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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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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7-1 09:21:25
  第1136章 施公子

  見到施公子命宮之中,因果預示的血色不死符,墨畫目光微凝,心念急轉。

  魔道不死符,是與正道本命長生符齊名的,用以護佑嫡系天驕的保命符箓。

  同樣隻有洞虛境以上的魔道老祖,壽限将近,大道無望之下,以魔道本源爲引,方能凝練而成。

  迄今爲止,墨畫見過的本命長生符有不少,甚至親手碎掉的長生符,也有足足五枚。

  但魔道不死符,墨畫還隻見過一次。

  那就是當年,在離州城外,遇到的那個額頭有血色印痕的魔門聖子。

  墨畫目光微冷。

  “這個施公子,也是魔道聖子?”

  “即便不是……能被種下不死符,意味着他必然有個嫡親的魔道老祖,是被寄予厚望的魔道天才,是魔道大宗門的傳人,身份十分尊貴……”

  “這樣的人,值得破戒一殺……”

  墨畫心底又忍不住,泛起了殺念。

  可下一瞬,他又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對這個聖子下殺手,必會觸發不死符,引魔道洞虛的血色法相現身……

  盡管有三品天道限制,這魔道不死法相,隻能出現一瞬,但憑借這一瞬的洞虛威壓,也足以讓自己肉身泯滅了……

  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與洞虛抗衡的資格。

  更何況,這是在離州,在小驿城,可不比乾學州界。

  沒有保護論劍弟子的五品論道山大陣,來替自己抵禦洞虛法相的抹殺了。

  且不說,能不能殺了這“聖子”。

  即便真的殺了,自己也要受牽連而死。

  哪怕自己僥幸不死,也要面臨,魔道宗門無休止的血腥報複。

  墨畫淡淡瞥了施公子一眼,收斂起了殺意。

  施公子周身發寒,而後寒意又轉瞬消退,隻覺得被墨畫看了這一眼,不過電光火石般的功夫,自己就從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心中既驚且怒。

  還從沒人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也從沒有人,敢這麽看他。

  更從未有人,給過他這般忌憚的感覺。

  施公子的臉,變得更白,而且因爲憤怒,帶了一絲潮紅:
  “該死!”

  銅屍不知爲何,被震懾住了,施公子索性棄了金鈴控屍術,轉而将白色屍氣,逆行注入自己的血肉,自行屍化,人屍合一。

  他的身軀拔高,長袍被撐破,露出一身健壯的蒼白肌肉,手爪如翡翠,眼眸猩紅如寶石,長發披肩,形如夜叉,而後身形又如鬼魅一般,挾着陰寒的屍氣,向墨畫殺來。

  墨畫徒手一握,水光一閃,憑空凝出水牢,精準地捆住了“屍化”後的施公子。

  施公子咆哮一聲,渾身發力,猛然一震,掙脫了水牢術,而後繼續向前。

  可沒走幾丈地,地面陣紋亮起,石刺倒逆,化作囚牢,将施公子又牢牢鎖住。

  “陣法?”

  施公子目光微冷,将屍氣淬入肌理,激發肉身,而後鐵臂猛然一記橫掃,摧毀了囚籠,破掉了陣法,繼續向墨畫沖殺而來。

  這次,他的身形更快,動作更猛。

  可眼見即将欺近墨畫三丈之地,墨畫并指一點,先後連發了三枚火球。

  火球之上,纏繞着黑灰色陰森的煞氣,令人望而生畏,且鎖定極準,速度奇快,根本避不開。

  施公子隻能雙臂橫架,擋在面前,硬生生吃了這三枚火球。

  火焰爆炸開來,餘波将施公子震退了三步。

  但熾熱的火焰,卻并未焚破他的皮表。

  陰寒的煞氣,也被他身上,更爲陰毒的屍氣所化解。

  墨畫目光微動。

  施公子放下手臂,冷笑着看向墨畫,“你就這點手段?”

  墨畫神色漸漸淡漠,雙手撚着火球,想着要不要,先将這施公子給廢了……

  殺他,才會觸發他的魔道不死符。

  但若隻是廢了他的四肢,讓他暫時動彈不得,應當不會有什麽大礙。

  墨畫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施公子,心思不斷變動。

  施公子目光一片冰寒。

  恰在此時,墨畫神情微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周身水光一閃,身影又漸漸淡去。

  施公子一愣,當即意識到,墨畫要做什麽,冷聲怒道:“想跑?!”

  屍氣肆虐間,施公子化作一道血光,猛然向墨畫撲殺而去。

  淬着“屍毒”,翡翠一般的利爪,撕向墨畫的喉嚨。

  可墨畫隻是淡淡看了施公子一眼,身形暗淡,繼而便徹底消失了。

  施公子的屍爪之下,屍氣縱橫,将周遭一些沉溺于情欲中的合歡修士,全都絞殺,血肉模糊,可卻唯獨不見了,墨畫的身影。

  即便放開神識,仔細窺視,都沒一丁點痕迹。

  墨畫便仿佛真的“人間蒸發”了一般,沒留下一絲一毫的蹤迹和氣機。

  施公子皺眉,心道:“此子……究竟是何來頭?如此詭異,當真是築基修士?”

  正疑惑間,忽而遠處一道金丹氣息傳來。

  一個身穿錦衣長袍,面容和藹,如富家翁一般的修士,卻手持着一個邪異的喚屍鈴,走了進來。

  今晚之前,他是小驿城内,一位“德高望重”的家族金丹老祖,樂善好施,待一衆築基修士如沐春風。

  直至今夜,他才撕破僞裝,重新變成了陰屍谷的金丹大魔頭,殺人煉屍,惡貫滿盈。

  但是,面對施公子,這個“富家翁”一般的金丹屍修,卻頗爲客氣。

  施公子也點頭見禮道:
  “富長老……”

  施公子也不知,這位“富長老”,究竟姓甚名誰,隻知道他入魔道之前,頗有家資,身形富态,也一直是一副錦衣華服的富家翁打扮,因此便被人尊稱爲“富長老”。

  煉屍本就是一個耗人耗财的行當。

  沒有一點家資,沒豢養一些家奴,哪裏有資格“煉屍”。

  煉屍者富,富者煉屍,倒也合理。

  富長老笑着臉,神色和藹,目光略一掃視,便有些詫異道:“施公子,在與何人交手?”

  施公子目光微沉,“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

  富長老更覺詫異,“築基?”

  施公子一臉不悅,沒有答話。

  富長老心中更是暗暗稱奇。

  這小小的小驿城,竟還能遇到一個,能将施公子的“屍化”給逼出來,還能當着施公子的面,安然脫身的築基修士?
  甚至看樣子,還讓施公子吃了點苦頭?

  當真是蹊跷……

  不過,他也沒多問。

  能有資格角逐魔道聖子之人,無不天資過人,心性桀骜,一旦多嘴很容易被記恨上。

  富長老道:“我命人去追,将這築基抓住,拿來給公子炮制。”

  施公子冷冷道:“不必了,封城是大事。隻要将城封死,将人全殺了,一個接一個煉成僵屍,不愁抓不住這小子。”

  富長老颔首。

  不争一時之氣,知道輕重緩急,此等心性,的确能成大事。

  他轉過頭,又看了眼四周糜爛而血腥的閨樓,“這些……”

  施公子淡淡道:“我與梅仙子說好了,他們吸精血,我們煉屍,各取所需。”

  “好,”富長點頭,沉思片刻後,便彙報了一下進度道:

  “屍陣已開,城也封死了,僵屍在吃人,估計還有兩三個時辰,便吃得差不多了……”

  “屆時,我們再清理清理,将漏網之魚全殺了,小驿城内的事,便再也無人得知了。”

  “之後,我們再用陰屍血陣煉城,若是事情順利,無人打擾,大概月餘,這小驿城,便将成爲一座徹頭徹尾的‘屍城’,也将是方圓千裏内,唯一的一座三品‘屍城’。”

  “以此小驿屍城爲據點,我陰屍谷便可趁局勢混亂,向外擴張,不斷弘揚魔門屍道,發展壯大……”

  “此處小驿城,也将成爲我陰屍谷,在離州最重要的屍道據點之一。”

  “此事若成,公子您在老祖那裏,也必定更受青睐……”

  施公子心頭一熱,但臉色還是很淡漠,點了點頭,道:“快點行事,不要拖,遲則生變。”

  富長老一臉和藹,“好。”

  ……

  陰屍谷的屍修們,加快了屠城的進度。

  小驿城的慘劇,還在加劇。

  一個又一個修士,慘死在僵屍口中,又被邪異的屍修,種下屍毒,以銅鈴喚醒。

  不少修士在反抗,可他們隻有煉氣,最多築基。

  大多還是小家族小宗門出身,傳承有限,靈器和道法都不太行,根本不是陰屍谷這等,有流派傳承的正統魔道屍修的對手,
  更不必說,還有七八位,修爲更強的陰屍谷金丹魔頭,以及他們豢養的三品鐵屍和銅屍了。

  而小驿城的四周城牆,也完全被陰屍谷修士,以邪道陣法封死了。

  這等強大的陣法,根本無法破掉。

  金丹鎮守,屍修屠城,陣法封城。

  衆人根本逃無可逃。

  血色在彌漫。

  屍患在肆虐。   
  絕望也在一點一點籠罩着,夜色之下的小驿城……

  ……

  西北角,一處高樓。

  墨畫隐着身,坐在屋頂上,默默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眼眸中含着悲憫。

  片刻後,他歎了口氣,伸出白皙的手掌,撚着手指,心中默算了片刻,喃喃道:

  “就快了……”

  ……

  小驿城正中,一座豪華的大殿内。

  周遭的修士,全都死了。

  富長老則在正中,攤着一副小驿城輿圖,觀察着輿圖之上,整個小驿城的動向。

  在他身旁,數位屍道陣師,正在控制着封城的陣法。

  施公子站在高台上,居高臨下,看着噩夢降臨一般的小驿城,面無表情。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執行。

  陣法的運轉,也全在規劃之中。

  這一套複陣,是陰屍谷“封城”“屠城”慣用的陣法,是祖上沿用下來的,基本不會有差錯。

  而這次行動,也是陰屍谷時隔多年第一次屠城,因此十分重視,派了足足七八個金丹魔頭。

  而且包含三個金丹中期,還有一個金丹後期,算是給足了面子了。

  以這股力量,屠一個連“金丹”都沒有的仙城,實在是牛刀殺雞。

  如此懸殊的修爲和境界,基本可以杜絕一切意外。

  城被封,人在死,屍在煉……

  一切也都如水到渠成般推進。

  直到陰屍血煉複陣的陣樞中,傳來一絲異樣的波動。

  一位年長些的邪陣師皺眉:“不對……”

  富長老聞言擡頭,目光微動,問:“什麽不對?”

  “這陣法……”邪陣師眉頭越皺越緊,“不知是很多年沒用了,還是布置的時候,出了岔子……陣樞的流向,似乎有點問題,一些邪力在逆流……”

  富長老斂起了和藹的神色,面容微冷,“說清楚點……”

  邪陣師猶豫片刻,不知該不該說。

  說了,若沒問題,那他必要受罰。

  畢竟這位富長老,看似和藹,但最是心狠手辣,不拿人當人。

  可若真有問題,自己不說,那後果更嚴重……

  邪陣師硬着頭皮,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看樣子,像是被人……動了手腳……”

  旁邊幾個陰屍谷的金丹,紛紛瞳孔一縮。

  富長老也目光發冷,“當真?”

  邪陣師遲疑,不太敢斷定,隻就事論事道:“單從陣樞結構,邪力流動上來說,是這樣……”

  此言一出,衆人心中都是一凜。

  他們都明白,這到底意味着什麽。

  若是陣法被動了手腳,就意味着,他們封城屠城的事,早就被人察覺了。

  這人在陣法上動手腳,就說明對陰屍谷,抱有“敵意”。

  暗中肯定挖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坑”。

  而陰屍谷的這套封城煉屍的陣法,是二品十七紋複陣,比一般二品高階陣法還要難。

  能暗中在這等品階的複陣上動手腳,說明此人的陣法造詣必定不凡。

  至少,是二品高階陣師。

  按照一般陣師的修爲水準來算,二品高階陣師,至少是金丹初期,甚至是金丹中後期的修爲了。

  一位金丹修士,一位金丹境界的陣師,在他們陰屍谷屠城煉屍的陣法上,動了手腳……

  “此人……究竟是誰?”

  “他又究竟有何圖謀?”

  一衆陰屍谷金丹,眉宇都凝重了起來。

  便是施公子,也目光深沉。

  一位金丹修士,背後不可能沒勢力,要麽是家族,要麽是宗門。

  他若是正道勢力,那肯定是想阻止陰屍谷行事。

  若是魔道勢力,肯定就是想“黑吃黑”……

  無論如何,對陰屍谷來說,都不意味着好事。

  更不必說,他動手腳的地方,還是陣法……

  陣法可是命門。

  “陣法在何處逆流?”富長老問道。

  “東城門……”邪陣師看着陣樞答道。

  富長老點頭,轉身道:“徐長老,馬長老……帶一位陣師,去東城門排查一下,看是否是陣法出了問題。”

  兩位陰屍谷的金丹起身,拱手道:“是。”

  而後領着一位築基境的二品邪陣師,徑直往西城門去了。

  之後陰屍谷的衆人,便心有忐忑地在殿内等待。

  可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沒等去東門的修士,排查出問題,陣樞上陣力的流向,又出了問題。

  年老的邪陣師臉色一變:“西門的陣紋,也在逆流……”

  富長老目光一沉,從深深的黑夜中,嗅到了一絲詭異的氣味。

  但既然出了問題,又不能不解決。

  他又喚了兩個陰屍谷的金丹長老,讓他們帶着一個邪陣師,向西門去了。

  這些人走後,富長老越想,越覺得不對。

  他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玩弄他……

  但眼前的一切,又似乎都籠罩在黑暗中,讓人看不真切。

  又過了一炷香,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邪陣師這下,臉色全白了,震驚道:
  “富長老,不好,整個陣法内,陣力的流轉,全都錯亂了,而且全向北門逆流去了……”

  富長老又驚又怒,臉上沒了半點和善,心中暗罵,而後對最後兩個金丹魔頭道:

  “你們,再帶一個陣師,去北門去查。”

  “是。”

  兩個金丹魔頭,正欲動身。

  富長老卻忽然猛一激靈,道:“不對……被耍了……”

  富長老沉思片刻,臉色有些扭曲,“當真陰險卑鄙。”

  “不去北門了……”富長老當即道,“東門,西門和北門,都出了問題,你們去查,人手就分散了,這全都是假相,是爲了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所以……”富長老目光一凝,“你們直接去南門!”

  “這個陣師動的真正的手腳,一定在南門!”

  “傳書給徐長老他們,若東門和西門沒問題,那就跟你們一樣,直接去南門……”

  兩爲金丹魔頭恍然,點頭贊道:“富長老英明!”

  而後這兩個金丹,也領着一個邪陣師,徑自去了小驿城的南門,想一窺究竟。

  城中的大殿,便隻剩了富長老一個金丹,還有施公子。

  富長老白胖的手指,敲着桌面,心中仍在沉思,思考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有沒有瑕疵。

  想着想着,他忽而察覺到,又有什麽不對。

  心底一股寒意,漸漸升起。

  富長老手指有些顫抖,那一瞬間,他明白了過來。

  “還是……被耍了……”

  東門西門,是故意聲東擊西,讓自己變“聰明”。

  北門和南門,是讓自己“自作聰明”……

  現在,東門,西門和南門,都有人去,唯獨有了異常的北門,根本沒人去看……

  算着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陣法真正的逆流,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了……

  恰在此時,那年老的邪陣師,仍舊神情驚惶道:
  “富長老,北門的靈力逆流,還在加劇,而且越來越強了,已經,超過臨界了……”

  富長老如墜冰窖,當即轉頭向北方看去,然後猛然間便見到,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北方的天空,瞬間被照亮。

  伴随着巨大的轟隆聲,和強烈的靈力逆流的波動,小驿城的北門,連同大片大片的城牆,被陣法逆流之力,炸得粉碎。

  無強大金丹魔頭鎮守的城門,瞬間被打開。

  原本被封死的小驿城,破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陣法爆炸的光芒,宛如璀璨的明火,懸在天空。

  照亮了陰屍谷屍修震驚的臉,也給城中絕望的修士,指出了一條通往生的道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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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7章 追殺

    陣法爆炸聲,震動整個仙城,

    城門坍塌,光芒衝天。

    小驛城中,原本被困在黑夜屍潮中的修士,於無盡的黑暗之中,終於見到了一線生機,紛紛爭先恐後,如潮水一般向倒塌的北城湧去。

    原本絕望等死的修士,也開始重新舉起刀劍,凝起法術,一邊與屍修和鐵屍交戰,一邊向北門退去。

    陰屍穀的戶修震怒。

    尤其是富長老,再無那和藹可的富家翁模樣,神色狠毒,宛如一個吝嗇的奴隸主。

    圈破了,養的屍奴跑了。

    這無異於,在他的肉。

    更不必說,他還被陣法上的詭計戲弄了。

    「自作聰明」地調動人手,結果讓別人鑽了一個大空。

    當真是奇恥大辱!

    「是誰——.膽敢壞我陰屍穀的大計。若讓我抓到,必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富長老語氣陰狠。

    一旁的施公子卻心頭一跳,瞳孔一縮,道:

    「是—那小子?」

    富長老看向他。

    施公子目光冷峻,緩緩道:「是一個容貌俊美,來曆神秘,看著弱不禁風,但行蹤飄忽,不可捉摸的少年。」

    富長老想到適才,在合歡樓中所見的景象,問道:「公子與他交過手了?」

    施公子點頭,臉色不大好看,「我的金鍍銅屍,不知為何,竟奈何不了他。」

    「我催動玄陰訣屍化,也拿不住他。」

    「此子身法詭,擅長隱匿,而且——.」施公子皺眉,「他似乎還精通陣法,交戰之時,不知以何種手段,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布了二品陣法,威力極強。」

    「當時我沒細想,此時想起來,他布的陣法,似乎是二品高階的艮山牢陣———」

    富長老越聽越心驚,「此子———是築基?」

    施公子臉色陰沉,點頭道:「是築基。」

    富長老麵上一片陰霾。

    築基境界,二品高階陣師。

    還能憑借身法和法術,與施公子打得有來有回。

    稀有品類的銅屍,也奈何他不得。

    這得是什麼人物?

    正道洞虛老祖的嫡係子孫,還是哪個魔道宗門的聖子備選?

    這等天驕人物,為何會出現在這荒僻的小驛城?

