好的除“墨”衛道呢?

  說好的墨畫必死呢?

  怎麽一轉眼又跟墨畫成了一夥了?

  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虧自己一直想給他們送靈石,資助他們去對付墨畫。

  陸珍珑俏臉含霜,瞪了墨畫一眼,而後冷哼一聲,“我們走!”

  “等下。”墨畫喊住了他們。

  陸珍珑回過頭,冷冷地看着墨畫。

  墨畫便道:“别怪我沒提醒你,你們走了,未必能活着出去。”

  陸珍珑冷笑,“是死是活,不要你管。”

  墨畫搖了搖頭,微微歎氣道:“你想簡單了,可不是死這麽容易。”

  陸珍珑皺眉,“你什麽意思?”

  墨畫道:“一路上的景象,你看到了麽?”

  陸珍珑臉色一白,微微點了點頭。

  墨畫歎道:“在這大陣待久了,人會被邪念污染,神智一步步喪失,人性一點點泯滅,最終互相殘殺,貪婪嗜血,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你們也不例外。”

  墨畫神情惋惜,嘴角卻帶着一絲詭異的笑容,“你們紫霞門這十幾人,現在看着還好,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陸續中邪,開始互相殘殺。”

  “殺到最後,人性泯滅,會淪爲妖魔。”

  “妖魔是會吃人的。”

  “你的肉,會被你的同門,一口一口啃掉……”

  “你會被開膛破肚,腸子流一地……”

  “你的内髒,會被掏食幹淨……”

  “你的臉,也會被撕下來,滿是咬痕,血肉模糊,醜陋不堪……”

  墨畫的小嘴,跟淬了毒一樣,每說一句,陸珍珑的臉就白一分。

  最後陸珍珑花容失色,直接恐懼地尖叫了一聲,捂着耳朵道:
  “夠了!别說了!”

  墨畫還有一肚子血腥殘忍的話沒說出來,見陸珍珑這就承受不住了,有些意猶未盡地住了嘴,問她:
  “你要一起走麽?”

  陸珍珑一臉慘白,捂着耳朵沒說話。

  墨畫又道:“論劍場内,大家各自爲敵。但這是在論劍場外,八大門理當同氣連枝。”

  “我們去找出路,你若想一起,就帶着紫霞門的弟子跟着。”

  “若不想一起,那也随便你,反正最後死的是你自己,還有紫霞門的人。”

  “就是死狀,可能會凄慘了點,你心裏有點準備……”

  說完,墨畫就帶着衆人走了。

  走了一陣,果然發覺陸珍珑,帶着紫霞門的弟子們,慢慢跟了上來。

  這個陸珍珑,嘴上不情願,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墨畫微微點了點頭。

  他雖與陸珍珑,有一點小小的恩怨,但也不會見死不救。

  更何況,陸珍珑是坤州豪門陸家的嫡女。

  而龐大的地宗,就位于坤州。

  一品十一紋的厚土絕陣,是地宗的傳承。

  在孤山墓葬中,被自己殺掉的那個叫“皮先生”的盜墓賊,似乎也身負地宗陣法。

  他身上的那枚“摸金符”,是地宗暗部的信物。

  而那副傳承萬年的古老觀想圖——“皇天後土圖”,也就藏在地宗,爲地宗至寶。

  這副觀想圖,以“皇天後土”爲名,爲道廷所不容,不得不被分割爲二。“皇天圖”收歸道廷,隻留另一半“後土圖”存于地宗。

  即便如此,這“後土圖”仍是地宗舉足輕重的鎮派至寶,足可見此物不凡。   
  墨畫總覺得,自己與地宗,還有很多未了的淵源。

  至少這副“後土圖”,他是真的想去看一眼。

  隻是坤州,他一個人也不認識。

  現在順手救一下陸珍珑,也算是有了點交情。

  将來自己若去坤州,那這個陸家大小姐陸珍珑,多少也算是一個“熟人”。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熟人多了才好辦事。

  “就是不知,這女人會不會小心眼,一直記自己的仇……”

  墨畫心裏嘀咕。

  不過本身也就是順手爲之的事,墨畫也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将紫霞門的陸珍珑也拉了進來,約法三章後,隊伍又進一步壯大了。

  這樣一來,除了大羅門,整個八大門,絕大部分天驕,就全被墨畫收攏在了一起。

  而沒過多久,墨畫就循着因果,找到了大羅門的天驕。

  “曾經”的大羅門第一禦劍天才,葉之遠。

  葉之遠被墨畫“傷害”得最深。

  此時他見到墨畫,當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但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看向了墨畫“麾下”的其餘七大門天驕,心中一時既是震驚,又是震怒。

  “這群叛徒!”

  一個兩個,口号喊得震天響,說什麽誓殺墨畫,結果一轉眼,全都跟着墨畫混了。

  當真是可笑至極。

  虧他們還自稱是乾學天驕。

  葉之遠心中鄙夷。

  可當墨畫問他,“是死在這裏,還是随我出去”的時候,葉之遠沉默了。

  他内心天人交戰了許久,最終痛苦地下了決定: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

  甯折不彎,不是真好漢。

  能屈身于惡虎之側,才算是真英雄。

  先苟全性命,借墨畫之力離開險境,後面實力強大了,再找墨畫一雪前恥。

  “不是墨畫在壓迫我,讓我聽從他的命令,而是我在利用墨畫,達到我自己的目的!”

  葉之遠一念天地寬,随即也加入了墨畫。

  至此,墨畫算是徹底“統一”了八大門。

  而八大門之後,便是四大宗了。

  墨畫帶着八大門的弟子,在邪道大陣中橫行無忌,不斷吸收零散的各宗弟子,同時将一些中邪不深,還能救的人救下。

  因道心不堅,外洩入侵,徹底堕落,根本救不了的,也隻能忍痛殺掉。

  沿途,墨畫也會收攏一些,零散的十二流的弟子。

  八大門齊聚,十二流自然也不會看不懂風向,能跟着墨畫混,他們求之不得。

  就這樣,墨畫聚集的天驕,越來越多。

  而當與四大宗弟子會面時,墨畫這邊,已經足足有了兩百多人,浩浩蕩蕩,黑壓壓一片。

  四大宗中,蕭若寒,敖峥,沈藏鋒幾人,光是看着,就頭皮發麻。

  自從陷入邪陣之中,他們也察覺出了不對勁,便也開始聚攏人手,将四大宗弟子合爲一處。

  但能拜入四大宗的弟子,無不天賦絕佳,心性桀骜。

  沈藏鋒幾人,也并非沈麟書那種身負血脈之力的頂尖天驕,他們實力雖然很強,但卻并沒有強到“一騎絕塵”的地步,無法真正服衆。

  因此,迄今爲止,他們總共也隻聚攏了五十多個四大宗天驕。

  這五十個天驕實力再強,與墨畫的兩百多人相比,也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更别說,對面還有個墨畫。

  修羅論劍中,他們五十多個四大宗天驕,就是被墨畫一窩蜂,全部炸死的。

  光是墨畫一人,就足以令他們忌憚了。

  更别說,如今墨畫身旁,圍聚了足足二百人。

  沈藏鋒一衆人,無不面沉如水,心底發寒,神情緊張地看着墨畫。

  “墨畫,你想動手?”敖峥目光凜然。

  墨畫搖頭,“不打。”

  聽墨畫如此說,這一群四大宗的天驕,竟全都如釋重負,深深松了一口氣。

  墨畫給他們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蕭若寒淡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

  誰知墨畫仍舊搖頭,“不行。”

  蕭若寒幾人,心頭微凜,“那你什麽意思?”

  墨畫直接道:“我們可以聯手。”

  蕭若寒幾人一怔,而後敖峥冷笑道:“說什麽聯手?你是想讓我們,聽你的話,任你差遣吧……”

  墨畫點頭,“你們若這麽想,那也可以。”

  敖峥大怒,“癡心妄想!”

  沈藏鋒也冷笑,“墨畫,你陣法造詣的确不凡,一身手段也确實高深莫測,但僅憑此,就想讓我四大宗的弟子,對你唯命是從?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些?”

  蕭若寒同樣目露鋒芒,“你們是八大門,我們是四大宗,你想統轄我們四大宗的事,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搖頭道:“我也不想管你們,但這裏可是邪道大陣,大家被關在這裏,就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

  “我現在不管你們,之後你們中邪了,發狂了,入魔了,會威脅到我,我還是要殺你們。”

  “而且,不光我殺你們,你們還會自己殺自己……”

  墨畫看着沈藏鋒幾人道袍上的血迹,漠然道:“同門相殘的滋味,你們應該已經體會過了吧。”

  此言一出,沈藏鋒幾人,全都面色悲憤,目光難掩痛苦。

  不久之前,在這詭異的雁落山中,他們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同門,驟然癫狂,走火入魔。

  一番鏖戰,他們盡管心有不忍,但還是不得不忍痛斬殺了這些入魔的同門。

  墨畫心有預料。

  四大宗弟子,出身更優渥,天賦更好,名利心更重,道心反倒會更弱。

  平時還好,可在這邪念充斥的大陣中,道心一旦弱了,很容易被邪欲趁虛而入,進而一步步走火入魔。

  甚至,沈藏鋒,敖峥和蕭若寒這幾個人,目前的狀态也都不大對勁。

  真放着他們不管,要不了多久,他們可能也會徹底堕落發狂,淪爲邪神的爪牙或是祭品。

  但天驕越高,自尊心越強。

  哪怕明知,跟着墨畫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但強烈的自尊心,還是讓敖峥等人,不願與墨畫爲伍。

  “是生是死,是我們的事,不勞你操心。若要我們服從于你,絕無可能。”

  敖峥冷笑道。

  “好,”墨畫點頭,問他們道:“你們身上,種了本命長生符麽?”

  敖峥等人皺眉,“你什麽意思?”

  “你們身上,若是種了長生符還好,若是沒種……”墨畫目光冰冷,“我怕我一出手,你們都得死。”

  “長生符,跟你們的命,總歸要碎一樣。”

  此話冷漠平靜,但卻霸道至極。

  敖峥幾人心中怒不可遏,可一觸即墨畫的目光,心中卻湧起無邊的恐懼。

  因爲墨畫,的确有這個實力。

  甚至,他不久前,就碎了五枚本命長生符,而且,碎的還是從他們四大宗和大羅門,五位最強天驕的長生符。

  恐懼讓人冷靜。

  敖峥幾人也都紛紛冷靜了下來。

  他們意識到,墨畫真不是跟他們開玩笑的,如若不順着他的意思,自己這些人,是真的有可能被他抹殺。

  沈藏鋒歎了口氣,問墨畫:
  “你真的……能将我們帶出去?”

  墨畫一臉淡然:
  “别忘了,我可是陣道魁首。憑我的陣法造詣,别說你們幾人,就是沈麟書,蕭無塵來了,都得按我說的做。”

  陣道魁首……

  之前的論劍中,他就是被這個陣道魁首,直接炸死的。

  還被炸死了兩次……

  沈藏鋒神情凝重,點頭道:“好,我聽你的。”

  沈藏鋒開口,其他人也都不再掙紮。

  蕭若寒和敖峥,也都面帶忌憚地點頭同意了。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至此,乾學四大宗,八大門,還有一些零碎的十二流,就全都被他“統一”了。

  他現在是四宗八門十二流,真正的“帶頭大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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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5 天前
第1050章 道心
  墨畫成了“帶頭大哥”,但是這個年頭,帶頭大哥很難做。

  尤其是,四宗八門十二流這些弟子,都是各宗天驕翹楚,出身好,天賦好,心高氣傲,每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一旦聚在一起,人心思亂,很難管束。

  他們都是太虛門的“仇人”,在論劍大會中,敗在了太虛門的手裏。

  同時,他們彼此之間,也有嫌隙。

  比如修羅戰中,斷金門偷襲了淩霄門,讓淩霄門元氣大傷。

  癸水門偷襲了紫霞門,也讓紫霞門有不少死傷。

  其他各宗,也在混戰之中,各有厮殺。

  而他們最大的“仇人”,就是墨畫這個“帶頭大哥”。

  可以說,在場絕大多數宗門天才,尤其是頂級的天驕,幾乎都在墨畫手裏“死”過一次。

  有的人,還不隻“死”了一次。

  現在形勢所迫,他們不得不向墨畫低頭,但他們心底是絕不可能甘心的。

  口服心不服。

  而邪道大陣,也無時無刻,不在撩撥着他們的邪念,恨意和殺意。

  隻是如今墨畫勢大,他們不敢質疑墨畫。

  但他們彼此之間,就難免有口角,少不了互相針對,時不時還有些小沖突。

  其中最出挑的,便是葉之遠。

  葉之遠曾是大羅門第一禦劍天才,看着一表人才,但性情十分狂妄,嘴巴也臭,見人就噴,人緣很差。

  此時四宗八門十二流混在一起,他的嘴就沒停過,一會奚落這個宗門劍法不行,一會嘲諷那個宗門傳承不好,仿佛全天下,就數他大羅飛天禦劍最強。

  衆人也被他撩撥得心頭火起,吵鬧不休。

  甚至太虛門的幾個弟子,也受了波及。

  可葉之遠嘴臭,加上不要臉,根本沒人噴得過他。

  墨畫便轉過頭,問葉之遠:
  “葉之遠,你爹是知道你禦劍飛不遠,才給你起這個名字的麽?想讓你禦劍飛遠點?”

  這一句話,直接把葉之遠給幹沉默了。

  原本還十分嚣張的葉之遠,瞬間吃了蒼蠅一般,一句話說不出來。

  葉之遠沉默了,可人群還是紛擾不止,畢竟好幾百人聚在一起,各有異心,很難不起争執。

  墨畫便冷聲道:“别怪我沒提醒你們,這是在邪道大陣裏。”

  “你們最好都閉嘴,清心凝神,不要說無用的廢話,也不要互相指責埋怨,翻舊賬。”

  “禍從口出。”

  “無所顧忌的話,會放大自己心中的惡,也會造成他人心中的恨。”

  “這些都是邪念,是業火,是孽果。”

  “長此以往,你們的心中的嫌隙會放大,仇恨會滋生,殺意會萌動,你們的心智,也會一點點失常,最終嗜殺嗜血,在邪道大陣中,一步步堕爲邪魔……”

  “不要以爲,言語的事是小事,很多時候,這便是禍根……”

  邪道大陣,會以言語爲引。

  道心種魔,也會以言語爲種。

  隻是這種看似尋常,但卻極高深詭谲的門道,這些天驕弟子,一無所知罷了。

  墨畫語氣十分嚴肅。

  四宗八門十二流一衆天驕,聞言皆是心中一凜,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還有一點……”墨畫告誡道,“不要輕易對我動殺意。”

  “你們對我動殺意,不管多隐晦,我都是能知道的。”

  “動殺意其實無所謂,但我善意地奉勸你們,千萬别真對我下殺手,不然死的,隻會是你們自己。”

  墨畫目光平靜地掃去。

  人群中不少人垂下了頭,根本不敢觸及墨畫的目光。

  墨畫點了點頭,“還有最後一點……”

  “不要覺得我是‘大好人’,自作多情,非要帶你們離開大陣。”

  “你們若是聽話,大家一起努力,活着出去。”

  “若不聽話,那你們是生是死,就與我無關了。”

  “甚至,若是有人因爲不聽話,中了邪祟而‘魔化’,那也别怪我手下無情……”

  “你們難道真的想,堕落爲邪魔?”

  一衆天驕臉色一白。

  尤其是“邪魔”這兩個字,更令他們心生寒意。

  不久之前,他們親眼見到,曾經朝夕相伴的同門師兄弟,當着他們的面,突然雙眼血紅,面色猙獰,氣息暴虐,變得癫狂,變得嗜殺,甚至宛如野獸一般,吞食人肉……

  這完全颠覆了他們常識。

  此前他們陷入殺戮,心中充斥邪念,神智都不算太清明,倒沒想那麽多。但此時冷靜下來,細細一回想,無不心驚膽顫,後背發寒。

  “走火入魔”這四個字,可不是開玩笑的。

  一旦堕落爲邪魔,他們這輩子,就全都完了。

  他們會從萬衆矚目,前途無量的正道乾學天驕,一步踏錯,跌落深淵,成爲親手屠殺同門,啃噬人肉,被宗門世家和爹娘所不容的,見不得光的魔道“蛆蟲”。

  而這一切,隻是一步之差。

  想到這裏,所有人冷汗涔涔。

  有人困惑不解:

  “我們好端端的,爲什麽突然會……走火入魔?因爲……邪道大陣麽?”

  墨畫點頭道:“一部分是因爲邪道大陣……”

  “這邪道大陣,以人血爲墨,以人肉爲媒,以人骨爲樞,以絕望,悔恨,殺孽煉化邪力,催動大陣運轉。”

  “大陣之中,邪欲四溢,且有無形的邪祟遊離,隻要沾染,便會一步步魔化……”

  “但這隻是其一,另一個原因,是因爲道心。”

  “道心?”

  所有人一怔,而後紛紛皺眉。

  幾乎人人都說:修道之人要有一顆堅定的道心。

  但所謂“道心”,又隻是一個虛無缥缈的概念。

  道心不增強靈根,不增長天賦,不會加快修行,不會讓修行的資源變少,也不在宗門收徒的門檻之列。

  大宗門不會因爲,你有所謂的“道心”,就破例收你爲弟子。

  世家長老,也不會因爲你有道心,就對你刮目相看。

  你靈根差,再有道心,照樣修行坎坷。

  你實力弱,再有道心,依舊任人宰割。

  因此,所謂的“道心”,根本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大宗門,大世家,也根本不會把“道心”,放在考核之列。

  所謂的“道心”,也隻是個“無用”之物。

  放在此前,他們嘴上不說,心中必會對“道心”二字嗤之以鼻。

  可是現在,他們受邪神的算計,陷入了這邪道大陣之中,親眼見到了周遭種種血腥,感受又完全不一樣了……

  墨畫道:“道心,乃求道之心。”

  “道心不堅,人就會被名利,權力,物欲等俗欲支配。”

  “這些雜念俗欲,沉澱在心底。”

  “平時或許無所謂,可一旦有外邪引誘,欲念被放大,道心蒙昧,乃至泯滅,修士就會走火入魔,堕化爲‘邪魔’。”

  “道心越軟弱,‘堕化成魔’的速度越快。”

  墨畫看了衆人一眼,“你們之所以現在,還能保持清明,一是因爲你們運氣好,沒有碰上大邪大祟,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你們的道心,相對來說,比其他修士都強上一點。”

  “那些道心弱的,在觸碰到邪祟的瞬間,就已經心防失守,徹底魔化了。”

  有天驕弟子心神震動,難以接受,喃喃道:“不可能……我們明明是正道修士……”

  墨畫目光平靜地看着他,反問道:“你們……真的是正道修士麽?”

  “你們的心,真的‘正’麽?”

  “你們修道,是爲了體悟天道,兼濟蒼生。還單純隻是爲了,求天地偉力,彙一己之身,謀求名利,謀求權勢,謀求一人的長生久視,享不朽的富貴尊榮?”

  “你們求的這些,真的會是‘仙’麽?”

