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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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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 08:28:08
第1196章 「神」引

  這個鐵術骨,該死麼?

  墨畫回頭思索了一下,發覺此人其實是有「取死之道」的。

  他是術骨部頭目,是敵對部落的金丹。

  他舉辦過祭祀邪神的儀式。

  他「吃」過人。

  他之前出言不遜,對自己的態度也並不恭敬。

  甚至即便現在也未必真的有「歸順」自己的心。

  這些都是殺他的理由。

  而殺他,自己都不必動手,只需動下嘴皮子,蠻將赤鋒就會手刃鐵術骨,為丹雀部那些被鐵術骨「吃」掉的族人報仇。

  當然,鐵術骨有利用價值,暫時的確殺不得。

  可問題是,為什麼自己,竟真的沒有動過殺這個鐵術骨的念頭?

  墨畫忍不住看向鐵術骨。

  鐵術骨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忽而身子微顫,胸膛像是燒起來了一般,抬頭看了墨畫一眼,而後又迅速垂下頭,不敢與墨畫對視。

  他的臉色,只是稍微白了些,沒有太多異常。

  但他神識的波動,卻有明顯的紊亂。

  這種跡象越發可疑。

  墨畫的目光,越來越深邃,與此同時,心念也仿佛戳破了一層朦朧的迷霧,開始迅速流轉起來。

  「為什麼—沒想過殺了他?」

  「是我大意了?忽視了他?」

  「一面之緣的人,我有可能忽視,但鐵術骨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以我的因果術,不可能大意。」

  「那是他——·影響了我的神識,篡改了我的某種認知?」

  墨畫心中凜然,目光也越來越鋒利。

  「這個鐵術骨,能影響我的神識和判斷?」

  「不,應該不可能」」

  「一個術骨游部的金丹,應該沒這個本事,他若真有這個本事,那他才該是大荒的巫祝。」

  「那問題,出在哪裡———」

  「這個鐵術骨,到底怎麼回事—」

  墨畫看著鐵術骨,眼中黑白分明,閃爍著金邊。

  鐵術骨仿佛在被一頭絕世凶獸的目光注視著,渾身的骨頭,都忍不住打顫,最終他實在是受不了了,顫顫巍巍彎下腰來,聲音沙啞道:

  「巫—巫祝大人,可是還有什麼吩咐,屬下這就——.去辦」

  墨畫沉默片刻,漸漸合上眼眸,斂去了眼中的神韻,再睜開眼時,眸光清澈而溫和,聲音也淡然道:

  「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鐵術骨深深吸了口氣,道:「是,那我告辭了。」

  鐵術骨躬身離開了。

  墨畫看著鐵術骨離開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夜色漸深。

  鐵術骨離開墨畫,來到了自己的營帳。

  這是術骨六怪之一的營帳,地方很寬,四周封閉靜謐,裡面獸皮奢華。

  術骨六怪逃走後,這些營帳就被徵用了。

  鐵術骨是金丹,也分得了一個用來暫住。

  離開墨畫,鐵術骨回到營帳後,見四下無人,這才長長喘了一口氣。

  胸口壓著的一塊巨石,才緩緩落下。

  都說「伴君如伴虎」。

  那個所謂的「巫先生」,長著一張小白臉,可那雙眼睛,卻比凶虎還可怕。

  慈悲面容,閻羅手段,根本不是看起來的那樣。

  他必須不斷伏低做小,唯命是從,不能有絲毫逆,才能苟且偷生。

  而今日不知為何,那「凶神」竟似乎對自己露出了殺意,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鐵術骨忍不住想跪在地上,祈求什麼,可他還是忍住了。

  在這裡,他根本不放心。

  鐵術骨強迫自己,在床上打坐,閉目養神,以此驅散心中的恐懼和擔憂。

  他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

  更準確地說,是他什麼都不敢說,也什麼都不敢做。

  鐵術骨就這樣,保持著打坐的姿勢,靜心修行。

  可片刻後,不知為何,一股朦朦朧朧的異樣襲來,鐵術骨只覺腦袋昏沉。

  仿佛有一道輕柔的聲音,在跟他說:

  「睡吧,睡吧——」」

  「睡著了,就什麼都不怕了。」

  「睡醒了,一切問題就都消失了。」

  這道如春風化雨般的聲音中,充滿著讓人「信任」的力量。

  鐵術骨信了,他不知不覺,放鬆了心防,而後睡著了。

  睡著之後,他做了個夢。

  夢中,他似乎見到了他信奉的蠻神大人。

  一位渾身透著金光,看不清身段和容貌,但洋溢著刺目金光的「蠻神」大人。

  這些金光,璀璨萬分,高如萬丈,凝練成一副巨大的「神軀」。

  鐵術骨光是看著,便覺得心神震撼。

  在蠻神大人面前,他只覺自己渺小如蟻,甚至不配抬頭去看那漫天的金光,以免褻瀆了神威鐵術骨跪在了地上。

  而這一下跪,鐵術骨忽然生出一種熟悉感,仿佛這一幕似曾相識。

  之前在夢中,他兩次向「蠻神大人」下跪,然後蠻神大人的頭,當即就被砍了,頭顱滾落在地自己跪一次,蠻神大人的頭掉一次。

  這一次不會也這樣吧?

  鐵術骨忍不住心驚膽顫。

  他忍住心悸,略微抬頭看去,便見光芒萬丈依舊,璀璨「神軀」如故。

  眼前的蠻神大人,並沒有人頭落地。

  鐵術骨不知為何,竟覺心中釋然:

  「果然,真正的蠻神大人,是不可能被輕易砍去頭顱的」」

  鐵術骨正這麼想著,下一瞬驚變驟生。

  天地之間,凝練起了一道劍光。

  鐵術骨渾身悚然。

  來了!

  那道劍光—又來了!

  那個「小凶神」,他又要來砍蠻神的腦袋了!

  鐵術骨剛想開口,想說:「蠻神大人快跑!」,「你腦袋要掉了!」

  可很快他便意識到,他現在說,已經晚了。

  他的話,不可能比劍更快。

  在他的話說出口的瞬間,也就是「蠻神大人」掉腦袋的時間。

  蠻神大人危矣!

  鐵術骨心急如焚。

  可他預想中的事,並沒有發生。

  那道洶湧澎湃的劍光,並沒有砍掉眼前這尊,渾身金光的蠻神大人的腦袋。

  反倒是「蠻神大人」,只輕輕一指,便有金光萬丈,消洱了這道劍光。

  鐵術骨瞬間失神,進而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就是—蠻神大人的偉力?」

  「那個小凶神的劍,根本傷不了蠻神大人分毫?」

  「那個..」

  身側腳步聲響起,鐵術骨一驚,當即回頭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在他身後的,哪裡是什麼「小凶神」?

  這分明是一尊,魔氣滔天,凶威赫赫,渾身白骨如劍的恐怖「劍魔」。

  此時這尊劍魔,抽出自己的骨頭,化作了骨劍,正一步步,向渾身金光的蠻神大人走去。

  似乎它的本意,就是要「弒神」。

  可任由它魔氣滔天,也掩蓋不住萬丈金光劍氣與金光交織。

  魔氣被神威鎮壓。

  「劍魔」也被「蠻神」的金光,壓得步履維艱,抬不起頭來。

  它根本不是蠻神的對手。

  而這也是鐵術骨,見到的最後一幕。

  似乎因為「神魔」大戰,虛空都開始扭曲了,夢境也開始破碎。

  鐵術骨只覺自己周身,也受到了神魔之氣的壓迫,幾乎有粉身碎骨的室息感—」

  不好!

  要死!

  鐵術骨猛然睜開雙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仍坐在獸皮鋪就的床上,周遭是營帳,並沒有神魔,沒有神威和劍氣,什麼都沒有。

  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場「夢」。

  鐵術骨大口喘著粗氣,後背全是冷汗。

  與此同時,他也有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都是假的,是做夢——」

  可鐵術骨很快就發覺不對了,「真的只是做夢麼?夢有很多種,我為什麼會做這種夢?」

  「不對—」

  鐵術骨開始回憶自己的夢,越回憶越覺得蹊蹺,尤其是「那尊渾身劍骨的恐怖『妖魔」,是什麼?」

  夢到蠻神,可以理解,因為他信仰虔誠,一心服侍蠻神大人,一心想成為蠻神大人,最忠誠的奴僕。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所以晚上才能夢到蠻神大人,

  這是蠻神大人對他的恩賜。

  「可,那隻劍骨妖魔呢?」

  「我從未見過它,為何無緣無故,會突然夢到它?」

  「人不可能夢到,毫不相關的事,既然夢到了,那就說明這劍骨妖魔,我應該遇到過,我應該認識—」

  「它是」

  鐵術骨猛然一驚,想到了什麼「是那尊凶神!」

  鐵術骨在信仰的自我構築方面,是個「人才」,他的腦迴路,很快就將一切自然而然聯繫到了一起。

  那尊小凶神,用劍。

  這恐怖劍魔,也用劍。

  那尊小凶神,砍了「蠻神」的腦袋這恐怖劍魔,也想去砍「蠻神」的腦袋。

  這便說明,那個金童模樣的小凶神,跟這渾身魔氣的妖魔,其實是同一個存在。

  唇紅齒白的「金童」,只是偽裝,是用來迷惑世人的。

  白骨掙獰的「劍魔」,才是本相,是它最本原的模樣。

  「而我為什麼,會夢到這妖魔的本相?」

  鐵術骨皺眉喃喃道,而後恍然一驚:

  「是因為蠻神大人?!」」

  「是蠻神大人,感知到了我的忠誠。他託夢給我,向我昭示了,這白骨劍魔的本相,讓我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一隻不知來歷的劍骨妖魔,在神明。」

  「同時,蠻神大人也在通過夢境告訴我,真正的『蠻神」,是不可能被這樣一隻妖魔砍掉頭顱的,相反,一身金光,反掌之間就能將這妖魔鎮壓。」

  「能被這隻『劍魔」砍掉頭顱的,都是假的蠻神。」

  「在真正的蠻神大人面前,這隻『劍魔」根本不值一提。」

  「是,是這樣——肯定是這樣!」

  鐵術骨只覺心神暢通,渾身舒泰。

  他想明百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在「蠻神大人」的啟示下,他將一切想明白,也將一切前因後果,全都看明白了。

  他心中對墨畫的疑惑,也解開了。

  為什麼那個所謂的「巫祝大人」,明明年紀輕輕,修為也不高,卻能有一身詭異的本領。

  為什麼自己這個金丹,與他相處久了,竟會覺得心驚膽顫。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個「人」!

  那個巫祝,他不是人!

  他是一頭,不知如何形成的,恐怖的劍骨妖魔!

  而且,他還不是普通妖魔。

  「他」不知為何,披了一層人皮,或者說,寄生了一尊「血肉」,遊走在人世間,甚至還頂替了「巫祝」的頭銜。

  而「他」的目的,就是想「弒神」!「他」想篡奪神權之位!

  「他」想從妖魔,蛻變為神明!

  鐵術骨心中震怖。

  他將一切全都想明白了。因此那位「巫先生」在他的心底,就變得更為恐怖了。

  恰在此時,一股十分危險的警兆,在鐵術骨心頭升起。

  他只覺得胸口處,有個東西,宛如著火了一般,燙得生疼。

  這意味著,有人要殺他。

  而且,此人真的能殺了他。

  甚至,此人此時此刻,正在「殺」他———

  「不好—」

  「莫非那隻披著『巫祝」之皮的妖魔,知道我知道了它的秘密,對我動了殺念?」

  鐵術骨心中驚惶,當即滾下床,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胸口,向著天上即頭,口中喃喃道:

  「蠻神大人保佑—」

  「先祖大人保佑——保佑信徒,保佑子孫,能消災免難。」

  「一切災厄不沾身,一切因果轉他人。」

  「芻狗化作我,死人不死我—」

  鐵術骨低聲顫抖,這麼念叨著,一股玄妙的力量,作用在鐵術骨周身,沒過多久,那股「殺意」果然消退了,他胸口宛如灼燒一般的疼痛也減輕了,直至最終消彈。

  死劫—化去了?

  沒人要殺我了?

  鐵術骨癱軟在地上,心中並不慶幸,反倒生出一點絕望。

  他不知這殺意從何而來,但想必與那化成人形的「妖魔」有關。

  而這還只是開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

  若不知道那「妖魔」的本相還好,他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渾渾噩噩地混混日子。

  可現在,他偏偏知道了。

  他知道丹雀部那些人,口口聲聲所稱的「巫祝大人」,是一個根本就不是人的「劍骨妖魔」。

  是一個膽大包天,竟然神明的恐怖存在。

  鐵術骨自然心中驚恐。

  而他現在,根本逃不掉了。

  不但逃不掉,以後甚至,還要在這「妖魔」手下做事,聽「妖魔」的吩咐。

  鐵術骨只要想到,自己是在以身飼「魔」,就覺得頭皮發麻。

  「不,不行,一定要做些什麼———」

  「可我能做什麼?」

  「我做什麼,才能不被察覺到,我其實已經知道了他的真面目?」

  「我做什麼,才能在這恐怖妖魔的手裡,保得住性命?」

  鐵術骨臉色蒼白,口中喃喃道。

  恰在此時,一道細微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似乎在引導他的心神,讓他一瞬間思路通明。

  鐵術骨不知不覺受了影響,繼而驟然大悟道:

  「沒錯!是我想錯了」

  「我國蠻神大人的信徒,我不該只哲慮自個。」

  「如今蠻神大人有此『強敵」,我應該哲慮得國,如何為蠻神大人,排憂解難,滅殺『強敵」..」」

  「可—我怎麼殺?」

  「那隻妖魔如此恐怖,我根本不國它的對手。」

  「它的肉身雖然只有築基,但卻頂著巫祝的皮囊,受丹雀仇的蠢貨信奉,我根本無法下手。一旦失手,必死無葬身之地,再也無法報效蠻神大人。」

  「我該怎麼辦—」

  鐵術骨手指扣著腦袋,越想越痛苦。

  忽而夢中的景象再次浮現。

  在他適才的夢中,那漫天金光的蠻神大人,只手鎮壓劍魔的畫面,震撼著鐵術骨的心神。

  鐵術骨愜片刻,猛然給了自個一巴掌,而後恍然大悟道:

  「對啊!」

  「蠻神大人已經給我啟示了,他已經明確告訴我了。」

  「蠻神大人託夢,意思國告訴我,能夠鎮壓這尊妖魔,這尊恐怖的劍骨妖魔,即便劍道再強,也不國蠻神大人偉大神力的對手。」

  「只要我想盡辦法,將這尊『妖魔」,帶到蠻神大人的面前,那蠻神大人,自然會殺了這妖魔,替自寧『消災微難」。」

  「國啊,蠻神大人,都告訴我了。」

  「人不會無緣無故做夢。夢中的一切,都國啟示。蠻神大人的夢,也國在給我指引。」

  「國,沒錯」

  「可國——

  鐵術骨皺眉,「蠻神大人,究竟在哪?蠻神大人,又究竟及總麼模樣?」

  鐵術骨國個信仰堅定的「聰明」人,這點難不倒他。

  很快,他便想明白了。

  「蠻神大人,肯定棲身在神像中,享用著仇落的信仰。」

  「但術骨仿的祭壇有很多,神像也有很多,而且互散在不同仇落中,不知哪處祭壇,哪尊神像,才國蠻神大人的藏身處。」

  「既然如此—那我以自身為餌,親自將這『妖魔」引過去,不就國了?」

  「引這化身巫祝的『妖魔」,到蠻神的祭壇中。」

  「這樣,偉大的蠻神大人,自然會替我這個虔誠的信徒,殺了這隻妖魔。」

  「但國如果殺不掉呢?

  「如果『蠻神大人』,也被這劍骨妖魔,一劍梟首呢?」

  鐵術骨心中震亞,而後立馬搖頭:

  「不,不可能殺不掉,蠻神大人不可能殺不掉一隻妖魔一一即便這妖魔很強很強。」

  「真正的蠻神,肯定能殺。」

  「如果殺不掉,那就說明——它國假的,它國『偽神」。」

  「既然是「偽神」,被妖魔反殺,也國正常。」

  「而我要做的,就國一直引烏,將這『妖魔」,引到真正的『蠻神大人』面前。」

  「到了那個時候,蠻神大人定會嘉獎我的忠心,賜下神恩。」

  「國,一定國這樣。」

  鐵術骨目光狂熱,點了點頭,「我國蠻神大人,最忠實的信徒!」

  「一切,皆國『蠻神大人』的指引。」

  鐵術骨陷入了對神明信仰的狂熱陶醉之中。

  而在他不遠處,濃濃的黑暗中。

  神識已經凌駕於金丹初期鐵術骨之個的墨畫,手中拎著一柄白骨斷劍,默默站在一旁,目光漆黑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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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7章 二十三紋

  二十二紋巔峰道化的神識,已經強過絕大多數金丹初期修士。

  這意味著,墨畫的隱匿,不可能被識破,

  在金丹初期修士面前,墨畫的存在,便宛如鬼神一般,天知地知而人不知。

  他站在黑暗中,如同操控人心的妖魔一般。

  而鐵術骨的信仰,也在潛移默化中,被墨畫引導著,形成了一個自我認知的閉環。

  之後墨畫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漸漸消失。

  仿佛從沒來過,也從不曾存在過。

  鐵術骨仍沉浸於狂熱之中,直到狂熱消退,理智稍稍清醒,他才察覺有些異樣。

  可某種念頭,已經深深重在了心底。

  鐵術骨只要一動腦筋,就會自然形成「閉環」:

  「那個巫祝,是個擅蠱惑人心的妖魔,它披著人皮行於世間,想謀害蠻神大人,篡奪神位。」

  「但它能殺的,只是『偽神」。」

  「真正的蠻神大人,擁有通天神力,定會斬殺這尊妖魔,也會救我於水火之中。」

  「為什麼蠻神大人會救我?」

  「因為我是蠻神大人,最忠實的信徒」

  「如若不然,蠻神大人,也不會親自託夢,給我指引—」

  每多想一遍,他對自己通過神明指引,推理出來的這套認知,就越是深信不疑。

  鐵術骨只覺得心頭火熱。

  忠誠,充斥著他的心胸。

  「我一定,要為蠻神大人做些什麼,要為蠻神大人,鞠躬盡,死而後已——」

  鐵術骨執著地嘀嘀道。

  他開始翻自己的儲物袋,從中翻出了一大堆輿圖,然後連夜在輿圖之上,標記研究著什麼。

  他研究了一整晚。

  次日,鐵術骨便去見了墨畫,奉上了自己花了一整晚,精心繪製的輿圖。

  墨畫有些「論異」,問他:「這是?」

  鐵術骨的態度越發恭敬:

  「回稟巫祝大人,此乃我術骨部的部落圖,包含偏部,小部和游部,但凡有神像和祭壇的部落,屬下都註明了。」

  「部落會遷徙,但供奉之地不變。」

  墨畫沉思片刻後,反問道:「你為什麼,突然將這輿圖奉上來?」

  鐵術骨心中咯瞪一跳。

  他腦袋一熱,只顧著想將這「妖魔」,引去給蠻神大人殺了。

  卻沒意識到,如此「無事獻殷勤」,定會引起這「妖魔巫祝」的猜忌。

  失算了!

  墨畫的目光,漸漸冰冷。

  那一尊邪氣洶湧的白骨劍魔的模樣浮在腦海,鐵術骨莫名有些心驚膽顫。

  墨畫見狀,便淡淡「提醒」道:

  「你莫非是想投靠丹雀部?」

  這句話,宛如救命稻草一般。

  鐵術骨立馬抓住話頭,點頭道:「是!是!我——·我想歸順,丹雀部—」

  墨畫反問:「為什麼?」

  鐵術骨心思急轉,開始自己為自己找理由:

  「我——術骨部殘忍,互相傾軋,冷酷無情,但丹雀部——族人和睦,尤其是..丹朱少主,

  愛民如子,英勇無雙,還有—還有——」

  鐵術骨微微抬頭,看了眼墨畫,「巫祝大人您—身負神明眷顧,慈愛聖明,定能將——神主的光輝,散播於大荒,前途不可限量———」

  墨畫微微頜首,顯然頗為滿意。

  鐵術骨緩緩鬆了口氣。

  墨畫垂下目光,掃視了鐵術骨呈上來的輿圖,忍住心中的欣喜,神色淡然地質問道:

  「這輿圖,當真不假?」

  鐵術骨躬身,篤定道:「鐵術骨敢以人頭擔保,不會有錯。」

  墨畫道:「當真以人頭作保?」

  鐵術骨忙道:「是。」

  墨畫便點了點頭:「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你盡力做好你的事,丹朱少主不會虧待你,神主也不會虧待你。」

  鐵術骨見這「妖魔巫祝」,果真信了自己的話,當即如釋重負。

  他拱手道:「謝巫祝大人恩賜,卑下告辭。」

  離開前,鐵術骨又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警了墨畫一眼。

  唇紅齒白,面容俊美,目光清澈。

  之前他沒往那方面想,此時再看,便覺這位「巫祝大人」,面色白淨得過分,恰如死人麵皮,

  嘴唇紅,仿佛抹著血。

  目光清澈中,還透著一絲違和的天真。

  而之所以有這份天真,恰恰是因為他·

  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沒有人的世故,所以才會有這一股莫名其妙的「天真感」。

  好一副俊美無暇的妖魔人相!

