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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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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8章 驚天殺孽

  詭異的笑臉上,透露出毀滅的意味。

  一縷崩解的靈力,宛如沾着猛毒的瘟疫之源,自笑臉上流出,滲入大陣陣樞,沿着既定的軌迹,隻一瞬間,便“污染”了整座血祭大陣的陣樞。

  未解開的謎陣,開始一一顯露真形。

  一道道詭異的陣紋,露出本相,宛如一朵朵詭異的罂粟花,次第盛開,而後徹底崩解。

  先是一片死寂。

  靈力逆變,産生的崩解之力,分解了靈力,也吞噬了聲音,四周一片漆黑。

  繼而驚人的爆炸聲響起。

  這是二品崩解之力,侵蝕了三品的陣樞結構,從而使三品陣樞結構失衡,産生強大的爆炸。

  屠先生就處在爆炸的中央。

  可他無可奈何。

  他隻能看着道道逆靈陣,如朵朵花開,挾着可怕的崩解之力,徹底摧毀了一切。

  漆黑色的崩解之力,和血紅的爆炸之力,在整個血祭大陣的深處交織,摧毀着血祭大陣的核心陣樞。

  來自大荒的巨獸之骸,也在這股毀滅之力下,開始肢解,崩塌,墜入地脈血河之中。

  山石碎裂,塵煙四起。

  黑紅色陣法之力交織。

  血肉迷宮開始震蕩,坍塌。

  血祭大陣的核心,在此等威力的爆炸之下,徹底淪陷,化爲齑粉。

  整座荒天血祭大陣,沒了陣眼邪力的支撐,斷了供給,徹底停擺。

  血色邪光開始暗淡。

  天邊濃郁的血海,也停止了翻湧。

  ……

  觀劍樓上。

  一衆洞虛老祖,紛紛色變。

  “血祭大陣……停了?”

  “爲何?”

  有陣法老祖皺眉道:“内在陣力紊亂,有強烈的陣法波動,似乎是……核心的運轉出了纰漏,陣樞……自爆了?”

  “還有這種事?”

  “陣樞自毀,大陣停滞,沒了血祭大陣的加持,這些魔道修士,便沒了最大的依仗,不如現在就沖殺進去?”

  “機不可失……”

  一道蒼老的聲音道:“不。”

  一衆洞虛老祖轉頭看向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眉頭緊鎖,聲音無比凝重,而且帶着深深的寒意:
  “這不過……才剛開始……”

  他是五品陣師,能看出當前靈力的逆變,還隻是“熱身”,大陣内積蓄的,真正可怕的變化,那股磅礴的毀滅的氣息,根本還沒釋放出來……

  “剛開始?”

  一衆洞虛老祖瞳孔微顫,而後屏住聲息,定睛看向遠處。

  ……

  血祭大陣内。

  因陣樞爆炸,大陣坍塌,威力向外擴散,當即抹殺了一部分魔修,也驚動了其餘大部分魔修。

  一衆魔頭,紛紛神情驚怒,但又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而陣樞崩塌的廢墟之中,橫七豎八,躺着不少血淋淋的魔修屍體和斷肢。

  片刻之後,塵土飛揚,山石破碎。

  四道強橫的氣息湧出。

  屠先生,上官望,仗着金屍護持的陰屍谷羽化,還有魔劍護體的魔劍門老者,紛紛現出了血迹斑斑的身形。

  繼被雁落山深淵中的萬千妖魔啃噬之後,短時間内,他們便栽了第二次跟頭。

  他們近距離,被陣樞自爆的威力波及了。

  但這種自爆,隻是三品,而且爆炸體量不算太大,持續時間也并不長,因此隻是傷了這四位羽化,根本殺不掉他們。

  本身羽化,也沒那麽好殺。

  而一而再,再而三被算計,被坑害,搞得如此狼狽,幾個羽化眼中,都滿是殺意。

  他們即便不明就裏,但光從陣法這一點,也能猜出,這些都是墨畫那小子搞的鬼。

  “他日若抓住這小子,不管他是何身份,都要将其掏心剖腹,截肢斷頭,煉爲屍奴,好好炮制一番……”

  幾個魔道羽化,無不在心中恨然道。

  尤其是屠先生,對墨畫的恨意,更是直逼天際。

  如果恨意可以殺人,墨畫現在已經死得連渣都不剩了。

  他之前預判得不錯。

  二品逆靈陣,崩解二品陣法,産生的崩解之力,足以媲美三品金丹之力。

  甚至因爲是絕陣,是崩解,在法則概念的威力上,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便意味着,墨畫雖是築基修士,但憑借逆靈陣,已經有了足以動搖準三品大陣根基的能力。

  而他也的确,利用逆靈陣,摧毀了血祭大陣的中央陣樞。

  陣樞一毀,等同于毀了大陣。

  在當前的嚴峻形勢下,想頂着乾學各世家和宗門的壓力,重新構建血祭大陣中樞,難如登天。

  事到如今,畢生的布局,滿腔的心血,已然是被墨畫徹頭徹尾給“糟蹋”掉了。

  一想到那個詭異的,帶着天真的嘲諷意味的笑臉,屠先生便覺得氣血上湧,心在滴血,眼中布滿血絲。

  “屠先生,”陰屍谷的羽化聲音沙啞道,“這血祭大陣,可還有辦法修複?”

  魔劍門老者也道:“若真事不可爲,我們也好早做打算,是撤是留,是攻是守,都要早做籌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身爲魔道羽化,誰一生沒經曆幾次坎坷。

  隻要大陣的底子在,或者說,隻要這些魔宗的弟子還在,就總會有辦法。

  屠先生神情冰冷,也在心裏琢磨,該如何才能重構大陣,如何才能扭轉眼前不利的局面。

  可剛想了不過幾息,屠先生就臉色一變。

  “還是不對……”

  此前他預感到了一股令人悚然的寒意。

  眼下陣樞被炸,損失雖然慘重,但還遠不到這種令他渾身發寒的地步。

  這意味着這一切……還沒完?

  屠先生瞳孔微張。

  那張詭異的笑臉,又浮現在他腦海,而且于天真和詭異之外,還浮現了一絲“殘忍”。

  仿佛一尊域外天魔,在對着他笑。

  便在此時,異變又生。

  廢墟之下,一縷逆變之力死灰複燃,宛如“接力”一般,開啓了第二輪崩解。

  而這輪崩解的目标是……

  屠先生心中驚惶:“陣眼?!”

  先崩陣樞,再崩陣眼?
  而荒天血祭大陣的陣眼,正是那一枚,大荒古妖的心髒!
  屠先生當即臉色蒼白,而後肉身變形,化作一團血肉,鑽入廢墟底部,想去護住陣眼。

  可一步慢,步步慢,一切同樣已經晚了。

  逆靈之力早已蔓延開來。

  荒天血祭大陣的陣眼,開始逆變,大荒古妖的心髒上,布滿了裂痕。

  而後心髒碎裂,其内蘊含的磅礴的血色邪力,瞬間如同浩瀚的海浪一般,噴薄而出,沿着既定的陣法路徑,一路奔湧,向外蔓延。

  大陣之中,不少魔修,乃至大多血肉妖魔,被這些海潮一般的邪力灌溉吞沒。

  邪力是魔修修爲道行的根源。

  磅礴的邪力,他們原本求之不得。

  可問題是,整個血祭陣眼,整隻大荒古妖心髒内,蘊含的邪力,實在是太過磅礴了,磅礴到超出了魔修承載的上限。

  不少築基魔修,開始邪力過載,爆體而亡。

  即便是一些血肉妖魔,也承受不住,開始肉身扭曲,而後四肢變形,自爆而亡……

  以古妖陣眼爲核心,一股濃烈的邪力,瞬間爆炸,蔓延至天際。

  心髒邪力加上自爆的血肉,凝成一抹鮮紅的血色,塗抹在荒天血祭大陣之上。

  自遠處看去,宛如火山噴發一般。

  隻不過,這個“火”,是由血肉澆築而成,殘忍而唯美。

  觀劍樓上,一衆洞虛老祖,紛紛失聲。

  血祭大陣内,浸在邪力中的屠先生幾人,同樣驚恐莫名。

  而後,不待衆人細想,随之而來的,便是第三輪崩解。

  陣眼被崩掉,邪力和鮮血,如“火山”噴發,天邊唯有一抹血紅。

  可下一瞬,這血紅中間,又湧出了一層晶瑩的藍色。

  這是靈力的顔色。

  荒天血祭大陣,靠大肆殺戮,獲取大量的修士皮,肉,骨,血作爲陣法素材,才能構建而成。   
  但論劍大會因爲墨畫,發生了種種變故。倉促之間,屠先生不得不提前啓動血祭大陣。