    富長老一時心中沉重,思慮重重。

    施公子卻一步邁出,道:「我去抓了他。」

    富長老道:「公子,且慢。」

    「事不宜遲———」施公子冷聲道,「我與他交過手,此子隱匿高明,身法也不錯,一身手段古怪,但正麵殺伐太弱,除了一個煞氣火球,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

    「他的招式,我都看穿了。現在出手,我必能將其拿下。」

    富長老目光微凝道:「施公子,別忘了你的身份,也別忘了,我們到這小驛城,是做什麼的。」

    施公子臉色微沉。

    富長老緩緩道:「小驛城門被毀,陣法被破,修士逃散,我們陰戶穀的圖謀已經藏不住了,煉‘屍城’的事,必將麵臨重重阻攔。」

    「道廷司,正道勢力,與我們水火不容。一些魔門,也不會坐視我們壯大。」

    「當此之時,施公子您不當貿然外出,置大局於不顧。」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能殺多少就殺多少,能煉多少屍,就煉多少。」

    「小驛屍城也要堅持建下去這才是大局。」

    「有些事,即便做不完美,至少也要先盡力完成。」

    富長老語重心長道。

    施公子一,思索片刻後,心中有所觸動,頜首道:「謝富長老指點——”」

    之後他又皺眉,「可那個小子—————」

    富長老臉色也冷了下來,語氣陰寒道:「此子壞我陰屍穀大計,便是結下了大仇。」

    「要些宵小詭計,戲弄我等,更是該死。」

    「再加上,他身份來曆有些不凡我會讓徐長老帶人去抓他,數位金丹長老聯手,

    他一個築基,定然插翅難逃。」

    施公子目露垂涎道:「此子,是我的獵物。」

    富長老點頭:「我會讓徐長老盡量活捉,交給公子發落。」

    施公子聞言,不再堅持,頜首:「好。」

    富長老與施公子達成了一致,目光冰冷,開始借陰戶令牌,發號施令:

    「所有金丹長老,回援北門。」

    「精英弟子聽令,立即操控行屍和鐵屍,結成‘戶牆」,圍堵住北門缺口,阻止修土逃散—」

    「所有陰屍穀弟子,不必再留手,將小驛城修士,徹底屠殺——”

    而後他又暗中傳書給陰屍穀的徐長老:

    「情況有變,煩請徐長老,另帶幾位金丹長老,前往北門鎮守,並排查一個築基境界的詭異少年—」

    「此子隱匿術高明,精通二品高階陣法,務必將其活捉,若無法活捉,屍體也要留下......」

    富長老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陰屍穀的戶修,開始全力屠殺。

    小驛城的修土,也開始了生死逃亡。

    借助墨畫聲東擊西爭取的時間,和以陣法破開的城門,他們有了生的希望。

    但最終究竟能不能活下來,隻能看他們自己的命運了。

    墨畫也隻能幫他們到這裏了。

    接下來,他也必須逃了。

    陰屍穀可不是軟柿子,自己戲弄了他們,還壞了他們的大計,肯定會被他們記恨,遭到他們的追殺,必須盡快離開。

    墨畫也隱著身,混在人群裏,向北門逃去。

    途徑西北角,一個熟悉的庫房,墨畫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神識一掃,走到了庫房前。

    庫房前,橫七豎八的戶首中,有一具矮胖的戶體。

    這是王管事的屍體。

    他已經死了,死在了庫房前,胸口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內髒都被掏空吃了,戶毒在蔓延,皮膚也在腐爛,臉上殘留看驚恐。

    墨畫轉過頭,便見到庫房被打開了。

    而庫房裏,放著一堆堆棺材棺材的蓋子,也全都被掀開了,裏麵的僵屍也早就爬了出來。

    墨畫此時,也大概明白,王管事是怎麼死的了。

    王管事嫌驛館的靈石低,所以做了些灰色買賣,替人將棺材運到庫房,並親自看守。

    隻是他大概也沒想到,這些棺材,是陰戶穀的,棺材裏麵,藏著真正的僵屍。

    甚至墨畫自己也沒想到,

    陰戶穀的「貯戶」之法,的確隱蔽,竟將戶氣封存得一絲不漏。

    再加上,庫房本身有防護的陣法,杜絕他人窺視。

    墨畫出於「禮貌」,也沒用神識,窺視庫房裏的底細,因此根本不曾察覺到,這王管事看守的「貨物」,竟然會是一堆棺材和一群僵屍。

    之後陰屍穀封城,屍災爆發,王管事這個「守戶」的,自然不可能幸免。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

    「死了—」

    王管事也好,姬長老也罷,這二人印堂,浮現了「死兆」,然後就死了。

    自己勸了,但似乎根本沒用。

    或許這就是命,人在該死的時候,就會千方百計去死。

    哪怕事先知道因果,也改變不了太多——

    墨畫輕歎一聲,有一絲傷感,也有一絲無力,而後伸手,闔上了王管事驚恐的雙眼,

    身形淡去,離開了這裏。

    之後墨畫不再停留,一路向北行去。

    到了北門,墨畫抬頭一看,便見城門破敗,城牆坍塌。

    偌大的豁口間,已經開始有小驛城的修土,逃出了陰屍穀的封鎖,逃進了黑夜籠罩的山林之中。

    而一些陰屍穀的屍修,正在結隊,屠殺逃亡的修士。

    斷掉的城牆處,僵屍在不斷疊加,形成「戶牆」,繼續對小驛城進行封鎖。

    而逃亡至此的修士,也與陰屍穀的屍修,展開了最後的廝殺。

    刀光劍影飛舞,法術的光芒閃爍不停。

    屍氣翻湧間,人的嘶吼聲,呼喊聲,哭泣聲,以及各類僵屍的咆哮聲,血肉啃噬之聲,融在了一起。

    墨畫見狀,心有不忍,便開始在暗中以火球術,點殺陰戶穀的戶修。

    但他害怕煞氣反噬,也沒真的殺,隻是以火球,焚掉這些屍修的雙臂,或是腿腳。

    之後自有其他修士,上前補刀。

    與此同時,墨畫神識禦墨,借黑夜掩護,在地上勾勒出一道道地火複陣。

    地火轟鳴,火光崩裂之際,將陰屍穀剛構建出的「戶牆」,炸得分崩離析。

    原本正陷入苦戰的小驛城修土,紛紛神情大喜:

    「有高人相助!」

    「多謝前輩!」

    「前輩大恩大德!」

    「—趁現在,快!」

    人潮湧動間,修士拚命逃亡。

    其中一些修土,仍不免死在屍修的利爪,和僵屍的啃噬之下,但越來越多的修土,卻逃出了小驛城。

    而陰屍穀的屍修,根本拿隱在黑夜中,如鬼魅般的墨畫毫無辦法。

    恰在此時,遠方幾道強橫的氣息傳來。

    「是長老!」

    「徐長老來了!」

    正被墨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陰屍穀屍修,紛紛高聲呼喊,

    陰戶穀的金丹,共有四人,為首一人,濃眉長髯,眼眸發黃,正是陰戶穀弟子口中的「徐長老」。

    徐長老一見亂糟糟的城門,和殘破不堪的「戶牆」,當即皺眉。

    而後帶有腐氣的神識一掃,果然便自黑暗中,發現了一道極隱晦但特殊的隱匿氣息。

    「孽畜!還不現形?」

    徐長老一揮手,金丹的邪力,凝成一隻古銅色屍手,拍向城牆外,一處巨大的山石上。

    山石粉碎,煙塵四起。

    而後三丈之外,果然浮現出了一道少年的身影。

    夜色如墨,看不清麵容,但僅看清瘦單薄的身形,也知這少年年紀不大。

    徐長老目光一凝,心頭微顫,

    這便是富長老囑咐,一定要捉拿的人?

    竟如此年輕?

    墨畫並沒隱藏行跡,而是大大方方,顯露出身形,自黑夜中平靜地看著徐長老等人。

    徐長老皺眉,「小子,你隻是築基,我不想以大欺小。你隻需自縛雙手,隨我回陰屍穀,我自會留你一命。」

    黑夜之中,傳出一道輕蔑的笑聲。

    「陰屍穀?陰屍穀算什麼東西?又髒有臭的地方,大號的亂葬崗罷了。」

    「陰屍穀的長老,我看著也不過如此,棺中殘屍,塚中爛泥,半人半屍的,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此言極囂張,這張嘴也極惡毒。

    不唯徐長老,其他幾個陰戶穀長老,乃至全場陰戶穀戶修,都氣得兩眼通紅。

    徐長老壓下怒氣:「臭小子,你找死。」

    墨畫「呸」了一聲,而後冷笑道:「就憑你們?連我的影子,都看不到。」

    說完墨畫身形徹底消散,融入了黑夜又不見了。

    徐長老的神識之中,隻覺有一道淡不可察的身影,迅速向遠處遁去了,其氣息極為隱嗨,即便是他這個金丹魔修,也很難察覺。

    徐長老憤怒之餘,心中不解:

    「這小子,究竟學的是什麼隱匿術——」

    不過現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了。

    徐長老麵色陰沉,吩咐道:「抓住這小子,不惜一切代價,讓他知道,辱我陰屍穀門的代價。」

    旁邊一個長老問道:「徐長老,那城門這裏—”

    徐長老陰鷺的目光,環顧四周,冷聲道:

    「城門這裏不必管。這些修士,多死點,少死點,沒什麼所謂,但這個小子,決不能放過!」

    「是!」

    數位陰屍穀金丹長老,目光陰寒。

    他們活到現在,還從未有人,膽敢在他們麵前,如此大放詞。

    此子,該死!

    「追!」

    四個陰屍穀金丹長老,催動身法,裹挾著邪氣,向墨畫逃遁的方向追去。

    黑夜之中,感知到身後,四道追殺而來的深厚而強大的邪氣,墨畫緩緩鬆了口氣。

    出言辱罵,發動「嘲諷」,激怒陰屍穀的金丹,讓他們來追殺自己。

    將這四個金丹,全部引走。

    這樣一來,少了這幾個金丹魔頭封殺,小驛城逃生的修士,也能更多一點。

    這是他最後所能做的極限了。

    此後小驛城修士的生死,就真的隻能聽天由命了,他也做不了更多了。

    而之後,墨畫要做的,就是將這四個陰屍穀金丹魔頭,引得遠遠的,然後找個機會,

    將他們甩脫。

    這四個金丹魔頭,一個金丹中期,三個金丹初期。

    要殺他們,基本不可能。

    但要甩脫他們,倒沒那麼難。

    墨畫的神識,如今是二十一紋,再加上他神識道化,神識的強度,遠高於一般金丹。

    因此,他雖然隻有築基後期,但施展的隱匿術,卻足以瞞過金丹初期,以及部分神識不強的金丹中期修士。

    憑借精妙的逝水步,他也足以與金丹初期修土拉扯。

    至於金丹中期的修土,因為修為懸殊較大,正麵周旋,壓力也比較大,但撐上一段時間,還是可以的。

    陰戶穀這幾個金丹長老,看似凶戾,但對他的威脅並不大。

    此後一路上,墨畫也按照計劃行事,一邊對照著王管事給他的輿圖,一路向南,前往位處離州和大荒邊緣的大漠城;

    同時時不時露個麵,「勾」著徐長老這幾個陰戶穀金丹來追殺他,並以隱匿和身法,

    進行周旋。

    如此你追我逃,行了近千裏地,墨畫覺得差不多了,便想將徐長老幾人給甩了,自己一個人去大漠城。

    可很快,他就察覺出不對了。

    自己似乎,甩不脫徐長老這幾個陰戶穀金丹隱匿也好,逝水步也罷,甚至抽空,布了些隱匿陣,也根本躲避不了徐長老幾人的追殺。

    唯一有用的,是神霧陣。

    但神霧陣,是有範圍的,也是定點的。

    而徐長老幾人,可是金丹修土,他們操縱鐵戶銅戶,放出有毒的戶氣,進行大規模「搜山」,墨畫還是隻能被逼出來。

    如此又逃了數百裏,徐長老幾人,還是如「骨之蛆」一般,咬在墨畫身後。

    一向都是墨畫仗著神識優勢,這麼追殺別人。

    他還是第一次,被別人這麼追。

    墨畫眉頭微微皺起,覺得則裏麵,定然有古怪。

    於是,又行了百裏,到了一個二品州界的小山頭,墨畫便停了下來。

    不到一灶香功夫,徐長老四個陰屍穀的金丹,便追了上來。

    見墨畫停住不動,四人有些意外,但略作猶豫後,還是緩緩散開,而後封住四方,將墨畫給徹底圍住。

    墨畫一個人,被四個魔道金丹圍住,神色如常,沒有誌忑,沒有不安,反而開口問道「你們是怎麼追上我的?」

    徐長老臉色難看。

    這小子,當真是膽大包天。

    他一個築基小鬼,被四個魔道宗門的金丹戶修包圍了,可他不但不害怕,還敢問東問西,這副派頭,仿佛是他,把四個魔道金丹包圍了一樣·

    徐長老冷笑,「我陰屍穀的手段,豈是你這個小鬼,能捉摸透的?」

    「陰屍穀的手段?」墨畫一證,「什麼手段,能識破我的隱匿?追蹤我的行跡?」

    徐長老冷笑不語,左手扣著喚屍鈴,右手則撚著一張血絲羅網模樣的戶符。

    另外三個金丹戶修,同樣有的喚鈴,有的催動本命劍,有的手臂戶化,殺招蓄勢待發。

    墨畫知道沒的聊了,腳掌輕輕地,地麵忽而光芒亮起。

    洶湧的金光和地火,貼著墨畫的腳邊,次第炸開。

    二品高階陣法!

    徐長老幾人,神情一震,不得不後撤一步,同時催動戶化,或喚出銅鐵之屍,護住周身。

    這是二品州界,有天道限製,即便他們是金丹,也無法太過大意。

    轟隆聲響起,光芒流轉。

    待爆炸平息,陣法的波動淡去,徐長老四人,才顯露出身形。

    四處望去,已然沒了墨畫的身形,顯然這小子早已趁著陣法爆炸,逃之天天了。

    四個金丹屍修,衣衫有了焦痕,皮膚也有些微的灼傷,傷勢並不算重,但心中卻更為憤怒。

    徐長老眉頭緊皺,心中困惑:

    「這陣法,明明是貼著這小子身邊炸開來的,為何他沒被炸到?」

    「還有,這陣法-到底是他什麼時候開始布下的?」

    「此子的陣法到底到了什麼水準——」

    徐長老越想越心驚。

    「有如此驚絕的陣法造詣,此子絕不可放過!」

    他以手掐訣,拍著地麵,片刻後地麵隆起,鑽出一隻隻有手臂高的土色的「僵屍」

    2

    這「僵屍」口齒翁合,對徐長老說了什麼。

    徐長老微微頷首,便目光陰冷,指著一個方向道:「在這裏,繼續追!」

    四個金丹戶修,又向墨畫追去。

    而在七八裏之外。

    墨畫隱著身,還沒逃多久,便察覺到徐長老幾人,又追了上來,心頭也微微火起。

    「還追——」

    「真當我—不敢殺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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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8章 地藏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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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8章 地藏屍

    墨畫的殺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開始在心裏衡量自己,究竟能不能殺這四個金丹。

    抑或者隻殺掉那個,有特殊法門,能追蹤自己的那個金丹也行「怎麼殺?」

    墨畫心念轉動。

    布陣法沒那麼多時間和機會。

    這幾個陰屍穀的金丹,追得很死,自己並沒有那麼寬裕的時間去布陣。

    倉促布下的陣法,也隻能阻撓或擾亂他們,給他們造成點小麻煩,根本殺不掉他們。

    逆靈陣也需要一定量的陣法,作為「火藥」,才能引爆。

    更何況,逆靈陣的衍算,還要另外消耗時間。

    陣法不行。

    道心種魔同樣不行。

    墨畫適才已經嚐試過了。

    他剛剛與徐長老幾人交談時,其實暗中,已經動用了一點道心種魔的法門。

    但是沒用。

    他問的話,徐長老他們根本不回答,而且也沒有被「種魔」的跡象。

    墨畫心中便大概推測到了,道心種魔,其實也是有一些前置條件和限製的,不是能隨便生效的。

    境界便是一道大門檻。

    同境界乃至低境界修土,自己神識占據絕對優勢,道心種魔相對容易。

    但對高境界修士種魔,警如眼前這幾個金丹,就必須考慮施展條件,還有成功率的問題了。

    修士境界越高,神識越強,根基越深厚,道統越上乘,心思越狡猾,心性越堅韌,越不容易被言語影響,道心種魔的成功率越低。

    若要對高境界修士,施展道心種魔,就需要他們對自己放下戒心,相信自己,至少不能排斥自己。

    這樣自己所說的話,才能進入別人心裏,慢慢生根發芽。

    這是正常情況。

    另一種情況,是當高階修土,陷入強烈的欲望中,被譬如狂熱,癡迷,陶醉,貪婪等執念支配,情緒波動劇烈,心裏防線衰弱,神識抗性降低時,也更容易被道心種魔。

    當初在乾學州界,荒天血祭大殿之中,那一大群金丹魔頭,就是被邪神複生時的癲狂邪念熏陶,陷入了狂熱的信仰中,心欲有了破綻,才會被墨畫道心種魔,自相殘殺,死了個幹淨。

    這一點,墨畫心裏也明白。

    沒有邪神「助攻」,單憑他自己的境界,和道心種魔的功底,當時根本無法,讓那麼多金丹魔頭,同時「入魔」,廝殺至死。

    這種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而現在,根本沒有這個條件。

    那四個陰戶穀金丹,對自己心存警惕,不會多說什麼。

    自己說什麼,他們也未必能聽進心裏。

    這還是四個屍修,跟死人打交道的,一身死氣沉沉,

    自己對他們不夠了解,不知道他們心性中的執念和破綻。

    暫時也沒有什麼事,能勾動他們的欲念,讓他們陷入「強欲」之中,失去理智,暴露心性的破綻。

    「道心種魔,用不了—」

    墨畫目光微沉。

    「隕火禁術?」

    自己現在築基後期,隕火禁術的威力,肯定更上一層樓了,至少能一定程度上「越階」,對金丹造成不俗的傷害。

    但問題是,能「傷」未必意味著能「殺」。

    這些是金丹戶修,擅長養屍,也可一定程度「戶化」,傷了他們,而殺不掉,等同於沒傷。

    再者說,對麵足足有四個金丹。

    哪怕以隕火禁術,廢了其中一個金丹,還要麵臨其餘三人的圍剿。

    而施展隕火禁術,凝結火球,引導火球,使火球對撞,術式崩潰,至少也要幾息時間。

    這個過程中,一旦出了意外,露出了破綻,反而還會陷入被動的境地,給了陰屍穀長老攻擊自己的機會。

    「隕火禁術也不行—

    墨畫眉頭漸漸皺起。

    排除了一切可能,唯一能用的,也就隻剩下「神念化劍」了。

    但恰好,神念化劍,又是最不能動用的。

    在神念世界中,稍微用一下化劍訣還好。

    但在現實中,一旦動用神念化劍,便意味著要將法訣,催動到極致,將神念外放,劍意出竅,對神識的負荷極為嚴重。

    也勢必會引起極劇烈的煞氣反噬。

    若以神念化劍,再殺了金丹,那反噬疊加,煞氣會更猛烈,後果也會更糟。

    而且,神念化劍,究竟能不能殺金丹,墨畫也不太好確定。

    畢竟迄今為止,他還沒用神念化劍「殺」過人。

    墨畫目光凝重,這麼一思量起來,到底還是變故太多,風險太高。

    不動手,雖會被一直追殺,但憑這幾個金丹絕對抓不到自己。至少一定時間內,自己是安全的。

    一旦動手,若殺不掉金丹,會有被反殺的風險。

    若是殺了金丹,同樣會有煞氣反噬的後遺症。

    墨畫心中權衡過後,還是隻能壓抑著怒火,按捺下殺意。

    而且墨畫現在並不確定,他的殺意,究竟來自於他的理智,還是來源於煞氣對他心性的影響。

    若是出自於理智,倒是可以殺。

    但若是心性被煞氣影響,而生出的殺意,那就比較危險了。

    這意味著,他的道心,在漸漸被「殺意」蒙蔽「先逃—」

    墨畫瞳孔微縮,盡量平心靜氣,按照既定的方向,向南逃遁。

    徐長老四個金丹,繼續在後麵追。

    如此又過了七八日,墨畫一路上,餐風露宿,晝夜前行。

    徐長老四人,也不眠不休,緊追不舍,如餓狼一般緊緊跟著。

    墨畫心中煩悶之餘,又浮現出了那一個疑惑:

    這些金丹,到底是怎麼追上自己的?

    明明自己的神識已經足夠強了。

    隱匿和身法,也足夠精妙,氣機也隔絕了。

    可這幾個陰屍穀的「癩皮狗」長老,仍舊能死死咬著自己?

    修界還有這種奇妙的法門?