  而這隻妖魔,能披著人皮,光明正大地行走於世間,還自稱巫祝,說自己是「神主賜福」之人。

  它的道行,該有多高?

  鐵術骨只覺心底發寒。

  一想到,自己現在正在「算計」這尊妖魔,之後更要以身入局,服侍這尊「妖魔」,為它引路,讓它死在蠻神大人手裡·

  鐵術骨既覺恐懼,又覺得「光榮」,仿佛肩上承載著偉大的使命,悲壯感油然而生。

  鐵術骨的目光,堅硬如鐵。

  但他仍舊垂下目光,不敢去看墨畫,生怕自己的這些「叛逆」的小心思,被眼前這尊恐怖的「妖魔」察覺到,以至於大事不成,功虧一。

  鐵術骨躬身退下了。

  墨畫目光卻有些玩味,心中也在暗自思付。

  「這個鐵術骨,的確是個『人才」—」

  「只是———他身上也的確有些古怪。」

  墨畫情不自禁,輕聲念叻起鐵術骨昨夜禱告時說的話:

  「先祖大人保佑保佑信徒,保佑子孫,能消災免難。」

  「一切災厄不沾身,一切因果轉他人。」

  「芻狗化作我,死人不死我——

  消災免難—災厄不沾身,因果轉他人還有狗—

  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這鐵術骨身上莫非有某種因果傳承?

  會是什麼傳承?口訣是什麼?媒介是什麼?法門是什麼?因果律是什麼?

  鐵術骨為何會身負這種傳承?

  是蠻神給他的賜福?

  還是他口中的先祖傳給他的秘法?

  鐵術骨他真的知道,他自己身上,有這種傳承麼?他真的明白,這些因果話術的含義麼?

  墨畫越想,目光越是深邃。

  之後一個月內,有了鐵術骨這個對蠻神大人忠心耿耿的「叛徒」帶路,墨畫開始對術骨部,展開了更精準的討伐。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

  找蠻神。

  吞噬蠻神,來補神識。

  鐵術骨的目的,也只有一個:

  帶墨畫去找蠻神。

  讓真正的蠻神大人,殺了墨畫這個「妖魔巫祝」。

  甚至為了儘快達到這個目的,鐵術骨不惜親自對術骨部下手,為墨畫掃清障礙,攻城陷寨。

  他之前沒動手,因為他畢竟是金丹修士,是術骨游部的頭目。

  他跟普通族人,是不一樣的。

  在大荒這裡,頭目的歸順,是可恥的。

  鐵術骨也是要尊嚴的,他不能屈服於強敵,不能歸順於敵部,而對同部操戈。

  可現在不同了。

  他得了蠻神大人的指引,看破了虛妄,堅定了信仰,知道該怎麼做了,也就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了。

  哪怕在別人眼裡,他這個術骨「頭目」叛變,墮落,無恥,他也毫不在乎。

  為了蠻神大人,他願意承受這份屈辱,也不在乎別人的誤解。

  他的苦心,自有蠻神大人見證。

  於是,鐵術骨搖身一變,就成為了墨畫,討伐術骨部落的前鋒,

  討伐一些強大些的偏部,需要丹朱或赤鋒出馬。

  而討伐一些,幾乎沒金丹戰力的小部,偏部或游部,鐵術骨就成為了主力。

  每當攻破一處術骨部落,鐵術骨便會親自領著墨畫,來到祭壇的神像前。

  他親自安排祭祀,擺上供品,點燃骨火,並親自跳祭祀舞,將所有一切,都為墨畫準備妥當。

  然後在朦朧間,神秘降臨。

  鐵術骨又進入了神道的夢境,在夢中又遇到了術骨部的蠻神。

  他一如既往,向著蠻神大人磕頭。

  然後和往常一樣,某道璀璨的劍光一閃而過,蠻神大人的腦袋又掉了。

  若是在以前,鐵術骨會驚慌,會錯亂,會恐懼。

  但是現在,他只是在心底默默感嘆一句:

  「又一個「偽神」罷了——」

  真正的蠻神大人,不可能被劍道妖魔,斬去頭顱。

  被斬去頭顱的,只能是「偽神」。

  鐵術骨在尋找。

  尋找著那一個,能不被劍道妖魔斬死,渾身散發著璀璨純金光芒的「蠻神大人」。

  唯有這尊蠻神大人,能救他於厄難。

  唯有這尊蠻神大人,才能殺了那個,披著人皮的,可怕的妖魔巫祝。

  之後,鐵術骨一直找,一直帶墨畫,去討伐術骨大小部落,去占祭壇,去攻神像。

  鐵術骨甚至比墨畫自己都要積極。

  而他也一直入夢,一直磕頭。

  而他每磕一次頭,便掉一顆蠻神腦袋。

  磕著磕著,鐵術骨便發覺,他到了這麼多祭壇,磕了這麼多遍頭,真正的蠻神大人沒遇到,反倒是那個劍道「妖魔」,實力似乎越來越高深,給他的壓迫感也越來越強。

  那是一種神念層面,明明無形,偏又無孔不入的,陰森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越強,鐵術骨心中的緊迫感,也隨之越強,

  而這種壓迫感,在數月之後一次攻破了術骨部一個強大偏部,鐵術骨跳完祭祀舞,進入夢境,

  磕完頭,「磕」死了一尊邪異的「偽神」後,到達了巔峰。

  鐵術骨能感覺到,周遭如火獄般灼燒的感覺。

  而後能聽到,宛如狂風倒卷的吸入之聲。

  下一瞬,便突然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強大氣息升起。

  金光璀璨,鋒利如劍,滔天的氣勢,還在節節攀升,如颶風一般,席捲四周,壓得鐵術骨,幾乎喘不過氣來。

  鐵術骨只能跪在地上,將頭埋低,什麼都不敢看。

  但他心裡知道,這定然是這妖魔巫祝,斬殺了足夠多的「偽神」,神念更進一步的表現。

  不知過了多久,風波消洱。

  夢境也隨之扭曲消散。

  一陣天旋地轉,鐵術骨再睜開眼時,發覺自己跪在一尊神像前。

  神像的頭還在,但「魂」卻似乎沒了。

  鐵術骨心中一驚,情不自禁,轉頭看向墨畫,剛好看到墨畫眼眸中,黑白之色一閃而逝,磅礴的神念如旋渦一般歸於己身,渾身散發著一股,深淵般的詭異氣息。

  而後,一切氣息又都消失不見了。

  墨畫還是那個墨畫,像一個正常的「人」一樣。

  鐵術骨卻有些膽寒。

  他可以篤定,這隻妖魔又變強了。

  這隻妖魔,本身的道行已經足夠強了。如今它的念力,似乎又更進一步,那它又會強到什麼地步?

  鐵術骨心生恐懼,暗自焦急:

  「必須早點將這妖魔巫祝,引到蠻神大人的真身所在,否則時間一長,這妖魔不斷變強,對蠻神大人的威脅,也只會越來越大。」

  若是這妖魔,繼續成長,並強大到了一定程度,那情況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

  蠻神大人即便真能斬殺它,也肯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甚至發生某些驚險的意外,也不足為奇。

  鐵術骨信仰蠻神,但也並不敢輕視這尊「妖魔」。

  能凱神明的「妖魔」,絕不可能是普通的妖魔。

  「必須儘早!儘快!將這妖魔坑殺!」

  鐵術骨憂心如焚。

  墨畫則心中欣喜:

  「終於—二十三紋了持續數月時間,被這鐵術骨引著,四處去吃蠻神,吞噬念力。

  他現在的神念,終於達到了二十三紋,也就是金丹前期巔峰的神識境界了。

  甚至墨畫都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這個鐵術骨,真的是幫了他的大忙。

  果然,威脅別人做事,和讓別人心甘情願為自己做事,兩者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道心種魔,神識引導,果然是無上的大道法門。

  而接下來,他也就能正式嘗試,去學習餮紋了。

  墨畫目光明亮。

  只是還沒等墨畫騰出手來,接下來周遭的形勢,突然就惡化了起來。

  墨畫原本的計劃,也深受重重阻礙。

  一是攻打下來的術骨小部和外部足夠多,但卻沒有足夠的人手占領,以至於頻繁發生暴亂。

  二是術骨六怪,死了一個後,剩下的五怪,則開始重新糾集蠻修,向丹朱復仇。

  三是飢災。

  經過了幾個月時間,之前一度停在原地的飢災,又開始重新蔓延了。

  飢災一旦蔓延,災難擴大,周遭所有中小部落,都會受到嚴重影響。

  越來越多的部落,陷入了極端的飢餓中,不得不靠「吃」人度日。

  蠻荒的大地上,信仰不斷變質,邪念開始蔓延。

  而墨畫讓丹朱做的「實踐」,也失敗了。

  丹朱的確按墨畫的教導,在占領的術骨部中,平均資源,禁止濫殺,推行教化,改善民生等等—·——

  但這些事,都絕非一朝一夕之功。真正建立起來,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時間。

  而要摧毀,卻只是旦夕之間。

  有墨畫這個巫祝,和丹朱這個少主坐鎮還好,一切還算能有條不紊地運轉,

  可二人一旦離開,形勢漸漸就會惡化。

  部落內部,有人有私心,有貪心,有雜欲,總是竊取部族利益,據為己用。

  有一個人開了頭,這樣的人就越來越多。

  漸漸地,剛立沒多久的「規矩」,就形容虛設了。

  一夜之間,部落便又陷入了內爭,內耗,內貪和內亂。

  而除了內亂,術骨六怪,甚至包括其他一些外面的中小部落,也時常來殺人劫掠。

  一切新建的根基,還沒夯實,就完全廢掉了。

  恰在此時,飢災又蔓延了。

  術骨部方圓近千里,陷入了更大的動盪之中,部落之間廝殺劫掠,死傷無數,哀怨遍起。

  墨畫看著滿目瘡的大地,和廝殺不休的部落,緩緩嘆了口氣。

  他的神識的確在變強。

  而局勢,卻在一點點變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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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8章 帷幕
  饑災蔓延之下,亂象紛呈,人心也如泥濘。

  即便是墨畫,動用了天機衍算,也有些看不清局勢了。

  而對術骨部試行教化的失敗,也讓墨畫有一點心生頹然。

  明明隻要團結一心,互幫互助,就能過得更好,至少在災難面前,能夠幸存下來,不會死于饑荒。

  但總是會有“聰明人”貪欲作祟,從中作梗,攫取私利,以至于風氣糜爛,局面一步步崩壞,最終道義作廢,人心蒙昧,所有人一同走向滅亡。

  這正應了那句話:該死的,總歸是要死的。

  人是如此,部落也是如此,乃至于世間任何勢力,大抵也都是由衰到盛,由盛轉衰,最終無一例外,全都走向滅亡。

  墨畫看着眼前的術骨部,心中如此感慨着。

  他和丹朱外出征伐,吃幾隻蠻神,強化自身神識,前後也就幾個月的時間。

  治下的術骨部地盤,不知不覺就“變質”了。

  墨畫想讓他們“人人平等”,每個蠻修都有平等的地位。

  但仍舊有人想做酋長,開始拉攏勢力,暗中篡權,想靠武力成爲“人上人”,淩駕于族人之上,滿足自己的權力欲。

  墨畫想讓他們“資源平等”,每個蠻修都有大體相同的修道資源。

  但很多人,還是想着去搶别人的東西,搶别人的資源,最終分贓不均,開始更大規模的内鬥。

  讓他們“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不可恃強淩弱,強占女子,妾室成群。

  但男人還是看到貌美的女子,就想去強占,去擄掠,哪怕他自己已經有了配偶。

  而有些女人,也甯願去做強者的妾室。哪怕所謂的“妾”,其實跟奴隸,跟婢女,是一個意思,是發洩的工具,被打被罵,沒有一丁點人權,可她們仍舊甘之如饴,甚至反以爲榮。

  墨畫想讓他們接受教化,團結和睦,将部落利益,視爲自身利益,追求長遠利益,看重部落的延續。

  但這些,全都成了“廢話”。

  沒有一個蠻族的人聽。

  取而代之的,仍舊是短視,私利,縱欲,貪婪,各種醜陋和堕落。

  有一瞬間,墨畫也不由,生出了一股深深的失望。

  比墨畫更失望的,是丹朱。

  “人人平等”,“團結一心”等等很多道理,是墨畫教給他的,但卻是他具體施行的。

  他内心善良,這也是他此生第一次,嘗試對部落進行“改良”,想讓大家都過得更好。

  但卻失敗了。

  失敗得那麽自然,那麽徹底。

  在現實面前,很多善良的想法,都不過是天真的“妄想”,一觸即現實的屏障,瞬間就崩碎。

  丹朱的信心仿佛裂開了一般,陷入了深深的頹唐和自我懷疑。

  他沒有覺得,墨畫教的不對,更多的是失落于自己能力不足,辜負了“巫先生”的指引。

  前路迷茫,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似乎做什麽都沒用,似乎做什麽,都隻會像現在這般。

  墨畫看出了丹朱心裏的痛苦,緩緩歎了口氣,溫聲道:
  “不必放在心上,這世間的事,真正做起來,沒一件是簡單的。”

  “這次失敗了,總結經驗,下次再做便是。”

  “那下次……若還是失敗呢?”丹朱臉色蒼白地看着墨畫。

  明明他是一個金丹,但此時看着墨畫這個築基,眼中滿是迷茫,内心承受煎熬。

  墨畫緩緩道:“一樣的,下次若失敗了,繼續做就是了。”

  丹朱有些愣神。

  墨畫道:“真正通向成功的道路,是由一次次失敗塑成的。”

  “很多天才,心懷大志,想成大事,可剛一遇到失敗,便心生退卻,不敢繼續往前走,害怕再承受挫折。”

  “這樣的人,便是天賦再高,能力再強,最終也隻能蹉跎一生,難有作爲。”

  “成功的路上,最多的是失敗。”

  “而每一次失敗,都會鑄成一個台階,你隻有踩着這個台階,才能一步步,變得更強,走到更高。”

  “成就大道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百折不撓之心……”

  墨畫看向丹朱,目中黑白分明:
  “你要記住,你想做的是大事!是你的兄長,你的父王,你的先祖,乃至整個蠻荒,無數英雄,都做不成的大事。”

  “這種事,豈有簡單的道理?遇到再多的困難,挫折和失敗,都不足爲奇。”

  “不要畏懼失敗,不要在乎失敗。”

  “你要踩着這些失敗,達到最終的成功,去證自己的道……”

  墨畫的聲音沉穩,并不算慷慨,但卻蘊含一股讓人心緒激昂,乃至于血液都沸騰的力量。

  丹朱隻覺胸中湧出了無盡的力氣,仿佛這世間的一切艱難險阻,都無法阻擋他的雄心偉願。

  一旁的巴山和巴川,聞言色變。

  便是赤鋒,看向墨畫的目光之中,都蘊含着難以言說的震撼。

  這些話,絕對不是一般人能說出來的。這位巫先生,究竟是什麽人……

  丹朱沉思片刻,默默消化着墨畫的話,而後向墨畫深深行了一禮。

  這個禮在大荒,是标準的“學生禮”。

  “丹朱謹記先生的教誨。”

  墨畫目光溫和地受了丹朱這一禮。

  但他的心裏,其實也并不算平靜。

  這番話,他是在跟丹朱說,也是在跟自己說。

  凡成大道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百折不撓之心……

  一時的失敗和挫折,并不算什麽。

  而所有的失敗,都會鑄就自己,登臨大道的階梯。

  墨畫目光沉穩而堅定。

  ……

  接下來的日子,丹朱衆人的處境,也變得越發嚴苛起來。

  核心的問題,是饑災。

  饑災使大地荒蕪,被波及到的所有蠻修,都陷入極度的饑餓中,所有的中小部落,都很難生存。

  大荒一時陷入了大面積的混亂中。

  再加上,占據的術骨部落反叛,内亂不休,周遭已經不是一個好的安身之地了。

  必須換個地方了。

  可去哪裏安身,又成了一個問題。

  畢竟饑災蔓延,誰也不知,蠻荒的哪個方向是安全的,若是陷入了饑災的包圍,那丹朱好不容易聚起來的這些兵力,将遭受滅頂之災。

  而即便不受饑災之害,也會陷入與其他部落的紛争,陷入無意義的消耗。

  這都不是墨畫願意看到的結果。

  因此,衆人商議了大半日,最終還是隻能得出一個結果:
  回丹雀部。

  如今形勢突變,局勢混亂,前途不明,返回丹雀主部,反倒是最好的選擇了。

  即便是墨畫,也不得不承認。

  回到丹雀主部,有大部落勢力庇護,至少安全一點。

  先安身,再圖謀發展。

  除此之外,他也的确要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用來研究那副二十三紋的神秘“饕餮絕陣”。

  饕餮絕陣,肯定不是那麽好學的。

  現在到處混戰,兇險重重,很多事還都要他操心,丹朱的吉兇因果還要他蔔算。

  他根本湊不出一段安靜的時間,來專心參悟這副古老的饕餮絕陣。

  因此,回丹雀主部,就勢在必行了。

  哪怕這樣一來,自己“拐”跑丹朱,建功立業,圖謀發展的計劃,也要暫時作罷了。

  但形勢所迫,沒其他選擇。

  墨畫同意了。

  丹朱也沒什麽意見,他一向聽墨畫的。

  赤鋒松了口氣,他很早就想勸丹朱,返回主部了。

  身爲丹雀部的天才少主,待在外面,并不安全。

  巴山巴川更不會反對。

  但沒想到,反對意見最強烈的,卻是鐵術骨。

  他仿佛天塌了一般,震驚道:
  “巫祝大人,您怎麽能撤兵?您繼續去攻打術骨部啊!繼續去占祭壇!繼續去……繼續……您怎麽突然就……半途而廢了呢?”

  你不去打術骨部,我怎麽坑死你啊?

  真正的蠻神大人,怎麽殺你啊?

  我怎麽向蠻神大人,證明我的忠心啊?
  鐵術骨很急,他急死了。

  墨畫神情有些微妙。

  丹朱幾人,臉色也怪怪的,不知這鐵術骨,吃錯了什麽藥。

  他是不是忘了,他是術骨部落的頭目?

