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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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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前天 16:00
 第1186章 死與生

  死敗之血在流逝,乙木之氣在充盈,

  血牙毒,讓人從生到死,一步步逼近死亡,

  回春陣,讓人從死到生,一點點恢復生機。

  而這兩者交織起來,從死到生,又從生到死,不斷彼此糾纏割據,構成一種奇妙的,矛盾的因果,倒映在墨畫的明鏡般的眼眸中。

  墨畫心頭有難以言喻的震驚,以至於他的臉上,也流露出了明顯的異樣。

  「巫先生?」丹朱看著墨畫,驚異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赤鋒幾人,也都向墨畫看來,

  墨畫收起心中的震驚,臉上也斂起神色,搖了搖頭,緩緩道:

  「沒事,我只是——感慨於,神主的悲憫,與驚人的神力。有神主賜下的聖紋,這些血流不止的蠻兵,算是有救了——」

  丹朱聞言,誠摯感激道:

  「多謝神主,多謝巫先生。」

  周遭的丹雀部蠻兵和傷員,也都目光虔誠,紛紛向墨畫行禮,口中頌揚道:

  「神主不朽,巫祝大人聖明。

  便是金丹中期的蠻將赤鋒,都向墨畫行了一禮,以示尊敬。

  墨畫神情莊嚴而溫和,坦然受了眾人這一禮,但眼角的餘光,卻仍看著受傷的傷兵,看著他們身上,血氣與木氣的交替,死氣與生氣的流轉,心中忍不住暗驚:

  有問題··

  這副乙木回春陣,絕對有問題!

  這絕對不可能是簡單的醫道陣法。

  可究竟有什麼問題,這與尋常的醫道陣法,到底又有什麼異同?

  墨畫卻有點琢磨不明白。

  之後丹雀部的傷員,陸續被放到乙木回春陣上醫治,用乙木之氣,來緩解血牙毒的毒性,並抑制不斷流逝的生機。

  這些傷員的傷勢漸漸好轉,無不頌揚神主的偉力,感念墨畫這個巫祝大人的恩情。

  墨畫則一個人,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偷偷琢磨乙木回春陣法。

  石殿內,某處無人的牆角。

  墨畫坐在石階上,用撿來的樹枝,在地面上將乙木回春陣,一筆一畫,分毫不差地畫了下來。

  而後將他畫下的陣法,與論劍大會獎勵的玉簡之上的原陣圖,一一進行比對。

  他猜測,這乙木回春陣,絕對不是一般陣法,裡面肯定有貓膩。

  乾學論劍第一,道廷賞賜,天樞閣嘉獎。

  乾學,道廷,天樞閣。

  這都是修界最頂級的勢力了,涉及的因果都極大,三者疊加在一起,所賞賜的東西,絕對不可能是泛泛之物。

  墨畫原本是這麼猜的。

  可當初乙木回春陣一拿到手,看著卻的確很普通,

  這也讓墨畫心中失望。

  明明是費盡千辛萬苦,得了論劍第一,才能得到的獎賞,結果卻很雞肋,遠遠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因此這門陣法,也就被墨畫封存了很久。

  如今墨畫卻意識到,這可能是自己「膚淺」了。

  這乙木回春陣,只是聽起來普通,看起來普通,學起來普通。

  可真正用起來,卻絕不普通,

  而且,還有點說不出的古怪和異常。

  這種異常,應該也只有,真正得到這陣圖的人,親自用心學,親自上手畫,然後親自用來救過人,才能察覺得到。

  可這種「異常」,墨畫卻很難琢磨清楚。

  他也分不清,這種蘊含了「生死」流轉,近乎某種法則變化的「異常」,是因為這乙木回春陣,本身就有問題。

  還只是因為,這陣法是用來醫人的。

  只要醫人,就涉及「死生」變化,而與陣法本身無關?

  墨畫不是丹師,沒用醫術手段救過人,因此分不清這兩者的區別。

  墨畫又看了看自己畫下的乙木回春陣。

  從陣紋,陣樞,到陣眼的結構,都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一眼看到底,就是尋常的「醫」陣。

  從陣法角度來說,也的確看不出,異常在哪裡。

  墨畫皺眉。

  醫道和陣法方面,都沒有思路,那就從「因果」的層面來看。

  墨畫的腦海中,不由浮現起一個問題:

  這副陣法,到底是出自誰的手,賞賜下來的?