    墨畫心中沉思片刻,仍舊毫無頭緒。轉念又想,修界之大,無奇不有。有些隱秘的奇道法門,可窺人行蹤,也不為怪。

    隻是此時此刻,他也無暇一窺究竟了,隻能想方設法,繼續向南逃了察覺到,陰戶穀長老的氣息越來越近,墨畫目光微凝,而後融入山川草木之氣,施展小五行匿蹤術,身形又消失在了山林間,氣息也似石沉大海,香然無蹤。

    沒人知道,他究竟去向了何處。

    山間空蕩蕩,不知過了多久,幾道遁光亮起。

    風塵卷動間,顯露出了徐長老幾人的身影。

    他們追殺墨畫而來,到了此處,停下腳步,四處一看,臉色陰沉。

    「這小子,又不見了——他娘的——

    一個陰屍穀金丹,忍不住破口罵道。

    徐長老麵色冷峻,又開始念咒,掐訣,以手按地,隻是這次,他光按不夠了,還要割手腕放血,才能將那個半人高,土黃色,滿身「咒文」的僵屍給喚出來。

    土僵屍吸了血,聲音晦澀,向徐長老吐露了什麼。

    但這個聲音很模糊,隻有徐長老能聽懂。

    說完之後,土僵屍又鑽入了地中,消失不見了。

    身旁一個陰戶穀長老,既是豔羨,又是感歎:

    「此行,真是多虧了徐長老養的這隻‘地藏屍’,否則我們還真拿那行蹤飄忽的小鬼沒辦法」

    地藏屍,傳言乃得地藏道蘊之屍,有諦聽之能,能窺表象,辨真偽,尋蹤跡,知常人不可知之事。

    地藏屍,也是魔門屍道修士,夢寐以求的「奇屍」之一。

    徐長老出身陰屍穀嫡係,有名門道統,少時有奇遇,才得以與一隻「地藏屍」,簽了屍契。

    是以哪怕他隻是金丹初期修為,但在此行的陰戶穀長老中,話語權卻極重,地位也僅次於金丹後期的富長老。

    「是啊——地藏屍,不愧為陰穀‘奇屍’,當真玄妙。」

    另一位陰屍穀長老也感歎:

    「但那小子,也著實是古怪,形蹤如魅,飄忽如流水,隱匿看不到,身法破不了,

    尋之不到,觸之不及,說他是隻‘鬼」我都信這樣下去,不知何時才能抓到——」

    眾人聞言,紛紛皺眉。

    陰屍穀另一位金丹中期的馬長老緩緩道: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小驛城的事,我們管不了了,隻能抓住這個小子,回去交差。

    除此之外,也別無選擇了。」

    「但問題是———」馬長老沉聲道,「我們也總不可能,一直跟這小子耗下去。」

    「他若逃個一兩個月還好,若是逃個一兩年,我們還能追他一兩年不成?」

    「如今離州大亂,大爭之世起,我等身為陰屍穀長老,還有大計要圖」

    其他人也點頭,「這樣下去,的確不是辦法拖太久了,回去不好交代,而且會誤了大事。」

    「得想個辦法,早些拿下這小子才是」

    「怎麼拿?這小子飄忽得跟‘鬼」一樣———」

    眾人沉默。

    片刻後,徐長老忽而開口問道:

    「你們說,這小子的身份,到底是正道,還是魔道?」

    其餘三人一愜,不明白徐長老,為何突然問這件事。

    「反正,不太像是魔道—」馬長老沉吟:

    「我們追殺他這一路上,他沿途,未曾殺過一個人,途徑一些山村,也是秋毫無犯,

    甚至為了避免殃及無辜,逃亡之時,選的大多都是一些偏僻的荒山小路。」

    「這等行徑,絕非魔道所為。此子心性,大抵是良善的。」

    徐長老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我們便屠村,沿途見人就殺,逼得他停下來。」

    馬長老一,「這能有用麼?」

    徐長老道:「他若是正道,心存良善,必不會坐視不理。」

    「一旦他想管,便會入了我等算計,受我等肘。他若心存愧疚,行止失措,露出破綻,便是我等的機會。」

    馬長老問:「那他若是個心性涼薄自私之人呢?」

    徐長老道:「他若是心性冷漠自私之輩,對他人生死,不管不顧,那我們也沒損失,

    不過殺幾個山野村夫罷了。」

    「可萬一我猜得沒錯,用幾條沒用的人命,便能牽製此子,這才是真正的一本萬利。

    為徐長老嘴角掛著陰毒的笑容。

    馬長老幾人心中震驚,而後紛紛讚道:「不愧是徐長老,智高一籌。」

    「如此甚好。」

    之後兩日後,墨畫正如往常一般,躲避徐長老幾人的追殺,向南逃去。

    忽而一陣山風吹過,帶來一陣腥味。

    墨畫轉頭一看,便見身後的村落裏,隱約浮起一層血色。

    帶著冤孽的黑灰色煞氣,籠在山間。

    墨畫皺眉。

    片刻後,四道陰戶穀的冰冷氣息漸進,墨畫沒辦法,隻能繼續逃。

    如此逃了半日,身後又飄出血腥和死煞的氣機。

    這次規模更大了些,腥味也更濃了。

    墨畫臉色微變,而後緩緩站定,沒有再逃。

    一柱香後,四個陰戶穀金丹,譏笑著追了上來。

    墨畫冷冰冰地看著四人,「你們什麼意思?」

    徐長老輕笑道:「還請公子,束手就擒,隨我等回一趟陰屍穀。」

    墨畫道:「我若不去呢?」

    徐長老笑道:「那這一路上,你走到哪,我們便殺到哪,你遇到的所有人,全都會死墨畫冷笑:「拿別人的命,來威脅我?」

    徐長老道:「這也不算威脅,按理說這些人,都是無辜的,但誰讓你從這裏路過了呢?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算起來,他們的死,也都歸功於你。」

    墨畫麵沉如水。

    徐長老道:「乖乖束手就擒,我們便不殺了。否則這地界,怕是要因你而血流成河。」

    說完之後,他見墨畫神情不定,內心動搖,暗中給另外幾個陰戶穀長老,使了個眼色。

    另外三個陰戶穀長老,或是戶化,或是搖鈴,或是催動劍訣,暗中向墨畫包圍。

    陰風驟起,殺機降臨。

    戶爪撕向墨畫的後背,血戶劍刺向墨畫的心脈,一具高大的銅戶封鎖著後路。

    地下一具地藏屍,也悄悄伸手,去墨畫的雙腳。

    墨畫的後背被撕開,心脈被洞穿,地藏屍的爪子,也住了墨畫的雙腿。

    可下一瞬,幻像破滅。

    墨畫整個人,如同一隻「水霧」幻做的人,直接如泡沫一般,破碎掉了。

    四個金丹的殺招,全都撲了個空。

    水霧彌漫間,眾人再環顧四周,哪裏還有半點墨畫的影子,紛紛神情恨然:

    「媽的,又讓他給跑了—」

    「這又是什麼鬼身法—」

    「他媽的,該死!」

    徐長老也一臉陰沉,屢次三番在墨畫手裏吃,他也沒了耐心,但最終還是冷然一笑,道:

    「我猜得沒錯,此子心地不壞。」

    「既然如此,那就繼續追,我們兵分兩路,我和馬長老負責追,另外兩人,負責沿途殺人。」

    「殺完人後,將人頭砍下,係在一起,當成‘旗子」。再將軀體,煉成‘殘屍」,排成隊,跟在後麵。」

    「我要讓他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因他而死。」

    「我要用這些人命,逼他自己來送死,哪怕他不送死,也要讓他一輩子愧疚悔恨..

    幾裏之外,山林之中。

    墨畫眼眸漆黑,終是再也按捺不住,胸口殺意沸騰。

    「真是找死」

    「不想殺你,非逼我殺——」

    「陰屍穀的賤畜。」

    墨畫目光森然,「好—既然如此,那我就用你陰屍穀金丹長老的血,來祭我的神念化劍。」

    迄今為止,他的神念化劍,斬殺過邪崇,斬殺過妖魔,但還沒真正斬殺過人。

    今日,便用陰屍穀這些「畜生」一樣的金丹長老來試他的神念化劍!

    他的神念化劍,今天要殺人!

    哪怕煞氣反噬,命格逆變,也非殺不可!

    墨畫心頭湧起凜冽的殺意,但眼眸中卻閃爍著,如巍峨山嶽般剛正與威嚴的鋒芒。

    片刻後,墨畫殺意稍退,心思稍稍清明,開始冷靜地思考。

    用神念化劍殺可以,但現在,還有一個最重要的顧忌:

    那就是,在二品州界,用二十一紋神識,施展神念化劍,到底會不會觸發天道禁製。

    二十一紋神識,是金丹境界的神念之力。

    而二品州界,限製金丹之力,強行動用,便會有劫雷天遣加身,灰飛煙滅。

    神識的力量,與靈力和血氣之力不同。

    高階修土,在低品州界,動用高階的靈力和勁力,必會被天道法則誅殺。

    高階修士,在低品州界,神識外放,感知事物,卻不會受天道法則限製。

    但這裏麵的修道法則和原理,其實是不同的。

    所謂的修士神識「外放」,是約定俗成的說法,本質上其實不是「外放」,而是一種「感知」。

    是神識對外界萬物氣機的神念「感應」。

    這個過程,並不會真正將神識之力「外放」出去。

    或者說,隻包含了極小部分的神識外溢。

    但這種外溢,十分微弱,而且不包含殺傷力,因此並不會觸動天道法則,被劫雷抹殺。

    可神識「出竅」不同。

    更高明的神識「出竅」法門,是真正的神識「外放」。

    神識之力,會衝破識海之壁,突破虛實之界,從識海之中,外放到現實。

    一旦在低品州界,在現實中,動用神念化劍,尤其是斬神劍,便意味著,自己「超境」的神念之力,將徹底暴露在低品的州界法則之下。

    墨畫也不確定,這到底會不會觸發天道限製,引來劫雷。

    他不敢賭。

    隻要賭輸了,必死無疑。

    畢竟他又不是天道的「親兒子」,享有天道的眷顧和豁免權。

    甚至,墨畫覺得,天道不僅不眷顧他,反倒還時常針對他,沒事就限製他,

    因此,他也不可能隨意違背天道法則,否則必會招致形神俱滅之災。

    「我的神念,是金丹神念,若是如此,神念化劍,就隻能在三品州界出竅。」

    「金丹,也隻能在三品州界殺!」

    墨畫目光一冷,心裏有了謀劃,而後撤掉隱匿,不再隱藏氣息,全力催動逝水身法,

    化作一道藍色水光,向著最近的三品州界遁去。

    在他身後,徐長老幾人,也察覺到了墨畫的異常。

    異片刻後,四人對視一眼後,不由輕笑道:

    「這小子,他急了—」

    「既不隱匿,也不藏頭露尾了?」

    「暴露蹤跡,全力催動身法,引我們去追他是想把我們盡快引走,害怕我們再造殺孽?」

    「用心倒真是良苦—

    「畢竟年輕,良知未泯,不夠狠毒,做事容易犯蠢,也容易————自尋死路———」

    陰屍穀的幾個金丹,各自冷笑一聲,挾著戶氣,繼續向墨畫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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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9章 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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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9章 瞬殺

    一處偏僻的山界中。

    墨畫施展逝水步,宛如一道水光,在前麵極力奔逃。

    徐長老四個陰屍穀的長老,屍氣森森,在後麵追趕。

    又追了片刻,途徑一處山穀,穀間有零零散散的村落,村落之中有散修聚居。

    馬長老正欲過去,將村落給屠了。

    恰在此時,逃在前麵的墨畫,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拚命催動靈力,遁法又快了幾分。

    馬長老微怔。

    徐長老則冷笑,“這小子,害怕我們屠村,所以心中焦急,想快點把我們引走……”

    “但他這般全力催動身法逃遁,靈力可支撐不了太久……”

    一路上,他們也看出來了,墨畫的靈力根基,實際很淺薄。

    之前他能逃,完全是仗著一身詭異的隱匿和身法苟存,如今全力逃遁,靈力消耗加速,根本撐不了多久,恐怕就要力竭。

    這也就是正道和魔道的差別。

    魔道行事,不擇手段,所以很多事做起來,相對容易些。

    而正道就不行了,要心存正念,要顧及蒼生,不殃及無辜,行事掣肘太多。

    這個世上,走正道要比走魔道,難太多了。

    一不注意,便有可能因為幾個無足輕重的卑微修士,而丟掉性命。

    馬長老看了眼徐長老,“散修,還要不要殺?”

    徐長老神識中感知著墨畫狼狽逃竄的身影,陰沉一笑,“給這小子一個麵子,先不殺了。”

    馬長老點頭,“按這小子的遁速,不到一個時辰,他的靈力便要枯竭……”

    徐長老目光怨毒,這一路上,種種戲弄和屈辱,他都記在心裏。

    若抓住這小子,定好生“炮製”他。

    “追!”

    四個陰屍穀長老,開始加快身法,向墨畫追去。

    如此,又追了半個時辰,墨畫的遁速漸漸慢了下來,顯然這樣不耍小手段,全力疾馳,靈力消耗太大,他有些支撐不住了。

    徐長老幾人心中一喜,目光都猙獰了起來。

    可恰在此時,一直貼著二品山脈邊緣逃遁的墨畫,突然轉了個彎,向旁邊不知名的三品地界逃去了。

    徐長老幾人一怔,心中不解。

    “這小子想死?他竟敢去三品州界?”

    此前墨畫,之所以能跟徐長老他們這四個金丹,耗那麼久,除了他本身的道法手段的確詭異,讓人捉摸不透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外在條件,那就是,他隻在二品州界逃遁。

    二品州界,是他的“屏障”。

    天道限製下,陰屍穀的四個金丹長老,也不敢動用全部修為。

    可一旦進入三品州界,沒了天道限製的保護,他一個築基,被四個金丹包圍,除了死,還能如何?

    徐長老皺眉。

    這小子,得了失心瘋了?

    可不應該……一路上以來,這小子雖狂妄了些,但心智手段卻足夠狡詐。

    他絕不可能,做無意義的事。

    馬長老沉聲道:“是不是前方三品州界,有人接應他?或者,有其他埋伏?”

    徐長老神情凝重。

    這些都不是沒有可能。

    這小子修為如此詭異,來頭必定不小,師門之中,定有高人。

    “不能再拖了!”徐長老目光一閃,“我們咬緊些,此子一入三品州界,當即爆發金丹之力,全力出手,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其擒住,不可延誤,遲則生變!”

    馬長老幾人紛紛點頭:“是!”

    此後,不到半個時辰,墨畫便已然有了“力竭”的跡象。

    徐長老目露凶光,可片刻後,墨畫又突然身形一晃,化作水霧消失了。

    陰屍穀長老們一滯。

    墨畫又不見了。

    徐長老隻能咬著牙,故技重施,喚出“地藏屍”,以血飼之。

    但這次,他喂的血尤其多。

    這個地藏屍,不是隨便召的。

    這一路上,為了追蹤墨畫,徐長老已經超額召喚多次了,原本“溫順”的地藏屍,已經喝他的血,喝到有些貪婪了。

    再多召幾次,地藏屍可能就“失控”,進而反噬他這個“主人”了。

    畢竟所有簽訂了屍契的“奇屍”,無不希望它的屍主去死。

    這樣它們就能吃掉屍主,從而進一步成長蛻變。

    見到地藏屍貪婪的眼眸,徐長老心知,絕不可再耽擱了。

    他當即以晦澀的屍語,問出了墨畫的下落,而後向右前方一指,憤然道:

    “此子已入三品地界,殺!”

    四個陰屍穀長老,當即全力爆發,越過山線邊緣,衝入三品州界。

    可行了不到片刻,周遭並無半個人影,神識感應下,也無墨畫的氣息。

    徐長老皺眉,正糾結之時,耳邊突然又響起呢喃的屍語之聲。

    地藏屍不知為何,突然“好心”地,告訴了他墨畫的下落,甚至沒再要他的血喝。

    身為屍主的徐長老,一時也沒多想。

    當即順著地藏屍的指引,集中神識,在一個峽穀間,發現了隱匿著的墨畫。

    徐長老一揮手,催動綠色的屍氣,籠罩了峽穀。

    到了三品州界,他金丹的修為,便可全力施展,屍道邪術的範圍更大,威力也更強。

    墨畫被逼無奈,隻能現出身形,繼續狼狽逃竄。

    而在墨畫顯露身形的一瞬間,其餘三位經驗豐富的陰屍穀長老,便目光猙獰,全力催動金丹之力。

    晶化的猩紅邪力,遍布周身,三個金丹屍修,一個渾身屍化,一個召出銅屍,一個持屍紋血劍,向墨畫殺去。

    徐長老也緊隨其後,衝入了山峽。

    四位金丹魔修,全力圍剿,殺機四溢,對築基而言,幾乎是必死的局麵。

    可就在四人,殺入峽穀的瞬間,突然五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山壁的四周,次第亮起密密麻麻的斑駁陣法。

    四個陰屍穀長老神情為之一變。

    陣法!而且如此之多……

    痕跡很新,這全都是臨時畫上去的?

    這真是陣師能有的手段?

    在四個長老錯愕間,陣法已然炸開。

    但無奈時間倉促,墨畫為了畫得快,布的也都是二品初階陣法,威力並不大。

    對金丹的威脅,也微乎其微。

    隻是一長條峽穀,卻被炸塌了大半,連帶著兩側峽穀的山石,都開始崩塌,向陰屍穀的長老們掩埋而去。

    四個陰屍穀的長老,迫於形勢,也不得不暫時分開,各自躲避山石。

    轟隆聲中,煙塵四起,山體崩落,周遭一片碎石狼藉。

    片刻後,一處山石堆積的角落,山石被邪力震飛,煙塵散去。

    徐長老自碎石中走出,臉上一片冰寒。

    “炸了山穀,用來阻攔我等……”

    “盡使這些雕蟲小技。”

    被一個築基小子,屢次三番弄得灰頭土臉,身為陰屍穀長老的徐長老,徹底沒了耐心,目光之中,滿是凶戾。

    可他環顧四周,全是山石。神識一掃,也不見墨畫的身影。

    正遲疑之時,耳邊又響起了呢喃的屍語:

    “往西走……”

    徐長老一邁步,心頭忽而生出一絲警惕,覺得不太對勁。

    這地藏屍,為何突然這麼聽話,甚至不喝血,也會為自己指路?

    這是……它喝足了血,終於被自己徹底馴服了?

    徐長老心頭有一瞬間的狂喜,但理智又在壓抑著他心頭的喜意。

    徐長老漸漸冷靜下來,而後看向西麵。

    西麵是一道碎石堆砌的狹窄的山道,通向黝黑的,未知的穀口。

    徐長老心底莫名生出一絲忐忑,覺得自己不該過去,可深思熟慮過後,又不由心中冷笑:

    “我也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一個堂堂魔道大宗陰屍穀,修奇門屍道的長老,在忌憚一個築基?”

    “我怕他什麼?怕他殺了我不成?”

    徐長老冷哼一聲,目光狠厲,走向了地藏屍為他指的路。

    他也沒走多久,便感知到了活人的氣息,又往前走數十丈,接近穀口時,便見到前方的巨石之上,站著一個少年。

    少年閉著眼,並指點在眉間。

    徐長老心裏覺得古怪,也覺得這少年有些可笑。

    可不知為何,他渾身的寒毛,卻近乎本能地倒豎了起來。周身經脈骨骼,也開始顫抖,心底竟也莫名其妙,泛出恐懼的寒意。

    徐長老驚覺不對,瞳孔微縮。而後下一瞬,他就看到墨畫,睜開了眼。

    這是一雙,極唯美的眼眸。

    清澈透亮如清泉,深邃內斂如琥珀,眼底之中,金色,黑色和白色交織流轉,散發著古老而玄妙的神韻。

    這也是一雙,極恐怖的眼眸。

    蘊含著君臨眾生的威嚴,斬斷一切的冷漠,以及如深淵一般的殺孽。

    極俊美的麵容,極恐怖的眼眸。

    宛如神魔的威嚴眼眸之間,凝聚著一道,似乎可斬殺世間一切存在的無盡鋒芒。

    而這,也是徐長老生前此生所見的,最後一幕。

    墨畫手指一劃,一道無形的璀璨劍光,破空而出。

    時間極短,幾乎隻是一瞬。

    徐長老才剛露麵,也隻看了墨畫一眼,便被蓄力已久的斬神之劍,斬入眼眸,破了識海,絞殺了神念,泯滅了神魂。

    徐長老臉上殘存著未知的駭然,目光渙散,進而失神,跪倒在地,神魂滅亡。

    一劍之下,生死立判。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墨畫在神念化劍出竅的瞬間,便已然化作一道水光,迅速接近徐長老,以風一般的手速,一把薅走了他的儲物袋,而後化作水霧,轉瞬消失不見了。

    現場殘留的,隻有徐長老的屍體。

    沒過多久,遠處傳來腳步聲,還有銅屍轟破碎石開道的聲音。

    陰屍穀另外三位金丹長老,重新聚在了一起,並且各操縱一具僵屍,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道:

    “徐長老,那該死的小子,逃……”

    話沒說完,三人便突然一滯。

    他們見徐長老,此時竟雙膝跪在地上,都有些不明所以。

    待走近些,看了徐長老蒼白的麵容,感知了一下他的氣機,瞬間神情狂變。

    “死……死了?!”

    死了?!

    怎麼會……死了?!

    陰屍穀三個長老,瞬間瞪大眼睛,瞳孔驚顫。

    他們四位金丹長老,圍追一個築基修士,前後分別,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這麼短的時間內,修為不俗的徐長老,竟然就這麼……死了?!

    簡直荒謬!

    這怎麼可能?!

