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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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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6-23 08:46:07
第1127章 二十一紋與因果之道
  “把蒼狼宗的列祖列宗,全……殺了?”趙長老臉都白了。

  “蒼狼宗的列祖列宗,又不是你的祖宗,應該無所謂吧……”墨畫道。

  “這……”趙長老面容苦澀。

  因爲列祖列宗,不同意自己做掌門,所以這位墨公子,便将蒼狼宗一脈的祖宗,全給殺了,然後爲自己畫了血印,“欽定”自己爲蒼狼宗的掌門。

  趙長老隻覺這位墨公子,是在說笑,可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不僅笑不出來,還覺得十分恐怖。

  這些話,若是别人說,他一個字都不會信。

  但若是出自這位,一臉和善,卻恐怖莫測的墨公子之口,趙長老卻不敢不信。

  可是……

  “這位墨公子,明明隻是一個築基,卻能做出如此多“喪心病狂”之事?”

  “他真的隻是一個築基麽?”

  趙長老心中驚悸不已,良久之後才發現,自己還跌在地上,十分失态,不由心中慚愧,起身向墨畫拱了拱手,語含敬畏道:

  “多謝墨公子……賜掌門之位。”

  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麽呢?

  墨畫則擺了擺手,“趙長老客氣了,我哪有那麽大能耐,‘賜’掌門的位置給你。這一切,全是憑借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我隻不過給了你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而已……”

  趙長老苦笑。

  “對了,我現在應該叫你‘趙掌門’了對吧。”墨畫又道。

  趙長老微微松了口氣,向墨畫拱手行禮,道:
  “掌門令狀上,有……”

  趙長老頓了下,看了眼墨畫不知蘸的什麽血,随手畫上去的血印,無奈道:
  “……有‘老祖’畫印,趙某如今,的确應當算作蒼狼宗的掌門了。”

  墨畫點了點頭,神情欣慰,而後道:
  “你是掌門了,那你現在帶我,去你蒼狼宗的禁地看看。”

  剛做掌門,就要将“外人”,帶到宗門禁地,這種吃裏扒外的事……

  趙掌門哪裏敢拒絕。

  本身他這掌門之位,就是墨畫“蓋好了章”,送給他的。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哪敢說一個‘不’字。

  可……

  趙掌門神情苦澀,有些猶豫。

  墨畫語氣平靜,問他:“不方便麽?”

  趙掌門心裏當即一抖,生怕墨畫接下來說:“你不方便的話,我換一個掌門,帶我去禁地……”

  趙掌門便一臉誠懇道:“沒什麽不方便的,這蒼狼宗,墨公子您想去哪都成。”

  墨畫點了點頭,神情頗爲滿意。

  ……

  之後蒼狼宗新上任的趙掌門,便做了一次向導,帶着墨畫,進了蒼狼宗外人禁止踏足的禁地。

  蒼狼宗的禁地,布置在宗門内山深處。

  禁地内部,藏着蒼狼宗一些功法傳承,道法秘籍,煉器和煉丹圖譜,陣法圖錄等。

  墨畫大概掃了眼,覺得乏善可陳,心中略有些失望。

  不過這也難免。

  他是曆史悠久的五品大宗門,太虛門的弟子。

  在太虛門的時候,接觸的都是十分完備且上乘的修道傳承。

  甚至爲了論劍大會,不隻太虛山,太阿和沖虛兩脈的傳承,也向他開放了一部分。

  換言之,他其實身兼了太虛門,太阿門和沖虛門三個乾學大宗門的傳承。

  而三山一脈,同本同源。

  墨畫身負的,其實是當初三脈一體的,那個沒人再提及名字的,古老大宗的傳承。

  雖然這些傳承,隻有築基境界,以及極少部分金丹境界的部分。

  但與蒼狼宗比起來,仍舊判若雲泥。

  五品和三品的勢力,差了好多個量級。

  但秉承着甯殺錯,不放過的心态,墨畫還是将蒼狼宗的傳承,簡單過了一遍。

  功法和道法,他便不看了,留着沒用,隻重點将陣圖掃了一眼,将其中陌生的,變式的的陣圖,拓印了一份,用來拓寬眼界,沉澱更深的陣法造詣。

  做完了這一切,墨畫左手握着狼頭埙,右手撚着一枚銅錢,開始動用一點衍算之力,推算巫先生的氣機。

  趙長老雖不知墨畫在做什麽,但仍舊一臉敬畏。

  墨畫撚着銅錢,尋着方位,片刻後眼眸微亮,沿着禁地的山道,七拐八拐,走到了一處,建在山腳的大殿前。

  大殿的大門緊閉。

  墨畫看了眼趙掌門。

  趙掌門立即取出掌門玉符,念動口訣,解了封印,開了大殿的大門。

  大殿之内,高大空曠,四周布滿狼像。

  墨畫神識一掃,便窺破真僞,在一處匍匐的巨大狼像後面,尋到了一間暗門。

  趙掌門用掌門玉符試了下,發現掌門的玉符,也開不了這扇暗門,不由看向墨畫。

  墨畫沉思片刻,手指輕點,勾勒出了幾道陣紋。

  随着金色光芒亮起,陣法被解,暗門頓時被打開。

  趙掌門愣了片刻,心中更是對墨畫驚爲天人。

  墨畫看了眼暗門後的密室,又看了眼趙掌門,問道:“你要進去麽?”

  趙掌門剛邁出去的腳步,又收回來了。

  他豈能聽不出墨畫的言外之意,當即識趣道:“我爲墨公子守門。”

  墨畫很欣慰。

  見墨畫動身,就要走進黢黑的密室,趙掌門不由道:“墨公子,多加小心。”

  “放心吧。”

  墨畫輕松說道,而後邁步走進了這間,具有強烈的巫先生氣機的密室。

  視野一片黑暗,而後漸漸亮起綠色的火光。

  幾個狼骨,當做火炬,在滋滋地燒着。

  空中飄着難聞的氣味。

  墨畫定睛看去,便見整個密室,空間不大,正中布着一個陣法,陣法上畫着妖紋,妖紋種類各異,有鷹,有虎,有蛇,有鹿,有牛……

  複雜妖紋的正中,有一個祭壇。

  但祭壇是空的,上面什麽都沒有。

  祭壇下面,擺着各種書冊,骨簡,和狼皮紙,紙上記載着密密麻麻的帶血的文字。

  似乎有人,長時間在此伏案,閱讀書冊和骨簡,研究着什麽。

  而案台之下,還有一個火盆,盆中有數塊皲裂的狼骨。

  墨畫眼睛一亮。

  他猜得沒錯,這個地方,便是巫先生的“藏身之地”,他便是在這裏,進行骨甲蔔算,推衍禍福,研習因果之術的,也是在這裏窺測自己的命格的。

  隻不過,善騎者堕,善遊者溺。

  經常研究天機,推算因果的,往往也就會死在“因果”上。

  巫先生便是如此。

  “自己将來,不會也是這樣,死在天機因果上吧?”

  墨畫心中有些警覺,暗自引以爲戒。

  不過轉念一想,那也是以後的事了,不可能因噎廢食,因爲擔心被因果牽連,招緻災禍,而就不去研究。

  該學的,還是要學的。

  墨畫将案台翻了翻,又将附近的磚頭敲了敲,憑借自己豐富的“搜刮”經驗,果然沒過多久,便在一處,用妖紋陣法封印的磚石下,找到了一個狼紋儲物袋。

  儲物袋中,剛好有墨畫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一本薄薄的,名爲《大荒妖骨蔔術》的圖冊。

  冊子的材質,是不知名的妖皮,粗糙古舊。

  上面用大荒文,還有一些晦澀的圖譜,記錄了大荒一族,原始而古老的,以焚燒妖骨,窺測卦紋,進行因果占蔔的秘術。

  墨畫二話不說,将這《大荒妖骨蔔術》,收在了納子戒中。

  巫先生留下的,其他的書籍,骨簡,手稿等,也都被他一并收了起來。

  “這些都是好東西,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墨畫目光欣喜。

  有了這大荒妖骨占蔔之術的秘典,他總算能打個地基,補全自己“瘸腿”的因果術,從而真正踏上,強大的天機修士之路了。

  也不必再像以前那般,空有強大神念,磅礴算力,頂尖算法,但卻因爲傳承基礎缺漏,所以隻能憑感覺瞎算。

  在天機因果上,别人都是有“術”,而不得“道”。

  墨畫恰恰相反,他對“道”懂得多,但基礎的“術”,卻很匮乏。

  得了《大荒妖骨蔔術》之後,墨畫很開心,但仍有些不死心。

  他環顧四周,神識幾番掃視,将巫先生留下的,任何可疑的東西,又全都搜刮了一遍,确保甯殺錯,不放過,不會有一絲殘留,這才徹底放心。

  之前還有些雜亂的密室,被墨畫洗劫得一幹二淨。

  墨畫心滿意足,離開了密室。   

  到了密室門口,親自爲墨畫“守門”的趙掌門,緩緩松了口氣,而後有些遲疑。

  墨畫的事,他本不太想,當然也不太敢過問。

  可身爲“掌門”,放外人進禁地,他不過問一聲,似乎也不太好。

  趙掌門便小聲問道:“墨公子,這裏面……”

  墨畫道:“是那巫先生,在這禁地栖身,以巫法操控人心,我把他的東西都給搜……給毀了……你放心好了……”

  趙掌門也不知道是真信,還是假信,一臉确信道:“好,如此真是辛苦墨公子了。”

  “不辛苦,不辛苦,”墨畫對趙掌門揮揮手道:
  “那你去忙吧,剛當上掌門,肯定很多事要處理,還要把前任掌門給埋了,撒撒謊,騙騙人什麽的,肯定很忙,我不打擾你了……”

  趙掌門一臉說不出的複雜神情。

  “那公子您……”

  墨畫歎了口氣,一臉疲憊,“我累了,回房休息會,沒事别來打擾我。”

  趙掌門松了口氣。

  他巴不得把墨畫給“供”起來。

  這位殺人不見血,開口索人命的“小閻王”,隻要什麽都不做,那就萬事大吉。

  “我送您……”趙掌門道。

  “不必客氣,”墨畫擺手,“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去忙。”

  “那……好。”

  趙掌門也沒推脫,他确實有很多事要忙。

  墨畫給他推上了掌門的位置,但能不能坐穩,就要靠他自己了。

  “墨公子請便。”趙掌門拱手告辭了。

  墨畫則一個人回到了客房。

  剛一進門,把門一關,原本還一臉憊懶的墨畫,瞬間興奮了起來。

  他先坐在床上打坐,神識沉入識海。

  到了識海,墨畫神識顯化焚火陣,将适才吞下的,已然化爲“妖祟”的蒼狼宗的列祖列宗,全都以“文火”再煉化了一遍。

  若是之前,墨畫爲了圖省事,都是直接“大火”焚燒的。

  但現在出門在外,日子要緊着過,不能浪費。

  墨畫就隻能耐着心思,文火烹調,一點點煉化了,爲的就是不留下一縷“邪念”,也不浪費一絲純淨的“念力”。

  終于,經過墨畫細心的文火焚煉。

  蒼狼宗的列祖列宗,被徹底煉沒了。

  一道道,久違的,充沛的,三品金丹境的念力,宛如白日青煙,被墨畫盡數吸入口中,神念運轉間,頃刻煉化。

  墨畫耗費水磨功夫,日夜磨煉了許久,但卻收效甚微的神念瓶頸,宛如春風化雪,開始漸漸消融,并不斷攀升。

  墨畫神念的氣息,也越來越強。

  眼眸中,黑白光澤流轉。

  神明與天魔的本源,也在不斷壯大……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波動消弭。

  墨畫睜開眼,眼中金光一閃,強大的神念氣息,有一瞬間收束不住,而自動向外溢散。

  這股神念,強橫無俦,如狂風巨浪般,于無形無質之間,席卷整座蒼狼山。

  但蒼狼宗的弟子們,并無察覺。

  唯有金丹境的趙掌門,有刹那間的心驚肉跳,仿佛有一個恐怖的存在,其神念如深淵,掠過蒼狼山之時,瞥了他這麽一眼,而後一切便消散無蹤。

  趙掌門瞳孔收縮,後背冷汗涔涔。

  這是……何方高人路過蒼狼州界了?

  單純是一縷外溢的神念,便會讓他這個金丹修士,有窒息之感?
  趙掌門皺眉,“可是……神識不是隐晦無形的麽?爲何會有這麽強的壓迫感?”

  “還有,蒼狼城這等荒僻之地,怎麽可能會有這等高人路過?”

  趙掌門沉思,忽而心頭猛然一跳,轉頭看向蒼狼宗客房的方向,瞳孔震顫,喃喃道:
  “總不能是……墨公子吧……”

  “他這……真的是‘人’麽……”

  ……

  蒼狼宗,奢華的客房内。

  “吃飽喝足”的墨畫,長長舒了口氣,臉上挂上了笑容。

  二十一紋!
  這還是他從血祭之變後,第一次神識境界的提升。

  初入金丹,是二十紋神識。

  金丹初期,是從二十一紋神識開始。

  但一般修士,不修神識,不以神識證道,大多數金丹初期的修士,神識也就二十一紋左右。

  墨畫現在,單論紙面上的神識境界,在金丹初期修士中,也算“中遊”了。

  更不必說,他的神念經過蛻變,如神明道化,在“質”的角度上,比之一般修士,更是強了太多太多。

  至于強多少,墨畫也算不清了。

  反正就是很強。而且,還要不斷變得更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盡管已經很強大了,但還是要不斷超越自己,不斷讓神念變得更強,強大到讓所有修士,都望塵莫及的地步,強大到僅憑神念,就能通天徹地的地步。

  墨畫握了握白淨的手掌。

  手掌之間,仿佛握着掌控天地的力量。

  神識二十一紋了,意味着向金丹更進一步了,墨畫松了口氣,接着便翻出了另一本圖冊:
  《大荒妖骨蔔術》。

  這是一門,大荒基礎的妖骨占蔔法門。

  裏面記載了,通過引燃巫火,焚燒各類妖獸骨骼,以紋路定卦象,斷吉兇,蔔因果的法門。

  這門占蔔術,是大荒古法,艱深晦澀。

  墨畫一學就學會了。

  畢竟他神念上的資質擺在這裏,對天機因果的感悟也極深,隻是缺基礎的法門,來運用他一身雄厚的“本領”。

  這就像修道學武一樣,他早已經曆長年累月的磨煉,練就了一身深厚的内力,隻是有力無處使,隻差學一招簡單的“太祖長拳”,就能一拳把别人打趴下了。

  而這大荒的妖骨蔔術,雖是入門的因果之術,但卻如同一把“鑰匙”,爲墨畫打開了一扇天機浩瀚的大門。

  之後的兩日,墨畫手不釋卷,将《大荒妖骨蔔術》的圖錄,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

  雖隻是基礎的因果法門,但基礎的,往往才是最重要的。

  這裏面,蘊藏着某些法則底層的構成邏輯。

  墨畫越看,體悟越多,冥思苦想了幾日後,曾經一些模糊的概念,也漸漸清晰,對因果的認知,也越發深刻了起來。

  世間萬事萬物,皆有因果。

  凡事,皆由“因”起,有因而後生“果”,“果”繼續爲“因”,繼而再生成其他的“果”,之後果再爲因……

  如此因果往複,循環不息,便形成一條因果鏈。

  這因果鏈,便是事物發展的線索和脈絡。

  對人而言,這就是一生的“命”。

  人的命運,就是一生“因果”的總集。

  人現在的行爲,既是因,也是果。

  是過去的“因”,所造就的現在的“果”;也作爲“因”,造就了未來“果”的。

  墨畫托着下巴,以自身舉例進行反思。

  譬如自己現在,之所以是二品高階陣師,便是因爲過往,他沒日沒夜,在道碑上畫陣法。

  成爲陣師,是果。

  不斷學陣法,畫陣法,悟陣法,是因。

  如果沒有自己不斷畫陣法,積攢了足夠多的“因”,那也就不會有自己如今的“果”。

  而将來,假如自己想要成爲通天徹地的陣法大能——想要達成這個“果”,那就意味着,從現在開始,自己就要不斷爲了這個“果”,去積攢“因”。

  要将自己所有心思和努力,都放在修行和學陣法上。

  隻要“因”的力足夠,就會産生對應的“果”。

  隻要對陣法的修行和參悟,積累到一定程度,那自己有朝一日,就定然會成爲陣法大能。

  而這一切因果,也就構成了自己的“命”。

  墨畫思索至此,隻覺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因果之術,簡而言之,便是利用因果規律,去窺探,影響或改變事物發展的軌迹,以及改變人一生的命運……”

  所謂改命,一是可以通過因果法則,自己改自己的“命”。

  讓自己成爲自己想成爲的人,走自己想走的路,求自己想求的道。

  二是可以通過因果律令,操縱他人的“命”。

  控制他人的心念,行爲,一生進退順逆,乃至生死大運。

  而如果,改變的因果足夠大,改變人的命運足夠多,那便會形成“氣運”。

  這種大的氣運,便是衆多因果變幻,無數蒼生命格的集合,也就是因果之道上,更大的範疇……

  天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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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6-23 08:46:33
  第1128章 算一下

  墨畫心中沉思。

  普通的因果術,涉及一事的順逆成敗,和一人的生死命運,是小範疇。

  但若此事足夠重要,涉及的人很多,因果力足夠強,那就是大因果。

  而與一州界的興亡,乃至天下蒼生氣運有關的,更大範疇的因果,便是所謂的“天機”。

  世人常把“天機因果”并稱,但這裏面,其實是有很多差别的。

  若不仔細研究過因果,的确弄不明白。

  大多數人的因果,都隻限于一人的禍福得失,根本上升不到“天機”的層面。

  這是大格局上的劃分。

  此外,從底層結構上,因果之力也很特殊。

  與墨畫之前預感的一樣,所謂“因果之力”,并不單純是“神念”層面的修道力量——

  譬如念力,詭力,邪念,神識等。

  同樣也不單純是“現實”層面的修道力量——

  譬如氣力,靈力,血肉等。

  以墨畫迄今爲止的天機感悟,和本能的直覺來看,因果,更像是一種神念與現實交融的大道之力。

  它既有一部分現實構成,以現實爲媒介;同樣包含一部分神念上的引導,以神念爲橋梁。

  是一種“實”與“虛”并存的狀态。

  因果超脫于一般客觀力量之上,玄之又玄。

  但因爲有“實”的部分,所以又不單純是“玄學”,也不單純是“神道學”。

  更像是……

  墨畫皺了皺眉,而後細細琢磨。

  “像是從客觀存在中,尋求因果的法則,然後借助神念法門,掌控因果法則,再去逆轉客觀存在。”

  “從實到虛,再借虛轉實,最後虛實合一……”

  這是他通過參悟《大荒妖骨蔔術》,在基礎的因果術法上,引發出的一些有關因果法則的感悟。

  這個“感悟”,有些晦澀。

  墨畫也隻朦朦胧胧,覺得應該是這樣。

  但具體的規則邏輯,和在萬事萬物中的呈現,他就不太清楚了。

  畢竟他也隻是剛學,才剛入門。還需要多學,多看,多練,知行合一,才能有更深的感悟。

  他的因果術,也才能變得更強。

  悟道隻是基礎。

  行道才是精髓。

  悟道而不行道,等于沒悟道。

  “那這因果術,到底又該怎麽具體去用?”

  天機因果,是大的格局。

  虛實變化,是底層邏輯。

  那具體的“術”的層面的應用呢?

