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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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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4-17 20:54:25
  第1067章 野心
  畫血祭陣法,接引邪神複生。

  這個要求,一般正經陣師是不可能答應的。

  墨畫也想着,再“裝模作樣”地拒絕一下,但見到屠先生那雙,冰冷殘忍,而且顯然沒什麽耐心的眼眸,墨畫也就不再推脫,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屠先生拂袖,血色陣紋顯現,解了血肉監牢,道了一聲“随我來”,便走在了前面。

  墨畫便亦步亦趨,跟在屠先生身後。

  兩人一同向血肉迷宮深處走去。

  一路上,血肉猙獰,白骨森森,迷宮重疊,氣氛壓抑而閉塞。

  墨畫盡管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但還是認認真真,表現出了陌生,緊張且畏怯的模樣。

  同時,他也在心中,默默記着屠先生的路線。

  屠先生心事重重,一時倒也真沒想到,他這隐秘而森嚴的迷宮禁地,早已經被墨畫探索了個遍。

  不知走了多久,氣氛漸漸變了,環境也陌生了起來。

  四周血霧更濃,壓抑感更強。

  墨畫甚至能感受到,一股介于生死之間的邪異的心跳聲,在牽動着他的脈搏,讓他氣血阻滞,胸口窒息。

  又走了一刻鍾,面前出現一扇白骨大門。

  穿過大門,強烈的邪神氣息,撲面而來。

  一座血異的宏偉陣法建築,聳立在墨畫面前。

  墨畫瞳孔一縮,屏住了呼吸。

  經過這麽多波折,他終于随着屠先生,來到了這血肉迷宮的最深處。

  也終于見到了,荒天血祭大陣的陣眼,以及最核心的中樞。

  他之前的預感沒錯。

  的确是有心髒聲。

  因爲荒天血祭大陣,最核心處的陣眼,就是一顆浸在鮮血地脈中的,宛如大山一般的,巨大的“心髒”。

  地脈中的鮮血,流入心髒,爲其注入生機。

  而血祭大陣運轉,陣法凝練出的邪力,借助身爲“陣眼”的心髒融于鮮血,又随着心髒的脈動,重新湧入地脈,将地脈污染成,污穢的血之長河。

  以巨大心髒爲陣眼,将鮮血和邪力,融爲一體。

  再以鮮血和邪力污染地脈,将浩瀚無盡的地脈,轉化爲血祭心髒的血管。

  邪力随着血管流淌,漸漸蔓延,并污染整片乾學大地。

  “這就是,荒天血祭大陣的陣眼……”

  墨畫一時震撼失神,而後擡頭望去,看向陣眼心髒之上,一座更爲宏大的骨骸。

  骨骸遮天,聳立于地脈之上,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血祭陣紋,恢弘難言。

  這就是荒天血祭大陣的總樞。

  以心髒爲陣眼,以脊骨爲總樞。

  而這心髒,和這骨骸,彼此交相呼應,氣息一體,仿佛是來自同一隻古老巨獸。

  “屠先生這是……殺了一隻巨大的妖獸,然後剝開妖獸的心髒,作爲陣眼,提煉妖獸的骸骨,作爲總樞,以此來構建,荒天血祭大陣?”

  墨畫心緒起伏,與此同時,也不免困惑。

  這真的是妖獸?

  妖獸能有這麽大?
  不是妖獸,還能是什麽獸?

  墨畫忍不住問屠先生,“屠先生,這是……”

  屠先生下意識就想開口,話到嘴邊,又抗拒着本能,硬生生止住了。

  “不能答這小鬼的話……”

  屠先生心道,而後漠然無語。

  墨畫頗爲遺憾,轉頭又看了眼無盡血河,鮮紅心髒,還有其上恢弘的骨骸總樞,心中的震撼,還是久久難以平息。

  這是他前所未見,甚至以他的陣法認知,想都不曾想過的,宏偉的陣法構局。

  陣法博大精深。

  其精深處,微紋大義。

  其博大處,雄偉壯觀。

  他也不是沒見過,更爲宏偉的大陣。

  論道山的五品論道大陣,就更壯觀。

  但以如此巨大的心髒爲陣眼,如此巨大的骨骼作陣媒來構建陣樞,兩者渾然一體,宛如龐然的妖物,不僅構思奇絕,而且竟還真的建了出來,并真真切切展現在自己眼前。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胸中充斥着不可思議之情,也切實感慨修界之大,陣法之無窮。

  屠先生遞給墨畫一張,不知材質的皮紙,紙上有恢弘且帶着蠻荒意蘊的陣樞總圖。

  “血祭陣樞,我都教你了。”

  “下面你按這陣樞圖,将我教你的陣樞,一絲不差,畫在這……骸骨之上……”

  墨畫看了眼陣樞總圖。

  總圖之上,很多三品陣樞被劃去,改成了二品陣樞,顯然是屠先生爲了自己,臨時特意修改的,爲的就是讓自己,能替他完成血祭儀式大陣的構建。

  雖然降品兼紋,會讓血祭大陣的威能下降,但此時屠先生被其他事掣肘,分身乏術,顯然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好。”

  墨畫點頭,準備開始動手去畫陣法,卻又被屠先生攔住。

  屠先生道:“不是你那麽畫的。”

  墨畫不明白。

  屠先生似乎不太想教墨畫,但時局如此,他沒的選,躊躇過後,這才緩緩道:

  “你會畫地爲陣吧。”

  墨畫神情微凝,但想到自己在論劍大會,衆目睽睽之下,用過了這招,也沒什麽可隐瞞的,便點頭道:

  “是。”

  “你既然會畫地爲陣,那就應該容易理解……”屠先生緩緩道:
  “尋常陣媒,是泛用的,在上面畫陣法并不難;”

  “但一些秘傳陣法,涉及專用的陣媒。想将陣紋,刻畫在這些專用的陣媒上,就沒那麽簡單了。”

  墨畫聞言,微微點頭。

  畫地爲陣,以“地”爲媒,需要溝通大地道蘊,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掌握的。

  屠先生擡頭看向面前的巨大骸骨,繼而道:

  “這荒天血祭大陣,同樣如此。不以專用的巫祝秘法,你的陣紋,是無法留在這古獸之骸上的。”

  “在大荒的傳承體系中,這古獸之骸,并非簡單的‘陣媒’,它也是陣法的一部分,與陣眼,陣樞,乃至總體陣紋,交融爲一體。”

  “你若隻将其視爲單純的‘媒介’,将其視爲一件‘死物’,那你畫下的陣紋,是無用的,根本激發不出血祭陣法的威力。”

  墨畫皺眉,問道:“那我該怎麽畫呢?”

  屠先生默然,而後才緩緩道:“這就是,我接下來要傳你的,大荒骨刻之法。”

  “大荒骨刻?”墨畫一怔。

  “這是一門,将陣法刻畫在骨骼之上,讓陣法與骨骼融爲一體的大荒巫祝之法。”

  屠先生看着墨畫,冷漠道:“多餘的,我不便說,你也無需多問,隻要學會方法,将陣法畫好就行。”

  有東西學就好,墨畫不再多問,隻本分地點了點頭。

  屠先生邁步,沿着白骨脊道,登上了龐大的古獸之骸,一邊走,一邊道:

  “大荒骨刻之法,不用陣筆,而用刀筆。借刀鋒之利,于白骨之上,刻畫陣紋,使陣紋與骨骸,化爲一體,墨與媒不分,紋與骨不離。”

  “刻畫之時,需以古獸之血,刻古獸之骨,感古獸亡魄,以自身神念爲媒,三者一體,融彙貫通,方可成陣。”

  “此外,亦有諸多忌諱……”

  ……

  屠先生一邊走,一邊說,将“大荒骨刻之法”,原原本本教給了墨畫,而後遞給了墨畫一支古舊的刀筆,一瓶绛紅色血墨,指着一塊空白的骨地,道:

  “你試試。”

  墨畫領會了屠先生的意圖,按照他說的刻法,感應獸魂,以神念控刀筆,融妖血,一筆落下。

  一筆绛紅色陣紋,刻在了骨骸之上。

  陰風一吹,血融于骨,渾然一體。

  屠先生轉頭看向墨畫,臉色凝重,瞳孔卻縮得如針一般,透着難以置信。

  墨畫仰頭問屠先生,“是這樣麽?”

  屠先生緩緩點頭,“是。”

  他按捺下心中諸般情緒,又道:“你按我說的去畫,畫得越快越好。”

  墨畫點頭,“好。”

  而後他便自屠先生規劃的地方,以刀筆,點妖血,感應獸魂,一筆又一筆,刻畫着血祭陣樞。

  初時下筆遲緩,刻畫認真,每一筆都經深思熟慮,雖然慢,但卻穩妥,并無錯謬。

  第二筆,仍舊慢,但比第一筆,要快上一絲。

  第三筆,比第二筆更快。

  而後是第四筆……

  每一筆,都快上一分,且越畫越快,越畫越熟。

  不過幾十筆下去,就從一個“新手”,蛻變成了“老手”,态度從容不迫,下筆遊刃有餘。

  屠先生深深吸了口氣,心底發顫。

  大荒骨刻之法,會的人寥寥無幾。

  血祭大陣陣樞,更是隻有他一人掌控。

  可如今,此子明明是剛學,剛會,剛畫,肉眼可見地,就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

  “教他什麽,他都能學會。”

  “學什麽,他轉眼就能用上……”   
  “如此天賦,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屠先生最後深深看了墨畫一眼,嫉妒,擔憂之色一閃而過,又化爲平淡。

  平淡之中,藏着殺意。

  而墨畫仿佛對此一無所知,還埋頭在以“大荒骨刻法”,刻畫着陣法,專心緻志地沉浸在新奇的陣道手法中,對周遭的一切,失了感知。

  屠先生的身形化作血霧,漸漸淡去,而後消失了。

  墨畫蹲在古獸骸骨之上,按着屠先生的吩咐,專心畫着血祭陣法,而且畫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熟……

  有了墨畫幫忙,屠先生終于可以騰出手來,應付道廷的玄天北鬥七星陣。

  同樣,有了墨畫幫忙,血祭大陣的核心進度,終于又開始向前推進了……

  ……

  乾學州界。

  觀劍樓。

  正借北鬥七星陣,自天而下,窺測陣法,洞悉全局氣機的司徒真人神情凝重道:

  “的确有人,在幫那‘屠先生’,畫荒天血祭大陣。”

  有洞虛老祖皺眉道:“既是大陣,必不是一人所畫,此事有何稀奇?”

  司徒真人搖頭,歎道:“這不一樣……”

  “血祭大陣,是一種儀式陣法,涉及神念大道,與一般陣法不同。”

  “外圍的邪陣,或許可以用邪陣師來畫陣法,填充大陣體量。”

  “但内核的陣眼,包括陣樞,隻有一人,也隻能由一人掌控。”

  “就像祭祀儀式,隻能有一個‘主祭’一樣。這種血祭大陣,也隻能有一人,來掌握這最深處的秘密。”

  “血祭大陣的陣眼煉制,陣樞流轉,陣法構造,絕不能爲外人所知。”

  “而這唯一知道,血祭大陣構建之法的人,就是那個萬衆邪魔口稱的‘屠先生’。”

  “這屠先生,明明被我以天機鎖定,借七星陣之力壓制,分身乏術,無暇去畫血祭大陣。”

  “可現在……又冒出了一人,他在替這屠先生,刻畫這‘大逆不道’的荒天血祭之陣。”

  司徒真人滿臉皺紋肅然,語氣無比凝重,“血祭的奧義,不是什麽人都能學會的。”

  “這裏面,摻雜了古老陣法,大荒巫術,血祭儀式,還有神道上的禁忌……能學會這類奧義的人,便如這屠先生一樣,必神識過人,天資奇絕,心智如妖,是個上等的妖魔‘邪胚’,一不注意,就會修成惑亂天道的大魔頭。”

  “此人,是個大‘隐患’。”

  “更奇怪的是……”

  司徒真人皺眉,“我曾嘗試,以玄天北鬥七星陣,溝通玄天星辰之力,從天而降,将這‘助纣爲虐’之人,直接抹殺,可我竟……鎖定不了他的天機……”

  “要麽此人,因果極大。要麽他身上,有避因果殺伐的天機至寶。”

  “我遠道而來,不知乾學州界近況,沒料想這屠先生身邊,還有此等人物……”

  司徒真人看向一衆洞虛,問道:

  “諸位可知,此人是誰?”

  大殿之内,一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很多洞虛老祖,心裏都有了猜測。

  但這種事,不便說出來。衆人隻是默默地,看向一旁的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閉着眼,裝作古井無波。

  “此事再說吧……”一位出身論道山,德高望重,且仙風道骨的洞虛便道:

  “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遏制血祭大陣,避免乾學州界生靈塗炭。”

  他擡頭看向天邊的血色,歎了口氣,沉聲道:“我們……都小看了這些孽畜。”

  “這血祭大陣,野心太大了……”

  此話一出,在場一衆老祖紛紛臉色微肅。

  荒天血祭大陣開啓之時,他們雖覺得棘手,但心中也并不太急切。

  畢竟隻是一副準三品的大陣,想以這等大陣,動搖五品乾學的根基,無異于癡心妄想。

  甚至,很多洞虛老祖修道多年,早已心性冷漠如冰,對這所謂的“血祭”,也并不太在意。

  血祭而已,無非就是多死點人罷了。

  反正死的,都是看不見的散修,是乾學周邊的低等修士。

  隻要不死他們世家,宗門的弟子就好。

  隻是爲了維護乾學名聲,爲了給道廷交代,他們這才不得不,投入大力氣,試圖解決這些邪魔外道。

  可随着局勢發展,血祭大陣蔓延,一些修過天機,鑽研過陣法的老祖們就發覺到,這個荒天血祭大陣,根本沒那麽簡單,這屠先生的野心,也比他們想的要大很多……

  更不用說,這裏面還涉及到了,此前幾乎隻存在于修道古籍中的“邪神”的複生。

  這種事,大多數洞虛老祖,也是半信半疑。

  但身爲玄機谷大長老的司徒真人,心底卻充斥着難掩的恐懼。

  司徒真人深深吸了口氣,心底微顫,對衆人道:

  “邪神,乃天機因果之中……真正的大恐怖。”

  “荒天血祭,未必真的能将這大恐怖,降臨于世。但卻不得不防。”

  “這血祭大陣,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将其遏制,乃至摧毀。”

  “絕不能讓這血祭大陣,真正落成,給邪神誕生,創造哪怕萬一的契機。”

  “我會想辦法,借玄天北鬥七星陣,透過血祭大陣,鎖定那屠先生,隻要他神識大量外洩,露出蹤迹,便以七星之芒降下,将其抹殺。即便殺不了他,也會将其重創。”

  “隻是,七星陣玄妙,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掌控。還請諸位,助老夫一臂之力。”

  一衆洞虛老祖紛紛颔首應允:

  “這是自然。”

  人群之中,荀老先生睜開眼眸,同樣看向天邊的血色大陣,皺起了眉頭。

  邪神的事,他固然擔憂。

  乾學州界此番的大劫,太虛門的将來,也讓他憂心。

  但他更挂念的,還是墨畫那孩子。

  不隻是挂念,甚至有些害怕。

  “這孩子混在妖魔之中,現在……到底變成什麽樣了?他又究竟,在做些什麽?”

  荀老先生眉頭緊縮。

  ……

  血祭大陣,血肉迷宮最深處。

  墨畫還是那個墨畫,他還在替屠先生“打工”。

  之前的“打工”,是畫基礎陣法,算是“打雜”。

  但現在他不一樣了,他是在替屠先生,以大荒骨刻法,畫荒天血祭大陣最核心的陣樞。

  他已經可以一定程度上,“接手”屠先生的活了。

  要是再這樣混下去,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取而代之,自己當“屠先生”,去複活大荒邪神了。

  當然,前提是他境界要能跟上。

  無論外面的局勢,如何風雲震蕩,血雨腥風,墨畫的眼中,仍舊隻有陣法。

  他仍舊一味地,兢兢業業地,替屠先生畫着血祭陣法。

  而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陣眼之上,總樞之中。

  整個荒天血祭大陣,都在他腳下。

  他的視野,無比寬廣,幾乎可以總覽整個大陣的格局。

  屠先生希望他學的,墨畫都學會了。

  屠先生不希望墨畫學,墨畫也一個不落,全都學了。

  身爲“打工人”,自然要有“偷學”的心。

  不然根本不可能進步,不可能自己翻身做主人。

  甚至屠先生自己都不知道,墨畫到底都瞞着他學了什麽。

  随着墨畫參與越深,畫得越多,看得越多,體悟越多,整個荒天血祭的脈絡,在他的腦海中,也越來越清晰。

  之前在雁落山,因爲隻看一隅,而無法參悟的東西,此時也豁然貫通。

  古獸巨骸之上,墨畫畫着畫着,忽而神情一怔,瞳孔驟縮,繼而深深吸了口涼氣。

  他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屠先生究竟要做什麽了。

  他爲什麽敢在乾學州界那麽多洞虛老祖的眼皮下,在各大世家,各大宗門,以及五品道廷司雲集的面前,展開荒天血祭大陣……

  墨畫皺着眉頭,在腦海中,重構着血祭大陣的完整陣樞。

  以這些陣樞爲節點,與現實世界中,乾學地界上,一個個州界對應起來。

  “巒山城,煙水城,煙水河畔,璧山城,孤山城以北,清州城以南的驿山城……”

  “這所有的二三品城池,都有祭壇。這些祭壇是一個個節點,以地下的鮮血之脈爲線,全部連起來,剛好形成一個包圍圈,将五品乾學州界,完全封鎖在内。”

  “準三品大陣,威脅不到五品州界。”

  “那就将二品和三品州界,以‘并聯’的陣樞,建成血祭大陣,再借天道法則限制,邪神之力威脅,将五品州界完全封死,之後一點點污染,一點點蠶食……”

  “最終,徹底吞掉五品州界!”

  以弱階勝強階,以低境殺高境。

  墨畫心中一震。

  這種他之前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的宏觀大陣構思,此時此刻,深深刻在了他的識海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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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4-18 11:21:03
第1068章 地脈悲鳴
  可是……這種手段,真的可行麽?
  墨畫皺眉,按照既定的“因”,一點點在心裏推算之後的“果”……

  一旦荒天血祭大陣徹底構成,周邊所有二三品的州界連線,鑄成血肉城牆,将五品乾學州界徹底封死。

  這是一道血腥而嚴密的“封鎖”。

  血祭大陣邪異。

  而大陣之内,衆多魔道宗門的魔頭齊聚。

  各種魔道豢養的行屍、鐵屍、銅屍、血奴、劍奴、色奴……也如潮水一般。

  而鮮血地脈之中,還有無窮無盡的妖魔大軍。

  在大陣加持下,這是極其強大的魔道勢力。

  外面的修士,幾乎不可能越過荒天血祭大陣,進入乾學州界。

  乾學州界内的修士,也不可能出來。

  金丹以下的修士,一旦進入血祭大陣,被魔頭,魔修,各種魔道奴隸,還有妖魔大軍圍困,必死無疑。

  二三品州界,有天道限制。

  即便是羽化,若不能全力施展修爲,無法飛天,一旦陷入無窮無盡的妖魔包圍,也有可能身隕。

  洞虛修爲太強,可領悟法則,或許能殺出重圍。

  但前提是,大荒邪神沒蘇醒。

  若是大荒邪神醒了,邪力蔓延開來,那這血祭大陣,将徹底淪爲“禁忌”。

  即便是洞虛,也未必敢從這血祭大陣裏走上一遭。

  一旦被污染了,被寄生了,淪爲了邪神的傀儡或玩物,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洞虛被邪神限制。

  羽化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身隕。

  金丹之下,必死無疑。

  偌大的乾學州界,便成了一潭死水,隻能被邪神的勢力,一點點蠶食。

  甚至,還遠不止如此……

  墨畫瞳孔微凝。

  乾學論劍大會,乃九州盛事。

  此時乾學州界内,雲集了自修界九州各地來的修士。

  人數比此前多了數倍,而且無一不是各州界精英修士。

  一旦乾學州界淪陷,這些人,要麽淪爲魔修,要麽淪爲邪神爪牙,要麽淪爲行屍血奴。

  或是直接被殺了,其血皮骨肉,淪爲魔道煉器畫陣的素材。

  魔道的實力,還會瞬間暴漲。

  更可怕的是,墨畫沒忘記,五品乾學州界附近,可是有着一整座乾龍山靈礦的。

  這是大五品的靈山,能産出數不盡的靈石,用來支撐乾學各大宗門的修行和運轉。

  一旦乾學陷落,這乾龍山靈礦,自然也就成了邪神的囊中之物。

  靈石,是最重要的修道資源。

  欲成大事,必須要有海量的靈石。

  别的不說,隻從大陣供給的角度考慮。

  乾龍山靈礦一經污染,這數不清的靈石,便會轉化爲無窮無盡的邪力,源源不斷地供給血祭陣眼。

  荒天血祭大陣,也會得到無盡的供給,将會永遠,不間斷地運轉下去。

  有靈石,有資源,有人,有地盤。

  邪神蘇醒,血祭蔓延,大陣不歇。

  整個五品乾學州界,也将成爲一個自給自足,根深蒂固,且極難根除掉的魔道“據點”。

  之後以乾學州界爲根基,不斷向外擴散,讓邪神的力量,向外污染蔓延,怕是整個乾州,都會一步步陷落……

  墨畫越想越覺得可怕。

  這個屠先生,謀劃了千年的構局,當真是恐怖。

  他的陣法設局,也的确宏大至極。

  盡管過程未必順利,不僅變數多,也困難重重。

  但按他這個圖謀,是真的有可能,以準三品的血祭大陣,煉化五品的乾學州界,将整個乾學盛地,變作修羅煉獄,化成邪神道場,使生靈塗炭,蒼生死傷無數……

  “乾學州界的老祖們,能看出來麽?”