    可事實擺在眼前。

    一位陰屍穀長老聲音微顫:“徐長老他這是……怎麼死的……”

    馬長老當即上前,仔細查看了徐長老身上的傷勢,越看心底越是發寒。

    “肉身沒有傷口,沒有法術痕跡,沒有靈力損傷,什麼痕跡都沒有……”

    但是,徐長老就這麼莫名其妙死了。

    唯一的痕跡,就是他的眼睛,渙散無神,像是被鬼神,直接勾去了魂魄,隻留下了一具死去的空殼。

    馬長老三人都覺得寒毛直豎,渾身陰森。

    而後,他們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誰……殺了徐長老?”

    是誰,能有如此詭異的手段,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毫無痕跡地抹殺掉一位,有正統屍道傳承,地藏奇屍護身的,陰屍穀魔修長老?

    是誰……

    一道鬼魅般少年的身影,驟然浮現在眾人腦海。

    一位陰屍穀長老聲音有些沙啞,“莫不會是……那個小子……”

    馬長老臉色一變,當即低聲斥道:

    “住口!區區築基,也能殺我陰屍穀的金丹徐長老?當我們陰屍穀的長老是什麼?土雞瓦狗麼?”

    “再者說,他拿什麼殺?”

    “從我們走散,到徐長老身死,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他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瞬殺一個金丹?那他還是築基麼?羽化還差不多。”

    另兩位陰屍穀長老神色凝重地頷首。

    他們也覺得此事太過匪夷所思。

    “那……究竟會是誰,殺了徐長老?”一人低聲問道。

    馬長老沉默,沒有說話。

    “馬長老……”另一位陰屍穀金丹神情忌憚道,“現在的問題是,那個小子……我們還繼續追麼?”

    空氣都沉默了。

    馬長老目光一顫,搖了搖頭:

    “沒法追了,徐長老死了,沒了地藏屍,我們根本不知那小子的蹤跡,更不知他會逃到哪……”

    另外兩位陰屍穀長老聞言,心底莫名鬆了口氣。

    他們心裏都清楚,雖說徐長老,應該不是死在那小子手裏。

    但徐長老的死,卻肯定與那小子有關。

    不然好端端的,金丹境的徐長老,絕不可能突然無傷無病,突然“暴斃”了。

    墨畫的身影,已然在馬長老幾個金丹心裏,籠上了一層詭異的陰影。

    雖然不知那小子身上,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是有某類護身的至寶,有不可冒犯的因果,又或者,是有高人,在暗中保護他。

    但有徐長老前車之鑒,他們也絕不能再貿然去追了。

    否則他們很可能跟徐長老一個下場,就像現在這樣,眨眼的功夫,死得不明不白。

    而且,馬長老說的也沒錯。

    沒了徐長老,沒了地藏屍,他們也根本找不到那小子了。

    “對了,徐長老的儲物袋……”一位陰屍穀長老突然道。

    馬長老心頭忍不住一顫。

    儲物袋!

    他不動聲色,但目光卻如疾風閃電般,將山穀四周掃過,心中滿是渴望,片刻後又滿是失落。

    不見了……

    馬長老抬頭,與另外兩位長老目光交錯,一瞬間都明白了彼此的念頭,但誰也沒有點破。

    “似乎是被人取走了……”

    “被那個小子拿了?”

    “有可能……”

    三人目光微閃。

    馬長老心中一時,竟生出繼續追殺墨畫的念頭,但好在還是硬生生止住了。

    當下,還有更要緊的事。

    “事不宜遲,趕緊將徐長老的屍體,送回陰屍穀。”

    馬長老道,麵色有些凝重,“徐長老養了地藏屍,簽了屍契,死後會有屍道反噬,遭地藏噬屍,再不早點,將他送回陰屍穀,一旦被地藏屍啃噬了血肉,肉身殘缺,你我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徐長老人死了。

    儲物袋不見了。

    屍體是殘缺的。

    陰屍穀中徐長老一脈的老祖,定會認為,是他們三人,殘害同門,竊奪傳承,而後引地藏噬屍,毀屍滅跡。

    這個罪名,他們可擔當不起。

    恰在此時,地麵微微隆起。

    地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一道原本溫順的氣息,正在漸漸變得暴虐。

    馬長老臉色驟變,“不好,這孽畜失了約束,要‘噬主’了……”

    屍道中的“奇屍”,無法按常規的品階來論。

    若是順著屍道法則還好,一旦違逆了它,這些孽畜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

    “快!隔絕塵土,將徐長老的屍首帶走!”馬長老沉聲道。

    一位陰屍穀金丹長老,當即取出一具鐵棺,將徐長老的屍首,封存在棺材中,隔絕了土氣。

    另一個長老則喚出一具銅屍,一具鐵屍,搬起棺材,迅速撤離了原地。

    馬長老走在最後,臨行前又回過頭,深深往遠處看了一眼,似乎在尋找墨畫的身影,末了歎了口氣,不甘道:

    “可惜了……”

    之後他壓下貪心,不再糾結,和另外兩個陰屍穀金丹,一同護送徐長老的屍首,離開了此處地界。

    ……

    而幾十裏外,一處山洞內。

    幻陣,神霧陣,隱匿陣,五行艮山防陣,互相迭加,層層隱蔽和防護的洞穴內。

    墨畫正在原地打坐。

    他強行動用了神念化劍真訣,殺了一個金丹長老。

    雙戒齊犯。

    雙重的煞氣反噬,也將要來了。

    果然,不到片刻,墨畫強行壓抑著的命格,便開始躁動。

    漆黑色的煞氣,開始從他的命格中逆流,滲入他的識海。

    殺孽帶來的森然死氣,也一點點侵入他的神魂,同化著他的道心。

    墨畫的皮膚,一瞬間白得滲人。

    印堂的黑色,也漆黑得嚇人。

    如同一尊即將現世的,罪惡滔天的可怖魔胎。

    仿佛來自黃泉九幽,滲入骨髓,幾乎無法排解的陰寒,讓墨畫渾身都開始顫抖。

    這隻是肉身上的痛苦。

    更讓墨畫難以接受的是,他的記憶,開始模糊了。

    過往的點點滴滴,都仿佛泡在煞氣凝結的汙水裏,一點點褪色,變成黑白,而後開始湮滅。

    墨畫在一點點忘記,過往的人和事。

    乃至一點點忘記,他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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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7-4 19:26:26
第1140章 “墨畫”

重重陣法封閉的山洞中,墨畫的面容,變得極爲冷酷,空靈,無一絲人性,彷彿天地生成的妖魔,令人駭然。

這是迄今爲止,墨畫面臨的,最強的一次反噬。

而這次反噬,也出現了意外的情況。

煞氣,在吞噬着他的記憶,抹滅着他的人性。

過往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漸漸模糊,甚至墨畫對自己的存在,也有些懷疑。

“我……是誰……”

“我叫什麼名字……”

“我真的是‘我’麼?”

“我這一生,是不是隻是我的幻覺,其實我……從未存在過,我所見的人,所到的地方,所經歷的事,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幻覺,是夢幻泡影,轉瞬湮滅?”

“這一切,都是幻覺,那我……又是什麼?”

“我是什麼?我現在在哪?我要做什麼?”

“我要……”

墨畫漆黑的眼眸中,一片迷茫,而後自道心中,尋出了兩個字:

“成仙?”

“我要成仙……”



“我爲什麼要成仙?”

“與天地同壽?長生不死?”

“可……如何才能成仙?不斷修行?不斷變強?不,不對……我的道途是……神識證道。”

“修神識而證道,濟蒼生而長生……”

“濟蒼生……”

“可我爲什麼要濟蒼生?爲什麼?蒼生需要我來救麼?又有什麼值得我救的?”

“我爲什麼……不能殺了他們?”

“殺光他們……把蒼生全都殺了……”

“又能如何?”


“人心貪婪,自私,卑劣,醜陋,虛榮,縱慾……紛亂不斷,戰爭不休,乃是天地一切災禍的根源,既然是災禍根源,爲何要留着?”

“把蒼生,把人,全都殺光,一個不留……只留得天朗氣清,一片茫茫大地乾乾淨淨。

“自此之後,天地永存,日月清明,亙古不變,這豈不也是大道?”

“這豈不也是得道?”

“是啊……這也是道。”

“生是道,死也是道,神識證道是道,以殺證道也是道。”

“把人全殺了,讓人全死了……也是得道……”

“也可……成仙……”

墨畫的瞳孔,開始進一步變得漆黑,命格之中,也開始進一步“逆變”。

此時此刻,他彷彿是一位真正的“小詭道人”。

他將步入另一條,截然不同的求仙之道,自此萬劫不復,永墮深淵。

……

離州,通仙城。

食肆內。

母子連心的柳如畫,突然感到一陣剜心的痛。

不知發生了什麼,心中墨畫的身影,突然開始變得模糊,變得漆黑,彷彿自己即將永遠失去,那個善良可愛的兒子了。

柳如畫的眼中,情不自禁溢滿淚水。

大黑山內。

正在獵妖的墨山,同樣也一陣莫名心驚,而後擡起頭,望向墨畫離去的方向,眉頭緊皺。

……

而山海迢迢,不知相隔多少萬里外的乾學州界。

荀老先生也心中一悸,臉色一變。

他有一種預感,他最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

墨畫身上的煞氣,就像是一座“火藥山”,任何殺意的變化,和殺孽的因果,都可能會成爲“火種”,引爆這些,山一般巨量的“火藥”,從而引發一些,不可測的可怕變化。

原本離州安定,相對還好些。

可現在,大荒反叛,距離大荒最近的離州,定然會被戰火波及,從而紛爭不斷。

墨畫這個“火藥山”,身邊到處都是“火種”。

早晚有一天,是會引爆的。

可荀老先生也沒辦法,他總不可能,爲了杜絕這種隱患,而將墨畫先給“扼殺”了。

九年傳道,朝夕相處,他是真心疼愛這個孩子,怎麼忍心下得去手。

將墨畫留在太虛門,就更不行了。

萬一墨畫這個“火藥山”炸了,那整個太虛山門,估計都得遭殃。

荀老先生眉頭緊皺。

“只能想辦法,用太虛兩儀鎖,護一下他的心念了……”

荀老先生開始念訣,牽引天機羅盤,手動強行遠程催動太虛門的至寶,太虛兩儀鎖,以此幫“失神”的墨畫,抑制住煞氣。

一旦煞氣被抑制,墨畫的神智,若能恢復一絲清明,便能想辦法“自救”。

至於墨畫能否自救,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距離太遠,荀老先生也實在幫不上太多忙。

天機羅盤開始轉動,荀老先生以此爲“鑰匙”,牽引遠在離州境內的,墨畫身上的太虛兩儀鎖。

可牽引了數次,氣機也傳了出去,兩儀鎖卻紋絲不動。

荀老先生皺眉,“太遠了?”

不應該啊,這可是太虛門的至寶……

尋常天機寶物,自然無法跨越九個大州,進行天機牽引。

但祖上傳下來的太虛兩儀鎖卻可以,否則也沒資格,被奉爲五品太虛門的至寶了。

荀老先生又試了幾次,都沒有效果,忽而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驟變。

“這是……被鎖了?”

“誰……鎖了太虛兩儀鎖?”

一道詭色的氣機,於虛空之中若隱若現。

荀老先生的臉色,一瞬間凝重得可怕。

……

煞氣還在變得濃烈。

墨畫周身的氣機,還在被煞氣浸染,變得越來越黑,便是眼眸之中,也再無一絲雜色。

但這些煞氣,並未強行攻擊墨畫的神識。

或者說,這些煞氣不敢。

它們甚至不敢侵入墨畫神識的“正宮”位置,也就是道碑的所在。

而只是“旁敲側擊”地,淡去墨畫的記憶,轉化墨畫的道心,讓他心甘情願,主動完成逆變,“自願”地踏上另一條,黑化的成“仙”之路。

墨畫脖子上的兩儀鎖在顫動,但無法掙脫一道灰色的,鎖鏈般的氣機。

墨畫也並未真正意義上,遇到“生死危機”。

他所遇到的,只是“道”的抉擇。

哪怕記憶被抹去,命格被更改,道心被逆變,但墨畫本身,卻不會死。

死去的,只是曾經的那個“墨畫”罷了。

可對墨畫而言,曾經的他死了,或許也意味着,真正的他,也“死”了……

只是,他現在也做不了什麼了。

他失去了記憶,也就失去了“錨點”。

忘卻了曾經,也就忘卻了自我。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心智完全被“殺生”的情緒操控。

他對道的理解,也完全走向了反面。

墨畫的“道”,也將完成逆變。

而就在墨畫,即將真正“黑化”,成爲另一個“墨畫”的瞬間。

他額頭命宮之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純白色,玄妙無比的天機紋路,護住了他的天機命格。

這道白色天機紋路,自行衍算變化,開始“重置”墨畫的命格,

“倒推”墨畫的天機。

讓墨畫的心,墨畫的記憶,墨畫的因果,以及他對道的感悟,重新編譯,回到了在被煞氣“污染”的前一瞬:

“我……是誰……”

“我叫什麼名字……”

墨畫重新開始問自己。

但這個問題,他已經自問自答過一次了,此時再想起,便有了很強的“既視感”。

心思機敏的墨畫,瞬間就察覺了不對,他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會問自己這麼蠢的問題?還問兩次?

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哪裡出了問題?

墨畫開始自省。

“我……是誰……”

“我叫什麼名字……”

墨畫一時愣住了,“對了,我叫什麼名字來着?”

他完全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了,可細細想去,腦海中一片迷茫,根本沒一點痕跡。

墨畫只能靜下心來,努力回想。

腦海中模模糊糊的畫面,融在一起,像是水彩一般,分不清虛實,只有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似乎是有很多人,向他念叨過同樣一個名字:

墨畫。

墨畫一怔,“我叫墨畫?”

“可……墨畫是誰?我怎麼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我真的是墨畫麼?”

“有沒有可能,一切都是假的?我其實不是墨畫,那我是……”

“不,不對……”墨畫漸漸篤定了一個想法,“我就是墨畫,這個世上,只有我一個墨畫,其他的‘墨畫’,都是假的。如果有,那也只是我分化的念頭……”

墨畫的神識越來越清明。

忽然之間,一陣詭異的煞氣涌動。

墨畫的耳邊,彷彿有無數冤魂,在不斷嘶吼咆哮,在向着墨畫

索命,在哭訴,在怒斥,在辱罵,在威脅,在逼迫,在諷刺着他。

墨畫心情越來越煩躁。

殺心也越來越重。

“再吵,我就把你們……全殺了……”

殺念一起,此前被天機紋衍算重置的“道”,又重新在墨畫心頭推演:

“殺光他們……”

“把蒼生全都殺了……”

“我爲什麼……不能殺了他們?”

“濟蒼生……我爲什麼要濟蒼生?爲什麼?蒼生需要我來救麼?又有什麼值得我救的?”

“人心貪婪,自私……”

墨畫察覺到,自己的心越來越冷漠,連忙止住自己心念,掐斷一切思緒的流轉。

“不行……”

“得找回記憶,找回自我……”

墨畫開始摒棄雜念,思考自己的來源。

“如果我是墨畫,那麼,我應該有爹孃。畢竟我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我的爹孃……”

一張堅毅的面容,還有一張溫婉柔愛的面容,浮現在墨畫腦海。

“他們……是我的爹孃。”

“那我,是不是還有………師父?畢竟修行,是需要人指引的……”墨畫神情怔忡,“師父……”

一道仙風道骨,灑脫不羈的身影,在墨畫腦海中浮現,俊美的面容,含笑看着墨畫,滿含期許。

“我的……師父……”

墨畫眉間的天機紋,散發出白光,驅散了一大片煞氣,照亮了一大片記憶的詭霧。

“竹院子,小池塘,大槐樹,師父,傀老,小師兄,還有……”

“小師姐!”

“小師姐是我的……”

墨畫皺眉,苦思良久,腦海中忽然跳出來兩個字:

錨點。

可是……

“錨點……是什麼?”

墨畫眉頭緊皺,之後一陣熟悉的記憶感傳來。

在太虛門,修行太虛神念化劍之時,連帶着修煉的“太上天魔斬情”道,也如同神識上的“肌肉記憶”一般,近乎本能地,涌上了墨畫的心頭。

太上斬情,需要斬去一切雜念,世情,俗欲,但又不能真的連人性也斬去。

因此,需要一個“錨點”,用來維持人性。

此時此刻,墨畫記憶喪失,“人性”模糊,處於可有可無的邊緣,恰好適用太上斬情道,對“無情”的制衡之法,以一個錨點,來回溯記憶,重塑人性。

“小師姐……”

墨畫習慣性地在腦海中,回憶着小師姐的模樣。

先是最開始的,在通仙城相遇時,那副好看得,如女媧摶風月造孽的模樣。

之後,是在大槐樹下,一起看書修行的嫺靜優雅。

再然後,是一同遊歷,餐風露宿的點點滴滴。

之後,是蒼茫雲海間的別離。

以及,那雲海朦朧中的驚鴻一瞥……

墨畫冰冷而漠然的心,漸漸有了一點“人”的溫度。

他開始繼續,回憶自己的過往,回憶起很多人,很多事,爹孃,師父,傀爺爺,小師兄,小師姐,童年的玩伴,通仙城的俞長老,嚴教習,陳師傅,街坊鄰里的叔叔嬸嬸……

還有遊歷時,相逢又離別的很多人。

乾學州界,荀老先生,琬姨,瑜兒,顧叔叔,宗門裡的掌門,長老,程默,司徒,笑笑,小木頭……等等小師弟們。

以及道廷司,各世家,各宗門,各地界散修中,形形色色的人…

所有人,又一一在墨畫腦海中浮現。

一瞬間,墨畫如醍醐灌頂,猛然意識到。

這也是“蒼生”。

蒼生,不是一個空泛的概念。

他的爹孃,他的師父,他的小師兄小師姐,通仙城的親朋,乾學州界的故人,太虛門的掌門,長老,小師弟們……

這一路以來,他所遇到的這些人,所有這些,曾經關照過他,幫助過他,牽掛過他的人,都是“蒼生”。

這樣的“蒼生”,如何能殺?

濟蒼生,與殺蒼生,又如何能一樣?又怎麼可能一樣?

一念及此,墨畫天命紋亮,道心歸位,所求的大道重新錨定,神念也全然清明瞭起來。

他也重新,回溯出了自己的本心。

從迷惘,冷漠,無情和殘酷的殺意中,尋回了最初的記憶和人性。

墨畫重新變回了“墨畫”。

而在抑制了煞氣,守住了本心,神念清明的瞬間,墨畫也終於看清了,自己命格之中,“煞氣”的真面目。

這些煞氣,並不純粹是煞氣。

或者說,煞氣只是載體。

煞氣之中,真正隱藏着的,是如淵如海,密密麻麻,行跡猙獰可怖的“厲鬼”。

這些厲鬼,無一不惡行怪狀,滿面血淚,衝着墨畫咆哮嘶吼。

這些,都是墨畫在血祭大陣中殺掉的,那些魔修的“冤魂”。

如今它們全化作了“厲鬼業障”,借煞氣掩蓋,就藏在墨畫的命格之中,無時無刻,不在詛咒,辱罵,諷刺着墨畫,激盪着墨畫心中的殺意,讓他誤入歧途,萬劫不復。

而這,也是擾亂墨畫內心的根源。

墨畫瞳孔微縮,此時此刻,方纔真正明白,他命格中的煞氣,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難怪……

他就覺得,單純只是煞氣,怎麼可能會融入自己的命格,在因果層面,污染自己的道心。

原來煞氣,只是表相。

這些窮兇極惡的魔修,死後化作的因果厲鬼,纔是本相。

只不過,此前煞氣太濃,遮掩了一切。

若非他強行動用神念化劍,硬生生斬殺了一個金丹,惹得煞氣極端反噬,因果厲鬼顯形,向他“復仇”,意圖吞噬他的記憶,模糊他的人性,徹底污染他的本心。

否則他也絕不可能,窺破到這層真相。

“因果……厲鬼……”

可隨即墨畫,又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人死後,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化作厲鬼的。

即便有人,死後化作厲鬼,也不可能大面積“轉化”,更不必說,還能與煞氣融爲一體,化作因果業障,潛伏於命格之中了。

而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

厲鬼索命,是要知道,是誰殺了它們,它們才能按照因果,去向“兇手”復仇。

可問題是,這些魔修爲什麼會知道,是自己殺了他們?

