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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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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 09:55:09
 第1166章 大巫祝

  就這樣,墨畫坐鎮在二品黑角州界,一邊搜刮蠻族的孩子,重新傳道授業;

  一邊鑄造蠻甲,強化部落蠻修,征討四方;

  有空的時候,就按照扎木長老打探出來的名單,暗中潛行,狩獵蠻神,吞噬其念力,進一步增強神識。

  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墨畫一時無暇他顧。

  而對外征討的進度,顯而易見地慢了下來。

  黑角山界,區域比烏圖山界,大了一倍。

  大大小小,有二十多個部落,很多部落實力並不弱。

  墨畫退居幕後不出手,讓兀剎他們,自己去打,自然就艱辛而且緩慢了許多。

  但這也是,不得不經歷的過程。

  墨畫身為「巫祝」,不可能一直衝鋒陷陣,也不可能一直出手,留下太多痕跡和破綻。

  而兀剎他們,也必須要獨當一面,成為鋒利的「刀劍」,替自己去征伐四方。

  這就必然,需要一個磨合和成長的過程。

  這個過程,也必然伴隨著不少部族蠻修的傷亡,遇到各種挫折,失敗,會耗費相對漫長的時間。

  但這都是必不可少的。

  沒有經過這個階段,不經過這些磨鍊,麾下的隊伍,不可能成型,也不可能有一定的戰力。

  至少在二品州界,他們要有獨立自主,征討並且平定各個小部落的能力。

  三千大荒之中,絕大部分是二品山界,小部落數量也是最多的。

  墨畫畢竟只有一個人,分身乏術。

  他也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要傳道,要修神識,要謀求結丹,不可能牛刀殺雞,親自去平定一個個小部落。

  因此,讓兀剎他們有自主征戰,平定山界的能力,就極為重要。

  這可以為墨畫,省下很多時間。

  只是起步階段,征伐的進度,必然會慢下來。

  而這個過程,持續了半年。

  足足花費了半年時間,兀剎才領著兀魯部,黑角部,窩台部,烏圖部等同盟蠻修,將二品黑角山界,完全征服,並平定了下來。

  按理來說,半年時間,其實已經算很短了。

  但墨畫卻還是覺得很拖延。

  他的「野心」太大了,按照這個進度,真的征服三千大荒,怕不是要花上一千年。

  畢竟三千大荒,又不全是小山界,還有不少大山界和大部落。

  這些才是最難啃的「硬骨頭」,甚至說是不可逾越的天塹,也不為過。

  而統一烏圖山界和黑角山界後,墨畫也面臨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要不要去征討三品山界?

  黑角山界,西南方,大約兩千里外,便有一個三品蠻族山界。

  墨畫抽空去了一趟,隱著身在州界內,查看了一下情況,回來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打不了一點……

  西南方的這個三品山界,地域太大了,粗略估計,足足有十個黑角山界那麼大。

  而這個山界,同樣沒有統一的名字。

  因為山界內,足足有近十個三品部落割據。

  而這些部落中,竟全都有金丹後期的大蠻修坐鎮。

  墨畫心中頗為震驚。

  這不是一般的三品山界,而是一個「強三品」的大山界。

  若是一般的小三品山界,只有一兩個三品部落,修為最高在金丹初期左右,墨畫還能動一點心思。

  可這等強三品的山界,是真正的龐然大物,實力太強了,根本碰不得。

  以他目前打下的那點地盤,和積蓄的實力,貿然進入三品山界,轉眼間就會灰飛煙滅。

  甚至不說整個山界,便是山界中,那些三品大部落,隨便挑一個出來,如今的蠻修同盟,都完全不是對手。

  畢竟他手下,連一個金丹都沒有。

  即便他不顧命煞反噬,自己動手,催動太虛斬神劍,也只能斬殺神識在二十二紋以下的金丹。

  金丹中期,和金丹後期修士,不藉助大體量陣法的崩解,他根本不可能是對手。

  三品山界,沒法去碰。

  那就還是只能繼續向周邊的二品小山界擴張,繼續積攢實力了。

  墨畫思索過後,喚來兀剎。

  大營帳內,兀剎向墨畫行禮,半跪於地,口稱:「巫祝大人聖明。」神情狂熱。

  如今他們,已經占據了烏圖山界,和黑角山界正正兩個完整的二品山界。

  這是兀剎此前一輩子都不敢想的事。

  按蠻族的歷史和傳統,要靠部落戰力,征服平定一個山界,至少也要花費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時間。

  甚至大多數部落,絕大多數蠻修,窮極畢生,都不可能有此壯舉。

  如今,在「巫祝大人」的指示下,半年時間,他們便做到了,這不可不謂之「神跡」。

  當然,唯一遺憾的是,他這個征討在前的部落酋長,並非山界的主人。

  烏圖和黑角兩個山界的真正主人,是巫祝大人。

  如此大的地盤,如此多的部眾,以及真正大的權力,都握在巫祝大人手裡。

  兀剎看向墨畫的目光,下意識帶了一絲貪婪。

  而這道目光,自然逃不過墨畫的眼睛。

  墨畫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他料想的沒錯,蠻族本性難移,尤其是像兀剎這樣,頭腦精明,貪婪嗜殺,還是部落酋長的人。

  兀剎對自己,未必沒有「忠誠」。

  但他內心,仍舊有著很深的貪婪。

  忠誠是真誠的,貪婪同樣也是根深蒂固的,甚至兀剎自己,都抑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在自己面前,他或許「忠誠」。

  但時機不對,他也會因貪婪,生出逆心。

  這是也是大多數,成年蠻修的心性。

  所以,不能讓他們停下。

  既然他們是「狼」,那就要被驅使著,不斷去征伐。

  墨畫神情威嚴,緩緩道:

  「七日後,你率領兀魯部,黑角部,以及近日降服的赫今,祁連部,繼續向西,討伐第三個山界。」

  兀剎微怔,而後拱手道:「是。」

  連番征討,兀剎心裡有些不滿,但他卻不敢有異議。

  墨畫知道他的心思,便又開口道:「這個山界,我打算將其命名為『兀剎』山界。」

  兀剎一愣,而後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兀剎界……」

  墨畫點頭,「不錯,你若打下來,便以你的名字命名。」

  「不光是你,以後攻下的山界,都可以你的子嗣,或是你的部眾的名字來命名。」

  「這是一項,無上的殊榮,也是神主,對爾等殊死征戰的賞賜。」

  兀剎激動得渾身顫抖,剎那間,所有的小心思全都灰飛煙滅,心中只剩下對「巫祝大人」,最熱烈的忠誠。

  他跪在地上,發誓道:

  「兀剎,定會為巫祝大人,奮勇殺敵,打下大大的疆界!」

  墨畫肅然道:「不是為我,而是為了神主大人。」

  兀剎道:「是,一切都是為了神主大人!」

  兀剎離去,代替墨畫,繼續征伐了。

  而且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墨畫說的任何話,兀剎都會奉為「鐵令」,嚴格執行。

  包括,不殺俘虜,不虐待蠻奴。

  討伐的戰鬥平定後,不可劫掠戰敗部落,不可玷污蠻族婦女等等。

  兀剎盡心竭力,對外的擴張,也很順利。

  而除了兀剎,還有另一個人,很受墨畫提拔。

  此人身高體壯,名為角厲,是黑角部的一個戰士,也是角護長老的私生子。

  兀剎好戰嗜血,角厲高大沉穩。

  兩人一攻一防,為墨畫征討部落,平定山界。

  這是墨畫對外的安排。

  對內,如何治理被征服的部落,如何維持民生,如何安排生產,同樣由墨畫負責統籌。

  並由烏圖部,黑角部,以及其他個部落中,一些頗有學識,通曉巫法的長老,來具體負責實行。

  對外戰爭,只是手段。

  對內治理,才是根本。

  只有將部落治理好了,才能改善蠻修生計。

  在大荒的根基才能穩固,也才能達到墨畫想要的結果。

  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在此過程中,也會發生種種矛盾和難題。

  墨畫也在不斷思考,不斷解決問題,不斷積累,如何在資源匱乏的情況下,從底層維持修士生計,改善民生的經驗。

  這些事情,或許繁瑣枯燥,但卻很有意義。

  大多數蠻荒部落,因此能在戰火饑荒之年,活了下來。

  他們能吃上肉了。

  部落周邊,也種上了黍粟,即便獵不到妖獸,生計也能有了保障。

  蠻族孩子都受到了一定的修道教育。

  他們所受的教育,是墨畫親手「改良」過的。

  大荒這裡,靈石匱乏,修道的傳承比較野蠻,而且與「妖」和「獸」的關係密切。

  很多時候,也分不清是正修,還是妖修。

  墨畫便只能將各部落的修道傳承,全都匯總,而後挑挑揀揀,自行刪改,將其中一些,明顯是修妖道,容易走火入魔的傳承,都給刪掉了。

  並在個部落原本傳承的基礎上,融合了一部分,太虛門正統的修道傳承。

  務求簡單,易懂,實用,節約。

  在最大限度上,用最少的資源,保證最多的孩子,在啟蒙的年紀,都能構建一定的修道基礎。

  而且,要是正道修行,且無走火的風險。

  不少蠻族的部落,以及部落的孩子,就此改變了人生的軌跡,有了不一樣的可能。

  久而久之,墨畫在蠻荒,也真正地建立起了獨一無二的威望。

  在對外征討的兀剎等人心中,墨畫這個巫祝,代表著神主的威嚴,擁有著毋庸置疑的「賞罰」之權。

  而在蠻族內部,那些有東西吃,有衣服穿的普通蠻族修士,對墨畫則是由衷地感激和虔誠。

  很多蠻族孩子,受了墨畫的教導,心中對這位和藹可親,神明一般的巫祝大人,更滿是憧憬和敬仰。

  ……

  此後,時光流轉,又是兩年過去。

  兀剎和角厲,又足足征服了五個二品山界。

  這些山界,都被納入墨畫的「勢力」範圍內,受墨畫的影響,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墨畫自己的收穫,也有不小。

  他大概確定了,自己求道的「理念」,是可行的,也因此積攢了豐富的經驗。

  而為了給蠻族的孩子傳道授業,指點他們修行。

  墨畫將勢力範圍內,整整七個蠻荒山界中,絕大多數部落的修道傳承,文字典籍,全都搜羅在了一起,並加以梳理,整合,編纂和記錄。

  這些傳承典籍,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得益於此,墨畫對大荒的歷史,和修道體系,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蠻甲的鑄造之法,他也還原出了三副。

  除了黑角蠻甲外,還有赤火蠻甲,夜行蠻甲和青藤蠻甲。

  這三套蠻甲,經劍骨頭改良,角護長老安排,都已投入鑄造,並且用在了,同盟的蠻修身上。

  身披蠻甲,令行禁止。

  如今墨畫手下的蠻修,也越來越有幾分,大荒「蠻兵」的樣子了。

  除了鑄甲之法,墨畫竟還意外,尋到了一些妖骨卜筮之術的典籍。

  大多都是殘缺的,而且在這些底層部落,幾乎沒有蠻修,能掌握這些卜術,因此保存得並不完好。

  但這些殘卷,對墨畫來說,還是極為珍貴。

  他缺的,並非是對「因果之道」的理解,而是缺乏,具體施展「因果之術」的手段。

  只需要給墨畫,一些殘卷的文字,用來啟發思維。

  他自己就能憑藉超強的神識,離譜的算力,和極高的悟性,將卜筮之法,自行還原並補全了。

  因果之術,十分重要。

  這兩年內,一大部分空閒時間,墨畫都在研究,這些大荒的占卜殘卷。

  藉助神識和算力,自行還原,自行補全,並自行推衍和參悟。

  在這蠻荒各部落,零零散散的大荒卜術殘卷的作用下,墨畫因果術上的造詣,也一點點積累,並在無形中深化。

  而在研究這些古老晦澀,殘缺不全的蠻荒占卜典籍時,墨畫意外地,還發現了一些大荒古文。

  這些古文字,不知是哪個蠻族,祖上傳下來的,更為殘缺,而且零零碎碎,語焉不詳,不知所謂。

  但其中有一個字眼,卻讓墨畫心中一顫:

  「大巫祝……」

  墨畫的心思起伏不定。

  據二長老所說,二品二十四紋的十二經饕餮靈骸絕陣,便是出自一位,驚才絕艷的蠻荒大巫祝之手。

  但墨畫並不知道,這些因果殘卷中,提及的「大巫祝」,與二長老口中,創造饕餮靈骸陣的「大巫祝」,是不是同一個人。

  「若是同一個人,那這位大巫祝,不僅精通陣法,也精通因果之道?」

  墨畫尋思了一下,覺得也合理。

  既然能當上大巫祝,肯定本事很大,既精通陣法,也會占卜算命,也在情理之中……

  就像自己一樣。

  可問題是,這兩個「大巫祝」,真的是同一個人麼?

  大荒的歷史上,又到底有幾位大巫祝?

  這種問題,墨畫不好直接去問。

  畢竟他現在是「巫祝」,不能問這種「低端」的問題。

  但他又按捺不住好奇,找了扎木長老,以「我考考你」的話術,旁敲側擊地聊了一下。

  結果讓墨畫十分吃驚。

  扎木長老,竟然根本不知道,有所謂的「大巫祝」。

  按他的說法,蠻荒的土地上,只有「上巫」,也就是上位巫祝,但從來沒有什麼「大巫祝」。

  墨畫不信,便找了其他人,同樣「考了一下」,結果也沒有任何蠻修,嘴裡提到過「大巫祝」三個字。

  仿佛這三個字,湮滅在了蠻荒的歷史中。

  不只是「大巫祝」這個人,便是這個封號,都不復存在了。

  墨畫皺眉,心裡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甚至還會覺得,有一絲莫名的詭異寒意,籠罩在心頭。

  可大巫祝的線索,到此就斷掉了。

  墨畫想去探究,也無從下手。

  而與此同時,擺在他面前的,還有那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要不要攻打三品山界?

  若是打,怎麼打?

  哪怕他現在,已經統一了七個二品小山界,勢力和兵力,都已經極大了,底層蠻修的群眾基礎,也很牢固。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真的有了,能與強三品山界,一爭高下的實力。

  二品和三品,懸殊很大。

  更不必說,還是有金丹後期坐鎮的三品大部落。

  可不打,他的勢力,也沒辦法發展了。

  周遭七個小山界,全都被他征服了,對外無法擴張。

  而兀剎,角厲,還有那些征戰的蠻修,一旦停下來,必定會生出亂子。

  他們的覺悟,並沒有那麼高。

  他們的忠誠之中,仍舊存著自私與貪婪。

  他們或許不敢反抗自己這個巫祝大人,但彼此之間,肯定會陷入內鬥。

  無論是保守,還是擴張,都會有問題。

  墨畫對此,頗為費神,可考慮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很好的辦法。

  剛好有空,墨畫便去了一趟烏圖山界的後山,看了看大老虎。

  ……

  大老虎如今的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墨畫劃了一大片,蠻族修士止步的山界,給大老虎自己耍。

  大老虎有吃有喝,沒事在山林里,呼風喚雨,威風得不行,因此它的體格,又壯大了一分,毛色也越發濃密鮮明,白色越白,黑色越黑,看著既威武,又好看。

  而大老虎最開心的日子,自然也就是墨畫來看它,並烤肉給它吃了。

  墨畫摸了摸大老虎的毛髮,忍不住想到,要不給大老虎,造一副鎧甲,讓它跟自己一起,去討伐三品山界?

  可看了看歡快的大老虎,墨畫又搖了搖頭。

  不行……

  至少現在還不行。

  大老虎的境界,是二品巔峰,雖說身為強大妖獸,而且是妖中王者,大老虎與金丹修士,有一戰之力,但並不意味著,它真的就能撲殺金丹。

  即便能殺金丹,它肯定也要身負重傷,甚至可能命在旦夕。

  這不是墨畫想看到的。

  而且,真要討伐三品山界,敵人肯定不只一兩個金丹那麼簡單了。

  大老虎身份還特殊,一旦露面,必會引其蠻族爭奪。

  最後很可能陷入大危機。

  墨畫擼了擼大老虎脖子上的白毛,嘆了口氣,喃喃道:

  「算了,你身價太高了,現在還不能出場。」

  大老虎不明所以,甩了甩大腦袋,而後伸出毛絨絨的爪子,衝著地面的炙火陣劃拉了兩下,意思讓墨畫趕緊給它烤肉,它肚子很餓。

  墨畫有點無奈。

  「這個笨蛋老虎……真的成精了……」

  他只能點起炙火陣,繼續替大老虎,烤起肉來。

  烤完肉,餵完大老虎,墨畫回到部落後,思考了許久,覺得還是要想辦法,攻入蠻荒的三品山界。

  儘管很難,而且看起來不可能,但總歸要嘗試。

  而且,三品山界的大部落,歷史悠久,因果的典籍肯定更多,上古留下的文字記載,也定然更完備。

  甚至還應該有三品的蠻神。

  若是如此,他說不定能吃到更豐厚的念力,學到更高明的因果,也能探究到……

  更多禁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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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 09:55:29
第1167章 朱雀山界

  征服了七個山界,還有扎木長老暗中查訪,帶回來的名單,在兩年多的時間裡,墨畫吃的蠻神,大大小小,加起來也有一百多了。

  周邊的蠻神,差不多也被墨畫這個「天災」,給禍害得幾近「瀕危」了。

  僅有少部分,做「神」本分,待信眾和善,蔬兢業業的蠻神,得以倖存。

  以及一些,善於隱蔽,見風向不對,立馬像老鼠一樣,躲在山裡不出頭的蠻神,躲過了這次的墨畫「大劫」。

  而吃了一百多滿身,墨畫的神念,也有了可觀的增強。

  如今差不多到了二十二紋中游的地步。

  這個進度,其實並不算差,可又遠沒有達到墨畫的期待。

  在墨畫的預料中,獵殺併吞噬了這麼多蠻神,他的神念,應該會更強些才對,至少得接近二十三紋。

  但情況並沒有如他所料。

  原因之一,可能是他蠻神,吃得太多了,有了抗性。

  神識的增強,便邊際遞減了。

  其二,可能是他吃的蠻神的品階,實在是太低了。

  二十二紋道化的金丹境神念,靠吃二品的蠻神來進補,實在是太寒了。

  說實話,能有如今這個進度,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

  若是吃普通二品邪崇,漲得更是會微乎其微。

  而神識的修煉和增強,本來也都是極難的事。

  尋常築基境的修士,想增強築基境的神識,都苦不可得。

  更不必說,墨畫這種,要在築基境界,磨礪金丹神念,還要讓金丹境的神念,更上一層樓的情況,更是難如登天。

  「無論怎麼考慮,三品的山界,都是非去不可了—

  墨畫輕輕嘆了口氣,不禁抬頭,看向大荒蒼茫暗沉,隱有絳紅流火的天空,心頭有些沉悶。

  這兩年多時間,他困在這蠻荒,崇山峻岭,地勢險惡,四處閉塞,外有大片戈壁,不知方位,

  想出也出不去。

  外面的一切消息,他也無從得知。

  道廷與大荒的戰爭,戰況究竟如何了?

  道廷的大軍,推進到哪一步了?與大荒的廝殺,慘烈到何種程度?

  楊繼山和楊繼勇兩人,有沒有避開死劫存活下來?還是死在了大荒門那晚的兵變中?

  還有大荒門的結局大荒門叛變後,道廷是何種反應?

  大荒門會不會被認定為「謀反」,遭到道廷的鎮壓,乃至於滅門的屠殺?

  大虎怎麼辦?

  他在大荒門,豈不是也會受牽連?

  還有,大虎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沉默狠厲,他在大荒門,究竟經歷了什麼?

  雙虎和三虎呢?他們又去哪了?