  墨畫皺眉想了想,将自己代入各世家各宗門的“老祖”們,覺得還真未必。

  此事迷霧重重,細節隐晦,即便是洞虛,也不容易看到這個地步。

  至少事發之前,他們不太可能看明白。

  而且乾學承平太久了。

  魔道也沉寂太久了。

  邪神更早就被人遺忘了。

  繁花似錦的乾學州界,鍾鳴鼎食。

  世家和宗門所有的心思,全在論劍大會,在争名奪利,在謀求利益上。

  局勢如此,他們不可能不争,也不得不去争。

  可一旦陷入了名利之争,一葉障目之下,自然就看不到更兇險的因果了。

  這也正應了那句話: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繁華于朝夕破滅,生死于瞬間降臨。

  墨畫皺着眉頭,一邊按屠先生的“指示”,繼續以大荒骨刻法,刻畫着血祭大陣的陣樞,一邊分心二用,思考着這件事。

  可他想了很久,還是沒什麽頭緒。

  又畫了一會陣法,待神識耗盡,墨畫躺在巨大骨骸之上,一邊休息,一邊沉思。

  現在的情況,其實比他預想得還要嚴峻。

  嚴峻的不隻是現在的“因”,更可怕的,是之後的“果”。

  他不想看到,乾學州界生靈塗炭的景象。

  他是乾學州界太虛門的弟子,在這片土地,修行生活了足足九年。

  他認識了很多人,也受了很多人的恩情和照顧。

  “生靈塗炭”,不是一個空泛的詞。

  一旦屠先生計謀成功,那他認識的很多人,都可能要死。

  孤山城,煙水河,各地的散修要死。

  道廷司裏,顧叔叔,夏姐姐,還有顧安、顧全等一衆,跟自己有交情的執司要死。

  乾學各宗門,也要面臨血洗。各宗門弟子,死滅無數。

  太虛門,也可能不複存在。

  門中各山的掌門,長老,弟子,還有自己的小師弟們,估計也會死。

  邪神之災,天地血變。

  墨畫不想自己認識的人死去,也不想那麽多無辜的修士死。

  可自己能做什麽?
  墨畫眉頭緊鎖。

  目前的局勢,乾學各宗門洞虛老祖,即便此前沒看出來,現在或多或少,也應該都有所察覺了。

  隻不過他們在大陣外看,不一定有身陷敵營,正在替屠先生畫陣法的自己,看得清楚罷了。

  他們肯定會有很多舉措,來制衡屠先生。

  這些舉措,未必能成功,但一定能給屠先生不少壓力。

  但這些,肯定還是不夠的。

  有什麽事,是我能做的……

  墨畫皺眉,下意識地以手指,在空中勾勒出了一道陣紋。

  這是一道,二十紋陣法的陣紋。

  二品逆靈絕陣!

  這副絕陣,經過夜以繼日,持之以恒的努力,其實早在參與修羅戰的時候,墨畫就已經學會了。

  隻是他一直留着沒用罷了。

  現在他初步的設想,也很簡單:把血祭大陣炸了,把魔修全殺了。

  血祭大陣留不得。

  魔修也留不得。

  不隻是因爲會生靈塗炭,還因爲,這血祭大陣,一部分陣紋和陣樞,是他自己親手畫上去的。

  萬魔會上,那麽多魔頭,也看過他的臉,知道他參與了萬魔的聚會。

  這都是“罪證”。

  而且,一旦血祭大陣真的落成,全力展開,邪神也真的複生,以至于生靈塗炭。

  那這造下的無數殺孽中,必然沾了他的因果。

  不管是有心,還是被迫,他都是蒼生血流,生靈塗炭的“罪魁禍首”之一。

  這也是,屠先生願意教他陣法,還讓他深度參與血祭陣法構建的原因之一。

  墨畫知曉因果,不可能看不明白。

  這些殺孽,他承擔不起。

  因此,血祭大陣絕不能留下。

  還有那些魔頭,既然見了自己的面,那就算他們倒黴,也一個不能留。

  至于具體怎麽做,當年的萬魔會,師伯已經“教”過他了,他隻要有樣學樣就行。

  唯一的問題是,無論是修爲,手段,還是陣法,他都比師伯差遠了。

  師伯做的事,他根本沒那個能力。

  尤其是陣法。

  墨畫倒是會逆靈陣了,等同于他手裏,已經有了“炸藥”。

  可這是準三品血祭大陣,炸藥擺在哪,怎麽炸,炸完之後,自己怎麽脫身,這裏面涉及的陣紋品階過高,體量太大,陣樞變化也多,靈力流轉太過複雜,有點超出了他如今的陣法能力。

  不止如此,最大的問題,還是在屠先生身上。

  怎麽瞞過屠先生?
  屠先生是羽化修士,是四品邪陣師,是大荒邪神最忠誠的仆人,是掌管荒天血祭大陣的主陣師。

  墨畫并不覺得,自己動的手腳,能瞞過屠先生的眼睛。

  甚至,他敢保證,自己稍稍改動,哪怕一絲一毫的陣紋,都會被屠先生發現。   
  在屠先生的眼皮下,他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手腳。

  而想要瞞過屠先生,似乎也根本不可能。

  墨畫目光凝重,陷入沉思。

  可任他如何苦思冥想,一時都想不到什麽好辦法。

  在屠先生的逼迫下,荒天血祭的進度,又不能停,必須按照計劃,一點點向前推進。

  墨畫所能做的,頂多就是,稍稍拖延點進度,但這種事,治标不治本。

  該來的那天,總歸會來的。

  墨畫起身,自古獸骨骸之上,向下望去。目光越過粗大宏偉的巨獸骨骼,看向巨大的血祭心髒,而後繼續向下看去,看向浸泡着巨大心髒的鮮血長河。

  繼而再往下,看向鮮血長河之下,被邪力污染的地脈。

  墨畫的心間,産生了一縷微弱的共鳴。

  這是來自,大地道蘊的共鳴。

  是他參悟厚土絕陣,頓悟大道之時,與大地産生的一絲聯系。

  此時這縷共鳴,顫動着墨畫的心弦。

  共鳴之中,沒有了曾經的溫厚,寬容,卻充斥着被血腥污染的憤怒,不甘,以及萬物生靈絕望的泣戾和哀嚎。

  鮮血在流淌。

  地脈在悲鳴。

  墨畫望着血腥的地脈,如同看向深處大地的道蘊,目光同情而傷感。

  ……

  乾學州界。

  滿頭白發的司徒真人,端坐北鬥七星陣中,周身籠罩着星光,正催動着陣法,借星辰之力,覓着屠先生的氣機,想着将屠先生殺了,以絕後患。

  忽而天機運轉,一縷因果浮動。

  司徒真人心頭一顫,當即摘一縷星光,點在額頭,以七星明神,掐指一算,神情大變。

  “司徒真人,發生了何事?”有坐鎮陣法的洞虛老祖,皺眉問道。

  司徒真人臉色蒼白,似是有些難以置信,末了似是認命了一般,緩緩道:
  “天機預示,十四日之後,荒天血祭陣法大成。”

  “大荒之主,将重現于世……”

  “乾學州界的大劫,來了……”

  此言一出,滿座色變。

  而後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在乾學高層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虛空開合間,幾乎所有洞虛老祖,又齊現于觀劍樓。

  “形勢不是暫時穩住了麽?血祭大陣,雖在推進,但進度并不算快……”

  “屠先生也被限制住了。”

  “即便落成,也不可能隻有十四日這麽短。”

  “而且,這日子竟能如此精确?”

  “莫不是出了錯謬?”

  一衆洞虛老祖議論紛紛。

  司徒真人至今,仍舊有些不太敢相信,可還是歎道:

  “這是借玄天北鬥七星陣加持,而得來的天機啓示,是什麽就是什麽……”

  若無其他更強大的力量幹預,那這就是事實。

  天機預示,血祭大成,那無論發生什麽,荒天血祭大陣都會大成。

  天機預示,大荒之主重現于世,那也意味着,再怎麽難以置信,這都會成爲既定的事實。

  他們做的一切,都會成爲徒勞。

  他們也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

  至于天機爲什麽會有如此預示,一定是某些人,某些事,已經發生,或即将發生某些深刻的變化。

  由此産生的強大的因果,在推動着這件事的進展。

  至于這個“因果”是什麽,隔着血祭大陣,司徒真人也看不透,更無法言說。

  這十四日,或許是一個死期。

  但同時也可能是上天,給他們的一個“啓示”,讓他們在這段時間内,做好準備,迎接此後的大劫和噩戰。

  上天有好生之德,或許也不希望看到,乾學州界真正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可有了這個“啓示”,又能做什麽?
  在場所有洞虛老祖,都陷入沉思。

  片刻後,荀老先生看向司徒真人,沉聲問道:“司徒兄,玄機谷的法門中,可有什麽應對之法?”

  司徒真人歎了口氣。

  到底還是到了這個地步……

  天機上的死劫,總歸還是逃不掉。

  司徒真人神色肅然,一字一句,緩緩開口道:

  “方今之計,隻有一個辦法……”

  “找些神念強大的修士,元神出竅,破入邪神初生的夢魇,在其誕生之時,強行抹殺邪神真胎!”

  此言一出,在場的老祖,盡皆胸口一窒。

  哪怕他們不精通神念之道,也不可能不明白。

  直面邪神,九死一生。

  甚至有可能,此戰之後,他們連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都分不清。

  而且,這還不是他們,惜不惜命的關系。

  現在的問題是,他們究竟怎麽樣,才能在邪神誕生之時,進入其初生的夢魇?

  有洞虛老祖,開口問司徒真人。

  司徒真人沉默片刻,道:“母子連心,借識入夢。”

  “母子連心?”

  “是,”司徒真人道,“上官家那個孩子,不會無緣無故被擄走,這孩子身上,有大因果,必然是邪神選中的,用來誕生的‘神胎’。”

  “邪神誕生的夢魇,也就是上官家那孩子的夢魇。”

  “而母子連心。”

  “催動玄機谷的至寶——大夢天引,借血脈爲橋,以識海爲梁,通過生母的夢境,可入邪胎的夢魇。”

  “但是……”司徒真人歎道,“這是神道古籍上記載的法門,究竟能不能奏效,也是個未知數。”

  一位洞虛老祖皺眉,“沒這麽簡單吧。”

  入夢可不是那麽好入的。

  以血脈爲橋,以識海爲梁,通識入夢,不可能沒代價……

  司徒真人點頭,歎道:“這種法門,對識海負荷極大,輕則識海受損,重則神魂寂滅。”

  “即便最後成功了,識海也會有缺漏,變得極其脆弱。”

  “修士修道,講究血靈神一體。走的道不同,各有偏重,但這三者其實都是缺一不可的。”

  “尤其是神識,一旦有了破損,基本上就違背了‘道身無缺’的法則。”

  “一旦借此入夢,聞人家那個丫頭……可能此生的修爲,都無法再精進。”

  當然,還有更殘忍的事。

  一旦無法在邪神誕生前,将其抹殺,那他們就不得不,連同那個叫上官瑜的孩子……一同殺了。

  這對母子都要死。

  司徒真人的良心飽受折磨,但他又不得不這麽做。

  這就是天機,這就是命,絕望而無奈。

  司徒真人面色沉郁。

  一位洞虛歎了口氣,“這件事,也不是我們單方面能決定的,必須知會上官和聞人兩家。”

  上官和聞人,都是五品世家。

  瑜兒是上官家的嫡子。

  聞人琬既是上官家的少夫人,同時也是聞人家主的嫡女。

  這件事,不是輕易能決定的。

  很快,一封飛劍傳書,就傳到了上官和聞人兩家的老祖面前。

  上官家和聞人家,都是五品世家,但與宗門捆綁不算太嚴密,因此論劍期間,兩家的老祖都隻在禁地閉關,并沒有去觀劍樓觀禮。

  此時接到傳書,兩家老祖都皺着眉頭。

  他們也不好決斷,隻能歎了口氣,将書信轉給各自的家主,讓他們自行決斷。

  上官家的家主上官策,聞人家的家主聞人景玄,便親自與聞人琬夫婦二人商議此事。

  上官家的一間密室中。

  氣氛有些僵持。

  聞人琬溫婉俏麗的面容,如今一片蒼白,她隻說了一句話:“我要救瑜兒。”

  上官策沒說話。

  上官儀眉眼之間,滿是痛苦,一邊是摯愛的妻子,一邊是生死未蔔的兒子,無論怎麽選,心都刀割一般地痛。

  聞人景玄臉色鐵青。

  他不是不疼瑜兒,畢竟瑜兒是他的外孫。

  但瑜兒現在生死難料,能不能救不出來都不好說。

  他不想爲了瑜兒,再讓他從小捧在手心,寵愛到大的女兒,承擔這莫大的兇險。

  最後,即便幸之又幸,将瑜兒救出來了。

  可他唯一的女兒,卻會因識海缺漏,修爲再難精進,一生都大道無望了。

  甚至身死道消,都有可能。

  聞人景玄身爲家主,做慣了權衡利弊的事,自然知道,怎麽選才最好。

  他隻能按捺下心中的不适,勸聞人琬道:
  “修士最重要的,就是性命,是修爲。至于孩子……你以後還會再有的……”

  聞人琬轉過頭,怔怔看着他的父親,柔美的眼中流出淚水:

  “孩子還會再有,可是我的瑜兒……隻有一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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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4-20 21:29:32
第1069章 悟道

    聞人景玄看著女兒柔美眼眸中的那一縷哀憐和淒苦,心頭一痛,臉上流露出一抹苦色,滿腹勸解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上官策微微鬆了口氣。

    他的心裏,自然是希望聞人琬能答應下來。

    這件事是乾學州界,眾多洞虛老祖運籌帷下的決定,他身為上官家的家主,自然不想逆一眾老祖的意願。

    往小處說,此事事關上官家嫡子的性命,以及上官家的名聲。

    往大了說,事關整個乾學州界的安危。

    聞人琬隻要答應,那就是人情。

    無論最終,能不能救下瑜兒,聞人琬下場如何,對上官家來說,都是好事。

    他是家主,他也在權衡利弊。

    隻不過,這種「權衡」,多少自私冷漠了些,上官策也不便說出口,以免觸怒聞人家。

    好在聞人琬愛子心切,自己做了決定。不然她若不顧及這縷血脈親情,明哲保身,上官策也不好出言相勸。

    眼下的局麵,他自然樂見其成。

    上官策籠著袖子,一臉平靜地站在一旁,漠視著一切。

    可這時,上官儀卻站了出來。

    他見妻子一臉淒切的模樣,忍不住心口發疼:

    「我是瑜兒的父親,父子血濃於水,既然要入夢,不如我來———”」

    此話一出,上官策當即臉色發青,怒斥道:

    「胡鬧!這裏有你什麼事?」

    他一生風流,女人無數,但就這一個兒子。

    他要靠著這唯一的兒子,繼承家業,

    一旦識海損漏,道身有缺,大道斷絕,修為再難精進,那這家主之位,就不要想了。

    他奮鬥了一輩子,苦心經營的人脈,竭慮讚下的基業,就全都付諸東流了。

    聞人景玄冷冷地看了眼上官策,又轉過頭,看向一臉悲色的上官儀,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厭棄。

    欣慰的是,這個上官儀,是真心愛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沒嫁錯人。

    厭棄的是,若不是嫁給這個上官儀,他這掌上明珠般的女兒,自可以無憂無慮,過著蜜糖般的日子,不必在上官家,受這些磨。更不必像如今這般,要麵臨生子死別,自身修道無望的艱難抉擇。

    「罷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聞人景玄臉色難看,末了歎了口氣。

    「琬兒,你——」

    聞人景玄深深看著聞人琬,萬般言語,又隻化作了一聲深深的歎息。

    但這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能不管。

    「你隨我去,回稟老祖。」

    聞人景玄伸出手,扶著聞人琬向外走。

    聞人琬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夫君,眼中有些留戀,片刻後轉為悲苦的決然,最後隨著聞人景玄,離開了密室。

    密室之內,除了上官父子,再無旁人。

    上官儀臉色蒼白,證證站在原地,

    見自己兒子這般模樣,饒是上官策城府深沉,也不免心頭火起,斥責道:

    「你就這點出息?」

    「身為我上官策的兒子,滿腦子全是這種兒女情長?」

    「沒了老婆孩子,就失魂落魄,一副要了命的模樣,這般怎麼能成大器?」

    上官儀一臉平靜,受著父親的數落,最後才默默道:

    「爹,我是瑜兒的父親,是琬兒的夫君。我若連我的兒子,我的妻子,都保護不了,我真的能成,所謂的大器麼?」

    「連自己的小家,都保護不了,又怎麼能擔當,上官家一族的族長?」

    上官策一滯,「這是兩碼事。」

    上官儀搖頭,「家族家族,有‘家」才有‘族」。」

    上官策怒,「那你也不能為了你的小家,連自己的修為前途都不要了。神識入夢,廢了你的識海,這是你該做的事麼?」

    上官儀臉色平靜,「不過是廢了識海罷了,若是真能救出瑜兒,護住琬兒,

    我便是當牛做馬,又有何妨。」

    上官策氣得胸口疼,可見兒子這副「窩囊」的模樣,最後也隻能憤然歎氣:

    「這都是報應啊.」

    風流了一輩子的自己,偏偏生了個兒女情長的「情種」。

    上官策臉色冷漠,拂袖離去。

    徒留上官儀一人,留在密室之中,念及自己生死未知的孩子,還有為了救孩子而不得不自廢道途的妻子,心中既是慚愧,又是無力,滿麵悔恨。

    觀劍樓中。

    聞人琬被聞人景玄,帶到了司徒真人,還有一眾洞虛老祖麵前。

    司徒真人問道:「你可想好了?」

    聞人琬點頭,溫婉的麵容中,透著身為母親的堅毅:

    「隻要能救瑜兒,我不在乎識海,不在乎修為。」

    司徒真人神色動容,甚至心生一絲敬意。可越是如此,他心中反倒越覺得哀歎。

    若事不可為,這對母子,都未必能活下來。

    這世上,越是良善的人,偏偏越要經受命運的折磨。

    其他洞虛老祖,也微微頜首,心中鬆了口氣。

    雖說他們是洞虛,修為高,權力大,以勢壓人,即便聞人琬不同意,他們也有辦法,威逼上官家和聞人家同意,但「大夢天引」這種法門,涉及識海。

    聞人琬若內心抗拒,真不同意,那到時候大夢天引的過程,肯定也不可能順利。

    現在她救子心切,能冒著道途斷絕的風險,親口答應下來,自然是好事。

    隻是這樣一來,對聞人家的這個丫頭來說,的確太不公平了——

    在場一眾老祖,紛紛皺眉。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渾濁的目光微動,緩緩開口道:

    「你此行,既是為了救孩子,也是為了救這乾學州界的危機。」

    「此中詳情,我不便與你明說。」

    「但無論最終事成與否,我們這各家各宗的洞虛老祖,都算是欠了你一個人情。」

    聞人琬抬起哀婉而俏麗的麵容,向荀老先生行禮,「多謝荀老先生。」

    而後轉過身,向其他洞虛老祖行禮,「多謝諸位老祖。」

    其他洞虛老祖微愜,但想了想,也都沒說話,算是默許了這個「人情」。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

    司徒真人最後沉聲歎道:「十二日之後,便是大劫降臨之時,在此之前,諸位早做準備。」

    一眾洞虛老祖點頭。

    聞人琬憂心瑜兒,麵色蒼白。

    荀老先生抬起頭,看向天邊的血色大陣,皺著眉頭,心中不由掛念著墨畫的安危。

    他算過了。

    這些時日,他已經算了很多遍。

    可此事太大,似乎沾染了太多因果,牽扯了太多不可說的存在,和修土大能,天機隱晦,複雜至極,根本算不出一丁點預兆。

    荀老先生也不知道,十二日之後,荒天血祭大陣中,究竟會是什麼模樣。

    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再見到墨畫,

    不知道再見到墨畫的時候,墨畫又是什麼模樣荀老先生微微歎氣。

    整個乾學州界,各地魔患四起。

    顧長懷還在帶著道廷司的典司,在各州界出沒,絞殺著魔修,尤其是邪陣師。

    隻是魔修盯防越來越緊,他也越來越難得手了。

    但他還是沒放棄,而是盡己所能,能殺多少是多少。

    畢竟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一處魔修據點中,滿身沾著血跡的顧長懷,以風刃將一眾屍修和血奴絞殺,

    抬起頭看向天邊。

    天邊血祭大陣仍在。

    而且大陣深處,血色更濃,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孵化著。天地之間,醞釀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勢,壓著人心頭沉重。

    「墨畫.—」

    顧長懷眉頭緊鎖,心中擔憂。

    同時,在各個地方,太虛門荀子賢,荀子悠一眾長老,包括遠道而來的張瀾,都在與魔宗廝殺。

    但廝殺之餘,他們心中,同樣牽掛著境況不明,一點消息都沒有的墨畫。

    雁落山外。

    四宗八門十二流的天驕弟子,也還在「等」著墨畫。

    隻不過,隨著大陣的蔓延,他們不得不往後撤了二十多裏,進了乾學地界。

    而隨著局勢的惡化,他們對墨畫,也就越來越不抱期待。

    太虛門的弟子們,更是憂心。

    他們雖然信任小師兄,但眼前可是準三品的邪道大陣,裏麵有數不清的魔修,還有高階的大魔頭。

    「小師兄他,真的能安然無恙回來麼—

    令狐笑等人心頭,都仿佛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荒天血祭大陣內。

    墨畫同樣眉頭緊皺。

    隻不過,他憂慮的卻完全是另一件事:

    「這個大陣,我真的能炸掉麼?」

    怎麼瞞過屠先生?