  墨畫陷入了沉思,片刻後攤開《大荒妖骨蔔術》的圖冊,将裏面的一些精義文字,和卦象圖,又細細看了一遍。

  妖骨蔔術,文字繁複,卦象紛雜。

  但其核心的“術”的原理,也依托于因果。

  剝離“術法”的表層,内在的因果原理,墨畫稍稍總結了一下,大概可分爲三類。

  溯因:根據某些已知的“果”,窺測過去。

  推果:根據某些已知的“因”,蔔算未來。

  以及泛用的“推算”:根據一些因果關系,推算當前的某人,某事或某物,所處的時間地點,和吉兇禍福的狀态。

  這三種占蔔手段,形式上會有差異,但本質上都是對同一類因果法則的運用,所以彼此之間,也并不是泾渭分明。

  而除了法門,因果占蔔,還需要特定的媒介,需要消耗大量神念。

  若占蔔的因果很大,甚至還要布置祭壇,準備儀式等。

  這些都還隻是“術法”表層應用的問題。

  更深層面的“因果術”的應用問題,同樣十分繁多。

  因果術,并不是看起來那麽簡單。

  也不是像法術一樣,是學了就一定能用,且一定有威力的修道法門。

  這裏面的諸般變數,實在太多了。

  同樣一門因果術,不同人用,有不同的結果。

  用同樣的因果術,算不一樣的人,也會有不一樣的禍福。

  譬如“巫先生”,他用一樣的妖骨蔔術,算别人沒問題,但他算到了墨畫頭上,所以他就死了。

  甚至因果術的強弱,與個人的禍福,有時候也沒太必然的關系。

  通常情況下,一個人若不懂因果,算不到自己的禍福,大概率會身陷兇境而死。

  他若精通因果,可知禍福吉兇,能趨利避害,自然能活得更久。

  但反過來說,一個不懂因果的普通修士,一般也不會窺測到大恐怖,不會因此招緻大災大禍。

  但一個因果術極強,洞察力敏銳的天機修士,反倒會因爲能力太強,算得太深,從而不經意間,窺視到了不該窺視的存在,從而招緻大恐怖降臨。

  不學因果,很危險。

  學了因果,可能更危險。

  而且,因果之學,深不可測。

  《大荒妖骨蔔術》,隻能算是入門級别的因果法門,裏面蘊含的,隻是一些基礎的“占蔔法”,即便在大荒的因果體系中,估計也算是比較“簡陋”的。

  即便是如此“簡陋”的占蔔術,裏面也存在太多的門道。

  以妖骨占蔔,那不同妖骨,必然對應不同的蔔算手法。

  不同的蔔算手法,必然有不同的卦象。

  不同的卦象,必然有不同的注釋。

  注釋不同,解卦不同,對禍福吉兇的判定,也會有出入。

  這還隻是大荒占蔔體系中的一類。

  這一套體系,“巫先生”這本小冊子裏,隻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若再往大了說,墨畫猜測,因果大道裏,必然還蘊含着更多,更高深的法則。

  譬如因果的洞察,攻防,嫁接,竊奪,逆轉……等等。

  這些光是想想,都深奧晦澀至極。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機因果之道”。

  極兇險,極晦澀,極玄虛,但偏偏又精妙至極。

  墨畫心中頗爲觸動。

  求道之路,藏着大兇險。

  修道的學問,也廣博浩瀚。

  很多東西,不學不知道,一學才知裏面的門道,當真是深不見底。

  而這些學問,都是前人苦心求道,傳承下來的。

  尤其是兇險玄妙的因果之道,能形成法門流傳下來,其中不知凝聚了古往今來,多少才華驚天動地,天賦曠古爍今的奇才的苦思和心血。

  若非這些奇才大能,一代代苦心鑽研,薪火相傳。要學這些大道法門,真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費多少心思,走多少彎路。

  墨畫心中,既是尊敬,又是感激。

  同時他也滿懷期待。

  “又有很難很厲害的東西可以學了……”

  墨畫眼眸明亮,如黑夜中的一團明火。

  ……

  之後墨畫修行的重心,便暫時從陣法,轉移到“大荒妖骨蔔術”上來了。

  不是他不想多練陣法,而是當前實在是沒更“難”的陣法給他學了。

  逆靈陣,是二十紋的。

  大荒青龍陣圖的歸納衍算,同樣也是二十紋的。

  而墨畫如今的神念,已經二十一紋了。

  二十紋絕陣,已經不足以讓他的神念“受苦”,而達到磨煉的效果了,隻能平時帶着練練玩玩。

  所以,在找到新的,更難的絕陣之前,墨畫便将一大部分精力,用來研究大荒的妖骨占蔔術了。

  而讓墨畫意外的是,頻繁練習占蔔術,對神念的消耗也十分巨大。

  在神念操控,精細複雜的程度上,或許比不上畫陣法。

  但在單純“量”的消耗上,因果占蔔卻更勝一籌。

  因此,這也算是從另一個角度,對神識進行“磨砺”了。

  墨畫此前用銅錢進行簡單“蔔算”時,雖然也耗費不少神識,但用一枚銅錢算,形式太簡單了。

  而且往往隻算一兩次,次數太少,又沒有固定的法門,來不斷磨煉神念,提高神識。

  如今,能靠鑽研妖骨蔔術,從另一個方面鍛煉神識,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當然,這還并非最理想的情況。

  最理想的情況,是用因果陣法,進行占蔔。

  這樣“雙管齊下”,對神識的磨煉,肯定更強。

  而大荒妖骨蔔術中,的确有一些,看似是“陣紋”的痕迹。

  墨畫猜測,這便是“占蔔”用的陣法。

  但這究竟是什麽陣法,有何用途,墨畫卻一概不知。

  甚至妖骨蔔術的書中,也隻是記載了寥寥幾筆紋路,本身也是殘缺的,沒頭沒尾的,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卦紋,妖紋,圖騰,還是陣紋……

  所以這一切,都是墨畫根據蛛絲馬迹的猜測。

  是不是真有因果陣法,他也不大确定,得以後遊曆的時候,再去驗證。   

  而之後的時日,除了研究蔔術外,蒼狼宗的事務,他也要盯一眼。

  趙掌門這個人,喜歡裝得“大義凜然”來騙人,但心地倒也不壞,做事也的确有些分寸。

  整個蒼狼宗,他也是最合适的掌門人選了。

  而他對墨畫的話,也都切實地執行了,并且偶爾會來拜訪墨畫,知會一下進度。

  客房内,墨畫和趙掌門在喝茶。

  金丹境的趙掌門,對築基境的墨畫,溫和有禮,十分恭敬,并道:

  “一切,都按墨公子的吩咐做了。”

  “不是我的‘吩咐’……”墨畫糾正道,“是我的‘建議’。”

  趙掌門心裏歎氣,點頭道:“是,一切按公子的‘建議’做了。”

  “門内弟子,不允許再拜狼像。不允許觀想一切狼圖,不可再焚香祭祖,不可再以‘狼性’惑心。”

  “一些爲非作歹的弟子,都受了責罰。”

  “嚴重的,被羁押進了道廷司,關進了道獄。”

  “與前任掌門,關系密切的長老和弟子,都被‘清洗’……被‘整改’了。”

  “門規也重新進行了規整,不允許欺行霸市,不允許強買強賣,不允許吞并壟斷……”

  “門人弟子,也再不允許欺壓鄉裏,打人殺人……違者必嚴懲……”

  ……

  趙掌門一條條,一樁樁,都與墨畫說了。

  墨畫想了想,問道:“内城那些紙醉金迷的閣樓呢?”

  姬長老就是在那些樓裏,試圖用一些低俗的美色和賭博試圖“腐化”他的。

  趙掌門道:“都停了,人也都遣散了……”

  墨畫道:“把樓也拆了吧,花裏胡哨的,我不喜歡。”

  趙掌門微怔,歎道:“好。”

  墨公子說什麽,自然就是什麽。

  “隻是……”趙掌門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說,片刻後,到底還是歎道,“墨公子,如此高壓太過,恐怕……難以服衆……”

  墨畫一臉疑惑,“我爲什麽要讓他們服?”

  趙掌門一怔。

  墨畫目光微凝,“對待心地良善之人,才需要他們心服口服。”

  “但‘财狼’之人,畏威而不懷德,待他們好沒用,隻需鎮之以強權,懾之以威勢,他們自會搖尾乞憐。”

  “我是五品大宗門天驕,身後站着的,是乾學大宗太虛門。”

  “我隻要占據上位和強權,他們自然就隻能依附和讨好我。”

  “至于他們怎麽想,心裏服不服,與我何幹?”

  趙掌門心中震動,片刻後歎道:
  “公子所言甚是。”

  之後趙掌門,便按墨畫所說的,立下了“規矩”。

  又随便找了個借口,将幾個惡貫滿盈的蒼狼宗長老,當衆給斬了,給衆人一種,蒼狼宗要“換天”了,順者昌,逆者亡的感覺。

  前任金丹境的段掌門,到底怎麽死的,大家沒親眼見到,但心裏多多少少都有點數。

  再加上趙掌門打着墨畫這個“五品大宗門天驕”的名頭。

  蒼狼宗上下修士,自然心中畏懼而臣服。

  暗中有不少長老,打聽墨畫的喜愛,給他送禮。

  墨畫一律來者不拒,并将這些“贓物”充公,用于接下來蒼狼城的建設。

  所謂蒼狼城的“建設”,其實也簡單。

  就是給窮苦修士,一口飯吃。

  給底層的散修,一個生計。

  這種事看似很簡單,但做起來又很難。

  給他們靈石,是不行的。

  底層散修,得了靈石,大多會被搶,即便不被搶,也會快速揮霍掉。

  墨畫便“以工代赈”,開始建煉器行,擴建州道,雇傭底層散修。

  這樣,散修有一口飯吃。

  煉器行和州道也能如期建成。

  而一旦煉器行建成,州道通達,再聚攏沿途的散修,蒼狼城就能進一步發展。

  最後再按“段掌門”生前,向墨畫承諾的那樣,将蒼狼城,與通仙城,連通在一起,彼此共存共榮,守望相助。

  隻不過,“段掌門”是給墨畫畫餅。

  而墨畫是真想這麽做。

  ……

  蒼狼城煉器行前,喧鬧嘈雜,靈械高聳,匠師密密麻麻,穿梭不停。

  煉器行的建設,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着。

  墨畫檢查了一遍,點了點頭,而後找了個地方坐着喝茶,順便翻着巫先生的手稿。

  蒼狼城的事,他大體都安排好了。

  幾日後,他便打算離開了。

  但是離開之前,墨畫心裏總有些違和。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無意間忽略掉了什麽事……

  随着大荒妖骨蔔術學得越久,對因果之道的理解越深,墨畫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可到底忽略了什麽,墨畫卻一點頭緒沒有。

  思來想去,也隻能猜測,這件事或許與“巫先生”有關。

  因此這幾日,他有事沒事,都在翻閱這巫先生儲物袋裏的手稿。

  翻着翻着,墨畫忽然察覺到一個問題:
  這個巫先生,嚴格來說,好像并不算“菜”……

  不僅不“菜”,反而還可以說……挺厲害?

  他是碰到了自己,被自己以因果種魔陰了,所以死得不明不白,但他的妖骨蔔術的造詣,其實不低。

  不然,他一個築基巅峰修士,憑什麽能根據命理因果線,算到自己的命格,還能在命格的迷霧中,獨自摸索那麽久?
  大荒妖骨蔔術,是大荒的傳承。

  那這巫先生,便是大荒地界的人。

  他爲何會萬裏迢迢,跑到這蒼狼城來?

  “有點不太對……”

  墨畫皺眉,越想越覺得蹊跷。

  “要不,我算一算這巫先生的因果?”

  墨畫深思熟慮了下,又搖了搖頭。

  因果占蔔,也要遵循一定基本法則。

  自己并不太了解這個巫先生的過往,這在因果中,就是不知“因”,會比較難算。

  而且,巫先生已經死了,還是被自己坑殺的。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在因果中,應當算是壞果。

  這樣一來,自己這個殺人者,去算被殺之人的因果,多少有些……不太禮貌。

  真要算的話,其實也行,用巫先生的遺物,當做媒介,來進行因果推算。

  但問題是……算什麽呢?

  因果蔔算,是需要具體的人、事或物,來作爲“因果”的媒介和線索,進行推衍的。

  越具體越好,越詳細越好,越定向越好,這樣因果才更精确。

  越模糊,越籠統,推算範圍越大,牽扯的因素越多,越是算不準。

  墨畫現在就是對巫先生所知不多,甚至具體要算哪件事,關系到哪些人,與哪些物品有關,他都不知道。

  但這件事,又不能不管。

  “先随便算算?算到什麽是什麽?”

  墨畫想了想,決定先試試。

  除此之外,好像也沒其他方法了。

  想來區區一個巫先生,哪怕因果水準不錯,也不可能真給自己帶來什麽天大的危險。

  更何況他還是個死人。

  先拿他來練手,算算再說。

  墨畫沒有猶豫,當即回到了房間,按照大荒妖骨蔔術中,記載的法門進行占蔔。

  封閉安靜的室内。

  墨畫取出一個火盆,放上一枚狼骨,然後以綠磷妖火,炙烤狼骨。

  待磷火灼熱,狼骨焦幹。

  墨畫将巫先生的一些“遺物”,丢進了火盆,同時在心中默念口訣,去追溯巫先生的過往。

  妖骨蔔術啓動。

  一股極強的因果波動傳來……

  墨畫強大的,金色的,近乎凝質的神識,瞬間傾瀉而出。

  因果律法在極速轉動。

  大荒的妖骨蔔術,仿佛在被“神明”催動。

  而在墨畫神念流轉的瞬間。

  綠火洶湧,狼骨皲裂,凝成卦象。

  忽然間,天地翻湧,氣機震蕩。

  墨畫眼前,隐約浮現出了一條,宛如龍骨般的宏偉鎖鏈,鎖住了一片灼熱如烈日焚天般的可怖因果。

  墨畫瞳孔猛然一縮,心頭劇顫,當即一揮手打翻了火盆,以靈力震碎了狼骨,熄滅了磷火,并以火球術,将一切焚燒殆盡,徹底“毀屍滅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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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6-24 10:55:57
 第1129章 蒼天已死

  將一切「毀屍滅跡」後,墨畫仍有些心有餘悸「適才那是——?什麼因果?巫先生身上,為什麼會牽著這些東西?」

  「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墨畫皺眉。

  他在腦海中,回想起適才占卜時,所預見的那一幕,心思轉動。

  「龍骨鎖鏈,攔住了一隻巨大的,宛如烈日一般的火球,懸在天空—」

  這意味著什麼?

  這龍骨,是用來封印的?

  墨畫目光微凝,他能從龍骨之上,感受到強大的「封印」之力,似乎有人,將這烈日焚天的因果,牢牢封住了,不想讓別人窺視到。

  「這又是哪個修道大能的手段?」

  墨畫越想越覺得志芯。

  「我偷看了這個大因果,不會被人循著蛛絲馬跡,找上門來吧?」

  儘管適才,他一察覺到不對,就當機立斷,毀掉了一切占卜的「媒介」,斷了占卜的儀式,但還是不太放心。

  他身上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可不想再被一個「老怪物」盯上了。

  為了保險起見,墨畫又用火球,將適才占卜用的妖骨火盆等一切物事,從殘渣轟成黑灰,再以清風術,將灰給揚了,這才稍稍放心了點。

  做完這一切,墨畫心中不禁感嘆:

  「因果果然極其兇險—」」

  這大荒的妖骨卜術,他剛到手還沒幾天,只是用來算一個死人,就差點陰溝翻船,栽火坑裡去了。

  天機修士少,估計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一不注意,就把自己算死了。

  墨畫腦海里,情不自禁又浮現起,那似乎能焚天焦地的,龍骨鎖烈日的大因果異象,

  情不自禁搖了搖頭。

  「罷了,不管了,也不能再想了—」

  想,也是一種因果。

  想得多了,容易被人反向推衍到。

  師伯就有這個本事。

  墨畫便強迫自己,將這一切都忘掉,然後挑了副陣法,自顧自練了起來,以陣法來靜心凝神,平復心情。

  可畫了片刻,墨畫的筆鋒停住了,眉頭又皺了起來。

  「真的能不管麼?」

  巫先生,是大荒的人。

  這個因果,雖不知具體意味著什麼,但肯定跟大荒有關。

  而自己接下來,也要去大荒。

  這個麻煩,肯定是逃不掉的。

  墨畫對自己有自知之明,即便他不自己去找麻煩,麻煩也會來找他。

  邪神,天魔,都與他息息有關,他就是典型的「吸災」體質。

  「要想辦法弄清楚可以不牽扯具體因果,但也至少要知道,這究竟是什麼事,也好未雨綢繆—.

  墨畫心中沉吟,「那就—————試著再算算?」

  隨後他又搖頭。

  「不能再算了,適才的卜算,肯定已經『打草驚蛇』了,再去算,無異於自投羅網。」

  「天機因果,就像是一片『黑暗迷霧」,誰先露頭誰先死。因此,同樣的路,最好不要走第二遍。」

  「巫先生這個『因」,已經廢掉了,決不能再從他身上下手。」

  可不從巫先生身上下手,還能從誰身上下手?

  從誰身上,能窺測到這件事的因果,而不被察覺?

  墨畫思索片刻,沒有頭緒,不由嘆道:

  「早知道,留個活口就好了。」

  巫先生也好,蒼狼宗前掌門也罷,只要留一個活口,就能不動用「因果術」,而只靠陣法施刑,從他們嘴裡撬出點線索來。

  墨畫有些後悔。

  「草率了」

  有時候,殺伐太果斷,也不見得就是好事。

  殺得太快了,會錯失重要的信息。

  「我之前,也不是這麼狠心的人——都怪煞氣,影響了我的心智,讓我衝動了。」

  墨畫心中「反思」道。

  可現在想這些,於事無補。

  巫先生和段掌門,都已經死了。

  巫先生的因果,也不能推算了。

  還能怎麼辦?

  墨畫閉上眼睛,將這件事,從頭到尾,在腦海里回溯了一遍,尋找因果上的線索。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靈光一閃間,猛然睜開眼,雙眸熠熠生輝。

  「不能算巫先生,那就算我自己!」

  這件事的起因,本就是自己覺得違和,似乎忽略了什麼要緊的事。

  自己猜這件事,與巫先生有關,所以才會去算巫先生。

  但最初的「因」,是在自己身上。

  換言之,只要自己算自己,為什麼會感到違和,到底忽略了什麼,或許就能得到一些有用的啟示。

  墨畫眼晴一亮,不再猶豫,當即故技重施,又以磷火焚狼骨,施展妖骨卜術。

  「我忽略了什麼,我忽略了什麼———」墨畫心中默念。

  磷火明滅,狼骨之上,紋路顯現。

  因果開始流轉·

  隱約間,墨畫又看到了一副畫面。

  畫面之中,是一間陰暗的屋子,左右擺著桌案,四周亮著陣紋。

  而自己一個人,孤身站在屋子裡,死死盯著前方未知的迷霧,一臉震驚,似乎看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物「這是—未來的某個片段?」

  「我究竟—看到了什麼,竟會如此震驚?」

  墨畫皺眉,情不自禁繼續推演,想看看自己在未來,到底「看」到了什麼。

  可一觸及那團,代表「未知」的迷霧後,預兆驟然破裂,因果斷裂,一切化作青煙消散。

  墨畫心中一凜,當即也不猶豫,迅速又將「占卜」用的一切媒介,全都焚燒殆盡,不留痕跡,這才放心。

  之後墨畫,又陷入了沉思。

  適才的占卜,是由「因」及「果」,推算出來的,他將來的見聞。

  這個因果片段中,他的確發現了隱秘,看到了某個「未知」的因果,而神情震驚。

  可問題是「這個未知的因果,究竟是什麼?」

  「我到底是怎麼,讓自己發現,這『未知」的因果的?」

  「既然是我發現的,那就一定,是我認知和能力範圍內的事—」

  墨畫眉頭緊皺,又繼續沉思。

  「適才那個陰暗的屋子,看著有些眼熟,似乎是巫先生的那間密室?」

  「亮起的陣紋,是密室里的妖紋?」

  「這麼說來,那團未知迷霧的位置,剛好對應著——-那個空著的祭壇?!」

  祭壇!

  墨畫恍然大悟。

  難怪他會覺得,自己忘掉了什麼,忽略了什麼。

  一般來說,身為半步神明的墨畫,對祭壇十分敏感。哪怕是空著的祭壇,也肯定不會放過,要仔細研究研究。

  但在密室的時候,他卻有意無意,將祭壇給「忽略」掉了。

  「不對勁—」

  墨畫當即動身,身影如水,去了一趟蒼狼山的禁地,繞過山道,進了密室。

  密室周圍,十分安靜,一個蒼狼宗門人都沒有。

  這是墨畫特意囑咐過趙掌門的,密室周圍,不要讓其他人靠近。

  趙掌門也做得很好。

  墨畫直接邁步,進了密室。

  密室之中,一切原封不動留存著。

  當然,因為被墨畫「洗劫」過一遍了,也是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殘留的,只有地上零落的妖紋,還有空曠的祭壇。

  墨畫神識掃過,沒發現任何異常。

  祭壇的確是空的。

  至少「在現在的因果層面上,是「空」的———

  這個念頭一浮起,便讓墨畫心頭一顫。

  他打量四周,又回想占卜所預見的景象,兩相對比之下,發現了唯一的一處不同。

  「陣法。」

  現在密室內的陣法,是昏暗的,殘缺的。

  但占卜預示的景象中,陣法是亮著的。

  也就是說,在未來的某個時間段,自己是激活了陣法,而後看到了未知的因果。

  陣法·.