墨畫皺了皺眉頭,心裡覺得很怪。

他做事一向是有原則的。

該殺的人,如果能殺,那就殺,絕不會廢話一句,而且,一向做得很隱秘。

很多修士到死,都不知道是被他害死的。

而荒天血祭大陣猝然崩解,死了那麼多魔修。

這些魔修,都是突然暴斃的,絕大多數,都是死得不明不白的。

所有這些死掉的魔修加起來,真的知道他們自己是怎麼死的,是死在誰手裡的,估計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既然他們都不知道,是我殺了他們,那爲什麼會化作‘厲鬼’,向我尋仇呢?”

而且,這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厲鬼”。

一般意義上的厲鬼,是神識的殘留,是邪念。

但這些煞氣裡的厲鬼,是因果層面的業障。

若是此前,墨畫還不會明白,但自從得了《大荒妖骨卜術》,補足了一些因果上的知識,墨畫便知道了,“因果轉化”,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將人的亡魂,化作因果層面的惡煞厲鬼。

這必然涉及一門,十分高深,乃至獨一無二的因果法門。

這也意味着……

墨畫心中一凜。

“有人暗中用一門因果法門,將死在荒天血祭大陣中的冤魂厲鬼,進行轉化,鑄成惡煞,融進了我的命格里?”

還有……

墨畫猛然想起,大陣之中,那四個羽化的死。

屠先生,上官望,陰屍谷的金屍長老,魔劍門的劍奴老者。

這四個羽化,沒一個善茬,絕不可能輕易去死,但他們偏偏,輕而易舉地死在了劫雷中。

墨畫眉頭緊皺。

“當時,在血祭大陣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四個羽化,爲什麼會死?”

“他們的死,會不會也與我有關……”

“是不是有人,在暗中算計了我……”

“是……誰?”

是……

墨畫心頭一顫,周身有一股恐怖的寒意,不敢提及,也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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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7-4 19:27:07
第1141章 “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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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法封閉的山洞中。

虛空之中滲透着,熟悉而冰冷的詭異寒意。

墨畫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並強行截斷自己的思維,斷絕一切心念流轉,保持大腦的空白,以此來避免觸動某些因果,招致詭唸的降臨。

時間一點點流逝。

詭異的寒意,在虛空之中,緩緩流淌。

墨畫像是一隻,安靜的老鼠,潛伏在地下。

不知過了多久,空中詭異的氣息緩緩淡去,並漸漸湮滅。

墨畫仍舊不敢大意,呼吸都很小心,安安穩穩地蟄伏着,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就這樣,日升月落又日升,足足過了三日。

空氣中,都不再有壓抑感。

因果之中,也沒有那種難以捉摸,難以窺視的詭異感。

墨畫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但即便如此,他仍舊不敢鬆懈,不敢在口中提及,甚至不敢在心中,念及那三個字的名號。

墨畫只能稱呼他爲“師伯”。

“詭道人”,是專屬的名號。



但“師伯”卻有很多。

很多人,都有“師伯”,很多人,都會成爲“師伯”。

這世間,“師伯”所指代的人太多了,因果量太龐雜了。

龐雜,就意味着混亂和模糊。

因此墨畫心裡念着這兩個字的時候,幾乎不會有人知道,他口中的“師伯”所指的,是那位令人談之色變的恐怖道人。

“師伯”這兩個字,是相對安全的。

至少,比“詭道人”這三個字,安全太多了。

“所以,這件事……”墨畫將前因後果,仔細想了想,神情凝重無比:

“是師伯暗中做的局?”


“我身上的煞氣,其實是師伯他……動的手腳?”

“師伯他……想做什麼?”

“師伯他又究竟……用了什麼手段?”

墨畫眉頭緊皺,只能從最基礎的“煞氣”開始思考。

正道修士,一般都不會研究煞氣,這是魔道的範疇。

水獄門除外。

但水獄門研究的是“正煞”————只不過這個東西雖說是“正”煞,但在正道傳承裡,多少也顯得有些“歪門邪道”,否則水獄門,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了。

而即便是水獄門,對煞氣的研究,也不能說權威。真正對煞氣有研究的,還得是魔道宗門。

很多魔宗傳承,本就是以“煞氣”爲根基的。

煞氣是一種,具有殺伐性質的“邪氣”,可懾人心魄,令人恐懼,用來融入各種魔道法術,也可增加威力。

人殺人,就會沾染煞氣。

很多魔道修士,會大肆濫殺無辜,積蓄煞氣,用來修煉魔功。

因此,在魔修的眼中,煞氣自然越重越好,越強越好。

煞氣越重,魔道的功法就越深厚,殺伐之力也越強。

但這些,只是對“魔修”而言。

對正道修士來說,又截然不同。

煞氣,由殺人而來,對修士而言,有極其強烈的副作用。

一旦殺人太多,自然而然就會對“人”這個概念麻木。

越來越不把人當人,進而將人當成“耗材”,當成“奴隸”,當成“牲畜”, 隨意宰殺。

也越來越不認爲自己是人,心性越來越麻木,越來越自私,越來越冷漠,也越來越殘忍。

理智一步步陷入癲狂,基本的人性,也會漸漸泯滅。

這個副作用,對魔道來說,根本無所謂。

因爲魔修,大抵上都是“畜生”。真正還存有人性的,沒有幾個。

即便有良知,修了魔功之後,早晚也都會徹底泯滅。

所以,修界有一個說法。

有殺錯的畜生,沒殺錯的魔修。凡是魔修,全都該死。

正魔之別,大抵是涇渭分明的。

這裡的基本分界,就是“人性”。究竟拿不拿別人當人,拿不拿自己當人。

魔修不把自己當人,也不把別人當人,所以“煞氣”泯滅人性,對他們來說,根本無所謂。

但對正道修士而言,這就是大忌了。

即便“斬妖除魔”,是正道行徑。可一旦殺的魔修太多,殺得麻木了,對自己的人性,也會是極大的考驗。

對道心,更是一種試煉和煎熬。

很多泡在屍山血海裡,殺伐深重的正道修士,心裡都繃着一根弦。

弦在,人性在。

可哪一天,若突然受了刺激,心裡的弦突然斷掉了,理智就會徹底被殺欲替代,道心瞬間崩潰。

從一個德高望重,殺伐果斷的正道大能,轉瞬墮落爲嗜殺成癮的魔頭。

這種令人扼腕的事,時有發生。

因此,正道修士,講究修身養性,也不會太放縱殺欲。

除非迫不得已,不會一次性屠殺大量魔修,給自己的道心增壓。

甚至,道廷和道律是主張,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儘量將魔修抓捕,押送至道獄,再處以極刑。

由道廷的生死鍘,殺生陣,來承擔這份煞氣。

這些,全都是爲了保存人性,保住人的道心。

而墨畫的煞氣,之所以強,就在於他一瞬間,抹殺的魔修,實在太多太多了。

這些魔修的死,造成了大量的煞氣囤積,無法排解。

更不必說這些死去的魔修之中,以煉氣和築基爲基礎,還包含了衆多金丹,乃至四位羽化境的魔頭。

不僅煞氣的“量”足,“質”也高得離譜。

而墨畫,僅僅只有築基。

他神唸的“質”再強,也根本沒有足夠的境界,來承擔這些煞氣,對他道心的反噬,和人心的消磨。

但這其實還不是根本原因。

正常情況來說,即便他真的殺了這麼多魔修,也根本不需要,承擔如此誇張的煞氣反噬。

因爲他殺的是魔修。

這些魔修,本就是畜生,死不足惜。

而且,他不是“直接”殺,而是用陣法,間接殺的。

死去的魔修,根本不知道,他這個築基修士,纔是屠戮他們的兇手。

這裡面的因果,是模糊的,是曲折的,是隱蔽的,是不爲人知的。

因此“煞氣”的反噬,雖然會有,但根本不會太強。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如山如海一般可怕。

墨畫此前只是疑惑,此時遭了反噬,從人性的“生死”上走過一遭,才真正想明白。

這件事裡面,是有人動了手腳。

一個可怖的天機高人,以極強的天機法門,強行顯化了自己的“因果”。

向死去的魔修,暴露了自己這個“兇手”。

這樣所有的事情,都有了“錨點”,所有的冤孽,都有了“債主”,而所有的厲鬼,也都有了索命的“目標”。

殺孽,煞氣,兇魂,厲鬼……就全都被融在了一起,以因果爲線,強行牽引到了自己身上,牢牢鎖在了自己的命格之中。

而這個天機高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師伯……

也就是那位恐怖的道人。

此局一成,一旦自己犯了殺戒,產生些微的煞氣,這些煞氣,就很可能會成爲“火苗”,引動自己“凶煞厲鬼”的命格。

凶煞噬心,厲鬼索命。

自己的心智會被殺意矇蔽,記憶會被厲鬼吞噬。

而理智一旦喪失,記憶一旦虛無,忘了過去,忘了自己是誰,沒了“錨點”,沒了人的根基,“人”性也會一點點泯滅。

假如自己的人性,真的泯滅了,那就會徹底墮入魔道,成爲一個魔頭。

“不對,這只是一般情況……”

墨畫皺眉,神色凝重。

“若這裡面,還有師伯的手筆的話,絕不會這麼簡單……”

“一旦我記憶喪失,人性泯滅,師伯他會……直接降臨,掌控我的“軀體”,將我煉化爲血肉傀儡,把我轉化爲,一具真正的……‘小詭道人’?”

墨畫倒吸一口涼氣,手腳冰涼,心底的寒意,又止不住地往外冒。

這裡面竟還有這麼一個萬劫不復的深坑。

師伯的心思,也太恐怖了。

可隨後,墨畫又有些自我懷疑:

“這當真是,師伯爲我做的局麼?”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而已,值得師伯親自爲我,做這麼大一個局麼?”

“是不是我想多了?”

一念及此,墨畫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自己在師伯眼裡,到底是什麼“身份”?

太虛門弟子?乾學陣道魁首?

邪神陰謀的破壞者?

血祭大陣的崩解者?

還是說……他的“小師侄”?

墨畫忽而一怔,心裡有些奇怪,“師伯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他是我‘師伯’這件事?”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還有我這個‘小師侄’?”

墨畫皺眉,陷入了沉思。

按理來說,師伯應該是知道的。

畢竟當初在大離山州界,自己跟他同行了一路,一起在路邊吃過麪,在廟裡借過宿,烤過紅薯,自己還向師伯學過道心種魔。

最後師伯雖然想殺自己,但仍舊幫自己,破解了天衍訣築基的瓶頸。

算起來,自己與師伯的“交情”,還是頗爲深厚的。

但問題就出在這裡。

墨畫設身處地想了想,假如自己是“師伯”,知道自己這個“禍害”的存在,定然會不遺餘力,先把自己置於死地。

可自那之後,墨畫就覺得,師伯好像“忘”了自己一樣,從沒再找過自己。

彷彿他,不知道自己是誰……

爲什麼?

墨畫皺眉:“師伯的詭念,可分化萬千。離山城的那個‘師伯’,肯定不是本尊。”

“離山城的‘師伯’死了,不曾迴歸本體,所以師伯的本尊,還不知道我是誰?”

“師伯他很長時間,可能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我是他的師侄?或者至少是不確定?”

“那血祭大陣呢?”

“師伯將煞氣匯聚,牽引到我身上,將冤魂煉成厲鬼,讓它們找我索命……他這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還是說,他其實仍不知道我是誰,只是見我有利用價值,所以拿我當‘棋子’?”

墨畫覺得有這個可能。

可下一瞬,他猛然一驚:

“我怎麼會想當然地在揣摩師伯的心思?”

“師伯的心思,若是這麼簡單能讓我揣摩到,那他還是修“詭道”的道人麼?”

“或者說,若我覺得,我真的揣摩到了師伯的心思,那也有很大可能是因爲……師伯他故意讓我揣摩到的?”

一念及此,墨畫心裡突然又開始慌了。

“不行,不能多想,差不多就行了,想多了,萬一真把師伯給召來,那就死定了……”

甚至再這麼想下去,墨畫都隱隱有一種,被“道心種魔”的感覺。

彷佛自己腦子裡,已經不知不覺間,被師伯種下了“魔種”了。

墨畫連忙收攏心思,定住心神,暫時不再去考慮師伯的謀劃。

但他的心頭,卻十分沉重。

他有一種預感,將來的某日,自己早晚是要與師伯“碰面”的。

甚至他現在就有種感覺,師伯距離自己,似乎已經越來越近

了。

而將來的某一天,他要直面的,可不只是師伯的詭念,而很可能,是師伯的“本尊”。

師伯的“本尊”究竟多強,墨畫想都不敢想。

以他如今的修爲,陣法,和神念造詣,在師伯的本尊面前,真的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恐怕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會被師伯變成“玩具”,被玩弄至死。

甚至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墨畫心中,生出一種強烈的緊迫感。

“結丹!”

唯有儘快結丹,儘量提升境界,讓神識進一步增強,才能在師伯的手中活下來。

此外,還要學更高深的天機因果術,來化解師伯留給自己的“厲鬼凶煞”之局。

否則今後,他根本不敢再輕易犯殺戒。

只要犯殺戒,就會生成煞氣。

對正常修士而言,殺一兩個人的煞氣,本身的反噬,其實十分輕微。

但墨畫不同,只要他殺人,生成細微的煞氣,就會成爲“引子”,催動他命格中的凶煞厲鬼,形成海量的反噬。

凶煞和厲鬼,會激盪他的殺意,扭曲他的心智,吞噬他的記憶,泯滅他的人性,從而令他,徹底萬劫不復。

沒有高明的因果術,根本破不了這個命格,化不了這些凶煞。

而這個局,是師伯做的。

一旦殺戒犯的多了,命局牽引得太頻繁,墨畫甚至可以肯定,師伯肯定也會察覺到,進而對自己進行“定位”,從而詭念直接降臨到自己頭上。

也就是說,今後他每多犯一次殺戒,每多牽動一次凶煞反噬。

被師伯察覺的概率,便高一線。

與師伯的“相逢”,也便早來臨一分。

想到那一天,墨畫的頭皮,便開始發麻。

“儘早結丹,越快越好……”

墨畫內視自身,確定凶煞內斂,命格安定,識海沒問題,而後便收拾好隨身的東西,抹滅了山洞內陣法的痕跡。

離開山洞後,墨畫神識掃過四周。

陰屍谷的另外幾個長老,果然不在了,也不敢再追了。

墨畫輕輕鬆了口氣,而後對照着輿圖,確定了方位,身子便化作一道水光,向着大荒的方向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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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7-6 15:52:28
本文最後由 匿名 於 2025-7-7 17:29 編輯

第1142章 奇屍
  一路餐風露宿,低調趕路,約莫半個月後,墨畫便到了大風渡。

  大風渡,是一個沙海渡口,原本十分偏僻簡陋。

  但因渡口外是沙海,沙海的對面,就是四品的大漠城,往來人多,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個,不是仙城的小仙城。

  不少以行商販賈,舟船擺渡爲生的修士,聚居于此。

  墨畫站在大風渡口,擡頭遠眺,已經可以見到遠處,一片黃沙滾滾,風煙塵上,遮天蔽地。

  這便是沙海。

  而沙海的對面,便是大荒,沙塵之中炙熱感撲面,裏面暗含的兵燹,流火,痛苦和殺伐的氣機,交織在一起,讓人血脈噴張,心如戰鼓,躁動不堪。

  墨畫輕輕舒了一口氣,平複下心情,邁步走進了大風渡。

  此時的大風渡中,魚龍混雜,嘈亂不堪。

  既有本地貧苦修士,亦有形形色色的外來修士,家族修士,宗門修士,乃至一些特立獨行的散修都有。

  而這些修士中,不少人身上,帶着煞氣,顯然手上沾過不少鮮血。

  還有一些人,裹在黑袍中,氣機隐而不發。

  但墨畫能明顯察覺到,這些人是魔修。

  大荒局勢越來越亂。

  能入大荒的,都是有些本事的人,而且心思各異,成分也極其複雜。

  墨畫不想再牽扯到任何紛争中,以免一時不慎,犯了殺戒。

  他現在,隻想去大荒。

  而與大荒之間,還隔着茫茫沙海,羽化境以下的修士,無法憑空飛遁,因此無法飛過沙海。

  若過沙海,隻能乘沙船。

  而乘沙船,需要“船引”。

  墨畫便在大風渡逛了一圈,給了幾枚靈石,找了本地的修士,問了下,怎麽才能弄到船引。

  之後去了一些本地船行,交涉了一番。

  結果都失敗了。

  大荒叛亂,戰局混亂,路途兇險,船引這種東西,就越發緊俏了。

  再加上前些時日,出現了魔修登船,半途将滿船修士全都屠掉,将沙船也搶占了的情況。

  本地各渡行,對船引的發放,就越發嚴苛了。

  沒點關系,沒本地有勢力有聲望的長老家主“背書”,光靠靈石,根本買不到。

  墨畫忽然有些想念姬長老了。

  姬長老這個人,雖然一身壞毛病,也不算好人,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但混關系卻很厲害。