  道廷?

  道廷是個寬泛的概念,道廷內的任何組織,任何人做事,都會冠上「道廷」的名頭。

  更具體點就是天樞閣?

  天樞閣的誰?

  墨畫對天樞閣,並不算了解,但他大概知道,天樞閣的對外命令,很多都是「監正」親自頒發的。

  以這個陣法,用作論劍獎勵,肯定是過了「監正」之手。

  監正是知道的。

  那除了監正呢?還可能有誰?

  天樞閣最高位者,乃是閣老。閣老知不知道?

  傳言天樞閣的閣老,是一位壽元悠久,深不可測的老者,那他是否知道,這副乙木回春陣裡面的玄虛?

  將這陣法,當做論劍獎勵,是經過閣老同意的?

  甚至這會不會,就是閣老他做的決定?

  墨畫心頭微跳,可隨後又皺眉:

  「應當不會吧,閣老位高權重,運籌帷喔,事務繁多,怎麼可能操心這種小事?」

  「可——·萬一呢?」

  「萬一真的是閣老呢?他又有何意圖?」

  墨畫又皺眉回想了一下,心中突然一凜,忍不住想到,當初他用天機衍算,曾經稍稍算過,這副乙木回春陣的因果。

  然後朦朧間,眼前便浮現出了師父的身影。

  傲然於天地,桀驁不可一世,

  可看向自己時,又神色溫和,眉眼含著一絲笑意,還有濃濃的不舍。

  「師父——」

  乙木回春陣,與師父的因果有關。

  這件事,閣老會不會也知道?

  墨畫心中微悚。

  是不是—正因為知道這件事,所以天樞閣的閣老,才將這乙木回春陣,定為了論劍大會的獎勵?!

  這一切,都是那位閣老算好的?!

  墨畫吸了一口涼氣。

  若是之前,他還未必會這麼想,他不會自以為是到,認為全天下都在針對自己。

  那麼多高人,都在算計自己這個小蝦米。

  可因為命煞一事,在師伯手裡吃過了大虧,墨畫就多了個心眼了。

  當你窺視因果的時候,因果也在窺視著你。

  很可能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被某些高人發現了。

  只是你自己,一無所知而已。

  可是—

  閣老?算計我?

  墨畫總覺得,自己有點「自作多情」。

  那可是天樞閣的閣老,這樣的人物,會算計自己麼?

  自己一個小築基,有什麼值得閣老來算計的?

  墨畫搖了搖頭。

  而且歸根結底,他連天樞閣的閣老是誰,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更從未接觸過,怎麼會—

  一念及此,墨畫忽而心頭一跳,腦海中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在離開乾學州界的小雲渡城中,他跟這位老爺爺,一起下過棋。

  兩人棋逢對手,下得很開心。

  墨畫愣住了。

  不會吧——

  這個老爺爺,不會就是閣老吧?

  不可能吧.·

  墨畫連連搖頭。

  堂堂閣老沒事幹,跑到渡口,跟自己下棋?這怎麼可能?

  墨畫壓根不信。

  「可———假如是呢?」」

  墨畫心頭微顫。

  那這就意味著,自己的的確確,是處在閣老的視野里。

  自己在乾學州界所做的事,很可能也全都在閣老的洞察之中。

  更進一步來看。

  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是得到閣老的「縱容」的。

  由此引發的一系列衝突,和乾學州界格局的變化,也全都在閣老的掌控之中。

  乃至,最後的血祭大陣的結果,可能也是閣老預料之中至少是他樂見其成的?

  而離別之時,閣老來看自己一眼,其實也是想,親眼確認下自己這個,解決了邪神之患的「棋子」的精神狀態?

  自己其實是閣老操控乾學局勢的一枚「棋子」?