  墨畫仔細打量起陣法,心中推衍,而後神情微證。

  這些妖紋,水準不高,七鱗八爪的,不成體統,根本不被他放在眼裡。

  因此之前,墨畫只略打量一眼,便沒再留心了。

  可此時細細看去,卻發現這看似凌亂的妖紋里,竟然大有玄虛。

  「妖紋零碎,種類各異,有鷹紋,有虎紋,有蛇紋,有鹿紋,有牛紋——」

  「這是萬妖化龍的手法?」

  「而且,還是另一體系的,萬妖化龍的變式歸衍,與大荒傳承同源,但所化之龍,卻並非是青龍」

  墨畫心中一沉,神情凝重起來。

  萬妖化龍,即取妖紋之精華,融合為一,化為龍圖陣紋。

  這是一種,「造龍」的手段。

  屠先生在乾學州界的圖謀,核心之一,便是在萬妖谷,養妖修,以妖修為素材,試驗四象妖紋,然後用妖紋,「拼湊」煉化出一條真正的「龍紋」。

  這就是「造龍」。

  這種「造龍」的陣紋歸衍手法,墨畫很感興趣,也一直在不斷學習和研究。

  但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短時間內,很難有成果。

  他也還沒學會,真的靠自己的陣法造詣,來「造」一條龍紋出來。

  墨畫定晴,將地上零碎的萬妖化龍陣紋,又仔細看了一眼,默默鬆了口氣。

  「還好,不用真的『造龍」—」

  想來也是,本身這種造龍的手段,就沒幾個人會。

  迄今為止,除了自己之外,也就屠先生會。

  但屠先生已經死了,被大陣崩得灰飛煙滅。

  普天之下,還能有這個本事的,估計也屈指可數,

  眼前的妖紋,也並非是要「造龍」才能解開,而更像是一門「龍紋陣鎖」。

  不同妖紋,就像不同的「拼圖」。

  將妖紋,拼奏成龍紋,才能解開陣鎖,復原陣法。

  這種陣法拼圖,是有現成「密碼」的。

  不要「密碼」來破解,其實是很難的,這需要很深厚的四象妖紋的功底,要熟悉各類別妖紋,還要熟知妖紋間的聯繫和變化。

  但這是對其他陣師而言。

  對已經嘗試著,歸衍妖紋,自「造」龍紋的墨畫來說,反倒是小菜一碟。

  墨畫先關了密室的門,手指一點,以陣法封門,避免氣機外泄。

  之後才開始,心中衍算,將妖紋補全。

  一滴滴墨水,在墨畫的指尖繚繞,凝聚成溪流,而後順從地在空中游離,豌蜓到地面,凝結成一枚又一枚,形狀各異的妖紋。

  或如猛虎,或如貪狼,或如蒼贏,或如大蟒——

  零碎的妖紋陣法,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墨畫一枚接一枚補齊。

  墨畫指尖,墨水纏繞,靈動迅捷。

  一枚枚陣紋,如百獸奔騰,躍於地面———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妖紋匯聚在一起,鱗爪肉身齊備,一條妖氣濃烈的業龍,睜開了雙眼,亮起了光芒。

  四周猛然一震,龍吼聲響起。

  灼熱的氣浪撲面,原本空空如也的祭壇之上,有強烈波動傳出。

  龍紋鎖開,因果逆轉,濃烈的迷霧升起。

  待迷霧消散,浮現了一件事物的影子。

  墨畫瞳孔微縮,定晴看去,發現祭壇之上,破了因果迷障,出現了一面旗子,黑底黃邊,上繡著一條青龍。

  而青龍旗兩邊,各繡著一行古拙晦澀的大荒古文,

  墨畫此前在太虛門,為了學饕餮靈骸陣,特意研究過大荒古文字。

  因此,他能認出,這兩行晦澀的大荒古文,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龍旗的左面,寫著「蒼天已死。」

  龍旗的右面,寫著「荒天當立。」

  墨畫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掀起驚濤孩浪。

  「蒼天已死,荒天當立!」

  「這莫非是—大荒的反旗?」

  而幾乎在墨畫,解開龍鎖,破開因果,這大荒龍旗現世的瞬間,地面妖紋的蔓延,凝聚成一道道妖火,向龍旗匯聚,而後在旗子的下面,妖火淬鍊後,又凝成了兩行字:

  「傳此龍旗,誅滅道廷!」

  同時這枚龍旗之上,光芒暴漲,青龍之氣降臨,宛如點燃的「烽火」,將這股龍氣,

  傳到了天地。

  萬千因果匯聚,天機沸騰。

  蒼茫大地,青天龍吟。

  墨畫整個人都傻了。

  那一瞬間,他隱約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好像親手點亮了大荒「造反」的龍旗千萬里之外。

  無盡大荒,森嚴龍殿。

  一位端坐於王座之上,身軀龐大,眉眼威嚴,金色長髯,龍鎧披身,足有五六人高的「巨人」,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的眼中,長著豎瞳,有著孩人的鋒芒。

  一位身披黑色長袍的巫祝,趨步走了近來,跪在他身下,顫聲道:

  「龍君—」

  「大荒龍骨鎖被觸動了,天機泄露..」

  「荒天龍旗,不知被誰—提前點燃了—烽火已然傳了出去—」

  龍鎧巨人神情冷漠,眼中透著脾天下的威嚴。

  「天命如此,早晚而已。」

  他緩緩站起身來,龍鎧震動,高大的身軀,宛如一條人形巨龍,透著橫掃千軍的強悍。

  聲音也宛如龍鍾震盪,透著無上威嚴:

  「傳令下去,我大荒三千氏族,自今日起,不奉道廷,不尊天子——」

  「蒼天已死—」

  「荒天當立!」

  「誅滅道廷!」

  黑衣巫祝跪拜在地,渾身顫抖,虔誠道:「是——」

  中央道廷。

  天樞閣。

  閣老以年邁為由,告病休養。

  如今的天樞閣閣主,由天權閣閣老代理,但其權柄,卻大多歸於監正。

  這是對監正的考驗。

  如果一切順利,那五十年,或百年後,他就是下一任閣老。

  此時,監正正在喝茶,考慮著閣老的位置,忽而便見天邊,一道紅光,宛如流火划過,墜於南荒。

  看著那道烈火,監正只覺心驚膽顫,渾身冰寒。

  「熒惑——

  此時此刻,九州各地,不少洞虛境界的老祖,都在抬頭看天,看著天邊,那一道炙熱的流火。

  看著那一道流火,燒透了天空。

  離州以南的天,一片火光,焚天蓋日。

  眾人無不目光駭然。

  道歷什萬零三十七年,秋,熒惑墜於南,離火破天,沖犯中宮,兵災現,天地始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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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6-24 10:56:16
第1130章 荒天當立

  大荒。

  入夜,漠風淒涼。

  白日炎熱,深夜苦寒的關隘之處,營地之中。

  道兵司楊家出身的楊繼山,正與同族兄弟楊繼勇,在帳中秉燭夜談,商議軍事。

  近百年間,南荒一直不太安定。

  少部分氏族,常年暴亂,兵戈不斷。

  而大荒的大州界裡,各大龍君王侯,割據一方,互相傾軋,明爭暗鬥不斷。

  一直以來,道廷只能鎮壓維穩。

  大荒之地,也是近萬年以來,道廷用兵最多的地方。

  尤其是他們楊家,幾乎每代弟子,都會在大荒歷練一遭,與作亂的蠻族,浴血廝殺。

  此夜,楊繼山和楊繼勇,正在商議著軍情,說著今日蠻族的動向。

  聊著聊著,楊繼山忽而皺眉,似有心事。

  楊繼勇便問:「大哥,怎麼了?」

  楊繼山沉吟片刻,問道:「白日裡,你有沒有在天上看到異狀?」

  「異狀?」

  楊繼山點頭,「似有火光划過,天邊發紅——」

  楊繼勇搖頭,「我沒看到有什麼異樣———」

  楊繼山輕輕頜首,「或許是我多心了。」

  許是近日,天炎氣躁,蠻族異動頻繁,太過耗神了,所以出現了幻覺。

  楊繼山心裡默默道。

  楊繼勇也道:「大哥,這邊關炎寒苦地,十分熬人,少不得還要再待個十幾二十年,

  才能熬出點功績。你多休息,別把身子熬壞了。」

  楊繼山點頭,「你也是。努努力,早日結丹。」

  楊繼勇笑了笑。

  兄弟二人商議至半夜,覺得倦了,便飲了口烈酒,暖了暖身子,而後將兵書輿圖放在一邊,裹著毯子,和衣而睡。

  楊繼勇睡得沉,還喜歡打呼。

  楊繼山則心有疑慮,總覺得不安生,再加上身旁呼嚕聲不斷,越發睡不安穩。

  半夢半醒間,忽而一陣寒意湧上心頭。

  常年軍旅生涯的生死歷練,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困意全無。

  夜風還是很涼。

  楊繼山披著甲衣,緩步走出營帳,抬頭便見黑夜沉沉,吞沒月色。

  大荒的山脈,宛如黑獸,起伏連綿,天地間空曠而寂寥。

  夜晚十分安靜。

  楊繼山鬆了口氣。

  可片刻後,他的眉頭,卻忽然皺了起來。

  「太安靜了—」

  平日裡這個時候,這三千大荒山,總有蟲鳥低鳴,妖類嘶吼,夜色也不會這麼深。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四周空蕩,漆黑一片,又明明什麼都沒有楊繼山連忙轉身回營帳,一腳踢在楊繼勇的大腿上,道:「不太對,你隨我來。」

  楊繼勇睡得正沉,被一腳踢醒,兩眼一瞪,抬頭見是楊繼山,又不好發火,便拍了拍臉,回了回神,打起精神,隨楊繼山一同出帳,同時不解問道:

  「大哥,出什麼事了?」

  楊繼山沉聲道:「有些不對,但不太好說———」

  楊繼勇的神情,也嚴肅了起來。

  兩人走到關隘的城樓前,放眼望去,便見關外一片黑沉沉。

  黑夜之中,什麼都看不到。

  但兩人並未大意,也未放鬆警惕。

  便在此時,強勁的夜風吹過,吹起草木砂石,也掀動了黑夜之中的一道黑影般的痕跡。

  這一幕,剛好也落在了楊繼山二人的目中。

  「妖獸?」楊繼勇一,「與黑夜融為一體,看樣子,像是————鬼夜狼?」

  楊繼山目光一沉,「不是鬼夜狼,是————」」

  楊繼勇瞳孔一顫,「鬼夜狼兵!」

  鬼夜狼,是一種蠻荒妖獸,晝伏夜出,皮毛和氣息融於黑夜,隱沒潛行,獵殺獵物之時,如同鬼怪。

  大荒蠻族修土,獵殺鬼夜狼,剝下狼皮,製成戰甲,用以夜襲。

  這便是,形如鬼魅的「鬼夜狼兵」。

  這曾是大荒皇族,最陰險狡詐的「蠻兵」兵種之一。

  但隨著大荒皇庭覆滅,皇庭的勢力被鎮壓,這種「狼兵」,也就被列入了道兵禁令,

  不允許大荒任何勢力,再去馴養。

  而如今,鎮守大荒的隘口,竟有狼兵夜襲—」

  楊繼山面沉如水,吩附楊繼勇,讓道兵起營,列隊守備。

  同時,他取出一張獸筋角弓,拉弓如滿月,目光如鷹隼,尋著黑夜中,什麼都看不見的鬼影。

  待一陣風過,黑影搖曳。

  楊繼山目露精光,一箭射出,箭矢挾著巨大的力道,呼嘯而出,直接將夜中一隻蠻兵,定死在了地上。

  黑夜中,血水流出,血腥味飄散,引發了一陣無形的騷動。

  楊繼山一箭射死一隻狼兵,可臉上卻無半分欣喜之色。

  他知道,這次敵襲,絕對沒那麼簡單。

  「點明火陣。」

  楊繼山沉思片刻,吩附道。

  大荒的夜,是不充許點明火的。

  大荒位於九州極南之地,夜色更深,濃稠如墨,而這裡,同樣是妖獸的狂歡之地。

  妖獸喜夜畏火,又易被火光吸引。

  尤其是鎮守大荒的各處關隘。

  一旦夜晚點了明火,周圍的妖獸,便會發瘋了一般,衝擊關隘。

  但今晚,有些不同,事急從權。

  關隘之上,光芒流轉,一道巨大的明火陣,凝出一道光芒,沖天而起。

  一縷璀璨的明火,由低及高,飛向天空。

  周遭的黑夜,也在被一點點照亮。

  隨著火光亮起,關隘下的情形,也逐漸落入了楊繼山和楊繼勇的眼中。

  只一瞬間,兩人便瞳孔擴大,周身寒徹,心也如巨石,瞬間沉入深淵。

  關隘外,黑夜掩映中的,是密密麻麻,身披獸甲,高大野蠻,面目獰的蠻兵。

  隨著明火陣所及,一眼望去,數之不盡。

  蠻族大軍!

  更讓楊繼山二人震驚的,是這大軍之中,除了普通的蠻兵,少量的鬼夜狼兵外,赫然還有諸多,被道廷道兵司列為「禁忌」的大荒兵種。

  其中,甚至還有大荒近乎絕跡的「妖騎兵」。

  嗜血的蠻族體修,身軀如鐵,騎著幾乎不可能被馴服的強大妖獸,組成「妖騎兵」,

  在戰場上廝殺,衝鋒陷陣,所向披靡。

  大荒王庭的妖騎兵,亦是昔日,最令人聞風喪膽的蠻族強兵之一。

  以至於道廷,不得不派出龍禁軍,經歷百年的廝殺,才將大荒的妖騎兵,屠殺殆盡如今時隔數千年,大荒的妖騎兵,竟然又被養了出來。

  而且,不只是普通的妖騎兵那麼簡單——

  明火陣一閃而過。

  楊繼山所看到的妖騎兵,絕大多數是狼騎,但其中一部分龍甲蠻族修士所騎的,赫然竟是,小山一般凶戾的猛虎。

  虎比龍遜色一籌。

  但虎是妖獸,龍則是神獸,虎能與龍比,足可見其威猛強大。

  而且,這只是對一般虎類妖獸而言。

  大荒的傳說中,有「四神獸」之說。

  「白虎」,也是神獸之一,因此大荒的一些虎妖,身上其實或多或少,流了一些白虎的血脈,是神獸的變種。

  此等妖獸,又可稱之為異獸。

  「虎騎妖兵」,也幾乎是大荒王庭,最強的妖騎兵。

  而有能力鎮壓虎妖,有資格騎在虎背上的,也無一例外,全都是身具大荒龍脈,與大荒王庭一脈相承的龍君王侯,或皇族貴胃。

  唯有「龍」的血脈,才有可能壓制「虎」。

  因此大荒虎騎兵,又被稱為「大荒王兵」。

  看著這些頭頂「王」字,身軀如小山般的恐怖虎妖,以及虎妖背上,足有三四人高的皇族「巨人」。

  楊繼山臉色蒼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大荒—反了—」

  這不是局部的動盪,而是徹底的反叛。

  今夜也不是「偷襲」,而是全面的「強攻」。

  楊繼山心中發顫。

  大荒的反叛,不是沒人考慮過,但這些考慮,都只是萬一的假設。

  沒人想到,竟然會真的發生。

  而且,就發生在此時此刻。

  楊繼山深深吸了口氣,以儘量平穩的聲音道「點燃烽火,告知周邊關隘——」

  「傳書回道兵司,稟明大荒叛亂之事,請調中央道兵,討伐逆賊,鎮壓大荒。」

  「再傳書給楊家,讓族中前輩,早做籌謀—」

  楊繼山雷厲風行,交代完這些事後,抽出長槍,回頭看向楊繼勇,神色半是複雜,半是無奈:

  「你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楊繼勇看著面前,黑壓壓一片,令人絕望的大荒蠻兵,笑道:

  「大哥,看我宰殺這些逆賊,功成名就,直入道兵司內閣。」

  楊繼山苦笑,默然片刻後,輕聲嘆道:

  「別死了啊·—」

  楊繼勇斂起了笑容,神情漸漸凝重道:「大哥,你也是—一定要活著—」」

  之後,黑夜之中,一聲猛虎嘶吼,震動山嶽。

  蠻族大軍便如「洪流」一般,沖向了關隘。

  首當其衝的,便是形如鬼魅的鬼夜狼兵。

  這些狼兵,是用來偷襲破城的利器。

  隘口之上,護關陣法亮起,磅礴的靈力流轉,如血肉磨盤一樣,絞殺著衝上來的蠻兵蠻兵悍不畏死,死了一個,後面接著填上去,無休無止地衝上了城關,而後被守城道兵的長槍,捅穿胸膛。

  屍體掉下,在地面。

  後面的蠻兵,踩著屍體,繼續向城牆衝擊。

  便在此時,與黑夜融為一體的狼兵,已經繞上了城牆,開始對道廷的道兵,展開廝殺。

  慘烈的破關之戰開始。

  大荒的叛亂,也正式拉開了惟幕—

  離州以南,某處三品仙城。

  司徒秀,一劍洞穿了一個,口喊「蒼天已死」的宗門修士的胸膛,反手抽出長劍,又削了另一個反叛修士的手臂。

  周邊的同僚,也在鎮殺反叛的修士。

  可反叛的修士越來越多。

  一些窮苦的散修,也混雜其中。

  還有一些邪道魔修,在暗中推波助瀾。

  局勢混亂至極而道廷司使是「眾矢之的」。

  身為道廷司典司的司徒秀,心中無奈。

  此處仙城,名為韶山城,道廷司腐敗,本地家族貪婪,彼此勾結,散修民不聊生。

  她身為典司,心有餘而力不足。

  若非她是司徒家出生,有家族護佑,在這種泥潭裡,也很難獨善其身。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種脆弱的平衡,瞬間就被打破了。

  白日裡,憑空有龍吼聲響起。似乎是烽火,傳到了這裡。

  沒過多久,便爆發了大規模衝突。

  一個平日裡,名不見經傳的小宗門,突然暴亂,偷襲道廷司。

  一番戰後,道廷司被攻陷,不少典司和執司,被屠殺一空。

  道廷司也被一把火燒了。

  窮苦無依的散修,見狀便也沖入本地的各個世家,去殺去搶。

  整座韶山城,瞬間化為一片火海。

  司徒秀想鎮壓反叛,卻根本無能為力,只能與司徒家弟子和長老,匯聚在一起,勉強謀求自保。

  但這顯然,也不是長久之計。

  「秀小姐,先回族吧。韶山城這裡,已經徹底失控了———」

  司徒家一位長老沉聲道,「再待下去,恐怕會引火燒身。」

  司徒秀皺眉,「到底發生了什麼?」

  司徒長老神情凝重:「看著情形,怕是有『逆賊」,揭竿而起,意圖反抗道廷———」

  司徒秀震驚,「誰這麼大膽子———」

  司徒長老搖頭,「謀逆之事,驚世駭俗,幕後之人,定然是個極可怕的人物。最好不要跟這等人物,扯上關係,否則恐怕有『亡族滅門』之禍。」

  司徒秀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之後司徒家族一行人,便離開了韶山城,甚至為了不引人耳目,只輕裝簡行,馬車都沒乘。

  可離了韶山城,他們才意識到,不是韶山城亂,而是整個州界,乃至大部分離州,全都亂了。

  一路上,到處是流民,匪修。

  廝殺不斷,屍體遍地。

  絕大部分仙城,都爆發了或大或小的衝突。

  有的仙城內,道廷司被推翻,掌司和典司被殺,反叛的修士將散修聚在一起,高呼「

  蒼天已死,荒天當立」。

  不少仙城,直接封閉城門,禁止一切修土進出。

  風雨飄搖間,放眼所及,已然是一片「亂世」的前兆。

  而大荒的蠻族大軍,仍舊如洪流一般,自南及北,一路平推。

  戰火自大荒向離州,逐漸蔓延·

  局勢在一點點惡化。

  熒惑現世,兵大災。

  這等徵兆,道廷以及九州很多高層修士,都看在眼裡。

  但問題是,他們身居高位,只能看到「預兆」,卻不知具體情況。

  而大荒偏遠,離州窮困,尤以二三品小州界居多,州界品階低,相對封閉。

  很多高等的傳訊手段,根本用不上。

  裡面的消息傳出來也很慢。

  因此一時間,他們也都是鞭長莫及,只能儘量籌劃,及早安排,但難免憂心。

  乾學州界,太虛門。

  長老居內。

  荀老先生看著大荒和離州的輿圖,眉頭緊皺。

  大體的安排,他已經吩咐下去了,但還有一件事,讓他心中不安。

  「熒惑墜於南,災現大荒,而大荒與離州一體,墨畫這孩子,老家就在離州,他不會受到波及吧.