  他如果還在,出去厮混幾晚,認識幾個長老,說不定還真能拉到關系,給自己弄一枚“船引”來。

  隻可惜,姬長老已經死了。

  還是被采補,凄慘而死。

  墨畫莫名有一絲傷感。

  他搖了搖頭,見天色已晚,便在大風渡中,找了間客棧,暫時住下了,想着明日再想些辦法,去弄一枚船引。

  入夜,天氣轉涼,大風嗚咽,吹得門窗簌簌作響。

  墨畫以陣法封好門窗,又布了些隔音和隔絕神識的陣法,而後坐在桌前,翻出了一本書。

  書冊古舊,用皮紙著成,上面寫着四個字:
  《奇屍寶典》。

  這是陰屍谷,那位金丹境徐長老儲物袋中的一本,稀有的屍道典籍。

  這一路上,墨畫忙着趕路,又要擔心“兇煞厲鬼”的反噬,和師伯的算計,心頭一片陰霾,無暇他顧。

  徐長老的儲物袋,都沒來得及翻。

  此時,到了大風渡,暫時落腳了,他才有空,研究研究徐長老留下的“遺物”。

  而徐長老的遺物中,最特殊的,自然就是這一本《奇屍寶典》了。

  這份寶典中,記載了很多,形式奇異,功能玄妙的“奇屍”煉制之法。

  有關“煉屍”的門道,墨畫其實知道不少。

  當年,他跟師父,小師兄和小師姐雲遊,途徑南嶽城,遭逢屍災,被陸家家主,關押在屍山礦坑之中,與一群屍修爲伍,親眼見過不少煉屍的實例和法門。

  一些煉屍的知識,也稍稍研究過。

  有了這些基礎,此時再看這本《奇屍寶典》,對煉屍的一些門道,就越發清晰了。

  走屍道的魔修,除自身“屍化”外,絕大部分的實力,都依靠他煉制豢養的“僵屍”。

  煉制,豢養,操控的僵屍越強,屍修的實力也越強。

  而僵屍的“強”,既分品階,也分品種。

  品階,就是通俗意義上,按大境界劃分的煉氣一品,築基二品和金丹三品等。

  品種的講究,就很多了。

  墨畫此前知道的,便是行屍、鐵屍、銅屍、金屍,之類的通用劃分。

  而僵屍的品階和品種,有共通之處,但又是截然不同的兩類屍道概念。

  僵屍品階,是以煉屍的主“素材”,即煉屍用的屍體的境界,來劃定的。

  這種作爲煉屍“素材”的屍體,也叫做“素屍”。

  什麽境界的“素屍”,煉出來的,就是什麽品階的僵屍。

  以煉氣境素屍煉屍,那就是一品屍。

  以築基境素屍煉屍,那就是二品屍……

  金丹就是三品……依此類推。

  有了品階,再求品種。

  在“素屍”的基礎上,輔以特定屍道法門,特殊的人血,帶有邪氣的天材地寶,可煉制成不同“品種”的屍。

  具體能煉出什麽品種的僵屍,除了與素屍的品階,煉屍的法門有關,也還要看一定的運氣。

  一品的素屍,煉出的幾乎全都是“行屍”。

  二品的素屍,煉出的大部分是“行屍”,極小部分是“鐵屍”,極小極小的概率,能煉出“銅屍”。

  三品的素屍,仍大概率是“行屍”,但“鐵屍”和“銅屍”的概率會增加。極小概率會出現“銀屍”,極其稀有的概率,會出現“金屍”……

  ……

  品種越是稀有的僵屍,血肉越堅韌,實力越強。有的時候,甚至能越階作戰。

  當然,養出這等稀有品種的僵屍,所付出的心血,所需要的氣運,也是難以估量的。

  對屍修而言,能養出一具“金屍”,哪怕隻是“銀屍”,都已經可以說是畢生的追求了。

  而對大多數金丹以下的屍修來說,能養出一具“銅屍”來,其實都已經是一種奢望了。

  墨畫稍稍回憶了下。

  在血祭大陣中,他遇到的那個陰屍谷的羽化魔頭,豢養的是一具極可怕的金屍。

  施公子豢養的,是一具“鍍金”化的銅屍,但嚴格來說,應該也算是銅屍。

  此前被追殺時,陰屍谷的四個金丹長老,所豢養的,也都隻是銅屍。

  除此之外,絕大多數屍修,豢養的都還隻是行屍和鐵屍。

  有銅屍的,根本寥寥無幾,更遑論銅屍之上的銀屍和金屍了。

  由此可見,“煉屍”的确不易,想煉出一具稀有品種的僵屍,更是難上加難。

  屍修想要煉出好屍,除了上好的屍道法門外,基本隻能多殺人,拼運氣。

  基數越大,素屍越多,煉出稀有品種僵屍的概率越高。

  而在這種,通用的“行屍,鐵屍,銅屍,銀屍和金屍”的劃分外,還有一些,更爲另類,更爲稀有的“奇門僵屍”,這便是“奇屍”。

  天地無窮,造化多端。

  僵屍也是如此,總會有些,常人難以揣度的奇妙變種。

  奇屍便是如此。

  徐長老的這本《奇屍寶典》中,便記載了很多,尋常修士,乃至浸淫屍道成百上千年的老屍修,都難得一見的,幾乎絕種的僵屍品種。

  這些墨畫此前,基本一個都沒聽過。

  譬如“地藏屍”,“美人屍”,“旱魃屍”,“飛天僵”……等等。

  “地藏屍”,傳說乃得地藏道蘊之屍,有谛聽之能,能窺表象,辨真僞,尋蹤迹,知常人不可知之事。

  墨畫隐隐猜測,徐長老就是養了地藏屍,才能追上自己的。

  隻是現在徐長老死了,這地藏屍,也不知到哪裏去了……

  “美人屍”,是指将貌美的女子,不傷皮肉,活生生殺了,封存住她生前最美的一瞬,而後将其煉爲僵屍,此美人屍,也是“人偶屍”的一種。

  “旱魃屍”,大意是制造烈火,燒死一大片修士。而後自被火焚燒的屍體中,會有得天地機緣,以及人世怨氣,而蘊養出的“旱魃”。

  旱魃一出,赤地千裏。

  這是一類,堪稱“天災”的奇屍品種。

  “飛天僵”,傳說乃羽化級别的僵屍,可飛天遁地,煉成之後,超脫三界,不在五行。

  ……

  這種種奇屍,或陰森,或兇悍,或玄妙,或強大,令墨畫頗有震撼之感。

  隻是“寶典”中大多數奇屍,都隻大概提了幾筆。

  講了奇屍的生成造化之法,但卻并無具體的“煉屍”之術。

  墨畫覺得奇怪,轉念想想,覺得也對。

  既然是“奇屍”,大多都是天地奇變之下的産物,豈是人爲能随便煉出來的?
  當然,也有可能,這些奇屍的煉制之法,是陰屍谷“絕密中的絕密”,堪比宗門“禁術”,不可能輕易外傳,即便是徐長老也沒資格知道。

  徐長老這本《奇屍寶典》中,能記錄下這些“奇屍”的名字,都已經算是極珍貴的傳承了。

  而這寶典,也的确讓墨畫大開眼界,學到了很多。

  他情不自禁,又往後翻了翻,翻到倒數第三頁的時候,卻忽然一怔。

  這一頁,不知被誰塗抹掉了。   


  文字和墨水,連成了一片,一個字都看不清。

  墨畫托着下巴,面露沉吟之色,“什麽意思?不想讓别人知道?所以塗抹掉了文字?”

  墨畫心中好奇,思索片刻,便想着還原一下,看看這一頁記錄的到底是什麽。

  可他嘗試了幾次,發現都不行。

  塗抹痕迹的墨水,是特殊的,混雜着某類妖獸的血,還有特殊靈根的人血,十分粘稠,與皮紙融在了一起,根本分不開。

  顯然有誰爲了抹掉這卷記載,煞費苦心。

  是徐長老?還是其他人?
  墨畫不明白,便想着一窺究竟。

  此事定有些隐秘,若事關師伯這等存在,他肯定老老實實“裝死”,不敢窺測一點。

  但若隻是跟陰屍谷一個長老有關,用因果蔔術算一算,應該問題不大。

  而且,他不算深,隻算一點。

  知道這頁裏面,記載着什麽就行。

  墨畫又神識禦墨,布下陣法,加固了客房的防禦,之後遵循大荒妖骨蔔術,占蔔了一下,這本《奇屍寶典》,倒數第三頁,被抹去的文字的因果。

  因果的占蔔,越具體,越定向,越準确,耗費的神念越少,風險越小,“爆雷”的概率也越低。

  墨畫如今對占蔔的關竅,也摸索得越來越熟悉了。

  神念被消耗,蔔術被催動。

  磷火之中,因果逆推,畫面浮現。

  原本被血墨抹去内容的《奇屍寶典》第三頁中,血污由深變淺,繼而變得鮮紅,而後又漸漸淡去。

  被塗抹掉的文字,又一個一個開始顯現……

  “小……”

  小?
  墨畫一怔,而後繼續看去,便見因果逆流,血污消退中,繼而浮現了另外兩個字:
  “飛天……”

  到了這裏,因果就開始阻滞,似乎涉及了某些隐秘,很難被窺視。

  墨畫多耗了一些神念。

  大荒妖骨蔔法,開始加速運轉,磷火也越發旺盛,妖骨之上,裂痕越來越多。

  終于,另一個字又顯現了出來:

  “靈……”

  靈?
  墨畫更是意外,他竟然在一個魔宗屍道的寶典中,發現了“靈”字?

  最後不出意外,是一個“屍”字。

  至此,妖骨徹底粉碎,磷火漸漸熄滅。

  墨畫的神念也大緻消耗到了限度,便停了因果蔔術,在心裏将适才占蔔的幾個字,全都連了起來:
  “小……飛天……靈……屍……”

  墨畫心中一凜。

  小飛天靈屍?
  這是什麽東西?
  不是血屍,不是邪屍,不是陰屍,而偏偏是……靈屍?
  含“飛天”兩字,意味着,這是“飛天僵”的一種?可飛天遁地,有羽化之能?
  爲什麽又要加個“小”字?

  墨畫總覺得,陰屍谷《奇屍寶典》中,這個被塗抹掉的“小飛天靈屍”,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墨畫開始思索,可想了半天,這才突然發覺,自己的大腦裏,多了一大片斷斷續續的空白。

  過往的記憶,已經淡化了很多。很多人,很多事,在他腦海裏,已經有些模糊了。

  尤其是很多細節,他記得已經不是那麽清楚了。

  墨畫心裏有些隐隐發寒。

  這就是“兇煞厲鬼”命格之局的後遺症。

  一旦沉淪,要麽心智喪失,淪爲殺人如麻的魔頭。

  要麽記憶喪失,淪爲一具傀儡。

  然後詭異降臨,被師伯控制……

  墨畫歎了口氣,沉思片刻,便将《奇屍寶典》收了起來。

  僵屍這種東西,了解了解就行了,研究太深也沒什麽用處。

  他一個正道修士,這輩子也不可能去煉屍養屍,不值得在這上面耗費太多心思……

  當務之急,還是解決命格的問題,以及結丹。

  命格的問題,是要想辦法,尋些“錨點”,保存住記憶,并穩定住人性。

  至于結丹,隻能先去大荒,然後再見機行事。

  但問題是,大荒現在處于反叛的戰火之中。

  跨越過去,必然會面臨各種兇争和殺伐。

  在戰亂中,孤身一人,雖然行事方便,但肯定難免沖突和糾紛。

  最麻煩的是,爲了避免命格反噬,他不能随便下殺手。

  這種情況下,按照慣例,最好就是找個“護衛”同行才好。

  因此,如果“大老虎”還在,倒是一個好“同伴”。

  此外,就是增強神識的問題。

  若要結丹,首要的就是,先想方設法,将神識提升到二品二十四紋的境界。

  而經過與陰屍谷的徐長老一戰,更讓墨畫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二品二十一紋的神念化劍,真的能斬殺金丹修士。

  而且,不隻是簡單的“斬殺”,而是即死的“瞬殺”。

  斬殺和瞬殺,可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墨畫眼眸深邃。

  換句話說,隻要自己的神識足夠強,那斬神劍出竅,便可以“瞬殺”一切,神識境界低于自己的修士。

  他如今的神識線,就是“斬殺線”。

  可以無視血肉,無視靈力,瞬間斬殺一切修士。

  這才是,神識證道的真正威力。

  因此,必須想盡一切手段增強神識。

  不隻是爲了結丹,也是爲了擡高神念化劍“即死”的斬殺線,這樣接下來兇險的大荒之行,才能有真正的保障。

  盡管犯殺戒,有可能觸犯命煞。

  但殺與不殺的選擇權,一定要握在自己手裏。

  而且,隻要學了更強的因果術,能克制師伯布下的“厲鬼兇煞”之局,或是有朝一日,自己真正擁有了,能與師伯抗衡的能力,不再被命煞壓制。

  那太虛神念化劍,便可突破“限制”,真正出竅,毫無顧忌地,斬殺四方。

  道化神念傷害,無視血肉防禦,即死的斬殺。

  無論身份貴賤,血肉強弱,靈力多寡,神念化劍的斬殺線以下,衆生平等。

  看誰一眼,誰就得死。

  這才是真正堪稱恐怖的殺伐之力。

  墨畫心中激蕩,片刻後冷靜了下來,微微歎了口氣。

  “隻是……”

  與師伯抗衡,難如登天……

  神識的增強,也困難重重。

  他現在神念二十一紋,已經比不少金丹初期的修士要強了,之後每精進一紋,都十分艱難。

  二品二十四紋,更是如隔天塹。

  墨畫掐着手指,默默衍算了一會,而後擡頭看向南方,心裏默默道:

  “希望大荒的戰亂中,能有我要的機緣……”

  ……

  次日,墨畫又出門,尋求船引。

  隻是找了半天,仍舊一無所獲。

  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他一個外地來的,無親無故的散修,想弄到一份船引,幾乎不可能。

  即便出高價,也沒人賣給他。

  這個世上,沒有靈石買不到的東西。

  如果有,那是因爲你靈石還不夠。

  墨畫現在今非昔比,身上靈石倒是夠的,可他也不敢,真的掏太多靈石去買船引。

  一是很容易惹人懷疑。

  二是财富露白,也容易遭人垂涎。

  恐怕還沒等他登船,就有亡命的修士,要殺人越貨,搶他的靈石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墨畫真的不想殺人。

  逛了一圈,墨畫處處碰壁,最終隻能暫時放棄。

  但在回客棧的路上,墨畫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街邊張貼的一條告示。

  告示上所說,是一個大型船隊,在招橫渡沙海的“護衛”。

  墨畫眼睛微亮。

  這個“護衛”,究竟有何要求,要做哪些事,有多危險,他不太清楚。

  但料想,自己堂堂乾學論劍大會第一人,築基後期修爲,精通各類五行法術的強大靈修,做這個護衛,怎麽都應該是綽綽有餘……

  墨畫打定主意,便按着告示的指引,走進了附近的一個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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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7-7 17:29:55
第1143章 體修墨畫

  船行負責聘用事宜的,是個管事,長著兩絡小鬍子,目光精明,打量著墨畫:

  「你——.要做護衛?」

  墨畫點頭。

  管事又問:「你是體修,還是靈修?」

  墨畫道:「靈修。」

  管事直接一句,「靈修不要。」

  墨畫微愜,「為什麼?」

  管事便道:「雇個體修,皮糙肉厚,身強體壯,能衝鋒陷陣,能吃苦受累。血氣厚,便是受了重傷,一時半會也不容易死。受了輕傷,也好得快,船行賠付的靈石也少。」

  「至於靈修-傷得重,死得快,不敢沖前面,躲在後面一個法術蓄半天,還屁都打不著.」

  「雇了個廢物——.」

  管事一臉嫌棄,顯然深受其苦。

  墨畫:

  :「.....」

  他只能委婉道:「我法術很強。

  管事:「每個靈修,都是這麼跟我說的。」

  墨畫道:「我法術出手很快。」

  管事:「巧了,他們說他們法術出手也快。」

  墨畫:「我身法也很好,不容易死的。」

  管事點了點頭,「上個月死在沙妖嘴裡的靈修,也跟我說他們身法好———」

  墨畫有些無語了。

  這些半吊子靈修,拉低了「靈修」整體的評價,害得他這個「高手」,也風評被害了。

  墨畫嘆了口氣,只能道:「我———修為很高。」

  管事問道:「有多高?」

  墨畫小聲道:「我築基後期了。」

  管事指了指自己的臉,眼睛散發著油光:

  「你看我—」

  墨畫看著他。

  管事便道:「我像是傻子麼?你再看看你,你才多大?撐死二三十歲的修齡,築基後期?你怎麼不上天?你要是築基後期,我把我這腦袋擰下來,給你當皮球踢——」

  而且,築基後期身價更高,要出的靈石更多。有這個靈石,還不如多雇幾個築基中期的體修。

  管事擺了擺手,「下一位———」

  墨畫無奈,只能道:「我實力真的很強,要不你找人,跟我切一下?」

  管事也道:「這位公子,不是我為難你,實際情況就是,靈修就是不行。東家也說了,護衛這個行當,能不雇靈修就不雇,規矩就是這麼個規矩。」

  「我雇體修,出了事,怨不到我頭上。體修好歹還有一把子死力氣。可若雇了靈修,你什麼事沒幹,就被妖獸吃了,東家非得讓我滾蛋不可。」

  「再者說——」

  管事精明的自光,從墨畫身上一掃而過:

  「我閱人無數,一看你這公子,氣息普普通通,沒什麼過人之處。靈力也很淺,估計在靈修里,也是墊底的,算了吧,別難為我了———」

  管事對墨畫揮了揮手。

  墨畫無奈,要不是見這人只是個普通修士,高低給他道心種魔,給他改變一下對修道的認知。

  但沒辦法,這只是個普通人,雖然刻板勢利了些,但也沒做什麼壞事。

  墨畫也懶得為難他。

  離開船行後,墨畫又去了其他幾家,做沙船擺渡生意的家族船行試了試。

  無一例外,全都被拒絕了。

  年紀小,來歷不明,不知根底,本地沒關係,想謀個「差事」,是極難的。

  再加上,修道「專業」不對口,是個脆皮的「靈修」,自然處處吃閉門羹。

  築基後期的修為都不行。

  築基後期,境界高,意味著僱傭的價錢高,本地的船行自然會更為慎重。

  墨畫自降身價都不行。

  你一個築基後期修士,不敢開口要價,是不是心虛,知道自己實力不行?

  或者,你一個築基後期修土,低價做「護衛」,是不是心懷回測,別有用心?

  墨畫此前都不知道,普通靈修找個差事,混口飯吃,是這麼難的。

  不做靈修,那做陣師總該行了吧。

  墨畫又找了一家船行,他也沒說太高,只說自己是二品初階陣師,想找個隨船的差事,去一趟大漠城就成。

  船行的管事一聽,臉上的褶子,笑得跟菊花一樣,對墨畫點頭哈腰,恭敬備至。

  但隨船的事,管事仍舊只是敷衍,並不敢答應。

  墨畫旁敲側擊問了一下,這才知道。

  大風渡這裡,所有行當,幾乎都被「壟斷」了,沙船上的陣法,也只有本地家族供養的陣師,

  才有資格去畫。

  他們不需要這些陣法有多高明,但需要絕對保密,絕對安全,絕對掌控在自己手裡。

  外來的陣師,哪怕水準再高,他們也只當大佛一般供著,不會真的讓他們,去碰沙船的核心陣法。

  「壟斷」,比什麼都重要。

  若是之前,墨畫亮出「二品陣師」的身份,想搭個船,這些船行哪怕只是為了賣個人情,示個好,都不會拒絕。

  但現在,戰火蔓延,局勢亂了。

  出船也非常危險,航線也收緊了。

  本地的船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對途徑大風渡的「高人修士」,也只儘量做到不得罪,不討好,以免識人不明,惹禍上身。

  事已至此,墨畫只能告辭。

  找船引l,過沙海,到大漠城這件事,比他想得還要棘手。

  他又在大風渡逛了兩天,發現到處,都只雇體修,根本沒靈修混飯吃的餘地。

  尤其是現在大形勢不好,靈修就更受「歧視」了。

  這樣,根本就上不了船。

  墨畫皺眉,深思熟慮了一番,心道:

  「要不我也轉做體修?」

  可他天生血氣屏弱,從小到大,一天沒煉過體,轉什麼體修?

  真轉了體修,用什麼跟人打架?

  怕不是衝上去,一眨眼,就被人一拳給殺了。

  墨畫又考慮了很久,這才漸漸有了主意:

  「築基體修不行,那就轉鍊氣體修—

  畢竟他這築基後期的修為在這裡,肉身再弱,也是相對於築基境修士而言。

  比起鍊氣修士,哪怕是鍊氣九層的體修,他現在這肉身,其實還是算強的。

  因此,沒辦法跟築基比煉體,但跟鍊氣還是能比的。

  一念及此,墨畫忍不住嘆氣。

  他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這堂堂一個,五品太虛門,築基後期修為的天驕弟子,竟然要跟鍊氣修士比煉體.