  墨畫將這一切,全都聯繫了起來,不由生出森森寒意。

  石殿內的空氣,都冰冷了氣氛。

  但隨後墨畫暗自琢磨了一會,又緩緩鬆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有點「自作多情」了。

  也不至於,把人心都想得那麼「陰險」

  閣老,應該是很忙的。

  坐在那個位置上,高處不勝寒,要縱觀九州,總攬全局,什麼都要看到,不可能真的,將一切目光,都放在自己這個小小的築基身上。

  他知道自己,頂多也就是知道。

  他「算計」自己,頂多也就是算算。

  至於「棋子」,估計也就是因勢利導,拿個「魚餌」來釣自己,大家都有好處。

  閣老應該沒想害自己。

  否則的話,當時在雲渡城,自己要離開乾學州界,閣老就不會親自露面,陪自己下棋了。

  當然,墨畫不知道,閣老其實沒打算「露面」,也壓根沒打算「陪」他下棋。

  是墨畫自己「自來熟」,找上門去跟閣老下棋的。

  「更何況,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測———」

  墨畫心中道。

  那位跟自己下棋的老爺爺,未必真的就是「閣老」。

  即便他真是閣老,對自己應該也沒什麼惡意。

  這點墨畫還是能感覺到的。

  而且,能在棋藝上,跟自己不分上下的人,那跟自己一樣,頂多只是聰明絕頂,而絕對不可能是卑鄙陰險之人。

  墨畫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之後他低下頭,看向眼前的乙木回春陣。

  適才的一切,都只是他,根據蛛絲馬跡的「推算」。

  究竟是不是真的,現在還無從驗證。

  但萬一是真的,那這副陣法,就絕對非同小可。

  木血充盈,生死流轉,不但跟師父的因果息息相關,甚至蘊含了一種,高深莫測的陣道法則。

  一定要好好鑽研,琢磨個明白。

  眼下光看陣紋和陣樞的結構,根本看不出來什麼,還是要學以致用。

  墨畫想了想,又找巴山,要了一間乾淨的石室,然後假裝向神主禱告,祈求神主的偉力。

  但並沒有「神主」賜福。

  因為墨畫壓根就沒「神主」。

  他就只能憑自己的實力,又畫了六副乙木回春陣。

  畫好之後,墨畫便讓巴山等人,將其他傷兵,也抬進來放在乙木陣上救治。

  丹朱心中感激。

  丹雀部眾人,一時更是感極而泣。

  他們沒想到,巫祝大人對他們竟如此關心。

  短短一個時辰內,竟然又費盡心神向神主禱告,求得神主的恩賜,布下聖紋,來救治丹雀部的傷員。

  如此大恩大德,實在是讓他們無以為報墨畫沒想那麼多,而是以「體察傷情」為由,在各個乙木陣和傷員中穿梭,不斷觀察陣法的運轉,和傷員身上血虧木盈,以此來揣摩死生轉換的變化,體悟這副「乙木回春陣」的奧義。

  就這樣,丹雀部傷員的傷勢,在一點點遏制。

  墨畫對乙木回春陣的掌握,對「治病救人」時,死氣和生機的互相轉化的感悟,也在一點點加深—.

  而在道州。

  某個五品州界,一處極偏僻的小院中。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正戴著斗笠,在小池邊釣魚。

  說是釣魚,但更像是在瞌睡,

  他半躺在草地上,面前擺了個小木桌,桌上一壺茶,一局殘棋,

  右手邊,一根魚竿懸在空中,魚線無鉤,直入水中,自然無魚兒理踩。

  在旁人眼裡,老者下棋,從沒贏過。

  老者釣魚,也從沒釣上來過。

  可這位老者,卻仍舊自得其樂。

  身為天樞閣的閣老,勞心勞神,如今告老還鄉,自然是難得清淨。

  直到水中一條金色小魚兒,舔了下魚線,甚至還把腦袋浮出水面,探頭望了閣老一眼。

  閣老這才驚醒。

  可當閣老睜眼,回頭望去的時候,魚兒又連忙噗通一聲,鑽進了水底,一點影子沒有了。

  閣老有些錯,忍不住低聲嘀咕道:

  「也太聰明了——這以後,還怎麼釣他?」

  水面平靜如鏡。

  閣老緩緩起身,動了動魚竿,可魚竿上連個鉤子都沒有,只攪動了一些漣漪。

  漣漪一動,便驚動了一些兩眼呆呆的大魚。

  這些大魚,浮在水面上,直呆呆地盯著閣老,似乎根本不怕他,也根本不知道往水底躲。

  閣老看著,有點氣悶。

  這天底下的魚,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聰明的魚,太聰明了,一轉眼就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