  這一切,墨畫都不知道,心頭也漸漸籠罩著一片疑雲。

  他又凝神看向深邃絳紅,流火如血的天空,眉頭漸漸皺起。

  蒼天之象,預兆著天機涌動,

  這種天象,蘊含天機,以他如今的境界和造詣,自然還參不透,

  但這天象看在眼裡,卻總有一種隱約的緊迫感,繚繞在心頭,讓他心底發寒,揮之不去。

  似乎蠻荒之地,在戰亂的表象下,還藏著—.其他的陰謀—

  「是有什麼人,早就把手——伸進了大荒?」

  墨畫瞳孔漸漸深邃。

  既然決定了的事,就儘早去做,提前布局。

  如今局勢不明,誰也不知,大災大變何時會突然降臨。

  在此之前,必須研究天機,盡力結丹,以因果消災,以金丹自保。

  墨畫心中凝重,也越發不敢多耽擱,害怕遲則生變。

  次日,他便喚來兀剎,角厲等蠻兵統領,扎木,角護等內務長老,以及魔下各部落的一眾酋長和長老們,而後道:

  「我昨日夜觀天象,忽得神主降下啟示,明白了所走的路,因此需要外出一趟,傳播神主的福澤,少則月余,多則半年。」

  「這段時間,同盟各部落的一切事務,交由諸位負責,務必盡心盡力,為神主效忠。」

  「練兵,鑄甲,獵妖,靈植,傳道授業——都不得懈怠。」

  「若生二心,必受神主天譴。」

  眾人雖有些意外,但還是恭敬拱手道:

  「謹遵巫祝大人號令,願神主不朽。」

  墨畫也道:「願神主不朽。」

  之後,墨畫就將一應具體的事務,安排了下去。

  鑄甲的事,由角護長老完全負責,並讓角厲,與兀剎互相制衡,以防蠻修叛變。

  傳道授業的事,墨畫暫時交給了扎木長老。

  同時,小扎圖隨著墨畫,學了很久,悟性也高,也可以臨時「代課」。

  安排完之後,於當前夜裡,墨畫便悄然離開,孤身前往了附近的三品山界。

  這一次,墨畫大概會在三品山界,待上一段時間。

  親自查探觀察,多了解一下情況,才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墨畫隱著身,步行了數日,便離開了黑角山界,又獨自穿過險惡的山嶺,花費了一些時日,這才來到了,西南方的三品山界。

  這處山界,墨畫上次來過,但只來得及匆匆一警,大致了解下情況,沒有深入調查因為此前,他也並沒有想著,真的攻打這處三品山界。

  但現在不一樣了,周邊的二品山界,都被征服了,他該做的,基本都做了。

  剩下的就是要靠時間,慢慢鞏固地盤,慢慢沉澱勢力,讓地基一步步扎牢,讓好的苗子慢慢長大..—·

  這些時間,都是必要的。

  墨畫也必須想辦法,繼續向前邁進,繼續向外拓展。

  三品的山界,是一道不得不邁過去的檻。

  因此,墨畫這次實地調查,就認真了許多。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他就這樣隱著身,在三品山界,四處觀察,記錄,分析,思考,並不斷比較,對此三品山界的大概形勢,做了相對深入的了解。

  可越是了解,墨畫心中越是發涼。

  這處山界,是附近唯一一座三品山界,實力極強。

  這點墨畫原本就知道。

  可是現在,墨畫深入了解後。

  發現這處山界,無論是金丹,乃至金丹後期的數量,部落的勢力,蠻修的實力,都比他之前,

  大概觀察過後估算的,還要更多更強。

  部落體制森嚴,蠻甲精良,蠻兵雄壯,甚至還養了妖獸—

  因為這是蠻族,披著一層「野蠻」的外衣,墨畫之前看的時候,下意識存著輕慢之心,覺得不過爾爾。

  可經過兩年時間,他先後征服了五個山界,百餘個小部落,研究了這些部落的傳承,典籍,文字後,對蠻族的底蘊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沒了那層對蠻族野蠻的「濾鏡」。

  此時再看,墨畫這才恍然察覺到。

  自己之前的確太過「小看」,這個烏圖和黑角周邊,唯一的一個三品山界了。

  這不僅僅只是一個,強三品山界。

  更幾乎是一個,傳承完備,鼎盛至極的三品巔峰州界。

  山界內,金丹後期蠻修的數量,已經有些誇張了。

  中高層的底蘊,十分深厚,甚至這幾乎就是一個,四品山界的底子。

  某種意義上,塞幾個羽化過來,這就已經可以被稱作「四品」山界。

  一個極鼎盛的三品山界,與周遭烏圖,黑角這些小山界相比,實力呈斷崖式的碾壓,根本不在一個維度上。

  這點很不合常理。

  與九州的州界排布,大相逕庭。

  墨畫沒想到,大荒竟還會有這種地界布局。

  這在九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九州州界的接壤和過渡,大抵上是平衡的,順滑的。

  警如乾學州界,周邊就有四品,有三品,過渡到邊遠地界,才會有一些小二品,而且實力不會太過懸殊。

  不會如此突兀,在一群小蝦米周邊,突然出現一個「龐然大物」。

  唯一的例外,是「虹吸」式的州界布局。

  有些州界,原本也沒那麼強,只是把周邊弱點的州界,硬生生吸成了「小蝦米」。

  這樣,自己成了龐然大物。周邊的州界,就成了「小蝦米」。

  如此才會造成,這等極度懸殊的狀態。

  可蠻荒這裡,絕對不是。

  這個「三品巔峰」山界,與周邊的烏圖,黑角山界,幾乎沒有什麼交集,更不存在「虹吸」的現象。

  烏圖和黑角這些山界,也不可能有什麼資源,給這個三品巔峰的山界來吸。

  這點就很古怪—

  墨畫神情有些凝重。

  情況有些偏離他原本的設想。

  這處山界,遠比他想的,還不簡單。

  墨畫更加低調了些,隱匿術也用得更認真了些,害怕被一些金丹高人,抓住首尾。

  又查了一段時間,包括偷偷觀察了,一些部落的圖騰,和顯眼處的文字,偷聽了一些蠻修的交談。

  墨畫才得知,這處山界的的確確,不是一般的三品山界。

  山界中的部落,大多數都源自於,同一個先祖,有相同的傳承脈絡,和風格近似的圖騰。

  這些圖騰,全都與火和鳥有關。

  將這些圖騰,疊加去重,拼湊起來,大概的輪廓,便是一隻火紅色的神鳥。

  這讓墨畫,不得不想起,大荒四象神獸之一的:

  「朱雀」。

  甚至山界中,很多部落的命名,也都與「朱雀」有關。

  「朱雀山界?」

  墨畫心中頗為震驚。

  可細細想來,又覺得這裡大有問題。

  朱雀是四象神獸,地位應該很高,為何會成為一個三品山界的圖騰?

  抑或者,這只是大荒部落之中,信奉朱雀神獸的一脈?

  青龍,是大荒皇族的象徵。

  那朱雀呢?在大荒的部族中,又占據什麼地位?

  朱雀只是一個象徵,還是說這處山界裡—真的有神獸朱雀存在?

  這種事關大荒朱雀神獸的來歷,太過神秘,墨畫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麼頭緒。

  反倒是另一個問題,更為棘手:

  這個山界,根本沒法打了信奉神獸朱雀,三品巔峰,「偽四品」山界,十來個部落,幾十個金丹後期,還有眾多金丹長老.—

  墨畫頭皮都是麻的。

  這打個鬼?

  三品跟三品,也是有區別的。

  門檻級別的三品山界,跟這種巔峰級別的「朱雀」山界,幾乎是有著天壤之別。

  「不能打——·那怎麼辦?」

  墨畫皺眉,思索良久。

  硬實力差距太大了,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可不打,局面就又僵住了。

  蠻荒閉塞,四面戈壁,出又出不去。

  烏圖和黑角那邊,能打的也都打了。

  他總不能,就守著那些二品山界,優哉游哉地,空耗個十幾二十年吧?

  那才真是黃花菜都涼了。

  墨畫將大荒的局勢,整體思考了一遍,又替自己算了算命,並且回顧了一下,自己在大荒的所作所為,猛然驚覺:

  不對為什麼非要「打」呢?

  自己在大荒的身份,並非是一個「征服者」,或是「破壞者」,而是「巫祝」。

  或者說,自己其實,更應該是一個「先生」。

  是一個傳道授業,指點迷津的先生。

  既然是「先生」,何必要打打殺殺?

  先生要做的,應該是培養「人才」。

  人才,才是最寶貴的。

  足夠有才華的「學生」,就能夠做出,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從而改變大荒的局面。

  「人才—」」」

  墨畫心中沉吟。

  小扎圖他們,是自己培養的「學生」,將來估計也是可以獨當一面的「人才」。

  但他們年紀還太小了,境界修為,心性行事,身份地位,樣樣都還很欠缺。

  現如今也都還在修道學習,無法發揮什麼作用。

  未來可期,但現在還不行。

  換而言之,要想在朱雀山界發展,自己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能派得上用場,有影響力的「人才這個人才,年紀還不能太小,身份地位不能低。

  要有赤誠之心,還要有遠大抱負但這種人物,即便在九州,這樣的人才,都是鳳毛麟角。

  更不必說,現在是在大荒了。

  「不過,此處山界,是三品巔峰的大山界,信奉『朱雀」神獸,源遠流長———」

  「這麼大地方,這麼多蠻修,這麼悠久的歷史,出幾個人才,應該也不過分吧—」

  墨畫便開始,隱身獨行,或是喬裝潛伏,明察暗訪,想在朱雀山界,尋找一個能讓自己心儀的「弟子」。

  可找了許久,都失敗了。

  如他所料,這樣的「人才」,如鳳毛麟角,極為稀缺。

  大荒這裡的天才,要麼有天賦,但心性不行。

  要麼有點心性,但不夠刻苦。

  出身高貴者,也大多輕怠下人,脾氣傲慢。

  找來找去,都不太行。

  墨畫沒辦法,只能動用大荒的妖骨下術,點火燒骨,潛心問下,推測因果:

  「我想要的『弟子」,到底在哪——」

  妖骨之上,遍布裂痕,裂痕中一片火紅色,而這些裂痕,拼湊出了兩個蠻荒古字:

  「丹雀.」」

  而後一切卦象消彈。

  墨畫毀去占卜痕跡,而後目光一動,心中沉吟:

  「丹雀——指的是丹雀部?」

  丹雀部,是整個三品山界中,實力排名前列的大部落,部落的名字,也與「朱雀」很相近,意味著源流也深。

  「這骨相的意思是,我的『弟子」,在丹雀部?」

  墨畫沉思片刻,便動身去了一趟丹雀部。

  丹雀部,是一個大部,部落內有數位金丹後期,金丹前中期的長老,也有不少。

  而丹雀部,也占領了很大一片山頭。

  山間的盆地,作為部落的大本營。

  盆地外,眾多山林和山腳下,也還有不少丹雀部分出的小部落,血脈偏遠的外部落,和姻親部落的人,駐紮其中。

  甚至,還有不少蠻奴。

  這是大部落的特色,越是大的部落,通過征戰收服的蠻奴越多。

  而拳養的蠻奴越多,部落的供給越充足,實力也越強。

  大荒這裡,階級是頗為分明,乃至森嚴的。

  墨畫稍稍「易容」了一下,用古銅色的墨水,塗在了自己的身上,還畫上了一些,只有「裝飾」作用的四象妖紋,再穿上蠻族的獸皮,滿嘴蠻文腔調,很快便融入了丹雀部。

  丹雀部的核心部落,墨畫混不進去。

  但在外圍,一些小部落,外部落,和姻親部落,墨畫卻來去自如,甚至可以說如魚得水。

  別的不說,光是他身上,那些炫技般的,複雜而深奧的「蠻紋」,便足以讓一群蠻修,敬畏不已。

  更何況,他的態度和氣質,更是卓爾不凡。

  有蠻修詢問他的來歷,結果只被墨畫,淡淡看了一眼,便有自慚形穢之感,不敢再多嘴。

  而墨畫,也恰到好處地,展現出了一點「陣法」的手段,便被人視為高人。

  甚至還有人說,「這位貴人,年紀輕輕,如此不凡,將來必定能入王庭,做『巫祝」大人。」

  就這樣,沒過多久,墨畫就成為了丹雀部,小部落間的「貴客」。

  墨畫便在這些小部落間,尋找自己想要的「弟子」。

  可找了月余,仍舊沒找到。

  這種大海撈針一樣的事,即便有了因果提示,也不會有那麼容易。

  「是我找錯了,還是說我的『弟子』,不在這些小部落和外部落里?」

  墨畫心中疑惑。

  「我要找的弟子,會是誰?」

  幾日後,墨畫正在閒聊,教幾個丹雀部的蠻修,如何在蠻甲上,畫上簡陋的妖紋。

  同時也豎起耳朵,放開神識,打探著各種消息。

  恰在此時,墨畫忽而聽到了一個,令他十分在意的名字:

  「丹朱。」

  丹雀部少主。

  天賦極為驚人,生而有道心,十歲築基,二十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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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 12:46:40
第1168章 丹朱
  “生而有道心,勤勉修行,心無旁骛。”

  “天生道基圓滿,根基深厚。”

  “十歲築基,二十歲,結上上品金丹。而今修道之齡,僅三十三,距金丹中期,也不過一步之遙,實乃丹雀部,千年難遇的修道奇才……”

  墨畫心中暗自震驚。

  這是何等的天才……

  二十歲就結丹了,而且還是不用鞏固道基,直接結丹,當真是老天爺追着賞飯吃。

  果然,這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隻要人足夠多,總會有一些秉天地氣運,得天獨厚,讓人匪夷所思的怪物天才出現。

  “隻是……這個丹朱少主,爲何會讓我這麽在意?總不可能,我要找的人,就是這個二十歲結丹的怪物天才吧?”

  “沒搞錯吧……”

  “我都還隻是築基,讓我教金丹?”

  墨畫心裏直犯嘀咕。

  不過因果的預感,一般不會錯。

  此人如此驚才絕豔,哪怕不是自己要教的“弟子”,也可以找機會結識一下。

  問題就是,這個丹朱,是丹雀部的少主,也是丹雀部酋長最小的兒子,極爲受寵。

  平日裏也隻待在主部落裏,還有人護衛,根本接觸不到。

  墨畫便暗中打聽了一下,這個丹朱的行蹤。

  好在這個天才丹朱,天賦高,名氣大,也受部落内修士的愛戴,平日裏被讨論的也多,因此很多消息,也比較容易打探。

  據丹雀部落修士所說,每月中旬,這位丹朱少主,都會到自己領地中的小部落,外部落,和姻親部落中,體察民情,慰問族中的修士。

  因此,這位少主,頗受部落民衆愛戴。

  這也是個好機會。

  墨畫打聽了,哪些小部落,是這位丹朱少主的領地後,便提前過去,呆了幾日,混了個臉熟。

  丹朱少主麾下的部落,并不算多。

  這些地盤,是他爹——也就是丹雀部酋長,贈予丹朱,讓他從小學習管理部族的。

  這些小部落,風氣也還挺淳樸。

  墨畫混進去,一點也不費事。

  之後,他就一邊收集信息,一邊耐心等待。

  大約十日後,在數位丹雀部護衛長老的簇擁下,一位身穿火焰色華麗翎羽的蠻族少年,便進入了部族。

  沿途所有部落修士,都向他行禮,口呼:

  “少主。”

  墨畫沒貿然露面,而是隐身在遠處,目光穿過人群,先觀察了一下這位丹朱少主。

  首先,這位丹朱少主,個頭不高。

  這點讓墨畫很是覺得親切,也十分滿意。

  大概是小時候修行資質太好,築基和結丹都太早了,壽元提升太快,因此“孩童期”,保持得就相對較長,個頭長得也慢一點。

  當然算起來,這位丹朱少主,個頭其實也不算矮,隻是相比于一般高大威猛的蠻族修士,顯得“矮小”了些。

  墨畫點了點頭。

  個頭不高的人,一般腦袋都比較聰明,也很有悟性。

  除此之外,這個丹朱少主,修道年齡三十三,但看着仍舊極爲年輕。

  與金丹境的壽元比起來,三十三歲,的确是年輕得很。

  而他的容貌,也的确很俊美,還帶着一絲異域風情,瞳孔甚至是翡翠色的,宛如神鳥一般。

  這等樣貌,這等天賦,也難怪他是最受寵的少主。

  墨畫又觀察了一會,發現這位少主,四處走訪,看望老者,撫恤幼童,甚至有蠻奴犯了死罪,他也會網開一面,期間始終神色悲憫,目含同情,是真的在體察治下的部落修士,而不是爲了表現自己的慈悲慷慨而演的“戲碼”。

  墨畫心中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真有如此天生近乎“完美”的人物,天賦驚豔,心地良善,便是道心都如此澄澈。

  就是看着“單純”了些……

  墨畫越發起了結交之心。

  可問題是,怎麽接觸這個少主?

  他自己是個身份來路不明的“黑戶”。

  總不可能,直接走上前去跟他說:

  “我是巫祝大人,是來指引你修行大道的,你做我的弟子吧,跟着我學,包教包會……”

  這個少主,隻是單純善良,又不是傻子。

  他不打自己一頓,都算他脾氣好。

  就算他不爲難自己,他身旁的金丹護衛長老,也肯定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

  墨畫搖了搖頭。

  更尴尬的問題是,自己現在還是築基,哪裏有底氣,去“诓”一個二十歲就結丹的絕世天才?

  墨畫歎了口氣,忍不住心中腹诽:

  “我怎麽到現在還是個築基……”

  不過事已至此,糾結也沒用。

  墨畫又擡起頭,打量了一眼丹朱少主,心裏琢磨着,怎麽“騙”……不是,是怎麽跟他結識才好。

  可想了好多種辦法,都不太行。

  别說這個丹朱少主了,便是他身邊的金丹護衛,都不太好糊弄。

  墨畫便想着,要不晚上,繞開護衛,嘗試着用道心種魔“托夢”算了,結果還是行不通。

  這丹朱少主,晚上住的地方,戒備十分森嚴。

  而留給墨畫考慮的時間,也不多,一共就兩天時間。

  兩天之後,丹朱少主慰問完,就要返回丹雀部的本部了。

  錯過之後,要再等一個月,而時間寶貴,一個月後,還會有什麽變故,誰也不知道。

  必須盡早籌劃。

  墨畫之後又籌劃了兩天,還是沒想到什麽好辦法。

  眼看着已經到了第二天,丹朱少主再待一天,傍晚就要回去了,墨畫不由有一點心急。

  墨畫沉思良久,見這丹朱心善,十分關懷部落修士,忽而心頭一動。

  趁着沒人注意,墨畫跑到附近山頭,炸塌了一個小山崖。

  土石自山上滾滾落下,砸壞了不少部落的房屋。

  好在墨畫陣法控制得精準,時機拿捏得也到位,趁部落裏舉行集會,沒人的時候,這才炸的山。

  沒人傷亡,但影響不小。

  周遭一些小部落,全都人心惶惶,害怕山崖再塌了,将他們都給埋了進去。

  消息自然傳到了丹朱耳朵裏。

  丹朱心中擔憂,果然到了這小部落看了看。

  他先查看了下,被落石砸毀的屋子,确定沒人員傷亡,這才安心。

  而後又立即命人,爲這些無家的部落蠻修,修建臨時的屋寨。

  之後他還不放心,便領着兩位護衛長老,親自去了一趟山頭。想弄明白,好好的山崖,爲什麽會塌掉。

  一番跋涉攀岩,三人到了山頭。

  兩位護衛長老,四處查了片刻後,回禀道:“少主,看樣子,是山體風化,自行崩塌了。”

  丹朱便問:“有人爲的痕迹麽?”

  “不太好說……”一位護衛長老道,“明面上是沒有,但暗中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腳,暫時還不好查,山石都塌掉了……”

  另一人沉吟道:“好在沒人受傷,不過……想來也沒人會那麽無聊,在這裏炸山玩……”

  丹朱沉思片刻後,微微颔首,道:
  “再查一遍,确保部落安全,讓他們以後都小心些……”

  “這些普通部族,修爲不高,但凡出了點意外,就可能喪命,不可大意。”

  “是,少主!”兩位金丹長老道。

  之後丹朱,便吩咐一些小部落酋長和長老,将一應事務,都安排了下去,既要安置,又要排除隐患。

  建設很難,搞破壞是容易的。

  墨畫搞了一點小破壞,讓這些人忙活了大半天。

  等到夜色漸黑,丹朱便要啓程離開,卻被護衛長老勸住了。

  “少主,天色太晚,妖獸躁動,夜路不好走。不如在此休息一晚。”

  丹朱拒絕了,“修道之人,不畏前途艱險,黑夜漫漫。”

  之後又有受了恩情的部落修士,前來感激丹朱。

  說少主仁善,是他們丹雀部的希望,之後盛情邀請,丹朱在這裏住上一晚,讓他們略盡地主之誼,表示一下對少主的擁戴之情。

  丹朱推卻不得,隻能暫時住下。   
  入夜,這處小部落點起篝火,辦起了宴會,用以款待丹朱。

  一群面頰紅撲撲的小姑娘,在丹朱面前,載歌載舞。

  還有人奉上了味道鮮美且特别的烤妖肉,說是路過的一個朋友送的,請丹朱嘗嘗。

  喧鬧持續到半夜。

  丹朱住在整個部落,最中間的屋寨裏。

  屋寨很大,而且很結實,周圍臨時布了一些,用以預警和防禦用的蠻族陣法。

  不遠處有兩隊蠻族勇士巡邏。

  門口有兩個金丹境的護衛長老看着。

  這個戒備,同樣很森嚴。

  但比之在一些,特殊建造的駐點和行寨,目前的戒備已經算是“簡陋”了。

  對墨畫這等陣法高手而言,更是充滿了破綻。

  “機會來了……”

  趁着夜色掩護,隐匿術匿蹤,墨畫穿過了巡邏的蠻族列隊,來到了屋寨的大門。

  屋寨的大門外,兩個護衛長老,正在烤肉聊天。

  屋寨内外,有隔音類陣法阻攔,聲音都是完全隔絕的,這也是爲了保證,丹朱少主的修行和休息。

  但同樣,屋寨外的聲音,也傳不到屋内。

  兩個護衛長老,正在一邊烤肉,一邊聊天。

  墨畫沒急着進屋,習慣性地,興趣使然地,先聽了會牆角。

  金丹初期的護衛,神識察覺不到墨畫。

  而他們的聲音,也傳不到屋裏。

  因此兩人聊天,倒沒太多顧忌,隻是聲音到底還是壓得很低,以免真的驚擾到丹朱少主。

  “……也不知我們這護衛,什麽時候能做到頭……”

  一個大塊頭,身穿狼皮的護衛長老,嚼着幹硬的肉幹,興味索然道。

  另一人道:“金丹初期,能做丹朱少主的護衛,已經是格外的殊榮了,你還想怎樣?”