    怎麼掌控荒天血祭陣樞?

    怎麼最大化利用逆靈陣,爆發出更大的威力,將一切都「送葬」掉?

    這些時日,墨畫日思夜想,都沒想到什麼好辦法。

    他隻能假裝畫陣法,畫得太累了,躺在古獸的骸骨上休息,然後閉上眼,神識飛速轉動,將自身畢生所學的,所有陣法原理和知識,如「走馬燈」一般,全都回想了一遍。

    可任由他怎麼回想,都一無所獲。

    他隻是築基修士,是二品陣師,滿打滿算,也隻活了二十來年。

    而屠先生是羽化,是四品陣師,看現在這披著人皮,不人不鬼的模樣,不知活了多少年。

    墨畫根本沒那個自信,覺得自己的陣法手段,能瞞過「老妖怪」一般的屠先生。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從我毫的,而屠先生肯定不毫的陣法入手—」

    墨畫皺眉,絞盡腦汁,一點點琢磨:

    「我毫,而屠先生不毫——」

    「厚土絕陣?靈樞絕陣?眨行源陣?」

    這些屠先生有可能不毫,但也不好說。

    隻是他沒在自己麵前用過而已,若因此就斷定他不毫,有點太粥斷了。

    而且當下的局麵,這些陣法好像都用不上。

    「逆靈絕陣—」

    這種破壞力極強的陣法,屠先生即便不毫,但也肯定知道,自己隻要畫下來,根本瞞不過屠先生。

    「那還有什麼?」

    墨畫苦思良久,忽而一愜,「謎鋸陣。」

    謎風陣法恰恰相反,墨畫可以斷定,屠先生肯定毫謎陣,但他肯定沒自已「精通」,畢竟這是神明化生的陣法。

    屠先生隻是鋸荒邪神的「走狗」。

    而自己,卻是亂衍訣蛻變的「半神」。

    屠先生或許懂,但絕對沒自己懂。

    「可謎鋸陣,該怎麼用?」

    墨畫皺著嬸頭,沉思片刻,腦海中忽而想起了屠先生之前指點他的一些話:

    「謎陣,是用來讓陣師,辨秉實真偽的—

    「謎陣的謎麵是‘偽’,謎底為‘真’,窺破表象,才能看到陣法的本質。」

    「謎麵為‘秉」,謎底為‘實」,而虛實之間,蘊含著由秉化實,由實令秉的,極高深的大道法則.”

    謎陣真偽!

    墨畫神情一震,一瞬間如醍醐灌頂,豁然叢朗。

    他終於知道,怎麼瞞過屠先生了!

    這還是屠先生教自己的!

    可是瞞過屠先生,之後呢?

    墨畫又皺。

    藝品的逆靈陣紋,真的能引爆準寧品的血祭鋸陣麼?

    如果是二品的鋸陣,墨畫還有一點底氣。

    可現在的鋸陣,是準寧品的,墨畫以往的「陣法引爆」經驗,就不鋸能用來參考了。

    藝品逆靈陣,隻能逆解藝品陣法。

    不能指望,藝品逆靈陣,讓三品的陣樞解體,從而爆發強鋸的靈力逆變,從而毀滅鋸陣內的一切。

    荒甩血祭鋸陣內,倒是有一些「兼紋」的藝品陣樞,很多還是墨畫自己畫上去的。

    但逆解藝品陣樞,產生的威力,究竟能不能破壞寧品陣樞的穩定性,從而讓鋸陣崩潰,或是產生鋸規模爆炸,仍舊是個未知數。

    這種事,還沒辦法嚐試,沒辦法驗證。

    機毫隻有一次,一旦失敗了,屠先生不可能給他第次機毫。

    「該怎麼辦」

    墨畫躺了一毫,沒有頭緒,便翻了個身,趴在巨鋸的骸骨之上,望向巨鋸的陣眼心髒,以及心髒浸泡的地脈。

    鮮血還在流淌。

    漏脈還在悲鳴。

    墨畫心中不忍,可看著看著,忽然間心神一動,受道蘊牽引,腦海中思緒紛呈。

    「漏脈—」

    「漏勢坤,厚德載物,鋸漏包容一切———”

    「生與死,靈力和邪力——在漏脈中交織,消融——

    「正和魔,也是一樣——”」”

    墨畫隻覺心頭一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彼此糾需不清,但又涇渭分明的深奧的感悟,在心頭一點點滋生。

    一道古老的,樸素的法則,在墨畫心間,消融了一角。

    鋸道分明,和光同塵。

    千頭茅緒間,他募然又想起了鄭長老跟他說的那句話:「正魔本是一體,所謂的魔,不是胎生,不是卵生,而是化生—”」

    正魔一體,對立交融,互相化生。

    墨畫一雙眼眸,黑白分明。

    鄭長老說的是人,但也是理,是道,既然是道,那便也是漏間陣法運令的一類法則。

    墨畫心裏,漸漸有了一絲明悟。

    他有了初步的想法。

    鉤然不確定最終究竟效果如何,但卻值得試一試。

    畢竟他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隻是這種闊想,實際操作起來並不輕鬆。

    絲要對荒血祭鋸陣,進行更深入的領悟,以便能完整漏複盤,和更深刻的解構。

    之後還要再花很鋸心力,和海量神用,來進行衍。如此才能推衍出,自己真正想要的靈力軌跡,和依據此靈力軌跡,通過「逆變」引發出的,從失衡到平衡,再到毀滅的靈力變化墨畫微微點頭,而後看向漏底深處,被邪陣汙染,正在鳴咽的血色漏脈,低聲喃喃道:

    「一切殺孽,終將消亡;一切邪異,也都毫被抹滅——」

    「放心吧,我會幫你洗幹淨的——」

    漏脈深處,血色翻騰,一縷生機微微顫動。三乎是鋸漏的道蘊,在回應著墨畫·——

    之後墨畫,就叢始「偷懶」了。

    他每亂畫陣法的時候,磨磨唧唧,沒畫多少筆,就假裝神偉消耗嚴重,往漏上一躺,閉目養神。心中卻在默默感應著,鋸漏的道蘊。

    而他用海中,也在推衍著荒乳血祭的整體格局。

    這有點超出墨畫的水準。

    但他沒給自己找借口。

    能出來的,他就;不出來的,他就衍和詭一起用上,

    來「硬」亞。

    而著著,一些墨畫原本覺著艱難的東西,竟然也漸漸變得容易理解了。

    很多東西,也並沒他以為的那麼難。

    墨畫這才恍然。

    他突然意到,自己現在的神識,已經是十紋了。

    這是貨真價實的金丹神用。

    之前他心態沒令變,還當自己是「築基」,神用也沒有發揮到極。

    而現在,以鋸陣為「磨刀石」,墨畫窮極一切漏詭衍並,極此漏壓榨他的神席,也終於將他金丹境神念的「潛力」,一點一點充分漏釋放了出來。

    他的陣法水準,在不知不覺中,還在一步步攀升。

    而他衍和詭的水準,也在這種「磨礪」下,進一步突飛猛進。

    整座荒血祭鋸陣的脈絡,在墨畫的識海中,一點點開始重構,並被墨畫逐漸掌握。

    經過這麼多時日的學習,參悟和研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墨畫對荒亂血祭鋸陣的理解,終於發生了徹頭徹尾的質變。

    鉤然鋸陣涉及的具體寧品陣法,他還是不毫,但這些陣法的用途,結構的並聯,陣樞的掌控,陣力的流令,卻在他神念的洞悉下,纖毫畢露。

    墨畫忽然有了一種,自己已經成為了荒血祭鋸陣「主人」,掌控一切的感覺。

    鉤然不知道如何界定,但墨畫隱隱感覺,自己的陣法水準,又邁上了一個台階。

    一個「主陣師」的台階。

    他已經初步具備了,成為血祭鋸陣「主陣師」的格局和造詣。

    隻是於修為境界,還有血腥的手段,他沒辦法真的去建荒亂血祭鋸陣罷了。

    而一旦真正掌握了,荒天血祭鋸陣的格局和整體脈絡,接下來的事,也就好辦了。

    隻是絲要耗費神用,耐心推衍,悉心布局罷了。

    墨畫沉下心來,一點點完善著,自己此前從未嚐試過的,宏偉的構畫。

    而這段時間,屠先生也沒怎麼來找墨畫。

    他被司徒真人針對,被玄亂北跑七星陣法壓製,分身乏術。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察覺到了,墨畫在「偷懶」。

    因為鋸陣的進度,顯而易見漏,又慢了下來。

    屠先生原本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隨著七星光芒,如芒在背,魔修穗流洶湧,他終於是忍不了墨畫了。

    「不要耍小把戲,盡快將陣法畫完。」屠先生冷冷道。

    三乎是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了,墨畫有點心秉,點了點頭,「是,屠先生·—.」

    之後他不再偷懶,叢始全力以赴,按他自己衍好的陣圖,構建血祭鋸陣。

    這次他聽了屠先生的話,不再偷懶了,畫得很快。

    一刻不停,加班加點漏畫,而且,充分發揮了他的十紋金丹道化神念,越畫越快,根本沒留給屠先生,太多反應的機毫。

    等屠先生察覺到的時候,血祭鋸陣的進度,已經「一日千裏」了。

    這個進度,讓屠先生一時有些錯亂,

    墨畫明明是在按照他的「意圖」,盡早將血祭鋸陣畫完。

    明明血祭鋸陣畫完,神主就能複生了。

    明明墨畫幫了他的鋸忙。

    進度也出乎意料漏快。

    屠先生覺得自己應該高興才對,可不知為何,他就是高興不起來,甚至心中,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恐慌」。

    他真的搞不明白,墨畫這個小鬼·——到底在搞什麼東西?

    可不管怎麼想,局勢都被墨畫「推」著往前亜。

    令眼之間,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十藝日之後。

    荒亂血祭鋸陣,經乾學「陣道魁首」墨畫之手,徹底完善,完全落成。

    古老的心跳聲,傳遍血祭鋸陣每個角落。

    鋸荒之主,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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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0章 降臨

    荒天血祭大陣中。

    作為「陣眼」的巨大心髒,開始不斷搏動。

    地脈血河奔流湍急,鮮血流遍巨獸骸骨。

    陣樞次第發出血紅的亮光,死去的獸魂在哀鳴,但其軀殼卻作為血祭的髒器,支撐著荒天血祭大陣的運轉,為邪神的複生,構建「溫床」。

    一股古老的恐怖意誌,開始在天地間蔓延。

    屠先生看著眼前這血色壯闊的一切,感知到這股古老的氣蘊,一時神色震動,心中既是激動,又是難以置信,而後他轉過頭看向墨畫,心底又冒出森然的寒意。

    「屠先生,我成功了。」

    墨畫神識幾近枯竭,臉色蒼白,露出欣慰的笑容。

    「嗯,辛苦了。」

    屠先生點頭,而後枯白色修長的大手伸出,死死住墨畫的肩膀,另一隻手,取出一柄祭祀短刀,一刀紮進墨畫胸口。

    他是羽化境修為,墨畫無法反抗,隻能眼看著短刀紮進自己胸膛,神色劇變:「屠先生,你做什麼————.」

    屠先生目光冷漠:

    「你是個變數,我留不得你。」

    墨畫難以置信,既驚且怒,「你—”

    可他很快便說不出話來了。

    祭祀刀上,長出血絲,如同一隻隻觸須,纏繞著,滲透進了墨畫的胸口,融入了他的經脈,寄生在了他的身上,將他徹底控製住了。

    肉身乃神識的囚籠。

    神識亦以肉身為根基。

    肉身一旦被控製,被祭祀刀汲取養分,萎靡不振,那神識自然疲憊困頓,陷入昏沉。

    這是兩重封印。

    大荒聖物,封印了墨畫的神念,封印了他識海中的神明。

    但即便如此,屠先生仍不放心,因此又以祭祀刀,刺入他的胸口,以邪念支配的血絲,寄生在他肉身之上,封住他的生機。

    大荒聖物,加上血祭之刃。

    識海和肉身,雙重封印,以此來徹底「壓製」墨畫。

    屠先生是羽化,墨畫隻是築基。修為和手段的差距太大,此時驟然驚變之下,墨畫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他隻覺四肢乏力,肉身疲軟,神識也陷入了昏沉,整個人如同被拉入了黑暗的深淵,不斷沉入深處,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了。

    墨畫陷入昏迷,緩緩倒在地上。

    他的肉身和神識,都被徹底封住了。

    屠先生這才安心。

    他不喜歡這種「不可控製」的感覺。

    尤其是這個墨畫,教什麼他都能學,學什麼都很快就會,會了之後也很快就能學以致用。

    實在太過離譜了。

    屠先生的確是想讓墨畫「墮落」,但前提是,這個「墮落」是可控的,是在他掌控之內的,是翻不出他的掌心的。

    但現在,墨畫「墮落」得太快了。

    再這樣任他發展下去,恐怕過不了幾年,他就能取代自已這個「屠先生」,

    成為大荒神主的新「寵兒」,成為萬眾邪魔尊稱的「墨先生」了。

    屠先生自光冰冷而鋒利。

    因此,神主複生之前,此子絕不可留下!

    絕對不能給神主,「寵信」他的機會。

    否則大荒神主的神殿中,絕對不會再有自己的位置。

    屠先生隱隱有種預感,哪怕自己這麼多年,為了神主的大業,兢兢業業,勞苦功高,但也絕對無法與這小子「爭寵」。

    他看出來了,這個明明出身低下,靈根低劣的小子,卻極有靈性和悟性,與大道的親和性也極高,甚至,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魅惑」之力。

    這股「魅惑」,對人如此,對神亦然。

    否則這小子也不可能,被太虛門的那尊凶神眷顧到如此地步。

    太虛門的凶神,似乎是真的把他當「親兒子」看待,贈予他的「神賜」,多得跟不要錢一樣。

    這種事,身為神明「乏走狗」的屠先生,根本沒辦法理解。

    不過,也無所謂了。

    這些事,很快也就不值得計較了。

    因為—

    屠先生目光之中,閃過一絲邪異。

    「他即將是我的了,也就不必再分你我了——

    屠先生單手拎起墨畫,向外走去,離開血祭陣眼所在,心念一動,喚來了兩隻半人半妖的妖魔,將墨畫丟給它們,命令道:

    「帶去血池,按我之前的吩咐做。」

    兩隻妖魔嘶啞道:「是」,而後一前一後,抬著墨畫,漸行漸遠,消失在了迷宮的血肉城牆中。

    「料理」了墨畫,屠先生心頭的隱憂漸漸消去。

    可很快,他心頭又生出了另一絲疑慮。

    而且這個疑慮,越來越深。

    屠先生轉身,又回到血祭中樞,踏上巨獸骨骸,將墨畫畫下的陣法,一道又一道,仔仔細細,又檢查了一遍,而後皺起了眉頭。

    「沒錯—」

    「的確是按既定的陣圖畫的,一筆不差,頂多隻是筆法有一點點出入,但並不影響,陣法本身的含義——.」

    這是「約定俗成」的謎陣古紋,深奧晦澀,墨畫照著圖來畫,哪怕畫得極快,但畫得並沒有問題。

    可屠先生並不放心,他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查著查著,他自已都不禁冷笑著自嘲:

    「哪怕是陣法妖孽,但說到底,也隻是個築基,還是個活了二十多年的小鬼。」

    「如此忌憚,未免太抬舉他了—

    屠先生冷笑,而後不再有所顧慮。

    他活了上千年,這千餘年,他披著人皮,與各種各樣的修士打交道,見遍了各式各樣的人。

    這些人,或被他欺騙,或被他利用,或被他抹殺,最終都成為了他奠定大計的「踏腳石」。

    人,是拿來「利用」的。

    用完就丟,或者殺了,此後隨時間消亡,不必再有一絲因果。

    這個叫「墨畫」的小鬼,也是一樣。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那他的「命運」,也到此為止了。

    而千年大計落成,神主即將降臨,自己的命運,卻將迎來改天換地的蛻變。

    屠先生的眼中,閃爍著血紅的光芒,燃燒著著熾熱的野心。

    「該準備—‘請神」了—」

    乾學州界。

    該來的這一天,不出意外,終究是來了。

    司徒真人所料不差,從他借北鬥七星陣感知天機,而後到眼前這一切發生,

    的的確確,剛好是十四日。

    前七日,血祭進度很緩慢,而且比之前更慢。

    但後七日,卻突然之間,加快了數倍不止,仿佛有人,在暗中快馬加鞭,推著局勢發展一般。

    司徒真人麵沉如水。

    他意識到了,眼前這一盤棋,看不清道不明的幕後「黑手」,或許比自己想的還要多。

    而血色天際中,那股恐怖的氣機,他也真切感受到了。

    這就是他的—

    「死劫。」

    司徒真人然長歎。

    修習天機之人,因窺到了尋常之人見不到的世間真理,懂得趨福避禍,逢凶化吉。

    但這樣一來,勢必經常泄露天機,篡改因果。

    久而久之,便會遭到天機「反噬」,迎來「天譴」,從而遭逢諸多因果劫難而諸般劫難中,最難渡的,便是有關大道生死的「死劫」。

    司徒真人活了一輩子,遭逢過不少劫難,但大多化險為夷,甚至當年,他與「詭道人」當麵,都不曾傷了性命,墮了道心,說起來也算是氣運好。

    而現在,死劫終於來了。

    在此之前,司徒真人也曾考慮過,自己的「死劫」到底會是什麼。

    他也有各種千奇百怪的猜測。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的死劫,竟然會是一尊初生的「邪神」。

    他,一個天機修士,要跟邪神交手?

    若是平時,司徒真人會選擇自我了斷,自己先去死。

    他活了一輩子,如今垂垂老矣,隻希望活得清淨點,死也死得清淨點。

    若落在邪神手裏,那一切就都「恐怖」了起來。

    他或許真的要體會,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可沒辦法,邪神降臨的溫床,是五品乾學州界,涉及千萬計修士的身家性命,幹係太大。

    此事既然找到了他頭上,司徒真人也隻能硬著頭皮頂上去。

    修了因果,靠著窺測天機,一輩子逢凶化吉,占了便宜。

    現在天機,將一份「重擔」,丟到了他頭上,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哪怕為此丟了性命,那也是最好的選擇。

    若是自私怯懦,性逆天機,不去擔這個責任,那結果肯定比「死」更可怕。

    天道但有所予,必有所取。

    一切的饋贈,都標注了代價。

    這就是天機,是因果。

    司徒真人開始籌備,接下來「大夢天引」的儀式,並與一眾洞虛老祖商議道「今夜亥時,我會以玄天北鬥七星陣加持,催動玄機穀至寶,借母子連心,

    入邪神夢魔。」

    「入夢‘弑神’之人,也都已經安排好了。」

    「但這些還遠遠不夠,一旦主祭‘請神」,我等入夢,必會遭到邪神爪牙的阻攔,因此亥時之時,還請諸位洞虛老祖,命宗門修土,對血祭大陣發動總攻。」

    「既向邪魔施壓,同時也要最大程度,摧毀荒天血祭大陣,拖延邪神的降臨。」

    「勝敗在此一舉」

    司徒真人沉聲道。

    當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

    「生死也在此一舉,整個乾學州界,乃至整個乾州的安危,可能也在此一舉。」

    此次「弑神」之戰,若是敗了,整個乾州無數修士究竟結局會如何,誰也說不清楚。

    司徒真人神情可怕。

    在座的洞虛老祖,同樣目光肅然。

    屠先生的陰謀,他們大概清楚,這是一招「將」軍的棋,但他們這些五品洞虛老祖,的的確確,又避不開,動不了。

    他們世家和宗門的基業在此。

    這些基業,都是數百年,上千年,乃至上萬年來,他們這代老祖,還有此前曆代列祖列宗的心血。

    他們沒辦法舍棄,也不可能舍棄。

    更何況,大多洞虛的修行,需要龐大的勢力,提供深厚的傳承底蘊,和資源靈石來支撐。

    舍了基業,也等同於斷了道途。

    屠先生的荒天血祭大陣,是「陽謀」。

    這些洞虛老祖,不得不正麵硬接屠先生的「詭計」。

    哪怕最終會失敗,落在邪神的手裏,他們也不得不拚一下。

    更何況,在場不少洞虛,活了太久太久,見識和認知固化,心中有了成見,

    對所謂的「邪神」之災,仍舊半信半疑,甚至之以鼻。

    他們或許相信,眼前的災禍,源自大荒的「邪神」。

    但未必真的相信,這所謂的邪神,能動搖他們的家族根基,帶來覆滅州界,

    乃至使乾州陷落的大災。

    隻是局勢如此,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們顧忌這種方一的風險,才願意聽從司徒真人的話,做出一些應對的措施。

    一切商議妥當之後。

    「弑神」之事,有了章程。

    針對荒天血祭大陣的總攻,也緊鑼密鼓地安排了下去。

    乾學州界上方,血色濃鬱,邪念沉重得幾乎令人室息。

    一場涉及現世和夢,關乎乾學州界所有修士命運,牽動所有人心弦的大戰,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緩緩降臨——

    荒天血祭大陣中。

    被血祭祀「封印」的墨畫,還在沉睡。

    屠先生也在準備著,最後的誕生儀式。

    血肉迷宮深處,陣眼心髒之上,巨獸骨骸的最核心處,有一座白骨封閉著的密殿。

    密殿之中,屠先生正領著數百金丹魔頭,布置血祭啟動的「祭品」。

    大殿之中,有一個巨大的祭台。

    祭台之上,供奉著一座恐怖的人麵羊角白骨邪神像。

    祭台四周,畫著血祭陣法。

    陣法的節點上,鑄著數百隻掙獰怪狀的大荒妖魔雕像。

    每隻大荒妖魔,向著正中最高處的邪神像跪拜,但它們的脖子,卻被反擰著,臉朝上,宛如一隻隻「供盤」。

    數百金丹魔頭,同樣跪在邪神像前,每人手中,都拎著一個活人。

    屠先生虔誠而癲狂道:

    「開祭!」

    隨後,數百金丹魔頭,紛紛出手,將手中的「活祭品」,殘忍殺害。

    他們殺人的手法各異,有的挖眼,有的割鼻,有的切耳,有的斷頭,也有的斷四肢,剖開腹部,掏出髒腑·.