  因此前期準備不足,後期又受乾學各方勢力鎮壓,魔修的殺戮遭到遏制,大陣的素材匮乏,陣師也死了一大片。

  在這等重重困難之下,屠先生沒辦法,隻能用墨畫做陣師,以正道的陣法體系,輔建荒天血祭大陣。

  因此,這套血祭大陣,是正邪并軌的陣法體系。

  大陣内部,靈力和邪力并行。

  邪力部分,由屠先生主管。

  而靈力部分,完全由墨畫掌控。

  在此之前,靈力和邪力并立,互不幹擾。

  可墨畫打破了這個平衡,他先崩陣樞,再崩陣眼,而後讓邪力和靈力,交織在了一起。

  修界天地萬力,相生相克,相容相斥,對立而統一。

  邪力和靈力,都是天地修爲力量的一種。

  藍色的靈力和紅色的邪力,甫一接觸,便彼此糾纏交彙在了一起。正邪之力,互相絞殺,互相排斥,但又互相轉化,互相滲透……

  前兩次崩解,都隻是鋪墊。

  而這,才是墨畫最後要“崩解”的東西。

  荒天血祭大陣,以合縱連橫之勢,覆蓋了乾學周邊,足足九個中小州界,整體的規模太大了。

  第一重陣樞崩解,核心坍塌,但隻波及了很小的一片區域。

  第二重陣眼崩解,邪力蔓延,也隻占據了大陣的五分之一。

  可第三重,也是墨畫準備的最後的崩解,借靈力和邪力交織的逆變,卻如春風吹野火般,幾乎在眨眼之間,便蔓延到了整個荒天血祭大陣的全部。

  廢墟之中,經過前兩次逆變,已經積蓄了足夠多的“崩解”之力,如同一大片火種。

  此時海量的靈力和邪力滲透交織,如同處于臨界點的巨大“炸藥”。

  火種碰上炸藥,幾乎一點就着。

  崩解之力,點燃了海洋般的靈力和邪力。

  那一瞬間,整片天地,全都暗了下來。

  日光被吞沒,漆黑籠罩天地。

  遮天的血色,晶瑩的藍色,也全都被崩解的漆黑之色籠罩。

  無論是血色的邪力,還是藍色的靈力,交織糾纏之時,都帶上了一層恐怖的黑邊。

  而後,天地一片死寂。

  令萬物消融的“寂滅”開始。

  無論是靈力,還是邪力,都被從本源上,開始“解體”,連帶着沾染上這些逆變靈力和邪力的一切事物,都開始悄無聲息,但又無可抗拒地被“消融”,化作漆黑的粉末。

  山石化爲黑灰,層層消解。

  草木瞬間枯萎成齑粉。

  大片大片的山川,宛如圖畫一般,被漆黑色的墨水抹去,憑空消失。

  無數的魔修,于一瞬間死亡。

  他們恐懼着,掙紮着,怒吼着,咆哮着,嘶喊着……一個個面目猙獰,歇斯底裏,但卻如同黑白畫上的“水墨人”一般,在恐怖的崩解之力下,被連同圖畫一同撕毀,解滅成灰。

  而這恐怖的崩解之力,還在不斷滋生。

  死滅籠罩天地……

  乾學州界,所有修士,在這等天地無光山川變色萬物寂滅的崩解之前,全都駭然失神。

  無論是道廷司典司執司,各世家各宗門長老弟子,還是各地前來觀劍的修士,乾學周邊因魔患惶恐不安的散修……此時所有這些修士,全都仰着頭,看着這崩解之力吞噬天地的恐怖一幕,驚恐呆滞。

  便是一向見多識廣的各世家宗門老祖,也都瞳孔震顫,寂靜無聲。

  而在觀劍樓的最頂層。

  一位白發蒼然的老者,看着天邊的萬物死滅之景,同樣怔怔失神,手中的棋子,停在半空,久久不曾落下。

  末了,棋子落于棋盤,老者輕輕歎息。

  靈力與邪力相融,彼此容斥,滲透轉化,再以崩解之力,強行将其‘解離’,從而引發更強大的崩解之力……

  這種崩解從根源上來說,崩解的并非是陣法,也不是靈力,或者是邪力。

  而是正邪互斥互融的“法則”。

  換句話說,這就是初步的……

  “陰陽逆變”。

  老者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陰陽是古修士理解天地的法則。

  天地萬物,皆合陰陽之理,學任何陣法,乃至任何功法,道法,丹法,符法,都有可能觸類旁通,明白大道陰陽的道理。

  但這道理,至簡又至繁。

  尤其是陣法。

  這裏面要涉及到極高深的衍算之法。

  真想用崩解之力,進行陰陽逆解,法則剝離,需要極強大的神識,極浩瀚的算力,以及極深厚的陣法造詣,和極高明的衍算之法。

  再加上有耐心,有恒心,有悟性,才能準确推衍出,陣樞崩解後的各種情況,和靈力的萬般變化,從而對崩解,進行精準的規劃,首尾相續,層層管控,暗布殺機……

  這裏面的變化太多。

  控制太精準。

  涉及的衍算,也太……變态了……

  老者皺眉,最後又深深歎了口氣。這是他第三次歎氣,與此同時,他也心中腹诽:
  “姓莊的小子,到底都教了些什麽啊……他心裏到底有沒有一點數?什麽都能教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教出來的是個什麽‘東西’?”

  以前最令人頭疼的,是那姓莊的小子。

  好了,現在姓莊的沒了,剛過了十年,他徒弟就來接班了。

  “人都沒了還不安生……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老者揉了揉額頭,而後轉過頭看向窗外。

  窗外,天地仍舊昏暗,荒天血祭大陣還在崩解,寂滅之力還在吞噬着一切。

  天地陰寒,如同九幽。

  老者沉默,片刻後目光凝重,口中頗有些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這也不是‘接班’啊……”

  “這滔天的殺孽……這一次……得抹殺多少人啊……”

  “姓莊的當年……也不敢這麽殺……”

  ……

  荀老先生也凝視着窗外,從最開始的震驚失神之後,也意識到了什麽,臉色越來越凝重。

  荒天血祭大陣,被漆黑色籠罩。

  大陣之内,一個又一個生命,被直接抹消,而且越來越多。

  這些生命,不隻包括各個魔道宗門的修士,還包括數不盡的血肉妖魔,以及大量詭異魔道的血奴,屍奴,色奴,靈奴……

  如今這些人,這些生靈,被沾了“陰陽逆變”的恐怖大陣崩解之力,全部抹殺一淨。

  無論煉氣,築基,還是金丹,全都會死。

  哪怕他們是魔道,也殺得太多了。

  實在是太多了。

  這個數之不盡的數量,令荀老先生都頭皮發麻。

  “殺生”二字,可沒那麽簡單,這是沾着因果,會凝聚煞氣的。

  殺得越多,身上背負的殺孽越重。

  命格裏的煞氣越濃。

  假如眼前大陣崩解,真是墨畫下的手,他崩解死了這麽多魔道生靈,那他這次的“殺孽”,恐怕真的是要“通天”了。

  他身上的煞氣會濃烈兇戾到什麽地步,荀老先生更是想都不敢想,怕是真的說一句如深淵如滄海都不爲過。

  這可絕不是什麽好事。

  關鍵是,墨畫修齡才二十多歲,就背着這通天如海般的殺孽煞氣……

  荀老先生眉頭緊皺,心中焦慮,胸口更是如同壓了塊重石一般。

  可大陣既崩,殺孽既開,便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爲轉移。

  墨畫這次的行迹,是真正的“毀屍滅迹”,“毀陣滅屍”,他引發的崩解之力太強了,荒天血祭大陣之内,幾乎所有的生靈,都難逃一死。

  天地寂滅,生靈被抹殺。

  一條條亡魂,歸于九幽。

  整片天地,被抹上了肅殺之色,幾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寒。

  而這每一條亡魂,都爲墨畫的“殺孽”記上了一筆,也讓他的煞氣,濃烈了一分。

  不知過了多久,忽而天邊陰雲密布,雷聲乍起。

  荀老先生臉色大變,其餘洞虛修士也紛紛循聲望去,面露驚恐。

  一股令所有修士,包括洞虛修士都恐懼的天道氣息傳來。

  鮮紅刺目的雷光,從天邊降下。

  頃刻間,抹殺了四道生機。

  這四道生機,是羽化!
  而這道紅光,是天道雷劫!
  荒天血祭大陣被崩解,恐怖的寂滅之力,硬生生将四尊羽化逼上了死路。

  這也意味着,墨畫罄竹難書的“滔天殺孽”中,被添上了四道,最爲濃墨重彩的記錄:

  他崩解大陣,逼死了足足四尊羽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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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9章 孽報
  雁落山外,通向乾學州界的道路上。

  墨畫正駐足回望。

  他看到經自己苦心竭慮衍算,絞盡腦汁布置的三重逆變,一重重炸開。

  足足連接九個州界的荒天血祭大陣,完全崩解。

  漆黑色的寂滅之力籠罩天地,數之不盡的妖祟魔修,如萬千蝼蟻,被憑空抹殺,化爲黑粉而湮滅,亡魂遮天蔽地,殺孽深沉如海。

  便是墨畫自己,也爲之動容。

  這種利用靈力和邪力糾纏的臨界點進行“崩解”的方法,源于他詭衍一體的天機算力,以及對于正魔轉化,靈犀一點的領悟。

  真正崩解之後的威力如何,他也不太清楚。

  畢竟荒天血祭大陣,他也是第一次崩。

  這也是他的第一次“實踐”。

  效果讓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甚至其中呈現出的,正邪兩股力量互相統一,對立,滲透,轉化,剝離……的種種玄妙變化,落入墨畫的眼眸,竟讓他一時間怔住了。

  一種對天地大道之中,兩類根本法則的頓悟,自墨畫心底慢慢滋生。

  墨畫瞳孔剔透,色彩斑斓,露出對大道的癡迷之色。

  而恰在此時,天邊恐怖而熟悉的氣息傳來。

  一道鮮紅的雷光自天而降,穿入大陣,直接抹殺了四個身影,泯滅了四道生機。

  墨畫神情一震。

  劫雷!

  “劫雷将屠先生他們都殺了?!”

  “我利用大陣崩解,把屠先生他們給逼死了?”

  “我……逼死了四個羽化?”

  墨畫倒吸一口涼氣,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不可思議。

  那麽厲害的師伯,當年在枯木崖,用道心種魔,也隻逼死了三個羽化。

  現在自己一出手,就逼死了四個,比起師伯他老人家,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說出去也不算丢臉了。

  可随後,墨畫的眉頭卻漸漸皺起,神情有些凝重:
  “不太對……”

  在他的預估中,自己這三重崩解,頂多也就是“毀陣滅迹”,加上“殺人滅口”。

  将自己“參與”邪道大陣的痕迹全部抹去,将大陣也給崩了。

  将知道自己在大陣裏混過的魔修全都殺了,将屍體也給焚了。

  但這些手段,僅限“羽化”以下。

  他自己才築基,修爲懸殊太大了,羽化這個境界的真人,根本不是他能“謀殺”的。

  他從一開始,也就沒奢望,能坑死屠先生他們。

  隻要血祭大陣沒了,金丹及以下魔修都死了,乾學州界的危難解除了,不再有無辜的修士喪生,墨畫也就心滿意足了。

  可現在,屠先生他們,竟然也死在了血祭大陣的崩解裏,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墨畫不解。

  這等崩解之力,雖然強,但畢竟品階低了些,應當殺不掉羽化。

  他們是自相殘殺,瀕臨絕境,動用了超過三品地界的修爲,所以才被天道抹殺?

  還是被崩解之力消耗得受不了了,下意識想用羽化飛天的能力離開血祭大陣,因此觸動天道法則限制,被劫雷抹殺?

  墨畫覺得這些都有可能,但又覺得都有些牽強,不太能說得通。

  那麽……

  墨畫瞳孔微縮。

  “是有别人,在暗中下手,逼得屠先生他們,不得不自取滅亡?”

