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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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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8章 萬魔會

  墨畫随着屠先生,一起踏入萬魔大殿,一瞬間無數魔修或癫狂或陰毒的目光投來。

  大多數人,看的是屠先生。

  但也有不少魔修,看的是墨畫。

  一抹錯愕之色,浮現在不少魔修臉上。

  他們不明白,爲何屠先生身後,會跟着這麽一個陌生而特别的少年。

  墨畫容貌俊美,穿着正道宗門的道袍,一身氣息清正脫俗,但額頭卻戴着一尊古老的牙骨緊箍,又帶了點蠻荒的異域風趣,顯得亦正亦邪,亦清亦野,氣質相當特殊,既像是正道驕子,又像是蠻荒聖子。

  衆人紛紛揣度起墨畫的身份,場間一時安靜下來。

  屠先生就這樣帶着墨畫,走到大殿高處的正座,坐了下來。

  墨畫沒座位,就大大方方站在了屠先生的身旁。

  一道道魔修的目光,在墨畫身上逡巡,但沒人說話。

  倒是一個脖間挂着骷髅項鏈的鬼頭和尚,似是認出了什麽,眼眸陡張,緩緩道:

  “屠先生……這小子難道是……”

  屠先生點頭,“他的名字,叫墨畫。”

  這二字一出,滿場喧動。

  “墨畫!”

  “八大門天驕,乾學陣道魁首,太虛門太子爺……”

  “竟是這個妖孽!”

  “屠先生竟将此子也抓來了?當真是神通廣大。”

  ……

  墨畫有點發懵,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名氣這麽大了,這滿場金丹魔修,好像都聽過他的“大名”,看到他還一副很激動的樣子。

  隻不過,他們這“激動”,好像不是什麽好事。

  “此子太過妖孽,殺了吧。”一個魔修道。

  “那日論劍,我以人皮化形,混在人群裏親眼看到過,此子一身陣法手段,着實可怕。”

  “若是留他一命,假以時日,必成大患。”

  “殺了太可惜了,不如與我生吃了,我這輩子,什麽人都吃過,偏偏沒嘗過,這乾學天驕的‘人肉’滋味。”

  一個一身紅衣,容貌嬌豔,嘴唇鮮紅的女魔頭掩着嘴唇,咯咯笑道:
  “你們這些粗人,太不解風情了,如此俊俏的小子,殺了吃了多可惜,不如随了我,嘗盡缱绻風流,也算不枉此生。”

  一個黑袍魔修冷笑,“入了你合歡宗的閨簾,還不如被殺了痛快。”

  “這小子身嬌體弱,可經不得你磋磨。”

  嬌豔的紅衣女修并不理會他,隻死死盯着墨畫的面容,紅唇輕舔,眼眸水汪汪的:
  “生了這副好模樣,我怎麽舍得磋磨,定好生愛惜,便是讓他來采補我,補補身子,都未嘗不可。”

  這世間,樣貌俊美的男子,并不算少。

  但如墨畫這般,既清正,又柔美,綽約如天人的面容,卻世所罕見。

  更别說,他身上人性靈動,神性莊嚴,再加上一縷魔性的禁忌氣質,更讓人見之忘神。

  常人或許感受不深,但這合歡宗的紅衣女修,閱人無數,自然知道此等超凡脫俗的品相,乃合歡的極品,無論是修“情”道,還是修“欲”道,都不啻于一件先天的珍寶。

  這紅衣女修,心頭火燎。

  一旁的魔修,隻兀自冷笑。

  殿内喧鬧一片,屠先生目光微凝,道:
  “肅靜。”

  魔修癫狂,素來不服管束,但聽了這句“肅靜”,卻也漸漸斂容收聲。

  身爲羽化魔頭,加上邪神“代言人”的屠先生,顯然威望頗高。

  殿内喧嚣聲漸止。

  屠先生沉聲道:“神主複蘇之前,此子不容觊觎,不容誅殺,不容侵犯,否則便視爲忤逆神主。”

  場間一衆魔頭,紛紛心中一凜。

  不過屠先生既然發話了,他們也便熄了念頭,熄不了的念頭,也隻能暫時壓在心底,不敢暴露出來。

  因墨畫引出的風波退去,屠先生坐在高位,俯視全場,微微颔首道:

  “荒天血祭萬魔會,現在開始……”

  一衆魔頭,在屠先生的組織下,開始商議荒天血祭大陣的具體事宜。

  他們聊着“正事”。

  墨畫就在一旁,默默聽着。

  他的識海被屠先生封了,人身自由也被限制住了,周遭這麽多魔頭,還被困在這恢弘的邪神廟中,自然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屠先生隻将他帶在身邊,放在自己眼下,除此之外,也就不再理會他什麽了。

  墨畫也表現出了恰如其分的“老實”,乖乖站在屠先生身側,聽着下面的魔頭,“彙報”荒天血祭大陣的進度,并依此在心中,不斷補全自己對血祭大陣的構建和推測。

  同時,他也在悄悄留意着,場間一衆魔頭的出身和來曆。

  讓墨畫吃驚的是,這些魔頭所在的勢力,竟然十分廣泛,而且很多魔門大名鼎鼎,他此前也都聽過。

  萬妖山,血煉門。

  這兩個魔道宗門,在血祭這件事中牽扯最深。

  煉妖山萬妖谷的建制,出自魔道巨派,萬妖山。

  雁落山魔宗的吸血功法,出自古老魔門,血煉門。

  屠先生顯然與這兩個魔門,有着“深度”合作,否則不可能将這兩套魔宗傳承直接拿來用了。

  場間這兩個魔門的妖修和魔修也最多。

  這一點,墨畫早有懷疑,并不意外。

  除此之外,也都是一些“熟面孔”。

  譬如背負魔劍,自爲劍奴的“魔劍門”;
  豢屍,養屍,煉屍的“陰屍谷”;
  還有以人煉魔胎的“玄魔宗”。

  當年參與萬魔會,商議圍殺他師父的,大抵也都是這些魔道宗門。

  唯一接觸不多的,就是合歡宗了。

  場間那個合歡宗出身,一身紅衣,嘴唇也紅的嬌豔女修,時不時盯着墨畫看,那個眼神,仿佛要把他“吃”了一樣,讓墨畫很不自在。

  因此,墨畫對合歡宗的觀感很差。

  另一件讓墨畫很在意的事,有關玄魔宗。

  玄魔宗主事之人,是個身穿黑袍的金丹後期魔修,他說:

  “公子有急事,先回了宗門,托我來替他參與此萬魔之會……”

  這句話,讓墨畫有些費解。

  他話中的公子,指的應該是“玄公子”。

  可玄公子不是已經死在孤山墓葬裏了麽?
  他沒死?
  還是這玄魔宗的黑袍金丹說了假話?
  墨畫微微皺眉,覺得這件事裏,有些古怪。

  按常理來說,這個玄公子,絕不可能“活”着走出孤山的……

  這件事他默默記載心底,想着以後有空再弄清楚,而後繼續一邊偷聽,一邊觀察。

  趁着一衆魔頭議事,墨畫也就這樣将他們的來頭,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了解完金丹魔頭,墨畫不動聲色,又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台上。

  大殿高座上,雖次第有别,但大緻與屠先生平起平坐的修士,還有三人。

  一個法令紋深重,正是上官家的叛徒,羽化境的上官望。

  另外兩人,一個形容枯槁,如同老奴,身後背着沉重的黑鐵劍匣。

  另一個半屍半人,左臉是人臉,右臉腐潰如屍,而他身側,還立着一尊血紋金棺。

  這兩人,皆是魔道的羽化。

  自入了大殿,這兩人便摒氣養神,全不透一點聲息,但氣機卻極可怕。

  墨畫猜測,這兩人恐怕,絕不止羽化初期境界。

  兩個羽化魔頭不作聲,墨畫也隻以眼角瞄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這種層次的修士,尤其還是魔道真人,他根本不敢過多窺視,以免招惹禍端。

  而這兩個修爲深厚的羽化魔頭,似乎也不在意墨畫,隻一味阖目養神。

  大殿内,議事還在進行。

  而商議了許久,議題自然而然,也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屠先生……”一個身上紋着蟒紋的光頭羅漢,對屠先生拱手道,“事情我們在辦了,約定的好處,還望您不要食言……”

  “我萬妖山要求不高,隻要血祭大陣覆蓋之下的一個山界,将人屠掉,用來豢養妖獸。”

  他這話一出,其他魔修也紛紛開口:
  “我血煉門的門主交代過,要用一城的修士,養一座血池,煙水城就不錯……”

  “死去的屍體,我陰屍谷都要了……”

  “天驕的屍體,我玄魔宗要養魔胎……”

  “孤山那裏,有不知是誰建的大型煉器行,屠城之後,剛好用現成的人血,人肉,在煉器行裏祭煉‘魔劍’……”

  “我要一千個築基境的精壯男修,用來采補,還要一千個處子的鮮血,用來做‘胭脂’……”

  ……

  荒天血祭大陣建成,乾學周邊生靈塗炭,有山,有地,有人,有血,有屍……這都是上好的魔道資源。   
  所有魔門,都想來分這一杯羹。

  也正因此,他們這些魔道,才會願意與屠先生勾結,與大荒邪神做這筆買賣。

  墨畫神色平靜,心中卻生出憎惡。

  一旦修魔,便泯滅了人性,失了良知,将他人當成傀儡,當成奴隸,當成牲畜,當成食物,當成耗材……

  “這天下的邪魔外道,果然沒一個不該死的。”

  看着這些魔頭,一股莫名的怒氣,自墨畫心間湧起。

  熾烈的殺意,在墨畫胸口翻騰。

  墨畫臉色一變,發現這殺心中,竟有一股他抑制不了的洶湧煞氣。

  什麽情況?
  水獄門七魄血獄瞳術的反噬?

  還是受了火佛陀的魔道轉煞真訣影響?

  抑或者,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妖魔和邪祟太多了,所以沾了煞氣?
  墨畫一時想不明白。

  但他心底的殺心,卻越來越淩厲;受殺心影響,他眼中的煞氣也越來越濃烈。

  而這股煞氣,甚至引動了他命格中的因果。

  他的後背,有“屍山血海”的因果之相,隐隐浮現,于屍山血海中,一尊恐怖的道孽身影呼之欲出。

  因果之相,肉眼不可見,但鑽研天機的修士能感知到。

  在場的人,最爲敏感的便是屠先生。

  察覺到一股可怕的“煞氣”,他當即便臉色微變,轉過頭向墨畫看去。

  可還沒等他看到什麽,突然“轟”地一聲,大殿爲之一顫。

  那陰屍谷半人半屍的羽化老魔頭身旁的,那具血紋金棺之中,突然滲出黑色的陰氣,濃烈如潮。

  随之而來的,是震天的屍吼聲,以及尖刺的利爪,在不斷抓撓棺材的聲音。

  半人半屍的羽化魔頭,當即雙眼圓睜,震聲道:

  “金屍醒了?!”

  他二話不說,右臂化作巨大屍爪,按住了棺材闆。

  左手的利爪,撕開舌尖,蘸着濃血,在血紋金棺之上,畫着一些邪異的符箓。

  可這此前無往而不利的養屍符,似乎仍舊震懾不住金屍。

  金屍隔着金棺,仍在咆哮,仍在掙紮,仍在不停沖擊着束縛它的金棺。

  陰屍谷的棺材闆,都差點壓不住了。

  而這驚變突起,屍氣翻湧,受了驚吓,墨畫心底的殺意和煞氣,也全都褪去了。

  他連忙後撤一步,避開金棺,而後收斂心神,平複道心。

  煞氣消失,血色因果退去,那屍山血海中,呼之欲出的恐怖身影,也重新潛伏于墨畫的命格。

  一切異常,随之消散。

  血紋金棺的異動,也緩緩停止,棺内的金屍,也重新陷入沉眠。

  半屍羽化老魔,将血紋金棺重新封好,而後當即轉過頭來,目光猛烈地看着墨畫,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動。

  屍王之氣?!
  這小子身上,有萬屍王者的氣機?

  而且,還是低階的,是可操控,可成長的,最完美的煉屍引子。

  半屍羽化老魔忍着心中的悸動,伸出枯厲的手指,指着墨畫,聲音夾雜屍腐氣,對屠先生道:

  “這個小子……我要了!”

  屠先生瞳孔微縮,淡淡道:“我需要個理由。”

  “這小子身上……”半屍羽化老魔一頓,沒将“屍王”引子的事說出,隻是目光陰沉道,“有我陰屍谷的傳承。”

  屠先生皺眉。

  另一旁,羽化境的劍奴老者,則一臉枯朽道:“不行。這小子要給,也隻能給我。”

  半屍羽化老魔目光銳利,“你要他何用?”

  劍奴老者道:“他身上有着太虛門失傳的劍道傳承。老朽要拿這份傳承,去獻給魔劍,滋養劍流。”

  半屍老魔冷笑:“他一個築基,怎麽可能學會太虛門失傳的傳承?”

  劍奴老者同樣冷聲道:“他一個太虛門弟子,怎麽可能身負你陰屍谷的傳承?”

  兩股魔氣漸漸升騰,争鋒相對。

  兩個羽化魔頭冷眼相持,互不相讓。

  大殿内一時氣氛沉悶,衆人神情緊張起來。

  上官望坐山觀虎鬥,默不作聲。

  屠先生卻不得不開口。

  他目光低沉,聲音嘶啞道:“我有言在先,此子身份特殊,大陣建成,神主降臨之前,不得動這小子。神主降臨後,再定他的生死去留。”

  “二位身負一宗的使命,勿要爲了一時之争,而壞了大事。”

  半屍老魔瞥了墨畫一眼,忍下心中的渴望,颔首不語。

  劍奴老者也神情如枯槁,不再說什麽。

  屠先生的面子,他們要給。

  而且此時此刻,的确是血祭大陣的事更爲重要,事關魔道大局,他們也不可能不顧輕重緩急。

  兩個羽化老魔偃旗息鼓,氣氛緩和。

  而發生了這種事,萬魔會也隻能到此爲止了。

  屠先生道:“其他諸多事宜,可之後再議。”

  “當務之急,是全開荒天血祭大陣,将乾學州界各地,化爲生靈塗炭之地,爲神主的複蘇,獻上溫床。”

  “一旦神主誕生,無邊恐懼降臨于世,也便是我等魔道,東山再起之時。”

  一衆魔道修士,聞言皆目露血光,神色垂涎,拱手道:

  “願遵先生之言,奉神主之命。”

  ……

  萬魔會結束,屠先生又親自将墨畫,帶到了大荒獄深處的地牢。

  他什麽都沒說,隻是在離開時,又深深看了墨畫一眼,眼中透着幾分難以理解。

  不光他難以理解,墨畫其實也有點費解。

  大荒獄,地牢裏。

  墨畫鋪着毯子,躺在地上,目光微眯,心裏琢磨着萬魔會的事。

  那個陰屍谷的羽化老魔的棺材裏,養的莫非是……金屍?
  這個金屍,爲什麽會突然暴動?

  半人半屍的二皮臉老魔頭,爲什麽非得點名要我?
  這件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墨畫皺眉。

  因爲……南嶽城的屍王?
  可是屍王,不是已經死了麽?

  難道我身上,還藏着屍王的因果?藏在哪?
  墨畫第一次意識到,因果這種事,可能比他想得還要深奧複雜很多,而他身上很多因果玄機,好像連他自己都沒研究明白……

  除此之外,還有那個魔劍門羽化境的劍奴老者。

  他說要用太虛門失落的劍道傳承,去喂魔劍?
  魔劍門的這個“魔劍”,又到底是什麽?
  單純是一把邪劍,一個傳承,一門劍流,還是……某個有“生命”的存在,靠吞噬其他劍道法門爲生?

  那個劍奴老者,看着不動聲色,但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惦記着自己身上的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他想抓了我,然後拷問出劍訣,再喂給魔劍?

  墨畫頭有點疼。

  迄今爲止,他在這大陣中,遇到了四個羽化。

  上官望要殺他。

  陰屍谷的羽化要抓他。

  魔劍門的羽化也不會放過他。

  這麽一算,反倒在屠先生身邊,是最安全的。

  至少在大荒之主真正複生前,他應該不會對自己下手。

  墨畫微微松了口氣。

  但不管怎麽說,這荒天血祭大陣,絕非久留之地。

  羽化境的老魔,就不必說了,其他各個魔宗的金丹魔頭,一個兩個,也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一切要早做打算,早點想辦法,救出瑜兒,離開大陣。

  “就是不知,瑜兒現在究竟在哪……”

  墨畫目光微凝。

  還有另一個東西……

  據魔宗二長老,也就是大荒皇族的巫祝所說:有一副由上古異紋構成,得自無盡蠻荒淵薮,經大荒的大巫祝改良,後被申屠皇族封禁的蠻荒古陣圖,就刻在一具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裏……

  這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很可能就藏在這荒天血祭大陣中心的神廟裏。

  而邪神像中的蠻荒古陣圖,很可能也正是他結丹的……本命陣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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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9章 殺陣師
  修士結丹,需要先鑄本命法寶。

  墨畫情況特殊,血肉和靈力的根基淺,尋常的本命法寶,他根本不适用。

  勉強用了,也隻能勉強結個普普通通的丹。

  往後的修行,會更泯然于衆人,比之其他天驕,會落下更大的一截,而且幾乎沒有補救的可能。

  因此,隻能舍棄通用的法寶形制,另辟蹊徑,改用陣法,煉作本命法寶,這也符合他陣師的身份。

  但這本命陣法的抉擇,同樣相當困難。

  墨畫最初打算鑄的本命陣,是大荒皇族的四象青龍神獸陣圖。

  這陣圖開始是邪陣,由萬妖谷研制,烙印在大荒皇裔申屠傲身上,後經龍脈淨化,徹底成型,但最後被屠先生截胡,連同整張人皮,都給剝走了。

  青龍人皮圖,在屠先生手裏,暫時搞不到手。

  自己通過妖紋,推衍龍紋,難度很高,耗時也長,不知要推衍到猴年馬月。

  而且,墨畫深思熟慮後,發覺青龍陣圖,也的确不太适合他。

  雖然在身上紋個龍,肯定很帥很厲害,但他單薄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了霸道肆虐的龍力反噬。