  愚蠢的魚,又太蠢了,死到臨頭了,還把魚頭露出水面。

  偏偏這世上,聰明的魚,個頭太小。

  蠢魚卻個頂個的大。

  閣老眉頭皺起,片刻之後,漸漸又舒緩了起來。

  「差點忘了,我退休了,不必操這份閒心了—

  閣老手指憑空一點。

  茶壺自動浮起,晃了晃肚皮,然後壺嘴一歪,泡好的茶,就自行倒進了杯子裡。

  杯子再自己送到閣老面前。

  閣老接過杯子,抿了一口茶,眯著眼緩緩躺在竹椅上,曬著雲霄日光,吹著林間山風,無人聲亂耳,無案牘勞形,整個人都仿佛年輕了個幾百歲。

  人若勞碌極了,「清閒」便是最奢侈的東西。

  閣老奢侈了一會,享了一會清閒,到底還是又將眼睛,緩緩睜開了。

  他抬頭,看著天空,心情到底還是不太能平靜。

  聰明人,往往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有些東西,你看到了,就很難不在意。

  但偏偏很多事,都是冥冥註定的因果,讓人無能為力。

  就像是.人該死的時候,就會死。

  血肉上的生機,若是消逝,尚有救治之術因果上的生機,若是斷了,才是真正的絕路無生—

  即便一時免得了血肉之災,終究難脫因果之死。

  閣老看著清朗的天空,末了深深嘆了口氣,在棋盤上落了一枚白子。

  可白子轉瞬,便被黑子吞掉了。

  殘棋上的黑子,連成了一片可怕的黑霧,似乎要將一切白子,全都吞噬掉。

  閣老目光凝重,喃喃道:

  「你要,再聰明一點啊,再學點東西——」

  「千萬—別死在這個劫里」

  三千蠻荒之地。

  朱雀山界,術骨秘部的石殿裡。

  墨畫還在低頭研究著,乙木回春陣的諸般變化,忽然心頭一悸,忍不住抬頭望天。

  可他在石殿裡,抬頭是屋頂,根本看不到天。

  墨畫心裡有些犯嘀咕,之後想了一會,搖了搖頭,便繼續研究起乙木之陣和死生變化來。

  他想早點參破這種,陌生而晦澀的陣法變化。

  只可惜,還沒等他研究多久,畢方部又殺了過來。

  這一次,還是畢桀親自帶隊。

  畢桀又在周邊,攻打各個小部落,抓了一堆蠻奴,讓後命令這些蠻奴在前作為炮灰,攻打術骨秘部。

  他們畢方部的精銳,還是在後面以逸待勞,找機會斬殺丹雀部的蠻兵。

  戰鬥一觸即發。

  雙方殺了一陣,各自退去。

  丹雀部又有不少蠻兵,中了血牙毒,血流不止。

  然後隔了一日,畢桀又帶人殺了過來,如法炮製,又製造了一些傷亡。

  他的確是想把丹雀部「耗」死。

  沒了蠻兵,他再以眾凌寡,帶兵圍剿丹朱。

  繳獲軍備,也自然是手到擒來。

  畢桀原本是這麼想的。

  可讓他難以理解的是,事情根本沒按照他預想中的發展。

  丹雀部的蠻兵,根本沒「死」多少。

  甚至很多,中了血牙毒的蠻兵,過了幾日,又出現在了戰場上。

  這絕不可能!

  畢桀目光冰冷。

  這種毒,是他珍藏了許久的,幾乎沒有解藥。只要中了,血氣和生機,就會不斷流逝。

  即便有藥來補,這麼多中血毒的蠻兵,怎麼可能補得過來?