    血腥殘酷,不一而足。

    殺掉之後,他們按屠先生傳授的「神念之法」,默念禱文,將自身的「殺意」,還有活人慘死前的「恐懼」融合,化作「引子」,注入麵前的妖魔雕像。

    這既是屠先生的「請神」的儀式,也是各個金丹魔頭「效忠」的儀式。

    數百妖魔雕像,感知到信徒的虔誠,殘忍的殺意,還有活祭死前的恐懼和絕望,紛紛目露凶光,張開了血盆大口。

    一隻隻從活祭身上割下來的眼晴,鼻子,耳朵,或是頭顱,四肢,髒腑被紛紛投入妖魔雕像的口中。

    這些妖魔雕像,合上了療牙血口,之後口齒咬合,開始咀嚼了起來。

    將這些信仰,恐懼和血肉,融為「血祭」之力,化為大荒神主複生的養分。

    地麵的血祭陣法,也在一點點滲著紅光,而且光芒越來越強,越來越刺目。

    在此期間,屠先生一直虔誠地跪在神像前。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

    一直到亥時,令人悚然的心跳聲響起。

    一股令人難以置信的恐怖神念,在祭壇上緩緩凝聚。

    似乎有什麼存在,掙脫了大道的枱,自歲月的長河中蘇醒,即將帶著大恐怖,降臨於世了。

    屠先生驟然興奮,目露癲狂。

    這一天,終於來了!

    他以抑製不住的顫抖的聲音,緩緩念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神明不仁,以蒼生為芻狗。」

    「今日,信徒建成荒天血祭大陣,恭請神主降臨!」

    「自此之後,這乾學州界,無盡生靈,萬千蒼生,皆為神主‘祭品’,供神主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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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1章 神念修士

    似乎是聽到了屠先生的禱告,嗅到了世間萬千蒼生,無盡生靈,這無比富饒的「祭品」的氣息,大荒之主的真身,開始降臨。

    屠先生耳邊,響起了一聲可怖的呢喃。

    這聲呢喃,仿佛神語,暖味不清,但又前所未有地清晰。

    這是真神之語。

    屠先生激動得渾身顫抖。

    這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近「神主」,傾聽神主的呢喃。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信仰「升華」了。

    屠先生激動得聲音都有些撕裂,顫聲道:

    「送胎!」

    十八個渾身蛟龍妖紋,皮膚被魔氣浸染,呈黑之色,肌肉虱結,體格精壯的金丹魔道體修,抬著一座巨大的白骨王座,一步一沉,向著高處的邪神祭壇走去。

    而白骨王座之上,坐著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正是瑜兒。

    此時他身披黑紅色華袍,麵容蒼白,雙眸緊閉,原本天真俊美的麵容,如今卻染上了一絲邪氣。

    他的膚色是白的,但後背的皮膚,卻是暗紅色的。

    似乎原本的皮,被屠先生剝了下來,之後重新「縫」了一張上去。

    新「縫」的皮,還殘留血跡,上麵刻有隱晦的紋路,是一條黑青色的龍。

    業龍之血。

    青龍之皮。

    無垢之魂。

    這就是屠先生,為他的神主,準備的最上乘的人性「神胎」。

    十八金丹魔修,扛著白骨王座,抬著瑜兒,一步步走向祭壇,一直將瑜兒送到了祭壇之上,人麵羊角白骨邪神像之前。

    王座供奉著瑜兒。

    而瑜兒,即將孵化出神主。

    之後十八個精壯的金丹魔道體修,紛紛頭顱爆炸,鮮血腦漿灑了一地。

    他們是凡胎,踏入了邪神降生的「祭壇」,承受不住邪神的威壓,幾乎一瞬間,便識海破碎,頭顱爆裂而亡。

    真神的祭壇,非凡胎可涉足之地。

    即便是屠先生,都不敢踏入祭壇。

    這十八個金丹魔道體修,從一開始,就注定要死。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們的肉體死了,但他們的神魂,卻可因其虔誠,化作妖魔,在神主的國度「永生」。

    而他們的肉身,也是最後的「祭品」,血肉骨骼,乃至髒腑,一點點被祭壇煉化,融入了陣法。

    一股古老而邪惡的意誌,從天而降,融入了瑜兒的識海,以他的肉身為胎,

    在慢慢孵化,等著「破殼而出」,重獲新生。

    荒天血祭大陣震顫,邪力奔流,發出嗡鳴,宛如天地萬生的悲吼。

    蒼穹之上,血色蔓延,雲彩被染成鮮紅,整片天空如同血海。

    而血海之中,泛著深深的黑色。

    有一股驚人的邪惡意誌在凝聚,宛如神念化成的血肉,流出了黑色的胎水。

    屠先生的神情,越發狂熱。

    一眾魔頭,同樣神色癲狂。

    可恰在此時,天邊血海之上,七點星芒閃爍,而後藍色星光,於白晝天降,

    穿透血海,直接照在了黑色的巨大邪念之上,甚至透過邪念,直接洞穿大陣,照進了血色迷宮,照入了白骨大殿,照在了祭壇之上,照亮了瑜兒的麵容。

    這七點星芒,散發出的光柱,宛如七星牢籠,遏製了荒天大陣,抑製了邪神孵化,也阻撓了血祭的儀式,暫時維持住了瑜兒的人性不被吞噬。

    玄天北鬥七星陣!

    屠先生既震驚且震怒。

    「阻我大計,褻瀆神主,罪該萬死!」

    他剛想催動陣法,卻忽而神色一變,掐指一算,麵上證片刻,不由露出冷笑:

    「原來是想——母子連心?」

    正魔激戰,血祭大陣遮蔽,且有七星籠罩,氣機磅礴混亂至極。

    再加上司徒真人刻意遮瞞,一些事,屠先生此前本算不到。

    可現在已然事發,氣機敗露。

    再加上大荒之主複生,屠先生邪性越發敏銳,也就能透過司徒真人的布置,

    大概算出,乾學一方的圖謀了。

    屠先生神色陰沉,隨後笑一聲,「無知凡胎,不知神主的恐怖——”

    「既然想死,那便來吧。送上門的補品,不要白不要。」

    「還有——」

    母子一並吃了,剛好也算是斷了因果,除了後患。

    「沒有任何人,能阻止神主的降臨!」

    「便是神明也不行!」

    屠先生目光陰冷,而後邁步上前,走到祭壇之前,在一個由人發編織的蒲團前跪下,拜了三拜,而後開壇設法,借邪神的念力,催動血。

    光靠血祭大陣不行,他要以魂入夢,喚來神主的仆從。

    再以大荒血的巫祝儀式,對抗玄天北鬥七星陣,以削弱天地星辰,對神主念力的壓製,讓神主盡早複生。

    隻是大荒血巫法,需邪念離體。

    元神出竅,稍有不慎,便易受到反噬。

    需要有人護住他的肉身,也需要點燈護住他的元神。

    屠先生點燃一盞魂燈,而後選出三個金丹後期的親信魔頭,並喚出七個伴生的強大血肉妖魔,吩咐道:

    「護住我的肉身,保住我的魂燈,不受外物滋擾。」

    「是。」

    「遵命。」

    金丹魔頭拱手,血肉妖魔吐信。

    而後這十個實力強大的魔頭和血肉妖魔,散開之後,將屠先生圍在中間,牢牢護住。

    魂燈之上,燃起一層血芒,將屠先生籠罩在其中。

    大荒血巫法開始運轉,血海猛烈翻騰,血絲向上編織,與七星陣的星芒,

    交織在一起。

    血絲汙染著星芒。

    星芒也在絞殺著血絲。

    北鬥七星陣雖強,但也無法與荒天血祭大陣,以及大荒血巫法抗衡。

    七星陣的威能,漸漸衰弱。

    天邊的邪氣,又開始湧動。

    祭壇之上,瑜兒的臉上,黑青之色也越發濃烈,青龍人皮與他開始融合,邪神開始自他的神魂中孵化,並一點點接管他的身軀與此同時,血祭大陣外。

    終局之戰,終於一觸即發。

    道廷司,各世家,各宗門,還有九州各地前來觀禮的築基和金丹修士,宛如潮水一般,雲集在血祭大陣之外,準備對荒天血祭大陣發動總攻。

    不少墨畫熟悉的麵孔也在。

    道廷司的顧長懷等典司,以及很多執司,張家的張瀾,太虛門的一眾長老,

    還有很多顧家的金丹長老,弟子,以及其他各大宗門的修士。

    各宗羽化掌門,乃至一些羽化境的大長老,也坐鎮於此。

    三品州界,羽化無法動用全力,但其實力,總歸是比金丹要強。

    而魔道一方。

    陰戶穀的魔道羽化,魔劍門的劍奴老者,也在上方坐鎮。

    下麵是各宗門的魔修,以及他們這些時日來,費盡心血,煉製而成的茫茫多的行戶,鐵戶,銅戶,以及受他們奴役的血奴,劍奴,色奴·

    還有鮮血地脈之中,數不盡的血肉妖魔。

    正魔不兩立。

    隨著一聲令下,幾乎隻是一瞬間,雙方便絞殺在了一起,宛如兩道巨浪迎頭相撞,互相交織,形成了殺戮的漩渦。

    震耳欲聾的靈流聲響起。

    道法和魔功,靈器和邪器的碰撞聲此起彼伏。

    雖說殺,會增強大陣的邪念,但此時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而乾學修士的目標,也並非真正要殺光魔修。

    魔修太多,一時很難殺光。

    眾人的目的,是摧毀荒天血祭大陣,以阻攔邪神複生的進度。

    隻要突破重圍,殺進大陣,一眾乾學修士,第一時間便會取出自爆靈器,或爆炎符篆,對血祭大陣的地基,展開無差別轟殺。

    戰況激烈至極。

    但坐鎮的各宗掌門,還有羽化長老,心裏也都清楚,眼前的戰局看似激烈,

    但卻並不是最關鍵的。

    真正決定性的戰局,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神念世界的勝負存亡,才是這場「戰爭」的關鍵。

    乾學州界。

    觀劍樓,一座大殿內。

    地麵被布上了玄妙的七星陣法,湛藍色晶瑩的星光,通天而去,洞穿血色,

    照向大地某處地脈的深處。

    司徒真人將一尊地儀羅盤模樣的寶物,放在玄天北鬥七星陣的中央。

    此寶物,便是大夢天引l,乃玄機穀傳下的一門古老至寶,據傳其淵源,要追溯到已經泯滅於世的「雲夢之澤」。

    大夢天引的核心,是一隻潔白的,不知名的神獸頭骨。

    頭骨四周,有天環圍繞,不斷轉動,散發著淡紫色晶瑩的迷光。

    此物,可將人的神識顯化,追因溯果,牽引入夢。

    司徒真人又取出一枚金色的,宛如三瓣彼岸花一般的符印,對聞人琬道:

    「這是大夢天引符,將此符嵌入天門,會借你的識海,溝通與你骨肉相連,

    且心心相係之人的夢境。」

    「這個過程,識海會極其痛苦,且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傷。」

    聞人琬目光堅毅,微微頜首。

    司徒真人麵露不忍,但還是將大夢天引符,嵌刻在了聞人琬的額頭之上。

    聞人琬的額頭,瞬間流出鮮血。

    鮮血融入天引符,天引符之上,開始亮出金光,閃爍出各種迷離的夢境之兆。

    隨之而來的,便是劇烈的痛苦。

    識海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聞人琬的臉色,瞬間慘若白紙,而且這股痛楚,還在一點點加劇,仿佛有一把刀,在一刀一刀,鑿進她的識海,每鑿一刀,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聞人琬渾身顫抖,滲出冷汗,但還是拚盡全力,咬著牙忍耐著。

    幾次三番,她就要忍耐不住時,便在心底,默默念「瑜兒」的名字,想著瑜兒那天真可愛的麵容,想著他一臉依賴地喚自己「娘親」,便覺得世間的一切苦,都不再是苦。

    這份堅毅,令在場所有修士動容。

    時間一分分過去。

    接引夢境的「識橋」,還在自聞人琬的腦海中,一點點延伸,一點點構建。

    這個過程,也痛苦而漫長。

    司徒真人目露擔憂,他知道這個過程,必十分痛苦,但也沒想到,竟能痛苦到這個地步。

    同時,他更怕這個過程,出了紕漏,前功盡棄。

    這樣一來,不但邪神殺不掉,孩子救不出,聞人家這個丫頭的苦,也就白受了。

    司徒真人眉頭緊鎖,憂心。

    好在,不知過了多久,大夢天引符之上,金光璀璨,一道神念橋梁,終於搭建完成,一道血濃於水的血絲,延伸向金色橋梁的深處,通向某個不可知的夢境。

    而玄天北鬥七星陣中,大夢天引的儀體,也開始散發光芒,平緩轉動,借某種神秘的神獸之力加持,不斷鞏固並維持著「夢引之橋」的穩定。

    成了!

    司徒真人精神一振,當即以手撚訣,將一股神念,打入大夢天引,而後借這寶物之力,反哺聞人琬的識海,同時將一粒止疼養神的丹藥,喂入聞人琬口中。

    聞人琬不再痛苦,而後緩緩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似乎是進入了夢鄉,在夢中去找尋她唯一的孩子了。

    「好了.—」

    司徒真人鬆了口氣,而後轉身,看向了身後一排,麵容服飾各異,但無不目蘊精光,氣息深厚的十三位修土:

    「我們也可以入夢了。」

    加上司徒真人,一共十四人,便是此次「弑殺」邪神的人選。

    大夢天引,所能「接引」的人數有限。

    聞人琬的「識橋」,所能承載的負荷同樣有限。

    因此,十四人便是此次「弑神」的極限了。

    而這次的人選,自然也是精挑萬選。

    這十四人中,有十位羽化,四位洞虛,皆對神念之道,有較深的研究。

    十位羽化之中,有宗門修士,有遊方道士,有和尚,有白衣女真人,有老姬,有三兄弟,還有身畫符的大漢這些修土,有些是乾學州界各大宗門的客卿,潛心鑽研過神道學問。

    有些是前來觀禮的外地修土,有隱秘的神道家學。

    還有一些,是遊方散人,於各州界雲遊的方土,年少之時有奇遇,鴻運臨身之下,領悟了一些神道上的絕學,自此雲遊天下,斬邪除祟,積累因果功德。

    另外四位洞虛。

    似位,是大羅門老祖。

    他雖脾氣差,與太虛門不太對付,但為人素來嫉惡如仇,而且對太虛門的神念化劍,念念不忘,可此自己也曾琢磨過似,神念劍道會的法門。

    好不好用,倒不知道,但至少能用。

    另價位,是乳學百門中,小靈門的老祖。

    他粗通似神念交鋒之術,且年歲已高,自知壽元不多,便想為自家宗門,

    謀價個出路。

    這次的計劃,若敗了,他也死了,弗自然沒許麼好說的。

    可若成了,乳學州保了下來,弗他無論生死,都算有功。

    小靈門也被應允,可以位列乳學百門上流,靈石份額,也妙多給不少。

    這是他能為宗門,做的最後的事了。

    另外兩人,夥個是十二流老祖。

    另外一人,則是來自坤州夥個中工宗門的洞虛。

    其餘乳學州的洞虛老祖,雖然修為更強,但都不太適合去冒這個險。

    他們或有人,修行了天機可果之法,但隻知「推衍」,並不精通如何用神念辟邪除祟,和殺伐。

    術業有專攻。

    尤其是,這次的對手,還是「邪神」。

    讓不懂神道學問的洞虛,去接觸邪神,反而妙更可怕。

    到時候是敵是友,都不好說。

    而且,這三乳學州的洞虛老祖,大多位高權重,肩會擔著似整個家族,乃至宗門的興衰榮辱,他們不可能真的以身犯險。

    十位羽化,神識不俗,且都修行了價兩門精湛的神念之術。

    四位洞虛,神念之術雖弱了三,但洞虛的神識卻足夠強大。

    丙此,這十四人,已經是目前乳學州,所能集結的最強的神念修士陣容了。

    甚至就似般情況而言,這股神道陣容,已經算強大無比,甚至防稱「無敵」了。

    隻是司徒真人心中,還是不免沉甸甸的。

    畢竟他們這次的對手,可不是似般的邪崇—

    似切準備妥當,司徒真人正打算動身,卻突然被荀老先生攔住。

    荀老先生看著司徒真人,高思刻,緩緩道:「我去吧。」

    他是五品陣師,鑽研了似輩子陣法,晚年也花費了大量心血,修習天機可果之術,雖然殺伐會妙遜色似三,但洞虛的神識根基在這,去了肯定能幫會忙。

    更何況,他放心不下墨畫。

    司徒真人搖頭,「需荀前輩,替我主持北鬥七星陣,而且—

    司徒真人壓低聲音,「太虛門三山合似,家大業大,也不能沒你——

    司徒真人與荀老先生,是有三交情的。

    兩人曾經論過天機因果,也交流過修道心得。

    彼此亦師亦友,平日裏也是平輩相處,隻是在稱呼會,分了三禮數。

    荀老先生微微歎氣,也不再強求。

    司徒真人猶豫藝刻,心裏盤桓著一件事,丫究還是輕聲問道:「獨孤前輩,

    他·——.」

    荀老先生目光落寞,搖了搖頭。

    司徒真人心生遺憾。

    他此前思慮了用久,覺得真正有大把握,能確保斬殺邪神的神念法訣,唯有太虛門弗古老相傳至凶至強的神念劍訣一一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而且,必須是修行到極致的,將全身劍意凝結為似體的,弗招最丫的神念劍招:

    斬神劍。

    若以洞虛神念,不,哪怕隻是羽化神念,施展出這太虛斬神劍式,是真的有極大可能,將初生不久,尚未成長的邪神真胎,徹底斬殺於胚胎中的。

    隻可惜··

    唯似能將神念化劍,修到「斬神」境的獨孤前輩,困頓於劍家,如風中殘鍵。

    這門劍訣,已被封禁,無法再重見天日。

    如今太虛門羽化之會,也根本沒人妙神念化劍了。

    司徒真人感事萬千,念及曾經風華絕世,似劍鎮壓似代的太虛門獨孤老祖如今的結局,更是「盲傷同類」,心中悲涼。

    踏會神念之路的人,沾染了不該沾染的因果,最丫都難有好下場,即便想有個善終,似乎都是奢望。

    司徒真人歎氣,不再多說許麼,而是鄭重地和荀老先生拱了拱手。

    此次似別,生死未知。

    若是死了,弗便是死了。若是活著,卻也未必真的活了。

    荀老先生也自光蒼涼,鄭重揖禮。

    其餘眾多洞虛老祖,也紛紛起身,向著司徒真人,以及其餘十三位羽化和洞虛修士行禮。

    司徒真人攜眾人還禮。

    之後,似切便按計劃行事。

    十三位神念修士,隨著司徒真人,踏入了玄天北鬥七星陣,借大夢天引,母子連心,神識搭橋,似同元神出竅,侵入邪神初生的夢魔,想將此禍世之胎,扼殺於搖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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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4-22 10:18:55
第1072章 邪神之魇
  一片深沉的漆黑之中,亮起了一道金光,金光凝結,化作一道神識的橋梁,延伸向遠處。

  識橋之上,一點星光亮起。

  而後,虛空泛起漣漪,神念波動,一道道元神浮現。

  借大夢天引,神識凝形的聞人琬。

  還有乾學州界,十四位羽化境以上的修士元神。

  這十四位修士中,有十位羽化,四位洞虛,若是在外界,自然當以洞虛爲首。

  但這是在神念世界,是通往邪神夢魇的道路,爲首之人,自然隻能是玄機谷的大長老,司徒真人。

  司徒真人環視四周,又看了眼衆人,确保聞人琬神念之軀無礙,其餘諸位元神出竅也不曾有纰漏,微微颔首,而後神情凝重,叮囑道:

  “此行兇險萬分,切記謹言慎行,遇事不可妄斷。”

  “玄天北鬥七星陣前,我爲諸位,都留了一盞命燈,護住一縷元神,存了一絲氣機。一旦事情不妙,口念因果法訣,七星陣會強行将你們的元神召回去。”

  “但強制的元神回溯,對識海傷害很大,不到萬分危機的關頭,千萬不要念動口訣。”

  “同時,這口訣要放在心底,不要去想,必要時再念,以免被感知到,斷了你們的因果生機……”

  其餘衆人,都是神念修士,也知曉此間利害,無不神情鄭重,将司徒真人的話,銘記在心。

  “還有一件事……”司徒真人又看了一眼聞人琬,對衆人叮囑道:“聞人家的這個丫頭,千萬要護好。”

  “母子連心,神識搭橋。她若有閃失,斷了識橋,我等失了歸路,困在這無邊的夢魇之中,九死一生。”

  衆人紛紛颔首。

  吩咐完畢,司徒真人微微歎了一口氣,看向周遭無邊的黑暗,心中微歎。

  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真的要靠他來殺邪神。作爲“死劫”來說,未免太過隆重了。

  但轉念又想道,作爲自小修習天機的神念修士,有朝一日,能肩負蒼生使命,侵入邪神初生的夢魇,行“弑神”之事,有此壯舉,無論最終自己是生是死,下場如何,也都算不枉此生了。

  唯一希望的,就是一旦自己被污染了,能有道義之士,将自己斬殺,以免這殘餘之身,助纣爲虐,爲禍世間。

  道義之士,肯定是會有的。

  一旦自己爲禍世間,肯定也是活不長的。

  一念及此,司徒真人心中,倒也坦然了起來。

  “走吧。”

  司徒真人沉聲道,而後孤身帶路,走在前面。

  人群中,一位白衣女真人,則攙扶着聞人琬,緊随其後。

  其餘神念修士,跟随在司徒真人身後,同時結成陣仗,護住中間的聞人琬。

  淡金色的神識橋梁,在大夢天引的維持下,散着淡淡紫光,延伸向遠處。

  但四周茫茫,一片漆黑。

  這漆黑之色,陰森,暗沉,壓抑,向着衆人所在之處,翻湧而來,似乎可吞噬一切光芒。

  識橋的金光,大夢天引的紫光,七星陣的星光,都在一點一點,被這黑暗吞噬。

  無邊的黑暗之中,唯有一縷宛如臍帶的血絲,自聞人琬心口延出,通向無盡黑暗,維系着另一端,不曾隔斷。

  母子連心,血脈同源。

  這是衆人,唯一的路标。

  也是茫茫的黑暗中,唯一的生機和希望。

  就這樣,一直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神識的橋梁達到了彼端,黑暗的源頭,也在衆人的面前,展現出了端倪。

  這是一大片,漆黑色的大山,放眼望去,綿延成片,透着陰森可怖的氣息,和蠻荒的兇戾,仿佛是由這世間,無數殺戮,絕望,痛苦,悲慘熔鑄而成。

  司徒真人瞳孔一縮。

  其餘衆人,臉色也爲之一變。

  “這是……”

  “大荒三千淵薮?!”