  他出身又平凡,也沒所謂的大荒皇族血脈,這大荒皇族傳承的青龍陣,根本不是他配紋在身上的。

  除了青龍陣圖,眼下唯一的線索,就是二長老說的那副蠻荒古陣圖了。

  大荒一族,傳承悠久。

  而二長老,又是大荒一族的古老巫祝,知道不少秘辛,說的話應該有幾分根據。

  就是不知二長老口中這副塵封許久,甚至曾一度被大荒皇族封禁,連屠先生也不知内情的蠻荒古陣圖,到底會是什麽陣法……

  墨畫心中,既是好奇,又是渴望,可随後又皺起眉頭。

  他不知道瑜兒在哪,更不知道,那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被屠先生藏在什麽地方。

  在這偌大的邪神廟裏,隻靠自己一人,大海撈針一般,去找一個人,找一個雕像,希望太過渺茫。

  更何況,這地牢是絕地,屠先生不開門,他根本逃不出去。

  即便逃出去了,外面還有羽化老魔,對他虎視眈眈。

  茫茫多的金丹魔頭,也對他心生垂涎。

  群魔亂舞,舉目皆敵。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更爲棘手的東西。

  墨畫摸了摸頭頂的牙符骨箍。

  他此前的驚慌失措,也并不全是裝的,屠先生的這個白骨頭箍,真的封住了他的神識,讓他的神念,根本無法外放。

  屠先生猜的沒錯,封印了他的神識,也就等同于封印了他一切的手段。

  隻是……

  “大荒封印至寶……至于麽……”

  墨畫小聲嘀咕道。

  自己區區一個築基修士,需要他動用大荒的至寶,來封印自己?
  這個屠先生,可真是舍得……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

  迄今爲止,他的一部分預測對了。

  即便他孤身一人,屠先生也不敢殺他。

  但同時,另一些部分客觀情況,與他的預料又出現了偏差。

  那就是屠先生對他太過重視了,對他的“盯防”,也比他想的還要嚴密太多。

  如今,他肉身被困牢獄。

  神念被封于識海。

  外面妖魔亂舞,更有荒天血祭大陣,遮天蔽地。

  這種情況下,他什麽都做不了,幾乎真的是陷于“絕境”了。

  墨畫皺眉沉思,想了半天,還是沒有什麽好辦法。

  眼下還是隻能等,等局勢變化,出現轉機。

  邪神欲借荒天血祭大陣降臨于世,如此嚣張猖獗,大逆不道之事,定會引得乾學各方勢力,乃至中央道廷震怒,會遭到強力的鎮壓。

  正魔對抗之下,如此劇烈的局勢,必然會引起巨大的變化。

  而這個變化中,就有自己的機會。

  所以,一定要有耐心地等。

  但是,在此之前,一定要想辦法解決掉自己頭上的這個“白骨頭箍”的封印。

  否則神識被封印,一身手段全部被“廢”,哪怕機會來了,也隻能幹瞪眼看着。

  墨畫沉下心來,神識内斂,開始自我滲透,研究自己頭上的“白骨頭箍”。

  這白骨箍的來曆,屠先生沒明說,隻說是數千年前,他大荒一族的高人,親手煉制的至寶。

  但按墨畫的猜測,其内核應當是一套十分高明的神道封印陣法。

  能将自己吸收神髓而純金化的神念封印住,可見這神道陣法的水準必然極高。

  即便是神明,恐怕也會被封印住。

  但問題在于,墨畫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神明,甚至他都未必可以被定義爲“神明”。

  神明是天生的,天生自帶神通。

  墨畫的神念如神明,是他自己修來的。

  而他這個“神明”,甚至還是一個可以不斷體悟天道,學陣法,并以神念構生陣法的“異類”。

  這一點,除了被他“吞噬”掉的邪神化身,幾乎沒人知道。

  ……

  就在墨畫,不斷嘗試内視自我,溝通識海,感知白骨頭箍封印的同時,乾學州界,激流湧動,腥風血雨越來越猛烈,并且不斷向外蔓延,越來越多的州界和修士,被牽扯了進來。

  荒天血祭大陣,是準三品大陣,染指不到五品乾學州界。

  但乾學周邊,所有三品以下的地界,卻幾乎都蒙上了一片血色,一點點被荒天血祭大陣吞噬。

  天邊的血色,越來越鮮豔。

  血色中,恐怖的邪念,在蠢蠢欲動。

  而在邪念湧動,和血色覆蓋之下,各州界随時随地,都不斷有正魔雙方修士爆發厮殺。

  不斷有散修,或普通修士,死在魔道手裏,而後被陰屍谷的屍修,煉成行屍或鐵屍。

  魔劍門屠殺修士,祭祀魔劍。

  萬妖山的妖修,開始殘食人肉,殘肢遍地。

  血煉門的修士,則開始吸血,轉化“血奴”。

  合歡宗則抓捕少男少女,于山林野合,以采補功法,将人榨成人幹。

  ……

  各種血腥殘忍,不一而足。

  同樣,也有越來越多的魔道修士,死在乾學世家宗門,以及道廷司修士的手裏。

  若論正面實力,乾學州界的正道勢力,比之魔修,要強上很多。

  更别說諸多洞虛老祖和羽化真人,就坐鎮于五品乾學州界之内。

  若非因爲邪道大陣隻在二三品州界蔓延,有天道限制,這群修爲恐怖的修士大能,展開洞虛法相,飛天遁地,頃刻間就能将邪神爪牙,及萬千魔修,盡數抹滅。

  但現在的形勢之下,他們根本無法全力施爲。

  築基和金丹,才是這場荒天血祭屠殺戰的主力。

  因此,戰況才會如此焦灼。

  正魔雙方,以血祭大陣爲界限,不斷割據拉扯。

  血祭大陣外,正道勢力強,再加上随着戰況加劇,局勢白熱化,各州界防線全都收縮,大多散修都聚集在仙城中,躲避各類魔修的屠殺。

  魔修想要制造大量屠戮,攻城略地,越來越難。

  而在血祭大陣内,正道修士同樣不是魔修的對手。

  即便他們能一時占據上風,甚至一度攻入大陣之内,屠殺部分魔修,但很快又不得不盡快撤離。

  因爲血祭大陣内,有鮮血地脈流淌。

  地脈之中,豢養着數不盡的血肉妖魔,遊離着大量看不見的邪祟,一旦被血肉妖魔湮沒,或是無形邪祟污染,即便是金丹後期大修士,也有堕化和隕落的危險。

  因此種種,這荒天血祭大陣,就成了一道強大的壁壘。

  局勢也陷入了一種雖然慘烈,但微妙的平衡。

  這種“平衡”,對雙方而言,都不是好事。

  荒天血祭大陣,存續時間越長,威力越強,殺孽越深,邪氣越重,危害越大,對乾學各正道勢力,也是一種羞辱,對道廷的威嚴,更是一種冒犯。

  而對屠先生等人而言,“平衡”就意味着遲緩,意味着神主誕生的時間,在被一點點拖延,這會招緻神主的不滿。

  同樣,遲則容易生變。

  但大陣開啓本就倉促,他們人手又不足。

  無法再造成大量殺戮的情況下,邪陣所用的人皮,人血,人骨等“物資”也匮乏。

  即便是屠先生,也沒更好的辦法,來推進血祭大陣的進度。

  就在這種局勢下,顧長懷開始動手了。

  ……   
  煙水河上遊,血祭大陣外圍,一處隐蔽的山峰前。

  十多個道廷司金丹典司聚在一起。

  顧長懷在地上,攤開一張地形圖,圖上有陣法紋路,還有幾處朱筆批注的紅點:

  “我去了趟太虛門,求見了荀老先生,将墨畫傳出來的雁落山陣形圖,給老先生看了。”

  “荀老先生根據雁落山的大陣陣形,大緻推測出了,其他幾處血祭大陣的陣圖,以及,這幾處血祭大陣的陣樞所在,并以紅點,标注了出來。”

  “大陣陣樞,掌控陣法進度。”

  “同樣,陣樞之處,必有邪陣師在坐鎮。”

  “我們的目标,就是根據陣圖,突入大陣,找到陣樞節點,屠掉邪陣師……”

  顧長懷目光冰冷且狠決,重複了一遍:
  “但凡是邪陣師,不必廢話,一個不落,全部屠光!”

  他清楚記得,墨畫對他說的那句話:
  出去之後,遇見邪陣師就殺。邪陣師死得越多,他就越安全。

  在血祭大陣這件事上,他幫不了墨畫,既然如此,那就隻能盡量将邪陣師殺光。

  這既是爲了墨畫,也是爲了瑜兒。

  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顧長懷說完,其餘十來個金丹典司,都點了點頭。

  這其中包括與墨畫交情頗深的夏典司,同樣也包括受過墨畫恩惠的孤山城典司樊進。

  這次荒天血祭,牽涉甚廣,孤山城也不能幸免。

  樊進自然就被征調,前來鎮壓魔患了。

  這對他而言,既是風險,同樣也是個機遇。

  他出身不好,想往上爬,不怕風險,不怕勞苦,隻怕沒機會。

  而機會墨畫已經給他了,他已經在道廷夏監察面前,露了臉留了名字了。

  這次隻要能在血祭之難中,不懼危險,不怕辛苦,奮力搏殺,有所表現,之後的提拔,自然是順理成章。

  何況這還是爲了幫墨畫,樊進更是精神振奮,不敢有一絲懈怠。

  一切安排妥當,衆人面色肅殺。

  顧長懷點頭,而後衆人紛紛開啓隐匿靈器,依照荀老先生,圈點出的大陣破綻,順利潛入大陣,避開妖魔地脈,一路攻殺,找到了陣樞所在。

  陣樞布在一處血腥石室内。

  室内果真有二三十邪陣師,正在忙着以人血爲墨,白骨爲媒,布置邪陣,一點點推進血祭大陣的建設進度。

  顧長懷二話不說,抽出長劍,劍出如風,幹淨利落地斬掉了一個邪陣師的頭顱。

  夏典司一劍刺出,冰血封喉。

  樊進也掄起大錘,勢如猛虎。

  其餘金丹典司,也紛紛出手。

  這二三十邪陣師,要麽被冰劍割喉,要麽被雙錘砸碎胸口,要麽被法術轟殺,要麽被扼斷脖子……轉瞬間便死傷一盡。

  顧長懷放了把火,燒了他們的屍體,而後撤離。

  大陣之内,邪念充斥,血氣蔓延,更有無盡血肉妖魔,他們也不敢久留。

  沿途有金丹魔修阻攔,但沒攔住,還死了幾個。

  道廷司衆人撤離之後,在煙水河外,稍作休憩。

  顧長懷焚了荀老先生給的檀香,以清心凝神,滌盡邪氣,之後又帶着衆人,趕往下一處地點,繼續屠殺邪陣師……

  顧長懷行事隐秘,手段狠辣,殺一波換一個地方,邪陣師一個接一個送命。

  屠先生也終于被殺得受不了了。

  ……

  荒天血祭大陣内,邪神廟。

  一間密室中。

  屠先生原本死白色的臉色,此時更是露出猙獰。

  “果真是該死的顧長懷,在殺我的陣師……”

  上官望冷聲道:“道廷司如何精準知道這些邪陣師的所在?誰洩的密?”

  屠先生目光厲然,“顧長懷……他之前攻破了雁落山,想必是得了血祭大陣的陣圖素材,從中推衍出了什麽……”

  上官望眉頭緊皺。

  顧長懷或許不會陣法,但乾學州界,陣法大能可不少,尤其是太虛門的荀老先生,乃五品陣法宗師,造詣深不可測。

  血祭大陣封閉,陣圖不流露出去,荀老先生或許還看不出什麽。

  可一旦陣圖洩露了,有靈迹可循,以荀老先生的陣法造詣,推衍出一部分大陣格局,并不算難。

  尤其是大陣外圍的格局,相對粗陋一些。

  這部分格局一旦被看透了,陣師的位置,自然也就暴露在了道廷司的屠刀之下。

  上官望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在這種籌謀許久的大計中,陣師是極其重要的。

  邪陣師死多了,大陣就無法完全開啓,大荒的神主,也就無法複生,那他“長生不死”的野心,就無法兌現。

  甚至,他可是舍棄了上官家的實權長老之位。

  一旦事情敗露,他不但一無所有,還要遭各大世家的追緝和圍剿,自此淪爲見不得光的魔頭妖孽。

  “屠先生……”上官望咬牙切齒,眼中布滿血色,“必須……早做打算。”

  屠先生同樣皺眉。

  他自然也不想,千年苦心毀于一旦。

  不想神主的複蘇,出現意外。

  否則他根本無法向大荒之主交代,大荒的無盡煉獄中,也必有他一席之位。

  可現在的問題,卻嚴峻至極。

  因爲論劍大會的變故,血祭大陣不得不倉促開啓。

  雖然是成功啓動了,但這大陣歸根結底,是殘缺的,根本就還沒建完。

  尤其是邊緣的地段,根本沒辦法通過陣樞,連成一片,達成他此前宏偉的構想,從而對乾學州界,構成緻命的威脅。

  因此,他隻能讓手下的邪陣師,晝夜不停地趕工。

  荒天血祭大陣,格局太大,也鋪得太廣了,原本人手就捉襟見肘,可偏偏此時,該死的顧長懷橫插一腳,殺了他傾注大量心血,培養出的邪陣師。

  尤其是雁落山,那被屠掉的七八十位邪陣師,更是讓屠先生心中滴血。

  現在,顧長懷還在殺。

  邪陣師還在死。

  形勢還在進一步雪上加霜。

  再這樣下去,一旦大陣徹底停擺,一切就全都完了。

  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快速将荒天血祭大陣建成,讓神主盡快降臨……

  屠先生皺眉思索片刻,瞳孔一顫,聲音低沉道:
  “方今之際,唯有一人,能幫我們……”

  上官望聞言一驚,問道,“誰?”

  屠先生目光微縮,一字一句,緩緩道:
  “墨畫……”

  上官望神情一滞。

  他沒想到,屠先生竟如此看重墨畫。

  隻是……

  上官望皺眉沉思,而後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指望一個築基弟子,替你建大陣?”

  屠先生搖頭,“他可不是普通築基弟子,他是乾學州界,陣道無雙的陣法魁首……”

  上官望神色微變。

  論劍大會的一幕幕,又浮現在他腦海,上官望皺眉片刻,目光也露出深深的忌憚之色。

  ……

  大荒獄,地牢中。

  墨畫還在研究着,自己頭頂上的白骨頭箍,忽而覺得一股寒意襲來,周身發冷,便向牢門處看去,果真見瘦長的屠先生,吊死鬼一般陰森森站在門外。

  “小兄弟……”

  屠先生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但措辭倒客氣了不少,“老夫有一事,請你相助。”

  “什麽事?”墨畫問道。

  屠先生開門見山道:“畫陣法。”

  “畫陣法?”墨畫疑惑道,“什麽陣法?”

  屠先生瞳孔微凝,語氣鄭重,緩緩道:

  “荒天血祭大陣……”

  墨畫隻覺心頭猛地一顫,連呼吸都漏了一拍,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心底的興奮,一臉義正言辭地拒絕道:
  “不,我不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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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0章 怪物
  “你不畫?”屠先生目光陰冷。

  墨畫堅決道:“不畫。”

  “爲何?”

  墨畫正義凜然道:“我是堂堂八大門之首,太虛門的弟子,是乾學陣道魁首,是正道修士,怎麽可能與你同流合污,畫這等邪異的大陣?”

  屠先生便道:“你放心,不會讓你畫邪陣。”

  墨畫冷笑,“血祭大陣,不是邪陣?”

  “這個你不必管,反正讓你畫的陣法,不涉及人骨,人皮,人血,人墨……也不包含邪道陣紋,是正經的五行八卦陣法……你意下如何?”屠先生很有耐心問道。

  墨畫想了想,還是搖頭,“我說了,我是正道修士,不能與你們同流合污,幫你們畫陣法。”

  屠先生見墨畫一臉執拗,目光微凝,在牢門前來回踱了兩圈步,這才語氣深沉地問墨畫:
  “你學過大陣麽?”

  “我……”墨畫一滞,而後冷哼,“自然學過。”

  屠先生目光冰冷,蘊含洞穿人心的鋒芒,自然看破了墨畫的“心虛”,冷笑道:
  “你當真學過?”

  墨畫說不出話了。

  屠先生又聲帶蠱惑,問道:“你想學麽?”

  墨畫緊抿着嘴唇,神情動搖。

  屠先生低聲道:“這可是你此生第一次,能親自參與大陣構建的機會。這種機會,千載難逢,可遇而不可求,即便你留在太虛門,學一輩子陣法,也未必再有這種機遇。”

  大陣工程浩繁,牽涉大量人力物力。

  除非遇到驚天變故,要抵禦大敵。

  或有新的宗門或世家崛起,要立山門,建護派大陣。

  否則不可能有大陣立項。

  乾學州界雖然是五品大州界,強大而富庶,但承平許久,世家宗門層級固化,也有數千年,不曾有大陣動工了。

  即便有勢力要建大陣,乾學州界這麽多世家宗門,陣師流派,門第之見頗深,也不太可能會請墨畫這個太虛門弟子參與其中。

  這些情況,墨畫心底自然一清二楚,臉上便顯而易見地露出糾結的神色。

  這份糾結,被屠先生看在眼裏。

  屠先生并未強求墨畫,而是微微歎氣,嘶啞的聲音中,有些惋惜:

  “我念你天賦不錯,想給你這個機會,讓你能更進一步,你既不知珍惜,那便罷了……”

  說完屠先生轉身便走。

  見屠先生要走,墨畫顯然有些着急,慌忙道:“屠……先生……”

  屠先生轉過頭,目光漠然,看着墨畫。

  墨畫咬着牙,問道:“荒天血祭大陣……是邪道大陣吧……”

  屠先生道:“你既是陣道魁首,天賦不凡,應該明白,正邪隻是陣法的表象,内在的陣理,是一樣的。”

  “一副正道陣法,心術不正者學了,可能就成了邪陣。”

  “但若道心堅毅,一身正念的陣師,哪怕看着邪陣,也能悟到陣法的精髓。”

  “真正天資聰穎,悟性絕世的人,在他眼裏,正是正,邪是邪,正和邪都不過是道的一面,正邪都影響不了他的道心^”

  屠先生這句話,半真半假,暗含吹捧,讓墨畫覺得,他就是屠先生口中說的那種,天資聰穎,道心堅毅,能窺破世間表象,正邪不改初心的人。

  墨畫的臉上,便露出自負來,仿佛自己也覺得他自己,就是屠先生說的這種天資絕世之人。

  “好,我替你畫大陣!”墨畫道。

  屠先生微微颔首。

  這個世上,越是天才,越容易自命不凡。

  越是天才,越容易受人誘惑。

  更何況,這還是大陣,但凡在陣法上有追求的陣師,沒誰能抗拒大陣的誘惑。

  所謂的天才陣師,更不可能。

  “你随我來。”屠先生淡淡道。

  地牢被打開,墨畫又跟在屠先生身後,走出大荒獄,沿着複雜而陰森的地道,走向了邪神廟另一側的地底,一直走到最深處,來到一處無比恢弘的地基前。

  鮮血如河流,在地下奔騰,濺出一朵朵血花。

  陰氣入骨,血氣沖鼻。

  三面巨大的峭壁,相依而立。

  峭壁之上,懸着密密麻麻的浮梯,浮梯之上,一個個身穿血袍的邪陣師,正在手持骨筆,蘸血墨,畫着邪陣。

  這是一幅,極其宏大的邪道大陣構建的景象。

  比墨畫當初,主建五行屠妖大陣時的場面,還要壯闊。

  屠先生将墨畫,帶到一處峭壁前。

  這處峭壁,與另外兩處不同,邊緣畫了邪陣,但中間大部分,卻是空着的。

  作爲陣媒的白骨,被拆掉了,換上了正常的玉石陣媒。

  血墨也被替換成了正常的五行靈墨。

  作爲曾經的一品大陣主陣師,墨畫隻瞄了一眼,便對眼前的狀況一目了然。

  屠先生的血祭大陣,推進不下去了。

  可能是因爲洞虛老祖的謀劃,乾學各方勢力的鎮壓,道廷司一方的圍剿,以及邪陣師人手的不足……等種種原因,血祭大陣的進度,受到了嚴重的阻礙。

  以至于,屠先生不得不另想辦法,換另一種思路。

  屠先生的思路,便是将大陣進一步降品兼紋,以及正邪兼用。

  人手不足,隻能再降品降紋,以二品陣法,填充準三品的大陣結構。

  同樣,到目前爲止,血祭大陣的“物力”,肯定也不足了。

  荒天血祭大陣,需要造大量殺戮。

  隻有造了大量殺戮,才能有大量的人皮,人骨,人肉,人血……來用作邪陣的陣媒材料。

  可現在邪神的爪牙,遭到乾學各方勢力鎮壓,無法再大肆屠戮修士。

  也就意味着他們根本沒途徑,再去獲取更多邪陣的“資源”了。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在邪道資源匮乏的情況下,屠先生沒辦法,隻能用正道的陣法,來暫時過渡一下,充作陣樞運轉的“橋梁”。

  降品兼紋,結構不穩定。正邪兼用,靈力和邪力也會有沖突。

  但這樣至少,能保證荒天血祭大陣先“完工”。

  先完工,再考慮完善,再考慮完美。

  若不完工,一切都是空談。

  屠先生的确是活得久,經驗也十分豐富的老陣師,思路無比實用和正确。

  墨畫微微點頭。

  換做是他,估計也隻能這個地步。

  當然,表面上他還是一臉茫然,問了屠先生一些“白癡”問題:
  “這不是三品大陣麽?我畫二品陣法有用?”