  「到底怎麼回事?哪個畜生,在壞我的好事?」

  畢桀臉色掙獰。一張白淨神聖的臉,忽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另一邊,墨畫也神色不善。

  他知道,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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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7章 天地人

  這個畢桀,還有他麾下的畢方部蠻兵,像狗皮膏藥一樣,死死貼着,厮殺不休。

  再這麽耗下去,丹雀部難得的這一些兵力,遲早還是要耗完。

  更重要的是,太浪費自己的時間了。

  時間很寶貴,墨畫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想了想,便找到蠻将赤鋒,了解了一下戰況。

  這種“行軍作戰”的事,以赤鋒的習性,本是不可能跟任何人商量的。

  他是丹雀部蠻将,身經百戰,金丹中期修爲。

  這個修爲,在丹雀部裏,都可以做一些實權的長老了,僅比大酋長和大長老遜色一階。

  在戰場上,他同樣擁有着絕對的“權威”,是不可能,聽一個築基境的“外行”,跟他說三道四的。

  但墨畫不一樣。

  墨畫是巫祝。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親眼看到墨畫的種種近乎“神迹”的事迹,赤鋒心中也對這個,有點難以接受的事實,也漸漸地接受了。

  墨畫既然問話,那他肯定要回答。

  盡管巫祝大人,身居幕後,養尊處優,肯定是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的。

  赤鋒略作思索,緩緩道:

  “這術骨秘部,地處山谷,原本易守難攻。”

  “但問題是,畢方部已經攻打過一遍了,谷内的形勢,他們了如指掌。”

  “如今我們丹雀部,駐守在谷中,就從‘易守難攻’之勢,變成了‘甕中捉鼈’之局。”

  “畢方部會潛伏在暗處,突然露出獠牙,殺向我們。”

  “而他們的‘獠牙’,是淬了血牙毒的,時間一長,我們自然會血流而死。”

  赤鋒看了墨畫一眼,承認道:
  “如果不是巫先生您,求得神主恩賜,以玄妙聖紋,救下我丹雀部的族人的話,局勢還會更糟……”

  墨畫點了點頭,又問:“畢方部的偷襲,擋不住麽?”

  赤鋒道:“正面交戰,我們并不怕。但畢方部陰險狡詐,用了罕見的猛毒,其次,便是他們偷襲的時間和地點,難以捉摸。”

  墨畫心裏大概明白了。

  血牙毒姑且不論。

  乙木回春陣,剛好可以抵消,這血毒對生機的蠶食。

  但畢方部的偷襲,就不太好抵擋了。

  丹雀部人少,本就不好設防。

  如今要整備蠻甲軍備等物資,又暫時脫不了身,就隻能硬生生“挨打”。

  而畢方部何時來打,從何處打過來,根本難以預料。

  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爲了應對畢方部的偷襲,丹雀部就不得不耗費心思,随時随地提防。

  我駐敵擾。

  這種全天候被動“防守”,是極耗兵力和心神的。

  稍有差錯,就會有極大的傷亡。

  墨畫沉吟道:“也就是說,要是提前知道,畢方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發動偷襲,便可勝券在握了是吧……”

  蠻将赤鋒隻覺得這位巫祝大人,是在說廢話。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都知道别人,什麽時候,從什麽地方,發動攻擊了,豈有不勝券在握的道理?

  本身丹雀部和畢方部,正面兵力的懸殊又沒那麽大。

  這種“信息”上的優勢,幾乎可以說是“決勝”性質的。

  墨畫問:“一般行軍作戰,想竊聽消息,會怎麽做?”

  赤峰道:“方法有很多。可以在對面,安插内奸,由内奸傳信。”

  “可以派探子,去前線查探動向。”

  “可以派哨兵,四處布防,提防畢方部的進攻……”

  “但畢方部的人,常年征戰,同樣經驗豐富,畢桀此人天賦高,心思狡詐,這些方法都太過理想化,不太行得通。”

  首先,安插内奸,就不可能。

  探子肯定會被畢桀發現,進而斬殺。

  哨兵也很難察覺到,夜行的畢方部蠻兵。

  因此丹雀部,才會受到畢方部的襲擊和滋擾,苦不堪言。

  墨畫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想想。”