  “我不是不願護衛少主,我也真心效忠少主。像少主這樣,年紀輕輕,天資過人,待人和善的少主,自是千載難逢,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少主他……”大塊頭護衛長老聲音壓得更低,“心地太好了……所以才麻煩。”

  另一個護衛長老聞言,神情也有幾分凝重。

  丹朱少主,排行最小,樣貌俊美,眸如朱雀,天賦極好,因而十分受寵。

  但也正因如此,他被保護得太好了。

  他的心地,也太善良了。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

  真實的丹雀部,其實根本不是少主看到的那樣。

  大塊頭道:“丹雀部的捐貢,是很重的。但丹朱少爺的部落裏,捐貢卻很輕。這是丹朱少主,體恤下人,特意去求酋長大人。酋長大人,這才網開一面的,特意恩準的。”

  “但這不是常态,也不是正理。”

  “沒有捐貢,下面的部落們開心了,但少主呢?他可得不到好處,攢不下什麽家底。”

  “沒有家底,将來怎麽去跟大少主,還有三少主去争?”

  另一長老搖頭道:“少主地位特殊,大少主和三少主,身爲兄長,對少主也頗爲疼愛,想來也不必去争……”

  大塊頭一臉凝重,“哪有這麽簡單……”

  “大酋長,一共四個孩子。丹朱少主,排第四。除去侍奉王庭的二小姐,剩下的大少主,還有三少主,皆修齡過百,正值青壯之年,都不是等閑之輩。”

  “平日裏,不涉及權力,這二位主子作爲兄長,自然會疼愛丹朱少主。”

  “可一旦涉及權位之争,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

  “我丹雀部,可是一個三品大部,麾下各個部衆,加起來近百萬。”

  “在老祖未隕落,部族未衰落之前,甚至可以跻身大荒王庭,供奉過神獸朱雀的圖騰。”

  “在這樣一個大部落的酋長之位面前,兄弟情義,又能算得了什麽?”

  “噓——”另一個長老連忙拉住他,“少說點,以免隔牆有耳。”

  大塊頭長老冷哼一聲,“這裏隻你我二人,除此之外,連個鬼都沒有,怕誰偷聽?”

  蹲在梁上的墨畫點了點頭。

  大塊頭啃了口肉,歎了口氣,繼續道:

  “不是我多心,而是你我,是丹朱少主的親随,等于跟少主,綁在了一條船上。”

  “少主過得好,你我才有好日子。”

  “若是……”大塊頭歎氣,“你我都不可能有好下場。”

  另一人道:“少主天賦絕佳,心地仁慈,在部落裏威望很高,很受愛戴……”

  大塊頭護衛歎息:“我說了,問題就出在這‘仁慈’上了,慈不掌兵,少主就是太仁慈了。”

  “太過善良,是會招緻災禍的……”

  “還有,威望高,受愛戴?”大塊頭冷笑着搖了搖頭,“人心都是愚昧的,是現實的。誰給他們好處,他們就‘愛戴’誰,哪天不給了,或給的稍微少了點,立馬就會反目成仇。”

  “現在少主,威望太高了,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可能稍有不慎,就會捅進少主的心髒。”

  “在少主這個位置,很多時候,不是比誰善,而是比誰髒。”

  “少主這樣聖潔的人,怎麽可能髒?”

  “你我都是少主的親随,與少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怎麽可能不爲此憂慮?”

  大塊頭長老一臉愁雲。

  另一個長老心中也沉甸甸的。

  兩人都沒興趣說話了,隻剩篝火,在霹靂吧啦地細碎地響着。

  見沒悄悄話聽了,墨畫便也穿過大門,進入了屋寨内。

  屋寨内的陣法,形容虛設。

  穿過陣法,進入屋内,一應陳設并不算特别奢華,但卻十分寬敞,牆上地上擺着各種妖頭,挂着獸皮,很有蠻族的風格。

  此時,丹雀部的少主丹朱,就躺在屋内正中的獸皮榻上,和衣而睡,氣息安穩,看樣子是睡着了。

  他的手中,還攥着一卷皮書。

  面前擺着丹雀部的地圖,地圖上勾勾畫畫,有些雜亂。

  看樣子,這位丹朱少主,像是一直在思考什麽,且十分耗神,久而久之,神識疲憊,便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而即便睡着了,他的眉頭都緊緊皺着。

  看來身爲萬衆矚目的絕世天才,身爲丹雀部,萬衆擁戴的丹朱少主,壓力是極大的。

  再加上大從小到大,都受到嚴密的保護,隻需要一心修煉便好,對外界事物知之甚少。

  因此,心中定然充滿了很多陌生和迷茫。

  可這些他都不能跟别人說。

  他是絕世的天才,受很多人的誇贊和愛戴,有時候哪怕心中迷茫,緊張和痛苦,也不可向人吐露,必須要維持“少主”的樣子,不然便會遭到很多質疑,也會令很多人失望。

  部落内部争名逐利,兄弟相殺的殘酷,他應該也沒概念。

  墨畫輕輕歎了口氣。

  畢竟還是個“少年”……

  年紀輕輕,有太多迷茫,也不知人心的險惡。

  隻是這麽感歎的墨畫,沒意識到他自己,其實比丹朱少主還要小上好幾歲。

  而且,他也沒意識到,丹朱少主這輩子,遇到的最“險惡”的人,其實就是他這個黑心的“墨道人”……

  燈火搖曳中,墨畫融入黑暗,無聲無息地走近丹朱少主。

  丹朱少主睡得很沉。

  墨畫的聲音,像黑夜一樣低沉,帶着一絲詭異的意味,傳入丹朱少主的耳中,在單純而充滿憂慮的内心裏,種下了一個淺淺的暗示:

  “被‘神主’選中的少年啊……”

  “你的命運,将迎來轉折。”

  “你的迷茫,将會被驅散。”

  “你的疑惑,将會有答案。”

  “譬如白日的光芒,驅散一切黑暗,神主也會爲你,指明前路。”

  “你會在明日的戌時,途徑丹陽山,于西北角的岔路上,見到神明賜予你的指引。”

  “屆時,你的一切迷惘,都将豁然開朗,你修行的道路,會展現在眼前。”

  “你也将真正成爲,丹雀部的希望,成爲被神主選中的,宿命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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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4 16:02:18
第1169章 神棍
  這些聲音,如“魔音貫耳”,亦如化雨春風,滲透進了丹朱少主的心裏。

  自然,也下意識地引起了丹朱的排斥和警惕。

  他猛然睜開眼,看向四周,瞳孔之中眸如翡翠,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黑夜沉沉,四周什麽都沒有。

  丹朱緩緩坐起身,眉頭緊皺,腦海中依稀還回蕩着,适才夢中那個模模糊糊的聲音:
  “明日戌時,丹陽山,西北岔路,神主的指引……”

  “驅散迷惘,成爲……丹雀部的希望……”

  丹朱沉思片刻,撥動了桌邊的鈴铛。

  清脆的聲音傳出。

  屋寨外,護衛的兩個金丹長老,當即一驚,丢下烤到一半的肉,趨身進了寨中,見丹朱和衣而坐,急切道:
  “少主,怎麽了?”

  丹朱碧綠的眸子,看着自己的這兩個親随,剛想将夢中聽到的,那番神神叨叨的話說出來。

  可話到嘴邊,又停住了,丹朱默然片刻,問道:“你們在屋外,可察覺到什麽異樣?”

  兩個護衛長老,互相對視一眼,均搖了搖頭。

  大塊頭長老信誓旦旦道:“少主,您放心,有我們守在外面,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

  丹朱點了點頭。

  他對這兩位,從小就做自己護衛的長老,還是很信任的。

  “少主……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另一個護衛長老有些擔憂道。

  丹朱遲疑片刻,終究是搖了搖頭,“沒什麽,可能是思慮重了,晚上做了些夢,有些不安生。”

  大塊頭護衛,眉頭微皺。

  另一個護衛,則滿臉憂色,“少主,您身份尊貴,當保重身體,不宜多費神思。”

  自古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少主不僅天縱奇才,天生悲憫,而且心思太重,他是真怕少主,有什麽三長兩短。

  丹朱道:“我知道了,你們下去歇息吧。”

  兩個長老,見狀隻能輕輕歎氣,而後拱手告辭。

  長老離開後,丹朱心中仍舊遲疑不定。

  “适才夢中聽到的話,是有人在騙我?”

  “還是真的是……神主給我的啓示?”

  丹朱沉默良久,仍舊不得其解。

  經墨畫這番折騰,他心中的迷茫更深,思慮反而更重了,也無法安神入睡,隻能又将手中的書卷,拿來繼續讀,而後看看手邊丹雀部的地圖,眉頭緊皺。

  就這樣,他坐着看書,一直看到天明,見朝陽升起,神識也不免有些倦怠。

  修士肉身血氣強大,不眠不休,哪怕十天半月,身體都不會有什麽大礙。

  但不睡覺,卻會對神識,造成較大的損耗。

  人與天地合一,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白日修行,于深夜入睡,是修士恢複神識的途徑。

  也是不走神識之道,無法修煉神念的尋常修士,穩固識海,補充神識的,最主要的途徑之一。

  睡得好,則心神穩固。

  睡不好,于肉身無大礙,但卻會使神識虧損,心志低迷,精神欠佳。

  丹朱勤奮,刻苦,天賦高,思慮多,心中常懷憂思,因此失眠也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墨畫趁他睡覺,對他說的“悄悄話”,更是讓他心神難安。

  丹朱迎着朝陽,打了一會坐,照常修行。

  磅礴的靈力,融入他的經脈,最終彙聚于他氣海中的金丹,閃爍着金丹境的晶瑩的光芒。

  修煉之後,丹朱起身,離開屋寨。

  兩個護衛長老,早已守在門外。

  一個大塊頭,身披狼皮,十分魁梧。另一個樣貌平平無奇,低調穩重。

  丹朱問道:“我們今日,從何處回主部?”

  大塊頭道:“自大風山,向北去,走喀什古道,回大本部,向酋長大人複命。”

  “若快一點,還能趕在大宴前,回到丹雀主部。”

  丹朱下意識問道:“不走丹陽山麽?”

  另一個樣貌平平的護衛長老,有些奇怪:
  “少主,我們一慣不走丹陽山……”

  他又解釋道:
  “那條路,隻是從輿圖上看,是近了一點,但真走的話,山路太繞,妖獸更多,耗時反而更長。”

  遠處正在偷聽的墨畫,聞言心中咯噔一跳。

  失算了……

  丹雀部很大,山頭很多,墨畫并不熟。

  他的确是隻看輿圖,見丹陽山最近,所以才猜他們一定會從丹陽山過。

  結果實際的情況,卻大相徑庭。

  他這個“神主”預判的路,根本不對。

  “這種小事,早知道就先算一下了。這下麻煩了……”

  墨畫皺眉。

  根本不在一個方向,這樣一來,丹朱未必會按自己規劃的路去走了。

  他也更未必會信,自己這個神主的指引了。

  這一點點小小的誤判,很可能會對神主大人的威信,造成大大的損害。

  “隻能之後再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彌補了……”

  隻是托夢也不能托太多次,不然破綻就多了。

  而且,一旦丹朱回大本營,自己混不進去,可就沒辦法再“托夢”了。

  墨畫心中歎了口氣。

  丹朱也沒多說,隻是點了點頭。

  之後一整個上午,丹朱都在交代部落的事務。

  大約中午時分,他便啓程,和兩個長老,還有一群築基境的丹雀部護衛,離開了治下的小部落,沿着大風山方向走去。

  墨畫抱着萬一的念頭,稍稍跟了一段距離。

  可最後确認了,丹朱他們走的,并不是自己預示的“丹陽山”,而是另一側的大風山。

  墨畫歎氣。

  他這個“神棍”,第一次指引“道路”,就指錯了。

  墨畫也真的是無話可說,最後心道罷了,走錯就走錯吧,誰也不是生下來就做“神棍”的,總歸要走點彎路,嘗試幾次失敗。

  想“忽悠”别人,就要接受,别人不接受你“忽悠”的結果。

  墨畫漸漸放平心态。

  雖然失敗了,他也沒氣餒,而是決定繼續跟着這丹朱少主。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隻要多惦記,多設計,早晚有一天,這丹朱少主,會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大風山的山道上,丹朱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在前面。

  墨畫隐着身,背着手,神情悠哉,遠遠地跟在後面。

  如此走了一陣,丹朱突然想起什麽,時不時轉過頭,向右側的山道看去,神情糾結。

  似乎他的心中,到底還是放不下,那道“神主”的啓示。

  墨畫心頭微怔。

  又走了十裏地,丹朱忽然停下來了。

  護衛長老問道:“少主?”

  丹朱沉思片刻,忽而下定決心一般道:“我們改道,走丹陽山。”

  一衆護衛面面相觑,“少主,這……”

  丹朱并未解釋什麽,隻道:“走丹陽山。”

  說完之後,他不管其他人,自己邁步,向右側的丹陽山方向走去了。

  “少主!”

  “少主!您……”

  一群人想阻止,可丹朱是少主,他們阻攔不住,最終也隻能唉聲歎氣,跟着一起向丹陽山走去。

  在後面盯梢的墨畫,頓時有些錯愕。

  “這個少主……自願送上門給我騙了……”

  墨畫一時,也不知該說這少年單純,還是自己作爲神主的“啓示”太強了。

  不過這也是好事。

  墨畫眼眸一亮。

  ……

  另一邊,丹朱帶着衆人,又跋山涉水,橫穿了崇山峻嶺,從大風山,轉向了丹陽山。

  一直走,走到了西南角,一個岔路口。

  丹朱停住了,端詳了四周,确定這處山腳,大概就是夢中那個聲音,“托夢”告訴他的地方。

  大塊頭護衛小聲道:“少主,您這是……”

  丹朱道:“我有些倦了,原地休息下。”

  “休息……”

  丹朱少主是金丹,氣血強勁,走了這點山路,需要休息什麽?
  衆人面面相觑,不太明白。

  丹朱卻已然盤腿,在原地打坐了。

  其他人沒辦法,隻能護在丹朱四周,原地戒備。

  時間一點點流逝,大約從酉時開始,丹朱便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大荒的太陽,漸漸西沉,天邊一片血紅,雲彩如火燒一般,迸發着絢爛的光彩。

  丹朱這才重新睜開雙眼,看向西南方的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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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岔路口,一個人影都沒有。

  “錯了麽?”

  丹朱皺眉,又等了一會,可仍舊什麽事都沒發生。

  此時已至戌時,他也到了丹陽山,可夢中的“啓示”,卻并沒有出現。

  丹朱不知爲何,默默松了口氣。

  “果然,這世上,哪有什麽真正的“神主”?又怎麽會輕易給人以啓示?”

  “一切都是夢而已,果然是我想多了……”

  可不知爲何,丹朱心裏竟又隐隐生出一絲失落。

  他的心中,的确迷茫,需要有人爲他驅散。

  他的道路,也的确錯亂,需要有人爲他指明。

  而丹雀部看似強大,但部族中大多數普通修士,又的确飽經困苦,他也的确想給丹雀部一個希望。

  丹朱害怕夢中神明的“啓示”,真的發生了。

  這樣他不知是真是假,該信還是不信。

  可若神明的“啓示”,根本就不存在,丹朱心裏,仍舊會爲此失落和痛苦。

  眼見夕陽漸落,天色将晚。

  大塊頭護衛長老便道:“少主,太色不晚了,該啓程了。”

  丹朱歎了口氣,點了點頭,“走吧。”

  他起身,想就此離開,可總歸有些不死心,便又回頭望了一眼。

  一瞬間,丹朱瞳孔一縮,他看到遠處的路口,隐隐約約,出現了一道身影。

  這是一道,十分模糊的身影,手持木藜,自東方走來,周身披着落日的光芒。

  而在他身後,落日如火,彩霞漫天,蔚爲壯觀。

  奇怪的是,沒人知道,這道身影,是何時出現的,又到底從何處來。

  他仿佛就是,由虛化實,憑空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中。

  同時,他的身影融于紅日,更像是從天邊落日的火光之中,走出來的“神明”一般。

  丹朱怔然失神。

  其他丹雀部修士,也不由心神震動。

  “這是……”

  他們不知,這道無聲無息,與紅日融爲一體的詭異身影,究竟是何人,又有何目的。

  金丹長老神情凝重,開始催動法寶。

  一些護衛,也紛紛四散,開始護住丹朱。

  四周的氣氛,一時有些劍拔弩張。

  丹朱卻仍舊怔怔地站在原地。

  而丹雀部的長老和護衛們,也完全不敢,輕易動手,隻能眼睜睜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氣氛如落日的殘火,緊張而焦灼。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那道紅日中的人影,漸漸走到了衆人的面前,露出了白皙如畫,年輕得令人發指的模樣。

  這是一個少年。

  一個除了眉如清風,面如朗月外,什麽都普普通通的少年。

  當然,個頭也不高,看着白白淨淨,人畜無害,讓人生不出一絲警惕感。

  丹雀部長老和一衆護衛,忍不住如釋重負,心頭還有一絲絲惱羞成怒。

  一個少年,一個修爲不過築基,血氣十分淡薄的文弱少年,竟讓他們這些金丹長老和護衛如臨大敵,緊張成這個模樣。

  當真是丢人。

  丹朱看着墨畫的模樣,神色明顯也有些失望。

  但他還是問道:“你……是何人?”

  墨畫神情平靜,語氣淡然:“你可以稱呼我爲……巫先生。”

  此言一出,原本剛放下心來的長老和護衛們,同時心中一驚,臉色又凝重起來。

  在蠻荒之地,“巫先生”可不是一個簡答的稱呼。

  這個少年,敢自稱“巫先生”,絕非尋常人。

  丹朱也皺眉,“你是大荒王庭的巫祝?”

  墨畫搖了搖頭,糾正道:“巫祝,是神主的巫祝,而非大荒王庭的巫祝。”

  護衛長老們皺着眉頭,目光驚愕。

  丹朱心頭,卻猛然一跳。

  “神主”的巫祝……這個少年,與神主有關,也就意味着,他跟自己那個夢境中的啓示有關?
  丹朱問墨畫:“你認識我麽?”

  墨畫漆黑如黑玉一般的眸子,與丹朱碧綠如翡翠般的眼眸,平靜地對視了片刻,而後臉不紅氣不喘地問道:
  “你是誰?”

  丹朱道:“我叫丹朱。”

  墨畫點了點頭,一臉無所謂。

  丹朱心頭,莫名有些失落。

  “這個少年,他竟不知道自己……”

  “莫非,神主的啓示是錯的?還是說,自己其實并不是,神主選中的那個人?”