  “正道陣法,和邪道陣法能兼容麽?不兼容了怎麽辦?”

  “這麽大的地基上,怎麽就這幾個陣師在畫陣法?其他陣師呢?被殺了麽?”

  這裏面,包含了一部分基礎的大陣原理問題,墨畫不懂也正常,屠先生一一解答了。

  這其中,也包含了一些“剜心”的話,屠先生就當沒聽到。

  說完之後,屠先生将一枚玉簡,遞給墨畫。

  玉簡之中,包含了這血祭大陣的大部分基礎構圖,一大部分邪陣,被屠先生抹掉了,重新換上了五行八卦類陣法,而這些陣法,就是專門留給墨畫畫的。

  “将這些陣法,畫在你面前的峭壁上,這便是你的任務。”屠先生吩咐道。

  墨畫看了一眼,臉色瞬間露出不滿,問屠先生:
  “你不是說,讓我參與構建大陣麽?畫這些基礎陣法,不是讓我在‘打雜’?”

  我堂堂乾學陣道魁首,給你打雜?

  墨畫一臉不悅。

  屠先生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河。大陣便是由這一副副基礎的陣法,構建而成的。學大陣,也要從最基礎的地方開始學,不可好高骛遠,失了根基。”

  墨畫勉強點了點頭,覺得也有道理。

  可他剛準備動手,似乎又想起什麽,警覺道:
  “不對,我畫了這些陣法,豈不就等同與邪魔爲伍,若是讓宗門長老,還有老先生他們知道了,我肯定會被逐出宗門,今後也做不了太虛門的弟子了……”

  屠先生道:“你畫的又不是邪陣,是正道陣法,怎麽會被逐出宗門?”

  墨畫堅持道:“可你們是魔修,我是在替你們畫陣法,這不就是在助纣爲虐麽?”

  屠先生緩緩糾正道:“你不是在‘替’我們畫陣法,而是被我們脅迫,爲了保命,不得不畫一些陣法。”

  “你是被‘脅迫’的,這不怪你。”

  屠先生強調了一遍。

  墨畫一怔,“當真?”

  屠先生點頭,“當真。”

  墨畫這才放下心來,可當他正準備動手時,又覺得還是不對,一臉狐疑地看着屠先生:
  “我畫完陣法了,你不會卸磨殺驢,要了我的命吧?”   
  屠先生心頭火起,暗罵這小鬼,戒心真的多。

  但事到如今,他還是隻能好言相勸:

  “放心,你身份特殊,對神主也有大用,我不會殺你。若是你能畫好陣法,更是大功一件,神主會記得你的功績,不會虧待于你的……”

  就這樣,屠先生好說歹說,這才哄得墨畫,願意替他畫陣法。

  墨畫總算是開始動筆了,可剛畫了兩筆,墨畫又停住了,搖頭道:

  “還是不對。”

  這下屠先生終于是受不了了,含怒道:“又怎麽了?”

  墨畫指了指頭頂的白骨頭箍,有一點委屈和無奈,“我神識被你封住了,畫不了陣法……”

  屠先生一滞,這才記起,這小子被大荒的聖物封印了識海。

  識海被封,無法溝通神明,他的神識也受了限制,自然畫不出陣法。

  可是……解了他的封印……

  屠先生心底覺得不太放心。

  但遲疑片刻後,他到底還是顧全大局,以大陣爲重,伸出蒼白的手指,點在墨畫額頭,血絲滲入白骨牙符,解開了墨畫的封印。

  那一瞬間,心神通明,墨畫清澈的眼眸中精光一閃,而後又漸漸收斂,歸于無物。

  屠先生心中微悸,但仔細看時,又并未察覺墨畫有什麽不妥,便道:

  “這下可以了麽?”

  墨畫點頭,“沒問題了。”

  “畫陣法吧。”

  “好。”

  墨畫拿起筆,蘸着靈墨,對照着屠先生給他的陣圖玉簡,開始在峭壁之上,一闆一眼畫起陣法來。

  以他的陣法造詣,這些大陣構建所用的基礎陣法,隻看一眼,便能領悟個七七八八,根本無需屠先生多說什麽。

  屠先生也不意外,這是墨畫身爲陣道魁首,理所應當的實力。

  墨畫畫陣法也很快。

  一切陣圖,爛熟于胸,筆起如行雲,筆運如流水,筆下的陣紋,不僅分毫不差,還自帶一股爐火純青的神韻。

  可屠先生還是皺眉。

  他知道,墨畫其實還能更快。

  這小子還在藏拙,沒有全力以赴,顯然是故意拖延,不是真心想替自己畫陣法……

  屠先生目光微凝,但也沒說什麽。

  就這樣,墨畫畫了足足大半天陣法,直到晚上,神識實在疲倦了,屠先生這才讓墨畫回去休息。

  他還是将墨畫關在大荒獄,而且重新以白骨聖物,封印了墨畫的識海,以免墨畫獨自一人的時候,瞎捉摸出什麽東西,借神明之力,惹出事端。

  墨畫還是一副本分的模樣。

  在大荒獄中,休息了一晚,次日,他繼續被屠先生帶到血祭的地基上,爲大陣畫基礎陣法。

  墨畫還是用筆和墨,一闆一眼地畫着陣法,速度和前一天,保持一緻。

  畫了一天,他又被封印識海,關進大獄。

  第三天,他繼續這樣畫。

  可屠先生卻忍不住了。

  墨畫畫得雖然快,畫的陣法也挺多,可與大陣的宏偉構圖比起來,卻如杯水車薪,這遠遠達不到他對墨畫的“期望”。

  屠先生神情冰冷,問墨畫:“你畫陣法的速度,不止如此吧?”

  墨畫一臉嚴肅,“我畫陣法向來如此,一直都是這個速度,我已經盡力了……”

  這番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讓屠先生眼皮一跳。

  “不必騙我,”屠先生冷笑道:“那日論劍大會,我也在現場,親眼看過你畫陣法。”

  墨畫見“謊話”被戳穿了,臉色一白,索性抿着嘴不說話。

  屠先生目光微凝,心道這小子,果然小心思多,臉皮也厚,想诓這小子畫陣法,可真不容易。

  對付這種天才,與其威逼,不如利誘……

  屠先生沉思片刻,道:“你若将這面牆上的陣法全畫完了,我答應你,親自教你畫血祭大陣的核心陣樞。”

  “核心陣樞?!”

  墨畫一愣,而後兩眼放光,問道:“你當真會教我?”

  屠先生點頭,“我絕不食言,隻要你将這牆上的陣法畫完,我便教你。”

  墨畫咬着牙,内心掙紮,可對大陣的欲望,似乎還是壓過了理智,點頭道:

  “好,一言爲定!”

  屠先生颔首,目光冷漠,心中欣然。

  在屠先生的層層“引誘”下,墨畫終于上鈎了。

  而有了“核心陣樞”做誘餌,墨畫也不再保留,開始全力以赴,認真起來了。

  他丢掉手中的筆,将所有靈墨,擺在地上,而後盤腿坐下,神色肅然,整個人的氣質,也瞬間深邃了起來。

  一股龐大而渾厚的神識,自墨畫周身蕩漾開來。

  瓶中的靈墨,受了墨畫神識的牽引,震顫沸騰,與墨畫強大的神識,融爲一體,而後如遊絲一般,一道道升空,飛舞。

  墨畫目光露出鋒芒,并指向前一點。

  紛亂的靈墨細絲,受墨畫号令,仿佛有了生命,如靈蛇一般瞬間向前飛卷而去,自空中崎岖蜿蜒,以更加迅疾的速度,和神乎其神的架構,在石壁之上,有條不紊地結成一副副陣法。

  墨畫的神識,如江河一般傾瀉。

  但他畫陣的速度,卻快了十倍不止。

  屠先生就在一旁看着。

  這副場面,他并非第一次看,之前隔着方天畫影,看的是影畫,雖有些震驚,但到底看不太真切。

  可如今身臨其境,親眼所見,心中所受的沖擊,所感受到的震撼,才當真是難以言表。

  這個世上,竟當真有人以這種方式畫陣法?

  屠先生瞳孔微顫。

  神識禦墨,他這個羽化也會,但根本做不到像墨畫這般,操控精密,纖毫入微,變化萬千,行雲流水而無絲毫阻滞。

  更何況,墨畫這是在畫同階的二品高階陣法。

  這就更不可思議了。

  同境界的陣法,本就難學難畫,正常陣師用陣筆加持,畫起來都很吃力,更别說不用筆,直接神識禦墨成陣了。

  畫地成陣,就更不必說了。

  這是需要特殊的機遇,和對大地道蘊的悟性的。

  悟性這種東西,就是個玄學。

  能悟到,那就能明白,悟不到,怎麽學怎麽練怎麽修,都不會明白。

  哪怕這墨畫,是得了神明的恩寵,借助神明的偉力,才有如此離譜的陣法造詣,可即便沒有這“神明”,他本身的陣法天賦和悟性,也極其驚人。

  如此妖孽,要是能收歸麾下,改正歸邪,踏上邪陣師之路,再得到大荒之主的“賜福”,他的陣法,到底能強到什麽地步,簡直想都不敢想……

  屠先生目光顫動。

  墨畫仍在專心緻志,如“妖怪”一般,操縱着“觸手”一樣的靈墨,全力以赴地畫着陣法。

  有了目标,就有了動力,墨畫畫得也更快了。

  畫累了,他就休息休息,恢複了神識,然後再繼續畫。

  就這樣一直畫到晚上。

  大陣内部,血氣陰森,難分晝夜,但身爲修士,還是能感覺到日月的存在。

  到了晚上,墨畫就該回獄了。

  可墨畫有點不想回去,他問屠先生:“要不,我就留在這裏,繼續畫陣法?”

  屠先生眉頭微跳,“你……不用休息?”

  墨畫點頭,“我想努努力,早點把陣法畫完。”

  墨畫這麽說,屠先生也不好拒絕。

  于是墨畫,就留了下來,繼續夜以繼日地,投入到荒天血祭大陣的“建設”中……

  屠先生以深邃的目光看着墨畫,越看越是心驚。

  天賦強,悟性高,有“神明”眷顧,有對陣法的執着,而且能如此刻苦,不舍晝夜,夜以繼日地畫陣法。

  比别人天賦高很多,還比别人努力更多。

  難怪他的陣法水準,能強到如此地步。

  當真是個,不可理喻的“陣道怪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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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1章 血肉城池

  血河流淌,巨大的孤立峭壁之上。

  墨畫憑一己之力,以神念操縱靈墨,像一隻“觸手怪”一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按照屠先生的“意圖”,不停畫着陣法。

  一副副陣法,烙印在地基峭壁之上。

  血祭大陣的基石,被一點點砌成,并被逐漸完善。

  而因爲有了墨畫這個,以一頂百的無情的“陣法機器”,加快了大陣内部的構建。

  屠先生終于可以解放人手,從内部抽調更多的邪陣師,派往大陣的邊緣,也就是正魔對戰的“前線”,去擴大血祭大陣的範圍,去拓寬邪神的版圖。

  同時,有了前車之鑒,這次邪陣師的身邊,屠先生派遣了更多守衛的魔修,比之前多了兩倍不止。

  乾學勢力大,道廷司實力強。

  這些守衛的魔修,未必真的能抵禦住道廷司金丹境鷹犬的暗殺和圍剿。

  但能拖延攻勢,争取時間,讓這些邪陣師,完成自己布下的陣法“任務”,也就足夠了。

  任務完成之後,哪怕這些邪陣師,全被顧長懷殺掉,也無所謂。

  爲神主獻上生命,乃至肝腦塗地,那也是他們的光榮,他們理應感到榮幸。

  血祭大陣内,墨畫在不停畫陣法。

  血祭大陣在不斷運轉,不斷完善。

  而大陣邊緣,正魔兩道的修士,圍繞“邪陣師”,又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攻防和厮殺……

  一切如屠先生所料,形勢漸漸有了變化。

  原本因乾學各方勢力鎮壓,而阻滞的血祭大陣的進度,如今在墨畫的“出手”之下,終于又克服了阻礙,一步又一步,緩慢但順利地向前推進着……

  ……

  血祭大陣地基的右側,一間密室内。

  屠先生和上官望,正在盯着不遠處,手段匪夷所思,但勤勤懇懇畫着陣法的墨畫。

  “屠先生,”上官望皺眉,“你當真放心,讓這小子畫這些陣法?”

  屠先生默然道:“此事,隻有他能做到……”

  整個荒天血祭大陣内,有深厚正道陣法造詣的人,寥寥無幾。

  而畫陣法的速度,能快到墨畫這個地步的人,更是絕無僅有。

  屠先生他倒是可以,但這是仗着羽化境的神識,與四品陣師的造詣,降維畫低品陣法,才能做到。

  與墨畫這個築基境就能神識禦墨,畫二品高階陣法的小怪物,沒有可比性。

  更何況,神主複生在即,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可能大材小用,親自動手來畫這些基礎陣法。

  上官望心中又嫉又恨,隐隐感覺到威脅,便目光冷漠道:

  “此子,不會對神主忠誠。”

  屠先生看了上官望一眼,似笑非笑問道:“望長老,你對神主,又真的忠誠麽?”

  上官望臉色難看。

  屠先生淡淡道:“神主嚴厲,但又寬容。隻要忠誠于神主做事,一些小小的心思,自私的欲望,神主不會見怪。”

  這既是在說墨畫,也是在提點上官望。

  上官望目光微凝,冷笑道:“隻怕屠先生,反被這包藏禍心的小子害了。”

  他這是在挑撥離間,屠先生自然不可能不明白,隻神情淡漠,不發一言。

  上官望深深看了屠先生一眼,又沉聲道:

  “非我道類,其心必異。”

  “這小子畢竟是太虛門的弟子,屠先生,你真不怕他反戈一擊,壞了我們的大計?”

  屠先生漠然看了上官望一眼,心裏隐隐知道,這上官望,爲什麽會在上官家主之位的争奪中,敗給上官策了。

  格局差了太多,也沒容人的器量。

  成大事者,必要有容人之量,哪怕此人,是你的生死仇敵。

  隻有容得下人,才能更好地利用人。

  不過,這上官望還有用得着的地方,屠先生也必須要容忍他格局的狹隘。

  有些事,也必須要說明白。

  “望長老,”屠先生神色陰肅,緩緩道,“修士論迹不論心,别人不會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也不會在乎你心裏怎麽想,他們隻會看你做了什麽。”

  “道廷司定罪,也隻按‘行迹’論罪,不會按‘心念’定罪。”

  “做什麽,比怎麽想更重要。”

  “而現在……”屠先生往外面一指,“這個墨畫,他在做什麽?”

  上官望皺眉。

  屠先生咧開嘴,陰森森一笑,“他在畫……荒天血祭大陣!”

  “盡管他畫的,是五行八卦陣法,是正道陣法,但這些陣法,被我囊括在了血祭大陣之中,那他所畫的,毋庸置疑,就是邪道大陣!”

  “太虛門天驕,乾學陣道魁首,替我們畫血祭大陣。無論他畫的是什麽,是不是自願,都觸犯了太虛門門規,觸犯了乾學州界禁令,違背了道廷的大律,是萬死難贖之罪,也是他一生都洗不去的污點……”

  “更不必說,屆時血祭大陣建成,全力運轉,鮮血成河,骨肉成城,魔燹所及,生靈塗炭,不知要死多少人。”

  “這些死去的修士,滅絕的生靈,歸根溯源,都會沾着他的因果,他手上的血腥,一輩子洗脫不掉。”

  “正道無路,殺孽纏身,你說,”屠先生的眼中,閃爍着森嚴的鬼火,“這個陣法天才,他會變成什麽樣,他又有哪條路可走?”

  上官望目光微顫。

  真到了那個地步,墨畫這小子被正道排擠,無路可走,隻能從身到心,完全皈依大荒神主,淪爲一個恐怖的魔道陣師,自此再無回頭之路。

  上官望看着屠先生,心底微微發寒。

  屠先生接着道:“所以,我不怕他畫陣法,不怕他學陣法,反而樂見其成。”

  “他畫的越多,學的越多,在這件事中,參與的就越多,牽扯的因果就越深,就越是難以擺脫。”

  “而這些因果,全都隻通向一條路……”

  那就是爲大荒之主效忠,爲奴爲婢,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路。

  屠先生冷笑道,“我帶這小子,去參加萬魔會,就是讓這天下各個宗門的魔頭,都做個見證。”

  “證明此子,曾與我等爲伍,不僅參加了萬魔會,還親自動手,畫了荒天血祭大陣。”

  “做了這些事,那他毋庸置疑,就是一個魔修!”