  “還是說,有人……支配了他們?”

  這個念頭一浮起,墨畫當即心中一寒。

  一絲詭異的陰影,籠罩在心頭。

  墨畫皺了皺眉,目光困惑,片刻後心中歎道:
  “先走吧……該做的事,都做完了,這裏也不是什麽久留之地,而且……”

  墨畫又擡頭,看了眼魔修恐懼無聲,一片死滅之氣籠罩的血祭大陣,心底有些發寒。

  他也覺得,自己這次殺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一股恐怖的寒意,籠罩在自己頭頂。

  墨畫背着瑜兒,繼續遠離三品雁落山,向乾學州界走去。

  走了一會,忽然有呢喃聲響起,墨畫側過頭,便見到自己後背上的瑜兒,緩緩醒了過來。

  “墨……哥哥?”

  瑜兒的聲音中,還帶着一絲畏懼。

  “嗯。”墨畫點頭,溫和地笑了笑。

  瑜兒安心了些,小聲問道:“我們現在在哪?那些魔頭……”

  “沒事了,”墨畫一邊走,一邊輕聲地安慰瑜兒道,“我們已經安全了,那些魔頭,也都死了。”

  “死……了?”

  瑜兒一愣,這才覺得四周寂滅無聲,天地也是昏暗一片。

  轉過頭去,便見到了身後大陣自毀,山川崩解的一幕,當即張大了嘴,滿眼震驚。

  “墨哥哥,這是……”

  “他們多行不義必自斃,被一個路過的好心的哥哥,替天行道,全都給炸死了。”

  “路過的……好心的哥哥?”

  “嗯。”墨畫點頭,補充道:“還是不知名的哥哥。”

  瑜兒呆呆地看着墨畫,也點了點頭。

  “所以……”墨畫看着瑜兒,目光溫柔,輕聲道,“一切都過去了,噩夢也消失了。”

  瑜兒單純無垢的眼眸,微微顫動,眸子如春雨般濕潤。

  “我帶你回去找娘親。”墨畫溫聲道。

  瑜兒鼻子微酸,揉了揉眼眶,拭去了淚水,輕聲道:“嗯……”

  墨畫繼續背着瑜兒,向乾學州界走去。

  瑜兒本來想自己走,但他離了血祭大陣,不知爲何,總覺得神識昏聩,手腳酸軟,還是隻能由墨畫背着。

  墨畫的肩背瘦削,但又筆直而柔和。

  在瑜兒眼裏,仿佛有着肩負蒼天的氣概,和承載大地的寬廣,讓人仰慕,又讓人心安。

  ……

  乾學州界周邊。

  四宗八門十二流的天驕,一直都在等着墨畫。

  可他們還沒等着墨畫,便看到了天邊,那大陣崩解,山川成灰,天地死寂的一幕,紛紛神情駭然,内心受到了劇烈的沖擊,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過了好半天,震撼的情緒才漸漸消化。

  很快,他們便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墨畫呢?”

  “大陣自毀了,可墨畫呢?”

  “他是不是還在大陣裏,沒有出來?”

  “雁落山通向乾學州界,隻有這一條路,他若逃出來了,我們肯定能遇到。”

  “或者,他若真出來了,道廷司那邊也會通知我們,太虛門也會有消息。”

  “可現在,我們沒見到墨畫,也沒墨畫的消息,那他……”

  葉之遠目光失神,喃喃道:“墨畫他不會……死了吧……”

  “胡說什麽!”有太虛門弟子怒斥,“你才死了!”

  “小師兄怎麽可能會死?”

  “你死一萬次,小師兄也不可能死!”

  葉之遠本想反駁,但見太虛門弟子們氣勢洶洶,一副要剁了他的架勢,也不敢吱聲了。

  其他人也都皺着眉頭,臉色也不大好看。   
  太虛門的一衆弟子,包括令狐笑,程默,司徒劍,歐陽軒,郝玄,楊千軍,歐陽五兄弟……等等,盡管嘴上不承認,但心裏卻全都沉甸甸的,喘不過氣。

  他們的小師兄墨畫,聰明,正直,友愛,英明神武,神識強,陣法強,身法好,會隐匿,遇到任何事,都有解決的辦法……

  這樣的小師兄,根本不可能死!
  但他們很快又意識到了,這隻是他們的一廂情願。

  小師兄再厲害,畢竟也隻是個人。

  隻是一個築基修爲的宗門弟子。

  他不可能不死。

  說他不死,隻是他們想當然罷了。

  尤其是,身處如此恢弘邪異,妖魔如雲的魔道大陣中,危險重重,兇惡萬分。

  以小師兄的修爲,能夠自保,能夠不被魔道蠱惑堕落,就已經是燒高香了。

  而現在,更令他們心驚膽寒的是,整個魔道大陣,都不知被何方高人,以驚天的手段炸毀了。

  大陣内外散發着恐怖的毀滅氣息,所有生靈灰飛煙滅,他們的小師兄,又怎麽可能幸免?

  “難道,小師兄他……”

  所有太虛門弟子,心中都咯噔一跳,心底發顫。

  令狐笑抿着嘴,皺眉道:“我們……再等等。”

  “嗯。”司徒劍等一衆太虛門弟子點頭。

  其他各宗門天驕,也都留了下來,一起等着墨畫。

  可他們等了許久,一直等到大陣徹底崩解完,所有生靈化爲黑灰,死氣直沖天際,也沒見到墨畫的身影。

  “小師兄……”

  太虛門弟子們,心底越來越涼,甚至有人開始眼眶發紅,偷偷揉眼睛。

  “墨畫他……真的……死了?”

  四大宗的敖戰,蕭若寒,沈藏鋒,神情都有些呆滞。

  八大門之中,斷金門的宋漸緊咬着嘴唇,心中難過。

  癸水門的秦滄流,紫霞門的陸珍珑,大羅門的葉之遠,逍遙門的風子宸,金剛門的石天罡……這些與墨畫有過恩怨的天驕弟子,也紛紛心情複雜,神色落寞。

  他們與墨畫有過節,恨着墨畫。

  但他們也被墨畫救過,受了墨畫的恩情。

  如今,墨畫救出他們之後,自己卻說着要救人,深入邪道大陣,并在大陣内殒命……

  年紀輕輕,才華橫溢,但卻舍己爲人,死于魔道大陣之内……

  這種猝不及防的發展,令他們所有人,都神情黯然,心中又酸又澀。

  人死如燈滅。

  既然死了,一切怨仇就消失了。

  他們甚至開始念墨畫的好了。

  甚至有人,想到墨畫此前,力壓四宗奪得陣道魁首,論劍大會隐忍籌謀鋒芒畢露,血祭大陣中發号施令力挽狂瀾救下一衆天驕……這種種不凡的事迹,心中唏噓感歎。

  鄙夷化爲敬佩,恨意變爲惋惜。

  甚至有人眼眶微紅,神色惆怅。

  氣氛一片肅穆,所有人都在爲墨畫傷心,傷感,爲驚才絕豔卻英年早逝的墨畫悼念并默哀。

  天地之間,都籠罩着一層悲色。

  在這一片悲壯肅穆的氣氛中,忽然一個熟悉的,清脆的,還帶着幾分好奇的聲音,從他們背後響了起來:
  “你們在這……做什麽呢?”

  衆人吓了一跳,連忙回頭望去,就見正被他們“默哀”着的墨畫,正背着個孩子,不知何時,不聲不響地站在了他們身後,臉上滿是奇怪的神情。

  氣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空中似乎有淡淡的涼風吹過。

  “你……”葉之遠吸了口涼氣,“你……沒死?”

  墨畫瞥了他一眼,“你才死了。”

  他離開雁落山,徑直回太虛門,走到這附近,遠遠見這黑壓壓一群人,乍一看不知根底,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本來是想直接繞過去,避開他們的。

  可走得近了,才發現這些都是“熟人”。

  笑笑,程默,司徒這些小師弟也在。

  墨畫這才過來打了個招呼。

  隻是……這些人情緒好像都有些怪怪的,眼眶也紅紅的,還有點傷感?
  墨畫一臉懵懂,“你們眼睛怎麽紅了?遇到傷心事了麽?”

  四宗七門的天驕們,聞言臉色一僵,尴尬之後,當即惱羞成怒。

  這個墨畫,果真十分讨厭!
  卑鄙可惡至極!

  這一臉假裝無辜的樣子,肯定是在看自己這些人笑話!
  适才的感傷,當真都是喂了狗了!

  他們一時又羞又怒,不僅眼紅,臉也氣紅了。

  太虛門的弟子們,反倒十分開心。

  小師兄“失”而複得,他們如釋重負之餘,也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而後便好奇問道:
  “小師兄,你剛剛去哪了?”

  “我不是說了麽,我去救人了……”墨畫拍了拍身後瑜兒的屁股,示意他把人救回來了,“讓你們别擔心我,早些回宗門。”

  “哦……”

  他們這才記得,小師兄好像的确這麽說過。

  而且小師兄救出來的這個孩子,他們也都很熟,正是那個在膳堂裏,天天跟小師兄一起吃飯的,叫“瑜兒”的孩子。

  “小師兄,你……”

  司徒劍還想問什麽,忽而見墨畫印堂發黑,嘴唇蒼白,渾身也在細微地顫抖,當即心頭大震:

  “小師兄,你怎麽了?”

  墨畫神色一變,也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源源不絕的黑色的極兇極戾之氣,自天邊降臨,湧入自己的天門,一道道亡魂厲鬼,循着他犯下的殺孽,侵蝕進了他的命格之中。

  他的眼前,仿佛有萬道冤魂黑影,遮天蔽日。

  他的耳邊,似乎有九幽的無盡亡魂,在沖着他咆哮嘶吼。

  亡魂化煞,厲鬼索命。

  九幽的寒意,滲入骨髓。

  這是他犯下的殺孽,他也應當承擔這份罪責。

  而他殺得太多了,這份罪責也沉重到了極其離譜的地步。

  沉重到了,讓墨畫也覺得呼吸困難,遍體生寒,便是呼出的氣,似乎都帶着九幽的陰森寒風。

  墨畫的神色一時痛苦至極。

  他猛地攥住司徒劍的手臂,隻覺胸悶氣短,每一個字都似乎費盡了全身的力氣,但他還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把我……和瑜兒……帶回太虛門……”

  說完之後,墨畫再也承受不住命格中的無窮殺孽,神識昏聩,暈了過去。

  “小師兄!”