  “你們難道沒發現,‘魔’也是這麽求的麽?”

  墨畫又想起了鄭長老曾經對他的教誨,緩緩道:

  “你們或許是正道弟子,但正魔本自一體,所謂的魔,不是胎生,不是卵生,而是化生。”

  “魔道化生于正道,也就化生自,你們的道心……”

  ……   
  這一番話,說得所有宗門天驕臉色蒼白,心中駭然。

  他們此前,從未聽過這類話,也從沒有人,這麽跟他們說過。

  盡管他們此時,也未必真正聽懂了墨畫到底在說什麽。

  但這一番話,卻如烙鐵一般,一字一句,深深烙在了他們的心底。

  很多天驕的命運,也在無形中,被徹底改寫了……

  隻是他們此時還不知道,包括墨畫自己也沒料想到……

  ……

  墨畫說完這番話,就沒再多說什麽。

  而四宗八門十二流的數百天驕,也安靜了下來,按照墨畫說的,精心凝神,不再動欲念,不再起殺意,不再有争勝之心,也不再有口舌争執……

  墨畫見他們都“老實”了,也就放心了,他要考慮接下來的行動了。

  墨畫的目的,倒也簡單:就是将這所有人,都救出去。

  大陣還在運轉,邪氣還在加深,邪祟也在壯大。

  他自己倒還好,從來隻有他吃“邪祟”的份,還沒邪祟敢在他這個“太歲”頭上動土。

  如果有,那也都被他給“吃”了。

  但其他人不行,再待這麽下去,一旦陣法運轉到極緻,邪念深重如海,血水成霧,邪祟成雨,神道陣也護不了他們,所有人還是要死,包括他太虛門的小師弟們。

  哪怕是宗門的翹楚,也還隻是血肉修士,邪神的污染,對他們來說,還是太過緻命了。

  “可如何離開大陣?”

  “這座大陣内部,到底有沒有人‘監控’?”

  “自己這些人的一舉一動,到底有沒有人管?”

  “操縱大陣的人是誰,又在哪?”

  “是那個屠先生?”

  “可那個屠先生又在哪,爲什麽到現在爲止,都不曾露面?”

  墨畫皺眉。

  眼下被困陣中,線索太少,他隻能根據自己,曾經身爲一品五行屠妖大陣的主“設計”陣師,兼主“執行”陣師的經驗來推斷:
  首先,大陣肯定是有人操控的。

  而操縱這大陣的人,必然是陣師,而且是邪陣師。

  屠先生應該是主建大陣的人。

  但現在操縱大陣的人,卻未必是他,因爲他肯定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這是在乾學州界,在大世家,大宗門眼皮子底下,搞出來的邪道大陣,一經激發,血氣漫天,必然會遭到乾學各方勢力,包括道廷司的嚴厲打擊。

  屠先生即便能應付過來,也肯定分身乏力。

  更何況,這邪道大陣的目的,墨畫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與大荒之主的複生有關。

  爲了讓大荒之主複生,必然涉及到一個巨大的邪神儀式。

  身爲邪道大陣“主陣師”,兼邪神儀式的“主祭師”,屠先生肯定非常忙,很多事都不一定照看得過來。

  而自己身處的地方,肯定不是邪道大陣的全部。

  既然是邪道大陣,肯定沒這麽小,眼前的場景,包括枯林血沼等等,頂多是整副邪道大陣,一部分封閉的複陣區域。

  而且,這個區域,是真的完全“封閉”的,否則自己搞了這麽多動作,早就應該被察覺了。

  那些邪神的爪牙,也應該早就有所動作了……

  這種“封閉”,估計與邪神本身的祭祀有關。

  邪神“進食”,肯定不希望别人看到。

  可正因爲是完全封閉的,一些陣紋和陣法結構,也都十分隐晦,很難察覺,一時無從下手。

  自己這些人,也不大好出去。

  “有點麻煩了……”

  墨畫沉下心來,根據自己的陣法造詣,一步步思索:

  “邪異隻是表象,陣法的内在邏輯不會變……”

  “大陣内在的陣法,不可能完全封閉,彼此之間,必然存在着某種聯系……”

  “這複陣若是大陣的一部分,那必然有一條陣樞,與大陣的主陣樞聯接……”

  “而這條陣樞,必然有對應的陣媒。”

  “邪道大陣的陣媒,應該是……”墨畫心頭一顫,“白骨碑?”

  曾經他和荀子賢長老,在雁落山,見過的那些白骨碑?
  墨畫眼眸一亮。

  他開始盤腿坐在地上,放開神識,悉心衍算,感知邪力的流動,揣摩着陣法流轉的節點,以及邪力的承載路徑,片刻後起身,徑直走到一處枯林旁,指着一棵血色枯樹,對衆人道:

  “把樹砍了,把根刨了,掘地三尺,找一塊骨碑……”

  衆人不解,但還是按照墨畫說的做了。

  至于爲什麽,他們也沒讓墨畫解釋,反正墨畫解釋了,他們也未必聽得懂。

  衆天驕一齊聯手,很快便截斷了大樹,焚掉了樹根,又向下挖了三尺,見到了地下的白骨碑。

  地脈一片血色。

  白骨碑在浸在血色之中,借地脈邪力遮掩,常人根本不可能察覺。

  墨畫仔細觀察着白骨碑上,不斷蠕動的血色陣紋,片刻後心中一跳,發現這些邪紋,竟脫胎于四象妖紋,甚至一部分,還是四象“龍紋”的變種。

  這的确是屠先生的手筆。

  而經過墨畫這段時間,對龍圖歸演的研究,四象妖紋,以及四象龍紋,在墨畫眼裏,已經算是“老朋友”了,無論是拆解,還是溯源,都簡單了許多。

  邪陣墨畫的确是沒法畫,但根據陣紋聯系,判斷陣樞流向,倒沒太大問題。

  之後墨畫,就一邊走,一邊衍算,将沿途所有,用來承載陣樞的白骨碑,都給掘了出來。

  終于,挖了十幾塊骨碑之後,對陣樞流向,已然了然于胸的墨畫,來到了這些骨碑的“根部”,也就是邪道陣樞聯接的節點。

  一處平平無奇的山洞。

  墨畫神識掃過,确認安全後,這才進了山洞。

  山洞狹小,四處全是石壁。

  墨畫感知片刻,找到右側的石壁,用筆畫了幾個大“x”,轉身對敖峥幾個體修道:

  “給我拆了,動靜小點。”

  敖峥不樂意,但還是按墨畫說的做了。

  他是龍鼎宗之中,僅次于敖戰的天驕,龍鼎煉體決功底極厚,龍精虎猛,勁力極強,看似堅硬的石壁,在他手裏,跟“豆腐”一般。

  石壁被這樣,被敖峥幾人給拆掉了。

  随着石壁破裂,碎石簌簌落下,突然血色一閃,一張恐怖的血盆大口,猛然向衆人吞來。

  這是一隻巨大邪祟的巨口。

  敖峥什麽都沒看到,但一股徹骨的寒意,卻湧上心頭,想退卻不知該往哪裏退。

  便在此時,早有準備的墨畫,手指點在眉間,眼中鋒芒一閃,神念化劍斬過。

  金光一閃即逝,邪祟瞬間被抹殺。

  血色消散,連帶着徹骨的寒意,也徹底消退,敖峥這才緩緩轉頭看向墨畫,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心有餘悸,眼中滿是震驚。

  “我進去看看。”墨畫道。

  敖峥他們沒說什麽。

  但令狐笑和司徒幾人,有些擔心,“小師兄,我們随你一起去。”

  墨畫搖頭,“放心,我一個人去,更安全些。你們待在這裏,不要走動。”

  墨畫囑咐過後,身形漸漸淡去,就這樣消失在了衆人的眼前。

  衆人神情凝重,心中忐忑不安。

  而另一邊,墨畫走進石壁的甬道,沿途全是大大小小的邪祟,畸形怪狀,醜陋可怖,兇殘無比。

  若不是墨畫,換做任何其他修士進來,隻一瞬間,識海就會被邪祟争相啃噬殆盡。

  但現在的情形,就反了過來。

  墨畫刻意收斂了氣息,表現得像是一個普通的,平凡的,血肉孱弱,人畜無害,但神識充盈,醇厚甜美的少年修士。

  無數邪祟,對他垂涎欲狂,前仆後繼,發了瘋一般,鑽向了他那毫不設防的識海。

  而後全都被識海之中,純金之體的墨畫,一把攥住,瞬間捏死,頃刻煉化,煉成純淨的念力,滋補着自身的神識。

  就這樣,墨畫一邊以身爲餌“釣魚執法”,一邊隐着身,向甬道盡頭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墨畫終于走到了甬道的盡頭。

  甬道的盡頭,被陣法封住了。

  墨畫以神識禦墨,神不知鬼不覺地解開陣法,而後放眼望去,便見甬道末端,連接着一座陣樞大殿。

  大殿的内部,陰森血腥,熙熙攘攘,全是手執人骨筆,蘸着人血墨,以人皮爲紙,畫着血色猙獰陣法的……邪道陣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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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1章 屠殺
  大殿之中,白骨累累,人皮成山,鮮血流成河。

  足足七八十位,身穿邪袍,面容怪異的邪陣師們,正在不斷地忙碌着。

  有的在構畫陣圖,有的在掌控陣樞,有的在修複陣紋,有的在趕工填充陣法,還有一些邪陣師專門負責調配血墨,煉制骨肉陣媒……等等。

  這些邪陣師,宛如蜂巢的“工蟻”,熟練地分工合作,支撐着大陣的運轉,并不斷推進着邪道大陣的進程……

  墨畫看着暗暗心驚。

  這個邪道大陣,需要如此多邪陣師進行構建和維護,可見其體量必然極大。

  而陣師本就難以培養。

  眼前的這些邪陣師,手法娴熟,經驗豐富,一看就知,都是些陣道“高手”。

  要在暗中拉攏,并且豢養出這麽多精英邪陣師,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期間不知要花多長時間,要費多少心思,要傾注多少心血。

  不止如此,邪陣師的培養,是需要造成大量“殺孽”的。

  隻有造出大量殺孽,才能有那麽多的人血,人肉,人骨,人皮,人發,來作爲練習邪陣的素材。

  更遑論,眼前爲了構建大陣,而囤積的成山成海般的屍骸和骨血了。

  這位屠先生,圖謀大,野心大,殺孽也大。

  墨畫目光冰冷,但并未輕舉妄動,而是想起了另一個問題:
  “眼前的邪陣師,都是二品,那三品的邪陣師呢?”

  如此大型的邪道大陣,不可能沒有三品陣師。

  當然,四品就未必了。

  畢竟這裏是三品雁落山州界,邪道大陣的品階,最高也不超過三品。

  四品邪陣師,有一個屠先生,估計也夠了。

  甚至,三品邪陣師估計都沒多少。

  在三品州界,構建三品大陣,成本實在是太高了。

  更别說,這還是邪陣,在乾學周邊,在各宗門世家眼皮子底下,構建“純三品”的邪道大陣,意味着要屠戮大量“金丹”修士,這是不可能的事。

  金丹突破難,金丹修士少,而且大多修爲強,很難殺。

  但與之相比,築基修士卻有很多,而煉氣修士,更是多如牛毛。

  因此,按墨畫的猜測,眼下的邪道大陣,應該隻是有一部分核心中樞,是三品。

  但除此以外,大量的陣法結構,是用二品乃至一品的陣紋和陣樞來填充的。

  這也就是鄭長老曾經說的,陣法“降紋兼容”的道理。

  正邪陣法有别,但很多底層的道理是相通的。

  以“降紋兼容”,來“降本增效”,降低大陣門檻,降低構建大陣的難度,從而推進大陣落實。

  這是由虛的陣圖,轉爲實的陣法的“實踐”思路。

  即便是邪道的大陣,也不例外。

  這位屠先生,還是一位造詣深厚的邪道主陣師。

  墨畫心中有些忌憚。

  “屠先生,還有三品邪陣師……”

  墨畫心思微動,而後更加小心,開始沿着石壁上,一條條陣法甬道,在陣樞大殿内巡視。

  周遭有遊離的血色邪祟。

  甬道上布着邪力湧動的邪道陣樞,以及三步一預警,五步一殺陣的陣法防禦。

  這對别人來說,是不可踏足的“禁地”。

  但對墨畫來說,卻顯得“如魚得水”。

  他就如同“幽靈”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邪道陣樞的大殿内遊蕩,摸查着環境和整體陣樞格局。

  整個陣樞大殿十分寬闊,結構複雜。

  墨畫四處遊蕩了許久,并沒有發現一丁點,有關“屠先生”的蹤迹。

  但他卻找到了另一處,更爲機密的陣樞室。

  這間陣樞室裏,畫着的是三品邪陣,有四個邪氣更濃烈的三品邪陣師,正在頭戴白骨面具,以神識溝通陣樞,掌控着邪道大陣内的邪力運轉。

  而他們身前,擺着數個白骨酒杯。

  酒杯之中,浸着血水。

  血水之中,泡着一隻畸形的,似乎還殘存生命,不斷在轉動的黑紅色眼眸。

  那四個邪陣師,正在全力操控陣樞。

  但這種操控,似乎極難,極其耗費神識,沒過多久,他們便臉色慘白,眼眶深陷,如同被吸幹了一樣。

  便在此時,一個被榨幹的三品邪陣師,取下白骨面具,露出一張陰森邪異的臉。

  而後他走到桌前,端起泡着眼眸的血酒,一飲而盡。

  随着臉上血光一閃,他的氣色明顯好轉,神識也仿佛在一瞬間充盈。

  隻是他目光中的癫狂,進一步加深,透着某種興奮和狂熱。

  之後這邪陣師,便又戴起白骨面具,繼續全神貫注,溝通起陣樞,維持着大陣的運轉……

  墨畫看得暗暗震驚。

  邪陣師不愧是歪門邪道,做事都透着一股邪異。

  就是不知那眼眸是什麽眼眸,血酒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墨畫盯着這四人看了一會,估摸着情況,覺得這四人暫時不好惹。

  但大殿中的那些二品邪陣師……

  墨畫目光微動,心裏漸漸有了主意。

  他又無聲無息,原路折返,通過陣樞甬道,回到了山洞。

  山洞之内,氣氛沉悶。

  程默一衆太虛門弟子,都在焦急地等着,生怕墨畫有什麽閃失。

  而其他宗門弟子,此時竟也有些擔憂起墨畫的安危來。

  當然,他們也不是擔心墨畫,而是擔心沒了墨畫,他們未必能活着走出大陣。

  就在這種焦灼的氣氛中,虛空之中,人影一閃,墨畫現出了身形。

  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氣。

  司徒劍問道:“小師兄,怎麽樣?”

  墨畫點頭,“情況我大概摸清楚了……”

  他取出一張紙,畫了一副簡單的地形圖,并勾出一條路線,“這裏面,是陣樞甬道,甬道盡頭,有一座大殿,大殿之中,有七八十邪陣師,正在畫邪陣……”

  “待會我帶你們進去,”墨畫目光之中,透着一股鋒芒,“你們一齊動手,将這七八十個邪陣師,全宰了!”

  所有人一怔,“全宰了?”

  墨畫點頭,“全殺,一個不留!”

  墨畫還記得孤山墓葬之中,那位已經死去的“皮先生”,對他的教誨:
  “無論做什麽事,一行人中,最好隻有一個陣師。”

  “而這個陣師,最好就是你自己。”

  四宗八門十二流中的弟子中,雖然也有陣師。

  但這些陣師,都是尋常弟子,不懂大陣,威脅不到自己。

  可屠先生手下的“邪陣師”就不一樣了,一定會對自己構成隐患。

  這些邪陣師,若沒碰到自己,那便罷了。

  可現在既然碰到了,那就算他們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最好是全殺,殺不完的話,能殺多少就殺多少。

  邪陣師越少,對自己的威脅越小。

  正邪不兩立,同行是冤家。

  有這兩重因果在,這些邪陣師,隻有取死一道。

  “下手要隐蔽,動作要快,要狠,要一擊斃命。”墨畫沉聲道,“這些邪陣師,殺孽深重,而且還助纣爲虐,非死不可。”

  “而能不能殺掉這些邪陣師,對能否遏制邪道大陣,對我們能否逃出生天,都至關重要。”

  墨畫神情肅然。

  大多數天驕,知道此事嚴峻,都點了點頭。

  隻有少數天驕,心高氣傲慣了,不太以爲意。

  墨畫也知道,不同的人性格不同,有些人要順捋毛,有些人就要逆捋毛。

  墨畫又冷聲道:

  “你們都是各大宗門天驕,七八十個邪陣師,不會都殺不掉吧?”