  赤鋒微怔,不知道這位巫祝大人,到底要想什麽。

  可還沒等他開口問,墨畫已經轉身離開了,回到了石室中。

  赤鋒看着墨畫的背影,眉頭緊皺。

  ……

  石室内。

  墨畫吩咐别人,不允許打擾自己,而後取出火盆,妖骨,磷火,按照大荒妖骨蔔術,占蔔了一下。

  這是墨畫能想到的,目前能派上用場的,最簡便快捷,可以“預測”出畢方部動向的手段。

  占蔔。

  現在内奸安插不了。

  哨兵意義不大。

  探子他倒是可以做,用匿蹤術,摸進畢方部的駐地,去潛行探聽消息。

  但他現在是巫祝大人。

  哪有巫祝大人,親自去敵營做“探子”的道理。

  再者說,畢桀可是金丹中期,真被畢桀盯上,墨畫自己也是有危險的。

  要對付這麽多人,陣法成本有點高,還容易誤殺。

  思來想去,就隻能将“神棍”貫徹到底,用因果進行“占蔔”了。

  因爲踩過大坑,墨畫現在,占蔔用得也很謹慎了。

  師伯他不敢算,大的天機因果他不敢算,大荒的運勢他不敢算,一些高人他同樣不敢算,以免犯了某些“忌諱”,招惹他人的觊觎。

  但跟畢方部打仗這種事,應該無所謂。

  不過是部落間的,一兩場小戰役罷了。

  雖說這戰役也不簡單,但與天機因果中,真正的“大恐怖”比起來,就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

  至少肯定不可能讓自己,再背負類似命煞這樣的“黑鍋”了。

  墨畫心中稍定。

  之後一切準備好,磷火點了,妖骨燒了,骨頭也開始裂開了。

  墨畫照例,将一切占蔔的痕迹,都“毀屍滅迹”,而後這才取出裂骨,觀其卦象。

  可看了半天,墨畫的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失敗了?”

  卦象上,什麽都沒呈現出來,意味着他什麽都沒算到。

  怎麽可能……

  墨畫雖然不至于自負,但對自己的蔔算,也是有着最基本的自信的。

  以往算東西,哪怕是“作死”去算大因果,也多少都能窺出一些端倪。

  不至于像現在,什麽都沒算出來。

  因爲行軍打仗的因果,跟其他事情不一樣?
  需要考慮天時地利人和,内因複雜,涉及很多人的生死,有太多的變數……所以不是這麽簡單就能算的?
  還是因爲,畢方部内部,也有天機高手,遮蔽了己方的因果,不讓敵人窺測出敵情?

  墨畫皺眉想了想,覺得第二種應該不可能。

  天機高手,又不是大白菜,說有就有。

  更何況,能遮蔽自己妖骨蔔術的“高手”,怎麽可能跟畢桀混?
  至少也得是,畢桀他爹,畢方部大酋長的級别才行。

  那就是第一種?
  行軍作戰,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涉及“天地人”三才,因此太過複雜,很難進行占蔔。

  墨畫眉頭緊皺,覺得有些麻煩了。

  “天地人”三才,這個概念,在陣法中也有。

  但這種正統三才陣,是道廷壟斷的傳承,他可沒資格參悟,因此對相關的概念知之甚少。

  若是必須要懂“天地人”三才,才能蔔算戰争,那這個“門檻”也太高了。

  墨畫心情凝重,但又不太想放棄。

  他是陣師,學過很多複雜艱難的陣法,因此心裏很明白,越是高深的東西,便越艱澀難懂。

  艱深晦澀,也意味着高明。

  而同樣,這個世上,越是難的事,越值得去做。

  越是難的學問,越值得鑽研。

  一旦克服了困難,收獲便越多,領悟的道理也越深。

  困難,其實也是一種磨砺,是一道自強的台階。

  “天地人……”

  墨畫靜下心來,慢慢琢磨,心道:

  “這三才若是放在一起,我算不出來,那就單一來算?将天時,地利,人和三個因果,各算一遍,然後綜合起來,再衍算一遍?”