  荀老先生還在擔心墨畫。

  想了片刻後,他終究是不放心,決定算一算墨畫,看看他的安危。

  荀老先生牽引太虛天機羅盤,溝通太虛兩儀鎖。

  羅盤一轉,天機一顫,便是滿眼紅光,流火沖天,烈日灼灼。

  而這天地之間,一道烽火如龍·—

  荀老先生當即按住了羅盤,不敢再算了。

  他整個人都有些麻了。

  過了好久好久,都沒緩過勁來。

  「應該—不至—不會不可能吧.」

  「這孩子離開宗門,滿打滿算,都不到一年吧,就——」

  荀老先生眉頭直跳。

  他之前還心疼,還惋惜,沒把墨畫留在太虛門。

  現在他忽而有些慶幸,慶幸是把這孩子,給送出去了。

  要不然,那太虛門—

  荀老先生長長嘆了口氣,心中苦澀道:

  「只盼這孩子,以後做出什麼『大事」時,別把我太虛門的名字到處宣揚就好——」

  而此時,離州。

  蒼狼宗奢華的客房內。

  墨畫正盯著面前的「龍旗」發呆。

  密室已經被他炸掉了。

  萬妖龍紋都被他抹去了。

  祭壇也被徹底毀去了。

  在龍旗點亮的同時,墨畫就知道,自己又幹了個「大事」。

  所以幾乎一瞬間,他便動了「毀戶滅跡」的心思,將整個密室,都給炸成灰,然後把灰也給揚了,在物質層面,徹底斷了這個因果。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面寫著「蒼天已死,荒天當立」的「龍旗」了。

  墨畫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毀了,可能會褻瀆大荒的「寶物」,觸動大荒的因果,引起大荒的仇視。

  若是留著,那自己等同於是把「反旗」,帶在了身上。

  而這面龍旗,甚至還有可能,是吹響大荒「造反」號角的第一面「反旗」,「意義」重大。

  自己,也將是道廷的「天字第一號反賊」。

  墨畫現在就是後悔。

  非常後悔。

  因果這玩意,也太坑人了。

  他都沒想到,自己只是根據蛛絲馬跡,去窺視一個因果,結果窺著窺著,就把大荒造反的旗子,給點亮了?

  你大荒造反的旗子,是這麼好點的麼?

  墨畫心中無語。

  大荒也都是些「飯桶」,做事竟然如此馬虎,「造反」這麼大的事,也不知道藏得深一點?

  他們但凡藏得再深一點,這個倒霉的因果,也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自己也就不會,莫名其妙地成為道廷的「頭號逆賊」了。

  墨畫越想越氣,但生氣解決不了問題。

  他只能認命地嘆了口氣,將荒天龍旗,收進了納子戒,

  「點都點了,這旗子留就留著吧———

  反正師父給自己的這枚納子戒,本身就是一個寶物,有「隔絕因果」的能力,應該也不會將秘密泄露出去。

  「只要我不說,應該就沒人知道,我是個『反賊」———」

  墨畫點了點頭,轉念又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話說回來-師父他當年,是不是算到,我會闖很多大禍,所以才把這納子戒送我的?」

  師父不愧是師父·

  墨畫嘆了口氣,心中感慨。

  事到如今,蒼狼宗也沒辦法再停留了,必須儘早離開。

  只是大荒叛亂,戰火蔓延,接下來的路,恐怕就沒那麼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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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6-26 08:39:26
第1131章 姬長老

  蒼狼宗的掌門居裏,墨畫和趙掌門一邊喝茶,一邊道:

  “趙掌門,明日我就要離開了。”

  趙掌門一驚,而後一喜,仿佛壓在頭頂的一座大山,憑空而去,但表面上還是一副不舍的神情:

  “墨公子,不妨多留些時日……”

  墨畫神色沉吟。

  趙掌門見狀,心頭“咯噔”一跳。

  自己就說些客氣話,這位“小閻王”墨公子,不會真的考慮留下來不走了吧。

  當真是禍從口出。

  趙掌門的心情瞬間忐忑了起來。

  好在墨畫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行,我得走了,趙掌門的心意,我心領了。”

  趙掌門不禁露出了笑容,“哪裏哪裏,這是趙某應該做的。”

  墨畫道:“我之前與你說的規劃……”

  趙掌門當即保證道:“一切都會按公子所言,落到實處。”

  墨畫看着趙掌門,緩緩點頭。

  這位趙掌門,雖然有些小心思,有點小虛僞,但做事确實還挺踏實,心也不算壞。

  墨畫思索片刻,便道:“趙掌門,你信我麽?”

  趙掌門一怔。

  這種場合下,他敢說不信麽?

  他點了點頭:“趙某自然相信公子。”

  墨畫颔首,而後神色鄭重,緩聲道:“接下來,離州境内,将有大災,兵燹所及,生靈塗炭。”

  趙掌門聞言一愣。

  他還以爲,墨畫是在說笑。

  好端端的,哪裏來什麽大災,什麽生靈塗炭。

  但見墨畫神情嚴肅,顯然不是簡單說說,趙掌門心頭微微有些凜然。

  墨畫行事詭谲,明明隻是築基,但三言兩語,便可挑撥離間,索人性命,心性手段深不可測。甚至自己這個掌門,都是這位墨公子,硬推上去的。

  念及這種種,趙掌門神情肅然。

  墨畫同樣神色凝重。

  他現在身處蒼狼城一隅,相對閉塞,難窺全貌,不知道大荒和離州之外,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荒天龍旗,是他點的。

  天邊墜落的流火異象,他也看到了。

  此時離州的天空,看似和往常一般,但雲流激蕩間,天機已然被牽動,一片肅殺,混亂不堪。

  而自南方,灼熱的氣浪如火龍撲面,浩蕩而來。

  這是鐵與命,血與火交織的,炙熱的因果。

  是難以避免的大勢。

  通仙城,以及蒼狼城如今的安定,隻是一時的,是暴雨來臨前的平靜。

  接下來,仍舊要面臨大劫的波及。

  因此,就必須早做準備。

  “我與你說的那些,陣法也好,煉器行也好,州道也好,全都要盡早完成。早一點完成,就安全一點,蒼狼城也就多一分自保之力。”

  “如若不然,整個蒼狼城,乃至整個蒼狼州界,都将有大劫難。”

  “即便你是金丹,是掌門,也沒辦法獨善其身。”

  “你也不想,剛做掌門,就被滅門了吧……”

  趙掌門心頭一寒,當即鄭重道:
  “墨公子的話,趙某謹記……”

  墨畫點了點頭,又取出了一枚玉簡遞給他:
  “趙掌門,你陣法天賦,其實挺不錯的,但困在蒼狼城這種小地方,眼界有限,今後估計很難再精進了。”

  “我留些陣圖,還有陣法心得給你,你按部就班,勤加練習,将來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

  趙掌門将信将疑接過玉簡,略一掃視,便心神俱震。

  他是金丹初期修士,可畫出二品十七紋陣法。

  曾是蒼狼宗首席的陣法長老。

  在蒼狼州界周邊,他還是五百年難得一見的陣法大師,他這造詣,在蒼狼州界這一畝三分地,說是“頂天”了也不爲過。

  曾經很多時候,他都有“高處不勝寒”之感。

  直到遇見墨畫。

  一開始,他也沒覺得,墨畫的陣法,會比他高很多。

  直到墨畫用詭異莫測的陣法,廢了蒼狼宗掌門,趙掌門才知道厲害。

  如今,見了墨畫給他的這枚玉簡,見了裏面講的陣法精義,他方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昔日的自己,不過井蛙窺月罷了。

  這份玉簡中的陣法心得,由淺入深,沉澱着渾厚至極的二品陣法造詣,字字珠玑,精妙無比。

  這放在别處,是無數陣師打生打死,都求之不得的精妙陣義。

  而如此重要的陣法心得,墨公子随手就白送給自己了……

  便是他此生,三拜九叩的陣法師父,都不曾對他這麽好過。

  趙掌門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墨畫囑咐他:“好好學,外在的名利,終究是一時的。對陣師而言,陣法才是立身之本。”

  趙掌門一時心有觸動,拱手道:
  “謝墨公子傳道。”

  ……

  墨畫之後又交代了一些善後之事,次日,便啓程離開了。

  趙掌門親自将墨畫,送到了蒼狼宗門口,之後半是釋然,半是敬重道:
  “願墨公子,一路順風,前程似錦。多多保重。”

  墨畫也道了一聲“趙掌門,保重”,便乘着馬車,離開了蒼狼宗。

  馬車沿着主道,向蒼狼城外走去。

  沿途景色,盡收眼底。

  主城那些金碧輝煌,奢靡腐敗的高樓,全都被拆掉了,被改成了藏經閣,可供借閱一些,蒼狼宗基礎的功法和法術典籍。

  離了主城,是散修聚居的外城。

  街上稍微有了些生氣。

  不少散修,爲蒼狼宗建煉器行和州道出力,可以賺些靈石,補貼家用。

  街上的孩子,也終于能吃上一頓飽飯了。

  因此,這貧寒的街道,稍稍多了些歡顔笑語。

  貧窮,乃萬惡之源。

  有時候,消滅貧窮,也是在“斬妖除魔”。

  至于将來怎麽樣,就隻能看他們自己的努力了。

  最後,馬車繞到外城。

  墨畫又審視了一遍煉器行和州道,确定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陣圖規劃,一點點落實,這才最終放心。

  此時他也想明白了,蒼狼宗此前,爲何要建這麽大的煉器行,還有寬闊的州道。

  不隻是因爲,蒼狼宗想吸血。

  更多是因爲,這是段掌門爲了“造反”,而做的準備。

  煉器行,是用來鑄造修道戰争的“軍備”的。

  而州道,是連通蒼狼州界,大黑山州界,乃至将來以離州爲跳闆,通向離州以北的坎州之地的通道。

  有了軍備,有了通道。

  蒼狼宗再借巫祝秘法,馴養兇悍的“狼兵”,便可将整個蒼狼州界,乃至周邊地界,全部征服。

  不得不說,段掌門的野心的确是大,心思也足夠深,行事也很周密。

  任誰都沒想到,他一個三品宗門的掌門,竟然敢起了“造反”的心思。

  墨畫輕輕歎了口氣。

  好在這段掌門跟巫先生,在事發前,都被自己弄死了。

  雖說最後,荒天龍旗還是被點亮了,但至少蒼狼城叛變的“火種”,已經提前被“掐滅”了。

  叛亂的根基,也不複存在。

  如若不然,此時此刻的蒼狼城,很可能已然陷入了戰火之中。

  戰火會席卷整個蒼狼城,乃至周邊地界,在蒼狼宗“餓狼”一般的侵略下,通仙城也不會幸免。

  現在,至少通仙城,大黑山,乃至整個蒼狼州界,都還有“喘息”的餘地,也有準備的機會,來應對接下來的劫難。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墨畫心中有些慶幸。

  之後,他便孤身一人,乘車離開了蒼狼城。

  離開之前,墨畫倒是想着,再去見一見駱镖頭,道個别。

  畢竟整個蒼狼城,他的“熟人”也沒幾個。

  但想了想,墨畫還是放棄了。

  他現在身上的因果太大了,“造反”的龍旗,還在身上揣着,此時去見駱镖頭,非但不是好事,很可能還害了他。

  駱镖頭做點生意,謀個生計,實在是不容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去給他增加因果了。

  但駱镖頭不見,另一個“熟人”,墨畫卻是要見一下的。

  ……

  馬車離開蒼狼城,向南行了兩裏地,到了一個山腳的路口。

  路口站着兩人,身穿道廷司黑衣,押着一個衣衫褴褛,頭戴黑布,胸口有疤痕,手腳全被縛靈鎖捆住的囚犯。   

  馬車緩緩停下,墨畫掀開車簾。

  其中一個道廷司典司,便上前行禮道:“墨公子,奉趙掌門的吩咐,人給您帶來了。”

  墨畫點了點頭,“辛苦了。”

  兩個典司将那囚犯,押到車上,拱手道了一聲“此人任由公子發落”,而後便告辭了。

  車上,隻剩下那囚犯,和墨畫兩人。

  囚犯身上血淋淋的,顯然受過刑,兀自不斷掙紮。

  墨畫揭開他頭上的黑布,淡淡道:“姬長老,好久不見。”

  一身凄慘的姬長老瞪大了眼睛,看着墨畫,眼中既有震驚,又有畏懼。

  但他的嘴,被鐐铐鎖着,根本無法開口說話。

  道廷司刑具,還是比較齊全的,鎖具也比較多,幾乎可以将一個人的四肢,口鼻,乃至經脈氣海,全都鎖住。

  墨畫手指一勾,一道墨痕浮現,解了姬長老嘴上的鐐铐。

  姬長老吐了一口鮮血,半是隐忍,半是怨毒地看着墨畫。

  要不是墨畫,蒼狼宗的掌門,也不會死,他也還是那個泡在美色肉林裏,天天快活的長老。

  這個墨畫,就是一個“災星”……

  墨畫卻坐在柔軟的狼皮毯子上,好整以暇地品了口茶,淡淡道:“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便把你眼睛挖了……”

  姬長老身子一顫,下意識垂下了頭顱,不敢直視墨畫。

  片刻後,意識到自己竟如此沒骨氣,姬長老心下生怒,但即便生怒,他還是不太敢擡頭看墨畫。

  段掌門是怎麽被玩死的。

  巫先生又是怎麽自殘的。

  姬長老記得一清二楚。

  姬長老不甘地垂着頭,過了一會,便聽墨畫的聲音道:

  “你應該感謝我,是我讓趙掌門,把你從道獄撈了出來,否則按你的罪行,這輩子都要受酷刑,最後慘死在道獄裏……”

  話是這麽說。

  但姬長老心裏,一點也感激不起來。

  畢竟要不是墨畫,他根本不可能進道獄。

  姬長老微微擡頭,看了眼墨畫,問道:“你……把我撈出來,所爲何事?”

  墨畫也不隐瞞,“我想問你一些事。”

  姬長老皺眉,“什麽事?”

  墨畫道:“你胸口的傷,是哪來的?”

  姬長老道:“我之前說過了,是被一隻孽畜所傷。”

  “什麽孽畜?”墨畫問。

  姬長老臉色微變,而後緩緩道:“一隻……虎妖……”

  墨畫眉頭一挑,又問:“什麽模樣?在哪裏傷你的?”

  姬長老默然片刻,皺眉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麽?”

  墨畫的臉上沒有笑容,“你在問我?”

  姬長老一滞,而後心底微愠,有了怒意,擡頭撞見墨畫漆黑如墨,深沉若淵的眼眸,那一絲勇氣,又瞬間蕩然無存。

  “是在……通仙城外,大黑山裏,一隻二品中期虎妖,黑白紋路,秉性極兇,足足咬死了我十來個兄弟,才被制住……”

  墨畫目光微沉,“然後呢?”

  “然後……”姬長老眼眸微閃,“然後自然是,殺了這虎妖,分了它的屍,給我兄弟報仇了……”

  墨畫神情有些冰冷,又問道:

  “你們好端端的,爲何要跑去通仙城,殺一隻二品虎妖?”

  姬長老低聲道:“因爲有宗門事物要辦,剛好途徑通仙城,在大黑山留宿,入了夜,生了火,偏生這孽畜不長眼,沖撞了我們,自然隻好……将它殺了……”

  墨畫緩緩點了點頭。

  他取出一個怪模怪樣的鐵闆,丢在地上,而後命令姬長老道:“跪上去。”

  姬長老自然不可能跪。

  墨畫眼神冰冷,露出殺意。

  姬長老沒辦法,隻能主動跪上了鐵闆。

  可膝蓋剛一碰到鐵闆,姬長老瞬間便慘叫一聲,神色大變,難以言喻的刺痛,砭入肌骨。

  姬長老滿臉煞白,當即掙紮着,便想站起來。

  墨畫手指一點,一道水牢術降臨,捆着姬長老的四肢,将他牢牢束縛在了陣法鐵闆上。

  姬長老隻覺有千萬根針,在紮自己的膝蓋。

  而這些針,還夾雜着五行之力,一會火烤,一會水灸,一會金刺,一會木毒,一會土僵……流轉不停,痛感的層次,也細膩而豐富,别出心裁。

  姬長老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這輩子,都沒遭過這種罪。

  “墨,墨公子……求……”姬長老聲音顫抖,疼得話都說不出來。

  墨畫置若罔聞,自顧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緩緩道:
  “我不喜歡别人騙我。”

  “你考慮好了,什麽時候想說真話了,再開口談。不然你說的話,可沒你的慘叫好聽……”

  姬長老心裏,越發覺得墨畫是個剛從地府裏爬出來的“小鬼”。

  詭異,陰狠,而且惡毒。

  明明一臉單純,卻以折磨人爲樂。

  陣法刑具還在運轉,痛楚開在繼續。

  姬長老忍不住了,連忙大喊:

  “我說!我說!”

  可墨畫仍舊喝着茶,仿佛耳朵“聾”了一樣,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姬長老喊道:“我說!我說了!”

  墨畫還沒聽到。

  痛苦還在加深。

  姬長老内心差點崩潰,“公子,小爺……祖宗,我說!我全都說!”

  墨畫仿佛這才聽到,撤了水牢術,關了刑具上的陣法,輕歎道:
  “你看你,早點說,不就完了麽?受這麽多苦,何必麽……”

  姬長老又恨又氣又懼。

  他也徹底明白了,自己落在這小子手裏,根本沒讨價還價的餘地。

  真惹他不開心,這小子真能把自己“玩”死。

  自己此前的判斷,應該是對的。

  這個姓墨的公子,不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要麽是個脫離低級趣味,品格高尚的人;要麽就是個心性異于常人,行事不擇手段的“變态”。

  墨畫道:“我剛剛問你的話,你再答一遍。那隻老虎,你當真殺了?”

  姬長老這下,不敢再隐瞞了,便道:“我……不知道。”

  墨畫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姬長老吓得渾身一哆嗦,道:“我是不知道,我賣給别人了。”

  “賣?”

  “是,”姬長老急聲道,“我賣了!”

  見墨畫不信,姬長老便道:“大概十年前,我蒼狼城,來了一個身份不凡的修士,我……我……帶他……吃喝嫖賭……”

  “他玩得很開心,便與我做了一個買賣……讓我替他捉‘老虎’。”

  墨畫目光微凝,“捉老虎?”

  姬長老點頭,“是,捉老虎,尤其是那些,嘯聚山林,稱霸一方的強大虎妖,最好血脈特殊點,額頭有‘王’字的……”

  “但公子,您也知道,虎妖是妖獸中的王者,本就稀少,額頭真有‘王’字的虎妖,就更少了。”

  “我本不願應承,可那人說了,若是事成,會給我很多好處。還會送我蒼狼宗,一個天大的機緣。”

  “我拿不準,便與掌門說了。掌門同意了,還撥了一批人手,讓我一同去狩獵虎妖。”

  “後來我四處托人打聽,便打聽到,通仙城外,大黑山深山中,有一隻黑白紋相間的大虎栖居。”

  “于是,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折了十來個人手,這才将這虎妖抓住……”

  “抓住之後,我便将這虎妖,送給了那位身份不凡的‘貴客’。”

  “而那貴客,也的确如約送了我不少東西,有功法,有靈石,還有美女……”

  墨畫目光微動,“那他說的,給你蒼狼宗的天大的機緣呢?”

  姬長老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個得問掌……前任掌門了。”

  反正他有靈石,有美女就足夠了。

  墨畫又問:“那這個貴客是誰,現在在哪?”