  “不要讓我看不起你們。”

  這一下,所有天驕都目光一凝,神情嚴肅起來。

  沒有人想丢面子,更不能讓墨畫看不起。

  他們原本就是墨畫的“手下敗将”了,要是還被墨畫看不起,這份屈辱,絕對承受不起。

  “很好。”

  墨畫點頭,而後取出地圖,開始籌謀,安排人手。   
  安排好後,墨畫先進了山洞,将裏面的邪祟,又“清洗”了一遍,确保萬無一失。

  之後墨畫又在陣樞甬道内,破解陣紋,消融石壁,打開了數個通道,還在附近布了消音陣,隐匿陣,借以遮掩行迹。

  隐匿潛行,探聽虛實,再引“狼”入室。

  這種事墨畫輕車熟路,從小到大,早已不知幹了多少遍,閉着眼都不會出錯。

  最後,墨畫借神識禦墨,又悄悄在陣樞大殿的門外,畫了一些隔音,隔靈,甚至隔絕神識窺探的“神霧陣”。

  這樣一來,整個大殿,就“與世隔絕”了。

  另外四個金丹邪陣師,也被隔絕在外。

  短時間内,根本不會有人知道,這大殿内發生了什麽事。

  一切準備就緒,墨畫就下“屠殺令”了。

  四宗八門十二流數百天驕弟子,沿着墨畫布下的隐秘通道,直接進了陣樞大殿内,并借隐匿陣掩護,一個一個駐守在殿角四周,将整座大殿,圍了個水洩不通。

  之後随着墨畫一聲令下,屠殺正式開始。

  原本一切如常的大殿四周,宛如“神兵天降”,隻一瞬間,就突然重現了潮水般的乾學天驕弟子的身影。

  随之而來的,是一記記上乘的水火五行法術,一道道精妙的四宗八門劍法,以及各種百花針,金錢镖,飛刀袖箭梅花梭的靈器暗殺,還有或如金剛,或如山石,或如猛虎,或如蒼龍的體修,挾着猛烈勁力的拳腳轟殺……

  四宗八門十二流弟子,皆身負上等的傳承。

  在場又都是各宗頂尖的天驕,各展手段,五花八門,精妙無比,殺伐凜然,且威力驚人。

  正在荒天血祭大陣的保護下,在“嚴密安全”的陣樞大殿中,忙忙碌碌,構建邪陣的邪陣師們,根本沒能想到,大陣外圍的邪道防禦沒破,就被人殺到了老巢。

  猝不及防間,一個個邪陣師,就慘遭法術,劍法和體修的轟殺,要麽被劍氣開膛,要麽被烈火焚燒,要麽遭鐵拳穿胸,慘死當場……

  善惡有報。

  如今這些作惡多端的邪陣師,就迎來了他們的“報應”。

  也有邪陣師,心思警覺,在被屠殺的瞬間,就反應了過來,當即要麽斷指,要麽咬舌,要麽挖眼,要麽剖腹……想通過自殘,激發因果,催動血氣,來激活保命的邪陣。

  但他們這些動作,都逃不過墨畫神識的感知。

  墨畫手指頻點,一道道火球,迅疾如火雨,打斷了這些邪陣師的動作。

  有邪陣師神色大怒,竟膽敢向墨畫看來。

  但他們不知道,這麽做,無異于找死。

  墨畫站立不動,眼眸金光一閃,七魄太虛劍獄,透過眼眸,震懾住了他們的神魂,讓他們心中驚恐,動彈不得。

  混戰之中,其他宗門天驕則趁機一劍,取了這些邪陣師的性命。

  也有部分陣法高明的邪陣師,還是以莫測的手段,激活了邪陣。

  血色在地上蔓延,喚起道道白骨,結成陣法。

  一衆邪陣師圍聚在一起,借邪陣的掩護,重整陣型,抵禦着天驕的殺伐。

  可下一瞬,金火兩色靈墨,同樣開始在地上蜿蜒,幾乎也是瞬間,就結成了二品高階殺陣,金光地火複陣,以範圍更大,威力更強的陣法,将邪陣師團團圍住。

  而後,殺陣爆發。

  金光切碎了白骨,地火焚幹了鮮血。

  白骨邪陣被破。

  一群邪陣師,何曾見過這等神乎其技的成陣和破陣手筆,紛紛面露驚恐,而乾學天驕的屠刀,也趁機向他們殺來……

  ……

  就這樣,在墨畫坐鎮和控場之下,一場針對邪陣師,慘烈但隐秘的“屠殺”,就在大殿中發生。

  沒過多久,戰鬥止歇。

  原本血紅的邪陣大殿,更是殘屍遍地,血流如注,蜿蜒成河。

  隻不過,這次流的血,不再是無辜修士的血,而是這些助纣爲虐的邪陣師的血。

  近八十個邪陣師,被屠戮一盡。

  屠先生不知花了多長時間,經過多少謀劃,費了多少心血,精心培養出的,這麽一大隊邪陣師,就這樣倒黴催地,被墨畫帶着乾學天驕,一窩蜂給滅掉了,一個沒剩。

  這是一場幹淨利落,一面倒的,碾壓式的屠殺。

  看似慘烈,但其實殺起來很輕松。

  四宗七門十二流的一衆天驕,看着眼前被屠滅殆盡的邪異陣師,都有些怔忡失神。

  他們心裏清楚,眼前這些邪陣師,盡管被砍瓜切菜一樣,殺了個幹淨。

  但這些邪陣師,其實并不“菜”。

  相反,身爲邪陣師,大多陰險狠毒,都有一些邪異的手段,真要施展出來,後患無窮。

  若沒墨畫提前打探虛實,提前籌劃,以陣法掩護,以法術策應,這場厮殺,即便會赢,但最後肯定也要有不少人賠上性命,過程也不會這麽順利……

  墨畫把一切都算好了,陣法都準備好了,意外都考慮到了,然後他們隻要定點定時,開殺就好了。

  其他一切,都不需要過問。

  有意外,墨畫會提醒。

  有暗算,墨畫會打斷。

  有陣法,墨畫會破掉。

  甚至有些難啃的骨頭,難殺的敵人,墨畫隻要“看”上一眼,他們也就能殺掉了。

  真是跟吃飯喝水一樣。

  一衆天驕弟子心中恍然震驚:
  原來跟墨畫做隊友,是這種感覺?

  這和跟他做對手的時候,體驗真的是一個天一個地。

  至于,跟墨畫做對手的下場……

  他們又看了看眼前,橫屍遍地,血流如注的邪陣師們,心中又不由一顫。

  眼前這些邪陣師,或許就是跟墨畫作對的下場。

  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一衆乾學天驕沉默片刻,隻覺手腳都有些發涼了。

  ……

  而另一邊,墨畫沒體會到他們的心思,而是已經開始熟練地張羅着“善後”了:

  “不能大意,混戰之後,一定記得先補刀。”

  “死在地上的,一個别漏,都補上一刀,用法術,劍氣也行,确保他們真的死透了。”

  “然後再将他們的儲物袋,都收繳上來。”

  “陣圖,陣書什麽的,也都不要放過。”

  “有些邪魔,會把骨頭,牙齒,煉成儲物容器,這些也都要檢查一遍,察覺有異常,就把他牙齒打碎,把骨頭打斷……”

  “心髒也可以挖開看看,有人會在心髒處煉制法寶……”

  ……

  墨畫娓娓道來,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畢生的“經驗”傾囊相授。

  一衆宗門天驕聞言,都愣在了原地。

  他們默默看着清秀白嫩,眉眼如畫的墨畫,隻覺心底的寒意更深了。

  墨畫皺眉道:“愣着幹什麽啊?抓緊時間,趕緊照做啊……”

  這是在邪道大陣裏,時間緊急,還指不定會碰到什麽突發的狀況,會遇到什麽可怕的修士。

  因此不争分奪秒,搜刮東西,還在這看什麽?
  這些四宗七門十二流的弟子,怎麽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墨畫心裏嘀咕。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太虛門的弟子,已經在按照墨畫說的,不斷“補刀”,“搜刮”,并且撬牙,斷骨,開胸地找寶貝了……

  畢竟出身太虛門,跟墨畫這個小師兄混了這麽久,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有點經驗的。

  而其他宗門弟子,默然片刻,也都無奈歎氣,而後按照墨畫的吩咐,并且參考太虛門弟子的行爲,有樣學樣,搜刮起場間的邪陣師來。

  期間,果然有邪陣師在“詐死”。

  他似乎用了什麽“龜息”之法,借助其他屍體,以及血氣掩蓋,沒人察覺得到。

  但一旦被“補刀”,那就又不一樣了。

  這邪陣師胸口被插了一劍,眼看就要被絞殺掉心脈,當即受不住了,跳了起來就想發難,但被墨畫一道水牢術困住,又被其他弟子,亂劍砍死。

  至此,各宗門天驕,對墨畫的話就更爲信服了。

  他們開始認真執行,墨畫的“補刀”措施,也在按墨畫說的,一個個搜刮。

  甚至,還會有“交叉”檢查。

  一個邪陣師,至少會受三個宗門天驕補刀加搜身。

  這種情況下,幾乎很難有漏網之魚,便是一些寶物陣圖,也很難漏掉。

  不多時,墨畫面前,就擺放了一大堆“戰利品”。

  既有靈石,邪丹,邪器,邪陣等邪物。

  還有很多與邪道陣法有關的玉簡,陣書,陣圖等陣法典籍。

  墨畫點了點頭,頗爲滿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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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2章 魔谷
  陣樞大殿内。

  被殺的邪陣師堆屍成川,搜刮來的大量戰利品同樣堆疊成了一座小山。

  墨畫安排了幾人,駐守在大殿四周,而後手指一點,靈墨蜿蜒成陣,遍布大殿四周,洗滌了血氣,隔絕了邪氣,這才找了個舒适的地方盤腿坐下,安心翻檢面前的戰利品。

  他神識強而敏銳,洞察入微,挑揀戰利品的速度也是極快。

  而且,墨畫這方面的經驗很豐富。

  邪陣師身上的東西,有用的,沒用的,帶不帶邪氣,有沒有污穢,哪些可以留,哪些要銷毀……

  他大緻瞥一眼就能知道。

  因此,各宗弟子就看墨畫兩隻白嫩的手掌,劃拉得跟土撥鼠一樣,快得都出現重影了。

  沒過多久,小山一般的戰利品,就都被墨畫一個不差地清點了一遍。

  正道的和邪道的,能用的和不能用的,全都被墨畫分門别類地整理了出來。

  一衆宗門天驕,看着都有些愣神。

  手法太快了!
  太熟練了!

  這個墨畫,是不是天天殺人越貨,翻檢戰利品啊?不然爲什麽這麽熟練啊?

  而且,這是邪道的東西,他爲什麽這麽懂啊……

  一大堆邪道的物品,自己這些人看着還一頭霧水的時候,他幾個呼吸間,就已經分好類了?

  大家都是宗門弟子,接受的都是乾學九年修行教育,爲什麽就你對邪魔這麽熟悉?

  你這成分,多少有點問題吧?

  要不是墨畫剛剛帶着他們,剿滅了八十個邪陣師,這群天驕甚至都要懷疑,這個墨畫其實是某個“魔道巨擘”的後輩,是被派到乾學大宗門卧底的“魔門天驕”了……

  衆人滿臉不可思議。

  而墨畫幹淨利落地清點完戰利品後,便指着一攤儲物袋,吩咐道:

  “這些東西是邪器,不能用的……”

  “這些靈石,被血氣污染了。”

  “這些丹藥,也是用人的血肉煉成的,千萬不要沾染。”

  “還有這些功法,典籍,邪術,你們千萬别看,容易學壞,全都丢進血河裏銷毀掉……”

  而後墨畫指着另一攤儲物袋,“這裏面的靈石能用,丹藥也是正經的常用丹藥,我用神識甄别過了,沒有邪氣和祟氣……”

  “你們可以分一分,各自服用煉化,恢複靈力。接下來還不知會遇到什麽邪魔,一定要未雨綢缪,做好萬全的準備……”

  “還有這些……”

  墨畫指令清晰,語義明确,看着十分“專業”。

  其他各宗各門的天驕,略作遲疑後,便也都照着墨畫說的做了。

  漸漸地,這已經成了習慣了。

  有人銷毀邪物,有人服用靈石丹藥,煉化靈力,大家井然有序地忙着。

  墨畫這才有空,将目光投向了另一攤戰利品。

  這裏面密密麻麻,全是複雜晦澀的陣圖,典籍,陣媒,還有骨簡……

  這些是邪道大陣的第一手陣法資料。

  這才是墨畫最想要的東西。

  自從身陷邪道大陣開始,墨畫的第一個念頭,就不是逃出大陣,而是想辦法學習,并參悟大陣。

  這可是大陣,是陣師的畢生追求。

  哪怕是邪道大陣,那也是大陣。

  建大陣,是極難的,要耗費海量的人力,靈力和物力。

  因此修界現存的大陣,本就少之又少。

  全力開啓的大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而大陣全力開啓,還要剛好讓自己能“身臨其境”,學到東西,這個條件就更爲苛刻了。

  甚至這個大陣的品階,還不能太高。

  論道山大陣,倒是當着墨畫的面,全力開啓了一次,但那是五品大陣,境界太高了,遠超墨畫如今的陣法認知,如天地造物渾然一體,他根本看不破陣理,自然也學不到東西。

  而眼前的邪道大陣,通過“降紋兼容”,介于二品和三品之間。

  甚至因爲是臨時開啓,情況倉促,一些陣法都還沒構建完,一些陣樞結構,都還沒完全“封閉”,陣眼的循環,邪力的流轉,也沒構成閉環。

  這幾乎是最完美的,用于學習二品以上“大陣構建”的實例素材。

  對墨畫而言,這就是難能可貴的機遇。

  墨畫振奮精神,開始抓緊時間,翻閱從邪陣師搜刮下來的,大量的大陣“圖紋”。

  具體的陣法,可以不學,因爲這些都是邪陣,學了會“污染”墨畫腦海中的陣法庫。

  但大陣的結構和内核,一定要研究。

  忽略具體的,表象的邪道陣法,由表及裏,去洞悉大陣的本質,感悟大陣内核的力量運轉,重構大陣的宏觀中樞。

  這關乎陣師的格局。

  同樣,也關乎一個主陣師,主建大陣的經驗。

  這才是最高深的陣法學問。

  墨畫就這樣,一邊翻看,一邊衍算,一邊取出紙筆,随手将大陣的中樞結構摹畫出來。

  旁邊不少宗門弟子,打坐回複靈力之餘,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墨畫,好奇墨畫到底在畫些什麽。

  可隻看了一眼,他們就頭皮發麻。

  筆迹潦草,結構複雜,紋路晦澀,十分抽象。

  單個陣紋,他們還能看懂一點,至少知道是二品陣紋,但湊在一起,就完全跟天書一樣,根本不知哪根線條,哪枚紋路,究竟是什麽含義……

  “這就是陣道強者的世界麽……”

  所有人看着墨畫,都暗暗震驚。

  從外表上看,大家應該都是人,但大家的腦子,又肯定不屬于同一個“物種”。

  至少,正常人不應當,也應該不能夠理解這些“抽象”的陣紋。

  即便是以陣法立宗,不少已經定品成爲二品陣師的萬陣門弟子,此時近距離看着墨畫随手畫下的這些陣紋和陣樞線條,也覺得大腦震顫,心中窒息。

  一時間,他們甚至産生了強烈的自我懷疑。

  懷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學過陣法……

  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考核過了二品陣師……

  爲什麽眼前的陣圖,明明是二品的,但看起來那麽陌生,那麽難以理解?
  “陣法……是這樣子畫的麽?”

  “我們之前學的,都是假陣法?”

  之前論劍的時候,他們感受還沒那麽深刻。

  可如今就在墨畫身邊,親眼看着墨畫研究陣法,還是大陣原理,沖擊力實在太強了,也太燒腦了。

  不少人心中驚駭,久久難以平靜……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流逝。

  墨畫仍在聚精會神,研究邪道大陣。

  大陣的邪陣被他略去,陣樞結構,被他一點點提煉出來。

  整體脈絡,也宛如大樹的枝幹一般,被墨畫以潦草但深奧的筆法,還原在了陣紙上。

  整座大陣的主幹,在墨畫的識海中,也越來越清晰。

  可算着算着,墨畫眉頭卻漸漸皺緊了起來。

  “算不全?”

  他推衍出的,是以他所在的位置爲中樞,以及由此向外衍生的,囊括雁落山大部分地區的大陣結構。

  但這部分結構,無法構成陣樞循環。

  這也就意味着,雁落山大陣,并非邪道大陣的全部。

  這整座邪道大陣的體量,比墨畫此前想的,還要大很多。

  甚至雁落山地域,也隻是整座邪道大陣的一個“複陣區塊”罷了。

  這有點超出墨畫已有的大陣經驗了。

  至少與他曾構建過的,一品五行屠妖大陣的結構,截然不同。

  “不愧是近三品的大陣……”

  墨畫微微歎氣。

  即便以他如今的神識天賦和陣法造詣,參悟起來也感到異常吃力。

  墨畫又翻了翻邪陣師的“遺物”,從一枚古老的陣圖殘片上,找到了幾個字:

  “荒天血祭。”

  墨畫心中微顫。

  “這是大陣的名字?荒天血祭大陣……”

  這幾個字,果然帶着一股古老而龐大的煞氣,一聽就很血腥,很兇殘。

  荒天血“祭”……   
  重點可能就在這個“祭”字上,這種“獻祭”用的大陣,肯定跟一般大陣不同,也不在他以往所學的陣法範疇裏……

  墨畫眉頭越皺越緊。

  他意識到,自己還是把這邪道大陣,想得太簡單了。

  這大陣比他所想的,還要宏大,還要複雜。

  而且裏面肯定藏着一些更深層的陣法奧秘,遠不是他自己走這一遍,或者根據陣紋,逆推陣樞結構,這樣表層的研究,能真正參悟透徹的……

  墨畫又耐着性子,繼續研究了一會。

  大陣的輪廓,在墨畫心裏更清晰了些。

  但也就到此爲止了。

  自邪陣師身上,搜刮來的現有的邪陣圖錄,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繼續往深處研究了。

  墨畫不由自主,想到了機密陣樞室内,那用畸形眼眸泡酒喝的四個金丹邪陣師。

  這四個金丹邪陣師,掌控着更核心的陣樞,身上也肯定有更多,有關荒天血祭大陣的機密。

  “殺了他們,搜刮一遍,然後自己研究一下,更機密的陣樞?”

  墨畫内心蠢蠢欲動,但考慮片刻,還是按捺下了心中的殺意。

  三品金丹,這又是另一個大境界,是另一個修道範疇了。

  更何況,雁落山是三品地界,在此地界内,金丹境的陣師,尤其是邪陣師,不受天道壓制,一身修爲可全力施展,可全力催動的三品邪陣,是相當陰邪可怕的。

  尤其是,這還是邪陣師的老巢裏。

  金丹的邪陣師,更是足足有四個……

  墨畫也不太敢冒險。

  盡管他現在手下,有足足數百個乾學天驕,再加上他的神念化劍,真動起手來,應該是有機會,斬殺這四個金丹邪陣師的。

  但代價就是,肯定有人要死。

  至于到底會死多少,就要看具體的謀劃,運氣,還有那四個金丹邪陣師的修爲和手段了。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墨畫之前爲了謹慎行事,沒敢大膽去窺測那四個邪陣師,因此并不知道他們具體的修爲境界。

  那四個金丹邪陣師,若隻是金丹初期還好。

  可若他們之中,有一兩個是金丹中後期的邪陣師,那結果肯定會更糟糕。

  真動起手來,各宗天驕弟子,不知要死多少。

  若是之前倒無所謂,可現在墨畫是“帶頭大哥”,這些天驕,都是跟着他混的,他總不可能讓大家去送死。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對金丹邪陣師動手,多少還是有些不太理智,先饒他們一命……”

  墨畫心中沉吟。

  研究荒天血祭大陣的事,也可以暫緩。

  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離開雁落山邪陣。

  八十多邪陣師,被自己帶人屠戮一空,一旦暴露,肯定會引來邪神和魔修的報複。

  這種事做得再隐秘,也隻能瞞得過一時,瞞不了太久。

  而且,空氣中的邪氣,也越來越濃烈了。

  再不脫身,一旦拖久了,各種問題,都會越來越嚴峻。

  “找一條路,先把大家帶出去……”

  墨畫心中沉思,而後不再猶豫,對衆人道:“收拾好東西,你們随我來。”

  大陣從外面進來不容易,但從裏面出去,就相對容易很多。

  尤其是,墨畫殺了大量邪陣師,利用他們留下的陣法圖錄,已經将雁落山附近的大陣結構,解析得七七八八了。

  這種解析,目前還局限在形式上,用來“洞察”,“掌控”,乃至“重構”大陣,當然是遠遠不足,也遠達不到墨畫對自己的要求。

  但用來帶個路,卻是綽綽有餘。

  畢竟重新蓋個房子,和隻是從房子裏把人帶出去,難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隻要将這數百乾學天驕,還有自己的小師弟們,活着從雁落山帶出去,也就算完成任務了。