  司徒劍神色大變,其餘太虛門弟子也都大驚失色。

  其他各宗天驕,震驚之餘也面面相觑。

  令狐笑連忙去試了下墨畫的手臂,可隻碰了一下,便覺得墨畫的手,如千年寒冰,又如九幽寒泉,蘊含着暴虐而陰戾至極的寒意,隻輕輕碰了這一下,便讓令狐笑全身發寒,耳邊盡是刺耳而尖厲的亡魂之聲。

  “這是……”

  令狐笑臉色發白,再轉過頭,便見墨畫的印堂,已然漆黑如墨,黑氣爬滿白皙的臉頰,陰煞之氣濃得滴水。

  “陰氣化冰,煞氣化水……”

  “小師兄他到底……都做了什麽……”

  一衆太虛門弟子,目光震撼,神情難以置信,而後他們不敢再怠慢:

  “快,回宗門,請荀老先生……”

  “一定要救下小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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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0章 因果命煞,一念仙魔

  太虛門,後山祖庭。

  一處老祖洞府中。

  墨畫躺在天機白玉床上,雙眼緊閉,滿臉黑氣,渾身冰寒,散發着濃烈至極的“死”的氣息。

  無窮的煞氣,自因果中浮現,不斷湧入墨畫的額頭,侵蝕着他的命格。

  修士的命格,通常是隐晦的,不易被窺視。

  除非是修習天機的高人,因果造詣極深,借助天機至寶或因果秘術,方能窺人命途。

  否則一般修士,是看不出他人的命格的。

  但有一種特殊情況,人的命格會由隐及顯,自命宮之中浮現。

  那就是,人的命格,遭逢極大變故的時候。

  大災大劫加身,生死存亡考驗,遭逢驚天變故,或犯重大業報,人的命運會發生劇變。

  當此之時,人一生的因果所鑄就的命格,就會自封閉的命宮之中,顯現出本相來。

  甚至尋常修士,用肉眼都可以看到……

  如今,墨畫的命格,就隐約地呈現在了,荀老先生和司徒真人面前。

  他的命格裏,如今全是漆黑的死煞之氣。

  這股煞氣之強,規模之大,數量之多,戾氣之重,殺孽之深,即便是洞虛境的荀老先生,和玄機谷的大長老司徒真人,也是生平僅見,心中駭然。

  他們不敢有絲毫松懈,竭盡手段,壓制着墨畫身上的煞氣。

  室内焚着安神的檀香。

  司徒真人布下了小玄天七星陣,借七星光芒,護住墨畫的命格。

  他的乾坤清光盞沒了,六陽赤金盞碎了,隻能又尋了一個明燈安神盞,點一盞魂燈,來穩住墨畫的神識。

  荀老先生,則借助太虛天機羅盤,催動墨畫脖子上的太虛兩儀天機鎖,來抵抗源源不斷的煞氣,意圖化解墨畫的此番厄難。

  但形勢十分不妙。

  墨畫閉着眼,嘴唇發白,臉色越來越難看。

  四肢越來越冰寒,煞氣也越來越濃烈。

  荀老先生看着心疼不已。

  司徒真人同樣心中不忍,同時也深感震驚。

  尋常修士,哪怕是一些高明的天機修士,承受這無量大海般的煞氣反噬,早就心智扭曲,煞氣入體,識海碎裂而死了。

  或是從因果上,被煞氣的反噬吞沒,從而身死道消。

  可墨畫小小年紀,隻有築基修爲,竟然能支撐這麽久。

  他的道心,未免太堅韌了。

  他的命格,也未免太“硬”了……

  想到墨畫在邪神夢魇中,種種匪夷所思的表現,和足以與神明媲美的神念力,司徒真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可随後,他眉頭又皺緊了起來。

  神念再強,命格再硬,也絕不可能抵擋得住,這滔天一般,源源不斷的死煞之氣侵蝕。

  這煞氣太強了,别說是人了,便是真正的天地神明,恐怕也會被“侵蝕”,堕落成兇煞的邪神。

  形勢十分不容樂觀。

  司徒真人和荀老先生,眉頭緊皺,憂心忡忡。

  七星陣,加安神盞,加太虛兩儀天機鎖,換作一般兇煞,倒是不足爲懼。

  但眼下的“兇煞”,無邊無際,無法度量,實在兇險至極。

  而墨畫雖然神念強,但畢竟修爲太低,“道基”太淺,一些更霸道的天機手段用不了。

  荀老先生和司徒真人,也隻能聯起手來,想盡一切辦法,替墨畫壓制煞氣,緩解他的“命煞”,爲他“吊命”。

  這個過程極兇險,也極漫長。

  長時間施展天機術,爲墨畫“消劫化煞”,也令荀老先生和司徒真人,精神開始透支,神念開始幹涸,後背也被冷汗浸透。

  可爲了救墨畫,荀老先生二人,還是咬着牙堅持着。

  墨畫身上的煞氣,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抑制。

  情況稍稍平緩。

  可還沒等荀老先生二人喘一口氣,很快變故驟生。

  滔天殺孽,招煞氣入命。外來的煞氣,不斷湧入墨畫的命格,攪動了墨畫原本的命格,也引動了墨畫命格中,更可怕的變數。

  陰森血色,自墨畫的命格内部滲出。

  古老的邪念,也籠罩着墨畫的命途。

  墨畫命格中,真正的“大恐怖”,也開始顯露出猙獰的一角。

  屍山血海的因果領域蔓延。

  道孽之氣纏身的屍王,君臨萬屍之上,正在吞吐無邊漆黑的煞氣,發出驚天的怒吼。

  而屍山血海之下,一隻漆黑色,與墨畫面目相似的“邪胎”,也受了煞氣滋養,開始睜開了眼眸。

  古老的邪念開始蛻變……

  屍山血海,道孽現身,屍王怒吼,邪胎開眼。

  司徒真人隻驚得魂飛天外。

  荀老先生也覺得遍體森寒,手掌止不住地顫抖。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墨畫這孩子的命格裏……怎麽會藏着……這麽多天地至兇的恐怖因果?!”

  “這……不好!”

  荀老先生神色陡然大變。

  幾乎一瞬之間,受殺孽死煞所激,所有屍氣、邪氣和煞氣聚在墨畫的命格中,交彙融合,并凝練在了一起。

  命格開始蛻變。

  墨畫整個人,被液體狀的黑色,灰色和血色纏繞,散發着極兇極惡的氣息,看上去就跟滅世的魔頭再世一般。

  而墨畫的道心,也在被這魔念吞噬。

  被屍氣邪氣和煞氣浸泡着的墨畫,仿佛一個“曠世魔胎”。

  而自這魔胎中孵化出的,便是一個驚天的魔頭。

  感知到這股驚世的魔氣,太虛的山門,開始震動。

  古老的門庭,替天行道的劍意湧動。

  後山之上,雲霧缭繞,太虛門列祖列宗的牌位,都開始簌簌顫動。

  荀老先生眉目抖張,驚駭失色。

  墨畫的命格,在逆變!

  從那個赤子之心,立志學陣法,體悟天道造福萬生的正道天才,在向一個屍山血海伴身,大道孽變爲王,邪胎孵化封神的“滅世大魔頭”進行正邪逆變!

  “糟糕!”

  荀老先生當即以指點額頭,催動神念,牽引太虛兩儀天機鎖,鎖住墨畫的氣機和因果,鎮住墨畫的煞氣,拼盡全力,阻止他道心逆變,一點點沉淪深淵。

  重傷未愈的司徒真人,也提着最後一口氣,忍着識海皲裂之苦,竭力以七星護持墨畫,并以魂燈安穩其神。

  可在道孽,邪胎,無盡死煞這等恐怖的大因果面前,這些天機阻力,實在杯水車薪。

  墨畫的命格,還在逆變。

  他的身子,也在一點點被屍氣,邪氣和煞氣吞沒……

  看着墨畫漆黑的面容,荀老先生心在滴血。

  司徒真人也心生恐慌。

  便在此時,變故又生,大地開始顫動。

  一股古老渾厚而充滿親和力的道蘊蓦然自地脈湧出,厚重的大地光芒融入了墨畫體内,替墨畫消解着災厄。

  荀老先生臉色錯愕,“大地的道蘊,在護着墨畫……”

  這是……在報恩?

  而且,還不止……

  另一股古老磅礴的氣息,此時此刻,在天地間凝聚。

  荀老先生猛然擡頭看去,瞳孔一縮。

  天變了。

  狂風驟起,山林呼嘯。

  風起雲湧間,方圓百千裏的上空,浩蕩的雲層,此時全部呼嘯着,向太虛山的上空凝聚,形成了一道無比巨大,足以遮蔽天日的雲海旋渦。

  其中至剛至強,奔騰不息的天機在湧動。

  整個乾學州界無數修士,乃至所有洞虛老祖,全都擡頭望天,看向太虛山方向,神色震動,目光驚疑。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這是……乾道的天機!”