  丹朱眉頭緊皺。

  墨畫目光微閃,溫和道:“萍水相逢,也算有緣,這或許也是神主的旨意。接下來我還要趕路,無法久留,希望我們此後,有緣再見。”

  說完之後,墨畫向着丹朱點頭示意,便拄着自己,剛從附近的山樹上折下來的木藜,與丹朱錯肩而過,目光堅定地向前走去。

  墨畫目光堅定,但他的腳步,卻并沒有很快,甚至還刻意放緩了。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木藜,也一下一下,點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這木藜聲,仿佛敲在丹朱心裏,向他提醒什麽。

  丹朱心中莫名緊張起來。

  就在墨畫的腳步,即将走遠的時候,丹朱忽然開口道:“且慢。”

  墨畫心中松了口氣,而後一臉平靜地轉過身來,目光堅定地像山裏的石頭。

  丹朱被墨畫看着,忽然有些不安,也有些不甘。

  他沒想到,這位有可能是神主啓示,給他指引的人,竟然就這麽走了。

  而且,幾乎什麽都沒跟自己說。

  可丹朱又害怕,若這個少年,真的來路不凡,那一旦錯過了,下次不知還能不能再碰到。

  丹朱不知道,這點其實是他多想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他現在已經被墨畫這個“賊”惦記上了。

  這個岔路口碰不到,下個岔路口,肯定還能再碰到。

  今天碰不到,指不定幾天後,在他丹雀部的哪個部落,他還能再“不期而遇”地,受神主指引,看到墨畫。

  這些丹朱都不曾想到。

  他雖然修爲比墨畫高了一個大境界,但腹黑的程度,卻完全跟墨畫沒得比。

  更不必說,墨畫還修了因果,神識算力強,套路也多。

  “丹朱公子,可是有什麽事?”墨畫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溫聲問道。

  丹朱心中糾結,遲疑片刻後,出聲問道:
  “巫先生,看您的樣貌,你好像……不是大荒中人?”

  墨畫虔誠道:“本尊不是任何地界,任何族類,任何勢力的人。我的畢身血肉與神念,都已獻給了神主。”

  丹朱道:“你口中的神主……”

  墨畫淡然道:“神主便是神主,不可說,不可知。愚人不知其存在,唯有福緣深厚,身負天命者,神主才會降下啓示……”

  丹朱心中一跳,但臉上卻不露聲色。

  他又問:“巫先生,不知你……修齡幾何?”

  丹朱看墨畫,好像比他還年輕。

  墨畫神色變幻,淡然一笑,那一瞬間,眼眸之中滿是閱遍人間喜怒哀樂,見過人世物是人非的滄桑。

  如此悲涼複雜的眼神,一瞬間就讓丹朱,心生敬重。

  這位“巫先生”,想必是一個,極其有故事的人。

  這些故事,全都經歲月沉澱,藏在了眼眸深處,不足爲外人道也。

  而墨畫果然也沒再多說,年輕的臉上,挂着一臉滄桑,目光平和,轉身欲走。

  丹朱立馬又道:“巫先生!”

  墨畫看着他。

  丹朱似是下定了決心,緩緩道:
  “實不相瞞,在下丹朱,乃丹雀部少主。可否請巫先生,到我丹雀部做客,我也好盡地主之誼。”

  墨畫故作遲疑。

  丹朱極力邀請道:“我丹雀部,乃大荒之地,曆史悠久的大部,勢力很大,實力也很強盛。”

  墨畫神色平靜,似乎并不感興趣。

  丹朱又道:“還請巫先生,到我丹雀部一趟……實不相瞞,丹朱有些疑惑,想請教一下先生。”

  墨畫問:“你有疑惑?”

  丹朱道:“是。”

  墨畫目光澄澈地看着丹朱。

  丹朱也目光誠摯地看着墨畫。

  墨畫嘴角淺淺一笑,似乎對丹朱頗爲欣賞,點頭道:“好,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丹朱心中松了口氣,原本憂慮的面容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三日後,墨畫這個來曆神秘的“巫先生”,便被丹朱少主親自邀請着,進入了丹雀部正中,最爲核心的主部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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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4 16:02:39
第1170章 大酋長

  丹雀部的主部落,建在大丹雀山脈正中央的一處盆地裏,依托地勢,四周環山,赤石嶙峋,易守難攻。從遠處看去,像是一座火紅色的城堡,蔚爲壯觀。

  丹雀部主部,禁令嚴格,不允許任何外人進入。

  但墨畫這個“外人”,今天卻是破例了。

  丹朱這個丹雀部的天才少主,親自邀請并護送墨畫,這個信奉“神主”的巫先生,進入了丹雀部主部。

  而有丹朱帶路,一路上十分暢通。

  尋常部落修士,根本不敢阻攔丹朱這個,天資卓絕,很受民衆愛戴的少主。

  甚至沿途,還不斷有人,向丹朱行禮,訴說忠誠。

  一行人一直向前走,走了片刻,墨畫擡頭望去。

  便見一扇形如朱鸾的大門,橫亘在山間,大門之下,是一條長長的,熾熱的台階,一直延展向遠處。

  長街兩側,是一處處營帳,以及一個個,帶有不同品種紅色鸾鳥風格的圖騰和建築。

  古樸,恢弘,帶着一絲蠻荒的氣息,但又看着十分華麗端莊。

  與此前,墨畫所見的那些落後的部落,完全不同。

  墨畫看着那形如朱鸾的大門,心中忽然忍不住想道:

  “不知這丹雀部裏,有沒有真的神獸朱雀,或者是朱雀神魂……”

  他稍稍感知了一下,的确能感知到,某類熾熱的古老神魂之力,但卻無法判斷,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神獸“朱雀”。

  墨畫也沒敢再繼續窺探,這是有大荒傳承的三品大部落,目前還不是他能肆意妄爲的地方。

  墨畫收回神識,斂起氣息,随着丹朱,一起到了他丹雀部少主的宮殿。

  這是一座不算奢華,但卻極爲典雅,甚至充滿了潔淨氣息的蠻族宮殿。

  這是丹雀部大酋長,親自爲他最寵愛的小兒子建造的。

  宮殿的名字,也是用“丹朱”的名字來命名的。

  丹朱溫和有禮地,将“巫先生”墨畫,迎入了他的宮殿。

  丹朱的兩個護衛長老,在後面神色警惕,甚至心中一度覺得,他們的少主,是在“引狼入室”。

  這一路上,他們也暗中勸了丹朱少主很多次了。

  這個神秘莫測的“巫先生”,來曆不明,不查清他的底細前,不宜交涉過深,更不便帶入主部,以免引來禍患。

  可他們這位,原本十分溫良聽勸的少主,此番卻偏偏一意孤行,任他們怎麽說,就是不聽,鐵了心地要跟這個巫先生“交朋友”。

  這件事,實在有些邪門。

  因此,墨畫這個,一臉平和,看起來神聖虔誠的“巫祝”,在他們這些護衛眼裏,不啻于一個擅蠱惑人心的“妖道”。

  丹朱少主,定然是被他蠱惑了。

  兩個金丹護衛,看墨畫的眼色,也不那麽友善,甚至隐隐透着一絲敵意。

  墨畫對此視若無睹。

  同行了三日,這兩個金丹長老,墨畫也大概知道他們的一些底細了。

  大塊頭金丹,名叫“巴山”。

  另一旁,那個樣貌平平,沉穩低調的金丹長老,名叫“巴川”。

  巴山的意思,是高大的山。

  巴川的意思,是護城的河流。

  這兩個名字,都不是他們的本名。

  他們也不算丹雀部的嫡系,而是是大酋長特意,從下面的部落,精心挑選出來的勇士。

  大酋長也特例,賜給了他們這兩個名字,讓他們像高大的山和沉穩的河一樣,守護着丹朱少主。

  他們從丹朱小時候,便做了丹朱的護衛,與丹朱一榮俱榮,也唯丹朱的命是從。

  墨畫隻要“騙”住丹朱,這兩個金丹護衛,拿他也沒辦法。

  ……

  丹朱爲墨畫,安排了一間“貴客”才有資格住的客房。

  房間的風格,是一個鸾鳥飛舞的營帳,安全,靜谧,而且很溫暖。

  墨畫到過不少勢力,住過不少接待貴客的“客房”,但丹朱給他住的這個房間,仍舊是風格最鮮明,印象最深,地方最寬敞,住着也最舒适的。

  墨畫很滿意。

  丹朱看了眼,神色平靜惬意,散發着一股随遇而安的從容氣度的墨畫,心中微動。

  這一路上,他與墨畫接觸下來,深感墨畫言談氣度雍容,絕非常人。

  就是偶爾流露出來的,那一絲純淨的少年氣,還是有些違和。

  這讓丹朱經常懷疑,這位“巫先生”,不會比他年紀還小吧?
  但他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若年紀比他還小,斷然不可能有這種脫俗的氣度。

  想必是曆經滄桑,仍舊内心純淨,信仰虔誠,才會有“赤子”一般返璞歸真的心境。

  可還有一點……

  丹朱又看了一眼墨畫。

  之前剛見面時,他不是特别笃定。

  但同行了一路,他已經可以确定,這位“巫先生”,的确隻有築基修爲。

  爲什麽曆經滄桑,修了那麽久的道,修爲還隻是“築基”呢?

  丹朱不太理解。

  自己二十歲就結丹了。

  結個丹而已,有這麽難麽?

  隻是這句話,有些唐突,丹朱壓在心底,沒說出口。

  也還好他沒說出口,不然墨畫肯定惱羞成怒,在心底“拉黑”他了。

  丹朱溫和有禮道:“請巫先生,稍作休息,晚點再爲先生接風洗塵。”

  墨畫颔首道:“有勞少主了。”

  丹朱離開了。

  墨畫則留在營帳内休憩。

  因爲是在别人的地盤,還要裝作“巫祝”的模樣,沒辦法太放松。

  墨畫便盤腿坐在床上,閉目養神,頗有些不動如山的氣度。

  約莫一個多時辰後,丹朱又來了,身後跟着一些侍女,捧着一些美酒佳肴,靈果膳食,還有幾套丹雀部落風格的蠻族衣袍。

  墨畫焚香沐浴,穿上丹雀衣袍,于俊美莊嚴之中,還多了幾分異域的美感。

  丹朱看了也爲之一怔。

  之後丹朱請墨畫飲酒,品嘗丹雀部的鮮果和美食。

  兩人聊了一會閑話,丹朱屏退左右,神色有些糾結。

  墨畫淺淺嘗了口酒,輕聲問道:
  “少主,有什麽疑惑?”

  丹朱欲言又止,擡頭看了墨畫一眼,便見墨畫的眼眸之中,仿佛閃爍着一種洞察人心的光芒,直接看到了他的心底。

  “我……”丹朱遲疑。

  墨畫道:“你不知身爲少主,究竟要做什麽?”

  丹朱一怔,緩緩道:“是。”

  墨畫溫聲道:“你是少主,受人愛戴,但你不确定,自己是否承受得起這份愛戴?”

  “是……”

  “你天賦極好,修行極快,但又不知,自己究竟爲何修行?修道的盡頭,究竟是什麽?”

  “是……”

  墨畫聲音溫和:“你自出生起,便被寄予衆望。但你又害怕,倘若有一天,自己失去了天賦,淪爲了庸才,或一輩子碌碌無爲,難堪大任,又如何向部落中,對你寄予厚望的族人交代?”

  丹朱久久無聲,末了歎了口氣,低聲道:
  “是……”

  丹朱又看向墨畫,看着那白玉般的面容,和黑玉般的眸子,隻覺這位“巫先生”說的每句話,似乎都說到了他的心底,将他身爲丹雀部萬衆矚目的絕世天才心中,那些難以對外人言說的迷茫和憂慮,全都說了出來。

  難以啓齒的心迹,被完全剖開,袒露在别人面前。

  丹朱有一些羞愧,同時也有些如釋重負。

  墨畫又問道:“那你,可有什麽大宏願?”

  丹朱怔忡片刻,緩緩點頭,目光堅定:

  “我發下過宏願,願獻上一切,令我丹雀部,永遠繁榮強盛,令我丹雀部的族人,永遠富足和樂。”

  墨畫點了點頭,張口便道:“你這個宏願,十分狹隘,而且有點幼稚。”

  即便丹朱脾氣好,心底也有些微怒。

  他适才還覺得,這位巫先生,應該是懂自己的人。

  自己才将自己,從小在心底立下的,這宏大的“願景”告訴他。

  結果竟被說“狹隘”和“幼稚”。

  丹朱有些惱怒,面皮微紅,正欲駁斥墨畫,卻聽墨畫反問道:
  “假如……你丹雀部的繁榮昌盛,需要建立在,征服其他部落,屠殺大量蠻修,壓榨,剝削,劫掠,乃至奴役衆多無辜之人的基礎上……”

  “這樣的‘繁榮昌盛’,你願意麽?”

  丹朱一時啞口無言。

  他此前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丹朱皺眉沉思,片刻後道:

  “若……我丹雀部的強盛,是以剝削和奴役爲基石,這自然……算不得真正的‘強盛’。即便強盛一時,早晚也會土崩瓦解……”

  墨畫颔首,又道:“那若,你丹雀部上層的強盛,需要下層的族人‘供血’呢?”

  丹朱愣住了。

  墨畫道:“這樣一來,丹雀部落的繁榮強盛,和普通族人的富足安樂,本就是互相龃龉的,是不可能同時達到的事。即便達到了,也會如昙花一現,轉瞬即逝。”

  丹朱心神震動,臉色有些蒼白。

  “巫先生”說的話,十分地反直覺,聽着十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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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丹朱心裏,卻覺得這可能……才是“現實”。

  這個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富強。

  你若富了,就證明有人在變窮。

  丹雀部若“富強”了,則意味着,對其他部落和衆多蠻修的奴役更兇狠了。

  甚至,部落上層若富了,勢必意味着,下層在被“吸血”。

  即便整體看似“富強”,但因上下失衡,早晚也會崩裂。

  所以,巫先生才會說,他的這個宏願,是狹隘的,是幼稚的。

  因爲這個宏願,本身就是矛盾的,是不現實的。

  仿佛美好的“願景”,被撕開了面紗,露出了殘酷醜陋的本相。

  丹朱心緒苦澀交織,一時間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墨畫沒有說話,而是讓丹朱,慢慢消化他的情緒,慢慢消化這些道理,讓他自己認真思考,自己人生的道路。

  時間一點點流逝,丹朱心情稍微緩和了些,曾經少年天才的迷茫,漸漸消退。

  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種,看不到前路和方向,更加心灰意冷的“迷惘”。

  “巫先生,我……”

  丹朱喃喃開口道。

  可還沒等他問出口,忽然停住了。

  他能感知到,外面來人了。

  墨畫自然也能感知到,所以也什麽都沒再說,而是端起酒杯,淺淺喝了一口。

  果然,過了片刻,腳步聲響起,一個侍衛恭聲道:

  “少主。”

  丹朱道:“進來。”

  侍衛趨身進入營帳,向丹朱行禮。

  丹朱問道:“什麽事?”

  侍衛答道:“大酋長設家宴,想見見少主。”

  “父親……”丹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向父親回複,說我稍後就去。”

  “是。”

  侍衛道,而後退下了。

  丹朱面帶歉意地看向墨畫,“巫先生,抱歉。我要去見一下父親。”

  墨畫颔首道:“少主請便。”

  丹朱起身離開,可剛走了幾步,他仍舊放不下心中的疑惑,轉頭看了眼墨畫,道:
  “巫先生,不如……您随我一同,去見我的父親?”

  墨畫微怔。

  這點他是沒想到的。

  他原本打算,先教丹朱一些基本的概念,讓丹朱明白一些道理,然後再作其他打算。

  在此之前,他根本沒計劃,這麽早去見丹雀部的大酋長。

  在這等荒僻的蠻荒之地,有能力統轄這麽一個大部落。

  這個丹雀部的大酋長,絕不可能是簡單的貨色。

  自己連丹朱這個“弟子”,都還沒“騙”好,現在就要直面他爹,的确有些太“倉促”了。

  墨畫便婉拒道:“既是家宴,貿然打擾,難免有些唐突了。”

  丹朱卻搖頭道:“我想讓父親,見見巫先生。”

  墨畫心中歎氣。

  一時也不知道,這個丹朱,究竟是好騙,還是不好騙了。

  不過事已至此,他再推脫,難免顯得心虛。

  墨畫便道:“好。”

  之後丹朱,便領着墨畫,離開丹朱宮,來到了丹雀部大殿,參與了一場,排面頗大的“晚宴”。

  大殿最高處,懸了一副類“朱雀”的圖騰。

  圖騰之下,是“主位”,主位之上,坐着一個,赤紅眉毛,高大雄壯的蠻族酋長。

  這便是丹雀部的大酋長,也是丹朱的父親。

  而此時這大酋長身後,還站着一排,衣着清涼,容貌美豔的蠻族女子。

  這些女子,都是大酋長的“侍妾”,此時正在伺候酋長飨宴。

  當然,在大荒,即便都是侍妾,也分三六九等。

  能陪在大酋長最近位置的,明顯打扮最華貴,金銀玉石點綴在發間,明明晃晃,十分絢麗。

  披着绫羅綢緞的皮膚,吹彈可破,容貌也最爲美豔。

  這些美妾穿了名貴的綢緞,而非獸皮衣物。

  這便說明了,大荒王庭乃至一些大部落,此前跟道廷,九州,乃至一些大勢力,都有過頻繁的往來和“交易”。

  而在酋長首座之下,設有幾個最近的席位。

  這是給他的幾個親生血脈,所設的座位。

  丹朱就坐在上面,位次是第四。

  蠻荒的部落,是很講究長幼次序的,哪怕丹朱最“受寵”,位次也不會排在他的兄長上面。

  而在丹朱上首,還坐着一個金丹修士。

  此人一身朱雀蠻袍,鷹眉長臉,目光精明。

  墨畫若沒猜錯,此人便是丹朱的三哥,名爲“丹别”,在蠻文中,意思是“機敏的猛獸”。

  而丹别上首,兩個位置是空着的。

  顯然丹朱的大哥和二姐,沒有參加這次“家宴”。

  此次之外,還有一些高貴的座次,與丹朱和丹别齊平,但距離大酋長的首座較遠。

  是丹雀部内,資曆高威望重的老一輩長老,或是年富力強的實權長老所坐的位置。

  再往下,按照血脈親疏尊卑,長老地位高下,依次排開。

  墨畫身爲丹朱宴請的“貴客”,位次不低,僅在丹朱身下,兩三個座次的地方。

  但問題是,這是“家宴”。

  盡管排場大,也有其他一些有“親戚”關系的長老和少年參加,但宴會的人,并不算太多。

  更大的問題是,滿座賓客,幾乎全都是金丹。

  墨畫這一個築基,面孔還很陌生,混在裏面,就顯得特别紮眼和“另類”。

  一開始,倒也沒人在意。

  畢竟墨畫,是丹朱帶進來的。

  可随着宴會進行,這一群丹雀部,血脈最上等的人,在一起一邊吃喝,一邊聊些自家部落的家事,和相對隐蔽的私事。

  墨畫的存在,就很尴尬了。

  不斷有人,将目光向墨畫投來。

  墨畫倒是旁若無人,自顧自地吃飯。

  又過了一會,終于還是有些看不慣了。

  高座上,丹雀部酋長三子丹别,轉頭看向丹朱,歎了口氣,道:
  “四弟,這是家宴,你怎麽把一個外人帶進來了?”

  語氣不見責怪,隻是有些無奈。

  丹朱便道:“這是……我新結識的……一個朋友。”

  丹别看了他一眼:“朋友?一個築基?”

  丹别沒說“築基”這兩個字,他說的是蠻文,但墨畫還是聽懂了。

  道廷和大荒修道的傳承,主體脈絡相近,大境界類同,隻是在稱呼上會有一些出入。

  畢竟蠻文的叫法,和道廷的說法,不可能一樣。

  隻是後來,道廷“移風易俗”,推行道廷文字。

  “築基”這個詞,在大荒之地,也變得通用了。

  隻有一些,大荒大部落出身,身份高貴的蠻修,才會偶爾用一些蠻荒的古語,來表達修道境界,以此顯示自己與衆不同。

  丹朱道:“他不是普通的築基。”

  丹别搖頭,“築基就是築基,修不到金丹,有什麽普通不普通的?”

  丹别越過丹朱,直接看向墨畫,問道:

  “少年,你是什麽人?叫什麽名字?”

  墨畫神色肅然,緩緩道:“我秉承神主意志,來到這世間,本沒有名字,但世人都尊稱我爲……巫先生。”

  此言一出,大廳霎時安靜了一會。

  丹别的目光,也慎重了些,問道:“你……是巫祝?”

  墨畫颔首道:“不錯。”

  丹别當即冷笑,“你多大年紀?也能做巫祝?還有,你怎麽才築基?”

  墨畫心中不悅,暗暗腹诽道:

  你當我不想結丹?
  我若結丹了,還能容你在我面前廢話?