  墨畫心裏有了計較,便帶頭走在前面。

  一衆天驕,默不作聲,靜悄悄跟在墨畫後面。

  衆人陸續離開陣樞大殿,沿着各種隐秘的甬道,向雁落山外走去。

  沿途或下或下,曲曲折折,一會攀岩,一會上梁,一會鑽甬道……

  墨畫輕車熟路,仿佛荒天血祭大陣,就是他自己造的,走在這邪道大陣裏,像是走在他自家的院子裏一般,讓人心中匪夷所思。

  就這樣,一路相當順利。

  沿途巡邏的魔修,和預警的陣法,也幾乎都被墨畫避開了。

  偶爾會遇到幾個魔修,實在避不開,就都會被墨畫控制住,而後其他天驕出手擊殺,并且毀屍滅迹。

  走着走着,眼看着雁落山的出口,就在眼前。

  橫亘在衆人面前的,隻有一座長長的石橋,還有橋下黑黢黢的山谷。

  墨畫卻突然停住了,臉色也漸漸凝重。

  “小師兄,怎麽了?”司徒劍問道。

  墨畫搖頭歎道:“暫時出不去了。”

  司徒劍皺眉,其他人也不解。

  墨畫往山谷裏指了指,“你們看看下面,小心點,屏氣凝神,不要流露氣息。”

  衆人按墨畫說的,屏住呼吸,斂住氣息,探頭往下看去。

  這一看,所有人瞬間臉色煞白,無一絲血色。

  山谷極深,黑黢黢一片,但極目遠望,能隐約看到谷底流淌着的,已經被鮮血染紅的地脈。

  而地脈之中,滋養着一團團蠕動的血肉。

  這些血肉,如同一個個胚胎,流着漆黑的羊水,包裹着腥臭的黏膜,從頭名的黏膜中,隐約可見其内部,一隻隻畸形的,人的殘肢與各類妖物,混雜交生的可怖妖魔。

  地脈給了它們滋養。

  有的胚胎,還在緩緩成長,但有的已經蛻了皮,化作了鮮血淋漓血肉妖魔,獠牙滿布的嘴,在撕扯着周圍的血肉殘骸,一點點進食,一點點進化……

  而這種妖魔,密密麻麻,幾乎填滿了整座山谷,甚至還随着血河,不斷向遠處蔓延,一直蔓延到更遠處的黑暗之中,沒有盡頭。

  血色的地脈,無盡的黑暗中,更不知孵化了多少隻胚胎,滋養了多少隻妖魔……

  這一副煉獄景象,令所有宗門弟子,渾身發寒,如墜冰窖。

  一旦掉落山谷,那副畫面,簡直不敢想象。

  甚至稍有不慎,引起了妖魔注意,遭到谷中數不盡的妖魔圍攻,那也定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而假如這些妖魔,離開山谷,如潮水一般出現在乾學大地上,便也意味着一場,生靈塗炭的滅絕之災。

  絕大多數低階修士,都隻能淪爲血肉妖魔的餌食。

  所有弟子,心生恐懼。

  而墨畫心中震撼之餘,于電光火石間,也總算明白了過來……

  屠先生殺那麽多人,養那麽多妖魔,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了。

  明白了爲什麽他在夢魇之中,殺過那麽多邪祟妖魔,但在現世之中,除了血色小漁村中的魚妖,看到的血肉構成妖魔卻寥寥無幾。

  這些血肉妖魔,全都被屠先生,養在了這血色地脈裏,養在這荒天血祭的大陣之中。

  墨畫目光一凝,也緩緩明白了,什麽叫“荒天血祭”。

  大荒祭煉的妖魔分爲兩類,一者有形,一者無形。

  有形者,爲血肉;無形者,爲邪祟。

  邪神的信徒,販賣修士,屠人滿門,以殺戮制造祭品。

  修士的血肉,用來祭煉血肉妖魔。

  修士殘存的神魂,用來祭煉妖魔邪祟。

  血肉妖魔,征伐現世。

  邪祟妖魔,締造夢魇。

  也就是說,屠先生手裏,足足掌握着兩支“妖魔大軍”。

  一支邪祟妖魔大軍,養在神權之樹的祭壇中。

  一支血肉妖魔大軍,養在荒天血祭大陣之中。

  一旦荒天血祭大陣運轉,邪力遮天蔽地,兩支妖魔大軍,便會傾巢而出,降臨于世,不僅會大量屠殺修士,還會大量吞噬人的神魂,給現世帶來殺戮,給夢魇帶來絕望。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

  最終虛實的界限被打破,現世和夢魇合一,邪神便可真正降臨于世。

  屆時這天地之間,所有修士,沉淪于苦難和絕望,殺戮和恐懼,無論其血肉,還是其神魂,都是大荒之主的“祭品”。

  從生到死,從血肉到神魂,皆不得幸免。

  這便是……荒天血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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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3章 大荒令

  邪神之路,或許就是一條屍山血海之路。

  那個屠先生,已經犯下的殺孽,可謂罄竹難書。

  而他将要犯下的殺孽,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墨畫目光沉重。

  這裏面的隐秘,隻有他這個與邪神屢次交鋒的“兇神”才能明白。

  其他諸多宗門天驕,并不能理解。

  他們隻是看着眼前黑暗血腥的妖魔之谷,心生恐懼,但他們顯然又認知不到,真正的“恐懼”。

  他們到底年紀輕,血氣方剛,隻畏懼了一陣之後,心底又生出一股嫉惡如仇的悍勇。

  尤其是四大宗的天驕,他們本就是萬人之上的天之驕子,遭邪道魔修算計至此,甚至不得不同門相殘,心中痛苦之餘,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如今逃出生天的機會就在眼前,自然想着拼一拼,直接殺出去,一雪前恥。

  敖峥将拳頭捏得霹靂直響,冷聲道:
  “區區血肉妖魔,何足挂齒?我等乾學天驕齊心協力,正面沖殺過去,定能殺出一條血路。”

  這番話說得頗有血性,其他人也紛紛應和道:
  “好!”

  “沖過去,妖擋殺妖,魔擋除魔!”

  但出聲應和的,大多是四大宗的弟子,八大門弟子,基本沒人說話。

  四大宗中,敖峥和沈藏鋒幾人,雖血氣沸騰,但到底沒有失了理智,沖之前還是看了眼墨畫,似乎想争得墨畫的意見。

  墨畫點頭,淡淡道:

  “你們可以沖一下試試。”

  墨畫這麽說,敖峥反倒不自信了,試探問道:“真的能試試?”

  “試試呗,頂多就是個‘死’……”

  墨畫臉色很平靜。

  敖峥幾人沉默了。

  他們聽出來,墨畫這是在嘲諷他們。

  墨畫瞥了他們一眼,吸了口氣,有些無語道:“你們做決定的時候,心裏沒點數麽?”

  “打架之前,能不能打得過,不在心底衡量一下麽?”

  “不先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麽?”

  “這麽多妖魔,能打得過麽?是你們憑一腔孤勇能殺得完的麽?”

  “還殺出一條血路?”

  “這條血路上,流的都是你自己的血,殺出來有什麽意義?嫌死得不夠快?”

  四大宗的一衆天驕,被墨畫這個太虛門弟子,噴得狗血淋頭,但一句話都沒敢反駁,隻能默不作聲裝死。

  墨畫見他們老實了,也不再多說什麽了。

  這些天驕自小就是天才,一直淩駕于同齡修士之上,同門之間,也鮮有敵手,以爲隻要修爲高,實力強,就能憑一己之力大殺四方,而完全沒明白“數量”的重要。

  質變高于量變。

  但極緻的量變,本身就比質變還可怕。

  哪怕是高階的修士,也是會被汪洋大海般的低階修士,用命堆死的。

  眼前這些谷裏的妖魔,單個實力,看着或許不算強,但數量多得實在匪夷所思,一旦被這些妖魔的潮水吞沒,尋常築基,乃至一般金丹修士,恐怕都沒有生還的可能。

  司徒劍便問道:“小師兄,現在怎麽辦?”

  墨畫微微歎道:“先回去,我想想辦法。”

  衆人又隻能原路折返,重新回到陣樞大殿。

  這大殿并非久留之地,但眼下也實在沒有更好的容身之處了。

  大殿之中,所有天驕弟子都皺着眉頭,憂心忡忡。

  山谷之外,密集如海的妖魔,仿佛是一條逾越不過的鴻溝,憑他們的實力,根本殺不完,也沖不出去。

  衆人之前還慶幸,雁落山内,守衛邪陣的魔修并不多,但現在看來,有這麽多妖魔“守門”,雁落山本身就是一座“妖魔”之山,根本沒必要安排太多魔修。

  墨畫也在皺眉沉思。

  荒天血祭大陣,豢養無數妖魔。

  這無數妖魔,本身既是大陣的“祭品”,也是血祭大陣的基石。

  一旦陣法運轉,妖魔肆無忌憚洶湧而出,便能造成大量殺孽,源源不斷爲大陣提供更多“祭品”。

  而這些妖魔,對血肉的氣味極其敏感。

  一旦從山谷之上的橋梁通過,必會陷入妖魔的圍殺。

  自己這些人,斷然是抵擋不住這些妖魔的。

  而且,山谷之上,唯一的通道,就是那座石橋。

  墨畫甚至不用多想,僅憑他作爲陣師的經驗,就能推測出,這石橋上肯定布置了很多陷阱陣法。

  甚至,還會布上自毀陣法。

  一旦走上去,石橋墜落,跌入妖魔之谷,衆人全都必然難逃一死。

  “怎麽辦?”

  “自己不行,那就想着借力?”

  墨畫眉頭緊皺,片刻後,忽而問衆人:“你們的宗門令,還能用麽?試試看。”

  場間所有宗門天驕,都取出各自的宗門令,試着溝通了一下,而後都紛紛搖頭:
  “宗門令一點反應沒有……”

  “你們有私人的傳書令麽?”

  有少數弟子,取出了特制的傳書令,試着溝通了一下,也都搖了搖頭,“不行。”

  墨畫點了點頭,倒也并不意外。

  宗門令傳書令這些東西,要是能用,早就有弟子用了。

  邪道大陣内,一般的元磁波動,肯定都隔絕掉了。

  屠先生既然布了這麽大的局,定然籌謀周全,不可能犯下這種低級錯誤,讓他們鑽漏子。

  但元磁這種東西,他們又不可能不用。

  這種邪道大陣的運轉,涉及這麽大陰謀,不可能沒有統籌。

  沒點“傳訊”的手段,連統一行動這種事都不可能做到。

  墨畫看了眼邪陣師的屍體,又看了眼從邪陣師身上搜刮來的戰利品,道:
  “把這些邪陣師的牙,全都撬開,一顆顆再查一遍,看有沒有藏着令牌。”

  “還有,這些儲物袋,也都再翻一遍,将所有令牌都找給我。”

  衆人不清楚墨畫的意圖,但也都照他說的做了,撬牙的撬牙,翻儲物袋的去翻儲物袋,很快,墨畫手裏便多了七八枚令牌。

  這些令牌,大多由白骨制成,血腥邪異,都算是“漏網之魚”。

  畢竟邪陣師行事詭谲,足有八十餘人,時間緊急,墨畫再精明,也不大可能一遍就把他們的屍體搜刮幹淨。

  墨畫将這些令牌,一一翻檢,大多數都丢掉了,隻留下了一枚。

  這枚令牌,并非白骨令,而是玉制的,令牌上寫着兩個古拙的大字:
  大荒。

  “大荒令?”

  墨畫有些意外,又研究了一會,發現這枚令牌,竟然是一枚“宗門令”。

  “大荒……門?”

  墨畫隻覺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也沒往其他地方想。

  而且隻憑“大荒”兩個字,他也沒辦法笃定,這個宗門的名字就叫大荒門。

  很可能,隻是供奉“大荒之主”名諱的某個宗門勢力。

  “既然是宗門令,那肯定維系着一個宗門勢力,有相應的宗門傳承,也能給同門中人傳書。”

  “這是邪陣師身上的令牌,便意味着,這枚令牌中的元磁信息,肯定是被邪道大陣‘許可’通過的。”

  墨畫眼眸一亮,開始研究起這枚“大荒令”來。

  這枚大荒令,是“加密”封閉的,外人不得動用。

  但這種加密,防不住身爲“雷磁陣師”的墨畫。

  墨畫經過相當長時間的雷磁陣法的研究,對這類加密,解密的勾當,早已爛熟于胸了。

  而相關工具,他都在納子戒裏存着,以備不時之需。

  墨畫取出一些與“雷磁”相關的次雷紋庫,玉簡,陣盤,而後一一擺在地上,便娴熟地開始進行,精密而複雜的封紋破解,和密紋解密了。

  這同樣是很高深冷門的陣法技藝。

  其他弟子看在眼裏,還是一丁點都不懂,但内心多多少少已經有些麻木了。

  無論墨畫畫出什麽陣法,他們也都不覺得驚奇了,甚至都不覺得自卑了。

  人隻能跟人比,不能跟“妖怪”比。

  物種不一樣,沒必要硬比。

  經過一番複雜但井然有序的操作,墨畫終于破開了封紋,解掉了密紋,滲透進了大荒令中。

  大荒令中,的确有一部分宗門功法和道法,但卻是黑灰色的,像是被人特意“封”掉了,看不清裏面,到底是哪些傳承。

  墨畫心裏好奇,但也知道此時情況緊急,根本不是破封紋,竊傳承的時候。

  墨畫開始将心神,都放在了大荒令的“傳書”磁紋上。

  這枚大荒令中,的确有衆多磁紋通路,也有密集的次雷紋痕迹,這意味着,大荒令中包含了很多“同門”弟子,而這枚大荒令的主人,跟這些同門,有過很密切的傳書交流。   
  大荒令的主人,是一個死去的邪陣師,他替屠先生做事。

  那就意味着,爲數衆多的“大荒”同門之人,都是屠先生麾下的爪牙。

  意味着自己是能通過大荒令,将消息傳出去的。

  墨畫心中一喜,可下一瞬,又不禁愣住了:

  “傳出去,可是……傳給誰?”

  “能收到大荒令傳書的,也肯定是屠先生的爪牙,我給屠先生的爪牙傳書,讓他們來救我?”

  這不是自己搞自己?

  墨畫托着下巴,皺眉沉思。

  他雖被關在血祭大陣裏,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但根據一般情況,也能大概推測到:
  “乾學州界數百天之驕子,被屠先生硬生生傳走,困在了邪道大陣裏,各宗門各世家,乃至道廷司,都不可能沒動作……”

  “他們肯定會試圖攻破大陣,營救宗門天驕,或者至少會緝捕并屠殺一些邪神的爪牙,以此削弱大陣的勢力。”

  “雙方若起了沖突,定然有屠先生的爪牙,落在或是死在道廷司的手裏。”

  “那麽有沒有一種可能……也有類似的邪修‘令牌’,落在了乾學道廷司的手中?”

  “隻要把‘求救’的磁紋,傳到這些令牌上,那就有可能被道廷司接收到,從而裏應外合,将乾學各宗門受困的天驕救出去……”

  但這樣一來,又面臨另一個問題:
  墨畫自己也分不清,哪些令牌落在了道廷司手裏,哪些令牌可能還在屠先生的爪牙手裏。

  他隻能随機群發。

  一旦發錯了,可能當場就會被屠先生的爪牙發覺,以至于事情敗露。

  怎麽辦……

  墨畫目光凝起,忽而心頭微動。

  “試試吧……”

  這種時候,就要碰碰運氣,還有一點“默契”了。

  墨畫通過雷磁小人,開始操縱磁紋,在大荒令中輸入指令,形成文字:

  “顧長懷作惡多端,乃我主心頭大患。”

  “誅殺尊者火佛陀,搗毀璧山聖殿,殺水閻羅,炸胭脂舟,大鬧龍王廟,惡行累累,罪該當誅。”

  “今大陣既成,信衆聽令,必不惜一切代價誅殺顧長懷,不容有失!”

  ……

  這種關頭,雙方想的肯定都是殺來殺去。

  要殺自然要殺“心腹大患”。

  而顧叔叔,顯然在邪神“必殺”的名單上。

  這條信息,混在錯亂的信息裏,即便被察覺到了,也根本不算突兀。

  墨畫寫完後,直接“群發”了出去。

  不少邪神的爪牙,妖修,邪修,魔修都收到了這條訊息。

  他們之中,有些邪魔修士原本得到的命令,就是誅殺顧長懷,收到這條信息很正常。

  另外絕大多數魔修,暴虐嗜殺,瞄了一眼也就不在意了。

  反正他們隻想殺人,見誰殺誰,壓根不在乎殺的是不是“顧長懷”。

  但這條消息,他們不在意,有人卻不能忽視。

  雁落山外,一處營地中。

  一衆道廷司典司聚在一起,看着遠處彌天的血色,和驚人的大陣,心急如焚。

  乾學四宗八門十二流,最頂尖的天之驕子,都被困在大陣中。

  這些天驕,背後又關乎着乾學各大世家,此事幹系太過重大。

  若是能将這些弟子救出來還好,道廷司這邊,至少還能有個交代。

  可若救不出,讓這些天驕全都死在了大陣中,必然會釀成驚天的禍事。

  這個鍋,道廷司不背也要背。

  各方勢力怪罪下來,他們這些典司,很可能全都沒的做了。

  更不用說,在道廷司能做到典司的,多是世家出身。

  這些被困的天驕弟子,其中本就有着他們的後輩或子侄,肩負着整個家族的期許和未來,如今命在旦夕,他們怎麽可能不急。

  隻是眼前的邪道大陣,着實強大詭異。

  他們道廷司,連同各個世家宗門,攻打了多日都找不到突破口,反倒折損了不少人。

  雁落山的血色大陣,像是一隻血腥的“龐然大物”,坐落于山中,一味吞噬生靈,吸收血氣,不斷壯大,根本不給他們下手的機會。

  而大陣内,一切消息也全都是隔絕的。

  他們至今不知道,裏面的宗門天驕,究竟是生是死。

  甚至“死”都還不是更可怕的。

  一旦被邪氣污染,堕落爲魔道,無疑會令世家和宗門蒙羞,甚至可能因其卓絕的天資,反被魔道利用,将來成長爲殺人如麻,惡貫滿盈的魔道巨頭……

  這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一衆道廷司,隻覺心頭壓着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他們所能做的,隻是抓緊時間,不惜一切代價,籌備下一次的進攻。

  以希冀能在不斷的攻擊中,找到大陣的突破口。

  就在衆典司議事之時,一個執司,悄悄走到了顧長懷面前,将一枚模樣粗陋,且沒有刻字的令牌,遞給了他,小聲提醒道:

  “顧典司,您小心些,似乎有人蓄意要殺您……”

  顧長懷皺眉:“誰?”