  怎麽不打術骨部,他還着急了呢?
  這人莫非頭有反骨,是個天生的“叛徒”?
  墨畫歎了口氣,心裏有些無奈。   
  他也不是不想繼續去打術骨部,不想繼續“吃”蠻神,但形勢不允許了。

  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暫時“吃”到了二十三紋了,需要沉澱沉澱了。

  二十四紋,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畢竟二十三紋,到二十四紋之間,是金丹初期到金丹中期的神識門檻。

  金丹初期和金丹中期,根本不是一個概念。

  這也不隻是一紋那麽簡單了。

  真要到二十四紋,估計還要再磨煉一段時間。

  至少,要先提前做好功課,将饕餮絕陣的原理,好好參悟一下,熟悉熟悉。

  甚至,“骨刻”之法,也要提前考慮了。

  木白金玉的塑骨之術,也要開始籌備了。

  骨刻之後,生機流逝的弊端,也要想辦法解決。

  畢竟他的結丹,太繁瑣,太另類,也太艱難了。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這樣提前将能準備的都準備了,一旦神念突破到二十四紋,就能更快速地向着金丹境邁進了。

  “吃”蠻神這件事,在當前就不算最緊要的了。

  這個決定,也不可能更改。

  鐵術骨的臉上,露出明顯的痛苦之色,

  墨畫不跟着他去吃蠻神,他可實在太痛苦了。

  可他也沒能力,強迫這個披着人皮的“妖魔巫祝”聽他的命令。

  鐵術骨一臉頹唐,生不如死一樣,感覺人生都沒了希望。

  ……

  而之後,丹朱稍加整頓,一行人便離開了術骨部的領地,遵從墨畫這個巫祝的指引,避開了饑災的範圍,向着東面朱雀主部的方向行去。

  他們來時,是一百多蠻兵。

  此時回去,卻足足有五六百人。

  這其中,幸存下的丹雀部蠻兵,已經不足一百。

  剩下的,一部分是丹雀部,被救下的普通蠻修。

  還有一部分,是歸順于丹朱的蠻奴。

  還有将近一百五十人,是原術骨部的蠻兵。

  他們跟随丹朱,四處征戰,被丹朱的英武和賢明所折服,覺得跟在這樣一個少主麾下沖鋒陷陣,乃是莫大的榮幸,所以就抛卻了自己“術骨”部蠻兵的身份。

  當然,鐵術骨在這裏,也起到了“榜樣”的作用。

  一個術骨遊部的金丹頭目,都能投靠丹朱少主,沖鋒在前,盡心做事。

  他們這些普通術骨蠻兵,還在乎什麽?
  當然,他們不知道,他們誤解了鐵術骨,他們也不了解,鐵術骨内心狂熱的“忠誠”。

  鐵術骨心裏苦,但說不出。

  一行人,就這樣離開了術骨部駐紮的地盤。

  離開之前,墨畫回頭看了一眼。

  饑災和戰亂都在蔓延。

  那些他想要救,但沒救下,想要給他們一個平等的未來,但他們卻私欲纏身,爲了權力,财物,女人争鬥不休的術骨各部落,一個個被饑災之氣污染,開始人“吃”人,最終陷入了更深的癫狂,走向了覆滅……

  有些死亡,是必然的。

  不是你想救,就能救下的。

  墨畫看着眼前人吃人的慘狀,心中的失望感漸漸淡去,眼眸也變得漆黑而平靜。

  而這平靜中,還摻雜着一絲漠然。

  對某些生靈命運的尊重和漠然。

  墨畫轉過頭,将這一切抛在了腦後,邁步向前走去。

  ……

  前路依舊不好走。

  饑災蔓延的程度,比墨畫想的要大,而大荒動亂的範圍,也比墨畫想的要廣。

  一行人浩浩蕩蕩,向丹雀主部走去,沿途總不免會遇到各種兇險,遭遇很多意外。

  有險惡的山勢和瘴氣,瘴氣中混雜着饑災之氣。

  有成群的發狂的嗜血肉的妖獸。

  有餓得發瘋,失了智,宛如喪屍般的蠻修。

  有整個部落,都淪爲“邪神”傀儡的血腥邪修。

  也還有一些,趁機發動戰争,想擴大勢力,劫掠奴隸的大部落主力。

  這些大部落主力中,有些忌憚丹雀部,不敢得罪丹朱;有些見丹朱兵力不弱,不敢輕易動手;有些則是給丹朱一個面子,彼此相安無事。

  但這樣“識趣”的,畢竟隻是少數。

  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中,更多的是見了丹朱,便殺性大發,想将這個千年難遇的天才,扼殺于未起之時的。

  是以丹朱一路,遭逢了各種圍追和暗殺,兇險萬分。

  墨畫每日趕路前,也都會占蔔一卦,測測丹朱的吉兇。

  基本沒幾天是有“吉”兆的,絕大多數幾乎都是“平卦”,“小兇”,“中兇”等。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要繼續往前走。

  墨畫也隻能根據卦象,來決定路線,讓丹朱趨吉避兇,盡量保住丹朱的性命。

  偶爾遇到幾次“大兇”的卦象,墨畫甚至讓衆人原地安營紮寨,直到卦象轉兇爲吉,或者至少轉爲了“小兇”,這才繼續啓程出發。

  因此一路上,墨畫無形中爲丹朱,規避了很多風險。

  丹朱雖然不是特别理解,但也隐隐能感知到,“巫先生”爲了他的安危,殚神竭慮,煞費苦心,心中頗爲感動。

  蠻将赤鋒也深深被巫祝大人的“神機妙算”折服。

  可墨畫的“蔔算”卻在幾天後,出現了問題。

  無論他怎麽算,得到的卦象都是“大兇”,連續三日,都是如此,兇兆不曾消退。

  這意味着若繼續往前走,丹朱會面臨着極其嚴峻的生死危機。

  墨畫皺眉,心生疑惑,便讓赤鋒護着自己,一同到前方看了看。

  足足走了半日,都沒什麽大礙,直到來到了一個山谷前。

  墨畫覺得蹊跷,便讓赤鋒留在原地,他自己隐着身,往深處走了一點。

  越過荒涼的山嶺,擡頭一看,便見崇山掩映間,一柄柄骨杆大旗林立,大旗之上,是一隻隻青黑色的兇鳥:

  畢方鳥。

  是畢方部的人,而且人數衆多。

  墨畫放眼一看,整座山谷,以及附近很多山脈上,全都是畢方部的蠻兵。

  而這些蠻兵,身穿青翎黑羽的畢方蠻甲,無一例外,全都是精銳。

  這是畢方部“高官别的主力蠻兵。

  這裏面,金丹境的蠻将,墨畫神識略一掃過,就發現了不下十位。

  墨畫心中一凜。

  難怪……

  正部蠻兵鎖山,金丹蠻将圍殺。

  這對丹朱而言,的确是“大兇”,甚至有可能是“必死”之局。

  隻要六百人的丹朱部隊,進入畢方部的視野,瞬間就會被察覺。

  道兵和蠻兵的大規模作戰,和修士單打獨鬥不同。

  在沒有“隐匿”手段加持的情況下,少則數十,多則成百上千的兵力,隻要接近,肯定會被彼此察覺到。

  到了那個時候,想跑也晚了。

  雙方隻能正面沖殺。

  畢方正部的蠻兵,會從山谷中沖殺而出,對丹朱一方展開實力懸殊到極緻的碾殺。

  雙方的人數差距太多了。

  想逃也不行,這種時候,一旦逃跑,陣型必亂,也會把後背露給敵人,互相踩踏下,死的更多。

  即便最終丹朱能逃掉,這些投在他麾下,随他征戰四方的蠻兵,也必然會被誅殺殆盡。

  墨畫皺眉。

  畢方正部,堵在這裏,将所有山道封死,肯定是想“攔殺”丹朱。

  而畢方部,竟能出動正部的兵力,大張旗鼓地,圍殺另一個三品部落的少主。

  這很可能也意味着,大荒這裏是真的要“亂”了。

  以饑災爲誘因,更大規模的“部落戰争”的帷幕,或許就要拉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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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3 08:35:54
第1199章 反吞
  大荒之外,道廷的道兵正在與大荒的蠻兵大軍作戰。

  而蠻荒之内,饑災橫生,大規模的内戰也有了萌芽。

  兵災與饑災并行。

  正在厮殺不休的道廷和王庭,可能并不知道,蠻荒内部發生的事。

  而蠻荒内部的部落,封閉狹隘,對外界形勢也不了解。

  兩塊地域是相對隔絕的。

  可墨畫是從道廷,橫跨離州,越沙海,經大漠城,到風波嶺,穿過赤壁,進入蠻荒腹地,并從道廷道兵的陣營裏,混入蠻荒部落成爲巫祝的。

  從九州,到蠻荒。

  從道兵,到巫祝。

  這一路他親自走來,看到的比别人更多,參與的也比别人更深。

  墨畫此時隐隐覺得,這件事,絕不隻是大荒叛亂這麽簡單。

  叛亂隻是開始,随之而來的是饑災,蠻族内亂,部落戰争,大量的生靈死亡,天地邪念滋生……

  而王庭和道廷的所有精力,幾乎全放在前線的交戰上。

  蠻荒内部的事,他們此時并不會過問,甚至可能,也并不願意過問。

  不過是一些,野蠻的部落在打打殺殺,一些人餓死,一些人戰死罷了,威脅不到王庭和道廷的統治。

  可智者見禍于未形。

  墨畫能感覺到,眼前的災難,一旦真的發展下去……

  必然會是真正的“天地大亂”的開始。

  墨畫的眼中,仿佛能看到戰亂,饑荒,遍布大地,恐怖的邪神降臨于現實,在絕望的人世間傳道的景象了……

  而從頭到尾的一切,絕不可能是巧合。

  大概率是有人,在以大荒爲棋盤,下一盤大棋。

  這個人會是誰?

  “總不可能……會是……”

  墨畫瞳孔一顫,立馬止住念頭。

  他又擡頭,看了下眼前一派肅殺的畢方部正部,而後默默離開了。

  他心中有了懷疑,但并不敢繼續往下想。

  現在的一切,都還隻是初見端倪,也可能是他的猜想。

  局勢如何發展,是否會一步步進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他一個築基,也算不到,更把控不住。

  當務之急,還是先解了丹朱的“大兇”之兆。

  被畢方部這麽圍殺,哪怕丹朱是天才,也很難逃脫掉危險。

  墨畫很清楚,丹朱的“戰力”雖強,但“苟命”的手段,其實低得令人發指。

  他是少主,是天才,學的都是正經的傳承。

  肯定不可能像自己這樣,天天鑽研隐匿,身法這種純保命的東西。

  朱雀玄火翎衣雖然也“硬”,防禦也強,但恰恰如此,才容易過剛易折。

  修士的手段,都是有“境界”限制的。

  在境界面前,沒有絕對的強。

  丹朱畢竟才金丹初期,他法寶再硬,也沒辦法正面硬抗一衆金丹,乃至金丹中後期蠻修的殺招。

  更何況,丹朱還拖家帶口的,不像自己,能打就打,打不過跑就是了。

  墨畫又隐着身,離開山谷,與赤鋒會合後,回到了丹朱的駐地,将詳情大概說了。

  衆人的神情,都凝重了許多。

  巴山有些憤怒不解:“畢方部是瘋了麽?竟敢動用正部的兵力,來圍剿我丹雀部的少主?”

  一般部落間的仇怨,不會特意針對各部少主。

  即便偶有争鬥,也都規模不大,很多甚至是以“單挑”爲主。

  即便帶兵,帶的也都是一些親随,或者小隊的蠻兵。

  動用正部的大量兵力圍殺,這就是很“無恥”了。

  “莫非是畢桀?”巴川皺眉道,“他在少主手裏吃了大虧,又忌憚少主的天賦,所以想畢其功于一役,以絕後患?”

  墨畫沉默,沒有說話。

  赤鋒經驗豐富,神情嚴肅道:

  “恐怕不止如此。即便想殺丹朱少主,也沒必要動用正部的勢力,他們此舉,或許是想擒住少主,威脅大酋長,從而……殺向丹雀部……”

  巴山臉色大變,“畢方部,他們想發動戰争?那……”

  赤鋒搖頭,“隻是有這種可能,畢方部到底打的什麽主意,誰也不知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巴山道。

  巴川沉吟道:“我們……護着少主,殺一條血路出去,沖過防線,與丹雀主部彙合,将畢方部的動向,盡早告訴大酋長?”

  赤鋒心裏,大概也是這個想法。

  盡管這樣強沖陣線,肯定會造成大量的死傷。

  但他們這些老練的蠻将,久經沙場,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也明白打仗不可能不死人。

  隻是赤鋒并沒開口,而是轉頭看向墨畫。

  他現在已經習慣于,“遇事不決,問巫先生”了。

  沒辦法,巫先生的“神谕”實在太靈驗了。

  丹朱也看着墨畫。

  他是一個好的少主,做一個好的少主,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要會“聽話”。

  知道聽誰的話,而且沒有無所謂的自尊,該聽的時候就聽。

  墨畫也在沉思。

  他其實有不少辦法。

  隻是想起來,未必都是最合适的。

  墨畫便一臉肅然道:“我要向神主禱告,求神主賜福,給我指引。”

  丹朱等人,神色愈發恭敬,敬墨畫如敬神主,紛紛拱手道:
  “有勞先生……”

  “辛苦巫先生了……”

  墨畫點了點頭,起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布下陣法隔絕了視聽,而後跪坐在蒲團上,表面在向神主禱告,實則是在自己思考。

  畢竟從沒有真正的“神主”,來給他指引。

  一切神主的啓示,都是他靠自己的努力,分析衍算得來的。

  當前的形勢,也隻能靠他自己去想辦法。

  首先,墨畫若是自己一人,越過畢方蠻兵的封鎖,其實是很簡單的。

  他現在的神識又變強了,隐着身,隻要稍微小心點,畢方部的人,就全都是“瞎子”。

  他便是沿着兵線,大大方方直接走過去,畢方部的絕大多數蠻兵,也不可能察覺到。

  他帶着丹朱過去,也沒問題。

  隻要給丹朱,制造一個用來隐身的披風或大氅,讓他跟着自己走就行。

  哪怕多帶幾個人都沒問題。

  可問題是,丹朱現在麾下,有五六百人,都給他們用隐匿陣,造隐身的披風,造價太高昂了,墨畫現在也承擔不起。

  即便造,也不可能是現在。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墨畫也不太想,暴露自己“隐匿術”高明的事實。

  畢竟丹朱看着良善……其實内心還是挺聰明的。

  自己若在他面前,展露了十分高明的隐匿術,高明到金丹也察覺不到的地步。

  他說不定就能聯想到,自己曾經在半夜,偷偷摸到他床邊,以“神主”的名義,對他說“悄悄話”的事。

  這樣會有損,自己身爲“巫祝”的威嚴。

  而且但凡隐匿術厲害的修士,往往都會受人猜忌,不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畢竟誰也不知,你在暗中用隐匿術,偷偷做過什麽壞事。

  身爲巫祝,要的是别人的景仰,而非别人的猜疑。

  因此,隐匿這種事,自己雖然常做,但卻絕不能輕易地告訴别人。

  這樣一來,“潛行”的路就行不通了。

  那直接硬闖?
  墨畫也的确有辦法,用陣法炸開一條路,然後讓丹朱等人沖殺過去。

  甚至墨畫内心,也是有點蠢蠢欲動的。

  他很久沒用陣法炸過東西了。

  他真的有點手癢。

  但大規模陣法炸山,肯定是會殺死人的,這樣又會髒了自己“從良”的手。

  即便不死人,炸完山,沖殺過去,之後呢?

  墨畫手指一撚,幾乎不用仔細蔔算,就能知道後面的事。

  山勢炸開,丹朱和赤鋒帶人,沖過了封鎖。

  畢方部的蠻兵,定會圍攏追殺過來。

  而畢方部正部的金丹修士,不往多了說,一二十個肯定是有的。

  這些畢方部金丹,追殺丹朱,丹朱未必會死,但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跟随丹朱征伐的這五六百人,肯定會在無形中,成爲“炮灰”,一個接一個死在畢方部金丹手裏。

  即便丹朱最後逃了,仍舊是得不償失。   
  “有沒有一個,萬全的辦法,讓大家都不要死?”

  墨畫眉頭緊鎖。

  他琢磨了一會,又推衍了一會,可似乎無論怎麽選,最後的結果,都不會太好。

  在原地等着的話,又要承受不斷蔓延的“饑災”的威脅……

  “饑災……”

  墨畫沉思片刻,心中猛然一跳,神色突然凝重了起來。

  他忽略了一個很關鍵的事情:
  烏圖部!
  他離開烏圖部,來到丹雀部,已經有一年多了。

  這一年多,他又要裝巫祝,又要“騙”丹朱,又要了解部落内情,要衍算局勢,要參悟陣法,還要讨伐術骨部,吞噬蠻神,增強神念……等等等等。

  事情太多,墨畫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神識也在不停運轉,幾乎沒什麽停歇的時候。

  這也導緻,墨畫幾乎快把烏圖山界那邊的事給忘掉了。

  而現在,饑災開始蔓延了,災難要來了。

  烏圖山界那邊,又到底會如何?
  他們是不是,也在承受饑災?

  紮木長老,小紮圖怎麽樣了?自己以“先生”的名義教導的那些孩子呢,會不會遇到危險?

  墨畫越想越擔心。

  饑災無情,現實殘酷,若是烏圖和兀刹山界,也被饑災籠罩,那自己之前做的一切,又都将灰飛煙滅了。

  那些孩子,也可能無一幸免,全都被餓死。

  墨畫心裏發寒,沒有猶豫,當即重新蔔了一卦,算了算烏圖山界的安危,算了算小紮圖他們的生死。

  可算出的卦象,卻有些微妙。

  既不能說好,也不至于太過惡劣。

  而他離開烏圖山界,時間已經有些久了,對具體的情況一無所知,也無法推衍更詳細的因果。

  墨畫不免有些憂心忡忡。

  他很想回烏圖山界看一眼。

  可丹朱這裏,他又不能不管。

  不回烏圖山界,若小紮圖他們遭遇不測,墨畫很難心安,估計要愧疚一輩子。

  而不用因果術保一下丹朱,一旦丹朱死在了部落的内鬥中,那以後的計劃,也就全都成了空談。

  這兩個選擇,墨畫左右爲難,越想越覺得憂心。

  忽而墨畫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要不直接,把丹朱‘拐’到烏圖山界?”

  這樣既能保住丹朱,又能去看看烏圖山界的形勢,不就兩全其美了?
  可墨畫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覺得這個念頭,有些一廂情願,不切實際……

  烏圖山界,是二品小山界,丹朱可是金丹,一般不可能去二品山界。

  而且,他是三品丹雀部少主,去這種小地方做什麽?
  但是……

  墨畫琢磨了片刻,忽然意識到:丹朱在二品山界,不才更安全麽?

  在三品山界,丹朱這個金丹初期,要面臨金丹中期,乃至後期的威脅。

  可到了二品山界,丹朱的修爲,就“頂天”了,他就是“最強”的。

  隻要他克制一下自己的修爲,不動用金丹之力就好了。

  而畢方部如此大張旗鼓用兵,絕不可能隻是針對丹朱,之後勢必意味着一場大戰。

  這場大戰,很可能波及整個三品朱雀山界,讓絕大多數金丹,陷入死戰。

  這種情況下,二品山界,反倒會更安全。

  至于讓丹朱,去二品山界做什麽……

  墨畫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了屠先生,想起了荒天血祭大陣。

  屠先生對荒天血祭大陣的構思,是用血祭邪陣,将低品小州界串聯起來,構成邪道大陣,從而對五品乾學州界,進行封鎖。

  這是一種,在天道法則限制下,串聯低品州界,封鎖高品州界的思路。

  屠先生雖然死了。

  但他的這套思路,自己卻可以借鑒。

  讓丹朱帶兵,到二品山界“發育”,以二品山界作爲“根據地”,煉甲養兵,等到實力強了,再反過來“包圍”三品山界。

  以小山界爲據點,反吞大山界。

  這種事,屠先生可以做——而且他其實也做成功了,隻是被自己搞爛掉了。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現在自己,也完全可以仿照屠先生的思路。

  墨畫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甚至隐隐覺得,這可能是最适合當下形勢,也是最适合自己走的路。

  當然,具體怎麽實行,還要再考慮下。

  墨畫又思索了一晚,也衍算了一整晚,将一切路線和規劃,都準備妥當。

  次日天剛破曉,墨畫便召集了丹朱等人,語氣無比嚴肅道:
  “神主給了我啓示,我們無法回丹雀主部了,前面……是一條有去無回的死路!”

  丹朱等人心中一驚。

  “死路?”赤鋒神情凝重。

  “嗯,”墨畫點頭,沉聲道,“按照神主的啓示,我們若往前走,強行沖破畢方部的封鎖,将會全軍覆沒,不隻是這些蠻兵,無一幸免,便是丹朱少主……也會身首異處,死在畢桀手裏……”

  衆人臉色蒼白。

  巴山更是一臉驚恐,顫聲道:“巫祝大人,這該……如何是好?”

  “遵照神主大人的指示,唯有避開死劫,方能求生……”

  墨畫攤開輿圖,指向東南處的一角,“這個方向,便是神主大人,指引的‘生路’,也是唯一一條,死中求生之路。”

  丹朱等人,循着墨畫所指看去,紛紛皺眉不解,“此處,是二品山界?”