  但表面上,墨畫還是一臉虔誠,神色威嚴:

  “我是神主的巫祝,一身偉力,皆得自神主的恩賜。”

  “隻要信仰虔誠,便有通天神力,至于修爲是築基還是結丹,并無太大差别……”

  “在神主的通天神力面前,生死隻于一念之間,無高低貴賤之分。一切衆生,乃至血肉生命,盡皆平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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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1章 他會死

  丹別有些無語,冷笑一聲:

  「說什麼胡言亂語,這是大荒,大荒從沒有你口中說的,什麼眾生平等的『神主」—」

  其他丹雀部的客人中,也有人輕笑:

  「說什麼境界和修為,沒什麼差別,莫不是傻子境界乃大道根基,修為乃道行之本,築基與金丹,天壤之別,怎麼可能沒差別?」

  四座有些哄鬧。

  有人輕笑,有人搖頭,有人看著丹朱,沒有說話。

  待四周議論稍定,丹別看著墨畫,漠然道:

  「我丹雀部可是大部,祖上曾晉入大荒朱雀王庭,不是那些粗鄙的蠻部小族,會聽你信口開河。」

  「巫祝的事,我們清楚得很。」

  「你跟我說說,你到底是哪裡的巫先生?信奉的,又到底是何方的『神主」?」

  「到我丹雀部來,又有何圖謀?」

  高台之上,美妾環伺,魁梧雄壯的丹雀部大酋長,也看了過來,目光帶著濃重的威壓,落在了墨畫身上。

  這道目光之中,沒有一絲善意。

  丹朱見墨畫被質疑,開口道:「父親—」

  丹雀部大酋長搖頭,沒讓丹朱說下去,而是看著墨畫,聲音渾厚威嚴:

  「按照族規,冒充巫祝,乃是死罪。當車裂分屍,屍體丟入深山,餵給黑雀,不得往生———」

  墨畫心頭微沉。

  這些丹雀部的酋長和長老,果然都是人精,沒那麼好糊弄。

  不像丹朱這「孩子」,那么正直單純丹朱聽聞墨畫要被「車裂」,豁然起身,急切道:「父親,巫先生是孩兒特意請來的,

  他———.」

  大酋長擺手,肅容道:

  「丹朱,你是我最小的兒子,我很關愛你。但你不知,這世道人心的險惡。此人蓄意接近你,

  定有圖謀。為了你,為了部落,不得不慎重。」

  丹朱想說,不是巫先生「蓄意」接近他。

  而是他在夢中,聽到了神明的「啟示」,這才自己前去,找到了巫先生。

  並且,巫先生根本不認識他是他自己盛情邀請,巫先生才跟他到丹雀部的。

  這些都不是「蓄意」。

  可話到嘴邊,丹朱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神明託夢之事,聽起來的確玄虛,很難用作「證據丹朱有些心急。

  墨畫卻一臉平靜,無喜無悲。

  大酋長看了眼墨畫,問道:「你不害怕?」

  墨畫目光堅定道:「我的命運,都已獻給了神主。神主若要我死,那我便死,神主若不讓我死,那世間俗人,異端神明,妖魔,都奈何不得我分毫。」

  墨畫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堅韌的信仰之力。

  仿佛他的眼中,他的心中,乃至神魂,和一切生命中,唯一存在的,只有對神明的虔誠的信仰這也是「道心種魔」的另類用法。

  墨畫對自己道心種魔,自己讓自己虔誠,那他就會相信自己,是這世間最虔誠的人。

  而他這副,將畢生心血,都獻給偉大神明事業的模樣,甚至比「巫祝」看起來更像巫祝。

  哪怕他是築基,但有神明「信念」加身,渾身上下,也散發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勢。

  場間的眾人,一時間都心中暗驚,志忑不定。

  便是丹別,一瞬間心中都有些自我懷疑「莫非這個不知來歷,神神叻叻的少年,當真——是一位巫祝?」

  唯有首座之上的大酉長,眸光如鷹隼般深沉。

  他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而只是道:

  「證明你的身份。」

  「你若有能力,證明你是巫祝,我丹雀部自然以最高的部族禮儀款待你。」

  「如若不然——」

  大酋長目光銳利。

  剩下的話他沒說,但意思也很明白。

  墨畫若證明不了,他巫祝的身份,那自然就只能被丹雀部視為「異端」,是居心回測混入丹雀部的「賊人」,必會遭到圍殺,乃至受車裂飼妖之刑。

  這麼一說,倒也合理。

  墨畫目光微閃。

  可怎麼證明,自己巫祝的身份?

  在蠻荒的小地方,他倒好糊弄,可丹雀部這裡,就不太好辦了。

  墨畫心思快速轉動。

  大荒王庭的玉簡或文?

  他本就是假冒貨,這些東西,他根本也沒有。

  離州蒼狼宗里,那個死去的「巫先生」身上,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證明巫祝身份的東西。

  大荒造反的「龍旗」,墨畫倒是有。

  但這玩意,肯定不能拿出來。

  萬一消息走漏了,或者被某些大能,算出因果來了。

  那他這個「道廷天字第一號大反賊」的名頭,就鐵定是坐實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除此之外,那就只能是四象系的陣法「聖紋」了。

  但丹雀部是大部落,跟烏圖部,黑角部那些落後的小部落不同,部族裡大概率有相對完備的,

  四象陣法傳承。

  但墨畫不知道,他們的四象陣法水準,大概在什麼地步。

  也不知道,自己要畫出什麼水準的四象陣,才能恰到好處地,既證明自己的巫祝身份,獲得尊重,同時還能隱藏真正的實力。

  這個「尺度」,很難拿捏。

  若畫得簡單了,有「班門弄斧」之嫌。

  太掉自己這個「巫祝」的價了,也無法取信于丹雀部的大酋長。

  可若畫得難了,譬如直接將自己正在研究的,「萬妖歸龍」類的陣紋畫出來—

  這就涉及「造龍圖」的學問了。

  墨畫也不確定,這會不會犯了大荒王庭的禁忌。

  丹雀部會不會當場把自己當成「逆賊」砍死。

  要讓這些丹雀部的蠻族,知道自己精通聖紋,陣法很厲害,但又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到底有那麼厲害。

  這就得「賭」了。

  墨畫初來乍到,對丹雀部了解不多,也不太好拿捏這裡面的尺度。

  「除了聖紋外,還有什麼手段—」

  正跨曙間,墨畫餘光一警,往台上一看。

  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大酋長右手邊,大約十多丈外,站在台階下的一個侍衛。

  這個侍衛,身披蠻甲,年輕俊美。

  但他的印堂,是黑色的,而且黑得濃烈。

  墨畫心中微驚,思索片刻後,目光凝重,伸手指向那個侍衛,肅然道:

  「此人,會死。」

  被墨畫指著的侍衛,神色一驚。

  高座上的大酋長,卻瞳孔微顫丹別愣了下,笑道:「你這不是廢話?誰不會死?」

  墨畫搖了搖頭,緩緩道:「不一樣,人不得道成仙,終有一死。但是此人不同,他近期就會死。」

  丹別冷冷道:「不必說得這麼玄乎,故弄玄虛,你明確地說,他幾日內會死。」

  墨畫看著那侍衛的印堂上,濃得幾乎散不開的黑氣,心中默算,而後道:

  「一日。」

  「一日?」

  「是,」墨畫點頭,「這是神主的啟示,此人一日之內,便會死去。」

  丹別心中有些驚訝。

  他本以為,墨畫還會多說些時日,至少也說個七日,或是三日也行。

  結果墨畫竟只說了一日,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死線上去推?

  「好!」丹別當即道,「那就一日,一日之內,這侍衛若是死了,我便尊奉你為『巫祝」,丹雀部也會將你奉為上賓。」

  丹別咧嘴一笑,「可他若不但沒死,還活得好好的,那你便是假的『巫祝」,犯了冒名頂替矯借神名,褻瀆王庭的死罪,我丹雀部,定會將你處以極刑」

  丹朱皺眉道:「三哥,這不公平。」

  丹別無奈道:「我的弟弟,三哥這是擔心你,怕你心善,被這外來的『巫祝」騙了。你不明白我的苦心,還要替外人說話麼?」

  丹朱搖頭道:「巫先生,是我請來的『客人」。哪裡有客人來做客,反而被刁難殺害的道理?」

  丹別目光有些冷漠,「弟弟,你還年輕,不知人心的卑鄙。此人到我丹雀部,本來就可能別有用心,你只是被他欺騙了,成了他的棋子。」

  丹朱卻仍舊搖頭,維護墨畫道:「三哥,事實沒查清,這些都不是濫殺人命的藉口。」

  丹別卻不願與他多費唇舌了,而是轉頭看向墨畫,問道:

  「我適才說的,你可願意?你可敢為了你的神主,為了你的名譽,賭上性命?」

  墨畫坦然點頭,道:「好。」

  丹別心中一喜。

  丹朱焦急地看了眼墨畫,有些埋怨墨畫太過魯莽,怎麼輕易就答應這場賭局了。

  這明顯是他三兄長,有意刁難。

  這位巫先生也太將自己的性命,當做兒戲了。

  墨畫卻仍舊一臉從容。

  而高台上的丹雀部大酋長,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大殿的氣氛,有些沉悶。

  丹別不給墨畫反悔的機會,道:「那這賭約,從現在開始。」

  他心中開始計時,與此同時,對那名年輕俊美的侍衛道:

  「你過來,站在我身旁。」

  那侍衛便依言,走到了丹別的身旁。

  丹別又喚來幾個金丹長老,各自催動法寶,將這侍衛,團團圍住,保護了起來。

  法寶懸空,靈力密布,氣息封鎖,當真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

  丹別警了眼墨畫,心中不由冷笑:

  「空口白牙,就想斷人生死?」

  「若是呱呱墜地的幼兒,或是半截入土的老者也便罷了—

  「一個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的侍衛。在丹雀部主部,酋長大殿,一眾金丹護著,人還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倒要看看,一天之內,此人到底怎麼死?」

  丹別饒有趣味地看著墨畫。

  墨畫仍舊一臉虔誠,沒有絲毫動作。

  丹朱皺眉,神色凝重。

  整個大殿內的丹雀部蠻修,也都神色各異,但卻沒人說話,或是有其他動作。

  這本是一場尋常的家宴。

  能參與宴會的,都是大酋長一脈的親戚朋友。

  大家聊聊天,吃吃飯,吃完飯就能離開了。

  可如今,一場早就該結束的家宴,卻因為墨畫這個「變故」,而不得不長時間地拖延了下去。

  所有人卻都情不自禁地留了下來,沒有一個人離開。

  便是大酋長,也摟著腰肢纖細的美妾,吃著翡翠玉石般的葡萄果,臉上不見一絲喜怒,更不知在想著什麼。

  大殿內,眾人心思各異。

  一片安靜中,時間在一分一秒流淌。

  一不注意,便過了大半日。

  那個年輕的侍衛,仍舊在眾人的保護中,安然無恙,只是他臉上,偶爾有些不明所以的志忘和憂慮。

  墨畫仍如老僧坐定,古井無波。

  丹朱默默看了眼墨畫,心中有些後悔。

  他本是好心,想向父親,引薦這位道心虔誠,認知不凡,思維新穎的「巫先生」。

  結果「引薦」不成,反給巫先生招來了災禍。

  早知如此,他便不該將巫先生,帶來這場家宴。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我的錯——.」丹朱心裡默默道。

  「這位巫先生,是個奇人,也是自已的『朋友」。無論他是否真的是巫祝,我都要盡一切手段,保住他的性命,不會讓父親和三哥殺了他。否則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此後餘生,我都會滿心愧疚·

  丹朱默默堅定了心思。

  另一旁的墨畫,神色一直如常。

  但他的心裡,其實也一直在嘀咕。

  他倒不是怕,自己掉了「巫祝」的馬甲,丹雀部想殺了他。

  馬甲他有的是,掉了一個,再造一個便是。

  丹雀部殺他,也沒那麼容易。

  在三品州界,想逃,墨畫還是有把握逃掉的。

  墨畫只是心中同樣好奇,那個年輕的侍衛,到底哪來的死劫?

  雖說墨畫是「算命」的人,死兆也是他看出來的,可為何會有這個因果,這個侍衛為何會有死兆,墨畫初來乍到,也的確搞不清楚。

  更何況,這是在丹雀部,還是在這麼多金丹的眼皮子底下。

  這個侍衛,健健康康,不吃不喝,就站在那。

  墨畫其實也不太能相信,這個年紀輕輕的侍衛,說死就能死了。

  可因果就是這樣展示的。

  死兆不會騙人。

  若說算錯了吧,涉及一些大人物,墨畫或許會算錯。

  但這些小人物的命運,以他的神念和衍算,得出的結果,應該還是挺「權威」的。

  可他到底,會怎麼死—

  墨畫微微皺眉,心裡有些疑惑。

  而無論他怎麼想,怎麼算,時間都不等人。

  月落日升,在枯燥且略顯焦灼的等待中,一天的時間,很快就流逝殆盡。

  那個侍衛,仍舊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沒有人殺他,沒有中毒,沒有犯病,沒有走火入魔—什麼凶機也沒有。

  墨畫也不可能,為了證明自己的「預言」是對的,而親自去殺他。

  更何況,這麼多人盯著,他也不好動手。

  動手殺人,他還會牽動命煞。

  就這樣,一天的約定之期,走到了盡頭,還差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結束了。

  眾人看向墨畫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

  丹別目光中含著冷意,準備時間一到,就動手鎮壓墨畫這個「預言失敗」的假巫祝。

  墨畫若敢反抗,格殺勿論。

  丹朱的眼中,一片肅然,準備時機一到,就站在墨畫身前,護墨畫周全。

  氣氛有些凝重。

  其他人看向墨畫,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便在此時,高座上的大酋長,突然站起身來,在眾人錯的目光中,徑直走到台下,伸出蒲扇一般的巴掌,一巴掌震碎了那個侍衛的天靈蓋。

  侍衛驚恐而死。

  場間眾人,無不神色震動。

  墨畫臉色也是微變。

  大酋長一巴掌殺了侍衛,轉頭看向墨畫,淡然頜首道:

  「你算得很準,一天之內,他的確死了。」

  墨畫瞳孔微縮,心中滿是異不解。

  這個大酋長,自己動手殺了侍衛?

  為什麼?

  自己沒給他道心種魔啊恰在此時,墨畫眼角的餘光,往高台上一臀,恰好見到人群中一個美艷的小妾,臉色蒼白,緊抿著嘴唇,身子在細細地顫抖,臉色既驚恐又害怕。

  一瞬間,墨畫心如明鏡。

  私通?!

  這個年輕俊美侍衛,色膽包天,竟跟酋長的美妾偷情。

  所以酋長,才親自動手一巴掌殺了他。

  自己的「預言」,給了酋長一個「藉口」

  而酋長,也動手達成了自己的「預言」。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因果」閉環。

  墨畫心中有些微妙。

  大酋長則看向墨畫,沉聲道:「巫先生,從此以後,你便是我丹雀部的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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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2章 因果心術
  誰也沒想到,會是大酋長親自出手,殺了那個侍衛。

  丹雀部衆人的臉上,無不殘存着驚愕。

  他們心中費解,根本沒預料到,事情竟會如此發展。

  可細細思索後,心中又都有了幾分了然。

  這場争端的緣由,是由場間那個神神叨叨的古怪少年的“巫祝”身份引起的。

  這是真假巫祝之争。

  但真正争的,其實又不是這個巫祝的真假。

  真正争的……是大酋長的态度。

  衆人的目光,在丹别和丹朱兩兄弟身上,略作打量,全都默不作聲。

  少數心思通明的人,默默看了眼墨畫,心中感歎道:

  “好運的小子……”

  哪怕這番“預言”成真,他們也并不會真的以爲,墨畫就是“巫祝”了。

  墨畫的“預言”,是大酋長刻意實現的。

  換而言之,是大酋長在“憐惜”他的性命。

  從這方面說,他其實是沾了丹朱少主的光。

  大酋長偏愛丹朱少主,也不想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再起争端,這才親自出手,以一個侍衛的性命,了結了這段争執,并“驗證”了墨畫的預言。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墨畫這完全是“誤打誤撞”。

  是大酋長給他面子。

  所謂神主的“啓示”,也隻是他在給自己臉上貼金。

  再者說,一個年紀輕輕,嘴上無毛的小白臉,怎麽可能會是巫祝?

  又怎麽可能會是侍奉神明的仆人?
  但無論怎麽說,如今他的身份,已經得到了大酋長的認可。

  哪怕在場沒一個人,真的認爲墨畫是巫祝。

  但隻要得了大酋長的口谕,至少在丹雀部,在明面上,墨畫便是貨真價實的巫祝,享有特殊的待遇,沒人敢否認。

  這場賭約,就此結束。

  宴會也就此散場。

  幾個下人上來,将死去的侍衛的屍體拖了下去。

  侍衛的臉上,殘留着驚恐,看似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但又或許,他心裏也明白,終究會有這麽一天。

  隻不過他沒想到,這一天來得會這麽快。

  高台上,那個美豔的侍妾,臉色蒼白如紙,拼命抑制着肩膀的顫抖,甚至不敢擡頭,看一眼死去的侍衛。

  别人看着,也隻以爲她是見血害怕,這才花容失色。

  但她心裏同樣比誰都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這副驚恐模樣,全被大酋長看在眼裏。

  大酋長神色不動,但心中似乎頗爲滿意。

  墨畫則目光平靜内斂,又有些意味深長地看着這一切。

  ……

  宴席散場,回到客房後,天色已經很晚了。

  墨畫盤腿坐在軟軟的獸皮床榻上,心中回想起白日的見聞,心中有些感歎。

  這個丹雀部的大酋長,看似魁梧雄壯,四肢發達,但城府卻很深。

  而且做事狠辣,該殺就殺。

  隻不過他對女妾的态度,墨畫覺得有些奇怪,跟他此前認知的有一些出入。

  他是酋長,妾室與侍衛偷情,按理來說,不該是兩個人一起殺了麽?

  爲什麽要殺猴儆雞?
  大荒這裏,觀念不一樣?
  還有,墨畫也不太清楚,這個大酋長承認自己是“巫祝”,這裏面又到底包含了多少認可?
  他是真的知道了,自己有身爲“巫祝”的本領?

  還是隻是……在順勢而爲?

  究竟是他要殺侍衛,被自己算出來了?