  姬長老搖頭,見墨畫神情不悅,他連忙又道:
  “公子,我是真不知道,既然是‘貴客’,我便沒資格問身份,隻負責接待,陪吃陪喝陪玩,其他一概不管。”

  “能找到他麽?”墨畫道。

  “這……”姬長老皺眉,認真回想了下,緩緩道:“隻有一個線索……”

  “當時我捉了虎妖,曾将這虎妖五花大綁,押到蒼狼城以南,一個名爲小驿城的仙城,之後奉那位‘貴客’的命,親手交到了當地驿站的一個管事手裏……”

  “但這,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小驿城……”墨畫目光微凝,而後指着姬長老道,“現在帶路,去小驿城。”

  姬長老面露難色。

  墨畫冷聲道:“找到這人,我留你一命。若是找不到,你也沒必要再活了。”

  姬長老無奈,隻能一臉苦澀道:“是……”

  之後姬長老便換掉一身囚服,解掉鎖鏈,披着一身灰色長袍,坐在馬車前,替墨畫趕車,向着南方的小驿城駛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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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6-27 10:50:00
第1132章 亂世

    離州,荒涼的山道間。

    曾經蒼狼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實權長老姬長老,如今像個車夫一樣,正在趕著馬車。

    墨畫坐在車裏,閉目冥想,感悟天機因果之術。

    自蒼狼宗向南,一路上也還算通暢。

    因為蒼狼宗事變,前任掌門和巫先生被殺,叛亂的火種,被掐滅於搖籃。

    因此,蒼狼州界大部分地域,並未被戰火波及。

    一路上,各地界,各仙城,並無太大動蕩。

    整體秩序,也還沒崩壞。

    這種時候,姬長老的用處,就體現出來了。

    他在蒼狼宗,負責的就是迎來送往,拉皮勾結之事,吃喝賭,五毒俱全,因此人脈頗廣,在周邊仙城,到處都有狐朋狗友。

    再加上,他還是三品蒼狼宗的長老,憑著這個顯赫的身份,走到哪裏,都被人敬重三分。

    無論是入城,探路,問消息,還是辦什麼事,都不費吹灰之力。

    此後一路,都是姬長老在前麵開路。

    墨畫隻做個清閑的「公子」,到哪裏,都是吃好喝好住好,根本不用操一點心。

    但離了蒼狼州界,行了約莫千裏之地,再往南走,形勢又完全不一樣了。

    沿途已經有明顯的戰亂的痕跡了。

    空氣中飄蕩著焦味,腐味還有血腥味。

    數百裏赤地,一片荒蕪。

    姬長老趕著馬車,又向前行了兩百多裏地,天色漸晚,需要停宿,遠遠便見一個仙城,城門倒塌,黑煙彌漫。

    仙城的名字,都被塗抹掉了。

    進了城,房屋殘破,滿目瘡痰。

    城牆角落,到處都是屍體。

    也有活著的人,衣衫檻樓,臉色掙獰,正在拚命爭搶著什麼東西。

    撕扯之間,有幾個修土,被活生生掐斷了脖子,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再也醒不過來了...·

    還有些人,麵黃肌瘦,蹲在牆角,嘴裏不知在啃著什麼肉。

    墨畫撩開車窗,眼見這種種景象,目光凝重,心有預感。

    修道的亂世,或許真的要來了—

    荒涼破敗的街道上,蒼狼宗的馬車,獨行,異常紮眼。

    很快便有亡命的修土,撲了上來,想搶馬車。

    姬長老一巴掌將幾人扇飛,靈力震蕩間,放出築基後期的威壓,令一眾麵目掙獰而貪婪的修士,神情惶恐,紛紛逃竄。

    「不長眼的畜生!」

    一路上當牛做馬的姬長老,終是撒了口氣,心中暗罵:

    「我得罪不起姓墨的怪物,還治不了你們這些雜碎?」

    他作勢就要殺幾人立威,卻發覺一道冰冷的目光,看在他的後頸上。

    姬長老後背發涼,連忙收手,回頭笑道:「墨公子,沒驚著您吧?

    廣墨畫神情淡漠。

    姬長老敢怒不敢言,心裏嘀咕:

    媽的,他是築基後期,老子也是築基後期,怎麼感覺在他麵前,老子這個築基後期連條狗都不如,真他娘的晦氣!

    不都是說,修為才是修士的根基麼?

    也沒人跟老子說過,同境界修土,手段和實力的懸殊,竟然能他媽的這麼大—

    金丹境的段掌門,也沒他這麼詭異的壓迫感。

    姬長老暗暗警了墨畫一眼:

    這小子,怕不是哪個老不死的老怪物投的胎吧.真他娘的邪門。

    姬長老心裏罵罵咧咧,臉上卻客氣地笑道:

    「墨公子,您看要不找個落腳的地方?」

    墨畫淡淡看了姬長老一眼,目光透徹,看得姬長老心裏發慌。

    最後墨畫也隻點了點頭:

    「嗯。」

    姬長老不知為何,莫名鬆了口氣,便趕著馬車,繞著街道,走了一圈,最終停在一個客棧前麵。

    客棧的牌匾,已經被燒掉了,大門緊閉,但裏麵有人的氣息。

    姬長老去敲門,沒人回應。

    姬長老不耐煩,罵道:「人呢?都死了。」

    見還沒人回話,他便催動靈力,一巴掌拍在大門上,大門之上,「咯吱」聲響,隨之出現了幾道裂痕。

    門內這才有個怯懦的聲音道:

    「大爺,大爺,本店關門了,不營業了。」

    姬長老冷聲道:「我數三下,再不開門,老子高低讓你們知道,築基後期大修士的威風。」

    客棧裏的修士,聽聞他這「築基後期大修士」幾個字,當即驚得魂飛天外。

    在這小地方,築基初期修士,就已然是鳳毛麟角了,更湟論築基後期了。

    當即便有老者開門,將姬長老的馬車迎了進去。

    「不知前輩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老者一味諂笑道。

    姬長老受用了些,便吩咐道:「備兩間上好的客房。」

    「好,好,您稍候。」

    老者不敢怠慢,連忙準備去了。

    待一切準備好,墨畫和姬長老,便各自挑了間客房住下了。

    墨畫有些倦了,便留在屋裏,翻看陣書,同時命令姬長老,去城內打探一些消息。

    姬長老不情願,但迫不得已,還是去打聽了。

    天色漸晚,姬長老在這不知名的小仙城四處逛了一圈,找了些活人,打聽了一些情況,大約兩個時辰後,問得差不多了,便準備折返回客棧向墨畫稟報。

    可剛準備回去,姬長老的腳步卻停住了。

    他忍不住問自己:

    「我腦子有病麼?我還回去?」

    這個姓墨的小子,已經放自己出來了,那自己還回去做什麼?

    直接跑了,不就徹底「脫離苦海」了麼?

    之後隻要不回蒼狼城,避開這姓墨的「小閻王」,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

    天下還有那麼多奢侈享樂之事自己沒玩夠。

    還有那麼多美貌的女子,等看向自己承歡,

    姬長老心頭欲起,隻覺一個個妖嬈的女子,在向自己招手,當即心旌搖蕩,大膽道「走了!」

    「這該死的姓墨的小子,老子不伺候了。」

    「有朝一日,我修道有成,定要報此———”」

    姬長老想到墨畫種種詭異的行跡,還有那錐心蝕骨般惡毒的鐵板刑具,便掐滅了心中不切實際的野心。

    「算了,躲遠點吧,惹不起,惹不起———

    姬長老做賊一般,開始向城外逃走。

    走了約莫一裏路,死去的蒼狼宗掌門的臉,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一臉血腥,張著嘴,不知跟他說些什麼,十分滲人。

    姬長老嚇得一激靈,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忘掉這一切。

    他又向前走。

    走了半裏路,那位備受掌門尊敬的巫先生,突然也浮在了他的腦海中。

    而且一言不合,就開始掏自己的心髒,血淋淋的。

    姬長老渾身冷汗,罵道:「媽的,見鬼了———”」

    他眨了眨眼,不顧一切,咬牙繼續逃。

    可這次剛走了幾步,腦海中,蒼狼宗掌門,死人般煞白的臉,又浮現在了眼前。

    眨眼的功夫,那張死去的段掌門的臉,忽然就變成了姬長老自己的臉。

    姬長老嚇得腳一滑,摔在地上,手中似乎抓到了什麼東西,拿起來一看,發現竟是一隻血淋淋的心髒,再低頭一看,自己胸口血淋淋的,心髒似乎被掏掉了.

    姬長老瞬間亡魂大冒,一股寒氣,從心底往上湧,讓他渾身都在發抖。

    片刻後,寒意消失。

    姬長老迷亂的神識,稍微清明了一些,低頭看去,自己的胸膛雖有一道傷疤,但沒有血,心髒也好好的,在胸口跳動。

    手裏的「心髒」,也隻是一灘爛泥。

    姬長老如噩夢驚醒,長長舒了一口氣,而後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認了命一般,轉身往回走,老老實實回到了客棧。

    墨畫的房間,燭火還亮看。

    姬長老輕輕敲了敲門,屋內傳來墨畫清朗的聲音:

    「進來。」

    姬長老輕手輕腳進了屋,抬頭警了墨畫一眼,見燭光掩映下,墨畫神色如常,宛如一個俊美的濁世公子,不染俗塵,全無一點陰森詭異的氣質。

    姬長老心裏暗叫邪門,也越發絕望。

    「說。」墨畫道。

    姬長老歎了口氣,便將打聽來的話,一五一十都說了:

    「此地名為半山城,是個二品小仙城,道廷司勢力最強,掌司也最貪婪,手段狠毒。」

    「有兩三個規模不小的家族。但本地家族,為了討好道廷司,對散修的盤剝也厲害。

    」

    「散修很窮,度日艱難,但大多數還是得過且過。」

    「可蹊蹺的是,前些時日,突然發生了暴動。」

    「大約百餘散修們衝進道廷司,想殺了掌司,結果人數不夠,反被道廷司鎮壓了。」

    「被鎮壓了?」墨畫有些意外。

    姬長老點頭,「原本到這裏,也就結束了可道廷司掌司,為了上報道廷邀功,開始大肆屠殺散修。不少並未參與叛亂的無辜散修,被砍掉頭顱,按「叛逆」論處,算成了‘功績」。」

    「這一下,等同於掀翻了油鍋。」

    「叛亂死,不叛亦死。」

    「散修徹底暴動,衝殺入道廷司,一群煉氣修士紅著眼,用命將築基境的掌司,給活生生堆死了。掌司的頭顱,被擰了下來,丟進了油鍋,血肉也被人煮了,分食殆盡———”」

    「那些助紂為虐的家族,也沒好下場。」

    「男人被殺了,女人被暴怒之下的散修淩辱後,也都被殺了.」

    墨畫心中歎氣,又皺眉道,「憑本地散修的勢力,做不到這一步吧。」

    姬長老點頭,「公子英明。」

    「這裏麵,還有魔宗的痕跡。」

    「這些散修,被人偷偷傳了‘嗜血’的妖道法門,走投無路之下,徹底暴怒而失智癲狂,實力也會暴漲,因此才能推翻道廷司,殺了掌司,也滅了當地的家族。」

    「但代價就是,運轉這些妖道功法後,要麼嗜血入魔,要麼承受不住妖氣反噬,爆體而亡。」

    「所以,這半山城,人死了大半,差不多是個空城了,活下來的,要麼苟延殘喘,要麼不成人樣.—」

    墨畫目光悲憫。

    最終,其實並沒有贏家。

    全都會死。

    窮的會死,富的也會死,沒有任何區別。

    「我知道了。」墨畫點了點頭,「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姬長老如釋重負,拱手道:「那我不打擾公子了。」

    姬長老離開後,墨畫仍舊秉燭看書,同時思考著一些東西。

    到了深夜,墨畫有些倦了,便放下書本,神識沉入識海,在道碑上練「萬妖化龍」的四象陣紋歸衍法,同時也繼續練習大荒妖骨卜術。

    夜色更深,整個仙城,一片陰沉死寂。

    忽而一陣細碎的鈴鐺聲響起,在黑夜中,分外滲人。

    與此同時,一股腐臭的氣機在彌漫。

    墨畫緩緩睜開雙眸,目光微凝。

    他想了想,便起身離開客房,到了姬長老房前,發現姬長老睡得正沉,口中呢喃,不知做看什麼美夢。

    墨畫眼中漆黑微閃,引動了因果。

    不過片刻,夢中的姬長老便慘叫一聲,從床上跌了下來,一臉冷汗。

    他適才正在做美夢,夢中抱著一個千嬌百媚,一絲不掛的女子,正想縫縷一番,誰知手剛摸上佳人的胸口,入手先是軟軟的,而後黏黏的,突然又血淋淋的,低頭一看,自己把美女的心髒,給挖了出來。

    溫柔的美夢瞬間成了血腥的夢。

    姬長老就被嚇醒了,然後也意識到了,站在他門外的墨畫。

    他真的·.恨不得將墨畫給千刀萬剮了。

    當然,他也沒那個能力。

    姬長老穿上衣服,走出門外。

    墨畫看了他一眼,也不說什麼,徑直向外走,姬長老欲言又止,最後隻能跟上。

    兩人披著夜色,出了客棧,走過街道,無聲無息地踏上一處高閣房梁,低頭看去。

    便見不遠處的牆壁四角,站著十來個灰蒙蒙的人影。

    這些人,一身死氣,全身籠在黑夜中,手裏搖著銅鈴,默默念著古怪的口訣。

    隨著銅鈴聲回蕩。

    地麵的屍體,開始顫動,而後一個個如同提線的傀儡,扭曲著站了起來,

    姬長老看了眼墨畫,心頭一驚:

    「屍修!」

    這些屍修,大半夜在煉屍!

    仙城內衝突爆發,有魔修在暗中推波助瀾,傳授魔功,讓散修,道廷司和家族互殺廝殺,死傷無數。

    然後這些屍修,半夜來搖銅鈴,將死去的修土,煉成僵屍”

    姬長老搖頭。

    這群邪魔外道,行事果然陰毒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為好。

    姬長老剛想到這裏,墨畫便道:「你去,把這些屍修全殺了。」

    姬長老一,而後頭皮發麻,一臉震驚:「不是,墨公子———”

    「你殺不掉?」

    「不是殺不殺得掉的問題,是———」姬長老委婉勸道,「公子,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墨畫淡淡道:「你覺得,我是在跟你商量?」

    姬長老心裏發苦。

    「有能耐你自己動手去殺,老是指使別人,算什麼本事?」

    但這句話,他也就隻能心裏說一下,攤上這麼一個強勢的「祖宗」,他也沒辦法。

    這群戶修中,三個築基,八個煉氣。

    姬長老施展身法,從牆頭悄悄落下,接近一個築基屍修身後,趁著他專心搖鈴,直接發動偷襲,以狼爪刺穿了他的胸膛,了結了一人。

    但這種偷襲,也隻能殺一人。

    其他幾個屍修被驚動,紛紛驚怒道:「什麼人?」

    姬長老不敢答話,隻道:「是你祖宗!」

    一個築基屍修大怒,搖動銅鈴,喚出一具鐵屍,護在身前,冷聲辱罵道:

    「敢擾我陰屍穀做事,找死!」

    姬長老心裏害怕,「媽的,陰戶穀!」但事到如今,他也沒了退縮的餘地,隻能硬著頭皮道:

    「殺的就是你陰屍穀的畜生!」

    「大膽!」

    「該死!」

    一群屍修,喚出行屍鐵屍,開始圍攻姬長老。

    姬長老修為占優,但他常年沉迷酒色,陰毒有餘,硬實力不足。

    再加上,陰戶穀養僵屍,擅長以眾淩寡。

    姬長老在殺了幾個煉氣,又重傷了一個築基中期修士後,便力有不逮,被另一個築基中期的陰屍穀屍修,加上一具刀槍不入的擰鐵屍,硬生生壓著打。

    如此糾纏了許久,墨畫沒了耐心,手指一點,燃起烈火,一枚火球,破空而出,直接炸焦了那陰屍穀築基屍修的半截身子。

    築基屍修大驚。

    姬長老也神色大變。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墨畫親自「出手」,動用法術。

    尤其是這火球術,明明炙熱撲麵,但又含著一股令人恐懼的陰寒,當真詭異得緊。

    難怪常人說,名如其人,術亦如其人。

    那築基屍修,中了墨畫的火球,兀自哀豪。

    姬長老也不敢再耽擱,手起刀落,砍了這築基屍修的脖子,之後又將其他煉氣戶修,

    一一了結。

    這群屍修,便全滅了。

    姬長老看著這些屍修的屍體,問墨畫:「公子,您非要殺這些屍修做什麼?」

    墨畫沒理他,而是放開目光,看向四周的屍體。

    這些屍體中,一大部分,已經有屍毒在滋生了,甚至有屍體,開始顫動著,緩緩站起來了,若放任不管,這仙城周邊,又會成為一座「戶城」。

    「把戶體,都燒了吧。」墨畫淡然道。

    姬長老試探問了一句,「我來?」

    墨畫點頭,「可以。」

    姬長老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不過他也知道,這種髒活累活,他是逃不掉的。

    將屍體聚在一起,姬長老正準備點火,卻發覺地上不知何時,已然布好了火紅色的陣法。

    焚火陣。

    這是昔年南嶽城戶王之亂時,墨畫從道廷司那裏,學來的焚屍火化的陣法。

    陣法完成,火焰瞬間升騰,將地上陰戶穀的戶修,連同戶化的散修,還有無辜的散修戶體,一同「火化」掉了。

    做完這一切,墨畫微微歎息。

    散修反抗,道廷司鎮壓,各地家族盤剝,各道魔門,趁著亂世,蠢蠢欲動。

    局勢真的糜爛起來了。

    而這,還隻是開始———

    若繼續這麼蔓延下去,之後這修界,真不知會變成什麼模樣”

    而這些慘烈的事件中,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擎氣」在滋生墨畫目光微凝,輕歎一聲,而後道:「走吧,早些離開這裏。」

    姬長老連連點頭。他適才殺的,可是魔道的大宗門,陰屍穀的屍修。

    盡管是在這姓墨的「脅迫」下殺的,但肯定也會被陰屍穀記恨。

    早些離開為好。

    半山城中,戶體,行戶還有十來個陰戶穀的戶修,在被火化著。

    戶氣被火焰淨化,消彈在黑夜中。

    墨畫二人,則趁著夜色,驅車離開了小仙城,繼續走向了,這越來越混亂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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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6-28 20:25:51
第1133章 小驿城

  之後的一路上,親手殺了十來個陰屍谷屍修的姬長老心中慌亂,越想越是後悔,心中懊惱不叠。

  他恨自己怎麽就一時膽怯,竟屈從于墨畫的“淫威”之下,動手殺了魔道大宗陰屍谷的修士了。

  這下可真的是惹上大禍了。

  可人都殺了,後悔也沒用了。

  姬長老隻能快馬加鞭,盡快離開半山城,以免被陰屍谷的修士尋仇,同時期望接下來,都不再遇到這些陰森晦氣的修士。

  墨畫倒一臉淡然。

  血祭大陣崩解時,死在他手裏的魔修,真的數都數不過來。

  若論殺魔修,姬長老便是不間斷地殺上一百年,與他的“戰績”相比,都不過九牛一毛。

  如今不過弄死十來個陰屍谷屍修,簡直喝水一樣。

  墨畫根本不在意。

  再者說,這些屍修都是姬長老下手殺的,主要的因果也算不到他頭上。

  兩人繼續向南。

  姬長老害怕被陰屍谷尋仇,因此一路上不敢絲毫怠慢,駕車的速度也很快。

  馬車又往前走了數百裏,進了一片荒山,撞上了一大波流民。

  這些流民,都是附近仙城破敗,不得已外出逃生的散修。

  有些流民餓極了,便開始襲擊馬車。

  姬長老真想殺幾個,用來威懾他人,不過看在墨畫的面子上,他沒敢真的下殺手,隻略施懲戒,便放過了這些人。

  再往前走,進了山林。

  又不斷有修士,襲擊馬車。

  這些人滿臉兇煞,穿着囚衣,看樣子是從道廷司逃出來的罪修和邪修,提着刀,刀上沾着血,圍住了馬車。

  墨畫坐在車裏,一臉淡漠。

  姬長老估摸着墨畫的意思,應該是可殺。

  剛好他一路上不堪滋擾,也憋了一肚子火了,便揮起大刀,不再留手,将這些罪修和邪修,宰了大半。

  僅剩幾個運氣好的,見機逃了,姬長老也懶得追,呸了一聲,架着馬車,繼續向前駛去。

  之後的路上,類似的風波,還有不少。

  流民,山匪,罪修,以及各類來路不明的修士,混雜在一起,如同蝼蟻一般,在離州的大地上,四處奔逃……

  一路上,墨畫默默看着這一切,不曾說話。

  他想給這些流民,一個安身之地。

  但這次動蕩的範圍,實在太大了,現在的他,根本沒這個能力,平息這次禍患,所以隻能默默看着。

  甚至墨畫心中,還生出了一絲愧疚。

  那作爲烽火的荒天龍旗,就是在他的手裏點亮的。

  換而言之,他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但轉念想了想,墨畫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天地大局已定,謀逆的事也是别人早就密謀好的,這一切在天機中,都是注定了的大勢。

  他點不點龍旗,都是一樣,客觀事實不會有任何改變。

  墨畫皺着眉頭,輕輕歎了口氣。

  ……

  之後一路,又幾經波折。

  而越往南走,路上便越不太平。

  淪爲廢墟的仙城,四散的流民,燒殺搶掠的修士,偶爾可見的修士的殘屍……

  便是做慣了壞事的姬長老,臉色都有些發白。

  “他娘的,世道真的變了……”

  如此餐風露宿了月餘時間,墨畫二人這才到達幾千裏外的小驿城。

  到了小驿城外,墨畫擡頭看去,頗覺得意外。

  與兵荒馬亂的其他地界相比,小驿城這裏,着實安詳了許多,甚至熙熙攘攘,看着十分熱鬧。

  若非一路所見所聞,處處瘡痍凋敝,墨畫甚至以爲,眼前所見,隻是自己的幻覺。

  “這真是小驿城?”

  墨畫轉過頭,看向姬長老,開口問道。

  姬長老神情錯愕,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
  “按方位來說,應該沒錯……我之前拉關系,跑買賣,來過幾次……”

  墨畫神識一掃,在城中赫然發現了幾道深厚的金丹修士的氣息,不由皺眉:
  “小驿城,是三品仙城?”