  “除非他真有本事,把這邪神廟裏,數不盡的金丹魔頭,屠個幹幹淨淨,再毀屍滅迹……”

  “否則如此多的魔修親眼所見,事實确鑿,傳到正道耳裏,他再機靈,也是百口莫辯!”

  修界是險惡的,真正的險惡,就藏在這些,看似平平無奇的接觸中。

  正邪之路,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任你再年輕,再絕頂的天才,也會在欲望的引誘和命運的玩弄下,一步步堕落。

  屠先生的目光,越發陰冷,嘴角也勾勒出一絲邪笑。

  上官望看向屠先生,眼底露出了深深的忌憚。

  ……

  另一邊,墨畫在屠先生的“引誘”下,還在一無所知,賣力地畫陣法,似乎并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麽,又做了什麽。

  就這樣,他畫的陣法越來越多,對荒天血祭大陣的“貢獻”,也越來越大。

  而過了不知多少天,終于,在墨畫廢寝忘食,夜以繼日的努力下,一整面恢弘的峭壁,被墨畫畫滿了陣法。

  最後一筆落成之後,墨畫整個人徹底松了口氣,“虛脫”了一般,躺倒在地上。

  即便他是陣道魁首,即便他造詣深厚,即便他陣法畫得極快,神識恢複得也極快。

  可獨自一人,畫完這麽一大部分基礎的大陣構成陣法,還是異常辛苦。

  更何況,他還是用“神識禦墨”的手段畫的,對神識的消耗巨大,對識海的負荷也更重。

  當然,付出了努力,墨畫同樣也有不少收獲。

  得益于複雜而大量的基礎陣法練習,墨畫如今對荒天血祭大陣的基礎構建,越發了然于胸。

  長時間神識禦墨,全力以赴地畫陣法,識海負荷加重,也意味着識海在承受更多的磨砺,自然會變得更堅韌,操控也更敏銳了。

  再者,墨畫神識禦墨的同時,動用了一點詭算的法門。   
  畫了這麽多陣法,他的神念詭算之法,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鍛煉和增強。

  這是難能可貴的機會。

  若是放在平時,墨畫可沒這麽多靈墨,這麽多陣媒,這麽多空閑,能神識全開,肆無忌憚地畫這麽多陣法。

  等于說,屠先生是在“自費”,供自己練陣法。

  不僅提供場地,提供陣圖,提供材料,甚至還把自己關押起來,好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來畫陣法。

  這麽一想,墨畫竟覺得賺了。

  他差一點就以爲,這屠先生是個“大好人”了。

  而且,屠先生等會,可能還要做更大的“好人”……

  墨畫歇了一會,打坐冥想,恢複了一下神識,而後檢查了一下全部陣法,并試着點亮了一下,陣紋通連,華光溢彩,靈力流動沒有絲毫阻滞。

  确認無誤後,墨畫點了點頭,就盤腿坐在原地,滿懷期待地等着屠先生。

  過了一會,後背隐隐發寒,仿佛有什麽陰森的東西過來了。

  墨畫眼睛一亮,連忙轉過頭去,果然見到了死白臉,又瘦又長,吊死鬼一般模樣的屠先生。

  墨畫起身,很有禮貌地拱手道:“屠先生,我畫完了。”

  屠先生微微颔首,而後擡起頭,将整片宏偉峭壁之上,紋路交織,密密麻麻,不但一筆一畫,工整嚴謹,如刀工匠斧,無絲毫錯謬,且流光溢彩,于繁複中孕育無盡華美的大陣陣法,盡收眼底,難掩心底的震撼。

  “屠先生……”

  “屠先生?”

  墨畫喊了兩遍,屠先生這才回過神來,緩緩轉過頭,看向墨畫。

  墨畫問道:“這些陣法,我都畫完了,大陣的陣樞,您能教我麽?”

  墨畫的眼中,含着期盼,充滿了清澈的求知欲。

  屠先生目光微凝,颔首道:“可以。”

  之後他還是說了那句,“你随我來”,便轉身離開。

  墨畫難掩欣喜之情,跟在屠先生身後,沿着三面峭壁,鮮血河流,走進一間密室,來到一面牆壁前。

  屠先生故技重施,以手掌爲印,化出血色,融了牆壁,露出一條血肉通道。

  而後他準備繼續往裏走,可剛邁步,又收了回來,轉過頭看向墨畫,目光微露忌憚,拂手自墨畫面前一揮。

  墨畫隻覺得眼前一晃,便充斥着血色,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聽不到了。

  墨畫心裏清楚,這是屠先生提防他,害怕他記着路。

  “跟着我走。”

  一道聲音,傳入墨畫的識海,但這應該不是聲音,更像是“神識傳訊”。

  與此同時,墨畫眼前,出現了一條血絲,似乎在爲墨畫引路。

  墨畫就隻能跟着血絲,一步步往前走。

  走着走着,周遭的氣息陡然一變。

  墨畫便發覺腳下軟軟的,黏黏的,似乎踩在新鮮的肉上,鼻尖缭繞着一股腥味,還有濃烈的血氣,有點令人惡心。

  一直向前走,氣氛越來越壓抑,不知走了多久,血絲消失。

  周圍陣法的氣息,也越來越強烈。

  壓抑感也幾乎到了極緻。

  甚至冥冥之中,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心髒搏動感,讓人喘不過氣來。

  “到了。”

  屠先生陰冷的聲音道,而後解了墨畫的封印。

  所有被遮蔽掉的感官,同一時間,全部恢複。各種陰森,冰冷,恐懼,絕望,猙獰,哀求,痛苦的感受和情緒,如大海一般洶湧而來,瞬間将墨畫淹沒。

  墨畫緩緩睜開雙眼,瞳孔猛然一縮。

  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地獄”的深處。

  瑜兒曾經的那句話,又浮現在了他的耳邊:

  “有很多人要死……”

  “血要流到河裏,骨頭要鋪成高樓,人肉要築成城池,要全都連起來……”

  眼前的一切,就是這些話,最生動的呈現。

  這是一座,血腥恐怖的血肉城池。

  鮮血流淌,如護城河一般。

  城牆由累累白骨建成,血肉堆砌,将一切連成一體。

  骷髅頭上,點着鬼火,城牆之上,有一張張死去的人臉浮現,充斥着悲苦與絕望,構成了血肉煉獄的底色。

  墨畫渾身冰冷,不知是因爲憤怒,還是驚恐,隻覺得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邪神”這個概念,在他的心裏,也漸漸有了更現實的印象。

  屠先生默默看着墨畫,并未說話,而是讓墨畫自行消化,眼前這一幕帶來的血腥,惡心,震撼和驚恐等情緒。

  許久之後,屠先生才緩緩道:

  “這荒天血祭大陣,你還想學麽?”

  墨畫的臉上,先是恐懼,後是蒼白,而後是怔忡失神,末了他看着眼前殺孽深重的血肉城池,神情頹唐,搖了搖頭:
  “我……我不想學了……”

  屠先生冷笑道:“你就這點器量?”

  墨畫臉色一白,而後似乎是被激怒了,情緒有些失控道:

  “你……你們這得……殺多少人……我是陣師,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然後呢?”屠先生目光陰冷,逼視墨畫,“魔道殺人,你們正道,就不殺人了麽?”

  “我……”

  “孤山的墓葬,你去過了吧,裏面的場景,你看到了沒?”

  墨畫緊咬着嘴唇,臉色更是煞白。

  屠先生道:“孤山那裏,死的人不多麽?那麽大一個礦坑,數以十萬計的散修,就這麽被坑殺,被活埋了,這不是在殺人麽?”

  “這還是你看到的,你看不到的地方,大世家大豪門壟斷,剝削,欺壓乃至進一步壓榨,殘殺散修的事,放眼天下,比比皆是。甚至此時此刻,就在源源不斷地發生。”

  “然後呢,有人理會麽?”

  “剝削者,一生榮華富貴,受苦者,至死無人問津。”

  “人若卑微,則命如草芥。你是散修出身,應該深有體會。”

  墨畫神色痛苦。

  屠先生看着墨畫,沉默片刻,語氣放緩:

  “這個世間,本就是如此,一将功成萬骨枯,你若要成功,若要求道,就要踩在别人的屍骨上,一步步向上爬。”

  “任何猶豫,軟弱,迷茫,彷徨,善良,都會成爲你的弱點,都會把你拉向失敗的深淵,讓你泯然衆人,淪爲别人的牛馬和刍狗。”

  “成仙之路,屍骸累累。”

  “不剝削别人,哪來的資源修道?”

  “不欺壓别人,又如何成爲人上人?”

  “這一點上,正道和魔道,其實都是一樣的,隻不過正道僞善,巧立名目,自我掩飾。而魔道直率,行事坦蕩,不自欺欺人。”

  “正邪并無不同。邪亦是正,正亦是邪。”

  “等你真正身居高位,境界高絕,居高臨下之時,你就會知道,什麽叫衆生如蝼蟻,别人的命,根本不是命,隻是你成就大道的基石。”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既然是‘刍狗’,是生是死,又何足道哉?”

  “若有需要,屠戮萬生,又有何妨?”

  墨畫神情震動,臉色不斷變換,仿佛世界觀都被“颠覆”,而一點點崩塌了。

  屠先生看在眼裏,頗爲滿意,對墨畫道:
  “你随我來,我帶你看看,這世間超凡脫俗,血肉化神,真正無上玄妙的陣法……”

  墨畫原本迷茫掙紮的眼中,漸漸流露出渴望,泛着異樣的光彩,似乎是被屠先生的話引誘,近乎本能地,亦步亦趨,跟在了屠先生的身後,踩着萬人的血肉屍骨,走向了血肉城池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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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1章 血肉城池

  血河流淌,巨大的孤立峭壁之上。

  墨畫憑一己之力,以神念操縱靈墨,像一隻“觸手怪”一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按照屠先生的“意圖”,不停畫着陣法。

  一副副陣法,烙印在地基峭壁之上。

  血祭大陣的基石,被一點點砌成,并被逐漸完善。

  而因爲有了墨畫這個,以一頂百的無情的“陣法機器”,加快了大陣内部的構建。

  屠先生終于可以解放人手,從内部抽調更多的邪陣師,派往大陣的邊緣,也就是正魔對戰的“前線”,去擴大血祭大陣的範圍,去拓寬邪神的版圖。

  同時,有了前車之鑒,這次邪陣師的身邊,屠先生派遣了更多守衛的魔修,比之前多了兩倍不止。

  乾學勢力大,道廷司實力強。

  這些守衛的魔修,未必真的能抵禦住道廷司金丹境鷹犬的暗殺和圍剿。

  但能拖延攻勢,争取時間,讓這些邪陣師,完成自己布下的陣法“任務”,也就足夠了。

  任務完成之後,哪怕這些邪陣師,全被顧長懷殺掉,也無所謂。

  爲神主獻上生命,乃至肝腦塗地,那也是他們的光榮,他們理應感到榮幸。

  血祭大陣内,墨畫在不停畫陣法。

  血祭大陣在不斷運轉,不斷完善。

  而大陣邊緣,正魔兩道的修士,圍繞“邪陣師”,又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攻防和厮殺……

  一切如屠先生所料,形勢漸漸有了變化。

  原本因乾學各方勢力鎮壓,而阻滞的血祭大陣的進度,如今在墨畫的“出手”之下,終于又克服了阻礙,一步又一步,緩慢但順利地向前推進着……

  ……

  血祭大陣地基的右側,一間密室内。

  屠先生和上官望,正在盯着不遠處,手段匪夷所思,但勤勤懇懇畫着陣法的墨畫。

  “屠先生,”上官望皺眉,“你當真放心,讓這小子畫這些陣法?”

  屠先生默然道:“此事,隻有他能做到……”

  整個荒天血祭大陣内,有深厚正道陣法造詣的人,寥寥無幾。

  而畫陣法的速度,能快到墨畫這個地步的人,更是絕無僅有。

  屠先生他倒是可以,但這是仗着羽化境的神識,與四品陣師的造詣,降維畫低品陣法,才能做到。

  與墨畫這個築基境就能神識禦墨,畫二品高階陣法的小怪物,沒有可比性。

  更何況,神主複生在即,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可能大材小用,親自動手來畫這些基礎陣法。

  上官望心中又嫉又恨,隐隐感覺到威脅,便目光冷漠道:

  “此子,不會對神主忠誠。”

  屠先生看了上官望一眼,似笑非笑問道:“望長老,你對神主,又真的忠誠麽?”

  上官望臉色難看。

  屠先生淡淡道:“神主嚴厲,但又寬容。隻要忠誠于神主做事,一些小小的心思,自私的欲望,神主不會見怪。”

  這既是在說墨畫,也是在提點上官望。

  上官望目光微凝,冷笑道:“隻怕屠先生,反被這包藏禍心的小子害了。”

  他這是在挑撥離間,屠先生自然不可能不明白,隻神情淡漠,不發一言。

  上官望深深看了屠先生一眼,又沉聲道:

  “非我道類,其心必異。”

  “這小子畢竟是太虛門的弟子,屠先生,你真不怕他反戈一擊,壞了我們的大計?”

  屠先生漠然看了上官望一眼,心裏隐隐知道,這上官望,爲什麽會在上官家主之位的争奪中,敗給上官策了。

  格局差了太多,也沒容人的器量。

  成大事者,必要有容人之量,哪怕此人,是你的生死仇敵。

  隻有容得下人,才能更好地利用人。

  不過,這上官望還有用得着的地方,屠先生也必須要容忍他格局的狹隘。

  有些事,也必須要說明白。

  “望長老,”屠先生神色陰肅,緩緩道,“修士論迹不論心,别人不會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也不會在乎你心裏怎麽想,他們隻會看你做了什麽。”

  “道廷司定罪,也隻按‘行迹’論罪,不會按‘心念’定罪。”

  “做什麽,比怎麽想更重要。”

  “而現在……”屠先生往外面一指,“這個墨畫,他在做什麽?”

  上官望皺眉。

  屠先生咧開嘴,陰森森一笑,“他在畫……荒天血祭大陣!”

  “盡管他畫的,是五行八卦陣法,是正道陣法,但這些陣法,被我囊括在了血祭大陣之中,那他所畫的,毋庸置疑,就是邪道大陣!”

  “太虛門天驕,乾學陣道魁首,替我們畫血祭大陣。無論他畫的是什麽,是不是自願,都觸犯了太虛門門規,觸犯了乾學州界禁令,違背了道廷的大律,是萬死難贖之罪,也是他一生都洗不去的污點……”

  “更不必說,屆時血祭大陣建成,全力運轉,鮮血成河,骨肉成城,魔燹所及,生靈塗炭,不知要死多少人。”

  “這些死去的修士,滅絕的生靈,歸根溯源,都會沾着他的因果,他手上的血腥,一輩子洗脫不掉。”

  “正道無路,殺孽纏身,你說,”屠先生的眼中,閃爍着森嚴的鬼火,“這個陣法天才,他會變成什麽樣,他又有哪條路可走?”

  上官望目光微顫。

  真到了那個地步,墨畫這小子被正道排擠,無路可走,隻能從身到心,完全皈依大荒神主,淪爲一個恐怖的魔道陣師,自此再無回頭之路。

  上官望看着屠先生,心底微微發寒。

  屠先生接着道:“所以,我不怕他畫陣法,不怕他學陣法,反而樂見其成。”

  “他畫的越多,學的越多,在這件事中,參與的就越多,牽扯的因果就越深,就越是難以擺脫。”

  “而這些因果,全都隻通向一條路……”

  那就是爲大荒之主效忠,爲奴爲婢,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路。

  屠先生冷笑道,“我帶這小子,去參加萬魔會,就是讓這天下各個宗門的魔頭,都做個見證。”

  “證明此子,曾與我等爲伍,不僅參加了萬魔會,還親自動手,畫了荒天血祭大陣。”

  “做了這些事,那他毋庸置疑,就是一個魔修!”

  “除非他真有本事,把這邪神廟裏,數不盡的金丹魔頭,屠個幹幹淨淨,再毀屍滅迹……”

  “否則如此多的魔修親眼所見,事實确鑿,傳到正道耳裏,他再機靈,也是百口莫辯!”

  修界是險惡的,真正的險惡,就藏在這些,看似平平無奇的接觸中。

  正邪之路,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任你再年輕,再絕頂的天才,也會在欲望的引誘和命運的玩弄下,一步步堕落。

  屠先生的目光,越發陰冷,嘴角也勾勒出一絲邪笑。

  上官望看向屠先生,眼底露出了深深的忌憚。

  ……

  另一邊,墨畫在屠先生的“引誘”下,還在一無所知,賣力地畫陣法,似乎并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麽,又做了什麽。

  就這樣,他畫的陣法越來越多,對荒天血祭大陣的“貢獻”,也越來越大。

  而過了不知多少天,終于,在墨畫廢寝忘食,夜以繼日的努力下,一整面恢弘的峭壁,被墨畫畫滿了陣法。

  最後一筆落成之後,墨畫整個人徹底松了口氣,“虛脫”了一般,躺倒在地上。

  即便他是陣道魁首,即便他造詣深厚,即便他陣法畫得極快,神識恢複得也極快。

  可獨自一人,畫完這麽一大部分基礎的大陣構成陣法,還是異常辛苦。

  更何況,他還是用“神識禦墨”的手段畫的,對神識的消耗巨大,對識海的負荷也更重。

  當然,付出了努力,墨畫同樣也有不少收獲。

  得益于複雜而大量的基礎陣法練習,墨畫如今對荒天血祭大陣的基礎構建,越發了然于胸。

  長時間神識禦墨,全力以赴地畫陣法,識海負荷加重,也意味着識海在承受更多的磨砺,自然會變得更堅韌,操控也更敏銳了。

  再者,墨畫神識禦墨的同時,動用了一點詭算的法門。   
  畫了這麽多陣法,他的神念詭算之法,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鍛煉和增強。

  這是難能可貴的機會。

  若是放在平時,墨畫可沒這麽多靈墨,這麽多陣媒,這麽多空閑,能神識全開,肆無忌憚地畫這麽多陣法。

  等于說,屠先生是在“自費”,供自己練陣法。

  不僅提供場地,提供陣圖,提供材料,甚至還把自己關押起來,好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來畫陣法。

  這麽一想,墨畫竟覺得賺了。

  他差一點就以爲,這屠先生是個“大好人”了。

  而且,屠先生等會,可能還要做更大的“好人”……

  墨畫歇了一會,打坐冥想,恢複了一下神識,而後檢查了一下全部陣法,并試着點亮了一下,陣紋通連,華光溢彩,靈力流動沒有絲毫阻滞。

  确認無誤後,墨畫點了點頭,就盤腿坐在原地,滿懷期待地等着屠先生。

  過了一會,後背隐隐發寒,仿佛有什麽陰森的東西過來了。

  墨畫眼睛一亮,連忙轉過頭去,果然見到了死白臉,又瘦又長,吊死鬼一般模樣的屠先生。

  墨畫起身,很有禮貌地拱手道:“屠先生,我畫完了。”

  屠先生微微颔首,而後擡起頭,将整片宏偉峭壁之上,紋路交織,密密麻麻,不但一筆一畫,工整嚴謹,如刀工匠斧,無絲毫錯謬,且流光溢彩,于繁複中孕育無盡華美的大陣陣法,盡收眼底,難掩心底的震撼。

  “屠先生……”

  “屠先生?”