  執司指了指令牌,“您自己看看……”

  顧長懷接過令牌,大概瞄了一眼,倒也沒太在意。

  他是道廷司典司,做的是得罪人的差事,抓的人,殺的人都不少,而想殺他的妖魔邪修,更是多了去了。

  這些時日來,這種類似的消息,他已經看過不知多少了。

  顧長懷把令牌遞回去,吩咐道:“繼續盯着這些令牌,發現有異常的信息,及時通知我。”

  自從跟墨畫熟悉後,受墨畫影響,顧長懷也對“傳書令”很敏感。

  而如今,墨畫也被困在大陣中,生死未蔔,顧長懷嘴上不說,心底卻不免焦急。

  想着墨畫心性機敏,手段多樣,尤其精通元磁傳書,說不定能通過傳書令,傳一些消息出來,因此戰利品中,但凡有能傳書的物品,顧長懷都會收繳過來,命人嚴加盯守,一有異常訊息,立馬告知他。

  隻可惜,到現在爲止,顧長懷都沒收到墨畫的傳信。

  其他一些新調來,甚至是從道廷調遣來的典司,也覺得顧長懷多少有些“異想天開”。

  都被關在邪道大陣裏了,與外界隔絕,一個築基弟子,怎麽可能傳消息出來?
  顧長懷卻不願放棄,一心隻想着墨畫的事。

  傳信的執司拱了拱手,正準備退下。

  就在他轉身之際,電光火石間,顧長懷驟然一驚,喚住他,“你等等。”

  執司神色不解,“顧典司……”

  顧長懷道:“你把那令牌,再拿給我看看。”

  執司恭敬地将令牌,遞給顧長懷。

  顧長懷接過令牌,一字一句,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猛然吸了一口涼氣,喃喃道:
  “墨畫……”

  其他正在籌劃備戰的典司們,聞言有些詫異,紛紛向顧長懷看來。

  端莊秀麗的夏典司,見狀問顧長懷道:“怎麽了?”

  顧長懷神情怔忡,頗有些難以置信道:“這條消息……是墨畫傳出來的。”

  此話一出,衆人神色震驚。

  夏典司也看了一眼令牌上的文字,沒覺得異常,便皺眉道:“你确定?”

  顧長懷點頭。

  誅殺尊者火佛陀,搗毀璧山聖殿,殺水閻羅,炸胭脂舟,大鬧龍王廟……

  這些事,表面上看,的确都與他顧長懷有關。

  但細細想來,這裏面的事,很多其實是墨畫做的。

  譬如“誅殺火佛陀”這件事,顧長懷知道,這是對外的說法,真正的事實,是墨畫以一種令人心悸的火球法術,轟穿了火佛陀的心髒。

  也就是說,真正殺了火佛陀的人,是墨畫。

  還有“炸胭脂舟”。

  胭脂舟是被陣法炸掉的,這些陣法,同樣出自墨畫之手……

  這些事,真正知道内情的,隻有親身參與到這些事件中的寥寥數人。

  而全都參與,也全都知道内情的,一共就隻有兩人。

  一個是他這個“背鍋”的道廷司典司。

  另一個,就是“始作俑者”墨畫。

  也就是說,這條信息涉及到的種種細節,除了他自己,隻有墨畫一人知道。

  這條要不惜一切代價“殺掉他”的消息,必然是經墨畫之手發出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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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4章 大戰
  雖然彼此共事久了,有了默契,顧長懷也有股強烈的預感,發這條消息的人,定然就是墨畫,但此事幹系重大,他還是要慎重地驗證一下。

  “你是……墨畫?”

  這幾個字,剛顯化爲墨紋,就被顧長懷抹去了。

  這麽問太直白了。

  如果對面不是墨畫,會讓邪魔警覺。

  如果真是墨畫,又容易洩露蹤迹,置墨畫于不利的境地。

  顧長懷略作沉思,傳書問道:

  “火佛陀……是你殺的?”

  血祭大殿中,墨畫“群發”之後,等了許久,突然收到了這一條信息,當即眼前一亮,回複道:
  “是!”

  “火球!穿胸!”

  火佛陀是被他抓住破綻,以隕火禁術,轟穿胸口而死。

  除了他跟顧叔叔,沒人知道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顧長懷見到這些話,當即神色欣喜,胸口一塊巨石落地,隻覺氣都順了許多。

  還好,墨畫沒死……

  能傳書出來,說明情況還不算糟糕。

  顧長懷這邊已經基本可以斷定,是墨畫不知以什麽手段,在向他傳書。

  但墨畫卻不太确定,對面是不是真的是他的顧叔叔。

  他想了想,覺得也應該要驗證一下,便反問道:

  “你上一個相親對象是誰?”

  剛剛如釋重負的顧長懷,瞬間臉一黑。

  旁邊的夏典司,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看向顧長懷。

  顧長懷隻好臉色難看地,回了一個字:

  “花。”

  墨畫點頭。

  确定了,是顧叔叔。

  既然“暗号”對上了,墨畫也就不啰嗦了,傳書道:
  “我在雁落山裏,四宗八門十二流絕大多數弟子也在。”

  “雁落山,是荒天血祭大陣所在,山谷之中豢養無數妖魔,石橋孤懸難渡,我們出不去……”

  墨畫将大緻狀況,言簡意赅地說了。

  顧長懷便也道:“大陣外邪氣彌漫,血沼遍地,血流入山,将山石浸泡得宛如妖獸血肉,我們找不到入口,攻不進去。”

  墨畫道:“沒事,我給你們地圖。”

  而後墨畫毫不猶豫,開始将磁紋,顯化爲墨紋,将整個雁落山的大緻陣法結構,還有山勢地形,一起傳給了顧長懷。

  傳書令一次性傳輸的元磁有限,墨畫隻能一點點傳。

  顧長懷收到之後,再自行拼湊在一起,最終形成了一整副,宏大而複雜的雁落山陣法形勢圖。

  顧長懷看着震撼。

  便是其他典司,都有些難以置信。

  他們沒想到,他們這些人竭盡心思,苦攻數日,與魔修厮殺了數百回合,仍不得其門而入的魔道山隘,如今傳個信的功夫,整個山的陣法圖就到手了?

  這個圖太機密,但得來又太容易了,以至于讓他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在場很多典司,都是爲了應對邪道大陣之災,從乾州其他四五品地界,乃至中央道廷匆忙調來的,對乾學州界的情況不熟悉,大多抱着質疑的态度。

  “這圖真能當真?”

  “莫不是魔道的陷阱?他們想誘敵深入,一網打盡?”

  “此事,是不是要再斟酌一下?”

  “茲事體大,不可貿然行動……”

  衆人遲疑。

  顧長懷卻道:“不必了,就按這張陣圖來,出了任何纰漏,我一人承擔。”

  便有典司淡淡道:“顧典司,您一人恐怕擔不了……”

  顧長懷皺眉。

  夏典司目光一沉,“那再加上我,這個圖,是顧典司得來的,我與顧典司一同擔保,出了任何問題,都由我們承擔。”

  其他典司見狀,目光一閃,都紛紛點頭:
  “好。”

  他們也并不是一定要質疑這份陣圖的真僞。

  方今之際,邪氣滔天,形勢無比嚴峻,必須争分奪秒将乾學一衆天驕救出來。

  這陣圖是唯一的線索,無論是真是假,都要按着這陣圖,去安排進攻的計劃。

  哪怕這真是魔道的陷阱,也必須闖一闖。

  他們别無選擇。

  但話是這麽說,事可以這麽做,責任卻必須要有人來承擔。

  顧長懷是顧家的人,顧家來擔這個責,份量稍顯不夠。

  但夏典司不同,她身後是道州夏家。

  夏家是強龍,顧家是地頭蛇,一個強龍,一個地頭蛇,一同來扛這件事,自然最穩妥。

  這份陣圖,一旦出了什麽纰漏,自有夏典司和顧典司兩人,以及其身後的世家來擔責。

  這是風險。

  當然,若這份陣法形勢圖沒纰漏,他們按照陣圖,真把人救出來了,那此役最大的功勞,自然也就是夏典司和顧典司的。

  這點事,一衆典司心裏都清楚,他們也沒覺得不平衡。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想要好處,自然就要擔風險。

  擔得住風險,自然也會有好處。

  而他們這些典司,都是外調來的,本身就不屬于乾學州界的道廷司體系。

  出事了,能有人頂着,事成了,能分一杯羹,對他們而言,就足夠了。

  顧長懷略有些詫異地看向夏典司。

  夏典司擡眸,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沒說什麽,但卻心照不宣。

  顧長懷信任墨畫。

  而經曆過這麽多事,夏典司同樣信任墨畫。

  顧長懷神情堅定,緩緩站直了身子,“那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責任我和夏典司來承擔,就根據這副陣圖,制定攻山計劃。”

  “調集所有人手,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内,将乾學各宗弟子救出來!”

  “好!”

  “一切依顧典司之言。”

  道廷司這邊,立馬便緊鑼密鼓地開始籌備。

  之後,墨畫又将一些具體的細節,補充告訴了顧長懷,而後道:
  “要注意的就是這些……”

  “陣法山勢圖,是我根據大陣陣樞,簡單模拟出來的,大體上應該不會錯,但具體地形,可能會有小的出入,顧叔叔,你自己注意甄别。”

  顧長懷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墨畫問道:“沒問題吧?”

  顧長懷隻簡單說了兩個字:“放心。”

  墨畫點了點頭。

  顧叔叔做事,一向還是很靠譜的。

  事關乾學天驕,道廷司必然重視,人力物力肯定都不缺,隻是苦于不知敵情,所以才打不進來。

  現在他把地圖也送出去了,顧叔叔應該知道怎麽做。

  墨畫做了“甩手掌櫃”,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

  君子性非異也,善假于物也。

  學會找人幫忙,還能找到人幫忙,有時候也是一種能力。

  而這件事說起來,道廷司肯定比他還着急。

  安排妥當後,墨畫便對其他人道:

  “守好大殿,我喊道廷司的人來救我們了。”

  太虛門弟子并不意外。

  其他宗門弟子,松了口氣之餘,在不免在心中感歎,這個墨畫,路數是真的野,被關在“與世隔絕”的大陣裏了,竟然還能從外面“搖”到人。

  之後墨畫又對衆人,做了一點安排。

  此後無事,衆人都默默等着。

  墨畫也在原地打坐,恢複神識,但與此同時心中仍有着不少困惑。

  最重要的,就是那位“屠先生”。

  迄今爲止,他都沒見到那個屠先生的身影。

  “爲什麽?”

  “這個屠先生,并不在雁落山?”

  “他是被道廷司和各大世家,各大宗門的其他大能牽扯住了?”

  “還是說,他另有圖謀,在謀劃着别的事情?”

  邪神的爪牙中,屠先生就是最強的修士?

  還有沒有其他羽化境的魔修?

  抑或者,有沒有洞虛老祖級别的人物,暗中皈依了大荒邪神?
  這座荒天血祭大陣,真的隻有自己看到的這些麽?

  除了雁落山這裏,是不是還有更核心的陣樞區劃?
  陣眼的位置又在哪……

  ……

  墨畫越想,越覺得這其中似乎還藏着更多的隐秘,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隻是他困于血祭大陣的一隅,無法窺其全貌,即便想探究,也無從下手。

  而且,這麽多乾學弟子,對他而言,其實也是一種“累贅”。

  不把他們救出去,自己多少有些不安心。

  而就在墨畫沉思之時,曆來因“人浮于事”,“機構冗餘”,“拖沓怠慢”而受人诟病的道廷司,卻以雷霆之勢,彙聚人手,以近五十位金丹爲首,展開了對雁落山的攻勢。

  這種時刻,沒人膽敢怠慢,也沒人敢有一絲疏忽。

  不過片刻,鏖戰開始,數不清的金丹法寶,靈器刀劍,開始按照墨畫劃定的路線,向雁落山深處殺去。

  轟隆聲響起,強大的靈力波動此起彼伏。

  刀劍法術之下,魔修開始一個個被斬殺,道廷司也有人開始負傷甚至隕落,場面壯闊而慘烈……

  隻是這一幕,身處雁落山内部的墨畫,就無緣得見了。

  他隻能感受到山體的震動,以及由遠及近的靈力波動,借此判斷,戰線割據的情況。

  具體過程,他看不到,也猜不到。

  甚至,道廷司如何過那座妖魔山谷,墨畫也不太能想得到。

  但墨畫并不擔心。

  道廷司畢竟是道廷司,圍剿魔修的經驗豐富,心思深,城府重的典司也很多,真要做什麽事,不可能沒辦法。

  這些事,根本不用他操心。

  果然,不知鏖戰了多久,邪氣震蕩,血腥味彌漫,甚至飄到了大殿之中。

  這意味着,這場厮殺,已經蔓延到大陣内部了。

  墨畫神情肅然:“守好大殿,千萬别開門。”

  不一會兒,有血腥的邪力,沖擊大殿門口。

  有一些邪魔修士,在外面嘶吼咒罵。

  顯然是道廷司攻山,這大殿中的事,已經被察覺到了。   
  有邪陣師在破陣,甚至有邪道金丹,在強力破門。

  可大門之上,本就有封閉的陣法,這些陣法是三品的,與邪道大陣是一體的。

  墨畫是“滲透”進陣樞大殿,是從内而外,屠掉了邪陣師,占據大殿的。

  但想從外向内,進攻大殿,就沒那麽容易了。

  不過墨畫也知道,這大殿的門,支撐不了多久,他所做的,也就是盡己所能地拖延時間。

  果然,過了片刻,随着轟隆一聲,大門破碎。

  一個臉上畫有妖紋的金丹魔修,以及一個金丹境的邪陣師,帶着一群魔修,踏步走入大殿,見到面前的一衆乾學天驕,當即神情大變,随後又驚又怒:
  “果然,被這群小鬼鑽了空子,他媽的……”

  他們不知,這群宗門小鬼,到底是如何找到破綻,侵入這大殿的,但此時道廷司攻得緊,情況萬分火急,也沒機會深究了。

  “抓住這些天驕,逼退道廷司的那群走狗!”

  “道廷司若不退,我們就把這些小雜種,一個個全都殺了!”

  敖峥,沈藏鋒,蕭若寒幾人聞言大怒。

  他們都是天之驕子,自小備受推崇,曾幾何時,被人罵過“小雜種”?
  幾人此時無不一腔怒意,當即就面如寒霜,想沖上去拼殺,卻被墨畫呵斥住了:
  “守住陣型,别忘了我剛才說的,以守爲主,别想着殺人!”

  “這些魔道孽種,早晚是個死,不值得髒我們的手……”

  敖峥幾人停住了。

  那魔道金丹聞言,一雙陰毒的目光看向墨畫,當即冷笑道:

  “小雜碎,好大的口氣。”

  而後咧嘴一張,露出獠牙,口吐腥氣,喚出一尊白骨燈籠法寶,護住周身,化作一陣陰風,向墨畫殺去。

  可墨畫坐鎮在大殿最深處,而他身前,是四宗八門十二流的天驕。

  敖峥一聲龍吼,一拳挾着龍氣,轟在了這魔道金丹身上。

  雖隻有一瞬,但也截住了這魔修的陰風遁法。

  而後,蕭若寒的劍氣,一劍天來,淩厲無比,砍在了這魔道金丹的後背。

  之後是沈藏鋒,勢大力沉的藏鋒劍氣,萬霄宗五行流轉的秘傳法術。

  而再往前,是八大門的斷金劍,癸水劍,淩霄劍,逍遙劍,紫霞功,大羅飛天禦劍,以及十八個銅澆鐵鑄般的金剛門天驕。

  太阿五兄弟,宛如五尊兇悍的門神,護住墨畫。

  令狐笑的沖虛解劍真訣,也蓄勢待發。

  四宗八門,數百天才子弟,各門上乘道法,交織在一起,宛如一道天驕“長城”,全部守在墨畫身前,縱使這魔道金丹,修爲莫測,道法可怖,一時間也是寸步難行。

  欺近墨畫身邊都不可能,更别說殺了墨畫了。

  這魔道金丹,當即意識到了不妙。

  這些天驕,若各自爲陣,縱使天賦再高,傳承再好,在他這個殺人如麻的金丹大魔修面前,也不過是刀俎上的魚肉,任他宰殺。

  但見鬼的是,這些四宗八門十二流的天驕,竟然能摒棄門戶之見,聚在一起,“鐵闆”一塊,共同進退,這就他娘的無比棘手了。

  誰有這麽大背景和手腕,能将這些桀骜的天才,聚在一塊?
  魔道金丹看着人群最深處的墨畫,血腥的眼眸中,露出一絲忌憚。

  “殺!”

  他不敢再耽擱,而是号令所有邪修和魔修,一同開始攻殺墨畫等人。

  但墨畫早就排好了陣勢,而且在地上,畫滿了陣法。

  這些在修羅論劍中,被墨畫以陣法“困殺”的天驕們,如今又在墨畫的安排下,在他陣法的“輔助”下,開始與一衆魔修,展開了激烈的厮殺。

  所有人心情既複雜,又輕松。

  墨畫的陣法很強,在陣法加持下,本就天賦卓絕的乾學天驕,實力也更強了。

  令狐笑幾人,甚至穿上了五行源甲,借五行增幅,爆發出的強大靈力,一時間将魔修殺得節節敗退。

  唯有魔道的金丹,仗着大境界壓制,可以正面抗衡這些天驕的聯手。

  但也隻能如此。

  縱使他是金丹,一時間也沒辦法打開突破口,從這些“鐵闆一塊”的天驕身上,啃下一塊肉來。

  墨畫根本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隻守不殺,這是他此前定下的規矩。

  想着殺,就容易冒進,冒進就容易露出破綻,一旦露出破綻,就會有人送命。

  相反,隻要守好,等道廷司支援,他們這些人一個不會死,這些魔修,同樣一個也逃不掉。

  而一切也的确如墨畫所料。

  任憑魔修們,再怎麽瘋狂撲殺,也根本突破不了墨畫設下的防線。

  甚至因爲一味沖殺,反倒有不少魔修,死在了令狐笑的劍氣之下。

  随着時間推移,道廷司的援兵,終于趕來了。

  雁落山邪陣“内憂外患”。

  而這些魔修,也面臨着“前後夾擊”。

  數十個道廷司金丹,首當其沖,沖入魔道陣營,開始了大面積屠殺。

  而那個魔道金丹,雖然修爲深厚,邪力洶湧,道法也很強,但也遭不住幾十個正道金丹的圍剿,沒過多久,就被冰劍封喉,風刃開胸,亂劍捅死。

  金丹邪陣師,也全都殒命。

  至此,雁落山内的魔修,便被圍剿一空了。

  而顧長懷等一衆金丹典司,看到了完好無損的墨畫,還有一衆宗門天驕們,也無不如釋重負,心頭那口巨大的,壓得他們快窒息的石頭,也緩緩落地了。

  “顧叔叔。”墨畫招呼道。

  顧長懷深深看了墨畫一眼,既是欣慰,又是慶幸和感激,問道:“沒事吧。”

  “嗯。”墨畫點頭。

  顧長懷也顧不得寒暄,沉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先離開。”

  “好。”

  于是道廷司一衆金丹典司,便護衛着墨畫等宗門天驕,離開了陣樞大殿,向雁落山外走去。

  一路血腥,魔修的屍體零落。

  到了山谷處,喊殺聲仍舊不停,腐臭和血腥味撲鼻。

  墨畫看去,神色爲之一震。

  妖魔山谷之上,石橋已經被炸毀,而一旁的山壁上,被道廷司用鈎鎖嵌入山石,拉出了一條簡陋的懸索,像是吊橋一般,貼着石壁,連通山谷兩端。

  道廷司修士,就是通過這條“懸索”,跨越山谷的。

  但此舉顯然也激怒了谷底的妖魔。

  數不盡的,畸形的血肉妖魔,如潮水一般,從谷底湧上來,向道廷司的修士撲殺而來。

  一些金丹典司,不得不持續不斷地催動法術,劍法,或者驅動法寶,來絞殺這些妖魔,保住懸索。

  場面血腥而壯觀。

  “快走,沿着懸索出去……”顧長懷神情凝重道。

  谷底的妖魔,實在太多太多了,即便他們是金丹,也根本殺不完。

  因此隻能暫時鎮殺這些妖魔,盡力護住懸索,讓大家盡快離開。

  否則真被困在這裏,後果不堪設想。

  情況緊急,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因此沒有人再耽擱,全都按部就班,按照顧長懷的吩咐,踩着懸索,催動身法,快速向谷外撤去。

  墨畫壓陣,走在最後。

  大陣内的邪氣,容易污染人的識海,因此其他弟子,要盡快撤離,越快越好,遲則生變。

  但邪氣影響不到墨畫,因此他沒什麽所謂。

  道廷司金丹,還在不斷鎮殺谷底的血肉妖魔。

  各宗弟子,也踏着懸索,一個接一個離開雁落山。

  墨畫也松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目的達到了,人也救出去了,小師弟們也安全了,他也準備要離開了。

  雖然荒天血祭大陣,還有很多秘密,他沒研究明白,但眼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墨畫剛準備離開,眼角餘光一瞥,便見顧長懷神情壓抑,似乎另有心事。

  墨畫一怔,問道:“顧叔叔,是不是還有什麽事?”