  墨畫點頭。

  “可是……到了二品山界,我等如何安身?”巴川問道,“而且,按照大荒的祖訓,金丹修士,向來不入二品山界。”

  墨畫笃定道:“正因祖訓如此,才要反其道而行之,才能死中求生。”

  丹朱等人面面相觑。

  進入二品山界,實在是出乎意料,在此之前,他們根本想都沒想過這種事。

  可“巫先生”的話,似乎也很有道理。

  更何況,這是神主的指引。

  一路上,巫先生已經屢次三番向他們驗證了:神主的指引,真實不虛,神主的指示,也無一例外全都是對的。

  這一次,應該也不會錯。

  當然,他們并不知道,這一次“神主”撒了一點小謊。

  事态并沒有墨畫鼓吹得那麽嚴重。

  他們也并非一定要到二品山界不可。

  是他們的“神主”墨畫,故意這麽引導他們的。

  而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墨畫已經有了足夠的“威望”。

  丹朱沉思片刻,點頭道:“一切謹遵神主的指引,請先生指路。”

  赤鋒等人,也沒有異議。

  墨畫也欣然點頭,這樣一來,他手下的兩股勢力,也就可以正式“合流”了。

  ……

  就這樣,畢方部在正面封鎖。

  墨畫則帶着丹朱等人,直接拐了個彎,向東南方向行軍。

  跋涉了半個月,經曆了一些險阻,終于離開了三品朱雀山界,來到了墨畫更爲熟悉的二品兀刹山界。

  看到眼前的景象,墨畫輕輕松了口氣。

  讓他慶幸的是,饑災還沒蔓延到這裏。

  這意味着,真正的“動蕩”,還沒波及兀刹和烏圖山界。

  但墨畫也并不算開心。

  因爲兀刹山界的現狀,也并沒有多好。

  兀刹山界,本是蠻荒東邊,一個偏僻的二品小山界。

  這個山界,之前沒有固定的名字。

  是被攻占後,墨畫這位巫祝大人,特意準許兀魯部酋長,以他的名字“兀刹”來命名的,以此獎勵兀刹,四處征伐的功勞。

  這處兀刹山界,雖以“兀刹”命名,但真正的“主人”,其實還是墨畫這位巫祝大人。

  在墨畫的治理之下,這處山界,原本也應該按照他設想的路徑去發展。

  但現在,一年時間過去了,兀刹山界還是原來的樣子,甚至更糟糕了一點。

  墨畫神識外放,将周遭情形一掃而過,見到一些部落,仍舊困苦;很多底層蠻修,仍在餓肚子;一些孩子,流離路邊,仍舊沒有得到修道的傳承教育。

  而山界的蠻兵,穿着蠻甲,橫行霸道,欺壓他人,索取财物。

  兀刹山界中,不少部落,明明很窮,族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卻被逼着不惜耗費人力物力,雕琢上好的石材,建了精緻的石像。

  石像高高在上,面容正是兀魯部的酋長:“兀刹”。

  但凡有蠻修路過,都必須對着兀刹的石像叩拜行禮,一派權力森嚴的樣子。

  墨畫的目光,漸漸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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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4 08:37:31
第1200章 「背叛」

  權力的欲望,根植於人心,無法根治。

  階級性,或許就是人的本性,

  所有人,只要有一切機會,就會向上爬,去撰取更多的修道資源,獲取更強的力量,掌控更大的權力,以此奴役他人,壓迫他人,凌駕於他人之上,以此獲得階級的滿足和愉悅。

  在蠻荒這裡,表現得尤為明顯。

  墨畫眼眸深邃,陷入了沉思。

  「先生,」丹朱見墨畫神色有異,出聲問道,「可需要派兵,征服這一小片山界?」

  墨畫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不必了。此地曾是神主的布道之地,只是有些人,悖離了神主的『指示』。」

  赤鋒等人面面相。

  墨畫吩附道:「你們在此稍候,我去看看情況。」

  丹朱想了想,點了點頭,「好,先生。」

  丹朱一行五六百人,便駐紮在了附近的小山谷中。

  墨畫則一個人,進入了兀剎山界。

  進了山界後,墨畫催動了隱匿術,身影化為無形,走在了蠻荒的大地上。

  雖無飢災,但民生凋,觸目所見的種種現狀,大多悖離了他的意願。

  他對兀剎的囑咐,兀剎並未記在心中。

  他對人心的教化,同樣也以失敗告終。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人心在規勸之下,即便能「善良」一時,但只要稍有懈怠,便會回到奢靡享樂和壓迫剝削中去,最終一步步走向覆滅。

  「萬惡,源於人心。」

  「而人心的邪念,便會孵化出——」

  邪神。

  一瞬間,墨畫恍惚明白了什麼。

  他沉思片刻後,沒有去找兀剎,而是穿過兀剎山界,到了烏圖山界,先找到了烏圖部。

  兀剎的死活,墨畫並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自己教過的那些孩子。

  不知道那些孩子,有沒有受到影響,現在又是什麼模樣。

  墨畫隱身進入烏圖部落大門,周遭的陣法,本就是他自己設的,自然不可能攔住他。

  到了部落內,一切如常,風氣還算和睦,人人有衣穿,有食物果腹,一些房屋營帳,建得更堅實了些。

  這說明自己的命令,至少烏圖部的扎木長老,還是在很認真地遵守的。

  墨畫心中稍稍寬慰了些。

  神識略一掃過,發現一群人正聚在大廳內。

  墨畫目光微動,隱身進入了烏圖部落大廳,便見大廳寬,陳設簡樸,此時廳內聚了不少人,

  不斷爭執著什麼,看樣子似乎爭了很久,氣氛焦灼。

  而最高處,有一個座位,是空著的。

  那是墨畫之前常坐的位置。

  之前他在烏圖部主事,就坐在那個座位上,以巫祝的身份,運籌惟,發號施令,統一烏圖,

  兀剎,乃至周遭數個二品小山界,不斷改善民生,弘揚神主的威名。

  他這個巫祝不在,沒人敢碰他的位置。

  墨畫越過眾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並淡然落座,撐著手臂,居高臨下,看著眾人爭執不休。

  爭執的眾人,並未察覺到他們「巫祝大人」的降臨,仍舊在你一言,我一語辨個不停。

  唯有扎木長老身後的小扎圖,似乎心有所感,向著座位上看了一眼。

  可座位上空蕩蕩的,他的先生並未出現。

  小扎圖神情有些失落,而後他似是想到了先生對他的教誨,心緒漸漸平復,目光也露出了幾分堅定。

  此時,場內原本有些焦灼的氣氛,忽然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烏圖部的扎木長老,正對一個黑角部的蠻將道:

  「絕對不行!」

  「這批蠻甲,是奉巫祝大人的命令,由角護長老鑄造的,未經巫祝大人應允,不能交給任何人黑角部蠻將面容冷峻,「我是奉角厲大人的命令,前來討要蠻甲的——」

  「如今角厲大人與兀剎不合,若無足夠的蠻甲,定然無法在兀剎的出咄逼人下,保證烏圖部落,乃至烏圖山界的安全。」

  他的話中,隱隱含著一絲威脅扎木長老聞言怒道:

  「元剎他還敢攻打我烏圖部不成?我烏圖部,乃是巫祝大人最初降臨的部落,巫祝大人更是將此山界,以『烏圖』來命名。他兀剎膽敢進攻烏圖部?他難道想背叛巫祝大人?」

  黑角部蠻將道:「正是因為,巫祝大人與你烏圖部頗有淵源,兀剎看在巫祝大人的面子上,才會如此忍讓。如若不然,他早就將烏圖山界給占了。」

  「只是—」黑角部蠻將目光冰冷,「如今巫祝大人,已經消失一年多了,毫無音訊,根本不知去往了何處,也不知還能不能再回來。兀剎早就蠢蠢欲動了。」

  『如果不是角厲大人,心念巫祝大人的恩情,遵從巫祝大人的命令,一直派兵護佑著你們烏圖部。兀剎早就對你們下狠手了。」

  「角厲大人,為了護佑你們烏圖部,費盡心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不過是要幾副蠻申,你們也要推三阻四?」

  扎木長老沉聲道,「說來說去,角厲也還不是想打這批蠻甲的主意?他與兀剎有何區別?」

  黑角部蠻將不悅:「元剎如何能與角厲大人相提並論?」

  扎木長老冷笑。

  黑角部蠻將嘆了口氣,「元剎他,可是有巫祝大人親自賜下的蠻甲,蠻甲上,有巫祝大人親自畫的聖紋,這是巫祝大人的「賜福」。」

  「角厲大人再強,也不可能贏了,得到巫祝大人「賜福」的兀剎。

  「所以—

  黑角部蠻將進一步道:

  「我才過來,向扎木長老討要新制的蠻甲。有了蠻甲,角厲大人如虎添翼,才能與兀剎爭鋒,

  才能護衛烏圖部周全。」

  扎木長老顯然不信,他只推道:

  「蠻甲,你大可以找角護長老去要。畢竟你們的角厲大人,可是角護長老的兒子。」

  黑角部蠻將臉色難看:「角厲大人如今是黑角部的酋長,與角護長老,並無半分關係,還請扎木長老慎言。」

  扎木長老只一味冷笑。

  功成名就了,就嫌自已私生子的身份不光彩,想改頭換面了。

  只是這種話他並未說出口,以免激怒黑角部的蠻將。

  「好,你說沒關係,那就沒關係—」扎木長老冷笑,「但你黑角部的角護長老,才是鑄甲長老,你們不找角護長老,找我烏圖部要什麼蠻甲?」

  黑角部蠻將冷冷道:「角護長老,將他鑄造的所有蠻甲,都偷偷存放在了烏圖部。」

  扎木長老搖頭,「一派胡言。」

  黑角部蠻將淡淡道:「那我們搜一搜。」

  扎木長老目光如火,怒斥道:「大膽!巫祝大人祈神之地,也是你們能搜的?」

  其餘各小部落長老,也義憤填膺,紛紛怒斥黑角部忘恩負義,竟敢冒犯巫祝大人。

  黑角部蠻將一時有些猶豫。

  巫祝大人消失了一年,餘威仍在,眾怒也不可犯。

  可角厲大人的命令,又不得違抗。

  正嘈雜間,又有一股人闖了進來。

  扎木長老抬頭一看,臉色大變。

  來人一身血紅色蠻甲,築基巔峰修為,乃是兀魯部酋長兀剎的心腹蠻將。

  這紅甲蠻將,凶神惡煞般闖了進來,見了黑角部蠻將,當即咧嘴一笑。

  「怎麼,你黑角部,也惦記巫祝大人的遺澤了?」

  黑角部蠻將臉色難看,「你想與我黑角部搶蠻甲?」

  紅甲蠻將譏笑一聲,拍了拍身上那一副血色深沉,遍布傷痕,但殺氣騰騰的戰甲,「我兀魯部的蠻甲,可是巫祝大人親自賜的,你們新鑄的甲,怎麼配跟巫祝大人賜的甲相提並論?」

  「我今日來,是要人的。」

  「要人?」黑角部蠻將皺眉。

  元魯蠻將看向扎木長老,道:

  「兀剎大人有令,將巫祝大人的『學生」,都『請」去兀魯部,兀剎大人會好好重用他們。」

  扎木長老怒火上涌。

  角厲想搶蠻甲,而這兀剎,卻是想來「搶」人。

  甲沒了,還能再鑄。

  可那些被巫祝大人精心培育的孩子,才是部落最寶貴的財富。若是到了兀剎手裡,等於是斷了傳承的「根」了。

  兀剎這廝,原來是打的這個無恥的主意!

  扎木長老怒道:「元剎他做夢!」

  兀魯蠻將臉色一冷。

  扎木長老指著他鼻子罵道:「你如此做,不怕觸怒了巫祝大人?」

  兀魯蠻將冷笑道:「我這都是奉了兀剎大人的命令。」

  「那兀剎這混帳,怎麼不敢親自來?」扎木長老怒道,「他是不是怕將來有一日,被巫祝大人降下神罰?」

  聽聞此言,元魯蠻將心中也是一漂。

  可隨後,他還是冷聲道:「兀剎大人這麼做,也是秉承了巫祝大人的意願。這些孩子,都是巫祝大人的『弟子」,他們理應得到更好的待遇,受到更高的尊重,為部落的發展盡一份力。」

  扎木長老臉色固執而冰冷。

  兀魯蠻將耐著性子勸道:「你們烏圖部,實力太弱,保不了這些孩子周全。」

  「若是巫祝大人的這批弟子,有了什麼閃失,你們擔待得起麼?」

  「所以還是把這些-得到巫祝大人親傳的孩子交出來,我帶回兀魯部,交給兀剎大人,由兀剎大人親自保護他們。」

  扎木長老油鹽不進。

  兀魯蠻將沒了耐心,一臉獰,餘光瞬勢警向了,曾經跟隨在巫祝大人身邊的小扎圖。

  小扎圖臉色蒼白,忍不住了他爺爺的衣袖。

  扎木長老將小扎圖擋在身後,搖頭沉聲道:

  「這些孩子,是巫祝大人的學生,是烏圖山界的希望。我不可能把他們交給你,你若想搶,除非從老朽的屍體上跨過去。」

  兀魯蠻將點了點頭,譏笑道:

  「你一個築基初期,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東西,說什麼蠢話?憑你一個老骨頭,能攔得住誰?若非看在巫祝大人的面子上,我一隻手,便能捏死你。」

  「好——你既然不願把人交出來,那我自己去抓。」

  元魯部蠻將,一身血氣,大踏步向大廳後面走去。

  他能感知到,大廳後面,不知何處,藏著一堆稚嫩的氣息。

  扎木長老怒道:「你敢?!」

  烏圖部,以及一些,與烏圖部走得比較近的長老,築基蠻將,紛紛上前阻攔。

  可他們的修為,比這築基巔峰的兀魯部蠻將,差了太多。

  不下幾個回合,便紛紛落敗。

  黑角部蠻將猶豫片刻,也身形一閃,攔在了兀魯部蠻將的面前。

  這處巫祝大人曾經用來議事的大廳,身為部落酋長的角厲和兀剎,都不太敢來。

  因此,他們這兩個蠻將,就成了「代表」。

  而這兩人之間,也不是第一次碰面,之前兩部的衝突中,便屢有交手,也算是「熟人」。

  兀魯部蠻將道:「你攔我做什麼?你搶你的甲,我搶我的人,兩不相犯。」

  黑角部蠻將目光一閃,道:「甲是我的,但人也不能給你。」

  兀魯部蠻將冷笑,「你們黑角部,對巫祝大人陽奉陰違,也不是好東西。」

  「找死!」

  「找死的是你。」

  墨畫曾立下規矩,進入巫祝大廳,不允許帶武器。

  因此兩個蠻將,便赤手空拳,殺在了一起,氣勁涌動,拳拳到肉。

  戰了數百回合,只有築基後期的黑角部的蠻將,到底修為弱了,被兀魯部蠻將,一拳掃中眼晴,架勢不穩,露出了破綻,還沒反應過來,繼而又被一腳端在胸口。

  黑角部蠻將連退了十步,吐出一口血來,

  元魯部蠻將冷哼一聲,「不自量力。」

  而後他自顧自,又往前走,沒走幾步,便見枯樹老木一般的扎木長老,站在了他的面前,目光堅硬如鐵石:

  「若要抓人,從我的屍體上越過去。」

  兀魯部蠻將臉色難看,「老東西,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他剛抬手,便聽一個稚嫩的聲音道:

  「住手!」

  小扎圖張開手臂,護在了他爺爺面前,鼓足了勇氣,怒視築基巔峰的兀魯部蠻將:

  「你如此膽大包天,不怕巫祝大人責罰麼?」

  兀魯部蠻將冷笑一聲,「人小鬼大,小不點一個,也敢口口聲聲,說什麼巫祝大人———」

  忽而他心思一動,這個叫「扎圖」的孩子,既是扎木長老唯一的孫子,曾經也是巫祝大人身邊最近的人。

  若是抓了這孩子,不怕扎木長老不就範。

  而且這孩子可能也是,得巫祝大人真傳最多的學生。

  元魯部蠻將當即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向小扎圖抓去。

  他修為太高,實力太強,速度也極快,扎木長老只能眼睜睜看著,卻根本來不及反應,

  小扎圖臉色蒼白,心中冰冷,但只有鍊氣的他,避無可避,只能緊張得緊閉雙眼。

  可下一刻,什麼都沒發生。

  小扎圖心中一驚,緩緩睜開雙眼,便見到了,剛剛還一臉獰的兀魯部蠻將,此時面色蒼白至極。

  莫大的恐懼籠罩在他的臉上。

  他的身子,也在抑制不住地顫抖,最後竟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向著高處不斷地磕頭。

  小扎圖不明就裡,而後猛然一驚,回過頭去,便見到震之前空蕩蕩的高座上,伶著一道熟悉的,令人景仰的身影。

  小扎圖瞪大雙眼,仿佛尋得震信仰,眼角忍不住落淚:

  「先生!」

  此言一出,眾人這才紛紛轉頭望去,看到震高座上,已經消又震一犬多的「巫祝大人」,竟已然於神不知鬼不覺之間,突然降臨,端伶於高位,目光深不可測,默默地看著眾人。

  仿佛是剛剛回來。

  又仿佛—他一直都在,從未離開。

  驚駭充斥於眾人的胸膛,大廳中的眾人紛紛下跪,虔誠高呼:

  「巫祝大人回來震!」

  「見過巫祝大人!」

  「恭迎巫祝大人!」

  在場絕大多數人,心中敬畏,又滿是狂喜。

  唯有黑角部和兀魯部的兩位蠻將,跪在地上,渾身冰冷。

  他們是場間最的人,父也是心中最為驚恐的人。

  得知巫祝大人伶在高處,自始至終,都將他們的自私,鄙陋和冒犯看在眼裡,兩人的臉上,更是無一絲血色。

  沒人知道,他們在神念上,承受震多大的壓力,面臨著何毫的恐怖。

  可他們毫震很久,仍不見巫祝大人發話。

  便如斷頭的刀,懸在他們頭上,卻久久不落下,讓他們心中備受煎熬。

  不知過震多久,墨畫才淡淡道:「你們二人回去,將角厲和兀剎領過來。」

  黑角部和元剎部的兩個蠻將,聞言心底一寒。

  巫祝大人這是.放過他們震?

  還是說,要毫見完他們各自的酋長,然後再一起發落,清算罪行?

  二人心中如壓震千鈞巨石,可別無選擇,只能拱手道:「是,巫祝大人。」

  而後兩個身高體壯的蠻將,佝僂著腰,恭恭敬敬地退下震。

  二人走後,扎木長老才開口道:「巫祝大人—」

  墨畫點震點頭,「我知道震。」

  扎木工老聞言,心中敬畏。

  巫祝大人,神力可付神明,果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一切事,巫祝大人自有定奪。

  扎木工老便不再多說震。

  墨畫則看向小扎圖,見小扎圖一犬不見,稍稍工高震些,神情也更堅毅震些,唯有眼中對自己的憧憬一如既往,不由溫和地笑震笑,「帶我去看看其他孩子。」

  小扎圖連連點頭:「是,先生!」

  小扎圖領著墨畫,進入震大廳後面的一個密道,走震一香的功夫,才進震一個,被開鑿不久,比較粗陋父十分隱秘的大山洞。

  山洞裡很簡陋,但氣息不錯。

  很多孩子,都在石殿裡,有的看書,有的畫陣紋。

  外面紛爭不斷,欠這些孩子,似乎並未太受影響。

  小扎圖道:「之前不太平,爺爺便讓所有弟子,都住在震這個大山洞裡。」

  「我也一直,按照先生的吩咐,天天修行,學陣法,也督促他們勤勉學習,不要忘震先生的教誨。」

  小扎圖說著,一臉自豪。

  墨畫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緩緩松震口氣,忍不住溫柔地摸了摸小扎圖的兒袋。

  果然,教育還是要但小娃子抓起。

  有些人,工大震,匕子就廢震,再怎麼教都沒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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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4 08:38:00
 第1201章 一個兀剎

  墨畫回來了,這些學生都很高興,紛紛上前行禮,道:

  「先生好。」

  他們的臉上,少了蠻荒修士的野蠻,多了幾分溫潤,目光也靈動了幾分,精神很飽滿。

  外面的紛爭,被扎木長老擋下了,沒影響到這些孩子。

  墨畫也查了一下他們的功課。

  修行,陣法,粗淺的丹藥法,煉器的理論,這些墨畫都教了。

  每個孩子,天賦不同,興趣不同,各項進度都有差異,聰明的學得快點,笨些的就學得很慢。

  但墨畫能看出來,這些孩子都用心學了,哪怕笨了些,也不曾辜負光陰,在緩緩進步著。

  這不僅與他們,天生貧苦的韌性有關,也得益於小扎圖這個「小教習」的督促。

  墨畫誇了小扎圖幾句。

  得了先生的誇獎,小扎圖興奮得臉都紅了。

  如此,墨畫又指點了一會這些孩子的修行和功課,扎木長老便過來,道:

  「巫祝大人,角厲來了。」

  墨畫點了點頭,而後離開山洞,回到大廳,果然見角厲正站在廳內。

  他身型高大,一臉肅殺,眉眼之間,帶著一絲志芯與不甘。

  而久經陣戰並且身居高位之後,他也有了不俗的氣度,更有了些不願受人管制的傲氣。

  而管制他的人,正是墨畫這位巫祝大人。

  角厲甚至隱隱動過殺心,想著巫祝大人,畢竟也只有築基修為,搏一搏,說不定便可除去頭上的「緊箍」,自此為所欲為。

  只是親眼看到,墨畫並不高大的身影,熟悉的面容,和直入人心的眼眸之後,角厲心中的「性逆」,到底還是化作了深深的敬畏。

  他咬著牙,壓抑著自己身為酋長的傲氣,緩緩跪了下去,「角厲—有罪。」

  墨畫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麼罪?」

  角厲磕了個頭,「巫祝大人不在,角厲—有了異心,沒有遵從巫祝大人的命令,沒有護好烏圖山界。」

  墨畫不置可否,一言不發。

  可他越是一言不發,角厲便越覺得心驚膽顫,背上如同背著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哪怕在他胸前,捅上幾刀,都比現在的滋味好受。

  這種煎熬,不知過了多久,大廳外才傳來腳步聲。

  角厲心中知道,大概是兀剎來了。

  兀剎駐紮在兀剎山界,距烏圖山界較遠,因此趕過來,比角厲會更晚些。

  元剎來了,角厲心中竟緩緩鬆了口氣。

  因為他知道,兀剎背叛巫祝大人,比他背叛得更深,

  他只是「違背」了巫祝大人的一些指示,而兀剎,幾乎是「背離」了巫祝大人的意圖。

  腳步聲漸進,可來的人卻並非兀剎,而是兀魯部之前那個,奉兀剎的命令,想搶墨畫學生的紅甲蠻將。

  這紅甲蠻將一進大廳,便跪了下來,不敢抬頭。

  墨畫問他:「元剎呢?」

  「兀剎大人他—」紅甲蠻將聲音有些發抖,似是知道自己的話,會惹得巫祝大人不快。

  但他別無選擇,還是只能硬著頭皮道,「元剎大人他,他說——他事務繁忙,有要事要處理,

  因此因此暫時無暇來面見巫祝大人一股冰冷而詭異的感覺,瞬間充斥大廳。

  大廳內落針可聞。

  角厲不敢說話。

  兀魯部的紅甲蠻將,把腦袋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大氣也不敢喘。

  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也知道,巫祝大人似乎很不開心。

  紅甲蠻將有些結巴,只能再道:

  「元剎大人,對巫祝大人您,一向忠心耿耿只要手頭的要事做完,一定親自來向巫祝大人您.請罪—..