  墨畫喊了兩遍,屠先生這才回過神來,緩緩轉過頭,看向墨畫。

  墨畫問道:“這些陣法,我都畫完了,大陣的陣樞,您能教我麽?”

  墨畫的眼中,含着期盼,充滿了清澈的求知欲。

  屠先生目光微凝,颔首道:“可以。”

  之後他還是說了那句,“你随我來”,便轉身離開。

  墨畫難掩欣喜之情,跟在屠先生身後,沿着三面峭壁,鮮血河流,走進一間密室,來到一面牆壁前。

  屠先生故技重施,以手掌爲印,化出血色,融了牆壁,露出一條血肉通道。

  而後他準備繼續往裏走,可剛邁步,又收了回來,轉過頭看向墨畫,目光微露忌憚,拂手自墨畫面前一揮。

  墨畫隻覺得眼前一晃,便充斥着血色,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聽不到了。

  墨畫心裏清楚,這是屠先生提防他,害怕他記着路。

  “跟着我走。”

  一道聲音,傳入墨畫的識海,但這應該不是聲音,更像是“神識傳訊”。

  與此同時,墨畫眼前,出現了一條血絲,似乎在爲墨畫引路。

  墨畫就隻能跟着血絲,一步步往前走。

  走着走着,周遭的氣息陡然一變。

  墨畫便發覺腳下軟軟的,黏黏的,似乎踩在新鮮的肉上,鼻尖缭繞着一股腥味,還有濃烈的血氣,有點令人惡心。

  一直向前走,氣氛越來越壓抑,不知走了多久,血絲消失。

  周圍陣法的氣息,也越來越強烈。

  壓抑感也幾乎到了極緻。

  甚至冥冥之中,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心髒搏動感,讓人喘不過氣來。

  “到了。”

  屠先生陰冷的聲音道,而後解了墨畫的封印。

  所有被遮蔽掉的感官,同一時間,全部恢複。各種陰森,冰冷,恐懼,絕望,猙獰,哀求,痛苦的感受和情緒,如大海一般洶湧而來,瞬間将墨畫淹沒。

  墨畫緩緩睜開雙眼,瞳孔猛然一縮。

  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地獄”的深處。

  瑜兒曾經的那句話,又浮現在了他的耳邊:

  “有很多人要死……”

  “血要流到河裏,骨頭要鋪成高樓,人肉要築成城池,要全都連起來……”

  眼前的一切,就是這些話,最生動的呈現。

  這是一座,血腥恐怖的血肉城池。

  鮮血流淌,如護城河一般。

  城牆由累累白骨建成,血肉堆砌,将一切連成一體。

  骷髅頭上,點着鬼火,城牆之上,有一張張死去的人臉浮現,充斥着悲苦與絕望,構成了血肉煉獄的底色。

  墨畫渾身冰冷,不知是因爲憤怒,還是驚恐,隻覺得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邪神”這個概念,在他的心裏,也漸漸有了更現實的印象。

  屠先生默默看着墨畫,并未說話,而是讓墨畫自行消化,眼前這一幕帶來的血腥,惡心,震撼和驚恐等情緒。

  許久之後,屠先生才緩緩道:

  “這荒天血祭大陣,你還想學麽?”

  墨畫的臉上,先是恐懼,後是蒼白,而後是怔忡失神,末了他看着眼前殺孽深重的血肉城池,神情頹唐,搖了搖頭:
  “我……我不想學了……”

  屠先生冷笑道:“你就這點器量?”

  墨畫臉色一白,而後似乎是被激怒了,情緒有些失控道:

  “你……你們這得……殺多少人……我是陣師,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然後呢?”屠先生目光陰冷,逼視墨畫,“魔道殺人,你們正道,就不殺人了麽?”

  “我……”

  “孤山的墓葬,你去過了吧,裏面的場景,你看到了沒?”

  墨畫緊咬着嘴唇,臉色更是煞白。

  屠先生道:“孤山那裏,死的人不多麽?那麽大一個礦坑,數以十萬計的散修,就這麽被坑殺,被活埋了,這不是在殺人麽?”

  “這還是你看到的,你看不到的地方,大世家大豪門壟斷,剝削,欺壓乃至進一步壓榨,殘殺散修的事,放眼天下,比比皆是。甚至此時此刻,就在源源不斷地發生。”

  “然後呢,有人理會麽?”

  “剝削者,一生榮華富貴,受苦者,至死無人問津。”

  “人若卑微,則命如草芥。你是散修出身,應該深有體會。”

  墨畫神色痛苦。

  屠先生看着墨畫,沉默片刻,語氣放緩:

  “這個世間,本就是如此,一将功成萬骨枯,你若要成功,若要求道,就要踩在别人的屍骨上,一步步向上爬。”

  “任何猶豫,軟弱,迷茫,彷徨,善良,都會成爲你的弱點,都會把你拉向失敗的深淵,讓你泯然衆人,淪爲别人的牛馬和刍狗。”

  “成仙之路,屍骸累累。”

  “不剝削别人,哪來的資源修道?”

  “不欺壓别人,又如何成爲人上人?”

  “這一點上,正道和魔道,其實都是一樣的,隻不過正道僞善,巧立名目,自我掩飾。而魔道直率,行事坦蕩,不自欺欺人。”

  “正邪并無不同。邪亦是正,正亦是邪。”

  “等你真正身居高位,境界高絕,居高臨下之時,你就會知道,什麽叫衆生如蝼蟻,别人的命,根本不是命,隻是你成就大道的基石。”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既然是‘刍狗’,是生是死,又何足道哉?”

  “若有需要,屠戮萬生,又有何妨?”

  墨畫神情震動,臉色不斷變換,仿佛世界觀都被“颠覆”,而一點點崩塌了。

  屠先生看在眼裏,頗爲滿意,對墨畫道:
  “你随我來,我帶你看看,這世間超凡脫俗,血肉化神,真正無上玄妙的陣法……”

  墨畫原本迷茫掙紮的眼中,漸漸流露出渴望,泛着異樣的光彩,似乎是被屠先生的話引誘,近乎本能地,亦步亦趨,跟在了屠先生的身後,踩着萬人的血肉屍骨,走向了血肉城池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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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3 天前
  第1062章 謎天
  乾學州界,論道山,觀劍樓。

  一衆世家和宗門老祖,仍舊聚在大殿内,自這論道山最高的觀劍樓,洞察局勢,統攬全局,并不斷發号施令,命令乾學各方勢力,鎮壓荒天血祭大陣。

  可現在,情況又有了變化。

  原本被各方勢力鎮壓,被道廷司絞殺,蔓延的趨勢得到遏制的血祭大陣,突然重新開始光華流轉,帶着血光和邪氣,繼續向乾學周邊蔓延了。

  不少老祖微微皺眉。

  “邪陣師死傷大半,這血祭大陣,本已是外強中幹,爲何又死灰複燃了?”

  “又有人在暗中相助這些邪魔?”

  “是誰?”

  荀老先生略作沉思,心裏當即咯噔一跳。

  而後他将手藏在袖子裏,以手掐訣,算着因果,臉上古井無波,但一顆心卻漸漸向底沉去。

  “該不會是……墨畫這孩子,幫的忙吧?”

  荀老先生眼皮微跳。

  若果真如此,那事情就極其嚴峻了。

  無論是什麽原因,出于什麽動機,幫助魔修,構建血祭大陣,這可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自己這個老祖,也絕對保不住他。

  這孩子!
  荀老先生臉色沉肅,一顆心也懸了起來。

  這件事,在場多數洞虛老祖,不會衍算,一時半會也沒猜出來。

  但也不乏一些略通天機之法,或雖不懂天機術,但心思缜密的洞虛老祖,察覺出了什麽。

  他們臉上雖不動聲色,也沒說什麽,但卻無不以隐晦的目光,看向荀老先生,眼中暗含着一絲幸災樂禍。

  墨畫此子,風頭太盛。

  不但陣法上的天賦堪稱妖孽,還掌握了一式,近似太虛神念化劍真訣的可怕禁術道法,若放任其這麽發展下去,将來還真不知,要修成一個什麽樣的怪物。

  但他們都是洞虛老祖,德高望重,明面上也至少要尊奉道廷的律法行事,不可能真的爲所欲爲,更不可能撕破臉皮,對一個築基境的小輩下手。

  更何況,墨畫不久前,還從血祭大陣中,救出了他們各宗門世家的嫡系天驕,這多多少少,也算份不小的“恩情”。

  此時若恩将仇報,壞了這份因果,後果難料。

  而看眼前的情況,似乎也不必他們擔憂了。

  驚才絕豔的正道弟子,陷入魔窟,與邪魔爲伴,想都不用想,必然會受到修爲,名利,權位,女色等各種各樣,無孔不入的引誘。

  隻要是個正常“人”,就把持不住。

  即便把持住了,也難保不行差踏錯。

  如今看來,墨畫做的,比他們想得還要“過火”,他竟然敢幫這些邪魔,畫邪道大陣。

  當真是無知者無畏,膽大包天。

  但這件事,一衆洞虛老祖,其實是樂見其成的。

  若墨畫成了魔修,他們就可以冠冕堂皇,以除魔衛道的名頭,下令斬殺墨畫了。

  正魔不兩立,誰也沒話說。

  即便墨畫存了良知,不願與魔修爲伍,但他的“罪行”擺在眼前——一整座遮天蔽地的血祭大陣,這是沒辦法狡辯的,他也終歸難逃一死。

  至少要廢去修爲,逐出宗門。

  甚至這件事,都不用他們這些洞虛老祖親自動手,隻需要借勢,讓道廷司下手“除魔”,或是威逼太虛門,自己“清理門戶”。

  這樣,墨畫這個隐患,就解決掉了。

  而他們的手,還是幹淨的。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洞虛老祖,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自然也就有越來越多,落井下石的目光,看向了太虛門的荀老先生。

  當然,也有人目光複雜。

  天才出世,天才被抓,天才入魔,天才隕落……

  太虛門短時間内,就要經曆這麽多跌宕起伏的波折,讓人内心唏噓。

  荀老先生的臉色,自然也越來越凝重。

  這種種心思,都盤桓在一衆老祖心頭。

  當然,無論墨畫如何,血祭大陣他們不可能不管。

  “多派些人手,去殺大陣裏的陣師。”

  “邪道大陣周邊,以及沿線的修士,全部撤離,向乾學州界聚攏,不可讓魔修再殺人,以免滋長大陣的邪氣。”

  “封住大陣隘口,若有邪魔冒頭,便迎頭痛擊……”

  “沿途另建陣法,遏制大陣的走勢……”

  當然,這些舉措雖然有成效,但都“治标不治本”。

  邪道大陣固然棘手,但最麻煩的,可能還是大陣裏面,正在孕育的某個恐怖存在。

  這點在場所有洞虛,或多或少,都預感到了一些。

  “聞人家的那個丫頭,派人護住了,還有……”一位面容清癯,仙風道骨的洞虛老祖,開口道,“派人去玄機谷,請司徒老真人了麽?”

  另一位洞虛點頭,“請了。”

  “什麽時候到?”

  “就在這幾日。”

  面容清癯的老祖微微颔首。

  他們是洞虛,境界高,修爲強,但并不意味着,他們于修界百業,樣樣都能精通。

  光是修爲的精進,就要傾注絕大多數的時間和精力。

  宗門和家族的俗務,也很勞形耗神。

  除此之外,能再花費心血,于丹陣符器中,精心鑽研一兩樣修道技藝,就更是難能可貴了。

  術業有專攻。

  多數偏門和冷門的修道學問,他們也隻是略懂一二,根本沒辦法精通。

  尤其是神念上的造詣和法門。

  神念之道,無形無質,虛幻迷離,且變幻萬千,門類駁雜,囊括天機,因果,祈福,禳災,趨吉,避兇,占蔔,除祟,誅邪,敬神……等等等等,艱深晦澀,浩如繁星。

  此類傳承,本就極其難學,需從小苦心孤詣,潛心鑽研,即便學成之後,也難有赫赫之名,還常爲外行所诟病,污以神鬼荒誕之言,惑亂人心之術。

  而當今修界,修道不修心,世人眼中,隻重靈根,筋骨,家世傳承,名利權勢等諸多外物。

  因此神道越發式微,很多神念之上的學問和法門,都已瀕臨失傳,

  迄今爲止,能有完整傳承的勢力,自然寥寥無幾。

  其中之一,便是玄機谷。

  玄機谷司徒老真人,即便隻是羽化修爲,但因其畢生苦修,在天機因果神念上的道行很深,外出行走時,頗受各大世家和宗門的禮遇,甚至被一些洞虛老祖,奉爲座上賓。

  眼下的大陣深處,因果顫動,有龐大的邪念滋生,唯有經驗豐富的玄機谷大長老——司徒老真人方能破局。

  至少,能窺破邪霧,看破真相,找到化解之法。

  當然,乾學州界,也有一些洞虛老祖,修了天機因果之法。

  但修天機因果,或能趨吉避兇,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誅邪除祟。

  這在神念之道上,一個是“算”,一個是“殺”。

  這兩者之間,判若鴻溝。

  甚至,殺人的神識,跟殺鬼,殺邪,殺祟這些門類,都各有不同。

  神念之道,極其麻煩,且暗藏兇險。

  所以這些洞虛老祖,才慎之又慎,不敢輕舉妄動。

  當然,這也不意味着,他們什麽都不做,隻是需要一個“專業”的人,來點撥一下思路,以免觸犯了禁忌。

  過了一會,面容清癯的洞虛老祖,忽而想起什麽,問道:“對了,肖家老祖呢?怎麽不見他人?”

  方今之時,修了天機因果的各方洞虛,都已經聚在了這觀劍樓,等司徒老真人,可卻唯獨不見肖家老祖。

  肖家老祖,也修了天機之術。

  人多力量大,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好的。

  “肖家老祖,似乎還在閉關,他的修行,好像出了點岔子。”有知内情的老祖道。

  “修行出了岔子……”

  面容清癯的老祖,微微皺眉。

  不遠處的荀老先生,也瞳孔微縮,覺得有些不對……

  ……

  荒天血祭大陣内。

  血肉城池之中。

  屠先生還在領着墨畫,向城池内部走,一直走到正中的一座,由白骨砌成,宏偉而陰森的大殿前。

  屠先生屈身跪下。

  墨畫想了想,覺得按理來說,自己也應該“裝模作樣”,跟着屠先生一樣跪一下,以顯示自己皈依大荒之主的“虔誠”。   
  但可惜,他骨頭有點硬,即便自己強迫自己,也跪不下來,索性也就算了。

  就這樣,屠先生跪着,墨畫站着。

  而屠先生果然也是個幹大事的人,并沒在意墨畫這些小禮節,而因此見怪。

  屠先生虔誠跪拜在地,片刻之後,似乎得了某種恩許,這才起身,伸手推開了白骨殿的大門。

  沉悶的聲音響起。

  白骨之間的摩擦聲,有些滲人,間雜或是凄厲,或是哀嚎,或是悲切,或是恐懼的刺耳之聲。

  白骨大門,緩緩打開。

  門後的一切,呈現在了墨畫的面前。

  入目是一片血肉迷宮,迷宮之中,充斥着恢弘古樸,深奧複雜,但滿是邪異的陣紋。

  這是一門古老的陣法。

  屠先生的神情,開始變得狂熱,目光也充滿了渴望,興奮,期待,敬畏等等複雜的情緒。

  “這就是,荒天血祭大陣的核心,是血肉化神的陣法!”

  墨畫神情一怔,待他看清眼前的一切,眼睛漸漸睜大,目光中露出難以置信的震撼之色。

  他所震撼的,不是血肉迷宮。

  不是這陣法的深奧玄妙。

  而是眼前的這些,荒天血祭大陣的核心陣法……他竟然知道,而且也學過,甚至十分熟悉。

  這是……謎天大陣!
  剝去血肉外衣,大荒邪神用來複生的荒天血祭大陣的中樞核心,竟然是……謎天大陣!
  而他天衍訣的瓶頸,也是謎天大陣!

  墨畫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股難以置信的情緒,沖擊着墨畫的内心,讓他瞳孔劇震,臉上也有難以抑制的震驚之色。

  天衍訣,謎天大陣,邪神複生……

  這一切都串聯在了一起,讓墨畫的思路,一時間有些混亂,甚至心底隐隐有些後怕。

  墨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眼前這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而且這件事,歸根溯源,也都是有迹可循的。

  從一開始,璧山魔窟裏,那青銅迷宮之上所刻的,就是一部分謎天大陣的陣紋。

  煙水河的龍王廟裏,是白骨迷宮。

  白骨迷宮中,雖然有邪陣,但還未成型,顯然也是想建謎天陣法,但還未建成。

  而眼前,是邪神誕生用的血肉迷宮,是荒天血祭大陣的核心,自然也就是成型了的“謎天大陣”。

  謎天大陣,與神識的“蛻變”有關。

  邪神需要借助謎天大陣,才能複生!
  那這荒天血祭大陣,本質上也就是……謎天大陣的邪道變式大陣。

  “我早該想到的……”

  墨畫心中震撼,瞳孔失神。

  而他這副“震驚失神”的模樣,落在屠先生眼裏,也令屠先生心中滿意。

  唯有天才,才能認識到,眼前這血肉化神的迷宮古陣的匪夷所思之處。

  唯有真正的天才,才能被這古樸玄妙,但又兇險殘忍的陣法大道所吸引,而心生震撼。

  肉眼凡胎之人,看不出這血祭陣法的真谛。

  隻是身爲邪神仆人的屠先生,他自己也根本就沒意識到,墨畫到底在“震驚”什麽。

  過了許久,墨畫才壓下心頭的萬千情緒,臉色稍稍平靜了些。

  屠先生微微颔首,問墨畫:
  “這陣法如何?”

  墨畫微微張嘴,頗有些失聲道:
  “太……深奧了,太難了……如此厲害的陣法,我……從未見過……”

  屠先生點頭,直視墨畫的雙眼,“你……想學麽?”

  墨畫目光顫動,“你……當真願意教我?”

  屠先生道:“我雖是邪魔,但言而有信,既然答應你,自然不會食言。”

  墨畫面色掙紮。

  “可有什麽顧慮?”屠先生問。

  墨畫遲疑道:“這是荒天血祭大陣的中樞,以血爲墨,以肉爲媒,是一副血肉大陣,我若學了,豈不是……真成邪陣師了。”

  屠先生神情失望,“我與你說的,你都忘了?拘泥于正邪之見,受表象蒙蔽,怎麽窺破陣法大道?你的格局,隻有這麽一點?”