  姬長老道:“是二品仙城,不過是三品地界。”

  墨畫看向姬長老。

  姬長老便解釋道:“這是驿城,是專門用來,做交通周轉的。但這地方太偏了,也太窮了,常住修士很少。”

  “往來的修士,也以家資貧寒的行商居多,基本都是煉氣,築基很少,更不用說金丹了。”

  “因此,這小驿城,雖地處三品州界,但卻根本沒金丹修士,隻能算二品仙城。”

  “但如今不知怎麽,明明戰亂了,反倒人多了起來……”

  姬長老看着眼前喧鬧的城池,也皺起了眉頭,而後轉頭問墨畫:“公子,您看……”

  墨畫思索片刻,道:“無妨,先進城吧。”

  姬長老欲言又止。

  墨畫道:“想說什麽你就說。”

  姬長老讪笑,“公子,您看,這一路上,我爲您趕車,爲您帶路,爲您殺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待會如果找不到那個管事了,實在與我無關,我實在也很無奈。您看着,能不能,留我一條性命……”

  墨畫臉色漠然,看不出喜怒。

  姬長老心中惴惴。

  “進城。”墨畫開口道。

  姬長老無奈,隻能道“是”,同時在心裏祈求道:

  “你個該死的王八蛋王管事,你克扣老子靈石,老子不放在心上,但你可千萬别給老子死啊。你若死了,老子說不定也得下去陪你了。這‘小閻王’殺起人來,不僅眼睛不眨,連血都不帶見的,我都不知道我會是個什麽樣的死法……”

  姬長老心中默念,而後驅車載着墨畫,到了小驿城前。

  小驿城内熱鬧,但城門卻是緊閉的。

  門前,甚至有數位築基體修,正在站崗攔路。

  墨畫的馬車,自然也被攔住了。

  離州動蕩,小驿城的守備,自然十分森嚴,尋常修士,根本沒資格進城。

  這時姬長老的身份,又派上用場了。

  他是三品蒼狼宗長老,身份不凡。

  平日裏吃喝嫖賭,四處交際,各勢力結交的狐朋狗友,數不勝數。

  姬長老先是出示了自己,蒼狼宗的長老令牌,又報了幾個熟悉的道友的名字,展示了幾份“名帖”,便得到了守城修士的一緻敬重。

  “原來是蒼狼宗的姬長老,久聞大名,失敬。”一位築基修士拱手道。

  “客氣。”姬長老略帶倨傲道。

  “不過,”那築基修士有些疑惑,“您堂堂長老,怎麽……親自趕車了?”

  姬長老臉一黑,但在人前,不想堕了名頭,便道:

  “我此行,是護送一位,身份尊貴的公子,你們不可冒犯。”

  一衆守門修士,心中凜然。

  竟能讓三品宗門的長老親自護送,這位公子,當真不得了。

  他們甚至連馬車都沒查,便放行了。

  他們守城,守的是閑雜人等。

  身份高貴,修爲高強的修士,他們自然不必,也沒資格去查底細。

  姬長老仰着頭,趕着車,進了小驿城。

  街上人來人往,頗爲熱鬧。

  甚至其中,築基修士就占了大半。

  這在離州這等偏僻的二三品小州界内,極爲罕見。

  便是勢力相對較大的三品蒼狼城,都不曾有這麽多築基修士。

  不過,想來這世道禍亂,有個能“安身”的地方殊爲難得,能聚集這麽多築基修士,倒也算正常。

  姬長老将馬車,暫時安頓在了城内的一間,還算奢貴的客棧内。

  之後就領着墨畫,到城内的驿館,去找那個他相熟的王管事了。

  從客棧,到驿館,大約三裏路途。

  沒人知道,這段平平無奇的路上,姬長老走的有多煎熬。

  他生怕到了驿館,找不到王管事,墨畫生氣了,然後看了他一眼,然後他就自己開始挖自己的心髒了。

  這血淋淋的一幕,讓姬長老心驚肉跳。

  可偏偏怕什麽,就來什麽。

  好不容易,熬到了驿館,尋了個面熟的老管事打聽,卻聽老管事道:

  “姓王的管事,五年前就辭任不做了。”

  姬長老心态當即就崩了。

  他抓住那老管事,拼命搖着他的身子,“不做了?好好的,怎麽就辭任不做了?”

  老管事道:“嫌賺的靈石少。”

  姬長老大怒:“靈石少?這天下,就他賺的靈石少?大家不都這麽過來的麽?好歹是個管事,一點責任心都沒有?說不做就不做?”

  老管事覺得這姬長老,有點莫名其妙。

  姬長老又問:“那你知道,王管事去哪了麽?”   

  老管事搖頭,“大概是找個能賺靈石的行當去了,具體去哪,我如何得知?”

  姬長老又急又怒。

  老管事有些害怕,“我老胳膊老腿的,這位長老,還請高擡貴手。”

  姬長老怒火難消。

  墨畫便道:“既然找不到人,就先回客棧吧。”

  姬長老不敢拒絕。

  兩人便又原路返回,到了客棧,墨畫坐在桌前,姬長老親自爲墨畫煮茶,斟茶,一臉心有餘悸,生怕墨畫一言不合,就要了他的命。

  半天後,墨畫才緩緩開口:
  “三天。”

  姬長老一怔。

  墨畫道:“三天,你去查出那個王管事的線索。查到了,就還有餘地,查不到的話……”

  墨畫沒說,姬長老也明白。

  他當即心中感激,“多謝墨公子寬限,公子大恩大德,姬某沒齒難忘。”

  姬長老當着墨畫的面,口中道謝不叠,可出了門,突然反應過來了。

  “要殺我的,本來就是這個姓墨的。”

  “他隻是寬限了三天,這三天不殺我,我還要感激他?”

  “我他媽……好賤啊……”

  姬長老又恨又氣。

  恨自己不争氣,又氣墨畫惡毒霸道。

  但氣歸氣,人還是要查的,他可不敢爲了跟“小閻王”置氣,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三天的時間很短。

  而稍有懈怠,這短短三天,就會成爲自己最後的“陽壽”。

  姬長老不敢有一絲一毫懈怠。

  他幾乎是茶飯不思,連夜在查。

  而動用人脈,走了不少關系,經過三天兩夜的查探,姬長老終于找到了王管事的線索。

  這個王管事,早年賺了些靈石,曾經包養過一個外室。

  姬長老便領着墨畫,找到了王管事的這個外室。

  這外室,是個身穿青衣,煙視媚行的女子,見姬長老提及王管事,撇了撇嘴道:

  “那個負心漢,别提了。”

  姬長老不耐煩,“他人呢?”

  青衣女子道:“不見了,早些年,給我靈石花,養着我。靈石花完了,窮了,就不敢再來見我了。”

  姬長老恨得牙癢癢,“他有沒有跟你說,他到底去了哪裏?”

  青衣女子冷笑,“臭男人的事,我怎麽知道?”

  姬長老沒辦法。

  要不是墨畫在這裏,他有一萬種對付女人的辦法。

  可當着墨畫的面,他行事又不敢太放肆。

  墨畫目光一掃,将這女子的家室,盡收眼底,忽而瞥見一枚玉佩,心念一動,開口道:

  “這個玉佩,是不是王管事的?”

  青衣女子臉色微變,但被墨畫看着,不知爲何,又不太敢隐瞞,“是,是他送我的……”

  墨畫手指一勾,神識牽引,隔空禦物,便将這玉佩,握在了自己手中。

  青衣女子目光一驚,這才知道,這位站在刀疤胸身後,俊美得不像話的少年,竟然也是一位築基高人。

  墨畫摩挲着玉佩,心念微動,取出二十枚靈石,丢給了青衣女子。

  “這個玉佩,我買了。”

  青衣女子見了靈石,臉色一喜,忙道:“謝謝公子。”

  墨畫對姬長老道:“走吧。”

  姬長老沒辦法,隻能随墨畫一同離開,走到門口,姬長老站住了,對墨畫道:
  “墨公子,要不,你先走?我将這小女子,好生‘炮制’一番,定叫她欲生欲死,無話不說。”

  墨畫目光微冷,有些嫌棄,但念及姬長老此人,就是這個德行,倒也沒見怪,隻搖頭道:

  “她什麽都不知道。”

  姬長老疑惑,“您怎麽知道?”

  墨畫淡淡道:“沒人能在我面前撒謊……”

  至少金丹以下的修士,還沒誰有瞞過他神識洞察的能力。

  姬長老心中一震,神色凜然,“那……”

  墨畫手中摩挲着玉佩,淡然道:“已經有線索了。”

  姬長老不明白。

  墨畫道:“你随我來。”而後目光内蘊,眼眸之中天機衍算的白光流轉,透過現世的表象,窺視着玉佩之上,白色的因果氣機,默算着這氣機的流向。

  自從學了大荒妖骨蔔術,墨畫對因果的認知,越發透徹。

  連帶着對天機衍算的掌控,也深刻了幾分。

  對因果氣機的洞察,較之以往,也更爲敏銳了。

  對普通修士,甚至無需動用妖骨蔔術,僅憑一件舊物,作爲因果媒介,心中稍作衍算,便能尋出一些因果氣機來。

  墨畫便循着玉佩上的氣機,穿過小驿城,最後離開主街道,徑直走到了西北角的外城,一處高大的庫房。

  墨畫擡眼,看着庫房,确定氣機就停在庫房前。

  姬長老沒有猶豫,上前敲門,但敲門聲沉悶而古怪,無人回應。

  姬長老口吐狼吼,手發勁力,拳頭上青筋隆起,便想将庫房的門,給硬生生轟開。

  恰在此時,旁邊走出一個修士,怒而呵斥道:

  “哪來的莽夫,竟敢壞我庫門?”

  姬長老臉色不虞,轉過頭看見來人,是個五短身材的矮修士,當即神色一喜:
  “王管事!”

  王管事見了姬長老,也愣住了,“姬長老?”他左右看了看,神情十分錯愕,“這您都能找到我?”

  姬長老看了一眼墨畫,越發覺得這位“墨公子”,有鬼神莫測的詭異手段,之前像鬼,現在卻像個“神棍”一樣。

  但他不敢說,隻一把攥住王管事,“我找你很久了,來,我問你件事。”

  王管事卻有些緊張,“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他又左右看了看,對姬長老招了招手,“你随我來。”

  接着他将姬長老和墨畫,引到旁邊一個小屋子裏。

  屋裏有茶有酒,還有吃到一半的果子等幹物。

  姬長老冷笑,“你這日子,過得倒清閑。”

  王管事賠笑,“混口飯吃。”

  姬長老忽而皺眉,“你好好的驿館的差事不做了,跑這裏做什麽?”

  王管事無奈,“姬長老,您又不是不知道,驿館是死差事,賺不到幾個靈石,我這人,花靈石又大手大腳,再在驿館混,怕是要餓死……”

  姬長老問他:“那你在這庫房裏,就有靈石賺了?”

  王管事笑了笑,沒說話。

  姬長老也知這姓王的管事貪财,心眼多,愛做些灰色的勾當,也懶得理會,隻道:
  “我問你件事,你老實交代……十年前,我交到你手裏的‘貨’,你轉運到哪了?”

  “十年前?”王管事臉色一苦,“這我哪裏還記得?”

  姬長老臉色難看,“貨是封着的,是一隻……妖獸,被鎖鏈鎖死,用獸籠關好,還加了妖皮紙封裝,從外面看,隻是一大箱‘妖獸’皮骨……”

  王管事恍然,“我……有點印象……”

  姬長老連忙問:“送去了哪裏?”

  王管事道:“這是大宗貨,用‘沙船’載着,走的應當是離州邊境的沙海……”

  姬長老臉色一變:“走沙海,那就是,過了離州邊境,送到了大荒?”

  王管事點頭,“應該是……”

  “大荒哪裏?”

  王管事爲難,“這太久遠了,我也不可能事事都記得,得想辦法,去驿館查一下卷宗。”

  姬長老道:“那你查。”

  王管事苦笑,“驿館的差事,我給辭了,哪裏還能去查?”

  姬長老沒了耐心,惡狠狠道:
  “他娘的,我哪管你這麽多?我不管你用什麽手段,去給我查。查到了,萬事大吉,查不到,老子死,你也别想活。”

  王管事一臉慘白,“這……”

  姬長老冷笑,“我給你……”

  姬長老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回頭看了眼墨畫,試探着道:“十天?”

  墨畫默默看着他。

  姬長老小聲道:“九天?”

  見墨畫還是一臉淡漠,姬長老一咬牙,“五天,五天時間!”

  墨畫輕輕颔首。

  姬長老轉過頭,對王管事道,“五天時間,你給我查出來,否則他奶奶的,别怪老子不客氣。”

  王管事修爲隻有築基初期,根本不是姬長老的對手,此時被姬長老以性命威脅,隻能一臉畏懼,連連點頭道:
  “我……我想想辦法……”

  “别想耍花樣,老子的腦袋,現在系在腰帶上,你的腦袋也一樣。”姬長老威脅道。

  王管事隻有苦笑。

  之後的幾天,墨畫又讓姬長老,做了幾次噩夢,将壓力給到了他身上。

  姬長老則将這份壓力,給到了王管事身上。

  而王管事,也沒辜負姬長老的期望,拼盡全力,不過四日,便查清了那宗“貨”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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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6-28 20:26:10
第1134章 死兆
  “十年前,七月初十,有個‘貴客’找我接了個轉運單子,從蒼狼宗姬長老手裏,轉運了一箱妖獸‘皮骨’,作爲陣法儲備材料,送到了離州以南,沙海以北的……”

  王管事翻着卷宗,神情有些敬畏道:“……大漠城。”

  這些卷宗記錄,是驿館的機密,按理來說,是不允許外人查閱的。

  如今實在是形勢所迫,他才不得已犯了忌諱。

  不過他這些年,犯忌諱的事做了不少,也不差這一件。

  真正讓他神色凝重的,還是這個仙城的名字。

  “大漠城……”

  墨畫問:“這是什麽地方?”

  姬長老便道:“這是離州與大荒交界,且處于沙海之中的,一座四品仙城。”

  “四品……”墨畫神色微凝。

  在離州境内的二品州界,以他築基後期的修爲,可以橫着走,想殺的人可以殺,殺不掉也可以走。

  在三品州界,行事就必須要謹慎許多了。

  遇到金丹初期修士,還稍微好些。若遇到金丹中後期修士,就頗爲麻煩了。

  而若是在四品州界,大量金丹中後期修士聚集,甚至還有更高境界的羽化出沒,危險的程度也就更高了。

  畢竟他才築基,與羽化的境界懸殊太大了。

  一旦淪爲“衆矢之的”,被衆多金丹中後期大修士圍剿,或是被羽化真人動真格地鎮殺,形勢就極爲險惡了,墨畫心裏,其實并沒有太大逃生的把握。

  畢竟,這是在離州,不比乾學州界。

  在乾學州界,世家宗門林立,大體上還是講規矩的,大家都要臉,明面上要遵循道廷法度,宗門規章。

  更何況,還有洞虛境的荀老先生也在暗中護着自己。

  想殺他的羽化和洞虛不是沒有,但也不敢真的動手。

  可離了乾學州界,天高路遠,太虛門給不了他實際的依仗,荀老先生也護不了他。

  他隻能靠自己。

  而大荒謀逆,背叛道廷。如今的離州,已是“戰亂”之地,殺氣深重。

  真得罪了某些大勢力,勢必會有大量金丹,乃至羽化修士,要自己的命。

  墨畫心裏清楚,雖然已然有不少金丹,死在了他手裏。但他不會真的,不将金丹放在眼裏。

  因爲迄今爲止,還沒有金丹和羽化以上的修士,在沒有天道限制的情況下,施展全部修爲和手段來強殺他。

  尤其是羽化。

  可飛天遁地,全力施爲的羽化真人,修爲究竟有多可怖,墨畫其實不曾真的體會過。

  因此,他絕不會心存僥幸。

  乾學州界和太虛門,就像是一個“溫室”,他作爲宗門弟子,在溫室内,修了九年道,如今離了“溫室”,沒了保護,不會天真地以爲,這風雨飄搖的天下九州,是他能無法無天亂闖的。

  不會真的以爲,全天下的洞虛和羽化,都不敢殺自己。

  因此,凡事該小心,還是必須小心。

  尤其是四品州界,危險太大,遠超出了他如今築基境界所能掌控的範疇。

  但是……

  那隻大老虎,好歹是自己用小魚幹養大的,也不能真的放着不管……

  墨畫眉頭微皺,問王管事:“如何去大漠城?”

  王管事道:“此去大漠城,路途遙遠,山路錯綜,公子若真想去,我可爲公子,尋一副輿圖,隻不過最麻煩的,還是沙海……”

  “沙海?”

  王管事颔首道:“大荒本是極荒涼之地,修界也有一種說法,說大荒其實才是離州的本體,是真正的離火之地,白日炎熱,夜風酷寒,戈壁連綿,沙漠遍地,三千荒山,險惡叢生。”

  “如今的離州,其實隻是大荒的外沿罷了,與真正的大荒之間,隔着廣袤的沙海。”

  “這大荒的沙海,是一大片浩瀚的風沙沼澤,經數萬年日光曝曬,炎熱無比。禽鳥飛不起,走獸見底沉。”

  “唯有羽化真人,可仗着修爲,憑空飛渡。”

  “尋常修士,墜入沙海,九死一生。若真要橫渡沙海,隻能乘坐沙舟。”

  “但這沙舟,尤其是大型沙舟,需以飛沙獸之骸骨爲船骨,以其皮毛爲帆,造價極其昂貴,一張‘船渡’玉簡,同樣極爲難得……”

  墨畫問王管事:“你能弄到‘船渡’麽?”

  王管事讪笑,“公子,您高看我了。”

  墨畫又看向姬長老。

  姬長老也賠笑,“這……有點難……”

  墨畫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沒強求,隻對王管事道:
  “還請管事,給我一張前往大漠城的輿圖。”

  說完,他給了王管事二十枚靈石。

  王管事喜不自禁,連連道:“公子,您太客氣了,輿圖的事,包在我身上。隻是……”

  墨畫道:“你說。”

  王管事道:“隻是……這輿圖也都是驿館才有,我手頭也沒現成的,要走些關系,花上幾日時間,才能弄一副出來。您也知道,現在外面太亂了,到處都在殺人死人,能辨方位的輿圖,現在也是緊俏貨了……”

  墨畫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外面形勢如此,他也能理解。

  “少則三日,多則五日,我得了輿圖,便送給公子。”王管事道。

  墨畫又給了王管事五十枚靈石。

  王管事驚喜不已,連連道謝。

  臨行前,姬長老忽而奇怪道:“對了,你驿館的差事不做,跑到這庫房附近,做的什麽買賣?”

  王管事仍舊笑而不答。

  姬長老冷哼一聲,也懶得理他。

  之後墨畫和姬長老,離了庫房,沿着主街道,向客棧走去。

  一路上,墨畫左看看,右看看,總隐隐覺得,這小驿城的氛圍有些不太對,但究竟哪裏不對,又不太說得上來。

  正思忖間,忽聽姬長老谄笑:“墨,墨公子……”

  墨畫擡頭看了他一眼,姬長老便壯起膽子,“您看,人也找到了,消息也打探好了,我是不是……”

  墨畫沒答他,而是反問道:“找你買老虎的‘貴客’,是什麽身份?”

  姬長老搖頭,“這我就不便過問了,我隻負責招待。”

  “修爲呢?”

  姬長老仍舊搖頭。

  “模樣?”

  姬長老不太想洩露,但又不好不回答,畢竟身份不知道,修爲看不穿,都算是情有可原。

  但模樣這個東西,隻要長了眼睛,就能看到。

  姬長老隻能答道:“高高的,瘦瘦的,喜歡豐腴的女人……”

  墨畫皺眉。

  姬長老連忙道:“真的!”

  “你不喜歡女人,總不能讓别人也不喜歡吧……”姬長老心中嘀咕。

  墨畫又問:“那他爲何要買老虎,你知道麽?”

  姬長老沉吟,“這個我不知道,但我特意去查過。做買賣麽,我得知道,我賣的東西,到底值多少,這樣心裏好有個數……”

  “我打聽過了……”姬長老壓低了聲音,對墨畫道:
  “在離州,或是在九州大部分地方,‘虎妖’就隻是一類強大的妖獸,雖然強,但也隻是妖獸。”

  “但在大荒不一樣。‘虎’源自四象神獸之一的白虎,是大荒王族的象征。”

  “據傳,每個成年的大荒王族,若想争權争霸,都要馴服一隻強大的‘猛虎’,來當坐騎,以此彰顯自己的血脈。”

  “強大的虎妖,哪怕不被強行馴服當成坐騎,也能用來‘配種’……一代代優生優育,不斷提煉血脈,去培養最接近神獸‘白虎’的虎類異獸,也是價值極高的……”

  墨畫神情微動,有些意外,“你懂得還挺多。”

  姬長老笑道:“我這人,愛結交朋友,三教九流的人認識的多,知道的自然也多。”

  姬長老說完,又察言觀色道:“公子,您接下來前程遠大,要不,我就不拖累您了?”