  說完他似乎知道,自己有些冒犯,便連連磕頭道:

  「還請巫祝大人——·恕罪。」

  「請巫祝大人您恕罪。」

  大廳之內,那股冰冷而詭異的感覺,稍稍退了些。

  角厲和這紅甲蠻將,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位一臉年輕,但深刻不測的巫祝大人,心底到底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高座之上傳來墨畫的聲音:

  「你再去『請」兀剎,便說我一直在這裡等他,一直等到他來為止。」

  這聲音清澈平淡,聽不出喜怒,

  紅甲蠻將卻覺得字字重若千鈞。

  他連連磕頭,「是,是,我這便去請兀剎大人,請巫祝大人稍候。」

  說完他仍不敢起身,跪在地上,倒退著離去了。

  大廳內一片死寂。

  角厲這個在黑角部一言九鼎的酋長,仍舊匍匐著跪在地上,不敢有絲毫動作。

  若在此前,讓他跪著,他是不樂意的。

  但現在,他巴不得就這樣跪著,跪到天長地久,只要沒人打擾,只要巫祝大人不跟他說話就行就這樣,角厲又跪了很久,他跪得靜謐,跪得安詳。

  直到這份靜謐,又被腳步聲打破。

  這次的腳步聲,更亂,更嘈雜,似乎有不少人,但大多數人到大廳外,都停住了。

  只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角厲不敢抬頭,但憑氣息判斷,這兩人中,一人是兀魯部的那個紅甲蠻將,另一人氣息更強,

  正是他的死對頭,兀魯部的酋長一一兀剎。

  紅甲蠻將進入大殿後,習慣性地跪了下來。

  元剎沒跪,只是向墨畫躬身行了一禮,道:

  「巫祝大人,兀剎來晚了,請巫祝大人責罰。」

  正支著手臂,坐在椅子上沉思的墨畫,聞言抬眸,看了一眼兀剎。

  兀剎的確今非昔比了。

  他的修為精進了,氣度更顯尊貴了,身上穿的也是一套華麗的蠻族酋長戰袍。

  而墨畫能看出來,這套戰袍,原本應當更為奢華。

  只不過因為要來見自己,兀剎才勉為其難,摘去了一些金穗玉石的裝飾,表現得稍微樸素些。

  倒也真是難為他了。

  墨畫神情漠然。

  兀剎也保持著鞠躬的動作。

  片刻後,墨畫問他:「我吩咐你的話,你可還記得?」

  兀剎拱手道:「自然記得。」

  墨畫問:「我都吩咐你什麼了?」

  兀剎一滯,腦袋一時空蕩蕩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也忘了,墨畫到底吩咐他什麼了,又好像墨畫什麼都沒對他吩咐過。

  墨畫的目光,漸漸冰冷。

  兀剎心頭一緊,當即道:

  「元剎一切,都遵照巫祝大人的吩咐我將兀剎山界,統治得很好,部落臣服,無人敢反叛。每個部落中,都立了雕像,早晚按時朝拜。各個部落,每月按時納貢—」

  墨畫問:「我是這樣吩咐的麼?」

  元剎心中莫名發慌,剎那間忽然想明白了什麼。

  是那些雕像!我不該只立自己的雕像!

  兀剎忙道:「兀剎錯了,兀剎這就讓人,將那些雕像,全都改成巫祝大人。是巫祝大人,帶給了他們一切,他們應當朝拜的是巫祝大人,應當向巫祝大人進貢—」

  「巫祝大人,才是山界之主。這山界裡的一切,都是巫祝大人的———

  墨畫心中輕嘆。

  果然,是一點都不明白———·

  人的心就是如此,各有一竅,能明白的,往往很容易就明白。

  若不明白,便會像被豬油蒙了心一般,怎麼想都不明白。

  墨畫看了眼兀剎,語氣冰冷道:

  「從今往後,你不再是兀魯部的酋長了,也不再是兀剎山界的統領了。」

  這句話仿佛側刀一般,落在了兀剎頭上。

  便連跪在地上的角厲,身子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身為酋長的角厲,最能感同身受,他好不容易,才爬上高位,當上了黑角部的酋長。

  他最害怕的,也就是巫祝大人的這一句話。

  這句話,會剝離他的一切榮譽,粉碎他迄今為止,付出的一切努力。

  兀剎的心,也涼了一下。

  他大概猜到巫祝大人,可能會說這一句話,心中為此志忘不安。

  而當這一句話,如今真的被巫祝大人說了出來,他反倒心中踏實了許多,取而代之的,還有一絲不屑和可笑。

  兀剎的身子站得更直了,他的眼中,也湧起憤怒:

  「巫祝大人,我為您打過仗,我為您流過血,我為您征戰四方,為您征服了一個又一個山界可你呢?」

  兀剎沒了敬稱,直視墨畫道:

  「你為了怕我專權,提攜角厲來制衡我。怕我兵力壯大,不讓我碰黑角部的蠻甲,更是為了提防我,讓扎木那個老東西,處處防著我,不讓我用您留下的學生———」

  「巫祝大人,你這麼做,讓我怎麼對你忠心?怎麼再臣服於你?」

  「如今果然,您一回來,就開始針對我,要剝奪我的酋長之位,免去我的統領之權———」

  元剎冷冷一笑,「哪裡有這麼簡單?」

  墨畫淡然道:「你要如何?」

  「巫祝大人—」兀剎神色漠然,「你應該知道,今非昔比了。我兀剎,已是築基巔峰的修為,只差一步便是金丹,魔下蠻兵強大,坐擁數座山界,有兩千兵力。」

  『如今,眾人皆知我兀剎,乃兀剎山界之主,雄霸一方,萬眾臣服。」

  「如此權勢,豈是你輕飄飄的一句話,說免就能免掉的?」

  「巫祝大人?」兀剎冷笑,「我敬你,才叫你一聲巫祝大人。若不敬你,你真當你這個巫祝,

  是哪方的神聖不成?」

  墨畫神色平淡,「你的意思,是想『反」了?」

  「反?」元剎失笑,「我反誰?你有什麼值得我反的?我不是要反,而是———」

  元剎自光恣雕,逼視著墨畫,放言道:

  「要你這位巫祝大人,親自為我加封,親口承認我兀剎,乃神主欽定的山主,統領一方,無人可反抗。」

  此話一出,紅甲蠻將震驚,角厲變色。

  他們萬沒想到,元剎此人,竟有如此大的野心。

  墨畫搖了搖頭,心中嘆氣。

  果然,自己看人還是挺準的。

  有些白眼狼,是養不熟的。

  墨畫問:「我若不答應呢?」

  兀剎獰一笑,「這可由不得你。」

  既撕破臉皮,那也就不必客氣了,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這個巫祝大人,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若是不答應,那就抓住他,嚴刑威逼。

  或是將他那些學生,一個個琢磨,一個個殺死,料想他也不會忍心,看到這副畫面。

  人只要有把柄,那就有弱點,這個所謂的巫祝大人,同樣也是如此。

  兀剎心思急轉,正在考慮要不要先下手為強,忽然心中警兆頓生,抬頭看去,便見墨畫一隻白皙的手指,正指著他。

  巫術?

  兀剎瞳孔一縮,下意識催動靈力。

  果然幾乎在下一瞬,一枚沾著黑邊的火球,自白皙的指尖飛出,直奔他胸口而來,速度奇怪。

  還是這個火球.—

  兀剎皺眉,繼而心中冷笑,催動蠻甲,將全身勁力,匯聚在胸口。

  下一瞬,火球爆開。

  被神念操控的火靈力,宛如蝦蚓一般,紊亂地遊動。

  兀剎被炸得連退五六步,身上蠻甲裂開,胸口有火氣的灼痛,有煞氣的冰冷,臉色狂變。

  不可能!

  兀剎不敢相信。

  「我已經是築基巔峰了,我的修為突飛猛進了,為什麼巫祝大人的火球,打在身上,還是這麼疼?」

  「不,甚至比之前,還更強更猛烈了?」

  兀剎不服,心中大怒,抬起頭來,正準備全力殺向墨畫,卻正好看到了墨畫的雙眼。

  這是一雙,漆黑而可怕的眼眸。

  這也是兀剎第一次,見到巫祝大人的這雙眼眸。

  沒人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景象,有何等恐怖的遭遇,

  但兀剎的自信,勇氣,和因修為提升,久居上位而膨脹的野心,幾乎一瞬間,全被粉碎殆盡。

  兀剎臉色慘白,癱跪在了地上,形如一隻,被抽掉了脊樑的蟲子。

  兀剎跪地。

  墨畫眼中的黑色消退,恢復了常態。

  角厲和紅甲蠻將一直低著頭,不曾見到墨畫的眼眸,但他們眼角的餘光,卻能見到兀剎的模樣。

  他們根本想像不到,眼前這個「蠕蟲」一般懦弱的人,在一息之前,還是雄霸一方的兀剎山主,心中為之孩然震動,頭也垂得更低。

  墨畫看著兀剎,語氣仍舊很平靜,「你可知錯?」

  元剎心驚膽戰,幾乎一瞬之間,失去了所有底氣,叩首道:

  「知道了,我知道錯了。還請巫祝大人,不要殺我。我還有用,巫祝大人,您不能殺我,不能殺了我。」

  墨畫看著他,問道:「你有什麼用?」

  兀剎連道:「我是兀魯族的酋長,是兀剎山界的山心,我魔下有兩千蠻兵,我會為巫祝大人,

  統領一任。我若死了,兀魯部會亂,兀剎山界會亂,那兩千蠻兵,也會造反—」」

  墨畫皺眉,轉頭看向一旁,那個兀魯部的紅甲蠻將,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紅甲蠻將察覺到墨畫是在問他,身子一顫,忙道:「回稟巫祝大人,我—-卑將——名叫元·..」

  他還沒說完,墨畫便道:「不必了。」

  墨畫緩緩道:「從今以後,你就叫『兀剎」。」

  紅甲蠻將一愣。

  我叫兀剎?

  「可」紅甲蠻將忍不住,轉頭看向他們的酋長,「酋長大人他—」」

  ———也叫兀剎。

  墨畫點頭道:「只能有一個兀剎。」

  紅甲蠻將愣了愣,而後漸漸明白了過來,他斗膽抬頭,看了眼巫祝大人。

  墨畫的眼中,透著審視。

  紅甲蠻將心中,湧起一股膽氣,他緩緩站起身來,向他的酋長兀剎走去。

  失去了名字的「兀剎」,癱跪在地上,瞪大了雙眼,滿臉難以置信。

  「不,怎麼,不———.」

  他想反抗,可他根本提不起心力反抗。

  似乎連反抗的勇氣,也隨著他的野高,一同被那雙漆黑的眼眸粉碎掉了。

  巫祝大人讓他死,他不得不死。

  兀剎只能咬著牙,瞪著那個曾是他高腹的紅甲蠻將,「你,你膽敢———」」

  紅甲蠻將走到兀剎面前,面露狠色,抽出蠻甲上的鐵鎖,硬生生絞在了兀剎的脖子上,絞死了這個,他曾經的酋長。

  兀剎失去了名字,也失去了生命。

  之後紅甲蠻將,更是把兀剎的腦袋,直接擰了下來。

  他捧著「兀剎」的腦袋,向前走了幾步,跪在地上,將「兀剎」的腦袋,獻給了墨畫。

  墨畫點了點頭,「從今以後,你就是兀剎,是兀魯部的酋長,也是兀剎山界的統領。」

  新「元剎」跪在地上,連磕三個局頭:

  「謝巫祝大人賞識。」

  「『兀剎」一定謹記巫祝大人的吩咐,為巫祝大人,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自此,一個蠻將,有了新的名字。

  一個部落,有了新的酋長,

  一個山界,也有了新的統領。

  亞一切文都是「舊」的,沒有任何變化,

  做完這一切,墨畫給新的「兀剎」下達了第一個命令:

  「你給你一封信,你帶著我的這封信,去兀剎山界,西北角的山谷中,將我的『客人』請過來。」

  「兀剎」不知道,墨畫說的客人,究竟是誰,他也不敢問。

  他只能雙手捧著墨畫給他的書信,恭萍道:「π剎遵命。」

  之後「兀剎」便離開了。

  他帶著墨畫的書信,到了墨畫說的山谷。

  然後他便見到了,他一輩子都不曾見到的場面,也見到了,他此前幾乎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的人物。

  金丹!

  足足五位金丹修士!

  在二品山界,他見到了五位金丹境的部落修士!

  而且為首一人,姿容絕代,英氣無雙,便如天降神子一卸耀眼,令人難以直視。

  「元剎」高中震撼。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這五人身後,還有一支五六百人的蠻兵部隊。

  這男蠻兵,絕大多數都是築基,

  甚至有不少,還是築基巔峰。

  如他這個境界,這等修為的,在這支蠻兵隊伍里,竟有不下兩百之多。

  「兀剎」只覺得,高底冰涼,肝膽都在打顫。

  換句話說他這個新任的「兀剎」,在自己的二品小山界裡,或許是一任酋長,是一山統領。

  業在這支隊伍里,卻只是一員,微不足道的「蠻兵」。

  像他這樣的「兀剎」,可以有千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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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10:09:28
第1202章 軟飯硬吃
  “兀刹”的内心,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那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天地之大,強者如過江之鲫,不可勝數。而自身之渺小,宛如滄海之一粟。

  在真正強者眼中,自己可能真的隻如“蝼蟻”一般。

  看着眼前,足足五位金丹境的大修士,以及如林木雲集的築基境高手,“兀刹”的腿都開始發抖,幾乎站立不穩。

  丹朱開口問兀刹:“你是何人?”

  兀刹想開口,可喉嚨發澀,說不出話,隻能顫顫巍巍,将手中的信呈上。

  巴山長老接過信,呈給了丹朱。

  丹朱見了信,目光微亮,點了點頭,而後對兀刹道:“帶路。”

  兀刹忙低下頭,道:
  “是。”

  兀刹便在前面領路,一行人浩浩蕩蕩,穿過兀刹山界,進入烏圖山界,并最終來到了烏圖部落。

  一支金丹戰力的蠻兵隊伍,進入二品山界,便如強龍過境,威勢極其驚人。

  沿途大小部落,各酋長,長老,感知到這股驚人的氣息,紛紛臉色狂變,心中驚懼。

  兀刹在前面帶路。

  他這個新任“酋長”和山界“統領”,仿佛一個“馬頭卒”一般。

  一路上,他的心中都無比忐忑。

  之前的震驚,轉爲了深深的憂慮和恐懼。

  他不知道,這些傳說中的人物,這些高高在上的金丹,爲何會突然降臨小山界。

  可金丹一來,他們這些二品部落,又該如何謀生?
  這股強大到難以抵抗的勢力,蕩平他們這些小部落蠻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巫祝大人說,這些人是他的“客人”。

  可這些金丹,這股強兵,真會有“客人”的自覺麽?
  他們若不願做“客人”,反想做“主人”,巫祝大人又能如何?

  巫祝大人又能拿這些金丹強者怎麽辦?
  這豈不是在……“引狼入室”?
  兀刹緊抿嘴唇,神色越發凝重,心中的緊張,也在這些金丹和精銳蠻兵,到達烏圖部落後,到達了頂峰。

  他真的害怕,沖突一起,他們這些小山界,便在毫無抵抗之力形勢下,瞬間灰飛煙滅了。

  可他一切的擔憂,都沒發生。

  這些金丹修士,及其麾下的強大蠻兵,一路上秋毫無犯。

  而他們進入烏圖部,見到巫祝大人時,五位金丹強者,包括五六百強大的蠻兵,竟也都紛紛行禮,尊稱了一聲:
  “先生。”

  “巫先生。”

  “巫祝大人……”

  墨畫神色如常,也隻溫和地道了一聲:“辛苦了。”

  兀刹一愣,心中一塊巨石緩緩落地。

  可片刻後,他瞳孔漸漸震顫,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浮現了在他心頭。

  這些人,莫非并不是巫祝大人的……客人?
  而是,巫祝大人的……同伴,甚至是麾下?
  這其實,不是一支過境的強龍,而本就是,巫祝大人自己養的一條“龍”?!

  巫祝大人沒明說,可兀刹越看越像。

  他心中的驚駭,宛如狂風巨浪一般,在心間震蕩。

  他再看向墨畫時,忽而覺得巫祝大人的身影,仿佛有“天”那般高,高得讓人畏懼。

  而感到這種“高不可攀”的畏懼的,不隻兀刹一人。

  角厲,乃至各部落小酋長,有些眼力的長老,此時心中的震驚,都是難以言喻的。

  巫祝大人明面上的修爲,也隻是築基。

  可足足五位金丹強者,都對他敬重有加。

  五六百築基強兵,對他唯命是從。

  這是何等的威嚴,這是何等的魄力,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此時,墨畫的身影,在他們心中,一時竟與天邊的“神明”無異。

  ……

  在經曆過一段時間的騷動後,烏圖山界的原住部落,漸漸默認了這個事實,各種驚異也平靜了下來。

  丹朱一部的勢力,也便在烏圖小山界,暫時安頓下來了,安心休整。

  而有墨畫這個,威望如“神明”的巫祝大人坐鎮,小山界的一切,很快也如恢複如常。

  黑角部的角厲,不敢再有異心。

  兀刹山界的統領“兀刹”,換了個人,部落也開始改頭換面。

  一切部落紛争,人心龃龉,也在墨畫的威嚴籠罩下,漸漸消弭。

  烏圖部中,孩子們朗朗的誦讀之聲,又開始回蕩。

  墨畫宣揚的道義,又開始在烏圖山界傳播。

  ……

  局面稍稍穩妥了些,墨畫也安心了,他吩咐了紮木長老幾句,便想去烏圖深山,看一看大老虎。

  他已經一年多,沒見大老虎了,也不知大老虎,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餓壞了,會不會遇到什麽意外。

  墨畫還是有點擔心的。

  可他出發前,紮木長老神情卻有些凝重:“巫祝大人,您……是要去深山?”

  墨畫點了點頭,問:“怎麽了?”