  顧長懷也有些錯愕,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沒事。”

  墨畫皺眉。

  以他對顧叔叔的認知,肯定是有什麽事。

  可顧叔叔不說……

  墨畫目光微凝,擡頭望天,指尖一掐,心頭一算,臉色爲之一變,轉頭便問顧長懷:

  “顧叔叔,瑜兒呢?”

  顧長懷神色震驚,看着墨畫滿臉不可思議。

  墨畫追問道:“是不是出事了?”

  顧長懷臉色苦澀,“瑜兒……被抓走了……”

  墨畫目光冰冷,“被誰?”

  “上官望……”

  上官家羽化境實權長老……

  墨畫眉頭一跳,沉思片刻,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

  顧長懷歎息道:“先出去吧,瑜兒不知被抓去了哪裏,怎麽找也找不到,上官望也不見了,此事……還要從長計議。”

  “嗯。”

  墨畫點頭,跟着顧長懷向外走,可走了幾步,他忽然又停住了,緩緩道:
  “顧叔叔,你先回去吧,我留下。”

  顧長懷目光一震,轉身皺眉道:“你要做什麽?”

  墨畫搖頭,“時間緊急,來不及解釋。隻是……一旦出去,就再也救不回瑜兒了。”

  顧長懷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不明白這裏面的緣由,但他相信墨畫,便目光堅毅道:“我也留下。”

  墨畫卻仍舊搖頭,“我留下,死不掉。你留下,必死無疑。除了我,誰留下來,都不可能活……”

  顧長懷心頭一顫,“墨畫,你……”

  “顧叔叔,你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墨畫道。

  顧長懷還在猶豫,可另一邊已經有人喊道:“顧典司,快點,妖魔越來越多,懸索快撐不住了。”

  顧長懷神情痛苦地看着墨畫。

  墨畫笑了笑,摸了摸脖子上的太虛兩儀鎖,“這是老祖給我的,可以護我周全,顧叔叔你放心就是。”

  顧長懷還是放心不下。

  墨畫又道:“那你幫我做一件事,出去之後,告訴所有人,遇見邪陣師就殺。邪陣師死得越多,我就越安全。”

  顧長懷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可還是緊抿嘴唇,目光痛苦,似乎不想丢下墨畫一人。

  “去吧。”墨畫道。

  顧長懷内心煎熬,最終深深吸了口氣,對墨畫道:“我盡量把邪陣師殺光。你……千萬保重。”

  “嗯。”

  顧長懷這才咬着牙,決絕地回頭踏上懸索,背影蕭瑟但決然地離開了雁落山。

  而随着他走後,道廷司的金丹,再也鎮壓不住魔潮。

  無數血肉妖魔,沿着山壁,蔓延上來,向着道廷司衆人殺去。

  淩空的懸索也被妖魔啃噬,寸寸斷裂,跌入了黑暗深淵。

  唯一的生路,徹底斷絕。

  到了谷口的顧長懷回頭望去,隻能看到遠處山谷的另一端,黑暗和血光之中,那一點熟悉而單薄的身影。

  而很快這道身影,就被無窮無盡的血肉妖魔湮沒,徹底消失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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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5章 屠先生(謝謝Yeeeeea打賞的盟主~)

  雁落山外。

  一衆天驕弟子劫後餘生,準備撤離。

  程默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問道:“小師兄呢?”

  司徒劍道:“小師兄與我說,讓我們先走,他晚點再來。”

  令狐笑皺眉,“小師兄沒事吧。”

  司徒劍道:“小師兄說讓我們放心,他不會有事。”

  令狐笑點頭,“那我們等一會小師兄。”

  “好。”

  “等小師兄出來,我們一起回宗門。”

  一群太虛門弟子,便聚在道廷司駐紮的營地外,等着墨畫跟他們彙合,可左等右等,仍不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便在此時,遠處轟隆一聲,山峰坍塌,邪氣蔓延,雁落山邪道大陣的入口,又重新被封住了。

  而他們仍沒看到他們的小師兄。

  所有人臉色全都變了。

  “小師兄沒出來!”

  “他還在那邪魔大山裏?”

  衆人對視一眼,神情凝重無比。

  司徒劍皺眉沉思,恰好擡眼,便看到了遠處一臉沉郁的顧長懷,立馬上前,問道:

  “顧典司,我們小師兄呢?”

  令狐笑,程默等太虛門弟子,全都看着顧長懷,目光炯炯,含着期盼。

  顧長懷忽而深切體會到,墨畫這孩子,在太虛門弟子心中的“地位”,真的非同一般。

  顧長懷歎了口氣:“墨畫……他留在大陣裏了。”

  所有人臉色大驚,“顧典司……”

  “墨畫……他要救人。”

  “救誰?”

  顧長懷搖了搖頭。

  司徒劍幾人便大概猜到,這是道廷司的機密,不方便洩露,他們也不方便多問。

  可他們的小師兄不見了……

  “要不我們……也回去幫小師兄?”

  司徒劍搖頭,冷靜道:“入口塌了,大陣封了,回不去了。”

  “還有那麽多妖魔……”

  “再說,我們回去也幫不了小師兄,大陣的事我們不懂,還會成爲拖累……”

  太虛門弟子們神情都有些低落。

  顧長懷便道:“你們……先回宗門吧,墨畫的安危,由我們道廷司負責。”

  好不容易把這些天驕弟子救出來,不能讓他們再有閃失。

  令狐笑卻神色堅毅地搖頭,“我在這裏等着,墨畫什麽時候出來,我們再一起回宗門。”

  其他太虛門弟子也紛紛神情嚴肅,點頭道:

  “小師兄不出來,我們不走!”

  “要回宗門就一起回!”

  顧長懷神色感慨,不再勉強。

  而另一邊,其餘各大宗門弟子,已經開始陸續離開,可走到了一半,忽而有人問道:
  “太虛門怎麽不走?”

  “好像是在等墨畫……”

  “墨畫呢?”

  “好像還在大陣裏?”

  衆人變色,“還在大陣裏?”

  “我剛剛聽了他們和道廷司典司的聊天,說是墨畫要救人,所以還沒出來……”

  所有宗門天驕都停下了腳步。

  墨畫已經救了他們。

  如今他們都出來了,可墨畫還留在那陰森可怖的邪道大陣裏,爲了救人……

  墨畫在他們心中的印象,突然有些模糊了。

  雖然嘴有點惡毒,态度也很嚣張,手段也很陰險,做事也極氣人,但他确實以一己之力,團結各宗弟子,成功讓大家脫離了魔窟,現在甚至,他一個人還留在魔窟裏,“舍己爲人”,爲了去救更多的人……

  這個墨畫,似乎也不是個“惡人”?
  可能,恰恰相反?
  所有人神情默然。

  殘留的惱怒,恨意,與感激,敬佩,羞愧等各種情緒交織,回蕩在心頭,滋味難言。

  龍鼎宗的敖峥首先不走了,沉聲道:“我也留下。”

  沈藏鋒皺眉,但也沒說什麽。

  蕭若寒冷冰冰的,站着不動,顯然也不願獨自離開。

  身爲四大宗天驕,他們的自尊心更強。

  被他們記恨的墨畫幫了他們,他們卻背身離開,這會讓他們發自内心地鄙視自己。

  因此,他們留下來,不是爲了墨畫,而是爲了自己的“道心”,爲了自己修道的信念,爲了心胸坦蕩的信義。

  他們不想做“臨陣脫逃”的小人。

  八大門中,金剛門的石天罡緩緩開口道:

  “墨畫對我們金剛門有恩,我們也等等。”

  金剛門一衆天驕點頭。

  其他各宗門中,斷金門秦滄流,紫霞門陸珍珑,逍遙門風子宸,也都留了下來。

  斷金門宋漸,是真的有點擔心墨畫,但表面上卻帶着一絲冷笑,裝作一副不得不“從衆”的樣子。

  大羅門的葉之遠,自從被墨畫嘲諷“禦劍飛不遠”後,就自閉了一路。

  此時他也不願離開。

  墨畫是他認定的對手,早晚他要親自禦着大羅飛劍擊殺墨畫,一雪前恥。

  在此之前,他不希望墨畫先死。

  領頭的天驕不走,其他宗門弟子,自然也都留了下來。

  此時四宗八門十二流一衆天驕,逃出血祭大陣後,卻全都聚在雁落山外,默默等着。

  他們心思各異,有的爲了同門深厚情義,有的爲了身爲天驕的自尊,有的心懷感激,有的存了恨意,有的隻是從衆……

  但無論爲了什麽,此時乾學州界各宗門的天之驕子,無不看向雁落山,默默等候着那一道人影……

  ……

  雁落山内。

  血祭大陣還在運轉,邪氣濃郁,血色遍布的魔窟中,墨畫卻在一臉好奇地到處“參觀”。

  雁落山内的魔修,都被道廷司殺光了,沒人能打擾他研究這荒天血祭大陣了。

  血肉妖魔大軍,要靠鮮血地脈滋養,不能離開山谷太遠。隻要不接近谷口,危險不大。

  空中遊蕩的邪祟,更不值得擔心。

  因此,墨畫混在這大陣内,一時頗有些“如魚得水”的感覺,想拆什麽拆什麽,想看什麽看什麽,根本沒人,也沒妖魔來攔他。

  就這樣,墨畫把外圍又逛了一圈,從邪陣應用的實例中,從陣法構建的細節上,拓寬了一下陣法思維,豐富了自己大陣應用的實踐經驗,受益良多。

  逛完了,覺得差不多了,墨畫便轉身,向着機密陣樞室走去。

  機密陣樞室内,有四個金丹邪陣師。

  如今這四個金丹邪陣師,全都死了,屍體還留在現場,四肢斷裂,身首分離。

  這也是墨畫此前特意叮囑過顧叔叔的。

  攻進雁落山第一時間,多找點金丹典司,摸進這陣樞室内,先殺了這幾個金丹陣師,一定要讓他們腦袋搬家,還有,不要看他們的眼睛。

  大戰先殺陣師。

  這是墨畫身爲一個資深陣師,這麽多年來的心得體會。

  顧叔叔也貫徹落實得很好。

  墨畫點頭,又看向桌上。

  桌上酒杯還在,杯中眼眸轉動,血水一點點自眼眸滲出,與酒水融在一起,鮮紅一片。

  墨畫想了下,到底還是忍住了沒喝。

  這個東西有些邪異,最好還是别嘗。

  按墨畫的猜測,這應該是邪陣師爲了精進陣道造詣,而借助邪異的外物,補充神識的手段。

  但這世上,本就沒那麽多好事,凡事必有代價。

  邪陣師借助邪物,補充神識,增強識海,領悟陣法。

  抑或是枉造殺戮,以人的血肉骨皮,降低陣法門檻,去畫更強的陣法,這些都是會付出代價的。

  他們會在邪道上,一步步沉淪,一步步堕落,最終對邪道形成依賴,永遠無法觸及到真正的陣法大道。

  陣法還是要靠自己,一點點學,一遍遍練,用心如一,不斷鑽研,這樣學來的,才是自己的,才能真正融彙貫通。

  有時候,捷徑反而是彎路。

  真正的“捷徑”,就是沿着正路,一直堅持走下去……

  墨畫駐足沉思,目光漸漸透澈,也在内心一點點摒棄了邪陣的“誘惑”,待又堅定了道心後,這才繼續研究起面前的中樞陣盤。

  這是“核心”陣樞所在的陣盤。

  而且,是三品的。

  墨畫嘗試以神識,介入這陣樞,試了幾次,全都失敗了。

  他的神識,雖然步入了金丹的境界,已經有二十紋了,但似乎還沒到能操控大陣陣樞的地步。

  大陣陣樞在抗拒着他的神識。

  墨畫不服氣,沉下氣來,繼續不斷嘗試,憑借道化後極堅韌的純金神識,承受着一般陣師,根本無法承受的超強負荷,去強行滲透大陣的核心,竊奪大陣的陣樞控權。

  終于,經過數十次“大力出奇迹”的嘗試後,大陣陣樞,終于破格承認了墨畫的神識水準,對他開放了部分權限。

  墨畫的神識,也終于介入了荒天血祭大陣的陣樞。

  轟隆一聲,識海震鳴。

  墨畫忍着劇痛,緩緩睜眼。

  眼前是漫無邊際的血色。

  數不清的陣紋如同血管,四通八達,向外面編織蔓延。

  邪力在這些“血管”中流淌,借助陣紋,串聯着大陣的方方面面,使得荒天血祭大陣,宛如一尊驚世的“龐然大妖”,正在一點點複蘇……

  墨畫的神識,與荒天血祭大陣溝通,看到眼前這一幕,第一個反應,就是自身的渺小。

  大陣血色漫漫,如同滄海,無邊無際。

  而他隻是這血色滄海中的一粟。

  墨畫心中震撼,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前對這個大陣的體量,還是“錯判”了。

  這座血祭大陣,實在太宏大了,根本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這就是準三品大陣的格局麽……”

  墨畫有些失神,與此同時,心中竟生出一絲窒息的無力感。

  他此前的認知,還是太“狹隘”了,也有點“坐井觀天”,自以爲是了。

  他還以爲,自己通過陣樞,就能一定程度上,篡改這血祭大陣了。

  可現在看來,體量如此巨大,結構如此複雜,光是“理解”這大陣,都困難重重。

  墨畫有些挫敗,可短暫的失落之後,他又緩緩平複了心态。

  體量大是對的。

  陣法複雜難懂也是對的。   
  這才配得上叫做大陣。

  這種層次的大陣,才有資格,成爲天下無數陣師畢生的追求。

  甚至,自己的“淺薄”與“錯判”,也是對的。

  知道自身渺小,方能變得強大。

  正是知道了缺陷和不足,才有努力的方向,才能一步步變得更強。

  “陣法博大精深,自己要學的,還有很多很多……”

  “換句話說,自己還能變得很強很強……”

  墨畫看着眼前,浩如煙海,恢弘壯闊的大陣,心中又漸漸升起了鬥志。

  之後他不再猶豫,開始從最易懂的二品陣樞闆塊入手,從内部中樞,開始一點點解剖分析,研究起這準三品的荒天血祭大陣……

  三品的部分,墨畫看不懂。

  但二品的陣樞,墨畫卻能參悟個七七八八,并通過二品陣樞的釋義,去推測三品陣樞的結構功能。

  以一個主陣師的身份,從“大陣設計”的角度,去宏觀把握,整個複雜大陣的構建思路。

  很快,墨畫便沉浸在大陣中了。

  他學到的東西越來越多,領悟到的東西也越來越深刻。

  但學得越多,越覺得自己知道得少。

  領悟越深,越覺得自己的領悟淺薄。

  這也正是墨畫所需要的。

  别人的贊美,陣道魁首的名頭,會讓自己自以爲是,沉浸在過往的成就中,固步自封。

  這些對自己沒意義。

  自己真正需要的,是對陣法的始終如一,對大道陣理的“如饑似渴”。

  永遠知道自己的無知,知道自己的淺薄,這樣才能永遠地變強,永遠地追尋自己的“道”……

  時間一點點流逝。

  墨畫沉浸于大陣的研究中,隻覺得感悟越來越多,一時有些渾然忘我。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忽然覺得自己後背發涼,甚至室内的溫度,也陰冷了不少。

  他将神識,從陣樞中退出,轉頭看去,就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站着一個人,瘦長,陰冷,氣息恐怖,修爲深不可測,且帶着濃烈的邪神氣息。

  屠先生……

  空氣一時凝固。

  墨畫仰着腦袋,看着屠先生。

  屠先生也低着頭,看着墨畫。

  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了許久,片刻後,屠先生才緩緩開口,聲如夜枭:

  “能看明白麽?”

  墨畫搖了搖頭,一臉誠實道:

  “太難了,看不太懂……”

  一臉死白色的屠先生瞳孔微縮。

  而後他轉頭看向室内身首分離的屍體,又放開陰冷神識,掃蕩雁落山四周,神情瞬間陰寒,看着墨畫問道:

  “我養的邪陣師呢?”

  墨畫小聲道:“好像……都死光了……”

  屠先生眼中暴出血絲,如寄生蟲一般浮動。

  墨畫心中一跳,連忙擺手道:
  “跟我沒關系,是道廷司殺的!”

  “顧叔叔帶着道廷司,攻破了雁落山,殺光了邪陣師!”

  墨畫把功勞,全都推給了顧長懷。

  屠先生周身血氣湧動,聲音如妖獸低沉嘶吼。

  “顧長懷——”

  室内的幾個身首異處的金丹邪陣師,的确是被風刃切斷四肢的,的确是死在了顧長懷手裏。

  那其他邪陣師,就更不用說了。

  即便不是顧長懷親自動的手,那也是死在道廷司手裏。

  “這個顧長懷,屢次三番,壞我大事,早知道如此,便不應當顧忌那麽多,不惜一切代價,将其殺了……”

  屠先生心道。

  他雖不知,顧長懷爲什麽能做到這一切,爲什麽能突破大陣封鎖,進入谷内,殺了他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邪道陣師,還将祭品都救走了。

  但一想到,這顧長懷是那尊“太虛兇神”欽定的爪牙,屠先生也漸漸就理解了。

  能被兇神選中,爲神明做事,必然有過人之處,有常人難及的謀略和能耐。

  能做出常人做不到的事,也不奇怪。

  更何況,這個顧長懷,一直在與神主作對,從一開始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可一想到,自己豢養的陣師,被殺了個幹淨。

  自己拘來的天驕祭品,也大多都跑掉了。

  屠先生臉色陰沉,面容也開始扭曲,而後一雙血絲顫動的眸子,便看向了墨畫。

  畢竟,若說壞事,這個太虛門的陣道魁首,也一點都不遑多讓。

  若不是他,不至于要倉促開啓血祭大陣。

  甚至此前的太多事,都有這個叫“墨畫”的小鬼的影子……

  那些因計謀敗露,受神主責罰,而遺留下的肉身和神念上的傷痕,又開始隐隐作痛。

  屠先生的眼中,便透出難以遏制的殺意。

  墨畫感知到這股殺氣,立馬一臉嚴肅道:

  “成大事者,一定要冷靜。一定要學會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千萬不能被一時的憤怒沖昏頭腦,不然會壞事的。”

  屠先生胸口一窒,臉色扭曲。

  片刻後,他以淩厲的目光,審視着墨畫,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墨畫搖頭,“反正是邪魔外道而已,我管你是誰?”