  他是真的想溜了。

  跟墨畫這個“災星”在一起,當真是度日如年。

  墨畫隻淡淡道:“拿到輿圖再說。”

  姬長老還想據理力争,但看了眼墨畫,又不太敢,隻長長歎了口氣。

  ……

  之後幾日,墨畫都留在客棧裏,修行,畫陣法,推衍占蔔圖。

  一切風平浪靜。

  唯一不安分的,是姬長老。

  自從找到了王管事,問出了線索,墨畫對姬長老的約束,也就寬松了些。

  忍了許久的姬長老,也就壯着膽子,放縱了些。

  每天晚上,他都偷偷溜出去,到了早上才回來。

  這一日,剛入夜,姬長老又做賊一般,推開房門出去了。   

  墨畫剛好有些無聊,便也起身出房門,想看看這姬長老,到底都去哪裏鬼混了。

  剛走到樓下,卻見姬長老正跟一個白面公子,壓低聲音,猥瑣地聊着天:
  “施公子,你覺得女子……哪裏最美?”

  “自然是眼。或如春水,或如秋月,或如冬雪,潋滟之中,總有萬種風情。”

  “是,是,有的妩媚,有的清純,有的高貴……我最喜歡嫌棄我的眼神,到了床上,先是嫌棄,缱绻一番後,又是一片朦胧屈辱,别有一番滋味……”

  “但我覺得最美的,還當屬胸……”

  “胸不及腰,楊柳纖纖,不堪盈握,蕩人心神。”

  “沒錯,沒錯,施公子果然好品味……其實足也不錯,或如白玉,或如初雪,如皎月,如……”

  ……

  墨畫額頭一跳,一臉無語。

  這兩人,半夜都擱這聊什麽呢……

  這歎氣聲,也驚到了姬長老,他擡起頭,見了墨畫,如同被抓了現形一般神情一慌,繼而賠笑道:

  “墨公子……”

  另一旁的公子,也站了起來,看向墨畫。

  姬長老連忙介紹道:“這位是施公子,是我剛結交的朋友。”

  墨畫看向這位施公子,見他面如冠玉,儀表堂堂,氣度不凡。

  隻是臉色很白,而且白得過分,甚至隐隐透出一絲蒼白。

  适才他跟姬長老聊女人的事。

  姬長老一臉猥瑣,全是欲望。

  但這位施公子,卻是欣賞居多,眸中透着癡迷。

  施公子見了墨畫,神色有些意外,但也沒說什麽,隻拱了拱手,算作見禮,而後對姬長老道:

  “我先行一步,還在老地方,等候姬兄。”

  姬長老讪笑,“好,好,我一定去。”

  一臉蒼白的施公子便離開了。

  墨畫緩緩走到姬長老面前,坐了下來。

  姬長老很有眼力見地,爲墨畫斟了一杯茶,“墨公子,這麽晚了,您不學陣法,出來做什麽?”

  墨畫瞥了姬長老一眼,問道:“你這幾日,都做什麽去了?”

  姬長老一臉嚴肅,“如今兵荒馬亂,處處兇險,這幾日我都去打探情報去了……”

  他說到一半,猛然意識到,在墨畫面前,“撒謊”是沒用的,便坦誠道:

  “我找女人去了。”

  墨畫目光微冷,“你采補了?”

  “沒有,沒有,”姬長老連忙道,“你情我願的事,與采補無關。”

  墨畫不太信,“你情我願?”

  姬長老道:“我給了靈石,她情願,我也情願,你情我願。”

  墨畫不解,“小驿城這裏,還有這種地方?”

  姬長老一臉自得,“墨公子,這你就不懂了,任何地方,都有這種地方。隻不過,外人看不出來罷了。我不一樣,我是老手了,走到哪裏,鼻子一聞,就能聞到脂粉的氣味……”

  墨畫淡淡看着他,“你很得意?”

  姬長老連忙道:“雕蟲小技,上不得台面,不得意,不得意……”

  墨畫又問:“适才那位施公子,也是你在‘那個地方’認識的?”

  姬長老感歎道:“這位施公子,也算是同道中人,我們很聊得來。隻不過,他這人有些怪,隻看不吃,嘴上說得頭頭是道,但愣是一個姑娘都不碰,白瞎了那張好皮囊了……”

  說到這裏,姬長老偷偷瞄了墨畫一眼,心道真正白瞎了一副好皮囊的,其實還屬眼前這位墨公子。

  自己要是有他這張臉,天底下什麽樣的女人,騙不到手?

  半夜卧室的門,便是隻開一條縫,恐怕都有女子像魚兒一樣,不斷爬到床上來。

  隻可惜了,這個墨公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卻不用在正途上,每天隻知道畫陣法……

  真是暴殄天物……

  姬長老心裏很是遺憾。

  墨畫卻懶得理姬長老。

  這個姬長老本就是這個德行。

  隻要他不是逼良爲娼,強行采補,其他亂七八糟的事,他也懶得過問。

  墨畫隻道:“你小心些,别死在女人身上。”

  姬長老卻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這輩子,若能死在女人身上,也算是善終了。”

  墨畫喝了口茶,便繼續回去看書學陣法了。

  姬長老見墨畫當真不管他,如蒙大赦,喜滋滋地出了門,不知去哪裏銷魂快活去了。

  ……

  時間轉瞬而逝。

  四天之後,王管事有了消息,說他從驿館,弄到了自離州,前往大漠城的輿圖了。

  墨畫便又去了趟庫房,見了王管事。

  他這一次,不打算再久留了,拿了輿圖,便打算動身離開小驿城,早些去大荒。

  王管事偷偷将輿圖,遞給了墨畫,叮囑墨畫:

  “墨公子,輿圖我給你了,但你可千萬别說,這輿圖是從我這裏得來的,否則我也會受牽連,跟着倒大黴……”

  “嗯,”墨畫點頭,“放心吧。”

  王管事這才松了口氣。

  他親自将墨畫,送到門口。

  墨畫與王管事道别,轉身之際,忽而見王管事,原本好端端的印堂,竟在一點點變黑。

  而且,黑得十分濃烈,死氣沉沉。

  墨畫瞳孔一縮,覺得有可能,但又不太确定。

  王管事見墨畫看着自己,眉頭緊皺,心裏莫名有些發慌,小聲問道:
  “墨公子,您這是……”

  墨畫沉思片刻,到底還是緩緩開口道:

  “王管事,你……印堂發黑,似乎不久之後,将有死兆……”

  王管事愣了下,隻覺得墨畫在“咒”他死,心中不悅,但礙于墨畫的身份,臉上卻沒表現出來,隻是尴尬地笑了笑。

  墨畫看出了王管事的心思,認真道:“我不是與你說笑,你近日真有大劫。”

  王管事一怔,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

  墨畫也隻能說到這裏。

  他适才稍稍衍算了下,隻覺一片朦胧,這王管事究竟會有什麽劫,他現在也說不清。

  他也隻能道了一聲,“你多加小心。”便離開了。

  離開庫房,走到大街上,墨畫仍在想着,王管事印堂上的“死兆”。

  正想得出神,過了半天,擡頭一看,瞳孔猛然一縮。

  小驿城喧鬧的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修士,無一例外,全都印堂發黑,泛着死相。

  墨畫心頭發寒,當即意識到,這根本不是王管事的事,而是整個小驿城,幾乎所有修士,都将遭逢“死厄”之災。

  墨畫眉頭緊皺,當即返回客棧,喊來了姬長老。

  姬長老似乎又快活了一夜,臉色有些白,但好在印堂也是白的,并沒有死兆。

  “情況不對。”墨畫道。

  姬長老不明白,“怎麽不對了?”

  墨畫剛想開口,忽而意識到,有些天機不可洩露,一旦宣之于口,因果便可能會發生變化。

  墨畫道:“先出城。”

  小驿城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現在還不清楚,隻能先想辦法出城,保證自己不受危險,然後再見機行事。

  姬長老知道墨畫有些詭異的能力,因此也不疑有他,便點頭道:
  “好。”

  兩人駕着車,向城外出走,可剛到城門,就被攔住了。

  守城的修士道:“附近有修士暴動,幾個仙城都淪陷了,如今隻有小驿城,還算安定了。”

  “因此,爲了保證城内修士安全,三日内,禁止所有修士進出。”

  姬長老還想着,能否通融一下,結果被拒絕了。

  墨畫擡頭,看向小驿城的城牆,發現城牆上,布滿了警戒,破隐和防禦的陣法。

  不遠處,還有一位氣息強大的金丹修士在駐守。

  墨畫心裏便明白。

  整個小驿城,都被封住了,城内的修士,一個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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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5章 屠城


“墨公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回到了客棧,姬長老小心問着墨畫。

他雖然貪圖享樂,但這些年接觸的形形色色的修士多,心思也敏銳,此時也察覺出了不對。

墨畫本不願開口,但見姬長老神色忐忑,心中不安,想了一下,便佈下陣法,隔絕視聽,緩緩道:

“這小驛城,滿城修士,都將有死劫……”

姬長老臉色一驚。

“那……城門……”

“城門被封了。”

姬長老連忙道: “我們強衝出去?”

墨畫搖頭,“有好幾個金丹守着,修爲不低,至少金丹中期,一旦強衝,會遭追殺,而且有不可知的因果變故……”

“金丹中期??”姬長老心中驚懼。

蒼狼宗的掌門,也才金丹初期,甚至很久以來,都是蒼狼城,唯一一位金丹修士。

在蒼狼宗,沒人敢忤逆他的意思。

卻不成想,到了這小驛城,竟然會有金丹中期以上的金丹封城。

而且,還不止一個……



墨畫沉思片刻,道:“我去外面看看情況,想些辦法,你留在客棧裡,不要走動。”

姬長老想了想,點頭道:“是。”

之後墨畫便離開了客棧,一個人走上了大街。

大街之上,人潮涌動,頗爲喧鬧。

大多數修士也跟平日裡一樣來來往往,根本意識不到,他們自己印堂發黑,死期將至。

“金丹封城……”

墨畫眉頭微皺,心中沉思。

他自己想逃,是可以逃的,隱匿也好,破陣也罷,對他而言,都不是什麼難事。

但這滿城修士,他卻沒辦法見死不救。


即便救不了一城,至少能救多少是多少……

只可惜,時間太短了,而且敵人不明,情況不清,在沒有預料和準備的情況下,他的很多手段,都沒法施展。

更何況,聚集在這裡的,都是陌生修士。

墨畫“人微言輕”,也根本調動不了他們。

“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墨畫輕輕嘆了口氣,而後混在人羣中,不露聲色地繞着小驛城的城牆,走了一圈,將周遭的地形,還有陣法結構,全都洞悉於胸。

並在趁着別人不注意,隱匿在暗中,以神識御墨,開始拆解陣樞,構畫陣法。

但時間還是太倉促了。

小驛城的這個局,明顯佈置了很久,陣法很完善。

墨畫陣法造詣再高,畫得再快,也沒辦法在一兩個時辰內,改變整個小驛城的陣法格局。

更何況,還要避人耳目,不被人發現。

這就更不可能了。

一個半時辰後,街上人流減少,守城修士換防。

數個金丹修士,開始巡視。

墨畫知道自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嘆了口氣,之後裝作無事發生,重新匯入人流,走進內城,回到了客棧。

到了客棧,墨畫將自己關在屋內,先用妖骨卜術,大致算了一下,之後掐指,以天機衍算驗證了因果,便喚來姬長老,吩咐道:

“今夜事發,必有災厄,到時候我們趁亂……”

說着說着,墨畫忽而瞳孔一縮,看向姬長老。

原本並無死劫的姬長老,如今的印堂上,竟也是漆黑一片。

而在他離開前,姬長老還是安然無恙的。

墨畫沉思片刻,神情肅然,問道:

“你適才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姬長老目光閃爍,但仍舊笑道:

“公子,我能做什麼,您不是說了麼,讓我在這裡等您,我不曾走動半分……”

墨畫目光平靜, “老實告訴我,不然的話……你可能會沒命。”

姬長老臉色一白,神情有些動搖,可最終到底還是硬了下心腸,訕笑道:

“公子,我怎麼可能騙您?”

“再說了,這個鳥地方……我又能去哪裡?”

墨畫默默看着姬長老,心中嘆氣,道:“今晚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跟着我。”

姬長老連連點頭,“您放心。”

墨畫不再理會他,自顧自回到房內,盤腿坐在牀上,閉目養神,謀算着下一步的計劃。

天色漸黑,街上點起了燈籠。

燈籠的光,是紅色的,朦朦朧朧,映在夜色裡,有點像血。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到了亥時。

整個小驛城都安靜了下來,多數修士,似乎都進入了夢鄉。

客房內,墨畫卻睜開了雙眼。

他放出了神識,神識之中,有約莫七八道不爲人知,隱晦但強大的氣息,遊蕩在小驛城內。

這些人的修爲,赫然全都是金丹。

這些金丹,聚在一起,而後又各自散開,佔據了小驛城的各個角落。

黑夜中,響起了詭異的呢喃聲。

森然的陰氣,自四面八方涌來。

一道道血色的陣法,緩緩亮起,將整個小驛城,包裹在了其中。

地面微微顫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地下爬了出來。

墨畫神識強大而敏銳,能感知到這些,腐臭邪異的波動。

但整個小驛城的修士,大多都沉浸在安然的,夜晚的氛圍中,對即將到來的災難一無所知。

直到黑夜之中,有驚恐之聲響起。

“行屍!”

“孽畜,竟然有修屍道的雜碎,今日我……”

“不對,還有銅屍!”

“三品銅屍! ”

“??快跑!”

驚恐聲開始蔓延,各種靈器,法術的光芒,在黑夜中次第亮起。

但更濃烈的,卻是血色的邪光,還有腥臭的屍氣。

伴隨着各類行屍、鐵屍和銅屍,混雜在一起的咆哮聲,以及血肉撕咬,骨肉咀嚼之聲,整個小驛城,逐步淪爲了一座屍道煉獄。

魔修開始屠城!

在道廷一統,道律約束下的修界,“屠城”的行徑,已經“禁絕”數千年了。

而如今,隨着大荒叛亂,兵贊所及,這種悖逆

人倫的惡行,又重新開始在九州大地出現了。

而且,還出現在墨畫的家鄉,離州。

這些魔修的精心謀劃,也很清晰了。

趁着戰亂,將小驛城營造成一片“祥和”之地,吸引周遭的修士投奔,尤其是築基修士,修爲和身家都不俗,是上好的“羔羊”。

這樣一來,小驛城人氣聚集,自然一步步發展壯大,再不斷吸引更多修士,成爲一片安詳的“樂土”。

但這一切,全都是假象。

待整個小驛城養肥了,金丹大魔頭便出手封城,以血腥手段,直接將整座城屠掉,將滿城的修士煉成殭屍。

整個過程,自然而隱蔽,不露痕跡。

再加上離州戰亂,局勢混沌,天機矇昧。

即便是墨畫,知曉因果之術,也只提前半日,纔看出這等災厄。

身陷其中的普通修士,根本不可能察覺到危險,等他們真正察覺到的時候,一切爲時已晚。

鐵屍和銅屍,已經開始“吃人”了……

七八個金丹鎮守,數不清的屍修,還有各類鐵□和銅屍 在城中肆虐……

魔修爲了屠城,的確下了大功夫。

而墨畫能做的,其實也不多。

他是陣師,精通陣法,陣法講究未雨綢繆,提前佈置。

提前佈置的陣法越多,陣師實力越強。

相反,若沒充足的機會,佈置足夠多的陣法,陣師的實力,就十分雞肋。

儘管墨畫與一般陣師不同,擁有神乎其技的神識御墨,可以臨場佈陣。

但他畢竟只是築基,這些臨場佈下的陣法,只能鎮殺同境界修士,無法對金丹修士,構成太大威脅。

除此之外,神念化劍,暫時沒法動用。

即便動用,也不可能是七八個金丹魔修的對手。

道心種魔,同樣需要準備,需要前置條件,需要以“言語”爲媒。

而當前“屠城”的情況下,這些金丹魔修,只想殺人,根本不會允許自己多說一個字。

“築基境界??到底還是,太低了啊??”

墨畫深深嘆息,神情凝重。耳邊忽而聽聞一陣哆動 豎接着是修士驚恐和震怒聲,以及血肉噴濺

的聲音。

之後,一股股腐臭的氣息,從樓下蔓延到了樓上。

樓梯開始顫動,牆壁有東西在撕撓。

不過片刻,門窗驟然裂開,幾隻猙獰的鐵屍,直接衝了進來。

墨畫擡起手,凝出熔漿般的火球,轉瞬之間,便將這兩隻鐵屍的腦袋,給轟焦了。

鐵屍應聲倒地。

墨畫動身離開,他知道這客棧也不可久留了。

可路過旁邊的房間,他卻發現屋內空空蕩蕩,姬長老早已不見了蹤影。

墨畫皺眉。

適才他一心,都在窺探金丹屍修暗中的動向,忘了留心姬長老了,沒注意到,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不過墨畫轉念又想了想,姬長老此人是死是活,與自己無關,他也懶得管。

墨畫便隱着身,收斂着氣息,孤身一人離開了客棧。

行至半途,墨畫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心裡到底右此在意。

同行一場,總歸是有一點情分在。

墨畫袖中的手指一捻,翻出銅錢,心中催動天機衍算,去推算姬長老的去向。

過了片刻,因果氣機浮動。

墨畫辨了一下方向,便向右側的街道走去。

一路上的場景,十分慘烈。

小驛城的慘劇,也拉開了帷幕。

一個接一個修士,倒在屍毒森然的利爪下,而後被殭屍,啃得面目全非。

墨畫只能在暗中,儘量丟一些火球,去轟殺屠城的屍修和殭屍,來緩解一下城中修士的壓力。

就這樣,一邊殺殭屍,一邊沿着因果線向前走。

最終走到了一座,掛着青色帷幔,裝飾華麗,門窗緊閉的閣樓前。

墨畫趁亂,破了閣樓的門窗,走進了樓內,滿目全是粉紅色,飄着馥郁的香氣。

此時樓下大廳,同樣亂做一團,男女混雜在一起,耳鬢廝磨,衣衫不整。

似乎所有人,全都沉浸在情念之中,根本不知大難將至。

墨畫上了二樓。

二樓全是粉色的閨房,房門緊閉,屋內有男女壓抑的旖旎之聲傳出。

墨畫皺眉,沿着粉色的長廊,徑自走到一間閨閣外。

這間閨閣的房門,仍舊是緊閉的。

墨畫隨手一揮,墨跡在空中浮動,結成陣紋,解了陣法,開了房門。

一股更濃郁糜爛的花香,飄了出來。

墨畫屏着呼吸,走進房內,便見到了姬長老。

姬長老躺在牀上,臉色蒼白如蠟,上半身光着,皮膚鬆垮,裹着骨頭,身上的血肉似乎都被吸乾了,下半身則不停流着血,浸透了半邊牀榻。

他見到墨畫,一臉苦笑,聲音沙啞,緩緩道:

“她跟我說,她孃親死得早,爹爹好賭,有弟弟要養,紅顏命苦,只能丟掉自尊,陪男人歡好……”

“她的眉眼間,是高傲的,在我身下時,神情是屈辱的……”

“許是她太美了,我竟然真的信了……”

“這種屁話,我聽了一輩子了,我竟然會信,我竟然會信……”

“我竟然,覺得她不一樣,想照顧她一輩子,一輩子待她好??”

姬長老咧開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這一笑,牽動了傷勢,他殘留的生機,流逝得更快了,明明臉色蒼白,但印堂卻黑得宛如黑洞。

姬長老似乎明白了什麼,緩緩擡起頭,怔怔地看着墨畫,目光十分複雜:

“墨公子……果然,什麼都沒命重要……我應該好好修行的,墨公子,我應該好好活着,好好修行的……”

“墨公子??”