  紮木長老遲疑道:“深山最近……有些危險。”

  “危險?”墨畫微怔。

  紮木長老道:“我們烏圖族人,尊奉您的命令,将烏圖山深山列爲禁地,平日裏絕不涉足。深山也一向平靜無事。”

  “可近半年,不知爲何,深山之中,妖氣突然猛烈了許多。而且……”

  紮木長老面色如霜,“半夜,還常有妖獸怒吼,震動山嶽,令人膽寒。”

  墨畫心中微沉。

  他走之前,千叮咛萬囑咐,讓大老虎低調做妖,别弄出太大動靜。

  不然,既容易驚擾到普通修士,惹得人心惶惶。

  也容易遭到某些不知名的強者,或是強大妖獸的觊觎。

  蠻荒此地,并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現在,深山裏竟有妖氣蔓延?半夜有妖獸怒吼?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大老虎修爲突破了?
  不可能啊,它的境界,距離三品還早着呢,而且這是在二品山界,它怎麽可能突破?

  墨畫目光微凝,而後對紮木長老道:

  “無妨,我去看看,你還是告誡部落族人,所有人不得接近深山。隻要不靠近深山,就不會有事。”

  紮木長老點頭:“是,巫祝大人。”

  墨畫離開紮木長老,一個人去了深山。

  深山之中,枯木幽深,山勢險峻,荒涼雜亂,而且林間的霧更濃了,瘴氣也更強。

  瘴氣之中,還摻雜着明顯的妖異的腥膻之氣。

  這根本不是大老虎的氣味。

  墨畫瞳孔微縮。

  他放開神識,想窺視林間的動向,卻發現山間的氣機,融在一起,霧氣瘴氣和妖氣粘稠,連成了一片,即便是墨畫的神識,竟也有些窺探不清。

  墨畫心中微微震驚。

  “這山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墨畫耐着性子,繼續往深山中走,他走的方向,正是大老虎栖居的那個山洞。

  越往前走,山林越惡劣,枯石如虎形,死木如魑魅。

  周遭的妖氣,濃烈得刺鼻。

  走着走着,墨畫忽而一怔,停下了腳步,擡頭一看,便見遠方黃白色的山霧中,隐隐約約有一隻猛虎的身形。

  墨畫心中微喜,剛想開口,臉色卻又微微一變。

  這不是他的大老虎。

  哪怕隻是一個山霧中,朦朦胧胧的老虎的“剪影”,墨畫也能分辨出,這隻“虎妖”,與他的那隻大老虎并不相同。

  他的大老虎,明顯要更壯,體格更豐滿,也要更高大些。

  瘴霧中的猛虎,漸漸接近,露出了身形。

  這是一隻,黑黃色斑紋交織的大虎,氣勢兇戾,目光威嚴地盯着墨畫。

  “果然……不是我的老虎。”

  墨畫眉頭微皺,随即心中疑惑:“我的大老虎,去哪了……”

  瘴霧中的黑黃紋猛虎,仍死死盯着墨畫。

  墨畫在它這等兇猛的虎妖面前,又清瘦又“小巧”,而且孤身一人,修爲氣息不強,本不足爲慮。

  同境界的修士,一般也根本不是妖獸的對手。

  更何況,還是妖中王者的虎妖。

  但它似乎仍十分忌憚墨畫。

  有時候,有些妖獸的直覺出奇地敏銳,它能穿過血氣和靈力的表象,本能地感知到敵人的威脅。

  此時此刻,這隻猛虎就能察覺到,眼前這個單薄的少年,絕非是普通的“人”。

  因此,它不曾輕易動手。

  墨畫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如此,妖也是如此。

  更何況,現在情況不明,他也不知道,這山林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的大老虎又去了哪裏。

  因此,墨畫也沒輕舉妄動。

  一人一虎,就這樣對視了片刻。

  可片刻之後,山林中又傳出了動靜,墨畫目光一顫,發現濃濃的瘴霧之中,突然又出現了,重重疊疊的妖影。

  而且無一例外,全是老虎,乍一看去,竟不下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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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墨畫,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哪裏來的這麽多老虎?!捅了老虎窩了?!
  很快,一隻又一隻兇戾的猛虎,便自瘴霧中踱步而出,圍在墨畫四方。

  一隻老虎,或許會覺得墨畫“危險”,可成群的十多隻老虎,聚在一起,就不會有老虎覺得墨畫“危險”了。

  即便是金丹來了,也要死在這些老虎嘴裏。

  真正有些危險的,是墨畫了。

  墨畫身形一閃,直接隐匿,消失不見了。

  這些老虎全都愣了一下。

  妖識不強的它們,根本識破不了墨畫的隐匿。

  墨畫隐在暗處,漸漸遠離虎群,可還沒等他真正放心,便覺得十多道兇戾的殺機,突然又鎖定在了自己身上。

  墨畫一怔,而後立馬明白了過來。

  氣味!

  這些虎妖,看不到自己,妖識也察覺不到,但卻能聞到自己作爲“人”的氣味。

  原本這氣味,也不是那麽明顯。

  但現在的烏圖深山中,滿是瘴霧,妖氣太濃了。

  墨畫泡在這些瘴霧裏,“人”的氣味,就無比明顯,甚至他每走一步,帶動瘴霧的變化,都能被這些虎妖發現。

  不好……

  墨畫心中一凜,而後下一瞬,果然一隻鋒利的閃着寒光的虎爪,便從他身後猛然撲來。

  墨畫催動逝水步,貼着爪尖,避開了這記虎爪。

  而後腥風又起,妖風席卷。

  十來隻猛虎,前仆後繼,向墨畫撲殺而來。

  即便是墨畫,逝水步再精湛,也不可能真的在十多隻強大虎妖的絞殺下,不傷分毫。

  而以他的肉身,稍微被虎妖撓到一下,恐怕就要落個半身不遂。

  墨畫頭有些疼,而且心中愈發震驚不解:

  “虎不是妖中王者麽?”

  “虎妖也不一般都是獨行的麽?強者獨行,弱者才成群,哪裏來這麽多成群的猛虎?!”

  墨畫無意與這些猛虎厮殺。可這些猛虎,一直追着他殺。

  如此虎群猛殺,墨畫逃遁,雙方足足糾纏了一炷香的時間,墨畫也不得不皺起了眉頭。

  “也不知道,殺老虎會不會犯命煞……”

  “畢竟老虎不是人。”

  就在墨畫眼中,殺意越發濃烈的時候,山林中忽然又響起了一聲虎妖的嘶吼聲。

  這道吼聲更爲嘹亮,更爲雄渾,而且墨畫聽着十分熟悉。

  “這是……大老虎?!”

  墨畫一驚,轉頭望去,便見旁邊的山林中,蹿出一隻身軀龐大,黑白紋交織的,毛絨絨的大虎。

  大老虎向着墨畫身後,“嗷嗚”了一聲。

  其他十來隻猛虎,竟然全部停了下來,垂下了腦袋,也不再追殺墨畫了。

  墨畫一愣,覺着有些詫異。

  這十來隻猛虎,竟然會聽大老虎的話?

  這是怎麽回事?

  大老虎它現在,這麽威風了?
  黑白紋的大老虎,又沖着墨畫“嗷”了一嗓子,似乎因爲墨畫這麽長時間不來看它,它非常不高興,但畢竟一人一虎的情分在,它還是勉爲其難地招呼了墨畫。

  墨畫神情有些微妙地,走到了大老虎的身邊。

  其他的猛虎,竟也隻這麽看着。

  大老虎便領着墨畫,威風凜凜地,往深山裏面走。墨畫一臉糊塗地,跟在大老虎身後。

  穿過更深的妖氣瘴霧,來到了大老虎栖身的山洞中。

  墨畫這才發現,這處山洞,比以往更大了許多。

  山洞内壁,有虎爪撕鑿的痕迹,似乎爲了容納更多虎妖,山洞被“擴建”了。

  而這處山洞,便是整個深山中,妖氣最爲濃烈的地方。

  這裏面的妖氣,濃烈得幾乎宛如凝滞。

  黑黢黢的洞口,掩藏着驚人的兇險和殺機。

  墨畫神識一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臉色都變了,眼皮也忍不住直跳。

  大老虎卻沒想那麽多。

  它隻是沖墨畫低吼了一聲,似乎是在招呼墨畫“回家”,而後便扭着身子,走進了山洞。

  墨畫遲疑片刻,微微吸了口氣,便也跟在大老虎的身後,走了進去。

  山洞之内,比之前更空曠,更幽深,分叉的洞穴也更多。

  濃烈的妖氣,在山洞的石壁邊緣滋生,幾乎結成晶粒了。

  這是名副其實的“猛虎之穴”。

  這等絕兇的妖獸領域,對人類修士而言,幾乎是絕對無法涉足的“禁地”和“死地”。

  除非這些修士死了,變成“食物”,否則活着的話,是絕對進不來的。

  也不可能有猛虎,允許人類進來。

  當然,大老虎是個“異類”,它就堂而皇之地,帶着墨畫,走進了這虎穴禁地。

  一直走到了,虎穴的最深處。

  而這虎穴的最深處,也還栖居着另一隻“猛虎”。

  墨畫看了一眼,頭皮都開始發麻。

  他猜的沒錯,這虎穴最深處,住着一隻真正的,三品境界的金丹猛虎。

  這是一隻,吊睛猛虎,體格比大老虎,還大一圈,周身黑黃紋,間雜白色,此時蜷卧在洞中,吞氣如雲,吐氣如霧,雙目開阖宛若雷電,宛如一隻驚天的兇獸。

  此時這隻三品兇虎,看着墨畫,眼眸之中,凝聚着幾乎可以吞噬人心的威勢。

  若不是墨畫,神念道化,幾近神明,還吃過龍魂,有貔貅加身,此時心中也定然會生出畏怯之心。

  這是人族,面對強大兇獸時,必有的畏怯。

  不身臨其境,與這等兇虎對視,根本不知百獸之王的威嚴。

  而見墨畫,區區一個人族築基,竟然敢與它對視,而不心生驚懼,這三品金丹吊睛猛虎,目中開始蘊出了煞氣,流露出了滔天兇意。

  墨畫眼皮直跳。

  三品虎妖,這可真不是開玩笑的。

  可恰在此時,大老虎站在了墨畫面前,沖着這三品吊睛猛虎吼了一聲。

  這一嗓子,似乎十分“威嚴”。

  三品吊睛猛虎一愣,而後竟也漸漸地,收斂起了兇氣,重新卧了回去,對墨畫這個人族,似乎也沒了殺意。

  墨畫一愣,心中震驚了。

  這隻三品吊睛猛虎,竟然也聽大老虎的話?

  三品受二品号令?
  這……怎麽回事?

  墨畫一時,有些理解不了。

  而後他偷偷瞥了一眼,卧在巨石上的吊睛猛虎,思索片刻,猛然間察覺到,這隻三品虎妖,似乎是……

  母老虎?

  不,不隻這三品吊睛虎,是母老虎。

  适才外面,那十多隻猛虎,似乎也全都是……母老虎。

  全是母老虎!

  也就是說,這烏圖深山裏,這麽多老虎,隻有他從小用魚幹養的這隻大老虎,是……公的。

  現在一群十來隻母老虎,還有一隻三品金丹虎,全都跟大老虎住在一起。

  那自己的大老虎,豈不是……

  吃上軟飯了?
  十多隻母老虎的軟飯……

  墨畫倒吸了一口涼氣,想想都覺得可怕。

  他又轉頭,看了一眼黑白紋路,英武帥氣的大老虎,發現它威風凜凜的,正在山洞裏,找什麽東西。

  墨畫往四周看了看,發現山洞裏,四周有不少妖骨。

  骨頭摞在一起,裏面竟藏着不少血肉。

  這些都是妖獸的肉,被不知名的血水泡着,幹的和鮮的都有,有的還滲着血,甚至一部分,竟然還是三品妖獸的肉。

  大老虎在裏面嗅來嗅去,似乎在挑哪塊肉好。

  挑來挑去,它挑了最嫩的一塊,而且這塊肉,上面還有一些瑩潤的白光,雖不知是什麽妖獸的肉,但品類肯定不凡。

  大老虎很開心,叼着肉就想跑。

  墨畫心道:“果然,是吃上軟飯了……”

  可還沒等大老虎跑出幾步,身後便傳來一聲低吼。

  那隻三品吊睛金丹猛虎,威風凜凜地擡頭,看了大老虎一眼。

  可大老虎卻更威風。

  它虎頭虎腦地,沖着三品吊睛猛虎,“嗷嗚”了一嗓子。

  好像是在說:“你不要管我!”

  三品金丹吊睛虎,竟然弱了氣勢,碩大的腦袋垂在地上,目光看着黑白紋的大老虎,有些溫和,還透着一絲無可奈何的寵溺。

  墨畫整個人都看呆了。

  不是,這大老虎……它還能“軟飯硬吃”?
  它這麽有本事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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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10:09:56
第1203章 饕餮法則
  山洞一旁的小角落裏,墨畫找了塊空地,畫了炙火陣,點了火,正給大老虎烤肉吃。

  火苗舔着嫩肉,滋滋冒油。

  大老虎在一旁流着哈喇子,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烤肉,神情十分專注。

  待肉有七分熟的時候,大老虎嗷嗚一聲,提醒墨畫:

  “烤好了!”

  墨畫便停了火,将烤肉“上貢”給了大老虎。

  美味面前,大老虎一點也不怕燙,三下五除二,便将整塊烤肉,囫囵吞進了嘴裏,大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似乎十分享受。

  大老虎接受了墨畫的“供品”,心中對墨畫離别一年多都不來看它的怨念,也随着這烤肉的香味消散了。

  大老虎這才算是正式“原諒”了墨畫。

  沒有什麽是不可原諒的,隻要墨畫烤肉給它吃。

  軟飯也沒有墨畫烤的肉好吃。

  盡管墨畫烤的“肉”,本身就是大老虎讨來的軟飯。

  看大老虎吃得香甜,墨畫竟也忍不住有點饞,他好奇地切了一小塊肉,放在嘴裏,慢慢嚼着。

  當然,他不是妖獸,不敢吃七分熟的。

  他吃的是十分熟的,肉質沒那麽嫩,但至少不帶血,妖氣焚烤得幹淨,焦香味也更濃些,入口又軟又鮮又香。

  墨畫有些震驚。

  他從沒吃過這麽好的“妖肉”。

  這妖肉鮮美得,幾乎可以與靈獸肉媲美了,但又有靈獸所不具備的一絲野性和韌性,還有一絲絲淡淡妖氣,平添一股特别的風味。

  “果然……還是三品妖獸會吃……”

  三品金丹虎妖的“血肉倉庫”裏,竟有這麽好的肉類,也不知這到底是什麽肉。

  墨畫忍不住回頭,看向洞穴的更深處。

  更深處的山洞裏,栖息着那隻兇猛的三品吊睛玄虎。

  此時山洞陰森森,黑黢黢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栖身,更何況還是一頭三品母老虎?

  墨畫心裏清楚,這母老虎,是看在大老虎的面子上,才沒爲難自己。

  但大老虎的面子,也不知能管用多久。

  因此墨畫烤肉的時候,離得那三品母老虎遠遠的,免得這三品兇虎,一時按捺不住兇性,想“吃”了自己。

  但與此同時,墨畫心中也是疑惑重重。

  這是二品山界,這隻三品……雖然不知具體境界,但看着妖氣,還有那股吞雲吐霧的氣勢,便不同凡響的吊睛母老虎,爲什麽會跑到這裏來栖身?
  它從不可能,是特意來找大老虎的吧?

  還有,其他那些母老虎呢?
  它們也不會是特意送上門來,讓大老虎“吃軟飯”的吧?
  墨畫神情有些微妙,對大老虎竟生出了“敬佩”,但同時心中也有些疑惑:

  爲什麽這大老虎,能吃到軟飯?

  甚至還能吃一隻,三品金丹境母老虎的軟飯?
  實在是有些離譜……

  因爲它血脈特殊?
  墨畫記得,當初在大黑山深山,邪修聚集的黑山寨裏,大老虎好像就是因爲血脈特殊,近似異獸,才會被四當家抓起來,每天放血喝。

  由此可見,這大老虎的血脈,應當是出類拔萃的。

  有出類拔萃的血脈,所以才能“吃軟飯”?
  墨畫又看了眼大老虎,覺得應該不止如此。

  這大老虎體格健碩,一身花紋,黑白分明,黑色深邃玄妙,白色純淨明亮,十分漂亮,金褐色雙目炯炯有神,顧盼之間威武不凡。

  這在老虎中間,絕對稱得上是個“大帥比”。

  大荒門的那個拓跋少主,都對它喜歡得不得了,更别說母老虎了。

  它能讨母老虎喜歡,再正常不過了。

  當然……

  墨畫神情有些肅然。

  據他猜測,估計還有另一個原因:
  戰争。

  這場道廷與大荒的戰争,影響深遠,不隻抽調了蠻荒各部落中,大部分的精銳蠻兵。

  同時也幾乎“擄”走了三千蠻荒,各大妖山中,最強大的一批虎妖。

  這些虎妖,自然都是“公”的。

  這也就導緻了,戰亂下的蠻荒,母老虎泛濫成災。

  像大老虎這樣,血脈優異,模樣威武俊俏,還有天賦的“公老虎”,自然就成了“香饽饽”。

  想到這裏,墨畫神情古怪。

  他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如此發展……

  兵荒馬亂中,他騎着大老虎,來到蠻荒,其實是帶了一隻“大種馬”過來。

  墨畫甚至忍不住想到,假如自己作爲巫祝,“征服”了蠻荒,也把這大老虎,帶到蠻荒各地,那是不是所有母老虎,都會被“收服”?
  這是……美虎計?

  墨畫心思泛動。

  大老虎正吃着肉,似是察覺到,墨畫在動着什麽不太“禮貌”的念頭,生氣地嗷了兩聲。

  墨畫笑着捋了捋它的脖子,但心裏的“壞點子”,卻蹭蹭地往外冒。

  假如大老虎,真的憑它的魅力,征服了蠻荒的母老虎,生了一堆虎崽子。

  那假以時日,自己從小養大的這隻大老虎,豈不成了蠻荒虎妖的“老祖”了?

  這隻大老虎,也就成了蠻荒虎妖血脈的“源頭”?
  墨畫想想,都覺得……有點驚人。

  道廷和大荒之戰,給了自己在蠻荒後方搞小動作的機會,也給了大老虎,成爲真正萬虎之王的機會。

  就是這樣一來,自己養的這隻老虎……豈不太花心了些?

  自己這麽純潔正直的一個人,養了一隻花心大老虎?