  “乾道的天機,彙聚在太虛門上空……”

  “發生了什麽……”

  話音未落,一道純白色的祥瑞氣機,浩浩蕩蕩,從天而降,直接照入太虛門後山,穿透層層陣法,重重樓閣,籠罩在了墨畫身上。   
  這股純白色,至剛至強的天道氣機,護持着墨畫的命格。

  黑色的死煞之氣,瞬間開始消解。

  墨畫命格的逆變,重又開始回轉。

  荀老先生神情震撼,與司徒真人對視一眼,心中瞬間恍悟。

  這是……乾學州界,不,是整個乾州的氣運,是乾道的氣運賜福。

  墨畫雖犯下了無盡殺孽,但與此同時,他也救下了無數生靈。

  若非他炸掉大陣,抹殺了所有魔修,一旦血祭大陣蔓延,魔修猖獗,乾學州界,乃至整個乾州,都會面臨生靈塗炭的浩劫。

  天地之間,因果平衡。

  他殺了無數人,犯下的大殺孽,引動了恐怖的“命煞”。

  但他也救了無數人,所行的大功德,引得天降祥瑞,乾道氣運加身。

  道心如赤子,救一地,一界,乃至一州之生靈。

  這是真正的“大氣運”。

  而在乾道氣運的加持下,墨畫的“命格”,也在發生着劇烈的變化。

  正邪各股氣機,開始割據絞殺。

  大地的道蘊,主“守”。

  憑借“厚德載物”的生機,護持着墨畫的根本,讓墨畫的氣機生生不息,并鎮壓着他命格中,原本伴生的恐懼屍氣,孽氣還有邪氣。

  乾道的氣運,則主殺。

  純白色的天道氣運自強不息,與源源不斷的深黑色的死煞之氣,彼此抗衡,不斷消解。

  二者,一個來自殺人的孽報,一個來自救人的功德;

  滅世的煞氣,和救世的氣運,一黑一白,在墨畫的命格之上交混,浩蕩玄妙,形如太極,不斷流轉。

  二者就這樣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最終凝固,融入了墨畫的命格之中。

  至此,一切因果命煞消弭。

  屍氣和邪氣被鎮壓,大地道蘊蟄伏。

  煞氣和天機交融,彼此維持平衡。

  太虛門上,乾道氣運消散,祥瑞的白光隐沒,雲海凝成的漩渦,也化作了點點雲朵,點綴于天邊。

  墨畫命格中的兇象,也都消失不見。

  纏繞在身上的,黑色的煞氣,血色的邪氣,灰色的屍氣,也都盡數暗藏。

  墨畫蒼白的臉色,有了紅潤。

  冰寒的手腳,也有了溫度。

  他的氣息,也變得平穩,甚至傳出了輕輕的呼吸聲,似乎是在睡覺。

  荀老先生和司徒真人神情怔忡。

  親眼見證,并親身經曆天地種種因果異象的二人,此時仍舊心神驚愕,屏着呼吸,怔怔地看着墨畫。

  直到墨畫氣機平穩,呼吸勻稱,也不再有其他危險,兩人這才餘悸漸消,輕輕喘了口氣。

  荀老先生小心翼翼拭了拭墨畫的脈搏,心中如釋重負。

  而後他取出一枚金色剔透的丹藥,喂入墨畫口中,又重新焚了一枚安神香,待香氣氤氲,沁人心脾,這才與司徒真人,一同離開洞府。

  離開洞府,關了大門,封了陣法,二人也不敢走遠,隻在院子裏,布桌煮茶,稍作休憩。

  司徒真人喝了口茶,還魂了一般,長長歎了口氣,這才驚覺,自己整個道袍,都被冷汗浸濕了,不由苦笑道:

  “這世上竟真有人,能有這般……”

  司徒真人想不到怎麽形容才好,隻能歎道,“這般……‘驚天地泣鬼神’的命格……”

  “今天,也算是見過‘世面’了……”

  荀老先生沉默片刻,也喟歎道:“我也沒料到……”

  他覺得自己對墨畫這孩子,已經算是了解了,可知道越多,卻發現自己知道得越少。

  屍山,道孽,邪胎,命煞……這些可怕的因果,尋常修士,但凡沾上一樣,都不得好死。

  墨畫身上,卻寄生了一大堆。

  沒點大恐怖的東西,似乎都不配沾他的身……

  荀老先生神情已經有點麻木了。

  司徒真人也隻怔怔地喝着熱茶,壓着驚。

  院中一時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司徒真人又皺眉道:“這件事……可還沒完……”

  荀老先生微怔,意識到司徒真人在說什麽,也皺緊了眉頭。

  司徒真人聲音無比凝重:“他這命格,‘大兇’都不足以形容。”

  大兇之兆,說的是人的命格。

  眼下這命格,已經難以當成“人”來看待了。

  “這些兇煞之中,哪一個都不是好惹的,而這所有兇煞,聚在一起,不僅兇上極兇,更形成了一個極恐怖的‘養蠱’煞局。”

  最終養出來的“蠱”,到底是什麽,誰也不知道。

  但用屍山,道孽,邪胎,天地死煞……養出來的“蠱”,不用想都知道到底有多恐怖。

  司徒真人真的是頭皮都在發麻。

  “眼下……”司徒真人微微吸了口涼氣,“眼下,大地道蘊護身,乾道氣運制衡,墨畫的命格,是暫時穩住了,但這些兇煞,隻是暫時‘平衡’了,根本無法消除,一旦……”

  司徒真人聲音帶了一絲顫抖,“一旦受外力幹擾,或内在道心紊亂,打破了這種平衡,那這些命格中的兇煞,還是會‘死灰複燃’。”

  “墨畫也會受到,更兇戾的反噬……今日的‘魔化’還會再重現,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到了那個時候……”

  司徒真人臉色蒼白,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荀老先生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深深的陰翳。

  救世和滅世的大因果,都彙聚在一人身上。

  一念濟天下。

  一念亦可滅蒼生。

  因果難料,天機難定,氣運反複,墨畫的命格,究竟會如何發展,當真是……誰也預料不到。

  “還有一個問題……”

  司徒真人又凝聲道,“哪怕這個命格,在天地氣運加持下,能夠穩住,不再逆變,但也可能會潛移默化,影響這孩子的心性。”

  “尤其是,那股死煞之氣,會在無形之中,讓他變得暴虐,兇殘,嗜殺,讓他一言不合,就想殺人……”

  “長此以往,他還是會變成……殺人如麻的大魔頭……”

  司徒真人語氣發寒。

  荀老先生眉頭緊皺,問司徒真人:
  “一般這種命格的修士,按照天機因果的法則,該如何處理?”

  司徒真人默然,而後緩緩道:
  “玄機谷有記載,這種命煞之格的修士……心性易變,一生變數太大,兇險太高,十之八九,都會被煞氣支配,淪爲嗜血的魔頭。”

  “按照慣例,是……”

  司徒真人微頓,而後寒聲道,“防患于未然,将這些兇煞的隐患,扼殺于搖籃。”

  荀老先生眼皮一跳。

  司徒真人又歎道:“但這些……又不太适用于墨畫。墨畫這孩子的命格,要兇殘得太多太多,而且,還有乾道氣運加身,情況更複雜,不是那麽簡單,說扼殺就能扼殺的。”

  即便真要殺……

  反正司徒真人下不了手。

  墨畫救了他一命,他沒辦法恩将仇報。

  荀老先生就更不可能舍得了。

  墨畫比他親孫子還親。

  除非墨畫将來真的成了惡貫滿盈的曠世魔頭,否則無論司徒真人,還是荀老先生,都無法狠下心來,對墨畫下殺手。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長歎道:“此時說這些,還爲時尚早,等墨畫這孩子醒來再說吧。”

  司徒真人點頭。

  兩人不再說什麽,自顧自喝茶,但顯然都是心事重重,眉間籠着一層愁色。

  而外界,風雲變幻。

  血祭大陣被崩解,魔修被屠戮一空,引發各方震動,以及一系列後續的猜疑,争執和諸多事端。

  但這一切,都與太虛門無關。

  太虛門奉荀老先生的命令,山門緊閉,隔絕一切幹擾,以及因果衍算。

  外界暗流湧動。

  而太虛門上下,從老祖到弟子,卻隻關心着墨畫的安危。

  終于,七日之後,太虛後山的老祖洞府裏,沉睡了許久的墨畫,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的命格,映照在他的眼中。

  死煞之氣和乾道氣運融爲一體,黑白交織,緩緩流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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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1章 大荒骨簡
  神識昏昏沉沉,明明醒了,但還是疲憊得不行,識海有重若千鈞之感,仿佛背負了太多的冤孽和負債。

  而且眼前,一片朦朦胧胧。

  看什麽東西,都是半黑半白。

  仿佛天地都失了顔色,回歸爲最本源的色彩,黑白交織中,既讓人覺得萬物死寂,又讓人覺得大道歸一。

  墨畫又用力眨了眨眼。

  天地萬物的黑白之色稍稍褪去,略微多了點色彩,但也沒徹底消散,半黑半白的虛影,仍舊貼在眼邊。

  這種黑白視界,仿佛與他的眼眸,融爲了一體。

  墨畫皺眉,又眨了眨眼,再睜開眼時,就看到了白發蒼蒼,一臉嚴肅,目光擔憂的荀老先生。

  墨畫一驚,“荀老先生……”

  他剛想起身,就被一隻蒼老但溫暖的手掌按住了,“别動。”

  荀老先生以手背,貼了貼墨畫的額頭,又試了試墨畫的脈搏,感知了墨畫體内經脈的強弱,血氣的盈虧,和靈力的流動,最後又捏着墨畫的下巴,左右端詳了一下墨畫的眼眸。

  見墨畫眼眸之中,黑白兩色漸漸褪去,沒有煞氣留存,也沒有邪氣,屍氣和血氣浸染,這才算最終放心。

  “能看清東西麽?”

  “能看清,”墨畫點頭,如實道,“但還是有一點點模糊,帶一點黑白邊。”

  “經脈靈力呢?”

  墨畫運轉了一下,道:“應該沒問題。”

  “覺得累麽?”

  “嗯,”墨畫點頭,“覺得肩頭沉甸甸的,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壓着我,不讓我喘氣……”

  荀老先生微微歎息。

  殺孽那麽重,也隻是覺得“沉甸甸”的,這命格已經不是一個“硬”字能形容得了的。

  “你……”荀老先生微頓,最後還是直接問道,“想殺人麽?”

  “殺人?”

  墨畫愣住了,有些不太明白,“我爲什麽會想殺人?”

  荀老先生不知從何說起,歎了口氣,“不想殺人就好。”

  荀老先生又盯着墨畫的眼睛看了看,确定墨畫眼神清澈真摯,沒有對自己撒謊,這才放心。

  墨畫卻有些疑惑,“荀老先生,我到底怎麽了?”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墨畫一眼,淡淡問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麽?”