  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形勢逼人,他也沒辦法。

  墨畫便開始「轉」體修了。

  當然,他也不可能真的轉體修,只是做做樣子,能找艘船混上去,穿過茫茫沙海就成,

  既然是體修,就肯定不能是現在這個,白白淨淨,文文弱弱的樣子。

  墨畫找了個淡褐色的墨水,將自己渾身,塗成了古銅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常年過著苦日子,但心性堅毅,眼神炯炯的窮小子。

  體格看著還是瘦了些,但這也沒辦法。

  血肉和塊頭,不是簡單能練出來的,作假也沒必要。

  樣子變了之後,就得找幾個武道法門學一學了。

  不然光有鍊氣境的「勁力」,沒煉體的招式施展也不行。

  「可用什麼招式?」

  墨畫回憶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從小開始,除了立志做陣師外,其他所修的道法,幾乎全都是法術,並沒有學過一丁點武道的招式。

  唯一勉強算「學」過的武道招式,如果墨畫沒記錯的話,還是當年在五行宗遊歷的時候,他的小師兄白子勝教他的一招:

  「飛龍在天」。

  這還是小師兄白子勝自創的武學,輕身飛縱,躍在天空,然後一槍刺下,槍出如龍,十分瀟灑但又實在是蠢得不行。

  跳在天空,擺個架勢,帥倒是帥了,但渾身全是破綻,只能給別人當靶子。

  墨畫現在想起來,還是很嫌棄。

  但轉瞬間,他的神情,又有些惆悵。

  命煞的反噬中,他有一些記憶,已經有些淡化了,但這個招式,如今想起來,竟還記得清清楚楚。

  小師兄—

  當年通仙城的點點滴滴,又浮在腦海,這個豪爽俠義,又愛湊熱鬧的笨蛋小師兄,也不知現在在哪裡墨畫沉默片刻,情不自禁,開始施展起小師兄白子勝自創的這招「飛龍在天」來。

  用了幾次,墨畫就默默放棄了。

  實在是太蠢了。

  太徒有其表了。

  破綻也太多了。

  這讓一向追求殺伐果斷,道法快准狠,動作乾淨利落,不拖咨的墨畫,實在是接受不了。

  墨畫便放棄了白子勝自創的這招,威風漂漂的「飛龍在天」大招,轉而去大風渡的坊市,買了幾本濫大街的,鍊氣境體修常用的武道典籍。

  像是《風沙拳》,《奔火拳》,《裂地腳》等等。

  這些武道法門,一招一式,雖不高明,但簡樸實用,在墨畫眼裡,實在是比那招笨蛋「飛龍在天」,好了不知多少個檔次。

  墨畫將這些武道招式,簡單學了學,練得有模有樣了,便開始穿著一身樸素麻袍,去船行重新「應聘」了。

  這下,他沒辦法應聘「護衛」了。

  築基境,才能去做護衛。

  鍊氣體修,只能去做雜役。

  好在他一身天機迷霧,神識又強,尋常修士也察覺不出他的真實境界。

  墨畫先去了幾家大型船行。

  因為各大船行,分工明確,招「護衛」和招雜役的,不是一個管事。

  墨畫也改頭換面,「易容」了一番。

  如今是古銅色的體修墨畫,看著跟之前白淨的靈修墨畫,完全不是一個人,也不怕被發現。

  但結果卻一般無二。

  體修墨畫,又被拒絕了。

  大型船行,招「雜役」的標準,同樣比較嚴格。

  更何況墨畫太「瘦」了,站在一群身高體壯的體修里,顯得十分格格不入,一眼就被管事「篩」掉了。

  墨畫已經有些生氣了。

  他差一點,就直接想施展道心種魔了,但好列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邪念。

  這些都是普通修士,根本經不住他用「道心種魔」來玩弄。

  普通修土,一旦被道心種魔,心性會變成什麼模樣,以後還能不能做正常人,墨畫也不敢保證墨畫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一些中型的船行,碰碰運氣。

  中型的船行,仍舊對他挑三揀四。

  墨畫再求其次,去了一家,幾乎牌匾都做不起,只掛了一個旗子的小船行。

  船行裡面很破,而且一看就很窮。

  零零散散的船工,在做著雜活,一人身兼幾職,什麼都要做。

  甚至連管事都沒有,一個年級頗大,身材僂的船老大,親自負責招人。

  船老大目光疑惑,盯著墨畫看了看,問道:「你這小伙子,要做雜役?」

  墨畫點頭。

  船老大便問道:「你是體修?」

  墨畫又點頭,「是。」

  船老大「噴」了一聲,搖頭嘆道:

  「你煉體,都不多吃點肉,長長塊頭的麼?」

  墨畫無奈,只能道:「我雖然瘦,但力氣大。」

  「力氣大?」船老大一臉質疑,對著一旁的石樁道,「你去打一拳。」

  墨畫走過去,打了一拳,拳頭轟入石樁,留下了一個拳印。

  船老大神情震動。

  一群船工也為之譁然,

  「這小子好大的力氣。」」

  「看著瘦瘦的,弱弱的,不成想一拳的力道,竟然這麼大,了不得—」」

  「是有點天賦在身上的,將來煉體,前途不可小—」

  墨畫一臉嚴肅,沒有說話。

  船老大震驚了一會,又道:「你—這煉體,是怎麼煉的?明明看著沒什麼煉體的底子,哪來這麼大的力道?」

  因為我是築基後期修士但這種話,肯定不能說。

  墨畫沉默片刻,緩緩道:「我從小天生神力,力氣就很大—」

  「天生神力船老大神情驚嘆,片刻後,又皺了皺眉,疑惑問道:「看你這樣子,不是本地的吧?」

  墨畫點頭,「我從北面,蒼狼州界過來的。」

  「蒼狼州界」船老大皺眉,「距這大風渡,可有點遠,你一個人來的?你爹娘呢?」

  墨畫搖頭道:「我老家很窮,吃不飽飯,爹娘為了讓我有口飯吃,很早就讓我外出,自己養活自己了。我一路修行,討生活,一直到了這裡——」

  船老大看了眼墨畫微黃的膚色,還有瘦弱的身子,以及那一雙清澈的眸子,心生同情,點頭道:

  「行,你留下吧,做個雜役。」

  旁邊一位船工道:「老大,這——」

  船老大擺了擺手,而後神情嚴肅,對墨畫道:

  「我們這是小船行,船小,又破,經常出問題,在沙海上行駛,兇險異常,遇到沙妖襲船,更是要命,還有沙匪之類的劫船,殺人不眨眼」

  「沙海無情,我們這些船工,都是把腦袋,懸在船帆上過日子。出了船,一路風沙坎坷,能全須全尾回來,已然是萬幸了。」

  「遇到點事,我們自己都未必能自保,更不必說保你周全了。」

  「你真死在了沙海里,我們也給不起撫恤·」

  「正因如此,我們這小船行,才三天兩頭缺人手,很多時候,我也都沒得挑。」

  「若是別的窮人,活了大半輩子,爛命一條不值錢,來做這雜役,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什麼都不說了。」

  「但你年級太輕了,還天生神力,資質實在難得,因此,我才與你把這些說清楚。」

  「你考慮清楚了,再決定要不要上船。」

  「不要稀里糊塗上船,結果卻回不來了。」

  船老大語重心長。

  墨畫有些意外,略作思索,便鄭重道:「我要上船。」

  「真考慮好了?」船老大又問了一遍。

  墨畫點頭,「我沒飯吃了,要找個生計,混口飯吃。」

  船老大嘆了口氣,頜首道:「好。」

  之後船老大,給了墨畫時間,稍稍準備了一下,三日後,沙船就出發了。

  茫茫沙海,一艘簡陋的沙船上。

  墨畫如同一個小小的鍊氣體修一樣,混在了一群船工里。

  如船老大所言,這的確是一艘小船,只有那些大型沙船的十分之一,船上乘坐的,也不過五六十人。

  其中,護衛五人,雜役十五人。

  剩下的,大抵都是船客。

  除船客外,沙船也載了一些貨物,但不多,避免沙船太沉,半路陷入泥沙中,無法掙脫,這樣滿船修士,都可能喪命。

  墨畫做的差事,是雜役。基本上什麼都要做,端茶送水,擺渡開船,放哨警戒等等,甚至也要包含,一部分「護衛」的工作。

  這是一份很辛苦,也很不體面的差事。

  尋常築基修土,根本不屑做這種事。

  世家和宗門出身的弟子,哪怕不是嫡系,但凡家世好一點,只要有一點點身份,都不會跟船工這種「粗鄙」的底層修士為伍,更不必說放下身段,親自去做底層的「雜役」了。

  墨畫倒無所謂。

  儘管他現在,已經是五品大宗門天才,是同門推崇的小師兄,是乾學陣道魁首,身份已經很「尊貴」了。

  但他也沒忘掉,自己本就是窮苦的散修出身。

  大道之下,眾生平等,他的腦海中,也沒有太多高下尊卑的概念。

  對於靠自己的勞力,努力生活的修士,墨畫心中還是挺尊重的。

  自己做起雜役的事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放不下身段的。

  相反,像個體修一樣,勤奮勞作,累了之後,躺床上睡大覺。

  什麼都不想,什麼也都不管,短暫地拋卻自己的身份,忘掉諸般煩惱,不去想師伯,不去想命煞,不去想大荒,不去想戰亂,不去想那麼多的天機因果,陰謀算計—-反倒讓墨畫的心情,久違地平和了許多。

  而一起做差的勞工,也對墨畫十分友善。

  他們見墨畫年紀小,背井離鄉,謀生艱難,一些很重很累的活,都不讓墨畫做。

  一旦有空,也儘量讓墨畫休息。

  有船客刁難,他們也會站出來替墨畫說話。

  甚至吃飯的時候,他們也會多分給墨畫一勺粥。

  墨畫的心情,一時頗為複雜。

  他能從這些窮苦的底層修士身上,感受到堅韌,樸實,善良的人性。

  隱約之間,他自己的人性,似乎也受到薰陶,變得更「穩固」了一些。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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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7-10 13:48:18
第1144章 大荒門

  之前一路走來,各種宗門高層,掌門長老,屍道公子見多了,墨畫總是心生算計,會動殺意。

  但此時跟普通的船工同行,同吃同住,切身感受一分單純的善意,感知到了質樸的“人性”。

  墨畫内心的紛亂,反而少了許多,心中對“蒼生”的感悟,又清晰了一點。

  “人……”

  墨畫微怔,神情若有所思。

  之後沙船一路航行,風沙遮天。

  墨畫就這樣,忘卻修爲,忘卻身份,跟普通底層的體修一樣,辛勤勞作,餓了就吃,累了就睡。

  白天趴在船沿,看着一片茫茫的沙海,晚上站在甲闆,看着風沙漠漠的夜色,内心一片平和,命格中的煞氣和戾氣,都消退了不少。

  如此一直過了半月,航程也都還算順利。

  大的災禍沒有,隻是偶爾,會有些小麻煩。

  最常遇到的,便是沙妖。

  沙妖是沙海中,栖息的妖獸的統稱。

  羽化以下修士,不能飛遁,沒有沙船的情況下,無法在茫茫沙海中立足,行進,更别提安全渡過沙海了。

  但這些沙妖不同。

  沙妖比起修士,天生更能适應沙海的環境,并且依靠沙海的庇護,一代代生存繁衍。

  沙妖的四肢,口腳,羽毛,尾巴等等,也全都是爲了适應沙海,而特意變異過的。

  墨畫見過一隻“穿山甲”般土黃色的沙妖,在沙海中自由遊蕩,肆意浮沉。

  也見過一隻棕色長喙,鷹隼般的沙鳥妖,撲騰着雙翼,在沙海中滑翔。

  此外,還有各式各樣,奇鱗怪爪的沙妖。

  墨畫此前見都沒見過,此時親眼所見,心中也不由感歎天地的無窮,和造物的奇妙。

  看起來,這些沙妖才是沙海的主人。

  而人,隻是這片沙海的不速之客。

  當然,這些沙妖,既然是“妖獸”,自然也秉承了妖獸的兇性,對修士極不友善。

  而且修士,本也就是它們“食物”的來源之一。

  一路上,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一二品沙妖,會潛伏在沙海裏,突然竄出,襲擊沙船,防不勝防。

  尋常的修士,根本無法分辨,始料不及。

  但好在船老大這些人,常年在沙海上讨生活,行船多年,經驗豐富,往往在沙妖還沒露頭的時候,就“未蔔先知”一般,提前開口預警了。

  之後要麽沙船規避,要麽用魚叉獵殺,一切都有條不紊。

  墨畫心中暗暗佩服。

  他神識極強,對這些潛伏在沙海中,不露痕迹的沙妖的動向,自然了如指掌。

  但船老大這些人,修爲不算高,神識也不強,能辨認出與沙海一體的沙妖,靠的全是長年累月風沙裏來往,磨煉出的眼力,以及歲月沉澱下來的直覺。

  墨畫心生感歎。

  果然但凡能憑自己,在修界謀生,自力更生活下來的修士,無論境界高低,修爲強弱,都有幾分不容小觑的本事。

  有時候,龍章鳳姿之人,固然有大才。

  默默無聞之輩中,也不乏有能人。

  遊曆越廣,見的人越多,墨畫越是有這種感覺。

  而除了沙妖外,沙海裏,還偶爾會有一些船隻殘骸,風沙磨損的礁石。

  若無意間撞上,船身也會受損。

  是以這些風沙“暗礁”,需要格外小心。

  最後,就是沙匪了。

  沙匪與山匪大抵相當,都是以劫掠爲生的匪修,乘着皮筏,像鬣狗和臭蟲一樣,在沙海中亂竄,若見到防禦薄弱的船隊,便發動襲擊,殺人越貨。

  沙匪也都是些兇殘的亡命之徒。

  而且,沙匪比山匪還兇殘。

  做山匪,落敗了,還能往山裏躲。

  可做沙匪,一旦敗了,落入沙海,那就是個死,是以他們不出手則矣,基本一出手,就必須分個你死我活。

  墨畫沿途,也見了一些沙匪。

  但這些沙匪,都隻是一小撮,人數很少,遠遠盯着,不太敢襲擊他們的船隊,過一會又都散去了。

  這些風險,自有船老大他們應付。

  墨畫有空,則會鑽研一下,沙船的構造。

  沙船在沙海上航行,碾着沙子,向前駛去,如同船隻在水面上破浪前行。

  但沙船又與普通的“船”不同。

  普通的船,什麽都不做,也會浮在水面上。

  沙船卻不行,它必須以沙妖獸的骸骨爲船骨,以皮毛爲帆,才能航行在沙海中,不會沉下去。

  墨畫之前以爲是這樣的。

  小驿城死去的王管事,也是這麽跟他說的。

  但實際坐上沙船,親眼看了沙船運作的規律,墨畫才意識到,沙妖的骨骼和皮毛,隻能讓沙船短暫漂浮,并且不易被風沙損蝕。

  最核心的,仍舊是陣法。

  這是一種很特殊的陣法。

  沒有這種特殊陣法,沙船根本無法長久浮在沙海上,更沒辦法,在沙海中行駛。

  外人不明白沙船裏面的内在構造,因此才會想當然,以爲妖獸的骨骼和皮毛,是沙船航行的核心。

  本地的家族,顯然也不想将沙船的秘密,宣之于衆,因此也不會刻意去糾正。

  因此,世人眼中的很多“事實”,往往隻是諸多外行的“想當然”,内行眼裏,卻往往不值一哂。

  “這世上很多的事,果然不親眼見一下,是得不到正确認知的。”

  墨畫心中輕歎。

  而後他開始按照慣例,逆向解剖起沙船的内部構造,解析其陣法構成。

  沙船的陣法,極爲機密,刻在沙船的底部,外面用層層木料鐵皮包裹,避免被他人窺視。

  一般陣師,自然看不出端倪。

  但這卻難不到,學了天機衍算的墨畫。

  天機衍算,是一門與詭道人的天機詭算并稱的天機算法,盡管聲名不顯,不常被人提及,以至于世人根本不知,這種以“天機”爲名的衍算之法,究竟有多高深可怕。

  其實墨畫也不太知道。

  他隻知道,師父教他的天機衍算,十分厲害,但他其實也隻學了點皮毛。

  這門衍算之法,真正高深厲害之處,他也還一知半解。

  隻不過,哪怕隻是學了一點“皮毛”,也足夠讓墨畫受益匪淺了。

  至少用來“偷學”陣法,堪稱神技。

  沙船風沙中在航行。

  船底的核心陣法在運作,将船底的砂礫,化作水沙,而後反向推動沙船行進。

  墨畫趁着沒事,便趴在甲闆上,望着茫茫漠海發呆,神識卻暗暗衍算,從陣法外散的靈力軌迹中,逆推着陣法,剖析這些陣法的框架類别,和陣紋的構成。

  “有五行的水紋,土紋……”

  “還有八卦,艮紋……”

  “結構并不複雜,但構思卻極其巧妙,以土生沙,親和沙海,以些許的水紋,讓沙子表面凝固,再短時間用艮紋化作山陣,承載船體……”

  “還有……一點巽陣?”

  “以巽風,推動沙船航行?”

  ……

  墨畫越衍算,越覺得精妙,心中暗暗稱奇。

  這沙船上用的陣法,大體來看,是五行和八卦陣混用。

  框架并不晦澀,但不同陣紋的配比,還有前後運作,陣紋的反應,陣紋對外物的影響,萬物對陣紋變化的反饋……等等,變量很多,有很多講究。

  墨畫隻一看,便知這陣法中,凝結了極廣的算力,極深的苦心,和極大的心血。

  估計是本地的陣師,一代代苦心孤詣,付出心血,鑽研而來的。

  目的,就是爲了設計出一種,能幫助船隻“平渡”沙海的陣法。

  這副陣法,就像是一個“答案”。

  答案本身,并不算難。

  但推導出這個,能解決問題的答案,卻耗盡了不知多少代天才陣師的心血。

  墨畫心中敬佩。

  正沉思間,忽而腳步聲響起,墨畫連忙收斂思緒,轉頭望去,便見身材有些佝偻,滿臉都是風霜的船老大走了過來。

  船老大見了墨畫,點了點頭。

  墨畫也道:“老大好。”

  船老大似乎是一直盯着沙海,警戒沙妖和匪類,有些倦了,便來甲闆上吹風。   

  剛好墨畫也在,他便盯着風沙,坐在墨畫身旁,問道:

  “怎麽樣?還習慣麽?”

  墨畫點頭,“還行。”

  船老大颔首,“你小子,不錯。”

  剛好風沙吹過,船老大咳嗽了幾聲,将嘴裏的風沙,全都吐了出來。

  墨畫想了想,便問道:“老大,這船上,是不是有陣法?”

  船老大道:“自然,哪艘沙船上沒陣法,沒陣法,這船還怎麽開?”

  墨畫便問:“這些陣法,是誰畫上去的?”

  船老大有些奇怪,“你問這些做什麽?”

  墨畫一臉坦誠,“我好奇,随便問問。”

  船老大打量了一眼,古銅色皮膚,身形瘦弱,但目光明亮,容貌親和的墨畫,心中很難生出戒心,便點頭道:

  “這些陣法,都是船行的陣師們,幫忙畫的。”

  墨畫問道:“您知道,他們畫的都是什麽陣法麽?”

  船老大搖頭,“我如何知道?船行不準我們問,也不允許我們自己改。他們給我們畫什麽,我們用什麽就行。”

  “而且說起來,這陣法,完全就是‘賠錢貨’。”

  “賠錢貨?”

  船老大歎了口氣,“這些沙船上的陣法,光是每年的維護,就要不少靈石。若出了問題,重新畫一遍,更是要大出血,幾乎一年白幹。”

  “這麽嚴苛?”

  船老大點頭,“你還不能有意見,不然,船行那邊不給你畫陣法,沙船的買賣,你就沒資格做了,連吃飯的營生都沒了。”

  墨畫眉頭微皺。

  這些陣法,他若預料不差,是離州本地的陣師,曆代鑽研,不斷改良,設計出來,讓修士能橫渡沙海,在此地謀生的。

  隻不過,這些傾注前代陣師心血,原本用來造福修士的陣法,如今卻都被家族行當壟斷,用來壓榨底層修士,以此牟利了。

  墨畫臉色微沉,若有所思。

  他此前,一心想着鑽研并發展陣法,體悟天道,造福萬生。

  但現在看來,一味發展陣法,似乎也是不太行的。最終還是要看,陣法究竟爲誰所用。

  不然陣法研究的水準越高,反過來形成的陣法壁壘越高,對普通修士的壓榨也越狠。

  同樣,這種壁壘,底層散修幾乎無法突破……

  墨畫眉頭微微皺起。

  這個世上的事,越是親身經曆,越知道複雜,要解決問題,也越棘手,絕沒有此前想得那麽單純。

  此時,一道聲音響起,“小兄弟……”

  墨畫微怔,轉過頭,船老大便道:“想什麽呢?”

  墨畫回過神來,笑了笑,“沒什麽,有些困了……”

  船老大語氣有些嚴肅,叮囑墨畫:
  “這些日子,的确是辛苦了些,不過出門在外,就是這樣,一定要打起精神,千萬不能随便犯困,不然一個大意,小命就沒了……”

  墨畫知道他是好心,笑着點頭道:“謝謝老大,我記住了。”

  船老大點了點頭。

  墨畫想了片刻,忽然又問道:“對了,老大,我聽說大荒那邊,發生……戰亂了?”

  船老大微怔,而後歎道:“是打起來了,而且比以往,打得都狠……”

  墨畫有些意外,“之前也打?”

  船老大點頭道:“大荒那裏,荒蠻落後,本來就亂得很,幾百年了,大仗沒打,小戰不斷,隻不過現在……”

  船老大臉色有些凝重,“可能是要動真格的了……”

  墨畫皺眉問道:“那現在,打成什麽樣了?”

  船老大搖頭道:“這我如何曉得,我一個在沙海擺渡的老頭子,混口飯吃,這等大事,哪有能力去過問,不過……”

  船老大沉吟片刻,緩緩道:

  “我倒是聽過往的船客閑聊過,據說大荒這次起兵,聲勢比以往都盛大,連騎着王虎的妖兵都出動了,說什麽‘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墨畫心中一凜,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納子戒。

  他的納子戒裏,還藏着“蒼天已死,荒天當立”的龍旗。

  船老大對此一無所知,繼續道:
  “……這些人,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不過聽說,如今蠻兵浩浩,殺威赫赫,已突破好幾道隘口的封鎖,道廷猝不及防之下,一敗塗地……當然,我這也都是聽說,也不知是真是假……”

  “這年頭,人言輕浮,聽風就是雨,真話假話,已經不太好分清了。”

  墨畫皺眉,又問:“那大漠城,豈不是不安全?”

  船老大卻道:“那不會。”

  墨畫不解。

  船老大便道:“局勢亂歸亂,但也不可能,全部都亂,至少大漠城不會。”

  “這是這方圓數千裏,唯一一個四品仙城,立于沙海,地處離州和大荒交界,位置十分特殊。”

  “這裏,可以說是道廷設下的‘關隘’。”

  “更何況,大漠城還是大荒門的地盤。大荒門,那可是強四品的宗門。”

  墨畫有些意外,“大漠城,是大荒門的地盤?”