  墨畫心裏有點怪怪的。

  花心大老虎……

  想到這裏,墨畫心念一動。

  要不就給大老虎,取名叫“大花”得了,也是“大”字輩的,身上有花紋,還很“花心”。

  可墨畫轉念又想,花不花心的,這是對人而言。

  大老虎是妖,自然不會在乎這些“人”的概念。

  甚至這大老虎,自己本身也朦朦胧胧的,它估計也不在乎,其他老虎是公還是母。

  反正是“同類”,住在一起也沒什麽。

  大老虎本身是無辜的,也不是它要花心的,甚至它自己都不知道,“花心”是什麽。

  就這樣說它花心,實在是委屈它了。

  但墨畫還是決定,就叫它“大花”了。

  以後有機會,他就把大花帶出去,征戰四方,順便讓大花生一堆虎崽子,組成一支強大無比的“父子虎兵”……

  墨畫欣喜地摸了摸大老虎的腦袋:
  “以後,你就叫‘大花’。”

  大老虎冷哼一聲,似乎對這個名字十分嫌棄。

  墨畫又給它烤了一會肉,親自喂給它吃,它這才勉強接受墨畫喊它“大花”。

  在烤肉面前,叫什麽名字,也沒那麽重要。

  反正名字都是人喊的,跟它這隻老虎,有什麽關系?
  小山洞裏,墨畫和大老虎又待了一會,便要離開了。

  大老虎又有點舍不得了,它沖着墨畫哼哼了兩聲,似乎是讓墨畫,有空記得來看它。

  它想跟墨畫一起吃烤肉,不太想跟母老虎玩。

  墨畫有一點哭笑不得,但心中也很是感動。

  在這整個蠻荒之地,也隻有這大老虎,算是他從小到大都認識的“親人”了。

  墨畫揉了揉大老虎的脖子,而後轉身離開了。

  ……

  離開烏圖深山後,墨畫回到了烏圖部。

  他先喊來紮木長老,告訴他深山内有很“危險”的物事,萬萬不可靠近,一旦進入,十死無生。

  這不是假話。

  大老虎對自己友善,但也隻對自己,其他修士在它眼裏,也隻是普通的行走的“兩腳獸”。

  其他母老虎,尤其是那隻三品吊睛猛虎,就更不必說了。

  它們肯定是會吃人的。

  貿然進入烏圖深山,便是金丹修士,都要死在裏面。

  紮木長老面色害怕至極。

  “但隻要不進入深山,就不會有大礙,深山裏的危險隻在深山之内,是不會出來的。”墨畫又道。

  紮木長老這才松了口氣。

  大老虎的事,暫時解決了,墨畫也不得不開始考慮,烏圖山界,包括丹朱勢力今後的發展了。

  當前最大的隐患,還是“饑災”。

  這不隻是烏圖山界,可能對整個蠻荒來說,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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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種“饑災”,墨畫暫時也看不透,更沒什麽好的處理辦法。

  他隻能派人,守在烏圖和兀刹山界的邊緣,一旦草木枯萎,血肉凋敝,就立馬向他回禀。

  這件事,比什麽都重要。

  “饑災線”,很可能就是大荒今後的“死線”。

  除此之外,墨畫也讓人,到附近州界,去打探畢方部,包括其他一些三品山界内部落的動向。

  饑災一旦蔓延,部落戰争開始,亂象頻生。

  定會有很多部落蠻兵,四處流竄,征戰,乃至劫掠和屠殺。

  這些都是隐患,不得不防。

  這也是必然的事。

  而丹朱身爲少主,對丹雀部的未來,也很憂心。

  他不知道,畢方部集結正部的兵力,是單純爲了針對他,還是想與丹雀部發生大戰。

  因此,他是想早些想辦法,回丹雀部支援的。

  墨畫便勸他:“這件事,擔憂也沒用。你才金丹初期……”

  說到這裏,墨畫頓了一下,心情很複雜,但還是一臉深沉,繼續道:
  “你才金丹初期,大部落決戰,你幫不上大忙。小規模的沖突,你幫了忙意義也不大。”

  “當務之急,是先立身,保命,圖存,求強。自己變強了,勢力強大了之後,能做的事才更多。”

  丹朱心知巫先生一向料事如神,因此心中坦然了許多,點頭道:“是,先生。”

  墨畫想了想,又把小紮圖喊來,讓他跟着丹朱當小跟班,鞍前馬後做些小事。

  丹朱有個人陪着,小紮圖跟着丹朱,也能說不定也能有個好前程,也算是兩全其美。

  紮木長老知道後,對墨畫更是感激涕零。

  他最擔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小孫子紮圖,如今紮圖有了個“明路”,紮木長老隻覺死而無憾,便是現在爲了巫祝大人死了,也是值得的。

  ……

  相關瑣事都安排好了。

  盡管外面饑災橫行,但烏圖山界内,卻因偏居一隅,休養生息,一時竟有了祥和的迹象。

  而墨畫也終于有時間,有安定的環境,來做他自己的事了。

  也是目前而言,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

  參悟饕餮陣。

  他手裏的饕餮絕陣,一共兩副。

  其中一副,是從術骨部,蠻神像頭顱中,取出的那副二十三紋的不知名饕餮絕陣。

  另一副,是二十四紋的十二經饕餮靈骸絕陣。

  墨畫現在要學的,是二十三紋的饕餮絕陣。

  這副絕陣,他之前随丹朱在外征戰,蔔算因果的間隙,也零零碎碎,參悟了一點。

  陣紋他基本上,已經很熟悉了。

  但陣紋,隻是形式,隻是表面的紋路。

  對日夜畫陣不辍,陣道功底極爲紮實的墨畫而言,所有陣法,在基礎的陣紋層面,基本不會有什麽難點。

  真正的難點,在陣樞的流轉,陣眼的設計,以及對陣法内在法則的領悟。

  尤其是絕陣。

  但學,畫和練陣法,都是很明确的行爲。

  可“領悟”這種事,就比較玄虛了。

  可能一瞬間頓悟,對陣道陣理豁然開朗。

  也有可能領悟十天半月,乃至一年半載,都無絲毫存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悟到了什麽。

  墨畫此前也悟了,但并沒悟出什麽來。

  饕餮紋是一種古老的,強大的陣紋,圖紋古拙猙獰,超脫墨畫擅長的五行八卦陣類,甚至與四象陣,都有不小出入。

  墨畫參悟了很久,仍不得要領。

  甚至到底向哪個方向參悟,都有些茫然無緒。

  之前如此,如今靜下心來,墨畫左思右想,還是摸不準,饕餮陣中所蘊含的法則,究竟會是什麽,又該如何參悟。

  如此整整十日過去,進度幾乎爲零。

  墨畫又陷入了,那種一直在參悟,但悟了很久,又不知道悟出了什麽的怪圈。

  甚至要不要再這麽悟下去,也都成了問題。

  墨畫考慮了下,覺得這樣空想,到底還是太“唯心”了些,純靠自己臆想,很難找到方向。

  墨畫默然沉思。

  他将自己,當初學逆靈,厚土,靈樞等絕陣的經曆,一一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找到了一個辦法:
  多畫。

  聰明的辦法找不到,那就從最笨的辦法入手。

  “陣畫百遍,其義自見。”

  往往悟得不夠深,就說明畫得還不夠多。

  畫得足夠多,鐵杵磨成針,終究會悟出一些道理來。

  笨辦法,有時候往往就是,最好的辦法。

  世間的道理,很多時候都很簡單。

  難的是去做,是去堅持。

  墨畫又漸漸撿起了,當初學陣法的初心。

  不管絕陣是什麽樣的,蘊含的法則到底是什麽,先逮着陣紋往死裏畫,一遍又一遍畫。

  畫得足夠多了,真正爛熟于胸了,再考慮其他。

  墨畫并摒棄了一切雜心雜念,心中隻存一個念頭,隻記着一個字:

  “畫”。

  不斷畫陣法。

  白天畫,晚上在道碑上,也一直在畫,除此以外,什麽都不考慮,也不在乎自己最終能不能學會饕餮陣,能不能領悟這陣法的奧妙,反正就是一直畫,把絕陣當普通陣法來畫,以達到極緻的,心無旁骛的狀态。

  如此,一直畫,一直畫……

  廢寝忘食,夜以繼日,不知過去了多久,不知畫了多少遍,練了多少遍……

  墨畫也真正做到了,将所有陣紋,全都融在了腦子裏,“倒畫如流”的地步。

  這些古拙猙獰的陣紋,在墨畫的眼裏,也不再陌生,更像是自己的血,自己的手,自己的骨頭,是自己的一部分。

  陣紋在紙上蔓延時候,也如呼吸一般自然。

  而這些陣紋,也終于開始“回應”墨畫。

  天道酬勤。

  它們終于向墨畫,揭開了某種奧秘的一角。

  這些饕餮紋,隐隐約約,連成了一片,不再像是死闆的陣紋,而更像是有了生命般不斷遊動着,像是承載了某種“道”的載體,在發生着玄妙的變化。

  墨畫恍然間陷入了一種,似夢似醒,半真半假的“心流”的狀态。

  在這種狀态下,墨畫再看向饕餮紋,便看到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畫面。

  看到了一片,餓殍萬裏,伏屍成山的,令人絕望的荒蕪之地。

  一具具死屍,充斥與天地。

  他們都是被餓死的,皮包骨頭,渾身黢黑,無邊的饑餓,怨念和苦恨,湧向天空,充斥着整片天地。

  屍體與怨氣,彼此醞釀,發酵,糾纏在一起,似乎使天地的法則,都發生變化。

  一具具因饑餓而死的屍體,開始消弭,淡化,成一道道黑色的紋路,密密麻麻,堆砌在一起。

  天地開始扭曲,開始抽象,開始變形,開始融合爲一……

  屍體,就是陣紋。

  陣紋,同樣也是屍體。

  所有的屍體,在極度饑餓的怨念下,血肉宛如塵土,與天地融爲了一體。

  而所有黑色的陣紋,在法則的扭曲下,最終也融入了某種天地大道。

  屍體,大地,天空,陣紋,法則,大道……

  宛如熔爐一般,熔鑄在了一起。

  一股無數道聲音彙聚,撕心裂肺到,足以撕裂人心的恐怖吼聲,自天地間響起。

  濃重的黑氣,在天地蔓延。

  漆黑色的閃電,撕裂天地,宛如末世降臨。

  而這滔天怨念,彌天黑氣,如“煉獄熔爐”般的光景之中,隐隐約約,出現了一隻巨大的身影。

  這身影,極爲兇戾,強大且可怖,似乎是天地間至高災難的象征,被無數道極度饑餓的怨念驅使着,渴望去吞噬天地間的一切,讓整片天地,一切生靈,重歸于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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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9
匿名  發表於 2025-9-8 10:10:22
第1204章 一雙眼
  “吞噬天地間的一切,讓萬物生靈,全都歸于混沌……”

  這個念頭一浮現。

  一股極度饑餓,餓到令人發狂的欲望,瞬間充斥了墨畫的心間,讓他産生了撕心裂肺的“饑餓感”,想吃了一切,無論是人,是妖,是鬼,是魔,是神……全都吃了……

  “不好!”

  墨畫心中悚然。

  饕餮的法則在同化他,不,準确地說,是在“污染”他,在“吞噬”他……

  他立馬閉眼,神識歸位于識海,切斷一切雜念,屏蔽一切幹擾。

  饑餓感還在延續,墨畫明明是飽的,但還是被饑餓感催動着,想去吃點什麽。

  吃什麽都行。

  甚至活人的血肉,都讓墨畫口齒生津。

  墨畫隻能竭力冥想,克己守心。

  使心神,居于肉身之上。

  心神爲主,肉身隻是自己心神的傀儡。

  這樣一切雜心雜念,貪婪欲念,沉于渾濁,皆爲虛妄的浮雲,不過是内心空虛的映照,而非具體的實在。

  這是墨畫,常年吞噬邪祟,通過冥想淨化邪念,而鍛煉出的道心法門。

  這裏面,也融合了一部分,太上忘情的天魔道。

  太上忘情,既可斬情,也可斬邪念。

  在堅韌的道心固本之下,饕餮的法則之力漸漸褪去,饑餓感也緩緩消弭。

  又過了片刻,墨畫内視之時,發覺心如止水,無欲無念,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他的神情,十分凝重。

  “饕餮……太可怕了……”

  他甚至都沒親眼看到,隻是透着這些陳年的,不知誰畫出的陣紋,去參悟法則,窺到了一縷“饕餮”誕生的景象,便幾乎要被極度的饑餓感吞噬掉了……

  這股饑餓感感,即便已經消退了,但墨畫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心有餘悸。

  這是一種,足以吞噬一切理智,泯滅一切良知的“饑餓”。

  “饑餓……”

  墨畫眉頭緊皺,靈光一閃間,心中忍不住一跳:
  “大荒的饑災……莫非也與‘饕餮’有關?”

  墨畫回想起,适才腦海中,所浮現的那副兇戾的景象,心中默默推衍:
  “大荒的土地上,饑災橫行,餓殍萬裏,死人成山,極度的饑餓感積蓄,怨念沖天,以至于扭曲了法則,因此而誕生了天地間的恐怖兇獸……饕餮?”

  這是大災之下誕生的,蘊含法則之力的兇獸。因此其本身,就意味着“災難”。

  “那……饕餮紋,又是如何衍生而來的?”

  墨畫凝神思索,眼前又浮現了一些畫面。

  天地間的屍體,血肉蒸發,皮包骨頭,死于大地,在怨氣的熏染下,宛如一道道黑色的“陣紋”,融入了天地法則,彙聚在一起,構成了絕世的兇獸饕餮……

  這一幕就仿佛像是……

  “饕餮……是由陣法生成的兇獸?”

  墨畫一驚,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表面看上去,似乎的确是這樣。

  饕餮的氣息太強了,兇氣缭繞,看不清面貌,周身漂浮的黑氣,形成猙獰的紋路,構成了饕餮紋。

  這就使得饕餮本身,像是一隻“陣法獸”一般。

  但這樣說并不嚴謹。

  而應當是……

  墨畫皺着眉頭,心中剖析着适才所見的畫面,消耗心神進行推衍,并分析總結,最終稍稍明白了一些:
  “饕餮是天地間,無數餓死的‘屍體’,作爲陣媒物質,與‘法則’長久融合,并在極端條件下,發生某種未知的變化和反應,從而孵化并最終誕生的兇獸。”

  陣紋,或者說饕餮紋,是“法則”抽象化而後顯象化的紋路。

  陣紋在本質上,是法則的外現。

  是法則,滋生了饕餮。而非陣紋,構生了這隻兇獸。

  饕餮也并非“陣法獸”,而是一隻,充斥着法則之力的“法則兇獸”。

  那麽……

  墨畫皺眉。

  饕餮身上的“法則”,具體是指什麽?
  是“餓”?
  還是“吃”?
  又該怎麽理解?

  因爲饑災,很多人陷入極度的“饑餓”中。

  他們都想“吃”東西,可天地一片荒蕪,根本沒東西可吃。

  最終所有人,都隻能在極度饑餓中死去,死前最強烈的執念,應該就是“吃”。

  不隻是人,無數死于饑荒的生靈,都抱有這種執念。

  以至于,這執念太強,強大到“扭曲”了——或者更準确地說,是“污染”并“篡改”了某種天地法則,從而誕生了饕餮。

  可這個法則的核心,究竟是“餓”,還是“吃”?
  又真的隻有這麽簡單麽?

  有沒有更深層次的含義?

  又該如何領悟?領悟之後如何去用?
  這種領悟,如何與“饕餮紋”,乃至最終“饕餮陣”的應用合而爲一。

  如何将法則,轉化爲“陣法”?
  或者說,又如何用陣法,來印證法則?
  墨畫的眉頭緊皺,皺成了一個“川”字。

  這個“饕餮陣”,絕對是他迄今爲止,所遇到的最古老最複雜,也是最難最兇的絕陣。

  比之前的逆靈,厚土,靈樞,五行源陣,都要晦澀很多很多。

  而且,這是與天地,與人,與大災有關的,最“完整”的一套法則。

  在格局和體量上,都要宏大很多。

  這也是墨畫,第一次清晰感悟到,具體的“法則”的形式,第一次對“法則”和“陣法”的構生,有了一絲實感。

  但墨畫這種領悟,又還隻是“皮毛”。

  他悟得還不清晰,也不透徹,玄之又玄中,也很難“确定”,他悟到的究竟是什麽,很難驗證,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隻是在“法則”的大門上,開了一道口子,讓他瞥見了裏面的光景。

  至于要進門,乃至真正登堂入室,還差得很遠。

  不過這也正常。

  墨畫歎了口氣。

  “饕餮”那麽大一隻,通天徹地的“法則兇獸”,身上遍布陣紋,不知蘊含了多少強大的法則之力。

  自己也就瞥了這一眼,怎麽可能看明白。

  蝼蟻窺滄海,想一眼就悟道,實在太狂妄,也太癡心妄想了。

  大道漫漫,總要皓首窮經地求索,才能有更深刻地領悟。

  但至少,總算是開了個頭了……

  墨畫松了口氣,心中有些釋然。

  自從得到十二經饕餮靈骸陣後,過去了這麽久,他也在大荒這裏磕磕絆絆混迹了這麽久,對“饕餮”仍舊如雲如霧,捉摸不透。

  如今總算是有了眉目,窺到了一些“饕餮”的因果了。

  萬事開頭難。

  有了眉目,有了線索,就能一步步摸索着研究下去了。

  想到這裏,墨畫心中有些欣喜。

  可他還沒欣喜多久,臉色便突然一白,心中也生出了一絲莫名的震顫。

  因爲他識海中的道碑,有了一絲顫動,似乎是在提醒他什麽。

  與此同時,墨畫感覺到了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在看着他。

  仿佛就在他身後!
  墨畫瞳孔驟然一縮,脖頸上汗毛豎起,立馬轉過頭去,目中金光如電,掃視四周。

  可他身後漆黑一片,什麽人都沒有。

  墨畫的神識視界中,也沒察覺到一絲一毫的異常。

  仿佛一切,都隻是他的錯覺。

  但墨畫的心中,仍舊十分沉重。

  他是修天機的,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

  即便自己的直覺有錯,但道碑的震鳴,卻不會有假。

  這幾乎是墨畫自記事以來,第一次遇到道碑“震鳴”的情況,像是一種“提示”,一種“預警”,告訴墨畫,他在被什麽人,或什麽東西窺視着……

  墨畫心中微悚,回過神後,心思急轉:

  此地,乃二品州界。

  金丹以上的修士,修爲太高,一般情況下,絕然不可能到二品州界來。

  金丹以下修士的窺視,以自己的神識,定然能察覺到。

  如果不是人,那就是邪祟……

  墨畫走神識證道之路,眼中蘊着道化的金光,在他的眼中,邪祟魍魉,根本無所遁形。

  因此,也不大可能是邪祟。

  若是邪神,光是憑着那濃烈的味道,墨畫都能聞出來。

  可四周的的确确,什麽都沒有。

  墨畫瞳孔深凝,眼皮微跳。

  “究竟是什麽人,抑或者,是什麽存在……在窺視着我?以至于……我要靠道碑的提醒,才察覺得到?”

  而且,爲什麽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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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爲我學饕餮陣,窺視了饕餮的法則,觸動了某個因果,這才引起了注意?
  墨畫又回想起了,那雙窺視自己的眼睛。

  他不知這眼睛,究竟是什麽樣子,瞳孔是什麽顔色,因爲他也沒“親眼”看到。

  但這雙眼睛,給墨畫的感覺,卻十分深邃,深邃得可怕,仿佛是從無盡蒼茫的往古,越過歲月的長河,看着自己一樣……

  “這究竟是……誰的眼睛?”

  墨畫面色凝重,想了一會,又不敢再往下想。

  但這個疑惑,一直深植在墨畫心頭,讓他如鲠在喉,睡也睡不着,畫陣法也無法靜下心來。

  如此過了幾日,墨畫不免有些心煩氣躁,他意識到這樣不行,徒耗心神,而且十分浪費時間。

  時間緊迫,他根本沒空這麽虛耗。

  他必須要早些,領悟饕餮法則,掌握饕餮陣法,從而爲結丹鋪路。

  而且,大荒的形勢,也容不得他懈怠。

  墨畫強迫自己,忘掉那雙“眼睛”。

  反正無論是誰,都不是他現在的修爲和能力,所能抗衡的。

  窺視因果之人,也在被因果窺視。

  不可能隻允許自己窺視别人,不允許别人窺視自己。

  而且,這雙眼睛如果再來窺視自己,“道碑”應該還是會有所反應的。

  隻要道碑沒反應,想來大抵就是“安全”的,不必要徒增擔憂。

  墨畫輕輕松了口氣,但心中的緊迫感,越發強了,也越發覺得自身的“渺小”,以及在某些大能,和大因果前的無能爲力。

  “饕餮法則……”

  墨畫目光晦澀,口中喃喃道。

  ……

  之後的幾日,墨畫仍舊沒日沒夜,鑽研二十三紋的饕餮陣。

  饕餮紋也被他畫了幾百遍。

  可他卻沒有更多的領悟了。

  那晚“饕餮誕生”的異相,此後也不曾再見到。

  當然,這或許也是好事,墨畫擔心自己見多了“饕餮之相”,一時守不住本心,被饕餮的力量“污染”了,成爲了“食人魔”,那可就慘了。

  完整的,兇獸形态的饕餮,法則之力還是太強了。

  以墨畫如今的水準,還參悟不了。

  見多了也并非好事。

  他所能做的,是從單一“陣法”的角度,來由淺入深,由少及多,從淺層的陣紋,到深層的陣理,來一點點剖析法則,掌握法則,最終融彙貫通,支配饕餮之力。

  這是無法急于求成的。

  一旦冒進,很可能被法則反噬,萬劫不複。

  可墨畫的設想很好,現實卻處處坎坷。

  當前階段,單憑陣法中的饕餮紋,他也悟不出更多東西了。

  饕餮紋,乃饕餮法則之紋,是道的載體,是法則的具象。

  由“大道”,到“法則”,再到“陣紋”,這是由上而下,由本到末的衍生。

  可反過來逆推,難度就很大了。

  尤其是,墨畫境界不高,對“饕餮法則”具體意味着什麽,還領悟不深的情況下,即便窮極神識,動用天機衍算,也算不出更深層的東西了。

  畢竟,這可不是尋常陣法。

  甚至都不是尋常絕陣。

  這是大荒之地,象征着“災難”的大兇饕餮絕陣。

  “那就隻能,再換個方向……”

  墨畫苦思良久,想到了另一件事:

  饑災。

  據饕餮誕生時,那怨念滔天的異象,可以大緻推斷出,饕餮生于饑災。

  或者更準确地說,饕餮是生于,往古之時,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場,規模極大,後果極其慘烈,幾乎讓大荒都滅絕的“大饑災”。

  這是墨畫,向丹朱,赤鋒,以及紮木等一些部落長老确認過的。

  不隻丹雀部這等大部落,便是烏圖,兀刹,黑角這些小部落中,也流傳着往古之時,那場大饑災的傳說。

  這場饑災,極其嚴重,乃至于這場饑災,還有一個特殊的名字:

  “大饑荒”。

  甚至“大荒”這個名字,很可能就來自于,往古之時那場帶來極大災難的“大饑荒”。

  饑荒成災,滅絕人寰,因此這塊土地,才叫“大荒”。

  當然,這是傳說。

  傳說都有一個毛病,真假難辨,且語焉不詳。

  時間也不好确定。

  而且,這個傳說裏,還包含了另一個讓墨畫疑惑的問題:
  如果說,是往古世代的“大饑荒”,誕生了絕世的兇獸——饕餮。

  那之後的饑災呢?
  在傳說中的“大饑荒”之後,大荒的曆史上,仍舊饑災頻發。

  此類記載,在大荒各部落的典籍中,屢見不鮮。

  這些後世的饑災,是不是饕餮導緻的?