  “我……”

  墨畫猶豫片刻,覺得這種事,還是跟荀老先生實話實說好。

  畢竟荀老先生待自己極好,有些事瞞着,實在是迫不得已,他也不好開口。

  但血祭大陣的事,大抵還是能說的,自己是去救人,又沒做壞事,也沒必要隐瞞老先生。

  更何況這件事太大了,自己肯定頂不住。

  老老實實告訴荀老先生,荀老先生還能替自己兜底。

  墨畫尋思片刻,就将自己所做的事,都跟荀老先生說了。

  他爲了救同門,以及其他乾學天驕,破了雁落山的邪道大陣。

  後來又爲了救瑜兒,跟屠先生虛與委蛇,在各個魔頭間夾縫求生,最後終于成功救下了瑜兒,順手炸了血祭大陣,也順手将大陣裏的魔頭都殺了。

  荀老先生歎了口氣,隻覺得跟聽說書人講故事一樣,天花亂墜的。

  不過驚愕的次數多了,他也都麻木了。

  墨畫無論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來,他現在也都漸漸能接受了。

  至于一些細節,墨畫肯定有所隐瞞,荀老先生也不打算細問。

  凡事心裏大概有個數就行,有時候知道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尤其是墨畫身上的事。

  “我知道了,”荀老先生點頭,“這件事到此爲止,不可再對第二人提及了,你要記住……”

  荀老先生深深地看着墨畫,緩緩道:

  “瑜兒的事,你也隻是恰巧,将他的‘肉身’救了出來,夢魇之中發生了什麽,你并不知道。”

  “血祭大陣自毀之事,與你無關。”

  “那些魔修的死,是他們罪有應得,同樣與你無關。”

  “無論發生什麽,你都要咬死一句話,‘與你無關’。”

  “如若不然,這麽多金丹乃至羽化魔頭身死,不光血煉門,玄魔宗,陰屍谷,魔劍門,合歡宗……這些魔道宗門,會視你爲魔門的‘血仇’,與你不死不休。”

  “便是乾學各宗門,各世家,也會觊觎你,視你爲眼中釘,千方百計打你的主意,将你敲骨開顱,研究你的識海……”

  “你的敵人,将遍布正邪兩道,到時候無論你做什麽,都是寸步難行,且步步殺機。”

  “這些話,你一定要記住!”

  荀老先生神色嚴肅至極。

  墨畫也此中知道利害,認認真真地點頭,“嗯,老先生,我都記住了。

  荀老先生見狀,臉上嚴肅之色消散,目光也重新變得溫和起來,輕聲道:

  “好了,将這一切都忘了吧,好好休息養傷。這段時間,你就留在這後山,哪也不要去。”

  “其他的事,我來處理。”

  墨畫感激道:“多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擺了擺手,和藹地看了墨畫一眼,寬聲叮囑道:
  “你是受了因果上的傷勢,心神負荷重,不要妄動神念,也不可過多勞心思慮,沒事就多睡一會。”

  “嗯。”

  墨畫點了點頭,也的确覺得神識昏沉,精力不濟,便又閉上眼睛,緩緩睡了過去。

  荀老先生等墨畫睡着,沒有異狀,這才起身離開。

  離開後,荀老先生喚來一個内門弟子,吩咐道:“傳我的令給掌門,開三山道會,有事要商議。”

  “是,老祖。”那内門弟子領命去了。

  荀老先生又回頭看了墨畫一眼,心中喃喃歎道:

  “這才築基,就折騰成這樣,要是到了金丹,再捅起婁子來,我這個老祖,可真未必兜得住了……”

  ……

  之後數日,荀老先生忙着開宗門會議,命令宗門上下,各方運作,替墨畫做着“封口”善後的事。

  最大程度上,減少墨畫與荒天血祭之災的因果聯系。

  盡量讓墨畫從這件事中“隐身”,以免招緻魔道的血腥報複,以及其他勢力别有居心的觊觎。

  太虛門中的知情人,無論知道多少内情,也都盡數“封口”。

  當然,真正的“封口”,墨畫自己做了。

  更準确地說,他那是叫“滅口”——将所有親眼見過他,知道他做了什麽事,畫了什麽陣法的魔修,全都崩殺了。

  甚至包括屠先生在内的四個羽化,也未能幸免。

  真真正正,死得幹幹淨淨。

  除了他之外,也根本沒人,真正知道他到底在血祭大陣内做了什麽。

  因此,這也讓荀老先生“封口”的安排,方便了不少。

  一切都很順利。

  也不會真的有人,會将準三品荒天血祭大陣的覆滅,歸咎到墨畫一個小小的築基弟子身上。

  畢竟隻是築基,哪怕他神識再高,陣法再強,甚至還是乾學州界的陣道魁首。

  但這所有能力,所有光環,全部加起來,在這傾盡魔道心血,連橫九州的巨大規模的邪道血祭大陣面前,也實在是不值一提。

  也的确有人懷疑過墨畫。

  懷疑墨畫,是血祭大陣崩解的幕後黑手,或者至少是重要參與者。

  但這種懷疑,連懷疑的人本身,都覺得有點荒謬且可笑。

  那可是準三品的邪道大陣。

  墨畫即便再妖孽,也隻是築基境的宗門弟子,何德何能,能毀了準三品的大陣?

  這種說法,無疑是在給墨畫臉上貼金,也無疑是在給太虛門增添功績。

  這違背了大多宗門的利益。

  因此,墨畫炸毀血祭大陣的猜測,無疾而終,很快也就沒人再提了。

  但另一類謠言,卻傳播甚廣。

  “據說……墨畫陷入血祭大陣,早已皈依了魔道,不但修了魔功,吃了人肉,喝了人血,還用人血人皮畫了邪陣。”   
  “邪神複蘇的血祭大陣中,一大部分陣法,就是出自墨畫這個乾學陣道魁首之手。”

  這個謠言,其實也不純粹是謠言。

  至少有一半是對的。

  但荀老先生肯定不能承認,太虛門也态度堅決,一律回應道:

  “荒謬!”“可笑!”“無中生有!”“造謠中傷!”

  有人便讓墨畫出來澄清,讓他證明自己并沒有修魔功,沒有吃人肉喝人血畫邪陣。

  畢竟這種事,是瞞不了人的。

  一旦誤入歧途,沾了血腥邪異的手段,很容易被人察覺出異常。

  即便沒問題,有時候也可以查出問題來。

  荀老先生活了不知多少年,這種事怎麽可能不明白,自然不可能理會這些言論,隻将墨畫藏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風聲和線索,也不向外透露。

  别人若問,就說墨畫在修行,在閉關,在學陣法。

  一些宗門或世家高層若質疑,荀老先生便将臉一沉,冷聲道:
  “怎麽,你要辱我太虛門楣?”

  “我太虛門弟子清不清白,我能不知道?”

  “我太虛門的陣道魁首,是你們說查就能查的?恕老夫冒昧,你們算什麽東西?”

  荀老先生德高望重,在墨畫眼裏,是個可親可敬的長輩,但在旁人的眼裏,卻是個深不可測的“老怪物”。

  他拉下臉來,也沒人真敢蹬鼻子上臉,觸荀老先生的黴頭。

  但是樹欲靜風不止,這種種懷疑的聲音,雖然被荀老先生暫時壓了下來,但背地裏卻在各處蔓延,甚嚣塵上。

  墨畫對此一無所知。

  一切人心惡意,風言風語,都被荀老先生隔絕在太虛山門之外。

  墨畫一個人待在後山養傷,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歲月靜好的日子。

  所有外人,甚至包括太虛門人,都不得探望墨畫。

  唯一的例外,是司徒真人。

  身爲玄機谷大長老的司徒真人,也算是“知情人”。

  墨畫身體稍好了些,司徒真人便親自來探望了,兩人一起在小院子裏喝茶。

  兩人一老一少,一個羽化,一個築基,一個玄機谷大長老,一個太虛門小弟子,坐在一起喝茶,竟喝出了“老友重逢”的感覺,氣氛靜谧而融洽。

  司徒真人端着茶杯,餘光看了一眼墨畫,心中感慨良多。

  他沒想到,當年離州城那個小娃子,轉眼之間,竟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了。

  陣道魁首,神道無雙。

  化劍斬神,生吞邪胎。

  每每想起,司徒真人都覺得心中悚然,同時也很困惑。

  短短十年間,這孩子到底都經曆了什麽?
  他這一身匪夷所思的本領,到底是從哪學來的?
  司徒真人很想問墨畫,但好歹忍住了,不曾開口。

  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一旦開口,便會洩了天機。

  而墨畫其實,也有一個問題,很想問司徒真人,他忍了忍,到底是沒忍住,便小聲道:

  “司徒前輩,我師……”

  司徒真人當即按住了墨畫的手臂,抿着嘴,神情嚴肅地搖了搖頭。

  這個因果,比墨畫身上的還要大,牽涉還要多,更不知有多少老怪物,在暗中嗅着這血腥味,虎視眈眈。

  雖然明面上,那人生機已斷,歸墟天葬落于詭道人之手。

  但背地裏,是不是仍舊有人窺視,也不得而知,因此不得不小心謹慎。

  見墨畫目光黯然,神情落寞,司徒真人心有不忍,便歎了口氣:“你問與不問,都于事無補。”

  “有些事,你提前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

  “現在的你,雖然……”司徒真人沉默片刻,緩緩道,“雖然本事不俗,但在這等真正的仙天大因果面前,還是太弱小了,你也還沒到,真正能坐上棋局,與這古往今來,明裏暗裏,無數正魔大能對弈的地步。”

  “你當今的第一件要事,還是好好修行,提升修爲,等到你境界足夠高了,真正有能力掌控大局,逆改因果了,你再去出手。”

  “切不可操之過急……”

  司徒真人語氣有些嚴肅,“自身能力不足,但卻貪功冒進,妄想改變局面,這是很愚蠢的。行事無謀,籌備不密,輕則淪爲他人傀儡,重則身死道消,與大道無望,這輩子都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

  “修道非一日之功。成大事者,更需要的,是堅定的道心,和持之以恒的堅持。”

  墨畫一怔,而後目光清明,浮躁盡去,認真點了點頭。

  司徒真人見狀,心中寬慰,亦生感慨。

  常人聽他這番話,隻會覺得他說的是大道理,華而不實,并嗤之以鼻。

  可唯有真正大格局的人,才能聽得明白,世間真正的大道理,并身體力行,将其付諸實踐。

  這份格局和道心上的穎悟,世所罕有。

  或許,也唯有這樣的人,才能秉承天地氣運,以自身的命格,壓制道孽和邪胎的極兇命煞……

  司徒真人心生感慨,随後又微微皺眉,在心中歎道:“隻希望他,不要行差踏錯才好……”

  之後兩人又喝了喝茶,聊了些瑣事,墨畫請教了一些天機因果上的學問,待時候不早了,司徒真人便起身告辭了。

  “我不打擾你了,好生休養。”

  “嗯,司徒前輩慢走。”

  送走了司徒真人,墨畫也覺得有些倦了,而且腦袋的确有些發沉,渾渾噩噩的,便回床上繼續躺着了。

  可躺了一會,又總是睡不着。

  站着想睡覺,躺着睡不着。

  墨畫便睜開眼,盯着屋頂,腦海中一遍遍回想司徒真人的話,心中挂念:
  師父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已經過去十年了,乾坤清光盞,還能定住師父的生死因果麽?不會壞了吧……

  小師姐的娘親,也就是自己的師叔,會照顧好師父麽?
  墨畫想着想着,心緒便有些亂,便搖了搖頭,摒棄雜念,沉下心來:
  “司徒真人說得對,超出自己能力,超脫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想再多也沒意義。”

  “不如靜下心來,将自己能做的事,一絲不苟,踏踏實實地做好。”

  自己現在,要做的且能做的事,隻有兩件:

  一是變強。

  二是變得更強。

  這也是乾學之道的含義,是修行和學習的意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人生在世,要不斷變強,唯有如此,才能感應天道,自強而不息。

  墨畫精神一振,眼眸也越來越晶瑩璀璨。

  “救不了師父,是因爲我還不夠強。”

  “隻要我足夠強,就一定能救師父!”