  整體的因果太大了,算不出來,那就拆開來,一件件來算。

  有了思路,墨畫立馬就動手開始嘗試了。

  他将術骨秘部所在的“天時”,“地勢”,和畢方部的“人心”三者,各自衍算了一遍。

  但墨畫沒想到,哪怕是分開來算了,這種涉及天地的“占蔔”,所需的神識量,還是太過龐大了。

  天上有日月星辰,雲霧冰雪,風雨雷霆。晝夜交替,四時不同,變化各異。

  地上有山川河流,草木土石,虎豹魚蟲。萬類繁衍,生死流轉,地象森羅。

  而人心則有千百相,貧賤貴富,貪嗔癡迷,喜怒哀樂,萬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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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墨畫,已經将範圍盡數收攏了。

  隻算眼前這片山谷,算接下來的三日,算畢方部的殺意來源。

  但這三類因果,摻雜起來,還是讓墨畫頭腦發脹,有心神枯竭之感。

  他也算出來了一些東西。

  包括天時:接下來幾天,是否刮風,是否下雨。

  包括地勢:山川形勢,草木鳥獸,如何繁衍生息。

  包括人心:即畢方部很多人,心裏在想什麽,包括他們心中惡意的流動,和戾氣的宣洩等等。

  可這些綜合起來,根本構不成一個明确的“因果”。

  甚至墨畫都懷疑,這些他算出來的東西,都是“假”的。

  是他腦海中,對這類事情的臆想。是很主觀的判斷,根本不包含客觀因果的運轉。

  是他“想當然”的東西。

  墨畫看着眼前,他在紙上推衍出的,密密麻麻的,有關各種天時,地勢,和人心變化的走向圖,心中有些無奈,甚至還有一些茫然。

  這些東西,耗費了他整整兩天。

  經過這兩天的衍算,他的确初窺了一點“天地人”三才的高深和浩瀚。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一無用處。

  天地人的概念,根本不是他當前能現“悟”現用的。

  沒有幾年,十幾年,乃至上百年的學習和參悟,他絕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就悟出“天地人”三才的構局。

  距離實際運用,差距也隻會更遠。

  墨畫皺眉。

  道廷壟斷的傳承,的确有着難以想象地厚重。

  甚至,墨畫連自己參悟的,這種“想當然”的東西,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天地人”三才之道,都不太确定。