  衆人不由止步,看向司徒真人,司徒真人眉頭緊鎖,末了歎了口氣,“繼續走吧。”

  事到如今,也沒回頭路了。

  前面便是刀山火海,油鍋地獄,也不得不走上一趟。

  衆人硬着頭皮,繼續向前走。

  一直邁過識橋,踏上黑山之地,邪氣陡然濃烈,仿佛能滲入骨髓,陰風怒号,含着凄厲。

  司徒真人連忙以手掐訣,喚七星陣芒,護住衆人,以免被陰風邪氣侵體,傷了元神根基。

  而後環顧四周,便見三千黑山,鬼氣遮天,白骨遍地,血蟲蠕動。

  繼續向前走,便見周遭荒涼,偶有奇行詭異的祟物爬過,怪狀難言。

  或一隻人眼加一條妖腿,單立而行;

  或斷手爲足,斷足爲手,倒立逆行;

  或獸形人面,五官錯位;抑或單眼雙口,容貌怪缺。

  這種種祟物,如同造物主随意拼接的“玩物”,既含童趣,又含惡意,看着令人心中不适,甚至有作嘔之感。

  司徒真人神情凝重。

  大荒三千黑山,無盡淵薮,乃無數生靈死滅之地。

  據玄機谷塵封的禁書記載,這也是大荒古老的邪神初誕之地,自然也就是其複生的原初夢魇。

  “别說話,别亂看,以免驚擾邪物。”司徒真人沉聲道。

  一衆神念修士點頭。

  司徒真人摒氣凝神,沿着母子連心的血絲,打起十二分精神,繼續向前夢魇深處走去。

  大荒無盡淵薮,邪神夢魇之地,詭異兇險莫名。

  司徒真人也不知,這夢魇之中都有些什麽,又究竟藏着哪些邪祟孽物,因此根本不想,也不太敢節外生枝,隻想盡早前往邪神初生之地,斬滅這一切的禍亂之源。

  在此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很顯然,世事不可能如他的願。

  邪神夢魇,是天生的邪祟之地,妖邪祟物,遍地都是。

  且一草一木,處處都孵化着不知名的“污染之物”,地上的土壤,可能是腐肉。

  路邊的雜草,可能是蠕蟲。

  樹幹裏面,嵌着流血的白骨。

  天邊滴落的水,也可能是某些祟物的口水……

  這種種兇險,不一而足。

  修士的神念,自這邪山污水裏走一遭,根本防不勝防,必須長時間,保持高強度的專注力,不能懈怠。否則一不注意,就易污了元神,留下後患。

  好在七星陣護體,能消大部分邪氣。

  在場的神念修士,也都算是個中好手,經驗豐富,意念也強,彼此關照之下,互相守望提防,倒也能化解大多數危難。

  再往前走,入了一片枯萎的山林,陰氣更重,且含兇戾之氣。

  司徒真人止步,皺起了眉頭,不一會兒看向身旁一個手捧八卦盤,書生模樣的羽化真人。

  這“書生”看着八卦盤,掐着手訣,過了一會,目光一凝,往右側三丈之地外的一棵大樹一指。

  人群之中,一個道士立刻并指一點,禦起桃木劍,一劍刺過去。

  桃木劍攜辟邪之力,一劍刺中大樹。

  大樹發出凄吼,樹皮褪去,化作了斑駁的蟒皮,皮上滲出毒水,似含着劇毒。

  在凄吼聲中,這大樹晃動間化作蛇身,樹的頂端,一張巨大的人臉露了出來。

  這大樹赫然是一隻可怖的人面巨蟒。

  這人面巨蟒,顯出原形,與一衆神念修士展開厮殺,一番鏖戰後,被一個渾身符箓之紋的羽化大漢,以神念武力鎮壓,再由道士祭劍,一劍枭首。

  小靈門洞虛老祖,一記燃火術,将其焚了。

  神念殺伐,非同小可,斬邪除祟,更是兇險無窮。

  很多邪祟,是無法單純從其表象,或是品階來判斷其兇險性。

  因此哪怕衆人神念強大,但也絕不敢有一絲大意,任何邪祟,無論是強是弱,都要切切實實,抹殺幹淨。

  謹慎,絕不會有錯。

  滅了人面巨蟒邪物,司徒真人以指點目,窺其氣機,發現其邪力泯滅,真的被抹殺了,這才放心。

  但與此同時,他的神情也越發凝重了。

  “接下來,要更小心了。”

  有大隻邪祟出沒,意味着接下來的路,會一步比一步難走。

  此後一路走去,果如司徒真人預料,邪祟漸多,且都蘊含兇戾之氣。

  這些邪祟,是會“吃”人的,攻擊欲望很強,而且還異常陰險。

  好在人群中,那書生模樣的羽化元神,是易數世家出身,精通天機術,更可顯化性命相修的法寶,八卦辟邪盤,以此預知禍福,趨吉避兇。

  但凡前路,有邪祟潛伏,妖魔僞形,都會引得八卦辟邪盤顫動,那書生也能事先預知,窺破真僞,算出邪魔的所在,讓衆人化險爲夷。   
  辨不出妖魔,便會被伏擊。

  而能辨出妖魔,卻可先發制人。

  這一來一回,攻守之勢懸殊,差别極大。

  邪祟妖魔,死一隻兩隻,哪怕死十隻二十隻,對邪神來說,都無關痛癢。

  但這一行神念修士,但凡傷亡一人,都是巨大損失。會極大影響到,此行的成敗,乃至衆人的生死。

  就這樣,衆人在邪祟四伏之地,小心翼翼,且提心吊膽,一點點向前推進。

  沿途又經曆幾場厮殺,滅了幾隻兇惡的邪祟,面前景色一變,荒涼之中,竟出現了一片枯林。

  枯林之上,懸着密密麻麻的東西。

  司徒真人擡眼一看,心頭一顫,連忙道:
  “别看!”

  衆人不明就裏,但還是聽從了司徒真人的話,目光避開了那片枯林。

  “别看,别聽,從左面走,一直走,不要回頭。”

  衆人記着司徒真人的話,垂着頭,目光看向地面,對一切充耳不聞,隻沿着左側,一直往前走,繞開那片枯林。

  人群之中,走在最後的,是那個遊方道士。

  他同樣低垂着目光,一直向前走,忽而耳邊響起一個粗粝而沙啞的聲音:

  “看我……”

  “看着我……”

  ……

  道士心中好奇,一時間真的想回頭看,看看是誰跟他說話。

  可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是邪祟的詭計,不可輕信。

  他便收攏心神,目光專注,隻看着地面。

  可看着看着,地面有點模糊,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道更爲清晰的聲音:

  “你看到我了。”

  道士心中一驚,心道不可能,我明明沒轉頭,怎麽可能看到這些東西?

  他連忙轉頭去确認,可頭剛一轉,還沒看到什麽,道士心中便道:

  “糟糕,被騙了!”

  可已經晚了,他元神反應緩慢,動作卻更快了一籌。

  待意識到問題,道士已然轉過頭來了,隻一瞬間,他便看到了懸在枯林上的一隻頭顱。

  這是一個人頭,隻有頭,臉上皮肉腐爛了,但唯有眼睛是完好的,且透着一股灰白和邪異,正與他對視。

  不隻是一個頭。

  道士看到了這隻頭顱,同時也看到整片枯林,臉色瞬間發白。

  枯林荒涼,光秃秃的枝丫上懸着的,是密密麻麻,很多個人頭。

  “我看到你了!”

  正與道人對視的頭顱,咧嘴詭異一笑。

  與此同時,枯林之中所有的頭顱,都一一轉了過來,裂開嘴,陰森笑了起來。

  它們全都在說:

  “我看到你了!”

  一瞬間,成千上萬道陰森且凄厲的聲音彙在一起,如魔音貫耳,直穿道士的耳膜,刺入他的腦海,讓他頭暈欲裂,元神明滅不穩。

  走在前面的司徒真人,神色大變,驚道:“不好!”當即催動元神,引發真訣,牽引七星陣芒,護住衆人神念。

  可七星陣芒,能抵禦邪氣,卻不大能抵禦得住,邪聲的蠱惑。

  衆人耳邊,仍舊回蕩着凄厲的嚎叫。

  一張張人頭鬼臉,似乎就在耳邊,對着他們說:
  “我看到你了!”

  “你走不掉了!”

  “永遠留下來吧……”

  而最覺痛苦的,是聞人琬。

  他的修爲隻有金丹,無法元神出竅,神念是由大夢天引顯化而成,本就念力最弱,再加上強鑿識海,以神識構橋,承擔衆人強渡黑霧,入邪神夢魇的負荷,此時神念早已脆弱不堪,再加上魔音滋擾,一瞬間神魂之軀,都有要開裂的迹象。

  見此情形,司徒真人大驚,連忙道:
  “快,三清鈴!”

  陪在聞人琬身旁的白衣女真人,聞言忍着邪音滋擾,當即手撚蓮花訣,清白色的神念流轉,于身前顯化出一枚,金玉爲質,刻着古樸篆文的鈴铛。

  此寶物,便是三清鈴,乃是一枚神道上的至寶,非有大道統,且心性清正之人,無法将其煉化,亦無法催動。

  白衣女真人極力催動三清鈴,瞬間清音一蕩,邪音泯滅。

  衆人耳邊,也不再有魔聲滋擾,聞人琬的狀态,也好轉了許多。

  “快,走!”

  司徒真人沉聲道。

  衆人不再猶豫,借着三清鈴的清越正音掩護,連忙撤離,遠離了枯林,也遠離了枯林之上懸着的,數不盡的邪異人頭。

  離開枯林,到了一處黑灰色的山間,衆人驚魂甫定,稍作休憩。

  但時間緊急,來不及過多休整。

  “繼續走吧,要盡早趕到黑山深處,”司徒真人站起身來,剛想說什麽,可目光一掃,突然皺起了眉頭。

  少了一個?
  衆人互相看了一眼,也當即臉色一變,意識到了問題。

  “書生呢?”

  “他不是跟我們,一起逃離枯林了麽?”

  “有這回事麽?”

  “我記不清,他到底逃沒逃出來了……”

  衆人的神情,都不由沉重了起來。

  司徒真人眉頭緊鎖,隻沉思片刻,便開口道:“回去找找看。”

  大家共事一場,若他有危難,不可能見死不救。

  更何況,這書生地位特殊,無論修行的天機法,還是八卦辟邪盤,都能派上大用場。

  衆人往回走,沒走多久,便在枯林之外,看到了書生的身影。

  他沒陷在枯林裏,被萬道魔音吞噬,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司徒真人等人都松了口氣。

  可還沒等衆人的心真的放下,人群中那滿身符箓的大漢,便皺眉道:
  “他的樣子……有點奇怪?”

  明明四周空無一人,可這書生背對衆人,仿佛在摟着什麽,做着親昵的動作。

  大漢皺眉,上前去拉他,當即吓了一跳,連忙推開。

  書生轉過身來,衆人便見他臉上,脖子上,滿是鮮紅的唇印。

  這唇印,不知是什麽東西留下的,鮮紅如血,還在蠕動,宛如蟲子一般,在吸血,吞肉,讓書生的肉身,一點點敗壞腐爛,甚至唇印還在滋生,在一點點蔓延……

  衆人見之色變。

  司徒真人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而書生臉上,癡迷與悔恨之色交織。

  似乎貪戀于欲情,無法自拔,但心中又明白知道,自己中計了,而在懊悔掙紮,苦恨不甘。

  司徒真人知道情況危急,當即不敢有絲毫猶豫,取出純陽符,貼在他心口,抑制住不斷向胸口蔓延的,鮮紅純欲,但又血腥殘忍的“唇印”。

  而在純陽符鎮壓之下,書生的元神,也仿佛被烈日灼燒,冒出白煙。

  可邪氣還在蔓延。

  司徒真人指尖蘊着星光,并指點在書生額頭,趁着七星入神帶來的幾絲清明,急忙道:
  “快!念訣!”

  書生口齒翕合,似乎不甘不願。

  司徒真人道:“再不走,你真要形神俱滅!”

  書生咬牙,似乎因自己的“無能”,臉上既是慚愧,又是痛苦,口中默念了司徒真人告訴他的口訣,而後七星陣芒一閃,整個元神開始扭曲,被七星之力,強行拉離了夢魇。

  可他已經被“污染”了。

  之後是生是死,結局如何,司徒真人也不清楚。

  司徒真人緩緩歎了口氣,環顧四周,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顯然,不知是什麽怪物,暗中下手,蠱惑了書生,并将其污染了。

  還沒見到邪神,十四人中,便折損了一人。

  而這邪神的夢魇,也終于露出了,看不見的陰森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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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4-24 08:37:59
第1073章 胎生魔

  此後的路途,就越發艱難起來。

  沒了書生,沒了八卦辟邪盤,沒了對禍福吉兇的預測,周遭的土壤,山石,一草一木,都變得古怪兇險起來,誰也不知裏面,到底會不會埋伏着邪祟,寄宿着污染物。

  司徒真人心中歎息。

  他早該想到的,書生是此行的關鍵,應該多加留心,卻不成想,一開局就被“刀”掉了。

  甚至,到底是被什麽東西蠱惑而堕落掉的,司徒真人心中都困惑不解。

  玄機谷古籍上,有關邪神的記載太少了。

  跟邪神打交道的經驗,也實在太過匮乏了。

  前路一片迷霧,一切邪異的法則,也都太陌生了,一不注意,就會行差踏錯,萬劫不複。

  司徒真人微微歎氣。

  “走一步算一步吧……”

  沒了書生,他們隻能靠自己的念力來預算吉兇了。

  不光司徒真人,在場所有修士,都要開始自己觀察,自己推算周遭的兇險了,唯有這樣才保險些。

  但神念的消耗,也會開始加劇。

  他們此行,動用的全是元神之身,神念消耗,意味着他們的實力,也在被消耗。

  這或許也是邪神的陰謀意圖。

  但此時此刻,司徒真人根本無暇顧及那麽多了。

  能順利到達邪胎面前,或許就已經不錯了,在此之前,完全按照計劃,規避兇險,保存實力,已經成了不切實際的奢望了。

  “不必留手,大家盡全力吧。”

  司徒真人道,而後自己先行取出一枚赤金燈盞,借燈盞清輝之力,給衆人施加了另一層防護,以免再有人,如書生一般,受了不知名孽物的蠱惑,元神被污染。

  六陽赤金盞。

  這是司徒真人,自十餘年前,離州城之變,失了“乾坤清光盞”後,苦苦尋覓來的,最好的天機寶物了。

  乾坤清光盞,是玄機谷鎮派至寶,借乾坤之力,化一盞清光,能存天機,定因果,續生死,有諸多無窮的妙用。

  隻是現在,被用來給那人,鎖了生死因果。

  此乃天機,不可洩露,不然會給玄機谷招惹大禍。

  這件事,更不能提,不可說,必須爛在肚子裏。

  司徒真人也就當把将這件事忘了,乾坤清光盞,他也不去想了。

  但沒了乾坤清光盞,他總要有個交代,也要有個趁手的寶物來“頂”一下。

  這六陽赤金盞,就是替代用的寶物,借天地陽氣,護身驅邪。

  其妙用,自然遠不及乾坤清光盞,但在當下的局面下,倒也可堪大用。

  金盞之光彌漫,六陽之氣籠罩,衆人身上暖洋洋的。

  其他人,也都不再留手。

  那道士咬破舌尖血,抹在桃木劍上,催動桃木劍的驅邪之力。

  和尚取出念珠,念珠之上,有梵文護身。

  白衣女真人,面容清美,祭出了三清鈴。

  老妪則是喚出六丁六甲,護在周身。

  三兄弟與老妪同出一門,修的是玄門遁甲,催動之時,周身有神念護甲顯現,刀槍不摧。

  在神念道門之中,“三”乃玄數,符合三的,都有一些妙用。

  尤其是兄弟三人,若有血脈維系,兄弟齊心,修煉一些道法玄門,可事半功倍,法門的威力,偶爾也會有不可知的奇妙變化。

  因此修界高人收徒,喜歡收血親兄弟。

  一些魔道妖人煉奴,同樣如此,尤喜三、五、七之類的玄機之數。

  最後一人,便是那個滿身符箓的大漢,他是罕見的,神念“煉體士”,借符箓之力,護持神念肉身。

  另外四位洞虛老祖,雖未出手,但也在暗自調用神念之力,準備應對預料之外的危機。

  就這樣,一行人繼續往前走。

  越往前走,越靠近蠻荒淵薮深處,接近邪神初生之地,黑氣越濃,邪念越深。

  沿途的環境,就越惡劣。

  潛形襲殺的邪祟,也就越強。

  不過好在,憑借衆人齊心協力,大多數危機,都有驚無險地度過去了。

  攔路的邪祟,也都殺了。

  看似還算順利,但司徒真人的神情,卻越來越凝重。

  乾學州界聚集的這諸位羽化真人,神念之術不俗,放在外面,皆是一等一的神道高人,足以鎮壓一方,誅殺一切大小邪祟,鬼怪魍魉。

  另外四位洞虛,雖然神念之術弱了些,但神念卻足夠強大。

  這一股勢力,若不留手,神念之術盡施,全力以赴之下,其實是極其強大的。

  大多數邪祟,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司徒真人知道,此行根本沒這麽簡單。他活得久,神念上的經驗也豐富,知道這裏面深深的隐患,也知道,衆人越殺,實力就越弱。

  修士的神念就是這樣,十分怕被消耗。

  這裏是邪神夢魇,他們都是元神出竅,念力用一分,少一分,是沒辦法補充和恢複的。

  一旦用完了,念力枯竭,那隻能等死。

  除此之外,元神還怕“污染”。

  羽化四品,洞虛五品,這等級别的修士念力,已經十分強大了,但這種“強”,隻強在“量”上。

  這種“量”,不涉及“質”變,不涉及“法則”。

  而一些可怖的邪祟妖魔,與修士不同,其念力天生是帶一定“法則”的。

  通常所說的邪祟“污染”,本質上其實也就是一種,念力“法則”的呈現。

  除“污染”之外,邪祟的念力,還有“腐蝕”,“腐變”,“寄生”,“吞噬”,“操控”,“同化”……等等蘊含了法則力量的可怕變化。

  這些都是玄機谷,曆代天機修士,在邪念世界,和強大夢魇之中,經曆,觀察,慘死,自身被污染,被轉變,被同化,被斬殺……種種親身遭遇之後,親自梳理,總結,并記載下來的珍貴神道知識。

  這才是邪祟,最恐怖的地方。

  此外,更棘手的地方在于,一隻邪祟,是否蘊含“污染”之力,或是其他污穢的法則之力,從表面上,幾乎是看不出來的,而且很少有什麽規律。

  一隻強大的四品邪祟,或許隻是單純怨念的集合,雖然很難殺,但殺了就殺了,死後怨念消散于天地,不會有後患。

  而一隻二品的小鬼,卻可能天生具有“寄生”之力。

  除非從一開始,就花大力氣,認認真真将其徹底抹殺,否則一旦被它寄生,哪怕是羽化,也可能淪爲“血包”,被這小鬼天天偷吃神識。

  當然,羽化神念太強,被小鬼吃上很久很久,都未必會有感覺。

  可一旦真的常年累月被小鬼“吸腦”,神識必會逐漸虧損,傷其本源。

  甚至有朝一日,這小鬼被養到了三品,乃至四品厲鬼,瞬間就會成爲緻命的“邪瘤”,便是羽化,也要喪命。

  這些都是玄機谷,曆代修士心血的總結。

  與邪祟的厮殺,不隻是神念“力量”上的交鋒,還是對道心,毅力,定力和戒心的嚴峻考驗。

  他們可以殺一萬隻邪祟。

  但隻要被一隻邪祟污染,那就完了。

  因爲顧慮太多,司徒真人一行人,走得極謹慎,同樣走得也極慢。

  他們殺了很多邪祟,但殺這些邪祟,非但沒讓他們放心,反倒更讓他們更爲擔心。

  因爲每殺一隻邪祟,便意味着他們的神念,被消耗了一分。

  而且,這些邪祟真的“死”了麽?
  表面上看,他們的确殺了邪祟。

  但實際上,他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殺“死”了它們。

  更不清楚,殺了這些邪祟後,自己的元神有沒有在不經意間被污染。

  一開始,他們不會考慮這些。

  可周遭越黑暗,殺的邪祟越多,元神損耗越多,精神壓力越大,心中自我懷疑的念頭,也就越強。

  六陽赤金盞,北鬥七星陣,還有諸般神念寶物,能驅散外在的陰氣邪念,但卻無法護持住人的内心。

  人性有弱點,人的内心深處,也會有諸多破綻。

  而在這種高壓之下,人心的破綻,會被一點點放大。

  這一點,司徒真人很快意識到了,他察覺到自己的内心有了瑕疵,其他人的神情,也都有動搖,立馬凝聲道:
  “守住道心!”