  墨畫面露慚愧,内心屢次掙紮,可還是躊躇不定。

  屠先生歎道:“罷了,一步步來吧。”

  他也不勉強墨畫,語氣緩和道:
  “你既有正邪的潔癖,那我也不勉強你,我教你原版的古陣紋,不沾邪力,不借人皮血肉。”

  墨畫神情一震,由衷感激道:“多謝屠先生。”

  “不必謝我,但我有言在先,”屠先生看着墨畫,目光深沉,“原版的古陣紋,佶屈晦澀,若不借外力,你看都看不懂,更别說去學,去畫了。”

  “這樣一來,我即便教你了,但你學不會,畫不出,同樣沒什麽意義。你自己最好心裏有數。”

  墨畫點頭,認真道:“我明白,若是學不會,那是我自己無能,無論如何,我都會記着先生您的恩情。”

  屠先生“嗯”了一下,将墨畫帶到血肉迷宮的一角,遞給了他一副古老的殘卷,卷上有幾副怪異的陣法。

  “陣法參悟,由簡到繁,你先從最基礎的學……”屠先生道。

  “是。”

  墨畫點頭,接過殘卷,定睛一看,發現這幾副陣法,與他突破天衍訣,所遇到的謎天大陣,在筆法和陣式上,果然如出一轍,心中微微釋然。

  但他臉上卻露出冥思苦想之色,似乎眼前的陣法,見所未見,艱深無比。

  屠先生看着墨畫,語氣嚴肅道:

  “這些陣法,你自行參悟,但不能帶走,隻能在這血肉迷宮裏學……”

  “你若學會了,我再教你後面的。能學多少,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墨畫神色緊張,似乎生怕自己學不會,錯過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當即鄭重道:

  “我一定全力以赴。”

  屠先生欣慰颔首,又臉色肅然地叮囑道:
  “這血肉迷宮,乃神主禁地,兇險異常,我将你關在這裏,切記不可亂跑,也不要好奇,否則惹神主怪罪,我也救不了你。”

  墨畫點頭,“我記住了。”

  屠先生蒼白的手掌,輕輕一拂,周遭陣紋發光,血肉蠕動着合攏了起來,圍住墨畫四周,形成了一處小小的“血肉監牢”,将他困在其中。

  做完這一切,屠先生就離開了,似乎他還有其他事要忙。

  墨畫則老老實實,坐在血肉監牢裏,琢磨着屠先生給他的殘卷,參悟着殘卷上的陣法。

  看了一會,他便取出紙筆,鋪在地上,嘗試着畫了起來。

  畫了第一遍,錯了。

  墨畫眉頭緊皺,開始畫第二遍,而後是第三遍……

  可越畫,錯得越多,墨畫越發覺得不得其門而入,眉頭也皺得越緊。

  可他還是這麽枯燥地,一遍又一遍地畫着……

  直到神識直覺上的陰寒之感消散,屠先生的神識徹底離開,墨畫這才緩緩松了口氣。

  但他也沒大意,又裝模作樣,畫了六七遍,每遍都畫錯了,确認了周遭沒異常,也沒邪異的神識注視着自己,這才放下了筆墨,徹底如釋重負。

  謎天大陣,刻在他識海裏的東西,瞄幾眼就差不多了,哪裏需要練那麽多遍……

  盡管他突破築基,融入識海的謎天大陣,是一品的。

  屠先生給他的,是二品的。

  但同根同源,學起來也會容易很多。

  墨畫又向四周看了看,滿眼全是惡心的血肉,和觸目驚心的血色陣紋。

  “荒天血祭大陣,謎天大陣,血肉迷宮……”

  這裏面,還有很多更深的隐秘,墨畫弄不明白。

  尤其是有關師父送他的功法天衍訣,還有與邪神相關的謎天大陣的來曆……

  但眼下時間緊急,也沒空去琢磨這些了。

  墨畫看了眼周遭血腥猙獰的血肉迷宮。

  根據他在乾學州界混迹多年,屢次與邪神打交道,而積累的豐富經驗,在邪神這件事上,墨畫幾乎比誰都“專業”。

  他幾乎一瞬間就能知道,眼前這血肉迷宮之中,必然藏着祭壇,祭壇附近,必然立着神像,而祭壇之上,必然會有祭品。

  這個祭品,就是瑜兒。

  而那個神像,大概率也就是,二長老所說的那個,被屠先生供着的羊角白骨邪神像。

  也就是說,自己想救的人,想要的東西,都已經不遠了……

  墨畫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眼眸深處,有鋒利的金光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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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3章 玄機谷

  墨畫以手掐指,稍稍算了下,又皺起了眉頭,意識到這些事情也沒那麽簡單。

  救瑜兒,不太好救。

  邪神像,也不是那麽好弄到手。

  甚至自己想從這羽化境的屠先生手裏逃掉,從這群魔亂舞的邪神廟離開,都困難重重。

  這些事,還需要耗費大量神識和心血,好好推衍,好好謀劃。

  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破局……

  墨畫皺着眉頭,眼睛盯着屠先生給他的殘卷陣紋,時不時随手畫上幾筆,假裝在學陣法,但識海中思緒翻騰,神識不斷傾瀉,一遍遍梳理着因果……

  不知過了多久,屠先生又來了。

  屠先生的到來,伴随着冰冷的陰氣,打斷了墨畫的思路,但墨畫佯裝不知,待屠先生走到身前,這才恍然察覺,起身拱手道:

  “屠先生。”

  屠先生看到了墨畫此前“苦思冥想”,鑽研陣法的樣子,微微颔首,問道:
  “學得如何了?”

  墨畫将幾副陣法草圖,呈給屠先生,神情苦澀道:
  “太難了,我看不大懂,隻能照着樣子,畫到這個份上……”

  屠先生大概掃過,心頭一跳,微覺驚歎。

  不愧是乾學陣道魁首,是公認的陣法妖孽,短短時間,竟然就能将這古陣法學到這個份上。

  哪怕隻是照貓畫虎,未得真正的陣法神韻,但也足見其驚人的悟性了。

  屠先生道:“不錯,繼續畫。陣畫百遍,其義自見。”

  “是。”

  而後墨畫就按照屠先生的吩咐,繼續從基礎開始,畫荒天血祭大陣核心的古陣紋。

  墨畫也一步步控制着,自己“學”陣法的進度。

  模拟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将自己的進步,由淺及深地,一點點呈現給屠先生看。

  屠先生一臉死白,神情漠然,但偶爾閃爍的目光,還是會透露出贊賞和欣喜。

  随着陣法學得越好,墨畫待屠先生,也越發恭敬。

  仿佛屠先生,是一個令人尊重的“教習”。

  而他自己,則是一個勤勉好學的“弟子”。

  兩人你教我學,氣氛融洽。

  趁着這段和諧期,墨畫便問屠先生:
  “先生,這些古陣紋,究竟歸屬于哪種陣法門類,有什麽含義?”

  有關謎天大陣,墨畫一直都有些困惑。

  盡管一整副謎天大陣的陣法,就融在墨畫的識海中。

  大部分陣紋,他都很熟悉,甚至畫出來也不難。

  但這種水準,真的隻是照葫蘆畫瓢,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

  謎天大陣中的陣紋,太過另類,晦澀,古怪,充滿迷惑,如同一道又一道“謎語”編織成的龐大“謎霧”,掩蓋着某些未知的可怕真理。

  這是墨畫,對謎天大陣的印象。

  若是師父還在,他可以和往常一樣,向師父請教,以此解開一些疑惑。

  但現在他孤身一人,這種性命有關的“隐秘”,他絕不敢透露一分一毫。

  而現在,墨畫發現了大荒邪神,也在構建以荒天血祭爲外衣的“謎天大陣”。

  也就是說,除了他以外,還有“神”,以及“人”在研究謎天陣法,并且已經将這套謎天大陣,真正地實踐并應用了起來。

  盡管這是邪道的構陣,但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定要趁此機會,想辦法弄明白,一些更深層的奧秘。

  謎天大陣關系重大,不僅關乎當下的形勢,同樣也關乎他修道的将來。

  墨畫心中,一直有一絲隐約的憂慮。

  他的功法,是古老的天衍訣。

  天衍訣修行的瓶頸,不在靈石,不在靈物,無需各類天材地寶,但有一道硬性的門檻:

  神識。

  或者說,是由神識化生的陣法。

  曾經他突破築基之時,識海中的瓶頸,就是一整座謎天大陣。

  如今他築基後期,渴求金丹,那結丹的瓶頸,勢必還會與這謎天大陣有關。

  天衍訣這門古功法很另類。

  神識越強,天衍訣越強,相對應的,瓶頸也就越強。

  墨畫如今,神識道化,神念強大得堪比神明。

  因此修天衍訣,突破金丹的瓶頸,絕不會簡單。

  現在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參悟這謎天大陣,以免結丹之時,出現不可預期的變故,無法成就金丹,在築基後期卡上一輩子。

  屠先生看了眼墨畫,見墨畫一臉真誠地提問,略作沉思後,倒也不打算隐瞞。

  屠先生先反問了墨畫一句:
  “你知道謎陣麽?”

  墨畫點頭,“猜謎,解謎用的陣法,是世家大族,用來給孩童做陣法啓蒙,消遣益智用的。”

  墨畫自以爲答得很好。

  誰知屠先生卻一愣,“誰這樣教你的?”

  師父從小這麽跟我說的……

  這句話被墨畫咽了下去,疑惑道:“不是麽?”

  屠先生皺眉,“怎麽可能?什麽樣的世家大族,會用謎陣來益智消遣?”

  墨畫也愣住了。

  不是這樣?

  師父他騙我?
  自己默默堅信了十幾年的陣法常識,竟然是錯的?
  屠先生沉聲道:“謎陣,跟字謎,燈謎這類謎語,看着類似,但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東西。”

  “其他謎語,是用來益智消遣的。但是謎陣,卻有着更重要的用途……”

  屠先生目光肅然,“所謂謎陣,其實是用來讓陣師,辨虛實真僞的。”

  墨畫瞳孔微縮,“辨……虛實真僞?”

  屠先生颔首,“謎陣的謎面是‘僞’,謎底爲‘真’,窺破表象,才能看到陣法的本質。”

  “謎面爲‘虛’,謎底爲‘實’,而虛實之間,蘊含着由虛化實,由實轉虛的,極高深的大道法則……”

  窺破真僞,轉化虛實。

  墨畫神情一震,一瞬間有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之感,識海翻騰間,仿佛隐隐抓到了一門,更高深的大道法則的“尾巴”,窺見了輝煌神明大道的一角……

  隻是當他尋根溯源地去思考,還是沒辦法,有太真切的體悟和認知。

  墨畫知道,這是他境界太低的緣故。

  境界低,沒有修爲支撐,很多對大道的領悟,都無法落到實處,無法去轉化,并真正掌握“道”的力量。

  墨畫隻能暫時将這領悟,埋在心裏,如同在心底,種下了一顆種子。

  将來若有相關的經曆,再一點點驗證和領悟。

  墨畫消化了片刻,又問屠先生:
  “具體什麽是‘真’,什麽是‘僞’?什麽是‘實’,什麽是‘虛’?真僞之間,如何分辨?虛實之間,又如何轉化?”

  屠先生深深看了墨畫一眼,搖了搖頭,“你問這些,還太早了,這根本不是你這個境界,能參悟的東西。”

  他又指了指,墨畫畫下的陣紋,“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因爲你現在學的,這荒天血祭的核心陣紋,便是一類涉及真僞,虛實的‘謎陣’……”

  “你看到的,隻是表象的陣紋,隻是‘謎面’,真正的‘謎底’,涉及神明的法則,有虛實掩蓋,你是看不破的。”

  “而你所要做的,也隻是學這些‘謎面’,學會這些‘謎面’,謎底的法則自然包含于其中,你也就能運用一部分,近似‘神明’的力量。”

  “但是,這個力量,你用可以,不要刨根究底。”

  “不要窺視神,不要去探究……神明的領域,這會觸犯禁忌,引來災禍。”

  屠先生直視着墨畫的眼眸,語氣嚴肅而森然。

  墨畫臉色微白,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之後墨畫不再多問,而是按照屠先生的吩咐,老老實實,隻學一些“謎面”的陣紋,本本分分地,隻知其然,而不去探究其所以然。

  而墨畫“學”得也很快。

  一開始或許還很生澀,但很快,大多數謎陣的陣紋,墨畫都能原封不動地畫出來了,隻是仍舊隻有形,卻沒有神韻。

  屠先生暗暗震驚,但念及墨畫在陣法上的天賦,又并不覺得意外。

  基礎陣紋之後,便是謎陣的陣樞了。

  屠先生也并不藏私,開始将荒天血祭大陣脈絡之中,部分核心的二品陣樞,也一五一十,都傳給了墨畫。

  這些陣樞,以人血爲墨,畫在人皮上。

  屠先生将陣樞人皮圖遞給墨畫,隻簡單道:“你自己好好學,有不會的,你再問我。”

  說完之後,屠先生便離開了。

  血肉牢籠之中,便隻剩下了墨畫一人。

  他忍着不适,攤開人皮,翻看着上面的陣樞,當即便皺起了眉頭。

  “不太對……”

  這些陣樞,與他所想的,不太一樣,甚至與他識海中的“謎天大陣”的構局,都有很大的出入。   
  “爲什麽?”

  墨畫眉頭緊皺,看着人皮圖,對照着自己腦海中的謎天大陣,琢磨了許久,漸漸恍悟。

  謎天大陣,是核心,是中樞,是整個荒天血祭大陣的本質,是一個蘊含真僞虛實法則的“大道模型”。

  這個“大道模型”,盡管蘊含極高深,極強大的法則,但在陣法結構上,卻無法自己爲自己“供能”。

  墨畫識海中的“謎天大陣”,是以他自己的大道根基,以他的靈力和神識爲“源泉”,借助天衍訣的玄妙,這才能成型的。

  但若将這謎天大陣,運用在現世中,就不得不考慮,如何搭建“陣眼”,爲大陣“供能”的問題。

  這是最基本的陣法邏輯。

  任何陣法,從單陣,到複陣,乃至浩繁的大陣,都必須有“陣眼”爲核心。

  有靈力,念力,或者是邪力供能,陣法才能運轉。

  而屠先生的做法,就是“荒天血祭”。

  制造殺戮,将鮮血灌入地脈。

  以人肉,人骨爲媒,提煉人神魂中的痛苦,凄厲,恐懼,絕望等等念力,全部融在一起,煉成邪力,爲邪神誕生的謎天大陣“供能”。

  “荒天血祭”,是形式,是手段,是基礎,是媒介,是提煉邪力,催動大陣,并保證大陣運轉的一整套,力量流轉的陣法中樞體系。

  “謎天大陣”,是核心,是法則,是吸收荒天血祭得來的邪力,借法則轉化,逆變虛實,讓邪神誕生于世的“溫床”。

  這一整座大陣,兩部分嚴密契合,缺一不可。

  墨畫心中微悚。

  “這就是……屠先生的手筆?”

  荒天血祭,應該是大荒巫祝的禁忌傳承。

  巫祝有大荒陣法傳承。

  這個屠先生,身爲大荒皇族的巫祝,陣法造詣定然深厚。

  大荒邪神,莫非正是看重了這點,才選屠先生,做了他最親近的仆人?
  讓屠先生,能将大荒的“荒天血祭”,和虛實的“謎天大陣”,完美融合,并付諸實踐,以此實現大荒之主的複蘇?

  “這得籌劃多少年,牽扯多少人,費多少心血……”

  墨畫心中感慨,歎了口氣。

  而後他心頭一跳,又忍不住想到:“這個大陣,我能用麽?”

  荒天血祭,他肯定是用不了,因爲這是邪陣,要死很多很多人,獻祭數不盡的血肉和神魂。

  但不獻祭“人命”呢?

  借荒天血祭的原理,獻祭其他東西,爲謎天大陣供能,然後自己在謎天大陣之中……

  肉身封神?

  墨畫皺眉。

  這四個字,是冥冥之中,突然自他識海之中冒出來的。

  但是……修界之中,有“肉身封神”這個東西麽?

  肉身封神之後,又能如何?
  墨畫有點茫然。

  隻可惜,屠先生構建的荒天血祭大陣,用的是邪力,墨畫沒辦法親自嘗試,否則稍有不慎,他自己或許就會取代大荒之主,變成兇殘的“邪神”了。

  抑或者,不是取代大荒之主,而是與大荒之主,融爲一體,不分彼此了。

  這種“作死”的事,輕易還是不要嘗試。

  墨畫心中沉吟。

  但即便不以身犯險去嘗試,這一整套深奧複雜,用于邪神複生的大陣體系,卻一定要掌握。

  謎天大陣的法則要鑽研。

  荒天血祭的陣樞也要學。

  且不說,墨畫作爲陣師,抗拒不了“大陣”的誘惑。

  即便是爲了“知己知彼”,制衡邪神,這些東西,就不能不了解。

  更何況,這套大陣體系,将來未必就用不上。

  墨畫立志成爲通天徹地的陣師,對待陣法,自然隻秉承一個宗旨:
  “凡是陣法,遇到就學,可以不用,但絕不能不會。”

  墨畫點頭,而後心無旁骛,暫時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屠先生給他的,荒天血祭陣樞的參悟中……

  ……

  與此同時,大陣還在運轉,正魔還在厮殺,局勢暗流湧動,前途未蔔。

  乾學州界外。

  一輛馬車,沿着大道,自遠方緩緩駛來。

  馬車之中,共有六七人。

  爲首的,是一位面容枯槁,身披玄衣,精通算數,滿頭白發的老者。

  而他,也正是玄機谷的大長老,羽化境的司徒真人。

  此時司徒真人,正肅然危坐,閉目養神。

  車中其餘人,皆爲玄機谷弟子,有的面貌稚嫩,有的人到中年,有的眉眼方正,有的須發半白,大多氣質沉穩,目蘊神光。

  車内靜谧,香氣袅袅間,并無人說話。

  過了片刻,細微的竊語聲,打破了車内的肅穆,一個稍微稚嫩的少年道:
  “我們此去乾學州界,真的沒問題麽?”