  通仙城在離州以北,靠近坎州。

  墨畫常年住在通仙城,因此,有關離州以南,毗鄰大荒之地的各宗門勢力範圍,他知之不多。

  船老大見墨畫這副“沒見識”的樣子,也沒見怪。

  一個在外漂泊的小夥子,見識少些,也很正常。

  船老大便道:“離州以南之地,叫大荒。而大荒門,直接以‘大荒’爲名,你也就能知道,這宗門的來曆,肯定不小了。”

  “大荒門……什麽來曆?”墨畫問道。

  船老大常年行船,裝了一肚子“雜知識”,沒事就愛閑聊。

  此時見墨畫問他,談興上來了,便掏出酒壺,喝了口劣酒,潤了潤嗓子,接着娓娓道來:

  “原本這大荒之地,是沒有大荒門的。”

  “幾千年……我也忘了具體多少年前了,反正大荒反叛了,自立爲皇庭,公然對抗道廷。”

  “道廷派出道兵,鎮壓大荒。”

  “那一戰,打了很久,估計不下數百年,才徹底平息。”

  “之後大荒皇權覆滅,反叛勢力被鎮壓。”

  “道廷爲了加強對大荒的管制,便在大荒這裏,強行設立了一個,道廷‘直轄’的宗門,而這個宗門,更是直接以‘大荒’爲名,目的就是,壓着大荒殘存的皇族,還有諸多大荒王侯一頭。”

  “當然,還有另一個說法,就是鎮着大荒的‘氣運’。”

  “你大荒皇族,世代居住的祖地,隻不過是我道廷的一個宗門。”

  “這樣一來,你還有何面目,自封爲‘皇’?”

  “這麽多年來,大荒門就這樣,鎮守在大荒各州界,各蠻族地域。”

  “很多地方,都分設了‘大荒門’的分門。”

  “四品大漠城,便是除了大荒門本門所在的大荒城外,最大的一處轄地。”

  墨畫問道:“大荒門這樣,隻是……四品?”

  船老大瞥了墨畫一眼:
  “什麽叫‘隻’是四品?口氣這麽大,四品都看不起……你當你是五品大宗門天驕麽?”

  墨畫沒有說話。

  船老大便解釋道:

  “你還小,有些東西不懂。這修界定品,不是掰指頭數數,一二三四五,就這麽輕松數上去了……”

  “高處不勝寒。”

  “尤其是宗門,到了五品,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權限太大了,道廷不可能,真給大荒門五品。”

  “這年頭,道廷不削你品就不錯了,基本别指望,再封五品了。”

  “更何況,一個蘿蔔一個坑,沒坑給你,蘿蔔光長個頭也沒用。”

  “而且,你要知道,道州附近,以及一些大州界的五品,和這天高皇帝遠的大荒五品,那可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真給大荒門,封了五品,等同于在大荒這裏,封了一個‘龐然大物’,根本就管不住了。”

  “所以,這麽多年以來,大荒門還是四品。”

  “但這四品,可是邊陲之地的強四品,勢力很大,實力也很強……”

  船老大知無不言,侃侃而談。

  墨畫心頭微動。

  “大荒門……”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的玩伴,大虎三人拜入的宗門,就是大荒門。

  此前他都不知道,這大荒門竟這麽厲害。

  那自己接下來去大漠城,會不會碰到大虎他們三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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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5章 大漠城

  “大虎他們……”

  想到從小一起長大的點點滴滴,一起逛街,看戲,侃大山;
  想到這三兄弟,偷長老的錦雞,烤了送給自己吃;
  想到大虎他們,護着自己跟别人打架。

  想到他們這三個孩子,背負生活的重擔,第一次去大黑山獵妖,之後血淋淋回家的場面……

  墨畫心中有點暖,又有點酸。

  算起來,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過大虎三兄弟了。

  船老大見墨畫的神情,便問:“你是不是,想着能不能拜入大荒門?”

  墨畫目光微動,問道:“我可以麽?”

  船老大搖頭,“你這小夥子,雖然‘天生神力’,有一點煉體的天賦在身上,但畢竟過了二十了,就是過了修道的啓蒙期了,修齡這塊,就不太适合。”

  “而且,大荒門是何等宗門?那可是堂堂道廷直隸的四品宗門,是鎮壓大荒皇族的強四品宗門。”

  “沒點家世背景,沒上等的天賦靈根,沒點氣運在身,怎麽可能拜得進山門?”

  “至于你……”船老大端詳了墨畫一眼,搖頭:“哪怕煉體天賦還行,但靈根不行,鐵定是進不去的。”

  墨畫笑了笑,也不生氣。

  當初他在乾學州界,拜宗門時,吃的閉門羹太多了,心裏也知道,單憑自己的家世靈根,一般情況下,根本邁不過這些大宗門的門檻。

  這麽一想,太虛門對自己的“恩情”,就越發可貴了。

  可突然間,墨畫目光微變,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沒家世背景,沒上等靈根……

  大虎三人,是怎麽會被選上,拜入大荒門的?
  大虎三人,跟自己一樣,都是散修出身,靈根比自己好一點點,但也沒好多少,也都是中品左右,這等資質的弟子,在修界一抓一大把。

  大荒門的長老,爲什麽會收他們做弟子?

  墨畫心頭微凜,覺得這裏面有些古怪。

  可他對大荒門的形勢并不了解,此時也沒太多根據去推斷。

  墨畫轉頭看向船老大,見船老大喝了劣酒,臉頰又黑又紅,有一股說不出的灑脫和韌性,心頭微動,便問道:

  “您不擔心麽?”

  “擔心什麽?”船老大道。

  墨畫道:“一旦大荒的蠻兵,打到大漠城,這附近瞬間會被戰火殃及,死傷無數。”

  船老大擺了擺手,“太遠了。”

  “太遠?戰火太遠了麽?”

  “不是,”船老大喝了口酒,緩緩道:“我們這些窮苦修士,挨一天算一天,在這沙海裏,說不定哪天突然就死了。有時候太累了,往床上一躺,也就這麽莫名其妙死了。”

  “今天還能喘着氣,但明天的太陽,就未必能看到了。”

  “因此,蠻兵來不來,都不影響我們去死,所以我才說,考慮這件事太遠了。”

  “更不必說……”

  船老大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欣慰:

  “蠻兵若來,那肯定一視同仁,見誰殺誰。我們這些窮苦人也殺,那些富家公子小姐也殺。”

  “我們一無所有,被殺了,反倒是解脫。”

  “那些泡在蜜糖裏,天天享着富貴的貴人,若是被殺,那才是真的絕望。”

  “這麽一想,我就不覺得虧了,反而覺得我還賺了。”

  船老大的臉上飽經風霜,露出不知是麻木,還是豁達的笑容。

  墨畫默然不語。

  風沙自遠處吹來,摻雜着粗厲的砂礫,割在臉上,有種避無可避的無奈痛感。

  恰在此時,沙船一聲震蕩。

  船老大當即跳起來,罵道:“遭了,倒了黴了,又不知撞到什麽了……”

  他轉過頭,對着墨畫搖了搖頭,“你看,這日子就是這樣,磕磕絆絆,沒死在蠻兵手裏,先死在沙海裏了……”

  船老大急匆匆跑到船前,查了一遍,似乎是沙海裏的礁石,撞上了船底,這才如釋重負,而後忙忙碌碌地,找人檢修,一片嘈雜。

  墨畫則站在甲闆上,看着滾滾黃沙,漫天飛舞,以及在這黃沙中求生的人,輕輕歎了口氣。

  之後的一路,倒也順暢。

  唯一遇到的意外,是一大波沙匪,約有二三十人。

  此前那些零散的沙匪,隻是盯梢踩點的。

  到了狹窄的泥沙口,更多的沙匪,自然就包圍了過來。

  雙方談了幾句,但根本不可能談攏,之後戰鬥一觸即發。

  對船老大而言,這是一場極艱難,極危險的戰鬥。

  事關沙船存亡,和他們這一船人的性命,他一點不敢怠慢,手腳都有些顫抖。

  墨畫則一臉平靜。

  因爲這來劫掠的沙匪,修爲最高的,也不過築基中期。

  若是擱在以前,他一個人就殺光了。

  但現在不行,他得修身養性,克制自己。

  于是一身古銅色的體修墨畫,就像其他煉氣境船工一樣,掄起棍子,就跟沙匪們近身戰到了一起。

  拳拳到肉,腿腳生風,手裏的棍子,舞得密不透風,将沙匪一個個,揍得鼻青臉腫。

  墨畫也終于,體驗了一下做“體修”的滋味。

  這場戰鬥,雖然比較低端,但墨畫打着卻很暢快。

  當然,墨畫也隻是“點到爲止”,将勁力滲透進沙匪的關節,廢掉他們的經脈。

  最後,再由船上其他護衛和船工,聯手将沙匪斬殺。

  經過一番鏖戰,沙匪全軍覆沒。

  爲首的築基中期沙匪,也被墨畫暗中用水牢術定住,趁亂用金刃術,割裂了小腿,而後被船老大,連同幾個築基護衛,給圍殺掉了。

  就這樣,紛亂平息。

  船老大喜不自勝。

  遇到沙匪的時候,他已經做好準備,要面臨慘烈的局面了。

  卻沒想到峰回路轉,他們竟打赢了,而且幾乎是全勝,自己這邊人一個沒死。

  這當真是,老天庇佑了。

  船老大命人,将沙匪的儲物袋繳了,将沙匪的船全都拆了,便将剩下俘虜的沙匪,全都丢進了沙海。

  他們這些渡船的修士,不想見血。但這些沙匪,留着又是禍患,便隻能将他們丢到沙海,讓沙海取走他們的性命。

  之後船老大,就開始慶功了。

  當然,排場也沒那麽大,隻是船工們聚在一起,一人分了幾枚靈石,分了點肉幹,還有一壺辣嗓子的烈酒。

  這些都算是戰利品。

  船工們高興不已,臉上映照着火光,紅撲撲的。

  席間,船老大摟着墨畫的脖子,對墨畫白日的對戰沙匪的“神勇”大爲誇贊:
  “年紀輕輕,敢拼敢闖,沒有怯場,沒有貪生怕死,很了不得。”

  “就是有一點,下手還是不夠狠。”

  “好幾次,你那棍子,都能直接把人給捅死了,結果你沒捅。”

  “生死關頭,這種猶豫是大忌,下次千萬記住,不要手軟,該殺一定要殺!”

  “你就是太年輕,殺得太少了,才會這樣……”

  “來,喝酒!”

  墨畫舉着酒杯,無奈苦笑。

  大戰過後,再加上劫後餘生的酒宴,氛圍十分歡暢,盡管吃的喝的,都很劣質,但衆人無不神情滿足。

  但酒宴也沒持續多久。

  畢竟這是在沙海上,危機四伏,衆人也都是船工,還要渡船。

  之後沙船繼續前行,開向大漠城的方向。

  最大的一波沙匪殺了,沿途的沙妖,小心點便是,想來想去,也沒有其他波折了。

  盡管黃沙漫天,環境惡劣,但衆人的心情,卻都漸漸輕松了起來。

  遠方的風沙中,大漠城恢弘的輪廓,已經若隐若現了。

  可恰在此時,沙船卻不動了。

  船老大去查了一遍,這才驚覺,沙船的底部,不知何時,已經破了一塊。

  不知是沿途,在哪裏觸到了礁石,還是被妖獸的尖喙鑿破了,亦或是與沙匪一戰中,被沙匪弄壞了。

  這傷痕細小,因此一直沒人察覺。

  但長途航行,終究還是壞了,還是壞在了即将到達目的地的前夕。

  如今,船不走了,而且似乎還在一點點下沉。

  周遭也沒有其他沙船,能幫他們。

  即便有沙船路過,載客量有限,也不可能救下他們一船的修士。

  船上的修士,臉色都有些惶恐。

  船老大也不免有些焦急,臉上浮出苦笑,“果然,運氣但凡好一點,之後就會倒大黴。”

  墨畫想了想,便道:“老大,要不,我去船底看看吧。”

  船老大看了墨畫一眼,“你……”

  墨畫道:“我會一點陣法,說不定能臨時修一下。”

  船老大仍舊有些難以置信,“你……會陣法?”

  你一個體修,還學陣法了?
  體修有那個腦子麽?

  墨畫點頭,“我要混口飯吃,因此什麽都要學點。”

  船老大不知說什麽好。

  陣法這種東西,是混口飯吃,就能随便學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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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事到如今,他也沒别的辦法了,更何況一路上,他對墨畫印象很好,也知道墨畫絕非信口開河之人。

  “行吧,你去看看。”船老大歎道。

  墨畫點頭,便去了船艙底部,畫有陣法的暗艙。

  船老大也一起跟着。

  其他人也想去,被船老大攔住了。

  一般情況下,這個暗艙是不允許任何外人進入的,爲的就是避免沙船的核心陣法洩密。

  到了暗艙,船老大用玉鑰,解了船艙的暗門。

  沙船的核心陣法,就暴露在墨畫面前了。

  墨畫親眼看到陣法,微微點了點頭。

  有一件事,他沒說出來。

  沙船底部的口子,其實是他弄壞的。

  目的就是爲了,能讓船停一下,他好下來修陣法。

  順便驗證一下,自己用天機衍算推出的陣法,有沒有缺漏。

  當然,他也不算是蓄意弄壞的。

  這艘沙船用太久了,屢經波折,即便他不動手腳,大概還有兩三次航行,就會壞掉。

  現在弄壞了,自己還能幫點忙,替他們修一下。

  否則的話,在接下來的兩三次航行中,自己若不在,這船再一壞,船老大一船人,恐怕全都要沉沙而死。

  散修活着很難,但要死,實在太容易了。

  墨畫輕歎,定睛看去。

  沙船内部的陣法,如今全都暴露在了他眼中。

  而墨畫眼尖,也從風沙侵蝕,破舊的陣圖角落,找到了一小行注釋的文字。

  文字中,有沙船所用,可以橫渡沙海的陣法名稱:
  《平沙陣》。

  墨畫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稍稍将陣法,審視了一遍,便道:“老大,放心吧,這個陣法我會一點……”

  船老大有點不信,但現在他除了相信墨畫,也沒其他辦法了,便道:

  “那我……”

  墨畫道:“我要花點時間。”

  船老大點頭,便留下墨畫一人在暗艙,自己守門去了。

  這是規矩。

  大風渡裏,各個家族陣師畫陣法時,都是不允許别人旁觀的,就是怕陣紋洩露。

  船老大知道這個規矩。

  盡管墨畫是他雇傭的雜工,但能畫陣法,就必須得敬重。

  他也不怕墨畫動手腳。

  大家在一艘船上,要死也會一起死。

  之後墨畫花了一炷香時間,将船艙的陣法畫好了,而後又将暗艙給合上了,對船老大道:
  “好了。”

  船老大一怔,“這就好了?”

  墨畫點頭,“開船試試吧。”

  船老大将信将疑,但還是按照墨畫說的做了,揚了帆,點了靈石,原本困頓于沙海中的沙船,突然光芒一震,宛如一條魚兒一樣,自沙中躍出,向前奔馳而去,速度竟比此前,還快了不少。

  船老大又驚又喜。

  滿船的船工,還有船客,也都笑逐顔開。

  趁着風頭好,船老大專心掌舵,過了不到一個時辰,沙船便乘着風,到了大漠城。

  大漠城城牆高聳,恢弘壯闊。

  渡口附近,停靠了大大小小,很多艘沙船。

  船老大的船,幾乎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艘。

  但這艘船對他而言,卻是生死攸關,幾乎是他的全部生計。

  等船真正靠了岸,遠離了茫茫風沙,船老大心裏的石頭才真正落下。

  這個時候,他才突然記起一件事,在人群中找了半天,可卻根本不見了墨畫的身影。

  問了一圈,也都說沒見過。

  那個瘦瘦弱弱,容貌俊俏,目光明亮的小夥子,似乎就直接這樣人間“蒸發”了,沒留下一點痕迹。

  船老大神情錯愕。

  其他船工也面面相觑。

  “這麽說好像也是,自從這小兄弟畫完陣法,就看不到他了。”

  “不會是失足掉沙海裏了吧……”

  “胡說什麽……”

  “那他人呢?怎麽直接不見了?”

  “莫不是……”

  船老大臉色凝重,囑咐道:“這件事,誰也不要提,不然别想再跟我吃這碗飯。”

  一衆船工聞言噤聲,不敢再提及。

  衆人在大漠城的渡口,休整了幾日,但并未進城。他們這些窮苦的散修,是不允許被進入大漠城的,再者說他們身上攏共沒幾枚靈石,進城也沒用。

  他們隻負責,把别人送到大漠城。

  但這等大仙城,根本不是他們的容身之處。

  幾日後,他們拉了點零星的散客,又原路返回大風渡了。

  不知是不是因爲沙船更穩了,也更快了,這一路,就莫名順利了很多。

  回到了大風渡,船老大左想右想,仍舊放心不下,便找來了一個,在船行做維修的老師傅,讓他替自己,檢修一下沙船。

  老師傅在船行,當了一百五十年差事,爲人固執但守信,很受敬重。

  他将船老大的沙船拆開,一臉嫌棄,一會說這個老化了,一會說那個風化了,直到看到了船上的陣法,他才猛然驚愕,瞪大眼睛:

  “你……你這陣法……哪來的?”

  船老大神情一動,小聲道:“這陣法……怎麽樣?”

  他這輩子,沒畫過一筆陣紋,對陣法實在一竅不通。

  老師傅深深喘了口氣,這才顫聲道:
  “這可是……二品高階的陣法,船行很多大沙船用的,都沒你這陣法好。好生愛護,不出意外的話,保你五六十年的生計沒問題。”

  船老大頭頭皮一顫,瞬間愣住了。

  他在腦海中,回想着墨畫的模樣,可不知爲何,墨畫的面容,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了,甚至他似乎也有些記不清,那小兄弟到底跟他說過什麽話,談過什麽事了……

  “這是……遇到高人了啊……”船老大喃喃道,一臉震動。

  “什麽?”老師傅問。

  船老大搖頭,“沒什麽。”

  老師傅也沒再說什麽,隻叮囑道:

  “這件事,我爛在肚子裏,你也千萬别亂出去說,不然懷璧其罪的道理,你懂的……”

  船老大連忙道:“是,多謝老師傅。”

  老師傅颔首,而後又跟他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船老大則留在原地,看着船上紋路高深鮮明的陣法,怔忡良久。

  到了傍晚,船老大特意去了趟酒肆。

  這次他破例,買了半瓶好酒,走到沙海邊,看着茫茫大漠,将平日裏根本舍不得喝的好酒,灑在了沙海中,喃喃歎道:

  “小兄弟大恩大德,無以爲報。”

  “聊以薄酒,祝小兄弟此後……一帆風順……”

  素昧平生的船老大,遙遙祝願。

  ……

  而此時,受船老大祝福的“小兄弟”,正在大漠城裏,勤勤懇懇地打着雜。

  自從沙船靠岸,墨畫便隐着身,直接靠岸離開了。

  之後他便找機會,混進了大漠城。

  但大漠城的确不愧爲四品仙城,實在太大了。

  而且因爲地處大荒邊緣,更是方圓萬裏獨一份的大仙城,城牆更高,占地更大,一眼望去,各種帶着大荒風格的宮殿樓閣層層疊疊,看不到邊際。

  這跟乾學州界完全不同。

  乾學州界,雖是五品州界,但容納的大世家和大宗門太多,用地十分緊張,所以州界内的仙城,建制很精緻,但規模卻不大,遠沒有大漠城這般“闊綽”和“揮霍”。

  也正因如此,這大漠城,真的如同“大漠”一樣,讓人摸不到邊際。

  在大漠城裏,找一隻大老虎,更無異于大海撈針。

  同時,墨畫心裏也十分疑惑,這座大漠城,是修士聚居的大仙城,這種仙城中,真的會允許妖獸進入麽?尤其還是強大的虎妖?
  除了大老虎的事,墨畫也動過念頭,想着要不要去大荒門問問,看能不能找到大虎三人。

  不過想了想,還是算了。

  他現在身份特殊,命格很兇,真跟大虎他們沾上邊,估計會連累他們。

  更何況,大虎他們出身貧寒,在大荒門混得應該也不容易。

  墨畫隻能繼續喬裝潛伏,在大漠城打探消息。

  既找大老虎的線索,同時也暗中打聽,道廷與大荒的局勢,以及道廷道兵與大荒蠻兵厮殺的戰況。

  如此,幾日後,墨畫對目前大荒的戰況,有了一些了解。

  而大老虎的線索,他也打聽到了一點:
  “鬥妖場”。

  大漠城中,似乎有一座巨大的,地下鬥妖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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