  究竟是饑災,誕生了饕餮。

  還是饕餮,造成了饑災?
  這似乎是一個,雞生蛋,和蛋生雞的問題,墨畫也說不清。

  或者說……

  饑災和饕餮,是伴生的?

  而如果這麽說的話,那大荒現在正在蔓延的饑災,豈不正是由……“饕餮”造成的?
  一念及此,墨畫心頭一顫:
  所以,自己此前遇到的,那讓人極度饑餓,不惜吃人的,紅黃色的饑災之氣,本質上其實就是……

  饕餮之力?!
  自己一直尋找的法則之力,其實早已經……呈現在自己面前,并蔓延在自己身邊了?

  是饕餮之力,一隻在追着我跑?

  墨畫深深歎了口氣。

  果然,世間萬象,森羅萬千,都蘊含着不同的“道”。

  世人缺乏的,隻是一雙,能發現“大道”和“法則”的眼睛。

  ……

  之後墨畫沒有猶豫,安排好了烏圖部的事務,又和丹朱叮囑了幾句,之後便動身前往兀刹山界外,饑災蔓延的地方了。

  此前,他要避着饑災。

  現在,他反倒要去追着饑災了——如果“饑災”,真的意味着“饕餮之力”的話。

  五日後,墨畫到達了兀刹山界以西,赤木山界偏北的,一處偏僻的枯山中。

  山中草木枯萎,饑災之氣滋生。

  這便是饑災蔓延的“前線”了。

  爲了近距離觀察饑災,研究饑災,墨畫便暫時在這枯山中,住了下來。

  巴川和五個丹雀蠻兵,爲墨畫搭了營帳,并護衛着墨畫。

  原本墨畫是要一個人來的,他一個人行事慣了,不喜歡拖累。

  但架不住丹朱擔心他,怕他遇到危險,便讓金丹境的巴川長老,帶了五個丹雀蠻兵,來照顧他。

  畢竟墨畫是巫祝大人,身份尊貴,不可有閃失。

  而墨畫也的确需要有人,替他打打雜,做點瑣事。遇到危險了,也要替他出手。

  畢竟他現在雙手金貴,沾不得人命。

  于是墨畫便同意了。

  護衛的人選,原本是“巴山”。

  但巴山是個大塊頭,話比較多,有點吵,墨畫便讓更沉穩的巴川來做護衛了。

  巴川沉默些,話不多,基本墨畫吩咐他做什麽,他就默默去做,除此以外,基本也不會多問什麽。

  墨畫比較滿意。

  之後的日子,墨畫都駐紮在饑災的前線,親自觀察,分析,并研究“饑災”之氣,尋找饑災形成的原因,和擴散的特征。

  如此研究了一段時間後,墨畫基本可以笃定,所謂的“饑災之氣”,的确就是某種“饕餮之力”。

  但這種“饕餮之力”,來源在哪,墨畫卻說不太準。

  總不可能,是一隻“活”的饕餮,在大荒的大地上,四處行走,散播災難吧……

  墨畫覺得,這不太可能。

  “活”的饕餮,那可太恐怖了,墨畫光是研究陣紋,領悟法則時,瞥了一眼“饕餮本相”,便差點心智失常了。

  若真的是饕餮現世,災難絕不可能是如今這個程度。

  大荒恐怕頃刻間,就會徹底淪喪。

  真正的饕餮,不啻于更爲恐怖的“道孽”。

  “可如果不是饕餮,行走于大荒,帶來災難,那這饑災……又到底是怎麽回事?”

  墨畫看着眼前,不斷滋生,不斷氤氲的饑災之氣,沉思良久,心頭猛然一跳:
  “這該不會……也是陣法吧?!”

  “是有人在用陣法,催生饕餮之力,在大荒散布饑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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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15:48:25
 第1205章 「陣」與「法」

  墨畫當即閉上雙眼,凝聚神識,外放出去,感知天地之間的飢災之氣,衍算內在的陣理。

  片刻後,墨畫睜開雙眼,皺了皺眉頭。

  「衍算不出來—」

  天機衍算算不出東西,便意味著,這些飢災之氣中,很可能並不具備,陣法的基本要素。

  臂如陣紋的構建,陣樞的流轉,陣眼的供能等等。

  飢災之氣,就只是一種帶來災難的「氣機」。

  墨畫也的確沒在飢災之氣蔓延的表象中,看到任何陣法的痕跡,無陣紋,無陣樞,無陣眼。

  但真的—是這樣麼?

  墨畫神情有些凝重。

  因為這蔓延的飢災,並不是陣法招致的災難,所以天機衍算,才算不出來?

  還只是因為,自己的天機衍算水準不夠,算不出內在的奧秘?

  抑或者—

  墨畫目光微凝。

  這蔓延的「飢災」,是一種完全另類的陣法,超脫了自己的認知範疇,所以無從算起?

  這種可能性也很大.

  墨畫看著面前,飢災遍地,草木枯菱的景象,嘆了口氣。

  天地陣法,博大精深。

  自己見的越多,學的越多,越覺得自己知道的少,也越感慨這天地間,尚有無窮奧秘,和無數古老而玄妙的陣法。

  甚至往古之時,很多離奇的陣法,很可能就像現在這樣,以「自然」的形態,瀰漫於天地之間無形無跡,無「框架」可循,也無人能發現,

  久而久之,要麼就此失傳,泯滅於天地。

  要麼就會在無形中,招來天地大災。

  而世人「有眼無珠」,窺不破陣法的奧秘,也就根本不知這些災難的本質。

  墨畫瞳孔深邃,恍然間有了更深的明悟。

  道廷統一人為規範的「形式化」的陣法框架,在他心中,也開始漸漸「溶解」「

  陣法,是人對自然法則的領悟,而非人為梳理歸納總結而出的「法則紋路」。

  但自然法則,並不都會以人為規定的形式呈現出來。

  有些「陣法」,以自然形態呈現,看上去甚至不像是「陣法」。

  但往往這些自然態的陣法,其實才是更強大的陣法。

  陣師真正應該學的,也不應當是形式化的「陣法」一一不是書本上,或是教條上的「陣法」。

  這些都是人為定義的「陣」,而非自然的「法」。

  陣師應該學的,是天地間的自然之法。

  應當親眼看這世間萬物,體悟這天地法則,並且不拘泥於形式,不被「知識」束縛,去體會陣法的本質。

  臂如他此前感悟之時,所見的餐餮之相。

  餐餮紋密布,看似是陣紋構生,實則是法則孵化的凶獸。

  又譬如,眼前蔓延的飢災,無陣法的形式,但很可能,卻具備陣法的「法則」內核。

  只不過這個手段,太過高明。

  墨畫也只是大概能「悟」到一點,但缺乏具體知識和法門傳承,無法進行「實操」罷了。

  「陣與法,陣是媒介,法是內核—」

  墨畫取出一枚玉簡,將自己的這些感悟,一字一句工工整整記下,以便以後溫故知新,多多感悟。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墨畫對自己的記性,倒是挺有自信的。

  但他犯了命煞,厲鬼寄宿於命格,反噬神念,有「失憶」的風險,指不定哪天,這些珍貴的「

  感悟」,就給全忘了。

  因此還是養成「記筆記」的習慣比較好。

  將感悟都用小本子記下了,墨畫手裡捏著玉簡,思維稍稍發散之下,又想到了另一個疑惑:

  饕餮,與飢災有關,與吃有關—

  可術骨部那副二十三紋的餐餮絕陣呢?蘊含的是什麼餐餐法則?具體又有什麼作用?

  更進一步的,那副二十四紋的十二經餐餮靈骸陣呢?

  餐餮靈骸陣面蘊含的,也是「飢災」跟「吃」相關的法則?

  可這真的對麼?

  這些似乎,是無法歸攏的問題。

  飢災之氣,二十三紋餐餮陣,十二經餐餮靈骸陣。

  裡面的因果邏輯,法則關係,太複雜了。

  墨畫苦思良久,只覺得腦袋一團亂麻,「餮」這兩個字,像是一個複雜的「怪物」一般,在吞噬著他的神念,讓他根本想不出頭緒。

  「不能空想,還是要有具體的,實在的東西,來研究研究——」

  虛,以實為媒。

  法,以陣為介。

  大道也有載體。

  餐餮的法則,也是如此。

  而目前,明確蘊含「餐餮之力」的,就是眼前正在不斷蔓延的「飢災」了。

  墨畫又沉下心來,繼續留守在飢災「前線」,觀察飢災的現狀,分析其內在的成因和法則。

  但收效甚微。

  餐餮是凶獸,飢災是大災難,法則這種東西,更是高深莫測。

  如今這飢災之氣,還脫離了舊有的陣法範疇,超脫了墨畫的陣法認知。

  根本不是他想分析,就能分析出來的。

  努力了,也未必有回報。

  墨畫眉頭緊皺,空耗了半個月,他也束手無策。

  可就這麼放棄,他也不甘心。

  畢竟「餐餮的力量」都蔓延到他面前了,他不研究明白,實在說不過去。

  「這樣研究不行,那就再換個思路?」

  「換什麼思路?」

  墨畫坐在山崖的大石頭上,右手托腮,盯著面前一片枯菱的大地,腦海中將自己畢生所學,還有所有修道經歷,如「走馬燈」一般,都審視了一遍荒天血祭大陣崩解的畫面,忽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崩解?」

  「不,不對..」

  墨畫回想了一下荒天血祭大陣。

  這不是他第一次「崩」大陣,但荒天血祭不一樣,並非是單純的「崩解」。

  二品的逆靈陣,崩不掉准三品大陣。

  荒天血祭,也不單純是「崩解」之力崩掉的,這裡面還有一些,更複雜的變化。

  是以逆靈陣崩解,導致靈力與邪力正面衝突,正邪對立,又互相轉化,引發更深層的「消融」。

  這種變化,墨畫當時雖然「衍算」出來了,但他其實自己,也沒算太明白。

  他只是衍算的時候,鬼使神差,覺得這樣引動逆靈之力,操作陣法爆炸,爆炸的威力會更強,

  產生的矛盾和逆亂會更深刻,所以就憑直覺去做了。

  結果當然很厲害。

  羽化都被逼死了。

  金丹更是轉瞬成灰。

  當時的畫面,墨畫的印象很深刻。

  天地失色,黑與白交織,藍色的靈力與紅色的邪力分庭抗禮,互相交織著,光芒沖向天空。

  而在此過程中,靈力在不斷向邪力轉化邪力也在不斷,被靈力影響而發生逆變,內在的邪穢之力被崩解消除。

  正邪對立中,又互相轉化,消融萬物,

  總而言之,是一種很複雜,很微妙,很深刻的變化。

  有點像是「陰陽魚構成的太極?」

  墨畫心中一凜,原理如何,他說不大清楚,也不確定自己猜的對不對。

  但荒天血祭崩解之時,產生的這種力量矛盾的「框架」,卻可以拿來借鑑和參考。

  「對一種力,施加另一種,截然相反的陣法之力,從而引發對立和轉化,以此觀察其內部根本法則的變化?」

  墨畫心中喃喃道。

  雖不知道是否可行,但可以試一試。

  墨畫繼續推衍下去:

  「從內在的法則上來看,飢災之氣,可以激發『活性」,讓人,妖獸乃至草木等一切生靈,因活性過甚,而產生過度的飢餓,從而生機流逝,陷入『死』的境地。」

  「飢災,讓人由生到死。」

  「那只需要,利用陣法,讓人由死到生,維持住生機就行。

  這一點,墨畫此前嘗試過了。

  乙木回春陣,是可行的。

  但這只是對「人」來說,對「飢災」本身,沒有很強的抑制效果。

  墨畫也沒辦法從中觀察到,飢災之氣的本質。

  「飢災除了乙木回春陣,還有哪些陣法,可以用來試試?

  墨畫看向眼前,陷入饑荒的大地,靈光一閃,忽而想到了一個陣法:

  厚土陣!

  飢災蔓延在大地上,使大地荒蕪,草木凋,生靈死亡。

  那要抑制飢災,自然也可以從大地入手。

  而蘊含大地生機的陣法,剛好就是絕陣:

  厚土陣。

  這是他當初隨著師父一起雲遊,在一處山村中,尋得的地宗絕陣。

  也不知當初是恰逢其會,還是師父算到了,這副陣法將來能派上大用墨畫心中略有感慨,當即不再猶豫,靜心冥想,溝通大地道蘊,而後親自在飢災之氣蔓延的邊緣,畫上了幾副厚土陣,以觀察其效果。

  厚土陣上,大地的厚德之力在流轉,生機盎然。

  飢災之氣蔓延到厚土陣時,果然受了阻礙,像是油脂遇熱一般,滋滋冒著白煙,發生了一種奇怪的溶解。

  墨畫心中一喜。

  但這個過程,根本沒持續多久。

  厚土陣就被飢災給「吞噬」掉了。

  就像水能克火,但少量的水,根本撲滅不了大規模的火。

  生能抑死,但小量的生機,也根本抑制不了,大量的「死亡」。

  更何況,墨畫的厚土陣,還只是一品的,根本抵抗不了,至少是某種二品餐餮類陣法,所產生的「飢災」。

  可問題是絕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更何況,還是「特定」的某類絕陣。

  大荒現在飢災橫行,自己上哪去找二品的厚土絕陣來學?

  墨畫長長嘆了口氣。

  他又用其他五行土系,或八卦艮系陣法,都試了一下,結果品階倒是夠了,但效果卻極其差勁。

  在「法則」層面,普通陣法跟絕陣,到底還是沒的比的。

  情況又僵住了墨畫躺在地上,身下是還算茂密的灌木,幾丈外是飢災蔓延下草木枯菱的荒地。

  這就是「生機與凋亡」的界限,

  如今這種「凋亡」的界限,正以一種微弱的速度,不斷向墨畫蔓延。

  有可能幾日,也有可能一個月,飢災便會蔓延到他現在的位置。

  他身下的這些草叢和灌木,也全都會凋,會枯菱,並迎來最終的「死亡」。

  墨畫心中,有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

  仿佛自己,就躺在「生與死」的界限上。

  「死亡」正向他逼近。

  而他要做的,就是激發「生機」,以對抗「死朽」。

  這是陣法,是法則,同時更像是一種:「因果」。

  墨畫瞳孔微縮,心中一顫,心中執念更深。

  「具體—該怎麼做?」

  墨畫皺著眉頭,靜心思索。

  思索片刻後,墨畫又將自己的「小本子」玉簡取了出來,將自己適才的感悟,又琢磨了片刻,

  心中忽然靈光一閃。

  「陣是媒介,法是內核。」

  陣法本身有生克,譬如五行,譬如八卦。

  法則同樣如此。

  或者說,生克的並不是陣法,而是「法則」。

  是內在的法則,在互相生克,互相作用,因此因此才有了,陣法之間生克的表象。

  那抑制「飢災」,本質上,其實就是用「生」的法則,來抑制「死」。

  而要強化「生」的法則,就需要以陣法為媒介。

  但陣法,只是「工具」,是載體。

  哪怕絕陣,也同樣如此。

  絕陣蘊含的法則之力更強,也更深奧,與普通陣法涇渭分明,但本質上,都是「法則」的顯化只要明悟了法則的變化,按理論上來說,也是能夠,將「絕陣」與其他陣法並用,以構成「復陣」的。

  這樣的復陣,是以相同的「法則」,作為陣樞樞紐,聯繫起來,共同作用的。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以『厚土絕陣」為核心,以『生』」的法則為樞紐,將同樣蘊含微量『生機』法則的,其他二品高階五行土系,和八卦艮系的陣法,串聯在一起,構成一類新的『復陣」。」

  這樣一來,這類復陣,就包含了兩重框架,

  一重是顯而易見的,表層的基礎陣法框架,包含陣眼,陣樞,單陣和陣紋。

  表面上看,的確是這樣。

  但更深層次,還有另一重框架,這就是一般陣師,所看不出來的深奧結構了。

  以「絕陣」為「法則」的陣眼。

  以「法則」為復陣的陣樞。

  以同類法則,串聯單陣,形成復陣。

  這也就等同於,是在解構道廷規範下的陣法框架體系,而後以自己領悟的「法則」為線索,來重構一套復陣架構。

  這一套陣法邏輯,在墨畫的腦海中剛一成形,便是墨畫自己,都「震驚」了一下。

  學習陣法,領悟法則。

  以領悟的法則,反過來解構陣法。

  並以自己的「法則」為脈絡,重構新的陣法框架。

  以無招勝有招,不拘泥於具體的形式,隨時可以解構,並且按自己的法則,進行陣法的重構。

  自己的「陣」,就是自己所悟「法」的載體!

  這才是·陣法?!

  墨畫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點可怕,

  明明是他自己悟出來的東西,可卻讓他,有點難以置信。

  甚至他開始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學歪了什麼東西?又領悟了什麼歪理?

  陣法是這個意思麼?

  陣師真的是這樣的麼?

  師父他說過,讓我走自己的陣流,是說的這個意思麼?

  我這是在自創「陣流」?

  還是在自成「陣法」?

  墨畫徹底糊塗了。

  他只覺得,自己的求道之路,四周一片茫然的大霧。

  沒師父提點,沒荀老先生教導,也沒人商量,他根本不知,自己到底走到哪裡了。

  也不知道,自己一步一步向前走,到底走哪條路上去了。

  但是,他也沒的選,既然都走到這裡了,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走了。

  「大多數人,無法成仙,說明他們走的,根本就不是成仙的路。」

  「大多數陣師,無法領悟陣法的大道,說明他們的路,肯定也是有問題的。」

  「強者註定是要在黑暗中摸索的,他們的路,註定是孤獨的,是缺乏認可的,是沒有光亮的·.」

  墨畫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之後他便放下一切顧慮,堅定信念,按照自己的想法,嘗試利用「生」的法則為樞紐,以「絕陣」為核心,自己構建出一套,凝聚「生機之力」的復陣來。

  嘗試了之後,墨畫才發現,根本沒他想的那麼簡單。

  很多設想很宏偉,澎湃人心,但實際做起來,卻十分「骨感」,枯燥,痛苦。

  厚土陣,是一品,是絕陣。

  其他各種五行土陣,八卦艮陣,是二品。

  彼此之間,如何架構,如何兼容,如何分清主次,如何梳理陣力的流轉。

  這些陣法,雖都蘊含一定量「生機」法則,但彼此又截然不同。

  有些是草木的育生,有些是水土的滋生,有些是土木的發生,有些是土葬的腐生。

  這些法則,有強有弱,有大有小,彼此的量也有變化,如何「融合」也成了一個大問題。

  融合之後,如何利用陣法為媒介,來激發「生機」,讓大地生生不息,以抑制「飢災」,同樣也是很困難的事。

  這需要消耗大量神識,進行天機衍算,不斷推衍,不斷嘗試匹配,才能有些眉目。

  墨畫摸索得十分吃力,算得也極為辛苦,神識枯竭,識海刺痛。

  但他的內心,反倒卻平靜了下來。

  因為「難」,才說明他可能是做對了。

  而且,隨著他嘗試得越多,研究得越多,失敗得越多,挫折越多,對「法則」的領悟,也就越深刻,心中對「法則」的各種變化,也就越明晰。

  以「陣」,作為「法」的橋樑和媒介,去牽引「法則」。

  以「法」為主,以「陣」為輔;以「法」為內,以「陣」為外;以「法」為虛,以「陣」為實。

  如此主輔相濟,內外兼用,虛實合一,陣與法融合,才算是真正的「陣法」。

  終於,在經歷了足足兩個月,廢寢忘食,絞盡腦汁的苦心研究後。

  墨畫總算是,初步嘗試著,構建出了一套,以厚土絕陣,為法則核心,以普通八卦五行陣,作為法則陣媒,以「生」作為法則陣樞的——厚土復構絕陣。

  這也是墨畫,由「陣」悟「法」,又以「法」構「陣」的,第一次粗淺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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