  畢竟沒人教過他,他隻能憑自己的經驗和直覺“瞎琢磨”。

  但形勢卻不等人。

  墨畫“空耗”的這兩日,一無所獲。

  而在這兩日内,畢方部又發動了一場偷襲,殺了兩個丹雀部蠻兵,并且傷了十七人。

  丹雀部上下憤怒,但局勢已經僵住了了。

  術骨秘部所在的山谷,偏遠而且封閉,遠離山界主體。

  短時間内,雙方都不可能有援軍,隻能在此分個勝負。

  現在畢方部圍殺,丹雀部被不斷蠶食。

  唯一的辦法,就隻有放棄術骨部的庫藏,輕裝簡行快速撤離。

  畢方部,爲了奪取庫藏,必然不會繼續追殺。

  人活着就行,至于這批蠻甲,雖然肉痛,但也隻能丢棄。

  最重要的,還是保存蠻兵戰力,以及護衛丹朱少主的安危。

  這個決議,由巴川長老提出來,并且得到了蠻将赤鋒的同意。

  身爲蠻将,赤鋒自然舍不得這一大批蠻甲和鑄甲的原料,可丹朱少主的安危,卻比什麽都重要。

  丹朱則是愛惜蠻兵的性命,不願爲了蠻甲,而讓這一百多丹雀部蠻兵,再有損耗。

  相比而言,墨畫反倒是最不希望,失去這批術骨部蠻甲的人。

  墨畫沒辦法,決定隻能再“狠”一點了。

  他修道駁雜,很多手段都精通,隻是有些手段,代價有些大,墨畫不太喜歡輕易用而已。

  如今的局面,粗暴一點,就是動用“神念化劍”。

  但畢桀是金丹中期,他的神識,應該是高于自己的。

  對神識高于自己的修士,動用神念化劍,具體效果未知,但自己必然會受到反噬。

  墨畫印象很深。

  當初他在乾學州界的龍王廟裏,圍剿水閻羅時,對金丹境的“笑面虎”肖鎮海,用過一次驚神劍。

  肖振海的确被自己的驚神劍“鎮”住了。

  但自己的眼睛,也流血了,甚至有一段時間的失明。

  這還是“驚神劍”,若是用“斬神劍”,去斬神識比自己更強的金丹修士,受到的“反噬”可能更重。

  因爲自己的神念出竅,是以“眼眸”,作爲“媒介”。這種反噬,會直接作用于眼睛。

  識海未必會受傷,但眼睛卻大概率會廢掉。

  神識不夠的前提下,即便真能以神念斬殺畢桀,同樣還是有牽動命煞的隐患。

  除了神念化劍,就是用陣法。

  陣法之中,殺陣暫時不能用。

  防禦陣法,隻守不攻,意義也沒那麽大。

  除此之外,是元磁陣。

  在山林中,布滿小元磁陣,用來提前“預警”,規避畢方部的偷襲,并找機會,伏殺畢方部。

  這種套路,墨畫之前用過。

  但這次墨畫也不太想用,原因就是,術骨部外面的山谷,地形複雜,山勢也太廣了。

  真要在每條路上,都布下小元磁陣,那消耗的靈墨太多了。

  小元磁陣用的靈墨,比較特殊。

  如今是在蠻荒,一旦用完了,不太好補充。

  墨畫舍不得,一次性浪費那麽多靈墨。

  更何況,他手裏是沒這麽多小元磁陣的“陣媒”的,他隻能将陣法,畫在地上。

  這就意味着,這種“小元磁陣”,全都是一次性的。

  用過之後,就隻能全部廢棄。

  這更讓墨畫肉疼。

  可如今,占蔔不行,就必須在神念化劍和小元磁陣中,二選一來用。

  要麽損耗大量神識,承擔反噬的風險。

  要麽損耗大量靈墨。

  這樣一比較,肯定還是用“小元磁陣”,風險更小。

  墨畫歎了口氣。

  手段太多也麻煩,選擇就很困難。

  之後他打定主意,便找來赤鋒,要了一副,周邊的山勢圖。

  赤鋒不解,“巫先生,您這是……”

  墨畫便道:“我想點辦法,看能不能擊退畢方部,保住這批蠻甲。”

  赤鋒當即神情一肅。

  他是蠻将,自然比誰都想保護這批蠻甲。

  如今墨畫這麽說,赤鋒絲毫不敢怠慢,連忙将他手中的輿圖,遞給了墨畫。

  墨畫看了眼輿圖,輕輕搖頭。

  赤鋒給的山圖,實在太過粗糙了。

  行兵打仗可以,但用來布陣,就太簡陋了。

  沒辦法,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墨畫隻能離開石殿,到術骨部外面的山谷中,親自勘查地形,制作輿圖,考慮小元磁陣的布置。

  赤鋒擔心墨畫的安危,緊緊跟在墨畫的身後。

  同時他也很想知道,墨畫這位巫祝大人,到底能有什麽辦法,抵擋畢方部的進攻。

  進入山林中,墨畫放開神識,一邊走,一邊觀察山勢地形,思考小元磁複陣的構造。

  赤鋒跟在墨畫身後,能隐約能察覺到,一股隐晦而深邃的意識,心中暗驚:
  “這位巫先生,神識竟……如此強大?”

  他此前竟毫無察覺。

  “這莫非就是……神主賜福的迹象?”赤鋒深深看了眼墨畫,目光微縮。

  墨畫卻沒在乎赤鋒的想法。

  之前他的神識,都是内斂的,此時要觀察山勢,構建陣法,才不得不完全放開。

  赤鋒是金丹中期,也不算外人,以後也能派得上用場。

  因此要在他腦海中,強化一下自己身爲“巫祝”的不凡形象。

  要讓他知道,自己在神念一道上的“強大”。

  這樣自己在赤鋒面前,才有話語權。

  墨畫瞥了赤鋒一眼,感受到他内心裏的活動,微微颔首,之後便專心研究起,小元磁陣的布置來。

  要布置小元磁陣,就要了解山勢,在腦海中,有整個山脈的地形體系。

  這樣小元磁陣,才能彼此呼應,連成一體。

  這是墨畫的本意。

  他是爲了布陣法,這才親自走這一遭的。

  可當墨畫本人,親自走在山間,頭頂天,腳踏地,心頭卻陡然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

  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深。

  墨畫忍不住擡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地。

  天空赤紅,山林荒涼,地勢錯雜。他們一行人,走在山間。因果在浮動。

  看着看着,墨畫心頭猛然一驚。

  他突然意識到,他對“天地人”的參悟,的的确确是錯的。

  甚至他對因果的理解,也有一個根本性的謬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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