  還是自己的預言,讓他動了殺心?
  這種人心和因果,互相勾連,“銜尾蛇”一般的邏輯,讓墨畫心裏,對“因果”産生了很微妙的感悟。

  因果究竟是客觀的,還是對人心的顯現?
  若是客觀的,那按理來說,無論如何,大酋長都會殺了那個侍衛。

  若是人心作祟,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若不說出這個“預言”,引動了大酋長的殺心,那個侍衛,就不會死?
  墨畫皺眉尋思,心有所感。

  天機因果,或許也隻是一種預兆,是一種“啓示”,但并不是一種“答案”,更不是機械的鐵律。

  在學天機因果的同時,不可忽視人心。

  甚至因果本身,就包含了人心的重重變數。

  人心難以捉摸,因果才會變化萬端。

  而這丹雀部,很多人心思都挺深的。

  大酋長之所以能做大酋長,也絕非看上去,“好色”“雄壯”那麽簡單。

  丹朱的三哥丹别,其實也不簡單。

  至少在席間,他果斷地抓住了機會,想以“僭越巫祝”的罪名,除去自己。

  雖然這個計謀,說不上太高明,但墨畫可是剛來沒多久,第一次見到這個丹别。

  不過吃幾口飯的功夫,這個丹别就開始有計劃地針對自己了。

  而且用的借口,的确無懈可擊。

  譬如說自己是個“騙子”,是個“假巫祝”,在哄騙丹朱……

  能謀,能斷,敢想,敢幹,時機抓得很準,話也說得有根據。

  雖然最終沒達成目的,但就事論事,這個丹别,也的确是個“人才”。

  而且丹别對丹朱這個弟弟的态度,也挺耐人尋味。

  若說不關心,肯定是假的。

  他比丹朱,大了近一百歲,從小看着丹朱長大。

  丹朱又如此善良俊秀,他作爲兄長,不可能不心生疼愛。

  但若說不忌憚,不排斥,肯定也不可能。

  再疼愛,那也隻是小時候,一旦丹朱成長起來,天資如此驚人,如此受族人愛戴,丹别不可能不心生嫌隙。

  有些事,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

  這兩種情感,丹别身上都有,甚至有些時候,他明顯也拿捏不住内心的向悖。

  隻是,這種“搖擺不定”,終究有個期限。

  到時候,丹别怕是也要被形勢逼着,不得不去做抉擇了……

  在權力面前,人心終究是微弱的。

  墨畫默默思考至此,忽而一怔,不由往更深處聯想道:

  丹雀部在蠻荒,是一個人數衆多的大勢力。

  大勢力的核心,是權力。

  但權力的載體,是人。

  而人的根本,是心。

  一切歸根結底,還是要落在“人心”的角度來看,以人心爲樞紐。

  人世間天機因果的流轉,也在變幻莫測的人“心”。

  而人的心,又與神一體。

  心相,融于神魂,神魂寄于……

  神識?!
  仿佛晴天霹靂一般,墨畫瞳孔一震,豁然間想通了什麽。

  他好像隐隐約約,将畢生所見所學的,那些天機神識人心之間,看似各成體系,且深奧難言的修道學問,敲破了一層壁壘,串聯在了一起,彼此勾連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以神識爲基礎的大道體系。

  這個設想,太宏大了。

  可恰恰是因爲太宏大了,墨畫細細想去,便如一頭紮進了浩瀚無邊的海水,又有些茫然。

  他隻是抓住了一絲線索,但卻無法落實。

  墨畫隐隐猜測,他對道的“設想”,應該是對的。

  但問題是,他現在的修爲境界,人世閱曆,和對各種修道法門的掌握,都還太淺了。

  他的人生“底蘊”,還不足以貫徹他的“道”。

  他現世的經驗,也不足以爲他的道做注腳。

  “還是要多看,多學,多修行……”

  “多接觸客觀的人和事,思考人世的因果和法則,去體會人心,去推衍矛盾,去改變人世蒼生的因果,知行合一……最終貫通一切,融成自己的‘大道法則’……”

  很多道理,墨畫此前隻是在腦海中考慮。

  但想的東西,都是虛妄的。

  進入蠻荒,躬身布道,又經曆這種種事件,看到天機變化,因果人心在“現實”的顯現,墨畫這才對自己的道途,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乃至于對“虛實”,也有了更深的頓悟。

  “知是虛,行是實……”

  “由知到行,便是由虛到實。”

  “知行合一,便是虛實合一。”

  “隻知不做,便打不破‘知行’之壁,破不掉‘虛實’之障……”

  墨畫取出玉簡,将這份心得感悟,牢牢記下。

  “神識,心,人,勢,因果,天機……”

  “知行,虛實……”

  這些概念,墨畫如今還隻是粗淺地理解了,但總有一日,他要将一切,全都融彙貫通,自成一脈,直指大道。

  ……

  之後的數日,墨畫在丹雀部的日子,便暫時安定了下來。

  有了大酋長的認可,墨畫身爲一名尊貴的巫祝,自然受到了禮遇。

  丹雀部的族人,對墨畫的态度,也頗爲恭敬。

  當然,這種恭敬,也隻是表面。

  他們這些部衆,隻是不敢忤逆大酋長的權威,才将墨畫當成巫祝,以禮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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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們心底,大多隻将墨畫當成了一個“招搖撞騙的小白臉”。

  便是丹朱麾下的一衆長老和護衛,心裏其實也深深懷疑,墨畫可能是個厚臉皮的“大忽悠”。

  唯有丹朱一人,是真心認可墨畫,心裏也是真的覺得,墨畫身上有非凡的地方。

  此後的數日,墨畫也與丹朱,有過不少交談。

  但這些交談中,墨畫就沒再提那些尖銳的問題了。

  也不會再提及,大荒蠻族吞并,本質上是互相奴役,部落内上下尊卑,本質上仍舊是一種壓迫和剝削。

  這種從根本上,就互相矛盾,你吃我的肉,再喝我的血的事,是永遠達不到所謂的,強盛富足的願景的。

  這種事,提一遍就行了。

  能在丹朱的心裏,埋下一顆種子就好,讓他自己慢慢去想,慢慢接受,慢慢消化,從而深植在心裏,生根發芽。

  除此之外,說多了也沒用。

  因此,之後的相處,墨畫都“溫和”了許多,說的話也更容易被吸收。

  談及一些命運因果,部落大局,部族民生,陣法改良,人心教化的事,都讓丹朱受益匪淺。

  當然,除了修爲境界。

  畢竟墨畫隻有築基,而丹朱卻是個二十歲結丹的天才。

  在金丹面前談結丹,墨畫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因此,他閉口不談修爲的事。

  偶爾談及金丹,墨畫就閉口不言,隻一臉高深莫測地看着丹朱。

  丹朱被墨畫這麽看着,便有些慚愧。

  心道巫先生是一位虔誠的“巫祝”,關心的也是蒼生的大計。

  跟他談,修爲這種“小事”,還是結丹這種,舉手之勞的“小事”,的确有些狹隘了。

  丹朱也就不在墨畫的面前,再提“金丹”的事了。

  而隻要不提金丹,以墨畫的見識之多,閱曆之廣,經驗之豐,心性之複雜和陰險,神識之深厚和敏銳。

  他這個築基,做丹朱的“先生”,實在是綽綽有餘。

  丹朱也很有悟性,基本墨畫說什麽,他都能明白,甚至還能舉一反三。

  兩人的關系,便有點“亦師亦友”的融洽。

  而經過一段時間相處,墨畫意外地發現,他對丹朱的認知,其實也是有偏頗的。

  丹朱是一個,單純善良的人。

  但其實,嚴格地來說,丹朱并不“單純”。

  他是聰明的,敏感的,甚至很多事情,丹朱的心裏,比誰都清楚的。

  包括,他父親對他的看重與不滿。

  看重他的天賦,不滿于他的優柔寡斷。

  他的兄長,對他的關愛和隔閡。

  因爲兄弟之情,而生出關愛,又因爲酋長之争,而生出隔閡。

  部落族人,對他的贊揚和嫉妒。

  贊揚他的天賦和愛心,同時深深嫉妒他這個少主,一生下來,什麽都不做,便擁有常人一輩子都難以擁有的一切榮華眷顧。

  這些事,丹朱心裏都明白。

  但又因爲“善良”,而不願,不敢去想。

  他發自内心地,還是希望,這個世上都是好人,大家都能友好相處。

  他不願去揣度别人的惡。

  不願把别人當成“壞人”。

  甚至,墨畫發現,丹朱内心深處,對自己這個“巫先生”,其實也是疑惑的。

  托夢,偶遇,所謂的神主的啓示,這些都太過巧合。

  丹朱應該本能地,察覺到了什麽不對。

  但或許第一次見面,丹朱就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可以做“朋友”。

  出于對自己這個“朋友”的信任,他下意識不會去想,不願去相信,這一切,都是自己這個巫先生,在“處心積慮”地設局騙他。

  這些事,别人看不出來。

  但神識強,心思細膩敏銳,而且因爲參悟因果,觸類旁通,明白了因果與人心的關系。

  墨畫漸漸就能深刻地感受到了,這種人心的本質,也更深層地,看到了丹朱的内心。

  墨畫有點心疼。

  丹朱實在是個“好少年”……

  而在丹雀部這個地方,他的結果,其實大概率不會好。

  墨畫這次,不用天機衍算,不用妖骨蔔術,而單純以人心,進行了簡單的因果推衍。

  人心決定命運。

  大酋長這個人,墨畫了解不深,但大抵能推測出,他身爲酋長,做事的出發點,必是爲了丹雀部。

  若他這個酋長老了,幾個孩子,要争酋長之位。

  他即便于心不忍,也根本沒辦法阻止。

  冠冕堂皇,你好我好的話,說得再多也是屁話。

  酋長之位,終究隻有一個,這就是最殘酷的現實。

  他也不能,給每個兒子,都封一塊封地和部落,讓大家平分。

  這樣一來,無異于将丹雀部一分爲三,部落隻會就此分崩離析。

  畢竟現在,道廷與大荒的仗還在打。

  戰火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燒過來。

  這個時候“分家”,無異于“找死”。

  因此,他必須要在幾個兒子之中,選一個修爲,心性,手段都強的人,來做丹雀部酋長。

  否則,在如今戰亂的局面下,丹雀部的存亡确實堪憂。

  蠻荒這裏,沒有所謂的“嫡長子”繼承,一切尊奉野蠻的法則,誰強,誰能服衆,誰就能做首領。

  可“強”這個概念,并不單一。

  不是個人修爲強,就一定能做好首領。

  丹雀部大酋長的三個兒子中,大兒子勇武,三兒子精明,四兒子天賦極高,其實都是人中龍鳳,但同樣都不是沒有缺點。

  大兒子勇武,對外征戰,功績赫赫,但脾氣暴躁,不喜瑣事。

  三兒子精明,對内權謀,可平衡各方利益,但心機略深,難顧大局。

  四兒子得天獨厚,天賦驚豔,人心所向,可又太過善良。

  選誰都行。

  但不選誰,同樣都沒問題。

  手心手背都是肉,站在大酋長的位置上,的确很難抉擇。

  一旦選錯了,必然紛争不斷。

  可若拖着不選,反而會招緻更大的災亂。

  他不選,那三個兒子,便互相殘殺,殺到隻剩一個,那不選也得選了。

  看似殘忍,但卻是現實。

  人心抵擋不住權力的吞噬。

  墨畫按照現狀,推衍出的結果,大抵也是如此。

  大少主丹赫,在外領兵打仗,墨畫沒見過,不知他的心迹。

  但三少主丹别,墨畫見過,對他的心思,也有幾分了解。

  丹别的心,如今在“兄弟之情”和“權力之争”間搖擺不定。

  他不好做選擇,但局勢會推着他,一步步向前走,直至做出最冷漠的抉擇。

  他不選,他身邊的長老,臣族,親随,護衛,也會逼着他選。

  他的因果,大抵是确定了的。

  他的心,也會驅動着他,走向自己的命運。

  而最痛苦的,其實是丹朱。

  丹朱的心聰慧,而且善良。

  擺在他面前的,幾乎也是兩條路:

  保持自己的善良,在權力之争中落敗,最後要麽臣服,要麽死亡。

  以他這驚人的修道天賦,哪怕選擇臣服,最終也隻能是死。

  他的兩個兄長,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放過他這個“天才”。

  而他若選另一條路,便會徹底斬斷内心的善,與兩位兄長刀刃相向。

  以他的聰慧和能力,若真的不擇手段,大抵是能殺了他兩個兄長的。

  但這樣一來,他便不再是丹朱了。

  他内心的善,會徹底泯滅,在鮮血淋漓中,變得冷酷而殘忍,從而成爲一代,弑兄奪位的枭雄。

  從某種意義上,這兩條路,對如今的丹朱來說,都是很可悲的。

  而這一切,現今都還處在“萌芽”階段。

  丹雀部的普通修士,不知天機因果,大多也察覺不到。

  這種權力和兄弟間的厮殺和殘忍,尚在潛伏期時,籠罩着一層“溫情”的面紗,征兆并不明顯。

  但随着時間推移,一切矛盾,都會漸漸激化。

  各自的因,會轉變爲各自的果。

  所有人,都會走向注定的命運……

  這也是部落間,頻繁上演的常事。

  墨畫的眼中,火光朦胧,已經隐約能看到,因果的預兆中,丹雀部落被業火籠罩,手足間厮殺的鮮血,染紅部落圖騰的畫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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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8 08:28:02
 第1173章 改命

  這血與火的一幕,是墨畫不想看到的。

  墨畫還是希望,丹朱能有一個好的未來。

  這個年頭,好人是很難得的。更何況,丹朱不僅心地好,天賦還如此驚艷,若真的泯滅了良善,成了一個冷酷恣睢的梟雄,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最好能把他的命,改一改吧—」

  墨畫心中默默道。

  秉承著「知己知彼」的原則,之後的日子,墨畫主要的時間,都用來了解丹雀部。

  並以丹雀部為例子,剖析蠻族大部落的歷史,權力結構,內部矛盾,傳承,兵力等等。

  丹雀部,是蠻荒的大部落。

  但在祖上,丹雀部勢力更大,甚至一度達到了四品,路身為大荒王庭的王侯部落之一。

  只是後來分裂了。

  如今整個山界,除了丹雀部外,其他還有五六個部落。

  譬如紅鸞部,火鷹部,炎翼部,畢方部等,當年跟丹雀部,其實都歸屬於同一個王侯部落,甚至彼此還有血脈關係。

  只不過,王部衰落後,各部便陷入內鬥殺伐,最終四分五裂了。

  而能成為「王侯」部落,身大荒王庭,墨畫猜測,是要具備兩個條件:

  一個,是四品部落。

  另一個,是信奉四象神獸。

  以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象神獸為圖騰,這樣的部落,才有資格,成為大荒的王侯。

  而其中最強的,應該是青龍部。

  所以,青龍部,也就是大荒王族中的「皇族」。

  但這些只是墨畫根據現有的線索,以及對大荒的了解,初步推斷出來的。

  事實是否真的如此,還有待商權。

  但墨畫隱隱覺得,大荒王庭的大致框架,應該就是如此。

  只不過,這一推斷,仍舊有很多讓他比較疑惑的地方。

  警如神獸與部落間的關係。

  部落供奉神獸,是將神獸當成神明,當成蠻神,還是當成某類特殊的精神圖騰?

  神獸只存在於「神念」世界?還是會在「現實」世界的層面也出現?

  神獸有沒有血肉?

  部落之中,神獸與人的關係,究竟是什麼形式?是單向崇拜,還是互相依存,抑或者是互相利用?

  還有,有關「虎」這類妖獸。

  大荒的傳說中,「虎妖」是神獸「白虎」的變種。

  一些虎妖身上,可能流著白虎的血脈,是神獸的變種,也就是異獸。

  那其他四象異獸呢?

  青龍,朱雀,玄武,有沒有對應的血脈異獸?

  為何獨獨只有虎妖?

  而且,大荒王庭為何會將虎妖,當成王侯的坐騎,視為王侯的象徵?

  為什麼他們不將青龍異獸,朱雀異獸,玄武異獸,當成坐騎?

  這裡面,是不是還有其他緣由?

  自己從小用小魚乾養大的那隻大老虎身上,當真有「白虎」的血脈麼?

  神獸白虎的血脈,又是怎麼留存下來,流落到這些普通的妖獸身上的?

  這些問題,墨畫越考慮,越覺得費解。

  修界廣,知識無窮。

  有時候了解越多,越是深感自己知道的少。

  而這些問題的答案,很可能就藏在丹雀部禁地中,珍藏的某些古代典籍中。

  墨畫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好幾次都想隱著身,直接摸進丹雀部的禁地,將丹雀部珍藏的古書典籍,偷偷翻個遍,來解開自己的疑惑。

  但他到底還是忍住了。

  丹雀部可不是小部落,祖上更是王庭,來頭不小,不可能容他來去自由,想去哪就去哪。

  萬一禁地里,還藏著個老祖。

  那墨畫貿然闖進去,就有「取死之道」了。

  有關歷史秘辛的事,墨畫只能了解到這個地步。

  除此之外,其他的關鍵信息,墨畫也旁敲側擊,暗中觀察,了解到了不少。

  首先,是聖紋。

  「聖紋」這個說法,是根據蠻族的蠻文,直接意譯成道廷文字的。

  聖紋意思是,聖獸之紋,也就是四象神獸的陣紋。

  大荒之地,靈石匱乏,五行八卦類的陣法傳承很少,絕大多數的陣法傳承,都是四象獸紋陣。

  嚴格來說,唯有神獸紋,才可被稱作「聖紋」。

  但大荒陣法傳承落後,由王庭或大部落壟斷,普通人不學陣,因此對四象陣盲目崇拜。

  一些普通的獸紋,和妖紋,在他們眼裡,也是「聖紋」。

  在大荒蠻族眼中,陣法的根基,就是陣紋,「紋」就等同於「陣」。

  因此,多數蠻族口中的「聖紋」,基本等同於「陣法」。

  這是由不同地域背景,不同修道歷史,和不同法門傳承所導致的。

  在墨畫看來,陣法的「道」,及其根本的規律,大抵是同一的。

  但這個陣法之「道」,由不同時間,不同種族,不同修士,在不同的環境下,具體實踐應用起來,便會有各種各樣,不同的門類和傳承。

  乃至名詞的含義,都各有不同。

  本質為一,但外在的,具體的存在形式,卻有千差萬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這便是陣法的「道」,與陣法的「名」的關係。

  而一個尋求大道的陣師,所要做的,可能就是,反過來將所有表面的「名」,全都參悟透,並且通過這些參差萬象的「名相」,去歸納那個,唯一的陣法大道。

  這個認知,極為重要。

  這也是一直待在道廷治下的九州,學習道廷統一規範的陣法,所無法意識到,且無法領悟到的心得體會。

  「陣法是天地自然之理,不是人定的「名」,也非道廷規範的紋路,更不是人為劃定的品階。

  墨畫忽而有些失神。

  類似的話,莊先生在他小時候就跟他說過,

  當時墨畫只記在心裡,如今邁出九州,見了大荒的道統,才真正有更真切的感受。

  才知道當年師父對自己的教導,字字珠璣,半點不虛。

  陣法包羅萬象,但又是不斷變化流轉,不拘泥於任何品階,名類和形式。

  所以才要學得駁雜,旁徵博引,最終融匯貫通。

  不能遵循別人的規範,不能以別人的陣流為圭泉,而是要走自己的路,用自己的神識,參透萬般陣紋的表象,窺見陣法的本質,塑造自己的「陣流」。

  別人教的,始終是別人的。

  自己悟出來的,才是自己的。

  這一切的道理,都蘊含在莊先生曾經的教導中。

  看似只是一些口頭上的「虛話」,沒有實際的用處。

  而莊先生當年,也的確不曾教給墨畫,真正的無上陣道奧秘:「仙天陣流」。

  但墨畫卻反而覺得,師父當年教給自己的這些看似尋常的道理,實則才是真正的陣法「奧秘」。

  世間萬物,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看似有用之法,但只能有一時之利。

  看似無用之理,但一旦領悟了,反倒真正能受用終生。

  「師父對自己當真是,用心良苦—」

  墨畫神情愜良久,心底微酸,忍不住又泛起思念。

  片刻後,他猛然意識到什麼,不得不強行將思念壓在心底,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過了一會,平復了心緒後,墨畫這才聚精會神,繼續考慮起丹雀部的事。

  「聖紋——」

  墨畫查證過了。

  丹雀部里,的確是有「聖紋」的傳承的,但這些傳承,藏在一些「大長老」手中。

  大長老身份神秘,也很少露面,墨畫接觸不到。

  而丹雀部聖紋的最高應用,是在一副鎧甲上。

  有了這副鎧甲,丹雀部才能打造一支,獨屬于丹雀部的精銳蠻兵:

  赤翎兵。

  這支蠻兵,到底多強,有何特徵,墨畫沒見過,也不得而知。

  只知這支赤翎兵,是丹雀部歷史上的最強戰力。

  甚至在曾經強者林立的大荒王庭軍中,也是極上等的蠻兵。

  一支二品巔峰的赤翎兵,甚至可以正面衝鋒,斬殺金丹高手,足可見其強大。

  但這些,都是墨畫從丹雀部族人的閒聊中聽來的,究竟含有多少「吹噓」的成分,墨畫也不得而知。

  有機會,他還真想親眼看看,這丹雀部最強蠻兵,赤翎兵的威武。

  此外,有關丹雀部的權力結構,墨畫也深入研究了一下。

  丹雀部的首領,自然是大酋長,也就是丹朱的父親,丹烈。

  身軀雄壯,看似有點好色,但城府卻很深。

  除此之外,便是酋長嫡系一脈的心腹,以及各個少主,和各個少主魔下部落中的蠻修勢力。

  除了大酋長外,另一大勢力,是「長老會」。

  丹雀部,各個分支部落中,金丹以上的蠻修,便可任「長老」。

  長老之中,身份高,能力強的,便可入長老會,參與部落大事的決策。

  而長老會的主要權力,在「大長老」手裡。

  大長老以下,還設了「左長老」和「右長老」。

  左長老和右長老,地位同樣很高,可以視為大長老的左膀右臂。

  一旦大長老退位,下一任大長老,便會從左右兩位長老中選出。

  除此大長老,左長老和右長老之外的其他長老,再分「上位長老」和「下位長老。」

  上位長老,至少是金丹中期修為。

  下位長老,則以金丹初期居多。

  下位到上位長老的晉升,也並不唯「修為」論。

  出身,血脈,天賦,能力,對部落的貢獻等等,都有講究。

  同時還要看「名額」。

  若上位長老中,沒有名額空缺。下位長老,也是無法晉升的,只能排隊候補。

  長老會和大酋長,彼此制衡,你強我弱,你弱我強,也有很多爾虞我詐,和利益紛爭。

  看似是「野蠻」的部落,但權力的規矩,還是挺複雜的,上下位的差距,也很分明。

  這是從「上層」來看。

  從下層來看,丹雀部的內部,也是完整的「供養」體系。

  小支部落,給中等部落「捐貢」,以求得到照拂。

  外支部落,給嫡系部落「捐貢」,以求得到庇護。

  一些只有姻親關係,依附于丹雀部,無自保之力的從屬部落,則被其他所有部落排擠和盤剝。

  他們到處捐貢,以求棲身自保。

  甚至很多時候,他們連自己的貢賦,最終貢給了誰都不知道。

  到底要「責」多少,也是一個無底洞。

  基本上,除了勉強維生的一些食物,其他任何「剩餘」的資產,都會被盤剝乾淨。

  而這些「盤剝」中,不僅包括食物,財物,也包括人。

  尤其是年輕的,貌美的部落女子。

  這是「底層」。

  當然,底層之下,還有「人」,這些就是所謂的「蠻奴」。

  蠻奴一般是戰敗的俘虜,或是犯了大錯,被貶為「奴」的族人。

  蠻奴生下的孩子,一輩子也都是蠻奴。

  蠻奴其實才是丹雀部,為數最多的「人」。

  他們平日裡,是豬狗,是牛馬,是僕役,是勞力,打仗的時候,是走卒,是炮灰。

  蠻奴不被視作「人」,沒有人會將蠻奴放在眼裡。

  死了一個蠻奴,跟死一頭豬狗,沒有區別。

  但這些蠻奴其實才是,整個丹雀部,甚至可能是整個大荒,被「忽視」掉的,被「犧牲」掉的「無聲的」,甚至是「隱身」的大多數。

  他們其實才是,大荒整個結構中的「基石」。

  他們的勞動,供養著一切。

  他們創造的價值,讓部落富強。

  但他們卻被視如豬狗,淪落在底層之下。

  大荒這些看似強盛的部族,本質上都是一個,由下而上,層層供血,由上而下,層層壓迫的1

  金字塔」。

  從上層看,只能看到骨肉相殘的權力之爭。

  從下層看,卻是階層森嚴,極端壓榨,吸髓入骨,民生殘酷,蠻奴非人,這等等尖銳的矛盾。

  從不同角度看,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問題。

  而肉食者鄙,部落上層,是不會代入到下層,乃至蠻奴的視角去看問題的。

  而下層一旦爬到上層,也會成為「肉食者」。

  如此循環往復,大荒的矛盾,便會永遠存在。

  墨畫心生感慨。

  果然,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總歸要外出遊歷,四處走走,對自己修道的學問,對萬事萬物的規律,才能見得更真,感悟更深。