  屠先生冷笑,“你真不怕,我殺了你?”

  墨畫一臉笃定,“你不敢殺我!”

  “爲何?”

  墨畫冷哼一聲,“我可是太虛門陣道魁首,有老祖罩着,道廷司的人也在附近,你不惹我還好,我就當沒見過你,也不與你爲難。但你若傷了我,我太虛門的老祖,必叫你灰飛煙滅。”

  他這話說得倨傲嚣張,但屠先生并不懷疑。

  眼前這個叫墨畫的小子,在太虛門的确有這個份量。

  隻是……

  屠先生問墨畫:“這山裏,可是隻有你一個人,沒有道廷司,也沒你的老祖,你不知道麽?”

  “老祖護着我……怎麽可能讓你看出來?”

  墨畫臉色如常,心态也很平和,但卻以神識操控着自己的小腿,發出細微的顫抖。

  這種“強自鎮定”的表現,屠先生這種經驗老道的老妖怪,如何能看不出來。

  在墨畫這個年紀,有他這份鎮定,已經算不錯了。

  但說到底還是太嫩了,控制了表情,但控制不住身體,露出了心底的怯懦……

  屠先生冷笑,緩緩道:“讓我猜猜……”

  “道廷司的确來救你了……但你是陣師,而且自覺是很厲害的陣師,覺得天下沒什麽陣法,是你學不會的,哪怕是大陣,因此你偷偷摸摸,溜到了這裏,想背着别人,鑽研這荒天血祭大陣……”

  “畢竟這是大陣,你欲罷不能。但這又是邪陣,你不能讓别人知道。”

  “可壞就壞在,這谷裏是有數不盡的血肉妖魔的,道廷司也不敢久留。”

  “你耽擱了這段時間,等回過神來,别人都已經撤走了,隻有你一個人,留在了這谷中……”

  “現在,根本沒人來救你了……”

  屠先生語氣冰冷,每說一句,墨畫的臉便白一分,仿佛内心的盤算,全都被屠先生戳破了。

  “你……你胡說……你……這些都是你瞎猜的,根本就不對……”

  墨畫語氣慌張。

  他說的是實話,屠先生的确都是瞎猜的,而且一句都沒猜對。

  可惜這些實話,屠先生根本不聽,他隻看到了墨畫的慌亂和語無倫次。

  語言會騙人,但本能不會。

  屠先生冷笑,他也并不打算真的殺了墨畫。

  這個墨畫,是個極珍貴的“籌碼”,他留着有大用。

  而且,他心中有所顧忌,也的确不敢殺墨畫,至少現在還不敢……

  屠先生一臉陰沉地看着墨畫,聲音嘶啞而低沉道:

  “你這點小伎倆,騙不了我。老老實實跟我走,聽我的話,我不殺你。”

  “如若不然,我将你開膛破肚,掏腸挖心,煉成妖魔傀儡,生死不入輪回。”

  墨畫臉色恐懼,心有不甘,但卻隻能順從地點了點頭。

  “隻要你不殺我,我都聽你的……”

  屠先生微微颔首,轉身正準備離開,忽而心頭猛然一悸,忍不住猜疑道:

  “這小子,是不是在騙我?”

  屠先生陰冷的眸子,又看向墨畫。

  神色上不會有假,的确是在“強裝鎮定”,倨傲之中,透着一些心虛,若說是演戲,這小子城府未免也太深了點,演技也好得太過頭了。

  俗話說,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以這小鬼的身份地位,根本沒必要親自冒險,落到自己手上。

  可這一切,到底還是太過巧合了些。

  爲什麽别人都走了,隻留這小子一人在這魔窟之中?
  爲什麽?
  莫非是……神主?!

  屠先生恍然,而後忽然間,一切都想通了。

  這是神主,在幕後操縱着因果。

  神主知道,這小子身上有大因果,也知道這小子是祂複生的關鍵,隻是這小子此前一直待在太虛門,受着重重保護,根本沒機會下手。

  現在這小子,身陷血祭大陣,受大陣的邪氣幹擾,氣運亂掉了。

  沒人護住他的因果。

  所以,神主的力量便可趁虛而入,利用這小子對邪道大陣的癡迷和妄想,将他的因果,連同他整個人,都截留了下來。

  一切,皆是神主的啓示!
  是神主在暗中支配着一切!
  屠先生長長松了口氣,心中對神主的信仰越發虔誠,越發覺得神明的高深莫測。

  至于這小子身上的威脅……

  這是在血祭大陣内,一切自有神主庇佑。

  而這小子本身,又隻是個築基修士而已。

  境界擺在這,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我堂堂羽化,還能死在他一個築基手裏不成?”

  屠先生自嘲冷笑。

  思索妥當後,他伸出蒼白的手掌,自指尖化出血絲,融入面前的陣樞,陣樞随之變化,血絲滲透進石壁,将整個石壁,異化爲血肉。

  整個陣樞石壁,也如妖魔的血肉大口,緩緩張開,露出後面一條黑暗深邃的通道。

  “随我來。”

  屠先生命令道,而後踏步走進了血腥的通道。

  墨畫點了點頭,一臉絕望,但又老老實實地跟着屠先生,走進了血腥的妖魔大口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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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6章 上官望

  墨畫踏入妖魔大口,進入通道。

  兩側石壁全都是血肉,微微顫動,上面有血絲在編織遊離,伴着一股腥臭味,以及殺孽的因果,不知是奪了多少人的性命,以他們的血肉熔鑄而成。

  墨畫心中微微歎息。

  這血肉通道,連通地脈,溝通着荒天血祭大陣的各個區域,似乎也唯有身爲邪道主陣師的屠先生,才掌握了自由出入的秘法。

  屠先生就帶着墨畫,走在無邊的血色中,走向血祭大陣的深處。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才微有亮光。

  墨畫擡頭一看,見到另一面陣樞石壁,石壁上刻有羊角模樣的血色邪紋,神聖又猙獰。

  這羊角邪紋,似乎就高明了許多。

  屠先生向着羊角邪紋,彎腰拱手,恭敬行禮,以示敬畏,而後才故技重施,指尖化出血絲,血絲滲入石壁,融于邪紋。

  石壁一點點異化,化作血肉大口,重新張開,露出另一面通道。

  屠先生轉身看了眼墨畫,目光陰冷:
  “記住了,聽我的話,我不殺你,若肆意妄爲,沒任何人救得了你。”

  墨畫點頭:“你不殺我就行。”

  屠先生說完,臉色死白,瘦長如妖魔般的身姿,微微低頭,踏步走過了妖魔出口。

  墨畫也随着他,走出了血肉通道。

  那一瞬間,寒氣撲面,陰風怒号,刺耳的喧嚣聲四起,墨畫擡眼一看,悚然一驚,整個人徹底愣住了。

  眼前是一座,正在建造中的,無比恢弘的邪道建築。

  巨大的邪力靈械,正在挖着山體,不斷向四周拓展。

  莊嚴而陰森的宮殿,亭台,樓閣,居室鱗次栉比。

  數不清的邪修,魔修,如蝼蟻一般,在其間穿梭。

  而建築的主體,是最高處的一座大殿,妖骨爲梁,羊角飛檐,四周數不盡的奇形怪狀的妖魔雕像向中跪拜,拱伏着一座無比巨大的邪神像。

  大荒邪神像。

  這赫然是一座,承載着無數癫狂信仰,恭迎邪神真身降臨的,無邊宏偉的邪神大廟。

  而越是宏大的“神迹”,越容易讓人産生信仰。

  即便是墨畫,看着這巨大邪神像,盡管是未建成的,邪神并未真正降臨的神像,心中都難免生出一絲,“頂禮膜拜”的沖動。

  好在這念頭,隻出現一瞬,便泯滅掉了。

  人生一世,拜天拜地拜父母,區區大荒邪神,還不值得他拜。

  屠先生一直在墨畫前面走着,但他的眼角的餘光,他的神念一直留意着墨畫,他能感知到,墨畫見到神像時,心中産生的動搖。

  這是凡人的本能。

  可這動搖,隻是一瞬,便如石子落入無盡深潭,不再有一絲漣漪。

  墨畫目光清澈,看向神像時,如同看着一尊“死物”。

  屠先生瞳孔微縮,臉色也漸漸沉了下去。

  兩人繼續向前走,進入邪神廟,沿途所見,皆是各種陰森邪異之物,一直到了一處大殿,迎面碰見了一人。

  此人修爲深厚,面目威嚴,法令紋深重,明明身處邪神廟,卻穿着一身道家長袍,看着頗爲異類。

  而此人,墨畫也認識。

  上官望……

  五品修道世家,上官家羽化境長老,在家族中權柄極大,甚至曾經差一點,成爲上官家家主。

  而他,也正是擄走瑜兒的人。

  墨畫目光一縮,心道果然,這個老匹夫,既然能出現在這荒天血祭大陣深處的邪神廟中,顯然是已經淪爲了大荒邪神的爪牙,與這屠先生沆瀣一氣了。

  隻是墨畫也很費解。

  五品乾學世家,羽化實權長老,手握大權,這是何等殊榮。

  屠先生,或者說大荒邪神,到底給了這上官老匹夫什麽好處,竟讓他願意舍棄這一切,棄明投暗?

  墨畫在看上官望的同時,上官望也看到了墨畫,原本冷峻漠然的面容,瞬間産生了一絲動容。

  “是你?”

  墨畫點頭,“是我。”

  上官望看向屠先生,冷聲道:“這是何意?爲何把這小子帶來?”

  屠先生虔誠道:“這是神主的恩賜。”

  上官望皺眉,思索片刻後,冷聲道:“把這小子殺了。”

  墨畫往屠先生身後站了站。

  屠先生搖頭,“此子不能殺。”

  上官望緩緩道:“屠先生,别怪我沒提醒你,這小子邪門得很,你留他這一命,小心陰溝翻船。”

  墨畫臉上很不開心,心道你們這一群邪魔外道,好意思說我一個堂堂正正的正道修士“邪門”?
  屠先生仍舊一臉漠然道:“殺不得。”

  上官望陰毒地看了眼墨畫,不再多說什麽,哪怕他是羽化,位高權重,顯然也不能真正忤逆屠先生的意思。

  屠先生轉過身,對墨畫道:“你會在這神主賜福之地待上一陣,我給你找了個住處,你随我來。”

  “哦。”墨畫點頭。

  屠先生邁開步子,向右側的大殿走去。

  墨畫緊緊跟在屠先生身後,期間看都沒看上官望一眼。

  但上官望卻死死盯着墨畫,臉上的法令紋,聚攏在一起,神情顯得極爲厲然。

  ……

  墨畫随着屠先生進了大殿,繼續向前走,過了一段大荒煉獄浮雕妖魔壁畫,便踏上長長的台階。

  但這台階,并不向上,反倒是通向地下,越走越深,越走越暗,越走越狹隘,越潮濕,越陰森,一直走到頭,終于來到了屠先生爲墨畫準備的住處:
  一間地牢。

  這地牢很深,很封閉,陰暗無光,四處絕壁,看着就令人心生絕望。

  墨畫默默看了片刻,提醒屠先生道:
  “我是乾學論劍天驕,陣道魁首,人們通常還管我叫‘太虛門太子爺’……”

  言下之意,你就讓“太子爺”住這種地方?

  身爲大荒邪神的“大管家”,你這待客之道,是不是有點太不禮貌了?
  屠先生淡淡道:“這已是最隆重的禮遇了,将你關在這裏,你安心,我也省心。”

  “請吧。”屠先生說了句客氣的話,但語調沙啞難聽,如同魔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墨畫沒辦法,隻能老老實實,走進了監牢。

  屠先生将牢門封好,一句話沒對墨畫說便離開了,隻是臨到地牢門口之前,語氣森然地叮囑幾個看守地牢的金丹魔修:
  “守好他,不可有一絲一毫的懈怠,不可有一丁點纰漏……”

  後面的話,屠先生沒說,但幾個魔修全都覺得心中冰寒。

  若出了纰漏,到底會有什麽下場,他們這些看守地牢的,自然是比誰都清楚。

  這幾個魔修,躬着身子,氣都不敢喘。

  屠先生說完這一句,便離開了。

  一直到屠先生走遠,那股令人頭皮發麻的陰森氣息消散,幾個魔修這才緩緩站直,敢大口喘息,與此同時,心中惴然不解。

  一個面容陰冷的魔修皺眉:

  “此乃大荒獄的最深層,關押的修士,至少是金丹後期,羽化都關過,如今竟隻關了一個築基小修士?”

  “甚至堂堂屠先生,都一副謹慎入微,絲毫不敢大意的樣子……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其餘幾個魔修,剛想說話,便被人呵斥道:

  “都給我閉嘴!”

  “閑事少管,廢話少問,在這裏當差,話越多,死越快。”

  衆人聞言噤聲。

  一個高大猙獰的魔修冷笑道:
  “屠先生何等的高深莫測,行事自有他的道理。能讓屠先生慎重的人物,即便是築基,也不是你們能多嘴的。”

  “小心沾染了因果,死在他手裏。”

  此話一出,衆魔修當即噤若寒蟬。

  大荒獄,從不關等閑之人。

  更何況,還是關在這大荒獄深層的人。

  有些人,或許境界不高,但因果可怕,若命格不硬,沾上必死無疑。

  這些看管大荒獄的魔修,雖不懂因果,不懂命格,但因命格不硬,死在因果上的魔道同僚,卻見過不少,一些忌諱總歸還是懂點的。

  自此,這些魔修便不再敢窺視墨畫,也沒哪個不開眼的,敢近墨畫三丈之地。

  ……

  地牢裏。

  墨畫擡頭望屋頂,隻覺得屋頂很高,狹仄如深淵。

  他又伸手,拍了拍四壁,石壁堅實無比,凹凸不平,摸着像人骨。

  神識感知之下,石壁内部,還刻有三品高階邪陣。

  三品高階邪陣,封禁着監牢内的一切,墨畫的血氣和靈力運轉緩慢,甚至神識,都感覺有點暈乎乎的。

  “逃不掉……”

  這個監牢,在三品州界,真的是一個“絕地”。

  屠先生果然也給他面子,将他關在這裏,徹底隔絕,一點操作的機會都不給。

  墨畫微微歎氣,“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要做的事,還有很多。現在情況不明,也不太好輕舉妄動。

  甚至受地牢邪陣壓制,神識都極易困倦。

  既然如此,不如先養精蓄銳,睡個覺吧。   
  監牢裏,四壁陰森壓抑,血迹斑斑,鼻尖有陳年的血氣和腐臭味。

  不知何處,還有陰氣滲出,冷飕飕的。

  墨畫摸了摸腰間,取出了他的儲物袋。

  讓墨畫意外的是,屠先生竟然沒有沒收他的儲物袋。

  當然,這儲物袋裏,也根本沒什麽好東西了,都是一些廉價的靈石,陣媒,丹藥和二品陣圖……

  真正的好東西,都被墨畫藏在納子戒中了。

  屠先生即便沒收,也隻是在收“破爛”。

  墨畫從儲物袋中,取出陣媒和筆墨,自己畫了副清風陣,去了去牢裏的異味,又畫了副暖風陣,給自己取暖,然後取出小毯子,蓋在自己身上,就這樣往地上一躺,準備踏踏實實,先睡上一覺。

  可剛躺下,墨畫仰頭一望,就見一隻巨大的血腥的眼珠子,正在與他對視。

  被人盯着,都睡不着覺。

  更不用說,被這麽大一隻血淋淋的眼珠子瞪着了。

  墨畫平靜道:“你妨礙我睡覺了。”

  他現在身處邪神的“大本營”,不太想惹是生非。

  而且,他之前剛“吃”了一頓,現在還沒什麽胃口。

  血淋淋的眼珠子猛然一顫,而後立即緊緊閉上。

  墨畫這才滿意,緩緩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黑暗深邃,陰森絕望,邪祟觊觎的大荒獄中,墨畫就這樣蓋着小毯子,安安穩穩地睡着了……

  ……

  邪神廟,一間密室中。

  屠先生正與上官望密談。

  “約定的事,還望屠先生,不要食言。事成之後,若得……”上官望一頓,這才勉爲其難地尊稱道,“若得‘神主’的眷顧,保我長生不死……”

  屠先生笃定,“這是自然。”

  上官望面色沉郁,似乎仍舊心結難解,再三确認道:

  “世人求道,曆千劫萬險,才有那麽一絲渺茫的可能,飛升成仙。”

  “仙者,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如此方可長生。”

  “而我,境界不過羽化,距仙人遠矣,信了‘神主’,當真可長生不死?”

  屠先生低聲道:“望長老,可知我活了多久?”

  上官望神色稍解,微微颔首,而後又想起另一個問題,問道:

  “信了神主,得了長生,我是否還能……存有理智?”

  這是他最爲顧慮的,他可不想長生不死之後,反倒失了理智,成了一隻嗜血的野獸。

  屠先生并未安撫山官望,反倒嘲諷道:“理智這種東西,留着何用?”

  上官望神色一變。

  屠先生按着上官望的肩膀,淡淡道:

  “望長老,你莫非真的以爲,這世上的人,有所謂的‘理智’吧?”

  “人爲了滿足欲望,有時候會做出比禽獸更癫狂的事,這能稱之爲理智麽?”

  “汲汲于名利,貪求力量,貪求物欲,乃至于自取滅亡,都在所不惜……這些,也能叫做理智麽?”

  上官望眉頭微跳。

  “人,從來都是靠自己的貪婪和愚昧活着的,被自己的貪婪和欲望,驅使着過完一生,而不是靠理智。”屠先生緩緩道,“既然如此,理智有什麽意義?”

  “受名利欲望驅使,與受神主驅使,又有何區别?”

  “信仰名利,數百年後,大限将至,終究是一抔黃土。”

  “信仰神主,哪怕大劫将至,也可易形脫骸,長生不死。”

  “換作你,你選哪個?”

  上官望沉默無言,但眼中的野望,卻越來越癫狂,越來越無所畏懼,心裏明顯已經有了答案。

  屠先生微微颔首。

  “還有多久?”上官望問道,“神主何時能複生?”