  “我現在是築基,下一步是結丹,而若要結丹……”

  想到這裏,墨畫自大拇指間一抹,從自己的納子戒中,取出了一枚骨片。

  這正是他從屠先生供奉着的那尊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的腦袋裏,摳出來的大荒骨片。

  确切地說,這應該是一枚,近似玉簡的“骨簡”。

  而這骨簡之中,應該藏着一副對他極重要的陣法。

  之前形勢緊急,墨畫沒來得及看,後來又因爲殺孽太深,承受了命格中不該承受之重,一直卧床養神,也沒空想别的。

  此時他才将這骨簡拿出來,準備好好研究研究。

  墨畫先檢查了一遍骨簡,發現這骨簡,雖是骨頭做的,但用的應當不是人骨,而且裏面沒邪性的氣息,這才放心。

  将骨簡貼在額頭,感知了片刻,墨畫神情一怔,面露古怪:
  “看不懂?”

  “這上面寫的是……大荒古文?”

  大荒,一般指的是離州以南的蠻荒之地,與道廷九州,風土迥異,而且曆史悠久,有獨特的修道傳承,自然也有一些古老相傳的舊代文字。

  一般傳承的記載,肯定用不到這些古文。

  而能用古文記載的,絕對不可能簡單。

  墨畫看着骨簡上的大荒古文字,緩緩皺起了眉頭。

  “看不懂怎麽辦?”

  “難道……要我現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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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2章 蠻荒古陣
  “大荒古文字……怎麽學?”

  從哪裏去學?
  誰會教自己?
  墨畫皺眉,考慮了半天,還是沒頭緒。

  屠先生應該是會的。

  若是屠先生還活着,自己也還在血祭大陣裏跟他學東西,替他“打工”,彼此之間的關系也處在“友好期”,說不定真的可以旁敲側擊,向屠先生請教一下大荒古文。

  但問題是,屠先生已經被崩死了。

  這個可能性,從根本上被抹去了。

  墨畫又将骨簡貼在額頭上,感知了一下裏面的内容,還是一頭霧水。

  “文字”這種東西,大抵比較抽象,不會就是不會。

  若沒有系統的傳承去學,根本不知道大荒的古族人,到底是以什麽樣的腦回路,來創造并記載這類文字的。

  而骨簡中,隻有晦澀的古文字記載,并沒有陣紋的圖形。

  不知那所謂的蠻荒古陣圖,被隐藏在了哪裏。

  在情況不明的情況下,墨畫也不太敢輕舉妄動,害怕自己神念太強,動作太粗暴,将這骨簡給弄壞了。

  情況就有些僵住了。

  “要不,請教下荀老先生?”

  墨畫心中沉吟。

  可是之後幾天,荀老先生似乎是在忙碌着什麽大事,一直不曾現身。

  墨畫被“禁足”,一時也出不去,隻能抱着骨簡幹瞪眼。

  大概過了五日後,荀老先生才來看墨畫,檢查了一下墨畫的傷勢,見墨畫氣色好了許多,眼眸清澈,命格也不逆亂,稍稍點了點頭。

  但荀老先生全程眉頭緊皺,一臉疲憊。

  墨畫見狀,心念一閃,便好奇問道:“老先生,您在忙血祭大陣的事麽?”

  荀老先生微怔,本不想多說,但念及墨畫雖小,但牽扯進的大事卻太多太多了,甚至很多大事,都與他息息相關。

  有些秘密,跟他聊聊也無妨。

  荀老先生颔首,輕聲歎道:“血祭大陣,是大災禍,雖然災禍消弭了,但造成的損失,還是不可估量,也有大量善後的事要做……”

  “死去的修士要安葬,屍體要焚燒,以免發生瘟變,或者屍化。”

  “戰亡的道廷司,世家和宗門的修士和弟子,也需要撫恤。”

  “被邪氣和血氣污染的土地,要想辦法重新淨化。”

  “崩塌,變形,或直接被滅解的山川,也要重建。”

  “破損陣法的城池要修複,很多無家可歸的散修,也要安置……”

  殺戮,破壞這種粗暴的事,有時候做起來容易。

  但在破壞之後重建,給流離失所的人,一個安身之處,讓大家能繼續生存下去,這種看似“平平無奇”的瑣事,卻要複雜而且艱難得多。

  而且,勢必要花費大量靈石。

  荀老先生見墨畫眉頭緊皺,便安慰道:“這些你就不必操心了,你做的事已經夠多了,功德也足夠大……”

  當然,殺孽也足夠深罷了。

  荀老先生心中默默道,而後繼續叮囑墨畫:

  “你隻要記住,不把你做的事,洩露出去就行,免得引禍上身。”

  “我不會被懷疑麽?”墨畫問。

  荀老先生道:“這世間,修士大能和隐世高人無數,你隻要不冒頭,一些離奇的事,自會有人替你背鍋。”

  甚至這荒天血祭之災,可能本身在暗中,就有其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能在操盤。

  隻不過,衆人身在局中,不曾看清罷了。

  這一點,荀老先生有預感。

  即便是墨畫,也隐隐有些察覺。

  “嗯,”墨畫點頭,而後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荀老先生,論劍大會的事怎麽樣了?”

  “是我們太虛門赢了麽?”

  荀老先生剛想開口,忽而看了眼墨畫,反問道:“這件事……在你原先的推衍中,會如何發展?”

  墨畫一怔,“要我說麽?”

  荀老先生颔首,“你先說。”

  見荀老先生目光平和,墨畫便道:“當時,我一劍劈出去,大抵會有幾種情況。”

  “一,是會直接抹殺沈麟書他們的神念,要了他們的性命。”

  “但這種情況不太可能,他們是有長生符的。”

  “所以,這一劍,大概率隻是碎了他們的長生符。”

  “碎了長生符之後,仍舊有幾種情況:”

  “一是沈麟書幾人識海被廢,會一直昏迷,直到論劍結束。”

  “二是,會讓他們顯出‘原形’……”

  墨畫沉默了片刻,緩緩道:
  “沈麟書這些天驕,背地裏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們……是上過胭脂舟的,識海中必定會被污染,有邪神的邪念,隻是被以高明的手段,封印在識海裏罷了。”

  “這一劍,即便不廢了他們,但隻要破開他們識海,讓這些邪孽的因果外洩,被其他羽化真人,或洞虛老祖發現,那他們肯定會遭論罪,沒法再論劍了。”

  “最差的情況下,即便廢不了他們,也沒辦法讓他們的邪念現形,至少碎了他們的本命長生符,讓他們元氣大傷。”

  “隻要四大宗這四個絕頂的天驕元氣大傷,後續的天字論劍,就完全由我說了算,勝負也由我太虛門拿捏。”

  “另外,還有一種情況……”

  墨畫想了想,又道,“那就是,我劈碎長生符,引動洞虛法相,洞虛法相會殺我,而我是論劍弟子,五品論道山大陣必會爲了護我,與洞虛法相對戰。”

  “洞虛級别的大陣和法相之戰,必是驚天動地,平山倒海。整個論劍場地,估計都會被廢掉。”

  “這樣一來,後續的論劍,也就不得不終止。”

  “而如果論劍至此終止,那就會按照當前的成績,來定最終論劍排名。”

  “我們太虛門,前期成績很好。修羅戰中,大多數弟子都活到了最後,我更是最後一個修羅戰的幸存者,這樣算起來,我太虛門的勝點,肯定是最多的……”

  ……

  “以上種種情況,我都仔細推衍過了。”

  “涉及的因果,還有種種變數,大抵也在掌控之中。”

  “因此,隻要我能一劍,斬碎沈麟書幾人的本命長生符,那最後論劍第一的名頭,便一定是我太虛門的。”

  墨畫口齒清晰,條理分明,目光透徹,不疾不徐地将這所有因果思慮,全都說了出來。

  荀老先生神情怔然。

  他看着墨畫,猶帶着少年氣的面容,深邃如潭水的眼眸,以及那股于因果之中,思慮深密,并掌控一切變數的從容,心中湧起深深的感慨。

  他猜到墨畫做這一切,定是有所考慮的。

  但他沒想到,墨畫思慮得,竟然會這麽深。

  他這個年紀,自記事起滿打滿算,也就二十個春秋的閱曆,便已然如此心思缜密,心智如妖。

  若是再活上百年,乃至上千年,修爲更高,衍算之力再強,對因果的洞悉更深,又該是何等逆天的程度。

  荀老先生心中歎息。

  天地如棋,蒼生如子。

  而墨畫有此等恐怖的天賦,必是天生的執棋之人,難怪……乾道的氣運,大地的道蘊,會彙于他一身。

  難怪那人,會收他爲親傳弟子。

  隻是……

  荀老先生皺眉。

  “到底是那人收他爲徒,才讓墨畫覺醒了這份悟性和氣運。”

  “還是因爲,墨畫有這份悟性和氣運,那人才會收他爲徒?”

  “抑或者都不是?這真的隻是一種,天機因果上的巧合?”

  荀老先生陷入沉思。

  片刻後,墨畫問道:“老先生,我說得對麽?”