  這一聲呵斥,讓衆人驚醒了些,各自催動法門,克己守心,驅散内心的陰霾。

  走神念之道的修士,無不道心堅韌,或是心念執着。

  至少比之一般修士,要堅毅很多。

  就這樣,衆人繼續向前走。

  周遭環境,仍舊黑暗而險惡。

  血溪,肉沼,骨林,邪巢遍地,也仍有或是鬼面,或是蛛蟲,或是骨魔等諸般邪祟攔路,步步兇險。

  但衆人咬着牙,一步步走,一個個殺,不管不顧,一點點向夢魇深處推進。   
  就在衆人,不知經曆了多少殺伐,神念接近麻木之時,終于,一座巍峨的黑山聳立于面前。

  濃烈如黑霧的邪神氣息,自山中傳出。

  蠻荒淵薮,最後的邪神山。

  “到了!”

  司徒真人心頭一震,幾乎有些難以置信之感。

  若非道心堅毅,提着一口氣,一直咬牙堅持,他差點以爲,自己這些人,根本堅持不到這裏了。

  可還沒等司徒真人松一口氣,面前便陰氣森森,傳出一陣嘶吼之中。

  邪神山之前,一隻小山般的巨大邪祟,緩緩露出身形。

  衆人一見,神情都爲之一變。

  這隻大邪祟,是四品,而且接近四品巅峰。

  邪祟之軀,如同小山,上面縫合着不同人,妖獸的殘肢,如同萬屍之祟,殘忍而可怖。

  “護山祟……”

  而這,可能也是邪神山前,最大的,且最後的一隻,護山屍祟。

  護山屍祟傳出強大而腐朽的氣息,腥臭且帶腐蝕的黑水,自口中流出。

  司徒真人沉聲道:
  “殺吧……”

  而後當即,催動六陽赤金盞,發出熾熱的光芒,向護山屍祟籠罩而去。

  金紅色光芒,照在屍祟身上,立馬燙出白煙。

  護山屍祟發出刺耳的嘶吼,刺人神魂。

  白衣女真人,當即祭起三清鈴,消弭屍吼之聲,同時護住聞人琬後退。

  老妪召出六丁六甲,圍攻屍祟。

  其他神念修士,也紛紛手段齊出,殺了過去。

  便是四位洞虛,此時也不得不出手。

  大羅門老祖,用的是神念化成的劍氣。

  小靈門老祖,用的是神念凝結的法術。

  另外兩位洞虛,一人出自十二門的靈符門,用的是鎮煞符,另一人來自坤州,用的則是一柄,雷擊木制成的辟邪木劍。

  這又是一場驚心且慘烈的厮殺。

  這護山屍祟,四品巅峰,而且不知被“縫合”了多少妖魔鬼念,體積龐大。

  邪念之中,似乎還蘊含了“腐蝕”之力。

  喚出的“從屍”,也含着“屍毒”。

  好在鎮煞符,能鎮住它的邪氣。

  而雷木劍,蘊含雷霆之力,對此類邪物,天生具有克制之力。

  再加上其他神念修士,手段都頗爲不俗。

  經曆了漫長的厮殺,最終還是将這隻巨大的四品巅峰的守山邪祟,給徹底抹殺掉了。

  隻是衆人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老妪的六丁六甲,損耗了一半。

  道士的桃木劍,有了裂痕。

  和尚的念珠,光澤暗淡。

  修玄門遁甲的三兄弟其中一人,斷了一臂;
  符箓大漢,後背被屍祟撕了一爪。

  而且,衆人的神念,又被消耗了不少,甚至神念,乃至神道寶物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一些似有似無的屍毒。

  情況不妙,而司徒真人,也根本顧不得那麽多了。

  “早點找到邪胎,将其斬殺,再考慮淨化元神的事,否則,一旦邪神真的複生,那一切都沒意義了……”

  司徒真人心中沉重,緩緩道:“走吧。”

  衆人護着聞人琬,循着母子連心的血絲,繼續向黑山深處走去,去尋找邪胎的所在。

  司徒真人一邊走,一邊以深邃的目光,警惕地環顧四周。

  這是蠻荒淵薮的最深處,也是最後一座黑山。

  山林陰森,黑暗更濃,高處的山勢環抱,宛如倒覆的供盤,形成一座天然的黑山祭壇。

  四周死寂得詭異,除了黑暗,什麽都沒有。

  甚至,連一隻邪祟的氣息都沒有。

  似乎即便是邪祟,也不敢進入這黑山淵薮,踏足這邪神蘇生的祭壇。

  黑暗之中,唯有“母子連心”的那一縷血絲,指引着前路。

  而越往前走,血絲越濃重,仿佛真的如同“臍帶”一般,連接着母子兩端。

  聞人琬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仿佛她日夜期盼的孩子,就在前方不遠處的黑暗之中。

  不光聞人琬,所有人都能聽到,一股若有若無,但讓人膽戰心驚的心跳聲。

  而且這心跳聲,越來越強,越來越近。

  終于,黑暗之中,浮現出了另一團紅光。

  這紅光深邃,而且如血液般不斷流淌,不斷湧動,而于紅光的籠罩之中,有一個孩子的身影,被血絲纏繞。

  看到這個孩子,聞人琬痛心至極,淚水奪眶而出,忍不住喚道:

  “瑜兒……”

  她剛想不顧一切,沖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孩子,卻被司徒真人突然拉住。

  “且慢!”

  司徒真人看着瑜兒,臉色凝重至極。

  他環視四周,思索片刻後,取出六陽赤金盞,将六陽的光芒,控制得微弱而溫和,而後緩緩向四周探去。

  六陽赤金的光芒,由近及遠,緩緩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衆人目光微凝,看清了周遭的一切,紛紛瞳孔劇震,臉色發白。

  整座山,漫山遍野,全是卵。

  漆黑色的妖魔之卵。

  有些卵,還在孵化。但有些卵,已經呈現出透明的血色,血色之中,有妖魔的爪牙在蠕動。

  “這是……邪神伴生的妖魔……竟然這麽多……”

  司徒真人心底發寒。

  别的妖魔邪祟,未必會有“污染”之力,但邪神伴生的妖魔,每一隻,都是毋庸置疑的“污染”之源。

  甚至它們邪念的力量,可能還在“污染”之上。

  誰也不知,随着邪神複生,這茫茫多的邪卵,究竟能孵化出什麽樣的詭異邪祟。

  而這些邪祟,又究竟會蘊含哪類污穢的法則之力。

  沾染邪神本源力量的邪祟,隻有一隻,都不得了。

  而眼前,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若是這些邪祟,真的如邪瘤一般蔓延出去,如邪神瘟疫一般,擴散到乾州大地……

  光是想想,司徒真人便心驚肉跳,頭皮發麻。

  司徒真人正膽寒之時,忽然聽到那白衣女真人道,“司徒前輩,你看那裏……”

  這聲音清冷之中,含着急切和震驚。

  司徒真人順着女真人所指,皺眉望去,便見身爲邪神真胎的“瑜兒”身邊,無盡的黑暗中,竟還藏有四隻,更大的妖魔之卵。

  這些妖魔之卵,高數丈有餘,上面筋肉虬結肉,呈黑紫色,魔紋密布,宛如罂粟,且與邪胎瑜兒血脈相連,拱衛着祭壇,守護着它們的神主。

  而巨大妖魔之卵中,一部分已經“熟化”,蛻變爲透明的血色薄膜,透過薄膜,能看到其中正在孵化着的,更爲可怕的妖魔的一角。

  “胎生魔”這三個字,瞬間浮現在司徒真人腦海中。

  這是一類,與邪神真胎伴生的,更強大的一類子嗣妖魔。

  它們既是邪神天生的“護衛”,也可以說,是邪神庶出的“兄弟”,或者是旁出的“子嗣”。

  但更令司徒真人震驚的是,此時此刻,滿山遍地的妖魔之卵,都完好無損,還在孵化着。

  但四個巨大的胎生魔卵之中,已經有一隻“魔卵”,先行破掉了,卵皮被劃開,裏面的血水,流了一地。

  這意味着,一隻與邪胎伴生的“胎生魔”,已經早早蘇醒了,甚至可能,跟随了他們一路。

  司徒真人遍地生寒,忙道:
  “小心!”

  而恰在此時,人群中的符箓大漢,隻覺脖頸濕濕的,黏黏的,柔柔的,帶着誘人的香氣和銷魂的觸感。

  他忍不住用手一摸,滿手血腥。

  而他的脖子上,有一個唇印。

  一個鮮紅的,粉嫩的,正在蠕動着的,宛如紅蟲一般的唇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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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4-25 13:55:22
第1074章 蘇醒
  滿手鮮紅,脖頸黏膩,似乎仍在血流不止。

  大漢心驚膽寒,而後眉眼生怒,催動渾身符箓,周身光芒閃爍,雙拳挾着神符之力,向四周掃去。

  “孽畜,我殺了你!”

  可拳風橫掃處,空空蕩蕩,并無一物。

  根本不知是什麽邪祟之物“吻”了他。

  而大漢生怒之時,心性激蕩,道心生出瑕疵,加速了邪念的污染。

  脖子上的唇印紅得越發鮮豔,而且還在一點一點,向胸口蔓延。

  司徒真人一驚,當即催動六陽赤金盞,以六陽之光,照向大漢。

  六陽之氣,赤金色光芒籠罩之下,大漢的脖子,如被開水燙了一般,迅速枯皺,甚至生出白煙。

  但鮮紅的唇印,也被遏制住了。

  “割肉!”司徒真人立馬道。

  道士桃木劍刺出,一劍割向大漢的脖子,剜出了神念皮肉,連帶着唇印都被剝除。

  元神損傷,大漢痛吼一聲,但也知此時危急,便忍住劇痛,在傷口處顯化火符,以烈火灼燒,拔除邪氣,燙焦皮肉,來止血療傷。

  其他人也都催動神念術或是法寶,一邊護住大漢,一邊神情警戒。

  和尚也催動念珠,引動梵文,來護住衆人。

  可他眼角餘光一瞥,忽見一道婀娜的邪影,不知何時,已然站在自己身側,一道血紅的印記,正向自己接近,當即心頭大震,不敢遲疑,将梵文念珠,催動到極緻。

  金色的梵文,消弭了紅印,也震退了邪影。

  和尚心下稍安,可下一瞬,便覺得自己的後脖濕濕的,黏黏的。

  一股寒意,湧遍全身。

  “不可能!般若寺的揭谛梵文不可能防不住這邪物!”

  “是我向佛之心不堅?”

  “是我動了邪念?”

  “不,不可能……”

  和尚咬牙抿嘴,可面皮忍不住顫動。

  他知道,自己的佛心應該沒問題,可就是難以抑制地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修行到底是對是錯,自己秉承的戒律之心,到底有沒有松懈。

  可他越是想堅定自己的佛心,心底對自己的懷疑,也就越重。

  懷疑多了,也就生出了一絲恐懼。

  仿佛自己畢生所做的一切修行,都是錯的。

  正因自己修行的道是錯的,才沒能抵擋住邪物的蠱惑。

  自黑暗中,行了大半路途,不斷斬妖除祟,一直緊繃的情緒,瞬間如潮水一般,反噬了回來,壓得和尚喘不過氣。

  心智迷惑間,他便看到了遠處,有一個人影走了過來。

  這是一道極婀娜,極曼妙的身影。

  冰肌玉骨,輕紗蔽體,風流之處忽隐忽現,勾得人心欲難耐。且容顔嬌美,目光如水色迷離,白皙的玉足,每踩一步,都仿佛踩在和尚心間。

  和尚強抑住心欲,目光堅毅,口中念道:
  “孽畜,休想亂我佛心!”

  “紅塵不過皮肉,紅粉皆爲骷髅。”

  和尚運轉心法,默念“紅塵皮肉,紅粉骷髅”,而後眼前的曼妙倩影,果真開始發生了變化。

  花容月貌,腐爛成肉泥。

  冰肌玉骨,也一點點風幹腐化,露出森森白骨。

  和尚心欲褪去,平靜如水。

  可還沒等他真的松了口氣,仿佛時光回溯一般。

  爛成泥的面容,又重新變得白皙,恢複了嬌豔的容貌。

  森森白骨之上,有血肉生成,美皮包裹,也重新變成了那一副曼妙的身影。

  而且不着片縷,更爲動人。

  和尚的心欲,又恍如火苗一般,一點點升騰。

  “紅粉骷髅……”

  和尚守心念訣。

  女子的倩影,在他眼前,又化作了肉泥和白骨。

  和尚心欲又褪去,可不過瞬時,眼前的腐肉白骨,又變成了誘人的胴體。

  而且,任由和尚再怎麽念咒守心,花容月貌,依舊動人,冰肌玉骨,不斷勾心。

  心防瀕臨失守,和尚心生惶恐。

  可他隻能眼睜睜看着,這美玉一般的曼妙身姿,一步步向自己走近。

  他的眼前,雪白之色越發真切,鼻尖能嗅到帶着血腥味的馥郁體香。

  和尚心知,眼前的紅粉佳人,隻是腐肉,隻是白骨。

  可無論他如何戒斷心念,如何強迫自己改變認知,佳人就是佳人。

  甚至那一瞬,他心中冒出一個念頭:
  便是腐肉白骨又如何,能與此佳人缱绻親近,何其三生有幸,又何必在乎它是什麽?
  這念頭剛一冒出,和尚心火上燎,但心底卻發寒。

  他知道,自己完了……

  守戒之人,心欲寡淡。

  可一旦破戒了,欲望又會如洪水一般反噬,洶湧滔天。

  果然,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欲望,美豔的女子露出了動情的笑容,眼波流轉間,媚态橫陳。

  而她的口唇,鮮紅如血,豔麗欲滴。

  女子摟住和尚,一道道紅唇,印在了他的臉頰和脖子上。

  銷魂的欲望,侵蝕着和尚。

  和尚心中歡愉,但又交織着悔恨,與恐懼,神情掙紮而痛苦。

  沒過多久,一道六陽赤金的光芒照射過來,将那美豔女子,焚去了皮囊,化成了人幹。

  司徒真人出手了。

  他剛察覺到異常,便立刻出手,前後不過幾息的時間,反應已是極快了。

  隻可惜人心的“堕落”,也不過是毫厘之間的事。

  等他出手時,和尚已經與那書生一樣,淪爲了欲念的奴隸,不僅半邊臉,被蠕蟲一般的唇印,啃噬得鮮血淋淋,便是脖子,胸口,也都血肉模糊。

  司徒真人隻能以六陽赤金盞,暫時抑制住他身上的邪念,而後道:
  “念訣,快走!”

  傷勢太重,保不住了,留在這裏必死無疑,而且定然會淪爲邪神的“傀儡”,自相殘殺。

  至于出去之後,下場如何,就隻能自求多福了。

  和尚同樣面帶慚愧與悔恨,合掌道:
  “貧僧……愧對佛門。”

  “走!”司徒真人急切道。

  和尚咬着牙,念了司徒真人傳他的法訣,而後随着七星光芒一閃,元神開始扭曲。

  可下一瞬,空間開始震蕩,邪念加深。

  似乎有某個強大的意志,在阻撓和尚離開。

  隻是這股力量,尚未蘇醒,還不能真正阻撓玄天北鬥七星陣的星辰偉力,雙方隻僵持了一會,邪力退去,星芒璀璨,和尚的元神,扭曲成旋渦,也被強行拉出了夢魇。

  和尚走了,司徒真人面色凝重至極。

  他心中不解:
  “般若寺的這位佛法精湛的枯寂真人,到底是什麽時候中招的?”

  除非邪神真胎複生,不然般若寺的揭谛梵文,一旦祭出,絕不至于,會被胎生魔如此輕易地破開心防,侵蝕了欲念。

  爲什麽?
  司徒真人皺眉思索,忽而瞳孔一縮,明白了過來。

  不是現在,而是之前。

  之前一路上,與邪祟厮殺不休,揭谛梵文不可能全程催動,肯定會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肯定是在露出破綻之時,被這詭異的胎生魔,于不知不覺間,種下了邪欲的種子。

  這種子慢慢滋生,現在才發作而已。

  枯寂真人的佛法,是能防住邪欲的。

  但他在催動佛法之前,就已然被“污染”了。

  這讓他對自己的佛法,産生了懷疑,從而内心生出動搖,繼而道心出現了裂痕。

  這在與邪魔的交鋒時,是大忌!
  因此,不過幾息之間,邪欲便侵蝕了他的心防。

  而心防一破,一切都悔之晚矣。

  司徒真人咬牙切齒地暗恨。

  這些邪祟孽畜,對人心的侵蝕,當真是不着痕迹,又無孔不入。

  這隻胎生魔,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司徒真人環顧四周,沉聲道:“諸位小心,找出這孽物的蹤迹。”

  話音未落,空中傳來靡靡之音,勾人心魄,便是司徒真人,都心神一蕩,随後當即臉色一變,“當心!”

  幾乎在同時,那白衣女真人的身側,果然又出現了一道漆黑色的魅影。

  一道鮮紅的唇印,向她吻去。

  白衣女真人臉色一冷。

  她天生神識過人,修行的是大宗族的神道秘法,法寶三清鈴更是大有來頭,再加上她是女子,對此類魅惑,天生抵抗力更強些。

  因此早了一息醒轉,見血色唇印将近,當即便催動三清鈴,以“破魔”之音,轟了過去。

  邪影扭曲,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尖叫。

  不遠處的老妪,當即催動隻殘餘了一半的六丁六甲,将那邪影纏住。

  六丁六甲,乃神道傀儡,無心無念,不受蠱惑。

  司徒真人也當即催動一道六陽赤金光照過去,将那邪影籠罩。

  數人聯手之下,光芒驅散黑暗,焚掉邪氣,這邪影也露出了本來的面貌。

  這是一個女子模樣的妖魔。

  它的身形高挑曼妙,充滿無盡誘惑,但四肢皮膚上,卻全是紫粉色的腐肉,臉上是筋肉構成的魔紋,五官扭曲,不成人形,唯有嘴唇,鮮紅欲滴,散發着誘人的芬芳。

  “紅粉胎魔。”

  司徒真人皺眉,大感棘手,随後感知到這胎生魔的境界,又緩緩松了口氣。

  三品巅峰。

  這是一隻三品巅峰的邪胎伴生妖魔。

  據玄機谷一些老祖傳下的典籍記載,邪神真胎伴生之魔,會比邪胎的品階高一些,但不會高出一個大品。

  這意味着,這邪神真胎,也就三品。

  而自己這些人,除了羽化,還有洞虛。有着大境界的壓制,對付邪神,或多或少,都會輕松一點。

  若是四品的邪神真胎,隻要一誕生,那自己這些人,毋庸置疑全都要死。

  眼下,至少還有搏一搏的機會。

  “速戰速決,殺了這胎魔!”