  而要改變如今大丹雀部的這個局面,身為酋長之子,卻天生一顆良善之心的丹朱,就是最好的人選。

  而且,還好丹朱早早碰到了自己。

  否則一旦丹雀部內亂,戰爭爆發,手足相殘。

  丹朱的心發生了變化,變得冷漠殘忍了,即便是墨畫,可能也改變不了什麼。

  這世上最善變的,可能是人心。

  但唯一值得珍惜的,恰好也是人心。

  想到這裡,此後的一個月,墨畫都在潛移默化地,對丹朱進行「教導」。

  引導他去想一些,他此前從未想過的問題,

  並看似無意地,帶丹朱去看一些,他曾經沒看過的畫面。

  尤其是,底層之下的蠻奴,被鞭打,被辱罵,被凌虐,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驚恐畏懼的模樣。

  這些都是丹朱從前,不曾看到過的。

  他從小到大,都被「保護」得很好。

  他的身邊,大多也都是光鮮亮麗的「貴人」,即便遇到一些底層蠻修,也都是淳樸的,心懷感激的。

  他真沒見過,這世上竟真的有人,像「牲畜」一樣活著。

  而這樣的人,一直就活在丹雀部,甚至就一直活在他身邊,只是他從來不曾看到而已。

  丹朱開闊了「眼界」,內心也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這個世上,窮人不知富人有多富,叫沒見識。

  同樣,富人不知窮人到底有多窮,也是一種沒見識。

  在此等「真實」的,「殘酷」的現實衝擊下,丹朱心中,那些有關個人命運,兄弟情誼,父親認可———這些「小我」的憂心憂慮,不知不覺,都淡去了一些。

  見過大苦,方生大悲。

  有了大悲,則無小我。

  丹朱的心,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的命運,也由此開始一點點重塑。

  墨畫能清晰感受到,丹朱的「命途」有了改變。

  但他覺得,還是不太夠。

  丹朱這些認知,都只停留在「知」的層面。

  知畢竟是「虛」的。

  要將「虛」,轉化為「實」,就需要「行」,以行踐知,最終虛實轉化,達到知行合一。

  可丹朱現在,缺乏「行」的條件和能力。

  他身份很高,但其實又只是丹雀部的「吉祥物」,是丹雀部的「象徵」,根本沒有自主行動的能力。

  更不必說,這種「知行合一」,事關部落權力更迭,底層階級重塑。

  這更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若要達成,必然需要強大的勢力,和超然的實力。

  這些丹朱目前,都不具備。

  他只是個人天賦好,修為在同輩之間,一騎絕塵。

  但他地盤不大,心腹不多,擁是不夠,權力很小,在部落真正的大事上,沒有話語權。

  而丹朱此前,四處慰問老者,關愛孩童,的確出自他的本心和善意,也很得人心。

  但墨畫知道,這種「人心」,太廉價了,也無法轉化為,真正的「戰力」或「擁護力」。

  甚至這種「人心」,破壞也很容易。

  從墨畫的角度看,甚至不需要搞太複雜的手段,只要散播一些謠言,說丹朱公子,「虛偽」,「刻薄」,「作風不正」,「暗中謀反」,「喜歡吃小孩」等等———」

  這樣煽風點火,散播開來。

  眾口金之下,丹朱的風評,立馬就完蛋。

  人心歸根結底,就是這種東西,見風使舵,十分容易玩弄。

  沒有實力做依仗的「人心」,也終究只是浮萍。

  因此,必須讓丹朱,培植自己的勢力,有自己的基業,

  他若再繼續做部落的「吉祥物」,後果不堪設想。

  閒暇時分,墨畫抬頭望天,隱隱約約,能從大荒的天空中,感受到一縷焦灼感。

  他心裡猜測,這是天機在提醒他,某種未知的「大變」,正在醞釀,大荒的時間,可能並不多了。

  墨畫算力還不夠,知道的線索還不夠多,因此參不透這種「天地大變」究竟是什麼。

  但他也知道,再這樣慢吞吞下去,溫水煮青蛙,最終都要死。

  可正如他此前所說,丹朱被「保護」得很好。

  墨畫一時,也沒什麼辦法,能讓丹朱擺脫束縛,去建功立業。

  局勢就有些僵持。

  而變故,發生在十日之後。

  這一日,墨畫正在屋裡,研究四象獸紋,忽聽屋外一陣騷動,一隊人馬匆匆忙忙,進了主部。

  這些時日,墨畫憑藉巫祝的身份,還借著丹朱的名頭,與一些丹雀部的長老,已經混得很熟了。

  稍加打聽之下,墨畫便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個名為術骨的大部群,其中一撮蠻修,掠殺了丹雀部北方的一個小部落。

  老人和小孩,全被殺了。年輕的男女,被擄走了,當做了「蠻奴」。

  這無異於,是在侵犯並羞辱丹雀部。

  丹雀部上下無不震怒。

  墨畫皺眉,心頭卻莫名有些不安。

  他總覺得,這件事似乎是某種因果的「火苗」

  有人將這個「因」給點燃了,好造就某種預想中的果。

  但與此同時,墨畫也敏銳地意識到,亂局之中,他的機會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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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11 08:32:42
  第1174章 兇獸入主
  丹雀部上下,籠罩在一片憤怒之中。

  部衆被弑殺,還被抓去當蠻奴,無異于是在挑釁丹雀部的威名。

  術骨部,是“朱雀”山界中的一個三品部落,實力中等,與丹雀部并非一脈,行事兇殘貪婪,是以平日也時常有些摩擦和交戰。

  但此前,交戰歸交戰,厮殺歸厮殺,不會像如今這般,大肆屠殺小部落民衆,還将丹雀部的部衆,抓去當“蠻奴”。

  這是一種,頗具“羞辱”性的行爲。

  也觸及了丹雀部的底線。

  丹雀部上下,所有人都在讨論,誅殺術骨部的賊人,以眼還眼,血債血償。

  丹朱同樣如此。

  他同情遇難的族人,同樣憤怒于,無恥而殘忍的術骨部。

  但這件事,輪不到他插手。

  對外征戰,殺伐,與其他部落交戰,結仇這種事,父親向來不允許他去做。

  丹朱有心無力。

  可墨畫卻喊他過來,小聲對他道:“丹朱……”

  經過這段時日的交情,墨畫與丹朱這個少主已經很熟悉了。

  他可以直接稱呼丹朱的名字,而不必稱少主,而丹朱也直接尊稱墨畫爲“先生”。

  墨畫道,“你去找大酋長,主動請纓,去讨伐術骨遊部。”

  丹朱一怔。

  這種事,他倒不是不想做,而是不太可能。

  丹朱有些無奈:“我之前試過,想請求父親,讓我外出征戰,讨伐一些賊人,但都被父親拒絕了。父親說我的職責,是一心一意修行,不要去管這些俗事,以免遭到意外……”

  或者是,遭到暗算。

  畢竟,丹朱這個“十歲築基,二十結丹”的天賦,堪稱得天眷顧,十分恐怖。

  整個山界,有大把大把的人,想丹朱死。

  不隻是丹雀部的敵人,盟友,乃至丹雀部内部,都不乏嫉妒,忌憚丹朱天賦,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這一點,大酋長再清楚不過。

  所以此前,無論發生什麽事,大酋長都不允許丹朱,離開丹雀部的勢力範圍。

  丹朱心裏也明白。

  墨畫卻道:“沒事,你這次去,大酋長肯定同意。”

  丹朱将信将疑,“當真?”

  墨畫一臉淡然地點頭:“沒錯。”

  丹朱還是有些遲疑。

  但墨畫的話,他還是信的。

  而且他内心裏,也是想親自手刃仇敵,爲丹雀部死去的族人,讨回一個公道的。

  反正去一趟,也不會有損失,頂多再被父親斥責幾句,拒絕一次罷了。

  丹朱便一個人,去找大酋長請示了。

  半日後,丹朱回來了,見了墨畫,神情微妙,甚至有些震驚:

  “父親他……竟真的同意了……”

  墨畫神色平靜,并不意外。

  丹朱感慨道:“先生,您說得真準。”

  随後他又有些疑惑,“您爲何知道,父親這次,會同意我帶兵去征讨術骨部?”

  墨畫默默看了眼丹朱,心道:

  因爲你父親也知道,你們兄弟間,早晚會骨肉相殘。

  他再護着你,反倒會害了你。

  不如放你出去,曆練曆練。

  你若能經過這些磨砺,規避外界的各種敵意兇險和殺機,還能成長起來。

  他說不定真的會考慮,将酋長之位,托付給你這個小兒子。

  即便不托付酋長之位,将來兄弟争權,丹朱經曆過風雨,也能有點自保的能耐。

  若是丹朱經曆不住風雨,死在了外面,至少也是爲部落而死,總比在内鬥中,死在自己的兄長手裏,要好得多。

  當然,話是這麽說,這個決斷,還是沒那麽好下的。

  讓自己最愛的小兒子,去承受風險,乃至死亡。

  大酋長的心底,必然也是有重重猶豫和苦痛的。

  如果不是丹朱去求他,大酋長是絕不可能,主動下這個決斷的。

  現在丹朱去求他了,也就意味着,丹朱在走向自己的命運,将迎接未來的風雨。

  大酋長再不忍心,也必須狠心了。

  當然這些,墨畫沒辦法明說,他隻能老生常談道:
  “這一切,都是神主的啓示。你的命中,該有此一行。”

  丹朱有些古怪地看着墨畫。

  有時候,他真的分不清,這位容貌年輕俊美的“巫先生”,是心智過人,精通人心,還是真的是個“神棍”……

  他的話,也是一會聰明睿智,有理有據。

  一會又含含糊糊,神神叨叨的,讓人摸不着頭腦。

  墨畫頓了片刻,又問道:“你去求大酋長的時候,三少主,是不是也在?”

  丹朱點頭。

  墨畫道:“他臉色不好看吧?”

  丹朱道:“是的,我去請戰的時候,三哥好像有些意外,父親同意的時候,三哥臉色很難看。”

  墨畫看了丹朱一眼,心中歎氣。

  丹朱果然心思敏銳。

  很多事,他本能地就有察覺,隻不過,他發自内心地,不願将别人往壞處想。

  墨畫也沒多說什麽,而是道:“你調些人手,今晚就出發,連夜去讨伐術骨遊部。”

  丹朱便問道:“調多少人好?”

  帶兵打仗這種事,他真的是經驗很淺。

  墨畫意味深長道:“多多益善。”

  丹朱愣了下,“讨伐的,是術骨部的一個遊部,他們人不多,我們要那麽多人麽?”

  墨畫點頭,笃定道:“相信我,把能帶的人,全都帶上。”

  丹朱見墨畫神情鄭重,知道這件事,巫先生肯定比自己懂,遲疑片刻後,便點了點頭:
  “好,我聽先生的。”

  ……

  丹朱下去調兵了,傍晚時分,人手就齊了。

  全部人手,算上丹朱,墨畫,兩個金丹境的護衛長老,巴山和巴川。

  除此之外,是一支大約一百多人,修爲大概都在築基巅峰的丹雀部蠻兵。

  大荒與道廷不同。

  道廷是禁養“私兵”的,否則就是意圖謀反。

  但大荒這裏,每個部落,都有各自的“蠻兵”。

  每個部落,都相當于一個獨立的“氏族”,彼此之間互相争鬥,征戰多,矛盾也多,不養蠻兵,早晚會被人吞并,淪爲他人的奴隸。

  可以說,大荒是全部落皆兵。

  隻不過,有些部落實力太弱,沒蠻兵,沒兵器,沒陣型,養的“兵”,跟普通蠻修,其實也差不了太多。

  譬如烏圖和兀魯這等二品小部落,便是如此。

  但丹雀部不同,丹雀部的蠻兵,是很強的。

  這批随丹朱出征的蠻兵,無不披堅執銳,盡管蠻甲算不上太好,但也能看出,明顯不同的肅殺之氣。

  一百多,這個人數不算多,但也并不算少。

  而且清一色,全都是築基巅峰。

  這在丹雀部,也幾乎是精銳中的精銳了。

  畢竟再往上,金丹蠻修,就去做長老,或至少是将領了,不會再當普通的“蠻兵”。

  因此,這支蠻兵,整體戰力其實是很強的。

  甚至丹朱自己手裏,根本湊不出這樣一支隊伍。

  這些蠻兵中,一半是丹朱自己的人,另一半,卻是大酋長賜給丹朱的。

  而除了這些蠻兵外,大酋長還“賜”了另一人給丹朱。

  此人,乃是一個金丹中期的蠻将,名叫赤鋒。

  一頭紅發,滿身傷痕,人亦如其名,是個曾經随着大酋長,讨伐大小部落,身經百戰的先鋒“蠻将”。

  蠻将,也是統領的一種。

  修爲高,可統領蠻兵的,都可以叫統領,但唯有建立功勳,有了封賞,才能叫“蠻将”。

  赤鋒是大酋長的心腹蠻将,如今随丹朱出征,也可見大酋長,對丹朱的青睐。

  而這些加起來,便是征讨術骨遊部的全部人手了。

  追殺術骨遊部,本身也不宜人多。人多反而臃腫,這一百精銳剛好,正面很強,行軍調動也方便。

  蠻兵齊聚,彼此見了面。

  蠻将赤鋒向丹朱行禮問好。

  他是大酋長的心腹,自然與丹朱這個少主,也有過一些交集。

  巴山和巴川兩個護衛長老,則向蠻将赤鋒行禮。

  他們修爲差一截,身份也低一等,戰功更沒赤鋒高,因此态度十分恭敬。   
  至于墨畫,就像一個“編外人”一樣。

  赤鋒沒向他問好。

  他也沒搭理赤鋒。

  丹雀部内部,很多人其實并不将墨畫這個“巫祝”看在眼裏。

  因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墨畫這個“水貨”,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是巫祝。

  他隻是一個,借丹朱上位的,招搖撞騙的“小白臉”。

  礙于大酋長的威信,大家閉口不談而已。

  但赤鋒這等,金丹中期,有實打實戰功在身,便是丹朱都要敬重幾分的蠻将,自然不會将墨畫看在眼裏。

  他能“無視”墨畫,已經算是對墨畫,最高的“禮遇”了。

  不光赤鋒,便是丹朱身旁,巴山和巴川兩個金丹護衛長老,對墨畫也是心存質疑和芥蒂的。

  原本他們二人,才是丹朱少主的心腹。

  可墨畫一來,他們二人的地位,就完全沒了。

  墨畫就像是一個,“蠱惑少主”的佞臣。

  偏偏他們少主,還就對這個小白臉言聽計從,這讓他們無不心生不滿。

  墨畫對他們這些小情緒和小排斥,自然心知肚明,但卻渾不在乎,整個人優哉遊哉的。

  ……

  蠻兵集結完畢,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啓程出發,離開丹雀主部,徑直向西北方向去了。

  而在丹朱帶領蠻兵,穿過紅色朱雀大門,離開丹雀部的同時。

  主部一處閣樓上,丹雀部三少主丹别,正目光複雜地看着這一幕。

  他感覺他的弟弟,變得不一樣了。

  他心思深,也能大概感覺到,他們兄弟之間,終究是走到了岔路口。

  這個他從小真心關愛的弟弟,已經長大了,也已經成了一個莫大的“威脅”了。

  丹别的眼裏,有些矛盾和痛苦。

  片刻後,心底那些殘留的溫情,也被一點點絞殺,最終徹底冷卻下來。

  丹别的神情,漸漸變得冷漠。

  另一邊,魁梧雄壯的大酋長,也站在高台,目送自己的小兒子離開。

  這是他的小兒子丹朱,第一次帶兵打仗。

  丹朱是修道的天才。

  但領兵打仗,又是另一回事。

  整個丹雀部,乃至大荒的曆史上,不乏年少英雄,天賦奇絕,被寄予厚望的絕世天才,第一次征戰沙場,寸功未立,便當場殒命的先例。

  命運是殘酷的,而且有時候,甚至是荒謬的。

  活着的時候,千差萬别,分什麽庸才,什麽天才。

  但該死的時候,所有人都一樣死。

  征戰沙場多年的大酋長丹烈,比誰都深知這一點。

  當年與他一并征戰的兄弟,很多天賦比他好,修爲比他強,智謀也比他高,卻無一例外,全都在戰場中身首異處了。

  甚至有些人,死得莫名其妙。

  唯他這個,看似庸碌的“大個子”,最終活了下來,還做了大酋長。

  因此,他此前并不敢輕易,讓丹朱去冒險。

  丹朱天賦高,的确不假。

  但真上了征伐的戰場,根本不會知道,你面對的,都會是什麽可怕的東西。

  明刀,暗箭,邪門,鬼術,巫瘴,腐毒,詛咒,神罰……

  最可怕的,便是某些詭毒的咒術。

  據老祖說,這類咒術,涉及虛無缥缈的因果,非明悟各中道理的高人和異人,根本無法參悟。

  若在因果上,被“咒”死了,那任何有概率的緻命因素,都會被放到最大。

  一把刀,可能突然斷了你的手。

  一支箭,可能突然射中你的眼睛。

  一柄長槍,可能誤打誤撞刺穿你的胸口。

  毒會侵入你的心脈,讓你走火入魔而死。

  瘴氣會惑亂你的神識,讓你自尋死路。

  一些原本,可以避開的兇險,會在你身邊“排隊”,要害死你。

  你的運氣,會歸爲零。

  周遭環境中,但凡有一丁點,能緻你于死地的因素,都會突然降臨殺死你。

  而在戰場上,本就刀劍無眼,兇機無數,是最好的“因果咒殺”之地。

  當然,因果咒術是一類禁忌之術,很少有人能學會。

  學這類咒術,需要付出數十年,乃至數百年的時間和心血。

  施展這類咒術,也要付出極其高昂的成本。

  一般修士,也根本不配被“咒”殺。

  但十歲築基,二十結丹,作爲丹雀部千百年來,最爲驚豔的天才,想必有很多部落,都甘願爲此付出高昂的成本,甚至可以說是不惜一切代價。

  因此,大酋長此前,根本不敢放丹朱出去。

  可現在,不放也不行了。

  局面已經十分尖銳了,很多事情,他這個大酋長,也掌控不了……

  大酋長目光放遠,看向蠻兵隊列中,自己心愛的小兒子丹朱,心中感慨萬千。

  之後他目光微動,自然而然,又看向了丹朱身旁的墨畫。

  大酋長的眉頭,漸漸皺得更深了。

  他之所以放丹朱,去征讨術骨部,除了曆練丹朱外,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因爲這位,裝着老練深沉,但其實年紀還沒丹朱大的“巫先生”。

  因爲有這個“巫先生”,他才會答應,讓丹朱去外面曆練。

  但他最擔心的,恰恰同樣是這個“巫先生”。

  這個巫先生,經常和丹朱待在一起,給丹朱灌輸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論,說些“衆生平等”的神棍之言,不知圖謀什麽。

  丹朱偏偏,還都聽信了。

  按大酋長的意思,這等“妖言惑衆”,煽動他兒子的詭異人物,自然是要殺了,以除禍患的。

  但大酋長又不太敢貿然動手。

  因爲這個看似神棍的“巫先生”,那日的确點破了,他那不爲人知的心迹。

  而且,當這巫先生,和丹朱站在一起的時候。

  大酋長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了,丹雀老祖很久之前,耗盡心血得出的一句谶語:
  “兇獸入主,朱雀中興。”

  大酋長默默念叨着這一句,目光肅然。

  他還是不太明白,當今大荒的局面,道廷壓境,王庭征戰,部落離心,兇機四伏,乃是“末年衰敗”之相,朱雀如何“中興”?
  還有,“兇獸”入主,又是什麽意思?
  兇獸不是帶來災厄的上古之獸麽?