  荀老先生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墨畫說的是什麽,不由歎了口氣,點頭道:

  “差不多是這樣……”

  “這件事,算來算去,我太虛門應該都能占下這個‘論劍魁首’的名頭。”

  “但這事也沒那麽簡單。”

  “乾學各大宗門和世家,肯定不會這麽輕易同意,尤其是四大宗,必然明裏暗裏,使很多絆子。”

  “我太虛門也不可能坐視不理。論劍的事,估計要斡旋好一陣,才會最終有結果。”

  “不過,還是那句話,”荀老先生看着墨畫,既是感慨,又是欣慰,“你做得已經夠多了,這件事由我來解決,你安心休養,遠離這些風波便是。”

  “嗯。”墨畫點了點頭。

  荀老先生沉默片刻,目光微沉,忽而開口道:“那一劍……”

  墨畫心頭一跳。

  荀老先生蒼老而幽邃的目光,盯着墨畫澄澈的眼眸,低聲緩緩問道:“是誰教你的?”

  “這……”

  墨畫默然,片刻之後,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他也沒辦法再瞞下去了。

  如今在論劍大會,萬衆矚目之下,他已經用過這一招了。

  别人不知神念化劍的根底,或許看不出來,但荀老先生何許人也,這一招一顯露出來,他肯定看得一清二楚了。

  雖然獨孤老祖,特意叮囑過他,讓他誰也不說,但眼前的情況,他不說肯定不行。

  “是……”墨畫小聲道,“獨孤老祖……教我的……”

  荀老先生眼皮一跳,心道果然,随後又皺眉道:“他被關在劍冢禁地,怎麽教你的?”

  墨畫道:“每隔七日,獨孤老祖會破開虛空,把我拉到禁地,親自傳我劍法。”

  荀老先生恍然大悟,而後心中震驚。   
  他這個師兄,才華驚世,目無下塵,從來傳劍,都是别人磕着頭求他,他也愛答不理的。

  從來沒有,他主動把人拉到面前,親自傳劍的先例。

  想不到,他固執了一輩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反倒壞了自己的規矩,“包接包送”教别人學劍了。

  隻是……

  荀老先生随後又皺眉不解。

  劍冢禁地和外山弟子居,隔了那麽遠,又沒什麽交集,師兄他……究竟是怎麽發現墨畫這孩子的?

  甚至還不惜動用,本就殘存不多的修爲,來破開虛空,把墨畫拉到面前,親傳劍法?
  這裏面,還有其他因果?

  最關鍵的是……墨畫這孩子,可是沒有任何劍道基礎的。

  進太虛門之前,他估計都沒摸過劍。

  這樣,師兄也能把他教會?
  荀老先生越想越覺得古怪,便問墨畫:“這神……這劍訣,你是怎麽學會的?”

  墨畫有點一言難盡。

  這裏面的過程,太複雜了。

  從選宗門前的因果預感,再到從黃山君那裏打聽到的線索,到血色小漁村得了因果,再到獨孤老祖傳道。

  在此基礎上,一步步推衍,一步步琢磨,再根據自己劍道弱,而神道強的客觀條件,修改修煉的法門,期間攻克一個個難關,再加上日積月累的參悟和練習……

  以及,各種劍陣,劍流和斬情道的“大雜燴”。

  這才好不容易學會的。

  綜上所述,的确……一言難盡,墨畫也隻能道:“努力去學,學着學着……就學會了……”

  荀老先生一臉的無話可說。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這是努努力,就能學會的東西麽?
  你這努的是什麽“力”?
  随心所欲之力麽?

  不過見墨畫神情複雜,一臉爲難,荀老先生也大概猜到,這事肯定牽扯了很多不方便說的事。

  更何況,師兄若教他這份劍訣,肯定也叮囑過他,千萬不可向任何人洩露。

  墨畫遵從師兄的命令,也是理所應當。

  至于論劍大會上,展露這驚世的一劍……這也是爲太虛門,爲太虛門上下修士,内外門弟子,争取論劍排名,謀求最根本的宗門利益。

  這就更不能怪他了。

  不但不能怪,反而還應當大加贊賞。

  荀老先生想到這裏,心中便釋然了,對某些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肅然道:

  “這劍訣,傷人傷己,以後不到生死關頭,輕易别用了。”

  “尤其是你如今,殺孽深重,命犯死煞,更不可妄動神念殺伐,使識海透支,否則引動煞氣,道心受侵蝕,易生出劫變。”

  荀老先生神情嚴肅。

  墨畫臉色微白,顯然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認認真真點了點頭。

  随後他又想起什麽,問荀老先生:
  “老先生,獨孤老祖呢?他老人家沒事吧,我好久沒見到他了,他也很久很久,沒找我過去學劍了。”

  墨畫有些擔憂。

  荀老先生一怔,而後深深歎道:

  “師兄他,本就是風中殘燭,還身負災劫,他……”

  荀老先生欲言又止,最後隻神色怅然,對墨畫道,“這件事……你也别操心了。”

  “哦……”墨畫點頭,不過還是有些挂念獨孤老祖,神色憂慮。

  荀老先生看着墨畫,目光溫和,“你休息吧,切記,這段時間内,神識不可虛耗,不可透支,更不可心生殺念。”

  “好的。”墨畫答應道。

  荀老先生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他身形蒼老,步伐緩慢,但速度卻不慢。

  眼見荀老先生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門口,墨畫心頭一跳,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件正事沒問,忙道:

  “老先生!”

  荀老先生轉過身,看向墨畫,“還有事?”

  墨畫點頭,便将大荒古文的事,向荀老先生說了。

  荀老先生有些意外,“大荒古文?你學這個做什麽?”

  墨畫道:“屠先生,還有大荒邪神的隐秘,涉及一些大荒的古秘辛,我想趁現在有空,多了解一下,未雨綢缪,以免将來再碰到大荒的陰謀,着了他們的道。”

  荀老先生猜到墨畫的話,隻說了一半。不過他對墨畫,也向來縱容,并不刨根究底。

  荀老先生沉吟片刻,便緩緩道:

  “各州界,涉及上古記載的文字,其實也是一種修道學識,因爲隻是‘學問’或‘學識’,不受大多數修士重視,但其珍稀程度,其實并不比某些天品的功法或道法傳承遜色。”

  “但這些文字又極重要,偶爾還包含很大的隐秘,因此大多數有底蘊的大宗門,都會收錄一下。”

  “太虛門内,也的确有一些,大荒上古之時,各族的古文記錄和釋義。但這些,都收錄在内門的藏經閣内,并不對外門弟子開放。”

  墨畫渴望道:“老先生,我能看看麽?”

  見墨畫一臉求知若渴的神情,荀老先生多少有點,拒絕不了,便歎道:

  “我給你一枚令牌,你拿着令牌,自己去内門的藏經閣,找玉簡學吧。”

  “但是,兩點一線,除了這洞府,就是藏經閣,其他地方不準去。”

  “也隻準借閱與大荒古文有關的文獻,典籍或是玉簡。其他東西,不要亂借,會壞了規矩。”

  “學完之後,記得把令牌還回來……”

  墨畫大喜,一雙眼眸熠熠生輝,點頭道:“一定!謝謝老先生!”

  ……

  之後的時間,墨畫就三天兩頭,向藏經閣裏跑了。

  太虛山,共分外山,内山和後山三部分。

  外山,是外門弟子生活,修行,上課的地方。

  内山,是内門弟子,教習,長老修行起居的地方。

  後山,則是副掌門,掌門,以及各位宗門老祖的洞府所在。

  後山之中,也包括一些宗門祖墳,祠堂牌位,和絕密禁地等區域。

  一般來說,外門弟子,是不允許進内山的,更别說後山了。

  不過墨畫特殊。

  爲了低調保密,不受各方勢力觊觎和幹擾,墨畫現在養傷住的地方,是荀老先生身爲宗門老祖的後山洞府。

  而他要去的地方,是内山藏經閣,同樣是内山的重地。

  當然,墨畫也不可能真的“無法無天”,到處亂逛。

  他從後山去藏經閣,往返的路徑,是被荀老先生指定好了的。

  藏經閣,後山洞府,加上一條山路。

  真的是“兩點一線”。

  既是怕墨畫“失蹤”,也是爲了提防他好奇心作祟,在後山到處亂跑,又不知惹下什麽禍來。

  荀老先生不給墨畫鑽一點空子。

  原本真打算“四處逛逛”的墨畫,也就死心了。

  他心裏有點可惜。

  當然,學習大荒古文,才是最要緊的事,逛後山這種事,今後早晚有機會的,不急于一時。

  ……

  内山的藏經閣,是内門的道統典庫。

  這是真正的,太虛門内部的核心傳承。

  整座藏經閣,與外山的比起來,不僅規模更大,曆史更悠久,藏錄的傳承,也更是豐富無比。

  而且品階,大多都是三品以上。

  數不盡的藏書,古卷,玉簡,圖錄,堆疊成牆,四壁宏偉,一眼望不到底。

  墨畫心中驚歎,也算是親自體會到了,太虛門真正的“修道底蘊”。

  隻不過,這些他都沒資格看。

  他隻能看大荒古文相關的文獻。

  墨畫謹記荀老先生的吩咐,隻在這些卷帙浩繁的藏書裏,去找與大荒古文相關的文獻記載。

  找到之後,墨畫就一一記下,然後去找内門的藏經閣長老,登記借閱。

  大荒古文,佶屈聱牙,晦澀抽象。

  太虛門傳承悠久,有古宗門遺澤,内山的藏經閣裏,的确收錄了不少,有關大荒古文的記載,還有一些破譯的文獻。

  隻不過,這些文獻比較繁雜。

  而且有關古文的注釋,出自不同前輩修士之手,各人理解不同,釋義也會有出入。

  墨畫隻能耐着性子,一一記錄,仔細比對,然後再結合自己的理解,慢慢學習并領悟。

  這個過程,比較漫長而且費神。

  好在墨畫是陣師,他平日裏學的,看的,練的,是比這些文字還要複雜晦澀的陣紋。

  因此,研究這類古文,對墨畫而言,反倒另有一番趣味。

  就這樣,墨畫靜下心來,慢慢學,慢慢悟,過了大概半個月,總算初窺門徑,磕磕絆絆地破譯出了骨簡之上,第一行大荒古文。

  墨畫隻看一眼,瞳孔便猛然一縮。

  時至此刻,他終于知道,自己尋覓許久的,到底是一副什麽樣的古陣法。

  邪神骨簡,大荒古文之上,記載着一個極兇戾的陣法:
  “二品二十四紋,蠻荒古絕陣……”

  “十二經饕餮靈骸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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