  一向淡然的屠先生,此時眉頭一皺,心中煩恨。

  原本一切都計劃得好好的。

  大陣,神胎,祭品……一切都安排得很妥當。

  可偏偏,論劍大會之上,生出了那種種變故,害得他不得不提前開啓大陣,還被沈家抹殺了一尊,精心溫養數百年,能見得光的血肉屍骸。

  而現在,祭品也出了問題。

  那些宗門天驕,原本皆已入彀,很快就能養“蠱”一般,通過厮殺,道心魔變,決出最強的幾人,成爲神主複生後的親随奴仆。

  結果最後關頭,竟全都被該死的道廷司,還有那個顧長懷救走了。

  邪陣師也被大量屠戮。

  這種種不利,加在一起,嚴重拖緩了他荒天血祭大陣的開啓進度。

  也嚴重拖延了,神主複生,降臨于世的日子。

  這些事,上官望身在局中,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得到,便冷聲道:
  “我總覺得,這種種不利,都是因爲有人在暗中阻攔我們。”

  屠先生微微點頭,神情漠然:

  “從一開始擄掠上官家神胎開始,我也預感到,有那麽一道古怪的‘詭影’存在,一直若隐若現,在阻攔神主複生的大計……”

  但這道詭影,在種種事件中的表現,卻讓他琢磨不透。

  他一會覺得,此人境界應該很高,唯有高境界的修士,才能參與這場博弈;但過了一陣,又覺得此人修爲,或許并不算強,不然很多事,他舉手可爲,不必多費那麽多周章。

  一會覺得,此人應該是個幕後黑手,在背後運籌帷幄;但一會又覺得,此人又可能隻是個沖鋒陷陣,奉命斬魔殺敵的“劊子手”。

  一會覺得,此人必然是個修道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老怪物。

  但過一陣又覺得,此人或許隻是個初出茅廬的雛兒……

  屠先生每念及此,頭腦都會很混亂。

  哪怕是神主,都沒辦法給出他更明确的啓示。

  甚至他每次進食,都恨不得多吃幾個修士的腦子,來讓自己的思路清晰一點。

  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墨畫。

  據他猜測,墨畫此子,定然與這道看似不存在,但又處處都存在的“詭影”,有着某種密切的聯系。

  “墨畫……”

  “那個墨畫……”上官望目光微閃,語氣沉肅道,“依我的意思,還是殺了最好,以免橫生枝節。”

  屠先生搖頭,“我留着有大用。”

  上官望皺眉,“有何用?”

  屠先生本不願回答,但上官望此人,是個關鍵,不可讓他離心。

  屠先生道:“他身上的因果,很大,很深,不可妄動。”

  “人死燈滅,再大的因果,死了,也就消了。”上官望目光冰冷。

  “他身份特殊,地位很高,很受太虛老祖寵愛……”

  “你不了解太虛門,不了解太虛門的洞虛老祖。”上官望搖頭,“太虛門此前名聲不顯,但傳承神念化劍,正氣凜然,正邪分明得很,從不會與魔修讨價還價。”

  “這小子便是再受寵,也不可能破例。”

  “甚至,他若入邪,太虛門第一個要做的,也會是忍痛清理門戶……”

  上官望身爲上官家長老,與太虛三門頗有淵源,太虛門的行事風格,他十分了解。

  屠先生又道:“邪陣師死得太多了,大陣完工,會受拖延。”

  上官望皺眉,“你想讓這小子,替你畫陣法,完善血祭大陣?”

  屠先生不置可否。

  上官望道:“他可隻有一個人。”

  “論劍大會的那一幕,你也看到了,”屠先生道,“他一個人,神識禦墨,畫地爲陣,成陣速度極快,足以媲美十個……不,甚至是數十個頂尖的二品陣師。”

  上官望沉思片刻,還是搖頭,“陣師我們手裏還有,大陣慢一點便罷了,但風險,最好不要承擔。”

  無論如何,上官望都一定要殺墨畫。

  其一,是因爲他跟墨畫的關系不好,而墨畫此子,睚眦必報。

  其二,就是他如今棄明投暗,皈依了大荒神主。若是此後墨畫被屠先生同化,也皈依了神主,那他在大荒神主前的地位,絕不可能比神識如妖孽,陣法如怪物一般的墨畫高。

  固然,他是羽化,地位不會低。

  但墨畫現在已經是築基後期修士,距離金丹,也隻一步之遙,神主有一萬種邪法,讓墨畫快速結丹。

  屆時,一個金丹境,入了魔道,身負邪陣加持,年紀輕輕天賦恐怖的陣法怪物,在大荒神主的庇佑下,真可謂無法無天,即便他這個羽化,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這會使得他原本的一切謀劃,都付諸東流。

  因此,他毫不避諱對墨畫的殺意。

  這點,屠先生也能看出來,但他也并非一定要留墨畫的性命,而是墨畫身上,有一股隐晦的令他莫名忌憚的氣息,讓他根本不敢下殺手。

  “我懷疑,此子身上……被不知名高人種下了……”

  屠先生語氣一頓,瞳孔微縮,緩緩道:

  “本命長生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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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7章 大荒聖物
  “不可能!”上官望臉色難看,“絕不可能!”

  他冷笑一聲,“這小鬼身上,怎麽可能有本命長生符?”

  “他能瞞得過别人,豈能瞞得過我?”

  “他拜入太虛門的籍貫,都是由我上官家遞進去的,明明隻是個離州小地方出身的窮酸散修,什麽掌門私生子,老祖親孫兒,不過是扯着虎皮做大旗,給他臉上貼金罷了。”

  “他能有什麽家世?什麽底蘊?那不堪入目的靈根,又怎麽可能是高階修士生出來的?”

  “這種情況下,哪來的高人,哪來的老祖,給他種本命長生符?”

  “除非是魔道老祖,爲了奪舍,這才願意下血本,不然哪有高人,會舍了本源,給一個無血脈親緣的小鬼種長生符?瘋了不成?”

  上官望一臉譏笑。

  屠先生并未出言反駁,其實他心裏,也覺得上官望說得有道理。

  本命長生符,是五品以上大世家大豪門中,最嫡系最卓越最受寵的天之驕子,才能資格種下的本命至寶,是這些天驕求道的保障,是他們的第二條性命。

  如此珍貴的東西,墨畫根本沒這個資格。

  哪怕他是乾學陣道魁首,陣法天賦舉世無雙,也沒這個資格。

  因爲他沒有血脈相連的洞虛老祖。

  血緣是很關鍵的。

  不是你天賦驚世駭俗,就會有一堆洞虛老祖,搶着來給你種長生符的。

  一般洞虛老祖,哪怕大道無望,壽元将至,也隻會将本命長生符,留給自己最嫡親,最寵愛的血脈後輩。

  沒有血緣,不是血親,憑什麽給你種?

  以墨畫的出身,根本不可能有這樣一個“老祖”,爲他種長生符。

  可屠先生仍舊皺眉。

  哪怕不是本命長生符,墨畫身上,也隐隐有一股令他心悸的氣息。

  仿佛他隻要殺了墨畫,便會發生什麽恐怖的事。

  這種預感,與其說來自他的天機直覺,不如說,更像是“神主”的啓示。

  是神明的庇佑?

  是太虛門留下的護身至寶?
  還是他身上,另有什麽大因果?

  屠先生目光陰冷。

  上官望見屠先生許久不說話,又勸道:“這小鬼身上,不可能有長生符,不如……”

  屠先生便冷冷道:“那要不望長老,你自己下手去殺了他?”

  上官望一怔,思索片刻後,也沉默了。

  他的确是想殺墨畫,想墨畫死。

  可現在真要他自己下殺手,上官望才猛然意識到,他這個羽化境世家長老,其實……也不太敢親手殺墨畫。

  他不知道,殺了墨畫,到底會發生什麽意外。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一旦他殺了墨畫,肯定會被太虛門從上到下所有修士,視爲“死仇”。

  對太虛門弟子來說,他殺了他們的小師兄;
  對太虛門長老來說,他殺了他們的陣道魁首。

  而墨畫此子,甚至還極受太虛門老祖寵溺。

  殺了墨畫,等于死死得罪了太虛門的洞虛老祖,會被洞虛老祖,列爲抹殺的目标。

  太虛門荀老祖,是五品陣師,平日裏雖一副老學究的模樣,但實力深不可測。

  其他老祖,也沒一個好相與的。

  更不用說,太虛門後山禁地中,還關着一個更爲恐怖的劍道老祖……

  一念及此,上官望隻覺肝膽都要裂開了。

  他是想墨畫死。

  但他這個羽化真人,好像……又真的不敢動墨畫一根頭發。

  屠先生也明白了上官望的心思,心中冷笑,但他也不想與這位羽化長老鬧得不和,便道:

  “這件事,待神主複蘇,再行定奪。”

  “有神主偉力庇佑,墨畫此子是殺,是煉,是留,還是堕化,都不必再有任何顧慮。”

  上官望瞳孔微顫,拱手道:“神主無上英明,一切由神主定奪。”

  屠先生點頭,“一切皆奉神主的旨意。”

  上官望也道:“一切奉神主旨意。”之後他不再說什麽,隻看了屠先生一眼,便離開了。

  上官望走後,屠先生仍舊留在原地,死白色的面容上,沒有一絲神情,一片冰冷,但他心底卻顧慮重重。

  他知道,上官望的顧慮,其實也是對的。

  墨畫此子,身上的因果太多了,留着是個大隐患。

  而且……

  屠先生皺眉。

  他将墨畫這個人,放在心裏琢磨了很久,可越琢磨,越覺得困惑,越覺得看不透。

  墨畫此子又像隻“刺猬”一樣,滿身都是棘刺,難以下手。

  甚至墨畫在屠先生心底,也很難形成一個清晰的印象。

  是靈根低劣但僥幸拜入大宗門的散修?

  是八大門之一太虛門最受寵的弟子?
  是妖孽般的陣道魁首?
  還是以一斬五的論劍天驕?
  是靈修?是劍修?是陣師?
  這些好像都有一點,但好像都很片面。

  屠先生神情陰厲,血異的眼眸開始不規則轉動,墨畫一點一滴的因果,在他心間流淌,被他一點點推演琢磨。

  如此思索了許久,屠先生眼眸微張,血色一閃而過,終是豁然開朗,想通了一切:
  “萬法皆通,身法絕妙,隔空禦劍,陣法妖孽……看似變化萬端,但究其根本,不過兩個字……”

  “神識!”

  “此子一切的依仗,都是他的神識!”

  “不……”

  屠先生瞳孔驟縮,目光凝肅。

  或許隻有一個字:

  神!
  ……

  次日。

  大荒獄,地牢中。

  天已經亮了,但獄裏還是暗的,分不清晝夜,自然也分不清白和黑,人和魔。

  一身漆黑魔袍的屠先生,捧着一個古老的青銅匣,走進陰森可怖地牢,一擡眼便看到了蓋着小毯子,正睡得溫馨香甜的墨畫,眼皮忍不住直顫。

  他就這樣,捧着匣子,直愣愣地站着,像是一個等着“公子”起床洗漱的“老奴”,隻是目光卻越來越陰冷。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也醒了。

  被屠先生陰冷的目光看着,真的很難再睡着。

  墨畫張了張嘴,坐直了身子,伸了伸懶腰,然後便起床,收拾起了小毯子,這才轉頭,看向一旁的屠先生,打招呼道:

  “先生,早。”

  屠先生沒說話。

  墨畫佯裝不知,問道:“對了,還不知先生您姓什麽?”

  “屠。”屠先生語氣冷漠。

  墨畫點頭,“屠先生,早。”

  屠先生漠然地看着墨畫,“我給你送來了一份禮物。”

  “禮物?”墨畫一怔。

  屠先生打開青銅匣,露出了匣中白森森的骨箍,以及骨箍之上,一枚乳白色,不知出自什麽獸類,而且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镌刻着血色荒文,滿是裂痕的牙齒。

  “這是數千年前,我大荒一族的高人,親手煉制的至寶,我現在把它送給你,你戴着試試看。”

  屠先生冷冰冰道。

  墨畫看着白森森的古老骨箍,神情肅然,“這個禮物……太貴重了。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收。”

  屠先生道:“長者賜,不可辭。”

  墨畫謙遜道:“我不配。”

  屠先生搖頭,“這整個乾學州界,萬千修士,乃至這整座廟中,所有神主的信徒中,唯有你一人,配得上這個至寶。”   
  屠先生語氣贊賞,态度不容拒絕。

  墨畫“盛情難卻”,但又不想要這“骨頭架子”一樣的邪物,便小聲問屠先生:

  “這……究竟是什麽?用來做什麽的?”

  屠先生語氣溫和道:“你戴在頭上,就知道了。”

  墨畫不想戴,但看屠先生的神色,顯然不戴的話,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墨畫便嘗試着,将這牙符骨箍,扣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扣上的一瞬間,骨箍顫動,如同妖獸張口,長出道道獠牙,“咬”在了墨畫的腦袋上,嵌入了頭頂天沖,浮白,風池,天柱,玉枕,百會等穴位。

  而那一枚古老牙符,宛如遠古兇獸的獠牙,則恰好咬在,墨畫頭前的神庭穴之上。

  一股洪荒之力湧出,将墨畫的識海完全鎮住。

  他神識放不出來,甚至,他的神性也受了壓制。

  墨畫再也無法淡定了,當即大驚失色,一臉驚恐地看向屠先生,叫道:

  “這是什麽?爲什麽我,我……”

  屠先生似笑非笑,“爲什麽……你溝通不到,你識海中的‘神明’了?”

  墨畫臉色驟然蒼白,緊抿着嘴唇,一句話不敢說。

  屠先生見狀,微微颔首,大抵确認了自己此前的推斷。

  太虛門有一尊“兇神”,乃神主的大敵。

  兇神也是神明,既然是神明,必然有“寄身”之物,或是“寄生”之人。

  正常的神明,寄宿于天地之物,建神殿,養信徒,不動如山,廣施恩澤,很少會随意走動。

  但太虛門的那尊兇神不同,祂實在是太過“活躍”了。

  哪哪都有祂。

  屠先生便猜測,這兇神寄宿的,應該是一具血肉之軀,甚至說是神人“伴生”也不爲過。

  太虛門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這個,神識超階的陣道魁首——墨畫。

  但神明之事,關系重大,需要極其慎重。

  屠先生想了許久,經過昨日深思熟慮,終于還是下定狠心,不得不動用這具,大荒自古傳承下來,用來抑制邪神的封印聖物。

  以此“聖物”,封住墨畫的神識,鎮壓墨畫身上的“神明”。

  神明秉天地之道而生,無論品階高低,其存在本身,就跟人類修士不在一個層面上。

  更何況,太虛門的神明,是一尊殺孽無數的“兇神”。

  在萬妖谷中短暫的碰面,更是給屠先生,留下了相當深的陰影。

  沒神主的偉力,屠先生也拿這尊兇神沒辦法。

  好在這尊兇神,也有緻命的弱點——那就是祂寄生的墨畫。

  控制住寄生的人,自然也就能克制住神明。

  寄生之人,既是神明行走世間的“傀儡”,同樣也是神明最緻命的“封印”。

  現在,墨畫被“封印”住了,兇神也休想再興風作浪。

  而反過來,兇神被隔絕了,也就等同于“廢”了墨畫。

  屠先生又看向惶惶不安的墨畫,微微冷笑。

  這是一個運氣極好的臭小子。

  不知他得了什麽奇遇,才能在幼小的時候,得到神明眷顧,從而與神明“伴生”。

  他的一切,全是他身上的“神明”賜給他的。

  神明賜給了他天賦,賜給了他悟性,還賜給了他強大的神識。

  正因有了,這借自神明的神識,他才能神識強大到超階,才得以築基中期修爲,擊敗一衆陣法天驕,以近乎不可能的“怪物”姿态,奪得乾學陣道魁首的頭銜。

  他的一切道法,身法,陣法,也全依賴神識,依賴他身上的神明。

  能在這兇惡的大荒獄中,萬邪不侵,安然入睡,也是因爲他有神明庇佑,有恃無恐。

  這世上竟然有人,能得神明恩寵至此,令屠先生都心生嫉妒。

  但也僅此而已了。

  和他一樣,這小子之所以有如今的一切,都是因爲“神賜”。

  有了神賜,他才是乾學天驕,是陣道魁首。

  沒了神賜,他就隻能原形畢露,是那個從窮酸小地方出來,靈根差,肉身差,除了模樣俊俏點,其他一無是處的散修。

  而墨畫也果如屠先生所料,識海被封印,與“神明”的溝通被隔絕,失了依仗,一臉惶恐不安,再沒了一點淡定安然的姿态。

  屠先生面色不顯,但拿捏住了墨畫,令他心中頗爲快意。

  大荒聖物鎖識封神,這樣一來,他也能安心些了。

  “你再随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屠先生對墨畫道,伸出蒼白的手指一點,血紋一閃,打開地牢的牢門後,便轉身離開。

  墨畫臉色蒼白,遲疑片刻,終究是歎了口氣,無奈地跟上了屠先生。

  離開大荒獄,沿着台階,一路走到邪神大廟之中,繼續向前走着。

  一路上,墨畫仍不死心,小聲問道:

  “屠先生,你給我戴的到底是什麽?”

  “這個白骨緊箍是用來做什麽的?”

  “你要帶我去哪裏?”

  可屠先生瘦長如妖魔的身子,一味向前走,卻一言不發。

  墨畫隻能識趣閉嘴,而後認命一般歎了口氣。

  整個人也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再也嚣張不起來了。

  就這樣,兩人一直向前走,途經各種骨肉梁木,妖魔浮雕,邁入冰冷森嚴的台階,不斷拾階而上,越走越高,周身越來越陰冷,眼中的神廟越發宏偉,邪神像越來越巨大猙獰,而廟宇下的各種妖魔邪修,越發渺小如同蝼蟻……

  終于,墨畫随着屠先生,走到了廟宇頂端的一處大殿中。

  大殿高聳而森嚴,殿門緊閉。

  殿門上端,巨大的白骨羊頭像,眼眸空洞地俯瞰着渺小的墨畫。

  墨畫隻淡淡地瞥了這羊頭一眼,但他前面的屠先生,卻恭敬無比。

  他先是對白骨羊頭像,躬身行禮,嘴裏默念着什麽,而後這才伸手,推開大門。

  巨大的殿門,緩緩打開。

  陰風陣陣,濃烈的血腥味,自殿内湧出,與之相伴的,還有十分嘈雜的掙紮聲和嘶吼聲。

  墨畫擡眼一眼,瞳孔微顫。

  這大殿内,竟然坐着很多人,密密麻麻,而且無一例外,全都是修爲深厚,血光缭繞,魔氣森然的魔頭,修爲至少都在金丹之上。

  一個久違的詞,突然從墨畫的腦海裏冒了出來:
  萬魔會。

  墨畫目光微凝。

  “這竟是……萬魔會……”

  魔道行事的規矩中,衆多修爲深厚,殺人如麻的魔頭,爲了達成某個目的,而聚集在一起議事的大集會,便是“萬魔會”。

  萬魔會份量極重,如今魔道凋敝,不是驚人的大事,根本聚集不來如此多的魔修。

  而這個萬魔會,墨畫曾經也參與過一次。

  大離山州界,離州城外,枯木崖,幻陣倒懸的魔殿中。

  他的師伯詭道人,就曾帶着他,參與了一次商議如何圍剿他師父的“萬魔會”。

  想不到如今,這屠先生竟也帶着他,來到了這荒天血祭大陣之中,魔頭攢動的“萬魔會”……

  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墨畫忽而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隻是如今,師伯不在,隻有他自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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