  兇獸入主,曆來是招來天地破碎的大劫,怎麽可能會有“中興”?
  更何況……

  大酋長看着丹朱身旁,面如白玉,眉清目秀的墨畫,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哪裏有兇獸?兇獸在哪?”

  ……

  丹雀部落少主,蒼天寵愛的第一天才,丹朱,經大酋長應允,親自外出讨伐敵人。

  這在丹雀部内部,引起了不少騷動。

  明裏暗裏,不少雙眼睛,都在盯着丹朱。

  很多人暗中議論紛紛,同樣也有不少人,藏着别樣的心思,不知在圖謀什麽。

  丹朱的心情,也并不平靜。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丹雀部,獨自帶兵征戰,去讨伐敵人。

  心中激動,熱血,忐忑,不安,和緊張各種情緒,兼而有之,十分複雜。

  隻是看着身旁,一臉從容的墨畫,丹朱不知不覺間,似乎也受到感染,心緒漸漸安定了下來,身上竟也露出了一分,和墨畫相似的從容氣度。

  蠻将赤鋒在後面默默看着這一幕,目光不由露出一絲詫異。

  之後衆人行軍,一路無話。

  丹朱和墨畫等人,領着百餘精銳蠻兵,按照方位,一直向西北方趕去。

  大約行了兩個時辰,夜色已深,便趕到了丹雀部西北方,一處偏僻荒山間的小部落處。

  這是丹雀部中,一個小部落的駐點。

  隻是此時,已成了一片廢墟。

  營寨坍塌,到處是灰燼,地上滿是殘肢,腥味撲鼻。

  無用的老人和孩子被殺了,可以做蠻奴的青壯被擄走了,一應财物,全都被劫掠一空。

  親眼見到此惡行,丹雀部的衆人,無不心生憤怒。

  墨畫也目光冰冷。

  尤其是想到那些,死去的孩子。

  他是大荒的“先生”,這些死去的孩子,原本都應該受到他的教導,長大成才的。

  隻是,憤怒之餘,墨畫心頭忽然有些異樣。

  他似乎從這件事中,感受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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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11 08:33:10
第1175章 玄火翎衣
  被滅門的小部落,血化成了灰,一片凄慘。

  大塊頭巴山長老含怒道:

  “少主,我們得快點去追,将術骨部的賊人扒皮抽筋,以慰這些族人的在天之靈。”

  一旁沉穩的巴川長老,也神情肅然,點了點頭,“再不早些追去,這些術骨賊人,怕是沒了蹤迹。”

  丹朱目光銳利,點頭道:“好。”

  可随之而來的問題便是,他們不知,術骨部的這些賊人,逃向了哪裏,要向何處追?
  畢竟時間,已經過了一日。術骨部的賊人,肯定也逃遠了。

  一旦追錯了,南轅北轍,就白跑一趟了。

  不但報不了仇,還可能淪爲其他部落的笑柄。

  巴山和巴川兩個長老,便想先在四周,搜尋一下蹤迹,然後确定術骨部逃跑的方位。

  墨畫卻輕輕向西面一指,“往那邊逃去了。”

  巴山一怔,問道:“你怎麽知道?”

  墨畫往天上一指,“神主告訴我的。”

  巴山被噎了一下,臉色難看。

  丹朱看了墨畫一眼,沉思片刻後,便果斷道:“好,我們往西邊追。”

  “少主……”巴山還想勸一下,讓少主慎重。

  畢竟一旦追錯了,便會贻誤時機,要多費太多周折。

  丹朱卻不容拒絕道:

  “事不宜遲,向西!”

  說完他率先,向墨畫指的方向走去了。

  巴山他們沒辦法,隻能跟着。

  百人蠻兵,見丹朱少主走了,便也開拔跟上。

  身高體壯,紅發如火的蠻将赤鋒,看着墨畫捉摸不透的身影,微微皺了皺眉頭,但也沒發一言,默默跟着衆人。

  一行人向西追趕,跋山越崖,追了足足大半日。

  可沿途沒一丁點人影,也不見有什麽術骨部的蹤迹。

  巴山心中越想越是懊悔,便對丹朱道:

  “少主,我們走錯了,這山路上一個人影沒有,術骨部根本沒走這條路。”

  丹朱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隻是他相信墨畫,一路上不曾質疑。

  可此時巴山長老一說,丹朱也不由眉頭緊皺,看向墨畫。

  誰知墨畫竟也點頭承認道:
  “沒錯,術骨部的确沒走這條路。”

  丹朱愣住了。

  巴山巴川兩個長老,神情錯愕,而後都有些憤怒:
  “你……”

  他們的少主,連同他們這些長老和一百蠻兵,全都被墨畫這個奸臣戲耍了。

  墨畫淡淡看了他們一眼,一臉從容道:

  “術骨部先我們一日行程,走他們走過的路,短時間内,怎麽可能追得上他們?”

  “我帶你們走的,這是近路。”

  巴山長老和巴川長老也愣住了。

  蠻将赤鋒則目光微凝。

  巴山長老皺眉,又質疑道:

  “你說近路就是近路?你又沒有千裏眼,怎麽知道術骨部在哪?”

  墨畫又往天上指了指,“不是說過了麽?這是神主給我的啓示。愚昧之人,是不會明白的。”

  遇事不決,就神主預言。

  解釋不清,就神主啓示。

  巴山長老一口氣堵在胸口,一點脾氣都沒有。

  “好了,快點趕路吧……”墨畫掐着手指,大概算了算,“再有半日,破曉之前,大概就能追上了。”

  丹朱點了點頭。

  巴山和巴川兩個金丹長老,拿墨畫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巫先生”,一點辦法沒有,隻能任由他“胡作非爲”。

  巴山隻在心中冷笑:

  “故弄玄虛的事,如此言之鑿鑿,到時候追不上,我看你如何向少主交代?”

  之後他也不再多說什麽。

  一行人,按照墨畫的指示,越過貧瘠的山嶺,繼續向西去追。

  大約半日之後,到了一座山腳,地面突然出現了一些錯亂的車轍,還有一些密集的腳印。

  車轍很深,腳印錯雜。

  還有一些人四肢着地,被拖曳的痕迹。

  巴山長老跪在地上,用指尖拈開腳印中的泥土,發現泥土之中,帶有褐色的血迹,不由擡頭看向墨畫,一臉驚愕:
  “你……猜對了?”

  墨畫沒理會他,而是吩咐道:
  “小心些,腳步放輕,不要發聲。”

  丹朱點頭,而後吩咐了下去。

  衆人又沿着墨畫指示,進入山側一方的小樹林,迂回着向山上行進。

  到了半山腰,墨畫便讓蠻兵,按兵不動了。

  他則帶着丹朱,蠻将赤鋒,巴山和巴川長老,以及一小隊親衛,兜了一個圈,走到了一個小山崖下。

  放眼望去,對面的山腰的一處林間,隐隐有微弱的火光。

  這些火光并不起眼,但若細細看去,便可發現圍繞在火光旁的,是一群行迹古怪的部落蠻修,他們在夜間,圍着篝火,跳着怪異的舞,而且人數不少。

  “是術骨部……”

  巴川長老壓低聲音道。

  “不過……”他皺了皺眉,“他們在跳什麽?術骨部應當沒這個儀式……”

  墨畫目光有些深邃,緩緩道:

  “準備好,開始圍殺。”

  當前的術骨部,是術骨部中的一個“遊部”。

  術骨部與丹雀部不同,是一個“同盟”類型的部落,沒有統一的傳承和血脈。

  因此部落之中,成員很複雜,且很多時候,行動難以統一,無法約束。

  這也就導緻了,處于“遊離”狀态的術骨部落,占據了相當大的一部分。

  他們四處遊蕩,燒殺搶掠,很多壞事都幹。

  這些遊部之中,不是沒有好的,但絕大多數,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而此次,這支術骨遊部,所犯下惡行,較之從前都更爲惡劣。

  丹朱便開始安排人手,進行圍剿了。

  他是丹雀部少主,雖然不曾實戰,但基本的蠻兵交戰,還是學過的。

  還有巴山和巴川這兩個長老,在一旁給意見,并且由身經百戰的,丹雀部先鋒蠻将赤鋒把關。

  想在山腰處的山林間,将這夥術骨遊部,盡數圍剿,問題并不大。

  這夥術骨遊部,大約八九十人,爲首之人大概率是金丹。

  但丹雀部,明顯實力更強,而且以有心算無心,優勢更大。

  全局的作戰圖,墨畫瞄了一眼,也覺得沒問題。

  丹朱是天才,赤鋒是老将,這個作戰計劃,即便墨畫來安排,也隻能這樣。

  墨畫沉思片刻,便對丹朱道:
  “少主,你打頭陣。”

  丹朱自然是樂意的。

  但巴山和巴川兩個長老,卻連忙道:

  “少主,術骨這等宵小之輩,不值得您親自動手。您當顧全大局,坐鎮後方。”

  他們二人,是丹朱的護衛長老,生怕打仗期間,丹朱有一丁點閃失。

  雖說以丹朱的實力,一般來說,不會有太大風險。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丹朱是千金之體,真遭逢了什麽意外,他們這兩個護衛長老,就是萬死難贖了。

  丹朱自然是想親自沖鋒陷陣殺敵的。

  可巴山和巴川兩位長老的苦心和難處,他也很是體諒。

  丹朱又看向墨畫。

  巴山和巴川兩位長老,見狀心裏苦,好端端的一個少主,遇事不決,就看向這個小白臉佞臣。

  果然,墨畫道:“你放心上陣殺敵,這次不會有危險。”

  丹朱點頭道:“好的,先生。”

  巴山和巴川氣結。

  巴山長老還盡力勸道:“少主,事關您的安危,千萬不可輕信……”

  可他還沒說完,被墨畫“蠱惑”的丹朱便截口道:

  “不必多說,我心意已決。”

  巴山長老隻能深深歎氣。

  之後丹朱,便開始“排兵布陣”,将丹雀部的一百精銳蠻兵,分成三路。

  巴山和巴川長老,各領三十多人,從另兩側包抄。

  丹朱和赤鋒則領着剩下的蠻兵,從正面沖殺。

  到時候三面夾擊,将這股術骨遊部,盡數殲滅。能抓則抓,不能抓則殺。

  墨畫身爲“巫祝”,身子文弱,也隻有築基,沒有作戰的能力,因此不必身先士卒,隻在一旁觀戰即可。

  這點也得到了丹雀部的一緻認同。

  畢竟墨畫的确“文弱”。

  計劃安排下去之後,丹雀部蠻兵,開始分頭行動。

  黑夜之中,有隐晦的肅殺之氣,開始流轉。

  術骨遊部的蠻族,還在跳着怪異的舞,沉浸在癫狂的世界中。

  過了片刻,各隊蠻兵到位,正準備伏擊。

  術骨部的營地中,忽然傳出一陣尖嘯,似乎是有人,察覺到了危險。   
  這意味着,這支術骨遊部中,的确是有金丹頭目的。

  而且此人,神識還比較敏銳。

  他察覺到了丹雀部的伏擊。

  但爲時已晚,在尖嘯聲響起的同時,丹朱便首當其沖,已經發起了沖鋒。

  火紅色,如熔岩結晶般的金丹之力,充斥着他的全身,散發着極強的威勢。

  赤色流火般的翎羽,環繞在丹朱周身,更顯得他明明煌煌,如朱雀聖子降臨世間,令人心生敬畏。

  丹朱一人沖殺之處,術骨部的普通蠻修,盡皆不是其一合之敵,被業火焚燒,經脈枯竭而死。

  這還是丹朱,第一次全力施展金丹之力,沖殺敵營。

  丹雀部的蠻兵,見丹朱如此神勇,渾身流火,鮮紅瑰麗,無不心生神往。

  而如此神威俊美之人,是他們的少主。

  他們的少主,正在身先士卒,焚殺丹雀部的敵人。

  他們對丹朱,一時生出了強烈的仰慕和“忠誠”,心中仿佛有烈火在燃燒,士氣爲之大振。

  “殺!”

  與此同時,巴山和巴川兩隊人馬,也合圍過來,一同絞殺。

  丹雀部蠻兵,同仇敵忾,喊殺聲撕破黑夜,震動山林。

  術骨遊部一時被沖殺得七零八落。

  可這些部衆,本就是癫狂兇惡之人,且圍着篝火,跳了怪異的舞,内心全被癫狂支配。

  一陣慌亂後,他們便不顧生死,如瘋子一般搖頭嘶喊着,與丹雀部的蠻兵,殺到了一起。

  隻不過在丹朱面前,這些術骨部衆,實在不是對手。

  如此厮殺了一陣,便顯露出敗勢來。

  恰在此時,黑霧一卷,術骨部衆之中,閃出一個畫着白骨面妝,紮着髒辮子,看着有幾分邪氣的修士。

  此人金丹修士,似乎便是術骨部的頭目。

  他聲音尖厲,唧唧哇哇,似乎說了什麽,而後便催動了法寶,一支白骨杖,喚出了各種陰邪之氣,向丹朱殺去。

  丹朱見狀,便也催動了本命法寶。

  一件火紅色的,宛如流火編織的朱雀翎衣,籠罩在丹朱全身。

  丹朱整個人,越發顯得華美尊貴,且氣勢驚人。

  朱雀玄火翎衣。

  這便是丹朱的本命法寶,據說是丹雀部,從大荒王庭時代,便傳承下來的至寶。

  催動之時,朱雀翎羽,化爲玄火,籠罩全身,宛如披上了一層華美的朱雀火衣,進可焚殺敵人,退可翎羽護身,乃是一件極罕見的本命法寶。

  攻防一體,不僅強大,而且唯美。

  墨畫在遠處看着,心中實在是羨慕。

  看看人家這法寶,再看看他自己。

  從乾學,折騰到離州,再流落到大荒,折騰來折騰去,還是隻有一副,學不會的陣圖,本命胚胎沒塑,連法寶的影子都還沒成型。

  墨畫忍不住歎氣。

  果然,人比人得氣死。

  自己要是也有這一身朱雀玄火翎衣當法寶,催動之時,流光溢彩,該有多好……

  當然,墨畫知道,他也就隻能想想。

  如朱雀玄火翎衣,這等真正極品的豪華法寶,傳承條件必定極爲苛刻,對天賦要求極高。

  整個丹雀部,甚至整個大荒,可能也就隻有丹朱這個,二十歲結丹的絕世天才,才能鑄成。

  以他這中下品的靈根,這輩子反正是别想了。

  墨畫又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本命法寶,會是什麽樣子?
  按照他現在的規劃,是以木白金玉鑄骨法塑陣媒,然後在自身骨頭上,刻上十二經饕餮靈骸陣,最後将這饕餮陣,與自身性命相修,融爲一體。

  那這法寶刻在骨頭上,催動之時,豈不是一點光芒都看不到?
  自己不會修了一個,土不拉幾,一點光效都沒有的,别人甚至看都不見的法寶吧?

  雖說做人要低調,實力要收斂。

  但是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鑄造的法寶,别人都看不到,也實在是……太“錦衣夜行”了。

  這也根本彰顯不了,自己身爲金丹修士的身份啊……

  墨畫又看了看丹朱,那一身流火爲衣,朱雀爲羽,在黑夜中,光芒璀璨,宛如玄火神人的模樣,心裏越發有點不平衡。

  “罷了……”

  墨畫歎氣。

  還沒賺到錢,就想着怎麽花……

  都還沒結丹,就糾結金丹法寶的模樣了……

  實在是有點想多了。

  能老老實實,先把本命法寶鑄了,把金丹結了,就萬事大吉了。

  最終法寶帥不帥,好不好看,以自己現在這個條件,哪裏還有資格挑三揀四的……

  墨畫收斂了心思,繼續在遠處觀戰。

  戰局也沒太大意外。

  丹朱的本命法寶,實在是太好了,太強了,完全呈碾壓之勢地強大。

  那個術骨部頭目,一臉白骨妝,看着邪異,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根本翻不出風浪來。

  不出多久,便被丹朱的玄火,壓得擡不起頭來。

  墨畫遠遠地看着,心中也不得不感歎,丹朱這少年,實在是太強了,資質太過得天獨厚了。

  自己一定要把他“調教”好,将來他肯定能有大作爲。

  之後便大抵是殘局了。

  術骨部頭目,也的确垂死掙紮了一下,法寶白骨杖之上,裂出血痕,喚出了血色的污水,可污染他人的法寶。

  法寶被污染,危害極大。

  即便是一些修爲深厚的金丹中期,稍有不慎,也可能會吃上大虧。

  可丹朱的法寶,實在太“極品”了。

  這些污血,一觸及他的朱雀翎衣,瞬間就被玄火,蒸發得一幹二淨。

  品階過高,便可碾壓一切招式。

  術骨部頭目窮盡一切手段,破不了丹朱法寶的防禦,心中是絕望的。

  就連墨畫,都實在是有點看不下去。

  極品法寶這種東西,實在太賴皮了……

  很快,術骨部頭目黔驢技窮,被丹朱徹底制住。

  其餘術骨殘部,也被殺得差不多了,僅剩的一些,也被生擒了,當了俘虜。

  墨畫見戰鬥差不多打完了,戰局也大抵平定了,這才邁着逝水步,慢悠悠地趕到了戰場。

  走近了,墨畫才發現,術骨部的篝火上,挂着人的胳膊和腿。

  這些術骨部,是在烤人肉吃。

  墨畫心裏有些不适,臉色也就不大好看。

  丹朱等人,同樣是極憤怒的。

  之前沖陣時,他們沒太留意,此時仔細打量,也發現了術骨部在“吃人”的事。

  而這些術骨遊部,所殺的,所吃的,全是他們丹雀部的族人。

  便有人憤怒道:

  “少主,将這些孽畜,全都殺了吧!”

  “斷掉四肢,扒掉外皮,淩遲而死!”

  “這些畜生……”

  丹雀部衆,無不義憤填膺。

  丹朱心中也極爲憤怒,而後他看向墨畫,見墨畫神情怔忡,若有所思,瞬間冷靜了下來,問道:

  “先生,可是有什麽問題?”

  墨畫環顧四周,沉吟道:“好像……少了點什麽……”

  “少了點什麽?”丹朱不太明白。

  墨畫又将四周,仔細打量了一遍,忽而目光一動,瞥見了不遠處的角落裏,一間無人在意的小山洞。

  山洞前,用人血畫了一些圖紋。

  但山洞很淺,放眼望去,裏面一覽無餘,又什麽都沒有。

  墨畫轉過頭,看向術骨部的頭目,問道:“這個山洞是做什麽的?”

  戰敗之後,被鎖鏈牢牢鎖住的術骨部頭目,兀自冷笑,并不回答。

  墨畫便道:“來個人,把他四肢廢了。”

  丹朱幾人面面相觑。

  術骨部頭目是金丹,這位巫先生隻有築基,于情于理,他肯定是廢不掉金丹的。

  這種事,得金丹修士來。

  可巴山和巴川,不太願聽墨畫的話。

  丹朱便想自己動手。

  蠻将赤鋒,卻先他一步,道:“少主,我來吧。”

  适才的交戰,赤鋒一直都沒怎麽動手,他的存在,隻是用來兜底的。

  真正的厮殺,真正的曆練,還是要靠丹朱自己來。

  但此時,丹朱表現得很好,戰鬥也平息了,這點小事,對赤鋒而言,也不過舉手之勞。

  更何況,他是金丹中期,要斷人四肢,下手也更狠更快。

  見高大魁梧,一臉兇橫的蠻将赤鋒走過來,要下狠手,術骨部頭目,當即臉色一白,咬牙道:
  “我說!”

  赤鋒動作稍頓。

  墨畫卻淡淡道:“晚了……你現在說,也要先把四肢廢了。”

  他這個人,脾氣不太好,心也有點黑,向來不喜歡跟别人,尤其是壞人讨價還價。

  不答他的話,那就要付出代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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