  旁邊有人低聲“噓”道:“别打擾大長老清修。”

  少年輕輕“哦”了一聲。

  須發半白的修士睜開眼,緩緩安慰他道:“有大長老在,不必擔心。”

  少年這才安心了些,但神情還是有些忐忑:“聽說……有邪道大陣,還有很多洞虛老祖,他們都沒辦法……”

  “術業有專攻,有些事,不是修爲高,就一定能解決的。”有年長修士道。

  “如何決斷,大長老自然有數。”

  “嗯。”少年這才點頭。

  車内緊張的氣氛,也稍稍緩和了些。

  可随着馬車繼續駛向乾學州界,天邊的血色,越來越深,濃烈的邪氣遮天蔽日。

  赤地千裏,荒無人煙,偶有血肉殘肢,腐爛于地。

  眼見周遭景象,車内一衆修士紛紛變色,料知前途未蔔,心也随之懸了起來。

  一路上閉目養神,安如泰山的司徒真人,此時也緩緩睜開雙眼,看着這天地景象,緩緩歎了口氣。

  而馬車也一直向前走,向着血色的深處走去。

  衆人眼中,血腥而恢弘的荒天血祭大陣,也越來越近,甚至這龐大的大陣,還在不斷向外蔓延,“吞噬”着乾學州界,周遭土地上的一切生靈,腐化着一切生機。

  衆人無不神情凝重。

  他們此前就推算到,乾學之災,必然極其嚴重,否則不可能數十位洞虛老祖,聯名傳書請他們玄機谷的大長老出馬。

  可此時親眼看到這血色大陣,衆人才知道,情況比他們想象得,還要糟糕得多……

  即便如此,玄機谷的衆人也并未退卻。

  可就在車轍,軋過一截白骨,越過地脈之下,看不見的血河之上時。

  車上的司徒真人,心中猛然一悸。

  宛如一瞬間置身嚴冬,無邊的寒意,湧上心頭。

  “停車。”司徒真人道。

  馬車停了下來,司徒真人環視衆人,緩緩開口道:“把天機寶物,都給我。”

  衆人不明就裏,但大長老發話,他們不敢反抗,便将随身攜帶的,一些珍貴的玉匣,羅盤,八卦鏡等,都呈給了司徒真人。

  司徒真人一一收下,獨自一人,邁步走下馬車,而後轉過頭來,肅然命令衆人道:

  “你們現在就回玄機谷,一刻不要停,千萬不可回頭!”

  “大長老!”衆人一驚。

  司徒真人搖頭,“不必說了。”

  那玄機谷的少年修士,急聲道:“大長老,我随您一起去。”

  司徒真人蒼老的眼眸,露出一絲欣慰,但還是溫聲道:“回去吧,天機不可逆。”

  衆人臉色蒼白,目光痛苦。

  但他們都是玄機谷出身,自小參悟因果之道,明白司徒真人的意思,也明白司徒真人的話,意味着什麽。

  玄機谷衆人,陸續走下馬車,以膝跪地,向着司徒真人,鄭重叩了三下。

  而後紛紛眼眶發紅,滿懷痛苦與不甘,登上馬車,踏上了回返的路,離開了乾學州界。

  司徒真人站在原地,看着這些玄機谷的精英弟子,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了遠方,斷了某些可怕的因果,這才深深松了口氣。

  沒了負擔,司徒真人回過頭,隻孤身一人,走向乾學州界,走向遮天蔽日的血色大陣。

  他深邃的眼眸中,含着一絲不甘,還有一絲命中注定的坦然:

  “老夫的‘死劫’,來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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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4章 割頭
  血祭大陣中央,血肉迷宮中。

  墨畫還在看着屠先生給他的人皮,學着烙印在人皮之上的,荒天血祭大陣陣樞。

  墨畫一邊看,一邊以手比劃着什麽,眉頭皺得很緊。

  這一次,他不用假裝學不會了,因爲這陣樞對他來說,的确有點難學。

  謎天大陣,墨畫倒是很熟悉。

  但眼前的陣樞,并不單純是謎天大陣。更準确地說,這是“嫁接”在謎天大陣上的,擁有大荒一脈傳承的,用來達成荒天血祭的“儀式陣法”。

  與此同時,這還是一門“獻祭”用的邪陣。

  盡管其基本原理,與神明法則有關,隻是手段殘忍血腥,并不是“純粹”的邪異,但也超出了墨畫所研究的,正常的陣法範疇。

  此外,他還要提防屠先生。

  盡管現在他和屠先生,一教一學,相處得還比較融洽。

  但墨畫可不信,屠先生真的是好心,是因爲“愛才心切”,所以才毫無保留地教他陣法。

  防人之心不可無。

  于是墨畫一邊要仔細甄别,這血祭陣樞中,邪異殘忍的部分,要小心翼翼,慎之又慎,以免遭了屠先生的算計。

  同時,還要仔細鑽研這血祭大陣的框架。

  甚至,還要舉一反三,往更深處思考,這血祭大陣的中樞,與謎天大陣是如何聯接并契合的。内在的陣力,是如何運轉,完成循環并最終閉環的。

  不僅要學,要會,還要站在屠先生,乃至屠先生之上,“神明”的位置上,來洞悉完整的血祭封神的儀式,掌控荒天血祭與謎天大陣融合統一的陣法原理。

  這需要強大的神識,深厚的陣法認知,也要耗費海量的心神。

  要思考,要參悟的東西多,學起來自然就更慢了。

  屠先生時不時來看幾眼墨畫,見墨畫專心學血祭陣樞,也就沒打擾,隻目光閃爍,若有所思後,便緩緩離去。

  而墨畫沉浸在陣法世界中,一時也沒在意屠先生。

  就這樣,時間流逝。

  墨畫苦思冥想,一遍遍學,一遍遍畫,但又一遍遍失敗,直至神識耗盡後,再打坐冥想,之後再接着練習,接着研究……

  墨畫傾注了大量心血。

  隻是,這畢竟是邪道大陣的陣樞,格局太大。

  而墨畫的“野心”也太大,他企圖領悟的陣法原理也太深了,因此短時間内,遭遇了數不清的失敗……

  又一次屢畫屢敗,神識耗盡,墨畫暫時停了下來,歎了口氣。

  便在此時,墨畫神情一怔,轉過頭來,發現屠先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旁。

  屠先生瞄了一眼,墨畫畫失敗的,一大疊陣法廢稿,并沒說什麽,而是伸出修長而蒼白的手,遞過來幾樣東西:
  蠟黃色的人皮。

  鮮紅色的人血。

  還有一支,人骨制成的筆。

  墨畫見狀臉色一變。

  屠先生道:“我不勉強你,但你若學不會,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這幾樣東西,可以省時省力,助你參悟陣法。”

  見墨畫神情不解,屠先生寬聲解釋道:

  “人,乃萬物靈長,生來帶有靈性。”

  “人身上的一切,無論皮、肉、骨、血、經、脈、髒、腑……都是好東西,用來煉器,煉丹,制符,都有妙用。”

  “用來畫陣法,同樣如此。”

  “握着骨筆,神識會更活躍;蘸着血墨,心神會覺得親和;畫在人皮上,筆法也會更順暢……無論學陣,悟陣,畫陣,都是事半功倍。”

  “尤其是,當你的神識水準,你的陣法造詣,達到一個瓶頸時,以人骨筆,人血墨,人皮紙畫陣,會助你暫時,突破這個瓶頸,領略到下一個境界的精妙。”

  “原本不會的,會更容易領悟。原本苦思不得其解的,會突然茅塞頓開……”

  屠先生原本沙啞的聲音,如同醇酒般溫和。

  墨畫緊咬着嘴唇,面露掙紮之色。

  屠先生将墨畫的神情看在眼裏,又淡淡道:

  “我若沒猜錯,你的神識,距離二十紋,也隻差那一線了吧……”

  墨畫一慌,連忙搖頭否認道:
  “沒有,我還差得遠。”

  屠先生瞳孔微凝,心中猜到,定是有太虛門前輩,特意叮囑過墨畫,讓他守口如瓶,不要将自己真實的神識境界,對外人透露。

  不過,竟然真的隻差一絲了……

  十九紋到二十紋之間,隔着天塹。

  沒人比屠先生,更清楚這之間的鴻溝。

  而現在,墨畫築基後期修爲,真的隻差一步之遙,神念便可二十紋結丹了。

  屠先生心中驚歎且費解。

  “太虛門的那尊兇神,又到底給了他多少‘神賜’,才能讓他的神識,增長到這個地步……”

  說他是神明的親兒子,都不爲過。

  屠先生心中嫉妒難言。

  自己被神主當狗,尚且覺得榮幸之至。

  而眼前這小子,竟能被一尊神明當成子嗣,恩寵備至?

  很快,屠先生便強制消解了心中的怨氣,轉而嘴角挂着一縷淡笑,對墨畫道:

  “荒天血祭是準三品大陣,其中的二品陣樞,複雜艱深,品階上雖不到二十紋,但也相距不遠。”

  “以你目前的神識,若想參悟,會異常吃力。”

  “但是,你若能放下一些‘偏見’,稍微借助一些‘外力’,來增強神識和悟性,說不定就真的,能參悟這荒天血祭大陣的核心陣樞了。”

  “甚至,在這些外力加持下,還有可能……讓你暫時領略到金丹之上的境界。”

  屠先生的言語之中,充滿誘惑,“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神識二十紋結丹,到底是什麽滋味麽?”

  神識已然結丹的墨畫,心情一時微妙至極,但又不得不強迫自己,露出“神往”的神色,下一瞬,又神情糾結。

  屠先生最後淡然道:“我說了,我不勉強你。這些東西給你,用不用你自己決定。”

  說完之後,屠先生便離開了,隻留下墨畫一人,在原地眉頭緊皺,内心掙紮。

  之後,墨畫繼續參悟血祭陣樞。

  但這一次,他的狀态就沒那麽平靜了。

  因爲人骨,人皮,人血就擺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每次墨畫參悟陣法,苦思而不解時,就忍不住擡頭,看向不遠處的邪道陣筆血墨和陣媒,目光煎熬。

  甚至好幾次,他都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握那支白骨筆,但最後又咬着牙,硬生生止住了。

  小不忍則亂大道,一步踏錯,便回不了頭了。

  就這樣,一直反複“糾結”了許久,等墨畫察覺到,來自屠先生那陰冷的注視淡了許多,這才松了口氣,沒再繼續演了。

  畫陣法固然很累,“演戲”同樣也不輕松。

  尤其是,在屠先生這種老“妖魔”面前演戲,對自己的演技,更是一大挑戰。當然,也可以說是一場磨煉。

  這也是一種經驗的積累。

  演得多了,學會以神識,控制自己的内心情緒,臉部表情,乃至肉身各種細微的變化,讓自己的演技臻至化境,一切情緒反應渾然天成,以後應對類似的老妖怪,才能更加遊刃有餘。

  這是天衍訣,神識控制的另類用法。

  是墨畫這麽多年,與各種修士和魔頭打交道,一點點摸索出來的。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看似不重要,但卻十分好用。

  “這個屠先生,果然陰險。”

  “先教我陣法,讓我感到困難重重,然後給我‘捷徑’,想讓我‘偷懶’,隻要稍有不注意,我就順着他的路走歪了……”

  墨畫搖頭。

  察覺到屠先生,對他放松了的盯防,墨畫也就可以,按自己的思路,全神貫注去研究陣樞。

  隻是偶爾“演一演”,盯着人皮人血瞄一眼,目露渴望,糊弄一下屠先生。

  可“演”得久了,看着人皮和人血,墨畫忽然發自内心地,冒出一個念頭:
  “我若用上這些人皮和人血,我的陣法肯定會更強,絕陣也能學得更容易……”   
  “要不……試一下?”

  “嘗嘗用人血和人皮畫陣法,到底是什麽感覺……”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立刻便如野火一般,在墨畫心頭燎起,占據了他全部心神。

  受好奇心和欲望驅使,墨畫甚至真的伸出手,想去抓那支白骨筆,想用這支筆,蘸着血,将陣法畫在人皮上,感受一下神識的變化和陣法的強大……

  指尖即将觸到白骨筆,一股寒意,瞬間湧上心頭。

  耳邊似乎有古老清正的鍾鳴聲響起。

  墨畫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下來,連忙又把手縮了回來,心中後怕不已:
  “好懸,差點自己把自己給‘演’進去了。”

  每次演戲,都是一種暗示,既是在騙人,也是在騙自己。

  暗示得多了,自己也會信以爲真,内心也會産生邪念和欲望。

  墨畫心中凜然。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要真的受到邪欲的蠱惑和影響。”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越是獨處,越是要克己守心。”

  “唯有自己的道心真的堅定,才能真正的萬邪不侵。”

  “一定一定,要引以爲戒。”

  墨畫嚴肅地點了點頭,而後繼續開始畫陣法……

  ……

  而此時,血肉迷宮正中央。

  陰森暗沉,血肉蠕動。

  骷髅簇擁的正中間,供着一個祭壇。

  祭壇之上,供着一個人面羊角,獠牙猙獰,血迹斑斑的,白森森的巨大邪神像。

  手捧一隻頭骨,跪在祭壇前的屠先生,緩緩擡頭,看向手中的森白頭骨。

  頭骨之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他的大荒惑神巫術,被破掉了。

  屠先生皺眉。

  如此隐晦的暗喻,都能察覺,并自我更正?

  小小年紀,道心竟能如此堅定?
  這份堅毅,比上官望那個,活了幾百年的老東西,可強了太多太多……

  屠先生有些遺憾,但更多的卻是贊賞,目光之中,也流露出一絲欣喜。

  “這是好事……”

  屠先生緩緩起身,向人面羊角邪神像,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而後退步離開祭壇,來到了一側的白骨書桌前,攤開一卷人皮紙。

  人皮紙蠟黃,上面記載的,是煉制妖魔之法。

  一張張殘忍的圖解,說的是如何将人和妖獸肢解,維持一定活性,并按一定的章法,縫合在一起。最後利用人的怨念,妖的兇念,人的靈力和妖的妖力,孵化融合,煉成一個全新的,畸形的,邪異而強大的妖魔……

  “是時候,要換一具肉身了……”

  屠先生喃喃道。

  他的蹤迹已經暴露,已有的肉身,都有了因果,會被算到,被察覺到。

  而且身上這具肉身,用得太久了,已經有了蒼白的死灰色。

  狡兔三窟,眼下是時候,準備另一具肉身了。

  屠先生将圖解,翻到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是一張手稿。

  手稿上畫着的,是一具人皮包裹着,由各類妖魔,加龍鱗龍爪拼湊而成的,宛如半魔半龍半人的肉身。

  這是屠先生,爲自己規劃的強大“肉身”。

  隻是這具肉身,隻有身軀,卻沒有頭顱。

  “待神主複生,天地萬物,皆爲祭品。”

  “神主吞噬太虛兇神,而我,則吞噬兇神的宿主……”

  “肉身太弱,靈根太差,偏偏悟性奇高,神識極強……那便去其糟粕,隻取精華,用他的腦袋,縫合強大的妖魔肉身,這便是最完美的軀殼……”

  屠先生喃喃說着,而後取出骨筆,蘸着血墨,在手稿中強大但畸形的妖魔肉身之上,畫上了一個頭。

  這個頭,是一個清俊小少年的頭。

  眉眼如畫,但卻是用血畫出來的……

  這個頭,是墨畫的頭。

  ……

  血肉監牢中,墨畫還在研究着陣法。

  此後幾日,屠先生也時不時來看他,嘴上說不勉強墨畫,但時不時還是會以言語激勵墨畫,不着痕迹地引誘墨畫,給墨畫“洗腦”。

  “正邪隻是偏見……”

  “成大事者,必不擇手段,不必有道德感。”

  “心存一些僞善的良知,自我安慰,這樣的人,必難成大器。”

  “這些人骨,人血,人皮,雖然是人身上的,但這些人,又不是你殺的。他們死了,身死則道消,殘餘下的皮肉骨血,便隻是天地間的死物,你拿來用一用,又有何妨?”

  “你不必覺得愧疚,覺得罪惡。”

  ……

  可無論屠先生怎麽說,墨畫也隻是表面掙紮,實際上内心堅定,波瀾不驚,根本不會去動一下,屠先生給他的人皮骨筆。

  屠先生并不見怪,相反,他還有些欣慰。

  這樣的修士,有這樣堅定的信念,才配成爲他新肉身的頭顱。

  墨畫學得慢,他也就耐心等着。

  可幾日後,屠先生正在教墨畫畫陣法,突然神色一變,什麽都不說,就突然離開。

  墨畫不明所以,但也沒問。

  可不到一個時辰,屠先生又回來了,臉色難看,吩咐墨畫道:

  “我要離開這血肉迷宮一段時間,你自行學陣法,不要惹事。”

  墨畫有些意外,但還是認真點了點頭。

  屠先生轉身要走,可突然想起什麽,到底還是不放心,伸出手指,點在墨畫的額頭,以血線開啓了白骨緊箍,重新封住了墨畫的識海。

  墨畫一驚,連忙道:“我神識被封,就學不了陣法了。”

  可屠先生根本不理會他。

  顯然,墨畫學不學得會陣法,根本不是什麽要緊事。

  但封印住墨畫,杜絕這個不安定的因素,比什麽都重要。

  墨畫沒辦法,摸了摸牢牢嵌在他腦袋上,死死鎖住他識海的白骨緊箍,忍不住抓住時機問道:

  “屠先生,這緊箍,究竟是什麽東西?”

  若在之前,屠先生根本不會回答。

  可現在,他跟墨畫關系還算融洽,而且墨畫的“腦袋”,已經是他内定的,屬于他自己的東西了。

  墨畫問的話,屠先生也就更多了些耐心。

  “此乃我大荒聖物,由神獸的一枚牙骨,煉制而成,可以封神辟邪。”屠先生淡淡道。

  神獸?

  墨畫有些好奇,問道:“什麽神獸?”

  屠先生目光微閃,含着敬畏,一字一句緩緩道:

  “貔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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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5章 貔貅
  貔貅?