  司徒真人目光冰冷,聲音果決,并指一點,一道赤金光芒照了過去。

  道士祭出桃木劍,老妪召喚六丁六甲,幾位洞虛老祖也不再留手,劍氣,法術皆出,神念之力淩厲。

  可下一瞬,那紅粉胎魔陰森一笑,竟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消失了。

  衆人的元神,竟然察覺不到。

  “胎生之魔,與邪神共胎,受了邪神遺澤,果然陰險詭谲無比……”

  司徒真人沉聲道:“将這孽畜找出來!”

  這紅粉胎魔,會潛形隐迹,于無形中引動人的欲念,若不盡早除去,必然會是大禍。   
  之後衆人紛紛催動神念之術,或是神念寶物,四處攻殺,皆尋不到這紅粉胎魔的身影。

  司徒真人皺眉,而後心思一動,當即并指,蘊出一道赤金之光,襲向祭壇上的瑜兒,也就是邪神的真胎。

  果然,赤金之光浮在半空,那紅粉胎魔,便自行浮現,以吐出粉色邪氣,擋住了這道光芒。

  它是邪神真胎伴生之魔,其存在的意義,便是護住邪胎。

  其他人,很快也明白了過來,紛紛施展神念之術,殺向邪胎。

  攻其神主,妖魔必救。

  果不其然,這紅粉胎魔憤怒嘶吼,卻不得不爲了它是“主人”,硬接司徒真人的攻擊。

  它雖是胎生魔,實力強大,但強在神出鬼沒,引動人欲,污染元神。

  除此之外,其本身實力,隻有三品巅峰,正面交戰,自然不可能是司徒真人等人的對手。

  沒過多久,紅粉胎魔便中了桃木劍,繼而被六陽赤金燈盞燙傷,又被靈符門老祖以鎮煞符鎮住。

  紅粉胎魔被徹底制伏。

  司徒真人緩了口氣,剛想“除惡務盡”,将這紅粉胎魔徹底斬殺,适才一些胎生魔卵破裂的畫面,又在腦海中浮現。

  司徒真人略一尋思,當即心中一驚,道:
  “不對!”

  伴生魔卵,不會在邪神蘇醒之前孵化。

  這是紅粉胎魔,同樣不例外,它若提前孵化,必定是被人刻意放出來的。

  而那魔卵之上,的确有“劃痕”。

  這意味着,在他們之前,有什麽“東西”事先來了祭壇,提前釋放了一隻胎生魔卵,用來“阻擊”他們。

  “還有其他東西!”

  這個念頭一浮現,司徒真人便心底發寒。

  幾乎是在同時,虛空之中,黑影浮現,一隻漆黑色的大手,挾着強大的神念之力,猛然攻向司徒真人,意欲将其誅殺。

  司徒真人心頭警兆頓生,一面召六陽赤金盞護身,另一面連忙後撤。

  修玄門遁甲的三兄弟,當即擋在司徒真人面前。

  可此黑影神念之力極強,隻一掌便擊退了三兄弟,陰邪的念力入體,三兄弟口吐鮮血。

  黑色邪影,繼續向司徒真人殺去。

  符箓大漢上前阻攔,仍舊被一掌擊成重傷。

  眼看着,這黑影雙手如魔爪,就要欺近司徒真人身前。

  大羅門老祖手中化出一柄重劍,劍勢一橫,仗着洞虛境的深厚神念,攔下了這黑影。

  一掌一劍,猛烈一碰,強大的神念之力震動。

  大羅門老祖退了三步。

  可那黑影,隻退了一步。

  可見這黑影的神念之強,尚在這大羅門老祖之上。

  但令人奇怪的是,這黑影周身黑氣交織,邪念深重,可看起身形輪廓,卻并非妖魔,更像是人。

  大羅門老祖皺眉,問道:
  “你……是人?”

  黑影全身籠罩在邪霧之中,陰氣森森,并不回答。

  “宵小之輩,藏頭露尾!老夫此生,最恨你這等陰邪的小人!”

  大羅門老祖怒斥,而後重劍一舉,催動大羅歸一劍訣,重重劈向這黑色邪影。

  他這大羅歸一神念劍訣,是他眼饞太虛門的神念化劍真訣,自己瞎琢磨出來的,勉強算是神念劍訣,但十分粗淺,并不精妙。

  但他是洞虛,還是劍修,隻要神念能砍人,威力就不弱。

  大羅門老祖,便仗着這粗淺的大羅歸一神念劍法,與這黑色邪影,纏鬥起來。

  其他三位洞虛,也紛紛出手相助。

  黑影神念深厚,似乎也精通神念之法,而且神念之中,摻雜着邪異之氣,比在場任何一人的元神都強大。

  隻是他再強,也無法同時勝過四尊洞虛聯手,因此不下數十回合,便處于下風。

  又打了片刻,大羅門老祖覺得此黑影氣息怪異,還有點熟悉,當即目光一凝,盡力催動神念,劍氣暴漲,以更快的速度,一劍剁向了這黑影的腦袋。

  黑影隻能躲閃。

  而趁此間隙,大羅門老祖突然将手中的劍一丢,反而掄起大拳,砂鍋大的重拳,挾着神念之力,一拳轟在了這黑影面門之上。

  黑影的腦袋,被這一記重拳,轟得變形。

  片刻後,邪氣重新凝聚,幻化出了頭顱,但遮蔽面容的黑氣,已經被這一拳轟散。

  大羅門老祖,已然看見了這黑影的面容,咬牙切齒厲聲道:

  “肖正名!”

  肖正名,正是肖家老祖的名諱。

  肖家與大羅門,有不少交集,因此肖家老祖與大羅門老祖兩人,也是有私交的。

  可正因如此,大羅門老祖才越發憤怒。

  肖正名卻一臉邪氣,不以爲意。

  大羅門老祖按捺住怒意,冷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麽時候,淪爲了邪魔的走狗的?”

  這句話,似乎同樣觸怒了肖家老祖,他一臉扭曲,帶着幾分虔誠:

  “自始至終,我便是神主的仆人。”

  大羅門老祖暗罵一聲,知道肖家老祖,是徹底沒救了。

  “你我相識一場,我送你一程。”說完他扛起重劍,又向肖家老祖砍去。

  小靈門老祖,靈符門老祖,還有坤州來的那位洞虛,三人一同合圍,鎮殺肖家老祖。

  鎮煞符壓制肖家老祖的邪氣。

  大羅歸一劍,正面與肖家老祖糾纏。

  小靈門老祖的神念法術,從旁策應。

  而雷木劍上,淡淡的辟邪雷光流轉,也在一點點削減着肖家老祖的實力。

  肖家老祖的元神被壓制,周身的黑氣,也被一點點剝離,衆人也看到了,他元神的情況。

  他的元神,已經爛掉了!

  處處都是牙印,被啃噬得不成人形,而胸口更是被挖空,形成了一個大洞。

  明明元神的本源根基受損,肖家老祖卻神情興奮而癫狂,借邪力加持,他的實力也更強了,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洞虛的交戰慘烈,神念波動四溢。

  司徒真人插不上手,他也沒想着插手,這種戰局,他參與意義不大。

  他沒忘了自己的目的,解決掉邪神之胎,化解乾學州界,乃至整個乾州的大危難。

  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趁此間隙,司徒真人神念極速流轉,在腦海中,将此事所有的前因後果,快速梳理了一遍。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想“弑神”。

  那邪魔一方,肯定想阻止他們。

  定是那個屠先生,借某種儀式,将這被污染的肖家老祖,喚入邪神夢魇。

  肖家老祖又提前破了一隻胎生魔卵,利用此胎生魔卵,來拖延自己這些人。

  重點就是……爲什麽是拖延?而不是直接屠殺了自己這些人?

  因爲……邪神殺不掉我們?

  司徒真人心頭,一直籠罩着對邪神的恐懼,但忽略了一點,他們固然恐懼邪神,但其實邪神也在忌憚着他們。

  這一行,四洞虛,十羽化,的确是一支極強大的力量。

  邪神雖強,但強的不是現在。

  妖魔之卵,也都沒有孵化。

  自己這群人,足以令屠先生,令肖家老祖,乃至令邪神忌憚。

  因此,屠先生和肖家老祖等邪神爪牙,隻能拖時間。

  一旦邪神蘇醒,自己這些人固然都會死。

  可若邪神沒醒,意味着自己這些人,其實是更強的。

  換而言之,現在,此時此刻,就是邪神及一衆妖魔,實力最“虛弱”的時候了。

  想明白了這點,司徒真人心中,瞬間清明,同時心情也越發急迫。

  必須争分奪秒,盡早殺了邪神!
  現在他們是“強”的一方,可一旦邪神蘇醒,強弱之勢,便會瞬間逆轉!

  局勢也會徹底惡化到萬劫不複的地步。

  司徒真人目光之中,湧起殺意。

  在他原本的計劃中,若有可能,是要救瑜兒的。

  救下瑜兒,再殺邪神之胎。

  可現在,他根本不知道要做什麽,才能救下瑜兒。他對邪神的認知實在太匮乏了,也不知救下的瑜兒,到底是不是瑜兒。

  而現在的局勢,也根本不給他思索的時間了。

  他隻能……

  将邪胎連同瑜兒,一起殺了……

  司徒真人心中不忍,目光之中,湧起痛苦的殺意。

  似是母子連心,心有所感,聞人琬第一時間,察覺出了瑜兒的危險,也緩緩察覺出了,司徒真人的打算。

  司徒真人……要殺瑜兒。

  原本打算要救她孩子的人,現在卻要殺她的孩子。

  聞人琬一瞬間,悲痛欲絕。

  她聲音沙啞,想求司徒真人不要殺她的瑜兒,可根本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是乾學州界的大災。

  司徒真人他自己,都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難道真的,要爲了自己的孩子,而置乾州蒼生于不顧?更何況,這還關乎到他聞人家,還有上官家,包括她的父親,她的丈夫……那麽多人的性命。

  “可是……瑜兒……”

  聞人琬不知如何抉擇,眼眶滿是淚水,胸口疼得幾欲窒息。

  司徒真人根本不敢去看聞人琬,隻能忍着良心上的譴責和痛苦,一步步邁向瑜兒。

  似乎感受到他的殺意,被鎮壓的紅粉胎魔,開始尖厲地嘶吼。

  肖家老祖也神情癫狂,發瘋了一般,想去保護他的神主,可卻被四尊洞虛給拼命攔住了。

  不過幾息時間,司徒真人,便走到了瑜兒面前。

  他取出一柄劍。劍上紋着北鬥七星,星芒璀璨。

  這是玄天北鬥七星陣的陣樞,以此劍刺入邪胎,便可引強大的北鬥星辰之力,洞穿邪神之體,以天地星光,抹殺邪神之胎,即便殺不了,也可對未出生的邪神,造成重創。

  乾學氣運,蒼生生死,就在一瞬之間。

  司徒真人不再猶豫,目光冰冷,舉起七星劍,就欲刺入邪神真胎體内,可一擡頭,就看到了一雙天真清澈,卻帶着一絲邪異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

  是……瑜兒。

  瑜兒在默默看着他。

  司徒真人瞳孔驟然擴大,渾身冰冷。

  邪神……早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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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5章 “弑”神
  邪神醒了?!
  看着那一雙天真而邪異的眼眸,巨大的震撼,沖擊着司徒真人的内心,使他的心防,差一點失守。

  深深的恐懼,湧上心頭,讓他遍體生寒。

  但司徒真人乃玄機谷大長老,一生經曆風浪,閱曆豐富,在如此驚駭的情緒下,還是極力穩住了心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并以最後一絲清明的神念,竭力思索。

  幾息之後,司徒真人震驚恍悟:
  “不,祂還沒醒!”

  “邪神若真蘇醒了,絕不會是現在這點動靜,自己這些人,肯定會面臨更恐怖的殺機。”

  “祂還沒醒!”

  司徒真人又看向瑜兒的眼眸。

  這雙童稚的眼眸之中,帶着一絲邪性,但顯然還殘存茫然與無辜,甚至能從中看到一絲良善。

  這不是邪神的眼睛。

  但是……快是了……

  司徒真人能明顯感知到,瑜兒眼眸中的良善,在一點點褪去。

  人性在泯滅,邪性在滋長。

  那份天真與童稚,也在變成冷漠與殘酷。

  仿佛世間萬物,都是草芥,是獻給祂的“刍狗”,是供祂吞噬的祭品。

  而瑜兒神軀内部,也在緩緩顫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一點點孵化,蘇醒……

  “趕緊殺!”

  這一瞬間,司徒真人隻有這個念頭。

  再不殺,一切就完了。

  他高舉七星劍,當即想刺入瑜兒的胸口。

  可下一瞬,忽而覺得“轟”地一聲,周身宛如溺在深海,自四面八方湧來無盡的壓迫力,一擡頭,就發現瑜兒天真的面容上,不知何時,已經帶了一縷可怕的威嚴。

  司徒真人心中,竟生出畏懼,惶恐,臣服之意。

  仿佛自己隻是蝼蟻,是卑微的仆人,根本不敢冒犯高高在上的神明。

  甚至,司徒真人竟生出了向瑜兒“下跪”的沖動。

  他的膝蓋,都彎了一點,身子也開始佝偻。

  而下一刻,六陽赤金盞的光芒一閃,司徒真人當即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心中凜然發寒。

  神威!

  肉體凡胎,需向神明臣服!
  這是神權的法則!
  司徒真人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慌。

  尚未出生,便具有此等可怖的神威,隻一個目光,便讓他心生臣服。

  一旦真正降臨,可釋放出完整的神威,那他恐怕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敢升起。

  “必須殺!”

  蒼生爲刍狗,衆生爲祭品,絕非虛言!

  司徒真人以手指點着額頭,溝通玄天北鬥七星陣,借星辰之力,抵禦神明威嚴。

  同時他盡力摒棄小我,抹去自身包含畏懼,緊張,憂慮在内的一切情緒,隻給自己的内心注入一種信念:
  不顧一切,扼殺邪神!

  神威之力衰減,周身令人窒息的壓力,也一點點退去。

  司徒真人按捺下心中,對“臣服”的屈從,和對“抗争”的畏懼,顫抖着雙手,咬着牙,将七星劍刺向瑜兒。

  七星劍芒,接近瑜兒胸口三寸。

  湛藍色鋒利的星芒,開始危及邪惡的意志。

  “瑜兒”臉色可怖,當即尖嘯一聲。

  聲音中充滿對蒼生蝼蟻的憤怒,令司徒真人血氣翻騰,頭腦刺痛,元神也有要被“撕裂”的感覺。

  可他還是忍受着這一切,竭力想将這一劍刺下。

  “瑜兒”的尖嘯聲,瞬間更刺耳,更兇殘。

  這尖嘯聲中,似乎摻雜着刀刃般的念力,龍卷殘雲一般,割得司徒真人,遍體鱗傷。

  司徒真人也覺得陷入了神念的狂風暴雨之中,步履維艱。

  他還想再堅持,咬着牙再堅持,或許這一劍,再深一寸,就能刺進“邪胎”的胸膛。

  七星的光芒,會滌盡罪孽,消弭一切危機。

  但下一瞬間,司徒真人耳邊響起了“咯吱”聲。

  先是一道,而後此起彼伏,連綿成片。

  司徒真人很快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妖魔之卵!

  是這四周,無數妖魔之卵破裂的聲音。

  未出生的邪神,似乎是預感到了危機,因此發出尖嘯,強行命令他的妖魔“子嗣”,提前破卵而出,來保護他這個神主。

  很快,一個個妖魔之卵碎裂,黑色血水,流了一地,一隻隻妖魔身上纏着黑氣,帶着不知名的“污穢”之力,自腐爛之中誕生,緩緩站了起來。

  甚至,邪神身邊三個巨大的胎生魔卵,也開始顫動,表皮有了裂痕。

  和那紅粉胎魔一樣,具備邪神部分“法則”之力的胎生魔,也即将孵化而出。

  它們本該,與邪神一同降臨于世,成爲邪神的“親衛”。

  但如今,邪神感知到七星陣的鋒芒,不得不提前破卵,将這些“親衛”召喚出來。

  随着一隻隻魔卵破開,一股股污穢的邪氣傳出,密密麻麻的妖魔開始露頭……

  司徒真人心中震顫,立馬對衆人道:
  “不遺餘力,助我弑殺邪神!”

  靈符門的老祖,首先舍了肖家老祖,轉而以鎮煞符,來鎮壓身爲邪胎的瑜兒,爲司徒真人減輕壓力。

  小靈門的老祖,開始以諸般法術,清繳附近的魔卵孵化的妖魔。

  大羅門老祖和坤州出身的老祖,仍舊牽制着堕化的肖家老祖。

  其他羽化真人,也紛紛出手,剿殺越來越多的妖魔。

  但他們也隻敢對其他妖魔下手,并不敢真的去“殺”瑜兒。

  這是臨行之前,司徒真人尤其叮囑過的。

  隻能以七星劍,來弑殺邪胎。

  其他任何人,任何神念之術,神念法寶,都不要去觸及邪胎之身,否則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邪胎是邪神降臨之胎,是邪道法則的化身,不是單純靠神念之力,就能抹殺得掉的。

  “殺”祂的方法不當,有可能造成更可怕的結果。

  甚至,會承受不可知的恐怖因果。

  這個結果,這個“因果”,也隻有面臨“死劫”的司徒真人,他自己一人來背。

  這是他的宿命。

  同樣也是弑殺邪神,最大的困難之一。

  因此,所有人都隻能對周邊的妖魔,胎魔,以及肖家老祖下手,以此爲司徒真人,創造條件。

  而靈符門的老祖,也隻敢以鎮煞符,去鎮邪胎,同樣不敢真的去“殺”邪胎。

  無數伴生妖魔孵化,沾着黑水,便向衆人沖殺而來。

  老妪喚出六丁六甲,道士禦起桃木劍,三兄弟催動奇門遁甲,白衣女真人祭起三清鈴,各施神念術,剿殺妖魔,護住司徒真人。

  司徒真人也将周遭一切,将自己的生死,将自己的恐懼,全都置之度外。

  他的目光冰冷,隻想弑殺邪神。

  周遭強大的神威,壓得他的元神,生出裂痕。

  無孔不入的威懾,也令他幾乎窒息。

  可司徒真人,還是念動法訣,借七星陣和六陽赤金盞護身,頂着巨大的威壓,将手中的七星劍,一點一點,刺向瑜兒的心口。

  “瑜兒”的臉上,露出驚慌。

  一聲極凄厲的尖嘯,瞬間爆出。

  而這尖嘯聲,也瞬間刺破了周遭巨大的胎生魔卵。

  魔卵極速破裂,血水濺了一地,邪氣翻湧間,裏面又孵出了兩隻,更爲強大的胎生魔。

  一隻是人面蛛魔。

  面容是拼合而成的人面,猩紅的眼眸,死白色的身軀,四肢露出白骨,甚至小腹,肚子上,都縫合着神情猙獰而醜陋的人臉。

  這些人臉,都在掙紮,在尖叫,光是看着,便令人元神虛弱,心生恐懼。

  另一隻,是一隻腐爛胎魔。

  肥頭大耳,一身腐肉,流着膿水。

  而這膿水之中,蘊含着“腐化”之力,隻要碰到,元神必會被肮髒之氣腐蝕。

  這兩隻胎生魔,雖是三品巅峰,但無不蘊含着邪穢的法則。

  司徒真人察覺到這兩股強大的威脅,臉色微變。

  其他神念修士,同樣絲毫不敢懈怠。

  道士當即以神念之血,擦拭桃木劍,而後将劍禦起,化作一道劍光,直接砍向那腐爛胎魔。

  此劍威力赫赫,直接削掉了胎魔的右臂。

  但下一瞬,腐爛胎魔的膿水開始上流,肉身開始恢複。

  而道士收回桃木劍,卻發覺劍身之上,沾着污血腐肉,靈性已經受了腐蝕,頓時心痛不已。

  那人面蛛魔,恰在此時,發出恐懼的吼聲。

  道士心防一時失守,仿佛置身無邊黑暗之中,修道數百年,經曆的諸般可怕之時,一一自他腦海浮現,滲人的恐懼也從他的心底,不斷蔓延出來。

  “不好……”

  道士意識到不妙,想守住本心,可已然來不及了。人面蛛魔已經近了他的身,恐怖的人臉張開,化作漆黑的大口,一口向道士的頭顱吞去。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老妪喚出的六丁六甲,護住了道士,強行扼住了人面蛛魔的頭顱。   
  人面蛛魔又開始恐懼怒吼。

  白衣女真人當即催動三清鈴,破了它的魔音。

  道士的心神,也稍微清醒了些。

  可還沒等衆人,松一口氣,一直攔在司徒真人外圍,借奇門遁甲之術,抵禦妖魔的三兄弟中的老大,突然驚聲呵斥道:

  “趙真人,你做什麽?!”