“我……”

兩行熱淚,自臉頰流下,而後變得冰涼。

姬長老的氣機,也就此斷絕。

墨畫沉默良久,眼眸中也露出一絲悲憫。

他走上前去,輕輕闔上了姬長老含恨的眼眸,低頭便見姬長老的胸口,有一道血色梅花的標記。

這道梅花印,鮮紅,嫵媚而唯美,含着一絲攝人心智的冶蕩。

“合歡……”

姬長老是被採補而死的,而且,是一種極狠毒

的採補術。

這種極端的採補術,只有合歡魔宗纔有。

花印,本身也是合歡宗的標記。

墨畫深深看了死去的姬長老一眼,心情複雜,而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此時閨閣間,粉色的氣味,越發糜爛。

之前還沉浸在歡愉中的男子喘息之聲,紛紛變成了痛苦和絕望的哀嚎。

女子的笑聲,也從此前的含羞嫵媚,情意纏綿,變成了尖厲刺耳,猙獰陰毒的狂笑。

粉色瀰漫間,整座樓閣,如同合歡的煉獄,充斥着放縱和苦痛。

墨畫目光冰冷,走下閣樓,到了大廳。

此時的大廳,同樣糜爛,血腥不堪。

閣樓的大廳,似乎與外界,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一個是粉色,一個是血色。

外面的殭屍在吃人。

裡面合歡宗的女修,同樣在“吃”人。

這是兩個魔宗,在以人爲祭品,祭奠自己的

道。

而整個大廳之中,唯一一個,坐在桌前喝酒,並未有女子糾纏的人,是一位白麪公子。

這位白麪公子,儀表不凡,獨自一人,自斟自飲,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他的眼前,是歡愉與血腥交織的糜爛場景,但他的眼中卻只有欣賞,並無半分慾念,彷彿看到的,只是一羣在交歡的“死屍”。

這位白麪公子,與墨畫也有一面之緣。

“施公子……”

墨畫目光一凝,隱身看向施公子的同時。施公子竟似有所覺,當即一揮手,召出白色的屍氣,結爲宛如實質的陰爪,從墨畫的四周,橫掃而過。

白色屍氣?”

墨畫瞳孔一縮,身形一閃,避開了這些白色的屍氣陰爪,而後身形漸漸顯露了出來。

施公子定睛看向墨畫,認出了墨畫的面容,有些意外,“是你?”

墨畫沒說話。

施公子眉頭微皺。

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着。

便在此時,周遭有幾個合歡宗的女修,見了墨畫清俊的臉,忍不住動了慾念,饞他的身子,便如美女蛇一般,纏了過來。

墨畫隨手點出幾枚火球,將這幾個合歡宗女修,燒成了焦炭。

施公子見狀,瞳孔微縮。

明明只是築基境,但這火球術的功底和威力,竟凝練至此……

而且這火球術中,竟還融着極精純的煞氣?

他也是魔門中人?是魔煞宗的嫡系?

施公子一雙蒼白的眼眸,死死盯着墨畫,越看越覺得疑惑,同時也越看越覺得心驚。

此前在客棧,他倉促一瞥,沒太在意。

如今仔細端詳,才發覺墨畫氣息隱晦,彷彿籠罩在迷霧中,讓人看不透。

而那張如畫如玉的面容,更是驚爲天人。

“你究竟……是什麼人?”施公子冷聲問道。

墨畫仍舊不答,與此同時,身形漸漸淡去,似乎不想做過多糾纏。

而眼看着,墨畫施展隱匿,身形即將消失,施公子冷哼一聲,反手取出一枚金鈴,輕輕一蕩。

地面之上,突然浮出一尊金棺。

金棺之上,屍道陣紋鎖開啓,一具金黃色的殭屍,從棺材中解放了出來。

這具殭屍,是一具銅屍,但四肢手爪,已然鍍出了一層金色。

銅屍直接化金屍。

這在屍道之中,也是極其尊貴且罕見的殭屍品種,可遇而不可求。

而在築基屍修中,能掌控這等殭屍的,更是絕無僅有。

施公子喚出銅屍,目光冰冷而倨傲,指着墨畫道: “殺!”

這鍍金的銅屍,當即眼眸一張,腥風驟起,化作一道金色光芒,直向墨畫撲殺而去。

隱匿到一半的墨畫,微微皺眉。

眼見銅屍撲殺而來,他本想施展身法躲開,可不知爲何,一見到殭屍,他的心底便本能地涌出一股“暴戾”的情緒,似乎受到了“宵小屍輩”的挑釁,而因此發怒。

墨畫的臉上,露出可怖的神色,瞳孔倒豎,泛着陰森的古銅色。

眼眸之中,有屍山血海的倒影浮現。

墨畫直視施公子的銅屍,目光威嚴,低聲斥道:

“滾!”

原本兇戾的銅屍,受了這一聲斥責,一瞬間竟覺得受了天地孽道法則的威壓,本能地心生畏懼,不敢傷墨畫分毫,否則便是犯了褻瀆君王的大罪。

銅屍受了震懾,僵立原地,動憚不得。

施公子臉色大變,目露難以置信之色。

而墨畫則看了施公子一眼,心中起了殺意。

這個施公子,身份不凡,可催動白色屍氣,同樣十分古怪。

墨畫本不能隨意動殺孽,但這種身份尊貴的魔修,卻值得犯戒,可以一殺。

墨畫並指,凝出火球,暗中神念微動,畫地成陣,想就此將施公子誅殺。

可恰在此時,心中警兆驟現。

墨畫瞳孔一縮,看向施公子的額頭,便見他額間,有一道性命相修的血色符籙,深藏於命宮。

這個血色符籙,他曾經見過。

“魔道不死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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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6-30 14:57:31
第1136章 施公子

  見到施公子命宮之中,因果預示的血色不死符,墨畫目光微凝,心念急轉。

  魔道不死符,是與正道本命長生符齊名的,用以護佑嫡系天驕的保命符箓。

  同樣隻有洞虛境以上的魔道老祖,壽限将近,大道無望之下,以魔道本源爲引,方能凝練而成。

  迄今爲止,墨畫見過的本命長生符有不少,甚至親手碎掉的長生符,也有足足五枚。

  但魔道不死符,墨畫還隻見過一次。

  那就是當年,在離州城外,遇到的那個額頭有血色印痕的魔門聖子。

  墨畫目光微冷。

  “這個施公子,也是魔道聖子?”

  “即便不是……能被種下不死符,意味着他必然有個嫡親的魔道老祖,是被寄予厚望的魔道天才,是魔道大宗門的傳人,身份十分尊貴……”

  “這樣的人,值得破戒一殺……”

  墨畫心底又忍不住,泛起了殺念。

  可下一瞬,他又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對這個聖子下殺手,必會觸發不死符,引魔道洞虛的血色法相現身……

  盡管有三品天道限制,這魔道不死法相,隻能出現一瞬,但憑借這一瞬的洞虛威壓,也足以讓自己肉身泯滅了……

  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與洞虛抗衡的資格。

  更何況,這是在離州,在小驿城,可不比乾學州界。

  沒有保護論劍弟子的五品論道山大陣,來替自己抵禦洞虛法相的抹殺了。

  且不說,能不能殺了這“聖子”。

  即便真的殺了,自己也要受牽連而死。

  哪怕自己僥幸不死,也要面臨,魔道宗門無休止的血腥報複。

  墨畫淡淡瞥了施公子一眼,收斂起了殺意。

  施公子周身發寒,而後寒意又轉瞬消退,隻覺得被墨畫看了這一眼,不過電光火石般的功夫,自己就從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心中既驚且怒。

  還從沒人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也從沒有人,敢這麽看他。

  更從未有人,給過他這般忌憚的感覺。

  施公子的臉,變得更白,而且因爲憤怒,帶了一絲潮紅:
  “該死!”

  銅屍不知爲何,被震懾住了,施公子索性棄了金鈴控屍術,轉而将白色屍氣,逆行注入自己的血肉,自行屍化,人屍合一。

  他的身軀拔高,長袍被撐破,露出一身健壯的蒼白肌肉,手爪如翡翠,眼眸猩紅如寶石,長發披肩,形如夜叉,而後身形又如鬼魅一般,挾着陰寒的屍氣,向墨畫殺來。

  墨畫徒手一握,水光一閃,憑空凝出水牢,精準地捆住了“屍化”後的施公子。

  施公子咆哮一聲,渾身發力,猛然一震,掙脫了水牢術,而後繼續向前。

  可沒走幾丈地,地面陣紋亮起,石刺倒逆,化作囚牢,将施公子又牢牢鎖住。

  “陣法?”

  施公子目光微冷,将屍氣淬入肌理,激發肉身,而後鐵臂猛然一記橫掃,摧毀了囚籠,破掉了陣法,繼續向墨畫沖殺而來。

  這次,他的身形更快,動作更猛。

  可眼見即将欺近墨畫三丈之地,墨畫并指一點,先後連發了三枚火球。

  火球之上,纏繞着黑灰色陰森的煞氣,令人望而生畏,且鎖定極準,速度奇快,根本避不開。

  施公子隻能雙臂橫架,擋在面前,硬生生吃了這三枚火球。

  火焰爆炸開來,餘波将施公子震退了三步。

  但熾熱的火焰,卻并未焚破他的皮表。

  陰寒的煞氣,也被他身上,更爲陰毒的屍氣所化解。

  墨畫目光微動。

  施公子放下手臂,冷笑着看向墨畫,“你就這點手段?”

  墨畫神色漸漸淡漠,雙手撚着火球,想着要不要,先将這施公子給廢了……

  殺他,才會觸發他的魔道不死符。

  但若隻是廢了他的四肢,讓他暫時動彈不得,應當不會有什麽大礙。

  墨畫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施公子,心思不斷變動。

  施公子目光一片冰寒。

  恰在此時,墨畫神情微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周身水光一閃,身影又漸漸淡去。

  施公子一愣,當即意識到,墨畫要做什麽,冷聲怒道:“想跑?!”

  屍氣肆虐間,施公子化作一道血光,猛然向墨畫撲殺而去。

  淬着“屍毒”,翡翠一般的利爪,撕向墨畫的喉嚨。

  可墨畫隻是淡淡看了施公子一眼,身形暗淡,繼而便徹底消失了。

  施公子的屍爪之下,屍氣縱橫,将周遭一些沉溺于情欲中的合歡修士,全都絞殺,血肉模糊,可卻唯獨不見了,墨畫的身影。

  即便放開神識,仔細窺視,都沒一丁點痕迹。

  墨畫便仿佛真的“人間蒸發”了一般,沒留下一絲一毫的蹤迹和氣機。

  施公子皺眉,心道:“此子……究竟是何來頭?如此詭異,當真是築基修士?”

  正疑惑間,忽而遠處一道金丹氣息傳來。

  一個身穿錦衣長袍,面容和藹,如富家翁一般的修士,卻手持着一個邪異的喚屍鈴,走了進來。

  今晚之前,他是小驿城内,一位“德高望重”的家族金丹老祖,樂善好施,待一衆築基修士如沐春風。

  直至今夜,他才撕破僞裝,重新變成了陰屍谷的金丹大魔頭,殺人煉屍,惡貫滿盈。

  但是,面對施公子,這個“富家翁”一般的金丹屍修,卻頗爲客氣。

  施公子也點頭見禮道:
  “富長老……”

  施公子也不知,這位“富長老”,究竟姓甚名誰,隻知道他入魔道之前,頗有家資,身形富态,也一直是一副錦衣華服的富家翁打扮,因此便被人尊稱爲“富長老”。

  煉屍本就是一個耗人耗财的行當。

  沒有一點家資,沒豢養一些家奴,哪裏有資格“煉屍”。

  煉屍者富,富者煉屍,倒也合理。

  富長老笑着臉,神色和藹,目光略一掃視,便有些詫異道:“施公子,在與何人交手?”

  施公子目光微沉,“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

  富長老更覺詫異,“築基?”

  施公子一臉不悅,沒有答話。

  富長老心中更是暗暗稱奇。

  這小小的小驿城,竟還能遇到一個,能将施公子的“屍化”給逼出來,還能當着施公子的面,安然脫身的築基修士?
  甚至看樣子,還讓施公子吃了點苦頭?

  當真是蹊跷……

  不過,他也沒多問。

  能有資格角逐魔道聖子之人,無不天資過人,心性桀骜,一旦多嘴很容易被記恨上。

  富長老道:“我命人去追,将這築基抓住,拿來給公子炮制。”

  施公子冷冷道:“不必了,封城是大事。隻要将城封死,将人全殺了,一個接一個煉成僵屍,不愁抓不住這小子。”

  富長老颔首。

  不争一時之氣,知道輕重緩急,此等心性,的确能成大事。

  他轉過頭,又看了眼四周糜爛而血腥的閨樓,“這些……”

  施公子淡淡道:“我與梅仙子說好了,他們吸精血,我們煉屍,各取所需。”

  “好,”富長點頭,沉思片刻後,便彙報了一下進度道:

  “屍陣已開,城也封死了,僵屍在吃人,估計還有兩三個時辰,便吃得差不多了……”

  “屆時,我們再清理清理,将漏網之魚全殺了,小驿城内的事,便再也無人得知了。”

  “之後,我們再用陰屍血陣煉城,若是事情順利,無人打擾,大概月餘,這小驿城,便将成爲一座徹頭徹尾的‘屍城’,也将是方圓千裏内,唯一的一座三品‘屍城’。”

  “以此小驿屍城爲據點,我陰屍谷便可趁局勢混亂,向外擴張,不斷弘揚魔門屍道,發展壯大……”

  “此處小驿城,也将成爲我陰屍谷,在離州最重要的屍道據點之一。”

  “此事若成,公子您在老祖那裏,也必定更受青睐……”

  施公子心頭一熱,但臉色還是很淡漠,點了點頭,道:“快點行事,不要拖,遲則生變。”

  富長老一臉和藹,“好。”

  ……

  陰屍谷的屍修們,加快了屠城的進度。

  小驿城的慘劇,還在加劇。

  一個又一個修士,慘死在僵屍口中,又被邪異的屍修,種下屍毒,以銅鈴喚醒。

  不少修士在反抗,可他們隻有煉氣,最多築基。

  大多還是小家族小宗門出身,傳承有限,靈器和道法都不太行,根本不是陰屍谷這等,有流派傳承的正統魔道屍修的對手,
  更不必說,還有七八位,修爲更強的陰屍谷金丹魔頭,以及他們豢養的三品鐵屍和銅屍了。

  而小驿城的四周城牆,也完全被陰屍谷修士,以邪道陣法封死了。

  這等強大的陣法,根本無法破掉。

  金丹鎮守,屍修屠城,陣法封城。

  衆人根本逃無可逃。

  血色在彌漫。

  屍患在肆虐。   
  絕望也在一點一點籠罩着,夜色之下的小驿城……

  ……

  西北角,一處高樓。

  墨畫隐着身,坐在屋頂上,默默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眼眸中含着悲憫。

  片刻後,他歎了口氣,伸出白皙的手掌,撚着手指,心中默算了片刻,喃喃道:

  “就快了……”

  ……

  小驿城正中,一座豪華的大殿内。

  周遭的修士,全都死了。

  富長老則在正中,攤着一副小驿城輿圖,觀察着輿圖之上,整個小驿城的動向。

  在他身旁,數位屍道陣師,正在控制着封城的陣法。

  施公子站在高台上,居高臨下,看着噩夢降臨一般的小驿城,面無表情。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執行。

  陣法的運轉,也全在規劃之中。

  這一套複陣,是陰屍谷“封城”“屠城”慣用的陣法,是祖上沿用下來的,基本不會有差錯。

  而這次行動,也是陰屍谷時隔多年第一次屠城,因此十分重視,派了足足七八個金丹魔頭。

  而且包含三個金丹中期,還有一個金丹後期,算是給足了面子了。

  以這股力量,屠一個連“金丹”都沒有的仙城,實在是牛刀殺雞。

  如此懸殊的修爲和境界,基本可以杜絕一切意外。

  城被封,人在死,屍在煉……

  一切也都如水到渠成般推進。

  直到陰屍血煉複陣的陣樞中,傳來一絲異樣的波動。

  一位年長些的邪陣師皺眉:“不對……”

  富長老聞言擡頭,目光微動,問:“什麽不對?”

  “這陣法……”邪陣師眉頭越皺越緊,“不知是很多年沒用了,還是布置的時候,出了岔子……陣樞的流向,似乎有點問題,一些邪力在逆流……”

  富長老斂起了和藹的神色,面容微冷,“說清楚點……”

  邪陣師猶豫片刻,不知該不該說。

  說了,若沒問題,那他必要受罰。

  畢竟這位富長老,看似和藹,但最是心狠手辣,不拿人當人。

  可若真有問題,自己不說,那後果更嚴重……

  邪陣師硬着頭皮,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看樣子,像是被人……動了手腳……”

  旁邊幾個陰屍谷的金丹,紛紛瞳孔一縮。

  富長老也目光發冷,“當真?”

  邪陣師遲疑,不太敢斷定,隻就事論事道:“單從陣樞結構,邪力流動上來說,是這樣……”

  此言一出,衆人心中都是一凜。

  他們都明白,這到底意味着什麽。

  若是陣法被動了手腳,就意味着,他們封城屠城的事,早就被人察覺了。

  這人在陣法上動手腳,就說明對陰屍谷,抱有“敵意”。

  暗中肯定挖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坑”。

  而陰屍谷的這套封城煉屍的陣法,是二品十七紋複陣,比一般二品高階陣法還要難。

  能暗中在這等品階的複陣上動手腳,說明此人的陣法造詣必定不凡。

  至少,是二品高階陣師。

  按照一般陣師的修爲水準來算,二品高階陣師,至少是金丹初期,甚至是金丹中後期的修爲了。

  一位金丹修士,一位金丹境界的陣師,在他們陰屍谷屠城煉屍的陣法上,動了手腳……

  “此人……究竟是誰?”

  “他又究竟有何圖謀?”

  一衆陰屍谷金丹,眉宇都凝重了起來。

  便是施公子,也目光深沉。

  一位金丹修士,背後不可能沒勢力,要麽是家族,要麽是宗門。

  他若是正道勢力,那肯定是想阻止陰屍谷行事。

  若是魔道勢力,肯定就是想“黑吃黑”……

  無論如何,對陰屍谷來說,都不意味着好事。

  更不必說,他動手腳的地方,還是陣法……

  陣法可是命門。

  “陣法在何處逆流?”富長老問道。

  “東城門……”邪陣師看着陣樞答道。

  富長老點頭,轉身道:“徐長老,馬長老……帶一位陣師,去東城門排查一下,看是否是陣法出了問題。”

  兩位陰屍谷的金丹起身,拱手道:“是。”

  而後領着一位築基境的二品邪陣師,徑直往西城門去了。

  之後陰屍谷的衆人,便心有忐忑地在殿内等待。

  可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沒等去東門的修士,排查出問題,陣樞上陣力的流向,又出了問題。

  年老的邪陣師臉色一變:“西門的陣紋,也在逆流……”

  富長老目光一沉,從深深的黑夜中,嗅到了一絲詭異的氣味。

  但既然出了問題,又不能不解決。

  他又喚了兩個陰屍谷的金丹長老,讓他們帶着一個邪陣師,向西門去了。

  這些人走後,富長老越想,越覺得不對。

  他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玩弄他……

  但眼前的一切,又似乎都籠罩在黑暗中,讓人看不真切。

  又過了一炷香,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邪陣師這下,臉色全白了,震驚道:
  “富長老,不好,整個陣法内,陣力的流轉,全都錯亂了,而且全向北門逆流去了……”

  富長老又驚又怒,臉上沒了半點和善,心中暗罵,而後對最後兩個金丹魔頭道:

  “你們,再帶一個陣師,去北門去查。”

  “是。”

  兩個金丹魔頭,正欲動身。

  富長老卻忽然猛一激靈,道:“不對……被耍了……”

  富長老沉思片刻,臉色有些扭曲,“當真陰險卑鄙。”

  “不去北門了……”富長老當即道,“東門,西門和北門,都出了問題,你們去查,人手就分散了,這全都是假相,是爲了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所以……”富長老目光一凝,“你們直接去南門!”

  “這個陣師動的真正的手腳,一定在南門!”

  “傳書給徐長老他們,若東門和西門沒問題,那就跟你們一樣,直接去南門……”

  兩爲金丹魔頭恍然,點頭贊道:“富長老英明!”

  而後這兩個金丹,也領着一個邪陣師,徑自去了小驿城的南門,想一窺究竟。

  城中的大殿,便隻剩了富長老一個金丹,還有施公子。

  富長老白胖的手指,敲着桌面,心中仍在沉思,思考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有沒有瑕疵。

  想着想着,他忽而察覺到,又有什麽不對。

  心底一股寒意,漸漸升起。

  富長老手指有些顫抖,那一瞬間,他明白了過來。

  “還是……被耍了……”

  東門西門,是故意聲東擊西,讓自己變“聰明”。

  北門和南門,是讓自己“自作聰明”……

  現在,東門,西門和南門,都有人去,唯獨有了異常的北門,根本沒人去看……

  算着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陣法真正的逆流,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了……

  恰在此時,那年老的邪陣師,仍舊神情驚惶道:
  “富長老,北門的靈力逆流,還在加劇,而且越來越強了,已經,超過臨界了……”

  富長老如墜冰窖,當即轉頭向北方看去,然後猛然間便見到,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北方的天空,瞬間被照亮。

  伴随着巨大的轟隆聲,和強烈的靈力逆流的波動,小驿城的北門,連同大片大片的城牆,被陣法逆流之力,炸得粉碎。

  無強大金丹魔頭鎮守的城門,瞬間被打開。

  原本被封死的小驿城,破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陣法爆炸的光芒,宛如璀璨的明火,懸在天空。

  照亮了陰屍谷屍修震驚的臉,也給城中絕望的修士,指出了一條通往生的道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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