  “這是什麽神獸?”墨畫很好奇,便開口問屠先生。

  “這是……”屠先生剛想開口,卻突然心口一悸,硬生生止住了。

  他深深看了墨畫一眼,搖了搖頭,什麽也不再說了。

  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但直覺告訴他,絕對不能告訴墨畫太多東西。

  甚至,他将“貔貅”這兩個字告訴墨畫,現在已經有些後悔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記着我的話,要安分一些。”屠先生說完這句,身形便化作血光消融,急匆匆走了,似乎真的有急切的事要辦。

  血肉監牢中,就隻剩下墨畫一人。

  墨畫孤身一人,便耐心翻閱着,屠先生留給他的荒天血祭陣樞,在心中将這套陣樞結構,不斷琢磨,推衍,一遍又一遍模拟靈力軌迹,以加深對陣樞的理解。

  隻是無法動筆去畫,還是讓墨畫覺得差了點意思。

  而且,很快墨畫就覺得無聊了。

  墨畫又耐着無聊,盯着陣樞看了一陣,确定這段時間内,沒有陰冷的神識在暗中窺視他。

  屠先生也沒有騙他,似乎是真的有急事,自顧自忙去了。

  墨畫這才松了口氣。

  他連忙盤腿坐下,摸了摸頭上的白骨緊箍,心中忍不住嘀咕:
  “大荒聖物,神獸貔貅,牙骨封印……這屠先生還真是看得起我……”

  “他也真能舍得……”

  反正這東西,要是放在自己手裏,肯定舍不得大材小用,用來封印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

  墨畫搖頭。

  現在的問題是,這東西也的确封印住他了。

  若不解決掉這個封印,他幾乎什麽事都做不了,隻能坐着等死。

  破了封印,他才能有“自由活動”的空間,才能搞一些小動作。

  墨畫開始嘗試着,去解封印。

  這不是他第一次嘗試,之前有空的時候,墨畫就會試着破解一下這道封印,但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

  這聖物所涉及的神道陣法,太高深了,根本不是如今的他所能“破解”掉的。

  墨畫猜測,煉制這聖物的修士,當年在大荒一族,可能也是一個驚才絕豔,地位不凡的奇才。

  甚至很有可能,還是邪神的“死對頭”,以其一己之力,帶領一族之人,鎮壓邪惡堕落的神明。

  隻可惜,人終究鬥不過神。

  至少人活得沒神明久。

  再天才的修士,哪怕能鎮壓邪神一世,卻不可能鎮壓永久。

  一旦這種天才隕落,後輩之中青黃不接,邪神仍舊能卷土重來。

  甚至,邪神對付不了的人,還可以通過蠱惑其他“人”來對付。

  有時候,“人”才是邪神對付人的,最強大的武器。

  眼前的屠先生,就是一個例子。

  這大荒聖物,同樣如此。

  這本是人用來鎮壓邪神的聖物,反過來被邪神的爪牙用來鎮壓自己了。

  墨畫有點感慨。

  而後他收起這些雜念,開始專心緻志,破解起這大荒聖物來。

  這大荒聖物,封印之力極強。

  屠先生若一直這麽封着他,墨畫還真沒什麽辦法。

  但壞就壞在,屠先生當着但墨畫的面,替墨畫“解封”,之後又重新“封印”,又“解封”,又“重封”了好幾遍……

  這就給了墨畫可乘之機。

  大荒聖物,像是一間屋子。

  墨畫是被關在屋子裏的“囚犯”。

  原本他這個“囚犯”,若想離開屋子,必須解陣“拆牆”才行。

  但屠先生這個主人,當着墨畫的面,來來回回開了幾遍“鎖”,等于将“開鎖”的鑰匙,暴露在了墨畫眼前。

  這個開鎖的“鑰匙”,是一道神鎖陣陣紋。

  屠先生做得隐晦,以血絲勾勒陣紋,隐秘而邪異。

  别人或許看不明白,但有神道陣法基礎,再加上學了天機衍算的墨畫,一眼就窺測出了其中的玄機。

  屠先生解了幾次封印,墨畫也就根據蛛絲馬迹,漸漸将屠先生,用來開關聖物封印的“鑰匙”陣紋,給推演了出來。

  這是一枚,有特殊序列的神鎖陣紋。

  墨畫照着樣子,練習了許久,才畫出了七八分神韻。

  但這七八分,用來“開鎖”倒也足夠了,頂多就是多試幾遍罷了。

  之後的事,就相對簡單了些。

  當然,這種“簡單”,也隻是相對墨畫而言。

  墨畫借助道碑,再加上大量夜以繼日的陣法練習,和對陣法的深刻領悟。

  他的神念,是能在識海中,自行顯化陣法的。

  一般修士不行。

  其他邪祟更不行。

  即便是秉天地而生的神明,天生自帶神通,也不能學陣法。

  因此,能從封印内部,自己複刻“鑰匙”,顯化陣紋來開鎖的,大概也隻有墨畫這個,半人半神,還會在識海裏顯化陣法的“異類”能做到。

  這點實在脫離尋常的修道“常識”。

  屠先生便是想象力再豐富,也不太可能想到。

  之後墨畫将神鎖陣紋,當成“鑰匙”,一點點撬着白骨聖物的“門鎖”……

  之前他沒機會嘗試。

  現在屠先生不在,他終于可以無所忌憚,來嘗試破解“封印”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

  墨畫也很耐心。

  不知過了多久,随着“咯吱”一聲,神鎖陣消解,聖物的封印,也總算是被墨畫給“撬”開了。

  墨畫神色大喜。

  成功了!
  他能“複刻”鑰匙,從内部開鎖,便意味着大荒的聖物,不再對他構成威脅。

  他的神念,也可以越過屠先生的“封印”,自由使用了。

  此前他構思良久,設想的很多計劃,也都可以開始實施了。

  墨畫嘴角含笑,一步邁出,跨過神鎖陣,突破了大荒聖物的封印。

  可之後,墨畫神色一怔,臉上的笑容,也緩緩消失了。

  “不對……”

  他明明突破了封印,可還是沒有那種“自由”的感覺,甚至面前,還是有着一條,長長的神鎖甬道,一眼望不到頭。

  墨畫皺眉。

  “什麽情況?”

  “這大荒聖物,不是被我破開了麽?爲什麽我還是出不去?”

  “這聖物裏,還有另一重封印?”

  墨畫沉思片刻,沿着神鎖甬道,繼續向前走。

  越往前走,壓力越大,甚至神念化身的血肉骨骼,都有隐隐被壓制的感覺。

  墨畫神情凝重,以神髓護身,頂住壓力,堅持往前走。

  周遭全是極高明的神鎖陣紋構建的“城牆”,宛如神道“長城”,一直延伸向遠處。

  不知走了多久,神鎖陣消失了,面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尊恢弘莊嚴的神殿。

  這神殿,宛如神道長城上的閘口,鎮壓在出入的關隘之上,頗有一殿當關,萬邪莫開之勢。

  墨畫看着,都有些心生敬畏。

  他猶豫再三,還是緩緩邁步,踏進神殿。

  腳步踏入神殿的一瞬間,強風撲面,神光刺目,無盡的威嚴加身。

  墨畫擡頭一看,就見到一隻巨大的金色燈籠,懸在天邊。

  他眨了眨眼,發現這燈籠,也閃爍了幾遍,深處透着金玉之光,似乎也在“眨眼”。

  墨畫當即明白過來,這不是燈籠,而是一隻“大眼睛”。

  便在此時,呼嘯聲響起,一隻巨大的金色腦袋,轉了過來,兩隻燈籠般的大眼睛,居高臨下,瞪着渺小的墨畫。

  一人一獸,就這樣大眼瞪小眼。

  還沒等墨畫反應過來,這大腦袋便咧開血盆大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哇”地一咬,一口将墨畫吞進了嘴裏。

  随後它嚼了幾口,發現嚼不動,還有點“硌牙”,也懶得再嚼了,索性直接一咽,就完事了。

  咽完之後,“大腦袋”把大嘴一阖,然後又眯着眼睛,往地上一趴。

  神殿之内,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可沒等這“大腦袋”安靜多久,便覺喉嚨有異物,順着它的脖子,一點點向上爬,很快便爬到它的口中,開始扯它的舌頭,掰它的牙齒。

  “大腦袋”有點難受,緊緊咬着嘴。

  可嘴裏的小東西,鬧騰得更厲害了,甚至還伴随着火燒水冰,金光斬擊,諸般灼燒和刺痛,實在難以忍受。

  很快,疼痛蔓延到了牙根。

  它的牙齒,缺了一枚,剛好被那個小東西鑽進去,以劍砍它的牙龈。

  牙疼起來要人命。

  “大腦袋”終究是沒忍住,龇牙咧嘴,一個噴嚏打出,将嘴裏适才吞下去的東西,給吐了出來。

  這一下力道極大,墨畫被像小皮球一樣,在地上彈了幾下才停住。

  好在他的神念“肉身”,堅韌無比,不僅嚼不動,也不會摔傷。

  否則要麽被這大腦袋嚼碎,要麽就會被它這一吐,摔個四分五裂了。

  墨畫站起身來,全力催動神髓,一身金光燦燦,這才打量起眼前這隻“大腦袋”。

  這是一隻金玉色神獸。

  頭上有兩隻龍角,眼如金鈴,身如猛獅。毛發玉白,間雜金紋,四足三趾,足覆金鱗,趾爲金爪。

  氣息既兇狠,又神聖莊嚴。

  墨畫一瞬間,便意識到了它的名字:

  貔貅。

  大荒聖物中,用以封神辟邪的“神獸”。

  據屠先生所說,這大荒聖物,便是以神獸貔貅的一枚牙齒爲媒介,經由大荒一族的前輩高人,輔以神道陣,加上大荒秘法,煉制而成的。

  但墨畫沒想到的是,這聖物之内,竟然真的藏了一隻,活生生的神獸“貔貅”。

  “不,不對……不是活生生的……”

  這應該是一隻……神獸貔貅的神魂。

  墨畫目光微凝。

  難怪這白骨頭箍,能被叫做“大荒聖物”,能制衡邪神……

  這裏面封着的,可是一尊完整的古老而強大的神獸魂魄。

  别說放在大荒了,便是放在中央道廷,這估計都是一件,稀世的神道至寶。   
  屠先生竟真的然用這種東西,來“封印”自己?
  他腦袋沒問題吧?
  “還是說……屠先生他自己也不知道,這“貔貅”神魂的事……”

  墨畫皺眉。

  不過說“完整”的神獸魂魄,好像也不太對,這隻貔貅,似乎缺了一顆牙。

  這是墨畫,适才被吞入貔貅口中發現的。

  貔貅有四枚大獠牙,除此之外,上下牙槽,都還有一排小一些的牙齒。

  它缺的,就是上牙槽,最後面那一枚牙齒。

  墨畫忍不住擡頭,打量起貔貅的大腦袋,想看看它是不是少了一顆牙。

  而他這個行爲,也觸怒了貔貅。

  不知是因爲,沒有“吃”了墨畫,所以這貔貅顔面受損。

  還是因爲,“缺了顆牙”,是它心中的痛,現在墨畫盯着它的缺牙看,讓貔貅很是惱怒。

  貔貅咆哮一聲,挾着洶湧的神威,大腦袋當即又向墨畫咬來。

  墨畫隻覺一股威嚴的氣勢壓身,讓他不敢反抗,知道這是“神獸”的威壓,當即運轉神髓,以道化的神明之身,化去了這股威勢,而後水光一閃,化作幾道重影,消失不見了。

  貔貅一口咬空,擡起銅鈴般的大眼一看,見水光彌漫,墨畫出現在了幾丈之外,當即低吼一聲,晃着大腦袋,張開血盆大口,又向墨畫沖去。

  墨畫也不想坐以待斃。

  他目光一凝,手掌虛托,顯化離山火葬陣,山石隆起,地火崩騰間,直接将貔貅籠罩。

  貔貅一驚,似乎眼前的小不點,竟能顯化陣法,十分不可思議。

  離山火葬陣顯現。

  山石化作的囚籠,束縛住貔貅,熊熊烈火,灼燒着它的毛發。

  可山石囚籠,被貔貅瞬間掙脫;烈火焚燒,也宛如在洗澡,根本傷不了它分毫。

  貔貅抖了抖身子,目光帶了點輕蔑,似乎在嘲笑墨畫。

  墨畫臉色一冷,目光一凝,手掌虛握,劍陣顯現,當即化出一柄神念之劍,用力一劈。

  劍氣開山,五行之力流轉,猛然砍在了貔貅身上。

  但這劍,仍舊傷不到貔貅,甚至連它的毛發,都沒斷半根。

  墨畫臉色一變。

  這就是神獸?
  到底是幾品的?怎麽這麽強?
  按這種強度,即便他動用太虛神念斬神劍的最終式,估計也頂多就能傷了它一點“皮肉”。

  貔貅似乎感知到了墨畫的念頭,也感知到墨畫的劍鋒上,那一絲絲威脅。

  眼前這小不點,竟想傷它。

  似乎還真的能傷到它?
  貔貅當即震怒,仰天一吼,瞳孔之中散發着威嚴至極的金光,全身毛發發光,一道道古樸的紋路浮現,宛如大道法則,編織而成的金衣,披在了貔貅身上。

  龍角之上,光芒璀璨,透着一股無上的威嚴。

  而它燈籠般的眼眸,也明焰煌煌,如同烈日,可焚燒陰邪,震懾世間一切邪祟。

  一股神獸之力,瞬間蔓延開來,籠罩着全場。

  墨畫被神獸之力鎮住,根本動彈不得。

  兩隻烈日般堂皇的眼眸注視之下,墨畫隻覺一道神聖的洪荒之力,在洞徹着他的神魂,将他的氣魄,放在烈日之下焚燒炙烤。

  這股力量,無視境界,無視品階,不分尊卑,無論貴賤,隻分善惡,隻判正邪。

  “這是……神獸的法則之力?”

  墨畫神情一震,隻覺貔貅的“審判”之力,越來越強,熾熱的力量,流遍他的全身,照徹他的神魂,讓他覺得……

  燙燙的,暖暖的……

  一開始有點燙,有點難受,但過了一段時間,就暖洋洋的,還有點舒服。

  貔貅的法則之力,就跟“日光浴”一樣。

  墨畫情不自禁,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魔修,不是邪祟。

  手上雖然沾着人命,但所殺之人,又無不都是罪孽纏身之人。

  他道心純淨,一片赤子之心。

  體悟天道,造福萬生。

  一路走來,斬屍除魔,廣施陣法,救了不少人。

  這些事墨畫雖沒怎麽記在心上,但都算作是冥冥中的天道功德,塑造着他的因果。

  因此,貔貅的“鎮邪”之力雖強,是某種天賦的法則之力,但從根本上,也奈何不得墨畫。

  墨畫的神念之力,固然傷不到貔貅一根毛發。

  這貔貅的鎮邪之力,同樣也隻能給墨畫照“日光浴”。

  貔貅先是震驚,而後覺得索然無味。

  捉不住,吞不了,咽不下。費了那麽大勁,動了天賦之力,還奈何不得。

  不是妖魔,也不是邪祟,甚至沒一點“惡行”。

  貔貅恹恹地又躺了回去,自然也就懶得理會墨畫了。

  神獸的威嚴消散,法則消弭,鎮邪之力退去,那股暖洋洋的感覺也沒了,墨畫心裏有點可惜,還有點意猶未盡。

  不過這隻大腦袋貔貅,不跟他作對了也是好事。

  墨畫也不想真的殺了這隻貔貅。

  當然,讓他殺,他也殺不動。

  這貔貅根本沒法判定品階,一身實力更是強得可怕,還掌控了鎮邪的法則之力。

  自己即便再修個幾十上百年,都未必能奈何得了它。

  當務之急,不能與這貔貅糾纏,還是盡早找到出路,離開這封印之處才好。

  墨畫開始沿着神殿,尋找出口。

  沒了貔貅幹擾,墨畫很快,就找到了神殿,也就是聖物封印的出口。

  但他的臉色,卻有點不太好看。

  因爲出口,被堵住了。

  貔貅的大屁股,把出口堵得嚴嚴實實的。

  墨畫隻能跑到貔貅面前,很有禮貌地問道:

  “你好,能讓一下麽?”

  可貔貅根本不理他,自顧自耷拉着大腦袋,偶爾舔下獠牙,顯得很無聊。

  墨畫沒辦法,隻能偷偷溜到貔貅的屁股後面,悄悄顯化開山劍,去捅貔貅的屁股。

  貔貅生氣了,沖着墨畫低吼了一下。

  墨畫捅得不疼,它也沒太計較,隻是它的身子,還是分毫不動。

  墨畫歎了口氣,有些束手無策了。

  真打起來,他也真打不過這隻神獸。

  想找機會溜出去,也不大可能。

  而且……

  墨畫皺眉,心裏琢磨了一下,甚至借着天機推衍了一下,這才意識到,這可能就是“貔貅”的習性?
  貔貅愛财,隻進不出。

  讓它來鎮祟,不可能有任何一隻邪祟,能從它口中逃出去。

  哪怕自己不是邪祟,它也不可能放自己離開。

  因爲這就是貔貅的“天性”,是它秉承的“法則”。

  也就是說,從踏入神殿開始,這隻貔貅,就絕不可能放自己出去。

  墨畫歎了口氣,心中感慨。

  自己之前,還是小看這“大荒聖物”了。

  有如此強大的貔貅鎮守,還有不講道理的法則之力鎮壓。

  難怪能被稱作“聖”物。

  硬的不行,那就隻能來軟的了。

  墨畫琢磨了片刻,忽而眼眸一閃,跑到貔貅兇乎乎的大腦袋面前,問它道:
  “你不餓麽?”

  “你放我出去,我給你找好吃的。”

  貔貅沒有理會墨畫。

  墨畫想了想,又道:“你成天待在這裏,不覺得無聊麽?又沒邪祟給你鎮壓……”

  貔貅看了眼墨畫。

  墨畫連忙搖頭,“我又不是邪祟,你鎮壓我,也沒什麽意思。”

  貔貅眉頭一皺,似乎覺得墨畫說得,也有道理。

  墨畫趁機勸道:“你放我出去,我答應你,以後有空,一定抓一隻強大的邪祟進來,讓你鎮壓。”

  貔貅又看了墨畫一眼,似乎在問他,“真的?”

  墨畫點頭,“當真。”

  貔貅怔怔地看着墨畫,大腦袋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隻是它畢竟是神獸,腦袋轉得慢,跟墨畫這種半人半神又精明似鬼的人沒法比。

  墨畫見它神色異動,便豎起兩根手指,“兩個!我答應你,到時候抓兩隻大邪祟給你。”

  貔貅眼睛頓時一亮。

  鎮祟是它的天性,但大荒聖物塵封多年,它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履行它的“天職”了。

  貔貅的大腦袋,又開始轉動。

  原則來說,它的天性的确是“摳門”的,進了他的地盤,一個都不準離開。

  但放走一個小不點,可以換來兩個大邪祟。

  以一換二,肯定是“賺”的。

  前提是,這個小不點,真的會履行諾言。

  貔貅瞪大眼睛,瞅了瞅墨畫,看到了墨畫清澈的目光。

  适才的鎮邪之力,傷不到墨畫,也證明了墨畫“剛正不阿”的秉性。

  貔貅又探出鼻子,嗅了嗅墨畫的氣息,這一嗅,貔貅眼眸一亮,竟嗅出了同類的氣息。

  龍魂的氣息……

  還有,一隻“大白狗”的氣息。

  貔貅銅鈴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流露出親切的神采,态度也立刻親昵了許多。

  墨畫眼睛也是一亮,知道這是它信任自己了。

  還沒等他說什麽,貔貅忽然俯下身子,垂下了大腦袋,而後伸出覆蓋着金麟的爪子,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又看了眼墨畫。

  墨畫愣了半天,才明白貔貅的意思。

  他走上前去,用自己的額頭,去碰貔貅的大腦袋。

  一人一神獸,額頭相觸,一道金光,瞬間綻開。

  一道“契約”的箴言,自貔貅眉間流淌,連入了墨畫的識海。

  這道契約,也化作金光,刻在了墨畫的額頭。

  金光璀璨,誓言熔鑄。

  墨畫的額頭,緩緩長出了一隻角。

  這隻角,是一隻凝結法則之力的純金龍角,也是神獸“貔貅”的鎮邪之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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