  被喚作“趙真人”的,是那個滿身符箓的大漢。

  原本受了重傷,正在休養的他,此時正一步步走向那個被靈符門老祖,以符箓鎮壓的紅粉胎魔,而後“着了魔”一般,伸手解了紅粉胎魔的封印符。

  大漢的手臂,被符箓灼燒,露出了白骨。

  但他的臉上,卻露出癡迷的神情,仿佛爲了心愛的“人”,爲了那銷魂蝕骨的欲望,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與伴生妖魔,以及胎魔的厮殺,激烈而兇險。

  沒人注意到大漢的異常。

  待衆人注意到時,一切已經晚了。

  大漢廢了一條手臂,解了符箓,紅粉胎魔也脫困了,它當即抱着大漢的嘴,吻了一口。

  大漢露出癡迷的神情,但臉上的血肉,卻開始潰爛,一步步面目全非。

  衆人無不駭然。

  可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人面蛛魔的恐懼聲又響起。

  這一聲恐懼,配合大漢面目全非的一幕,深深動搖了衆人的内心,讓他們生出懼意。

  好在那白衣女真人,提起一口氣,用殘存不多的神念,又催動了一次三清鈴。

  三清鈴是至寶,妙用無窮,但神念消耗也大。

  迄今爲止,白衣女真人已經催動三清鈴,化解了太多次危機,神念早就有些不支,元神也有些渙散。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咬着牙,在危機關頭,又催動了一次“清邪”之音。

  清冽的鈴聲,驅散了恐懼,抵禦了人面蛛魔的叫聲。

  道士當即催動桃木劍,一劍刺向人面蛛魔,辟邪的桃木劍,挾着金光,直接洞穿了人面蛛魔的一張臉。

  可這張臉,卻猙獰着,死死咬着道士的桃木劍,任劍光絞殺,仍不松口。

  沾了腐肉的桃木劍,又被人面蛛魔的口涎腐蝕,一點點變色,化爲腐木。

  道士神情劇變。

  恰在此時,忽然又一聲怒吼聲響起:“二弟!”

  循聲望去,便見奇門遁甲三兄弟中的老二,不知何時,脖子上也多了一隻鮮紅的唇印,唇印在不斷蔓延。

  此時三兄弟中的老二,也正對着另外兩個兄弟,下着殺手,口中瘋癫地念道:
  “她是我的,是愛我的,你們不能搶,我要你們死!”

  奇門遁甲之術,講究三人合力,兄弟齊心。

  如今他們一人,中了邪魅之毒,奇門遁甲,不攻自破。

  這三兄弟的奇門遁甲,是此行最堅固的“盾牌”,如今遁甲被破,衆神念修士抗擊妖魔的“防線”,也徹底告破。

  自卵中孵化的妖魔,也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伴随着三隻胎生魔,衆人的心,慢慢陷入絕望。

  另一邊,大羅門老祖,正與肖家老祖死戰。可打着打着,他便發現,自己身上也沾染了深沉的黑色,心底的邪念在不斷滋長。

  而堕化的肖家老祖,神情卻越發陰險猙獰,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切了。

  “自己……在被同化……”

  大羅門老祖臉色灰敗。

  察覺到周遭這一切的司徒真人,心徹底涼了。

  他知道,全完了。

  自己這些人,真的全都要死了。

  “罷了……”司徒真人目光驟然堅毅,心中坦然。

  此行他本就是抱着“必死”的覺悟才來的,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死了,但邪胎沒死。

  那他們這十尊羽化,四尊洞虛,死得就毫無意義了。

  司徒真人看向瑜兒,神情驟然嚴厲至極,“孽畜,一起死吧!”

  司徒真人于一瞬間爆發出了極強的信念,含着憤恨,以及一往無前的決然,調動了幾乎全部的元神之力,将手中的七星劍,狠狠地紮了下去。

  此一劍,是真的舍棄了生死,蘊含着超乎尋常的念力。

  即便是邪胎的神威,也根本抵擋不住。

  邪胎凄厲慘叫,可根本阻擋不住司徒真人的絕念。

  七星劍尖,一寸寸向前。

  劍尖的星芒,也終于,傷到了瑜兒,傷到了邪神的真胎。

  瑜兒的胸口,被星辰的光芒,灼燒得發紅。

  而他的腹部,也開始出現了裂痕。

  更尖厲的呼嘯聲,自瑜兒口中發出,引得肖家老祖,三隻胎生魔,以及衆多伴生妖魔,驚恐憤怒,紛紛向司徒真人殺來。

  而大羅門老祖等洞虛,還有其他殘存的羽化真人,對自己的命運,也都有了大概的預知,此時也拼盡一切,催動最後的神念秘法,攔住了一衆邪神爪牙和妖魔,爲司徒真人,争取最後一線時機。

  司徒真人牙關幾乎咬出血來,任憑元神被邪神威壓扭曲,忍着撕裂一般的痛楚,将七星劍,刺得更深。

  劍光所及,瑜兒不住尖嘯,而他的腹部,也終于裂出了一道大口,而且越裂越大。

  聞人琬心痛得如刀絞一般,可她無可奈何,隻能凄然地看着這一切。

  淚水洶湧而出,朦胧了她的雙眼,似乎不想讓她看到更殘忍的一幕。

  司徒真人的眼中,閃出一絲愧色,還有一絲決然。

  “對不住了……”

  他用盡最後的神念,将七星劍猛然刺下,想就此洞穿,瑜兒的胸口,了結這一切。

  可恰在此時,瑜兒的腹中,突然伸出一隻漆黑色的小手,攥住了司徒真人的劍尖。

  司徒真人瞳孔驟縮。

  北鬥星辰之力,不斷洶湧,切割着這隻黑色的小手。

  可這隻小手,卻硬如堅石。

  甚至其神念的力道,也大得可怕。

  “神軀?!”

  司徒真人呼吸發窒,心跳都漏了一拍。

  莫大的恐懼,瞬間将他淹沒。

  而在徹底絕望之前,司徒真人拼盡最後一絲膽氣,意圖與邪神“角力”,在這最後的機會,以七星劍刺死祂。

  司徒真人繼續用力一刺,可任他如何發力,七星劍都仿佛嵌入了金石一般,紋絲不動。

  漆黑色的邪力,甚至滲透進了七星劍。

  忽而“嘭”地一聲,當着司徒真人的面,七星劍被那隻漆黑色的小手,徹底捏碎了。

  七星劍……碎了……

  司徒真人臉色瞬間慘白。

  他知道,一切真的……都結束了。

  捏碎七星劍後,漆黑色的小手,自瑜兒的腹部,探了出來。

  而後是一條手臂,一條腿,一副包裹着罪孽的黏膜,浸泡着黑色胎水的幼兒身軀,再然後,是一個頭顱。

  一個幼小的,有着與瑜兒相近的面容,卻長着羊角的頭。

  時間幾近凝固。

  伴随着令人窒息而恐怖的心跳聲,大荒邪神的真胎,終于……誕生了。

  祂緩緩睜開眼,發出了第一聲啼哭。

  這聲啼哭,并不凄厲,但卻蘊含着令天地色變的大恐怖,沿着天道因果向外蔓延,隻一瞬間,傳遍了整片天地。

  乾學州界,觀劍樓上。

  所有洞虛老祖,幾乎同一時間,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心悸。

  自洞虛以下,所有修士,也無不心驚膽顫。

  荒天血祭大陣周邊,正在厮殺的正魔兩道修士,感知到這股恐怖的悸動,全都不由自主停了下來,神情茫然而恐懼。

  乾學修士,隻覺似乎有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蘇醒了,令他們胸口發懵,幾近窒息。

  而魔道修士,感知到這股驚天的氣息,于驚恐之餘,神情越發狂熱。

  他們知道,神主醒了。

  這天地間,将迎來真正的血雨腥風,将迎來真正的殺戮盛宴。

  ……

  血祭大陣内,血肉迷宮的大殿中。

  感知到邪神誕生的可怕氣息,萬魔同樣瘋癫欲狂。

  而血肉迷宮的一角,血池之上。

  感受到邪神的濃烈氣機,墨畫也緩緩睜開了雙眼。

  邪神被喚醒了。

  而他,被邪神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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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6章 小詭道人

    血肉迷宮,血池。

    墨畫胸口插著一柄祭祀短刀,躺在血池中央的祭台上。

    血絲化成的血繭,將他封鎖於其中。

    血池周遭,有四個金丹魔修。

    一個光頭妖修,體格魁梧,頭上刻著獰的血色虎紋,正在蘸著血水,磨著側頭刀。

    另外三個魔修,一個又瘦又高,似乎是邪陣師,正在畫著血色的邪陣。

    另外兩個魔修,正在解剖幾隻巨大的妖魔,拚湊著肉身。

    邪神蘇醒,恐怖的悸動傳來,四人心生恐懼,繼而又生出無窮的敬畏和信仰。

    他們的血液在沸騰,神識有癲狂之感。

    而後光頭妖修問道:「是這個時候吧?」

    「是,」那邪陣師道,「按屠先生的吩咐,神主蘇醒,威嚴蔓延於大陣的角落,就斬掉這小子的頭顱,浸在血池裏,經血氣同化後,再與業龍妖魔的身軀,

    縫合在一起光頭妖修,似平不以為意。

    邪陣師便肅然道:

    「砍頭的過程,必須慎之又慎,以血祭頭刀,斷其頭顱,還要以活血陣,

    保其活性,不能讓他真的死了——”

    光頭妖修不耐煩,甕聲道:「這麼麻煩做什麼?」

    邪陣師冷笑,「你懂什麼?你知這小子是什麼身份?你又怎知,他身上有沒有保命的手段?」

    「斷頭不死,才不會觸發禁製。若斷了他的頭,他當即要死,肯定會觸發保命的底牌,到時候你我都要完蛋。」

    光頭妖修一愜,這才恍然:「原來如此。」

    邪陣師冷笑,「屠先生的吩咐,自有深意,你沒那個腦子,理解不了,照做就是。」

    光頭妖修心有不滿,但也不敢有異議,便提著側頭刀,走到了墨畫麵前。

    他先是拔了墨畫胸口的祭祀刀,化去了血繭,而後對著墨畫的脖子,舉起了手中的血祭頭刀,剛準備斬下去,忽而一愣。

    他看到了墨畫的眼睛。

    那是一雙天然的,清澈的,不染俗塵,又有些深不可測的眼晴。

    光頭妖修心中「咯瞪」一跳。

    「這小子————什麼時候醒了?」

    還這麼詭異地看著自己,讓他心裏涼颶颶的——·

    光頭妖修愜怖片刻,轉念又想,「罷了,醒了便醒了,死前做個明白鬼,也好比稀裏糊塗地被砍了頭要好。」

    更何況,砍活人的頭,才有意思。

    尤其是一顆,乾學大宗門天之驕子,模樣還十分俊俏的腦袋,在自己的手裏,被活生生地砍掉,這才令人興奮。

    光頭妖修咧嘴一笑,高舉刀,當即就準備將墨畫的腦袋給斬掉,甚至他還刻意盯著墨畫的眼睛,想看這雙清水般好看的眼睛中,於死前浮現出的驚慌,恐懼,絕望等諸般神情。

    可忽然,清水變得驟然幽邃起來。

    那雙清澈的眼眸,像是深淵一般,透著深不可測的恐怖。

    甚至其中,還有一縷令人膽寒的詭異黑灰色,在緩緩交織,不斷浮沉。

    光頭妖修像是被攝了魂一般,驟然愣住了。

    他的眼底,倒映著黑色,仿佛有什麼念頭,透過他的眼睛,種進了他的心底。

    與此同時,他耳邊,又像是他的心底,響起了一道天真清脆但充滿詭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聽屠先生的話?」

    「他讓你殺誰,你就殺誰?」

    「他配麼?」

    「你又不是他養的狗——」

    光頭妖修瞳孔泛黑,臉色有些掙獰。

    他就這樣,高舉著刀,證證地站著,仿佛在發呆一般。

    隻是臉上神情不斷變換,印堂發紅,目光之中蘊著一絲憤怒,

    邪陣師已畫好了活血陣,正等著這光頭妖修,砍掉祭品的頭顱,他才好用活血,給這剛砍下的頭顱「保鮮」。

    可等了許久不見動靜,他一轉眼,就見這光頭妖修,舉著刀,直愣愣地站著,不知在搞些什麼。

    邪陣師當即心中不悅,皺眉催促道:

    「快點,將這小子的頭砍了。」

    「抓緊時間,磨蹭什麼?」

    可他說了幾遍,光頭妖修仍舊一點動靜沒有。

    邪陣師心中怒,冷聲斥道:

    「這可是屠先生的吩咐,你敢不遵從?」

    「屠先生」這三個字一出,仿佛受了什麼刺激,光頭妖修果然有了動作。

    他雙眼通紅,反手便是一刀,猝然砍在了邪陣師的脖子上。

    邪陣師瞪大眼睛,目光驚恐,一臉難以置信。他根本想不到,這光頭妖修,

    好好的發什麼瘋。

    而後他便見到了光頭妖修,那扭曲的麵容,和無比憤怒的神情。

    邪陣師脖子劇痛,心中發寒,猛然察覺到了不對,剛想反抗,可那巨大的刀,轉眼間又奪命而來。

    光頭妖修,一刀又一刀,砍在他的脖子和腦袋上。一邊砍,一邊憤而怒罵:

    「屠先生!」

    「屠先生!」

    「屠你媽的屠先生!」

    「他算什麼東西?」

    「他說什麼,老子就要去做什麼?」

    「屠先生的命令,敢不遵從?」

    「我遵從你媽!我不遵從又如何?」

    光頭妖修就這樣,搶著刀,一刀接著一刀,在鮮血四濺中,將邪陣師砍成了肉泥。

    邪陣師陣法邪異狠毒,但不擅長殺伐,尤其是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被血氣強橫的妖修近身發難,驟然砍殺,更是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這邪陣師就這樣,直接被殘忍地剁死了。

    驚變驟起,且匪夷所思。

    另外兩個正在解剖妖魔之軀的魔修,直到邪陣師被斬成肉泥,這才緩過神來,頓時既驚且怒。

    「你瘋了?」

    「失了智不成?」

    「你就不怕引得屠先生怪罪?」

    他們不說「屠先生」還好,一提這三個字,光頭妖修當即便發瘋了一般,神色扭曲:

    「你們也是屠先生的狗?你們奉了屠先生的命,想來害我?」

    一個魔修怒道:「你說什麼屁話!」

    可他還沒說完,腥風驟起,一柄血淋淋的刀,便向著他的腦袋砍了過來。

    這魔修怒罵了一聲,掏出一個骷髏邪器,開始與這光頭妖修鬥法廝殺。

    另一個魔修,也沒坐以待斃,凝出一柄血劍,加入了戰局。

    這兩個魔修,修為不俗,精通邪法,一個以血劍殺伐,一個以骷髏鎮壓,兩相聯手之下,威力更甚。

    光頭妖修,盡管瘋癲欲狂,招式狠辣,但仍舊不是這二人的對手,不下八九十回合,便敗下陣來,被血劍刺穿左肩,又被邪器骷髏,鎮住了全身。

    光頭妖修被二人製伏,掙脫不出骷髏邪器化出的魔氣,但仍舊麵色掙獰,咆哮不止。

    髏魔修見他這副模樣,心中困惑不已,不由皺眉道:

    「這蠢貨到底怎麼了?中了邪了?竟連屠先生的命令也敢違背,他——

    話音未落,一截淩厲的血劍,自他胸前透出。

    髏魔修瞪大雙眼,緩緩回頭,就見適才與他聯手的魔道同夥,此時以血劍,捅穿了他的胸膛,一臉扭曲地憤恨道:

    「違背屠先生的命令怎麼了?你也甘願做屠先生的狗?」

    「屠先生的狗,死不足惜!」

    血劍刺穿心脈,陰毒的血氣,絞殺著髒腑。骷髏魔修一臉憤怒,難以目,

    但卻悔之晚矣,隻能就此殞命。

    殺了骷魔修,血劍魔修不住冷笑,

    可笑著笑著,他笑不出來了。

    眼中的黑灰色褪去,神智稍稍清明,他看著死在他劍下的同夥,一臉震驚失神,難以置信道:

    「我———我做了什麼?」

    「我怎麼會—」

    「我—」

    正在他心神震動之時,「噗」一聲,一柄巨大的刀,挾著磅礴的妖力,

    剁在了他的脖子上,濺出了大量鮮血。

    而後是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血劍魔修,就這樣也被活生生砍死了,癱軟在了地上。

    而他的身後,是從骷髏邪器的壓製下,脫身了的光頭妖修。

    這光頭妖修,滿身是血,手中的刀,更是血肉淋漓。

    這柄巨大的刀,原本是用來砍墨畫的腦袋的,如今卻沾滿了魔修的鮮血。

    「沒人能教我做事。」

    「屠先生也不行—

    「誰教我做事,誰就要死。」

    光頭妖修眼底露出淡淡的黑色,狀若癲狂。

    可血池裏的幾個魔修,已經全被他殺了,「教他做事」的人,也都死了,他突然沒了目標,神情也有些迷茫。

    恰在此時,那道天真清脆,又帶著詭異的聲音,又在他心底響起:

    「沒錯,沒人能教你做事,屠先生也不行——

    「那個屠先生,他算什麼東西?」

    「他之所以為所欲為,全是仗著神主的威風。」

    「神主是英明的,是偉大的。」

    光頭妖修深感認同:「是的,神主是英明的,是偉大的。」

    天真詭異的聲音道:「現在神主已經醒了,以那個屠先生的能力,根本不配做神主的‘仆人’。」

    光頭妖修點頭,「是的,他不配。」

    「他不配,那誰配?」

    「誰?」光頭妖修茫然。

    「你。」那道詭異的聲音堅定道,「你才是神主的‘仆人’」,你才配當神主的‘仆人’,你才配效忠神主,分享神主的無上偉力,跟隨大荒之主,永生不死—·

    光頭妖修的神情,漸漸堅定起來:

    「是的,隻有我,隻有我才配做神主的‘仆人’,隻有我,才配永生不死——」

    「可神主的仆人,隻有一個。」

    「隻有—一個?」

    「是,隻有一個,」天真而詭異的聲音問道,「該怎麼辦呢?」

    「該怎麼辦?」

    光頭妖修神情迷惘,片刻之後,神情越來越獰,語氣厲然道:

    「把他們全殺了,那我自然就是神主—唯一的「仆人’!」

    詭異的聲音讚同道:「不錯,全殺了!神主的仆人,隻能是你!」

    「全殺了!神主的仆人,隻能是我!」

    光頭妖修喃喃道,咧開嘴角,目光中露出興奮而嗜血的光彩。

    他扛起側刀,滿身鮮血,離開了血池。

    外麵是血肉迷宮,血肉橫陳,白骨為牆,錯綜複雜,很多道路也都被封住了可光頭妖修走上前時,血肉會自動分開,白骨也會自動縮回。

    他的麵前,自然而然地,便顯現出了一條道路。

    這更加堅定了他心中的信仰。

    這是「神主」在召喚他。

    是「神主」在為他指路。

    這是「神主」的恩賜,顯然神主也認可他,他是「神選」的唯一的「仆人」

    光頭妖修拖著鍘刀,一步一個血印,向迷宮深處走去。

    血肉迷宮深處,祭祀大殿。

    屠先生閉眼打坐,守著血之陣,鞏固邪神的夢魔,並召喚奴仆,護衛邪神。

    他的麵前,點著一盞邪燈。

    而他的四周,有強大的妖魔護衛。

    除此之外,大殿之內,還有數百名魔修。

    在邪神蘇醒,神明強大而浩瀚的氣息蔓延之時,在場所有魔修,無不為之震撼,恐懼以及興奮。

    他們的神識,極度振奮,理智漸消,且漸趨癲狂。

    他們對邪神的信仰,也在這一時間,達到了極致。

    便在此時,大殿之外,響起了粗暴的敲門聲。

    仿佛有什麼尖銳的東西,一下一下,鑿在大門之上,聲音越發急促,而且十分不禮貌。

    在場一眾魔修,目光冰冷,且透露著殺意。

    「來人,開門。」

    有魔頭拒絕道:「屠先生吩咐過,在神主蘇醒前,祭祀的大門不得打開,以免節外生枝。」

    一眾魔頭沒說話。

    可「敲門聲」並未停止,反而越來越響,越來越猖狂。

    一眾魔頭,心頭火起。

    他們本就心性癲狂,殺人如麻,再加上邪神複生後的意誌感染,難免越發暴躁。

    屠先生的話,本來也不是所有魔頭,都會放在眼裏。

    玄魔宗的金丹冷笑道:

    「開門,我倒要看看,哪個畜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麼敲門。」

    「他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其他魔頭,也紛紛麵帶冷意。

    一個血煉宗的魔修,便奉命去開門。

    大門剛打開,一記血淋淋的刀,突然撲麵而來,好在他提前有了警覺,冷笑一聲,側身避開了這刀。

    可還沒等他冷笑結束,一道血色人影,如厲鬼一般,直接撲在了他身上,並張開血口,直接咬穿了他的脖子,一時間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眾人見狀,瞳孔微縮。

    「什麼東西?」

    「妖修?」

    「走火入魔了?」

    一個魔劍門的金丹後期魔頭,當即禦起魔劍,化出漆黑的劍道魔氣,將血淋淋的光頭妖修,劈成了兩截,鮮血噴灑了一地。

    可即便被劈成了兩截,光頭妖修一時間,仍舊沒死透,他在地上掙紮著,

    笑著,嘶吼著:

    「我才是神主的仆人。」

    「神主的仆人,隻能有一個。」

    「神主的仆人,隻能是我。」

    「隻有我,才能永生不死——」

    他這淒慘的模樣,連同這些詭異的語句,以及對大荒之主狂熱的信仰,在這邪念四溢的大殿回蕩,宛如一道烙印,刻在了大殿之中,每一個魔頭的心間·

    不少魔頭的眼睛,不知不覺間,開始泛出一縷詭異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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