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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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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19 16:00:53
 第1186章 死與生

  死敗之血在流逝,乙木之氣在充盈,

  血牙毒,讓人從生到死,一步步逼近死亡,

  回春陣,讓人從死到生,一點點恢復生機。

  而這兩者交織起來,從死到生,又從生到死,不斷彼此糾纏割據,構成一種奇妙的,矛盾的因果,倒映在墨畫的明鏡般的眼眸中。

  墨畫心頭有難以言喻的震驚,以至於他的臉上,也流露出了明顯的異樣。

  「巫先生?」丹朱看著墨畫,驚異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赤鋒幾人,也都向墨畫看來,

  墨畫收起心中的震驚,臉上也斂起神色,搖了搖頭,緩緩道:

  「沒事,我只是——感慨於,神主的悲憫,與驚人的神力。有神主賜下的聖紋,這些血流不止的蠻兵,算是有救了——」

  丹朱聞言,誠摯感激道:

  「多謝神主,多謝巫先生。」

  周遭的丹雀部蠻兵和傷員,也都目光虔誠,紛紛向墨畫行禮,口中頌揚道:

  「神主不朽,巫祝大人聖明。

  便是金丹中期的蠻將赤鋒,都向墨畫行了一禮,以示尊敬。

  墨畫神情莊嚴而溫和,坦然受了眾人這一禮,但眼角的餘光,卻仍看著受傷的傷兵,看著他們身上,血氣與木氣的交替,死氣與生氣的流轉,心中忍不住暗驚:

  有問題··

  這副乙木回春陣,絕對有問題!

  這絕對不可能是簡單的醫道陣法。

  可究竟有什麼問題,這與尋常的醫道陣法,到底又有什麼異同?

  墨畫卻有點琢磨不明白。

  之後丹雀部的傷員,陸續被放到乙木回春陣上醫治,用乙木之氣,來緩解血牙毒的毒性,並抑制不斷流逝的生機。

  這些傷員的傷勢漸漸好轉,無不頌揚神主的偉力,感念墨畫這個巫祝大人的恩情。

  墨畫則一個人,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偷偷琢磨乙木回春陣法。

  石殿內,某處無人的牆角。

  墨畫坐在石階上,用撿來的樹枝,在地面上將乙木回春陣,一筆一畫,分毫不差地畫了下來。

  而後將他畫下的陣法,與論劍大會獎勵的玉簡之上的原陣圖,一一進行比對。

  他猜測,這乙木回春陣,絕對不是一般陣法,裡面肯定有貓膩。

  乾學論劍第一,道廷賞賜,天樞閣嘉獎。

  乾學,道廷,天樞閣。

  這都是修界最頂級的勢力了,涉及的因果都極大,三者疊加在一起,所賞賜的東西,絕對不可能是泛泛之物。

  墨畫原本是這麼猜的。

  可當初乙木回春陣一拿到手,看著卻的確很普通,

  這也讓墨畫心中失望。

  明明是費盡千辛萬苦,得了論劍第一,才能得到的獎賞,結果卻很雞肋,遠遠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因此這門陣法,也就被墨畫封存了很久。

  如今墨畫卻意識到,這可能是自己「膚淺」了。

  這乙木回春陣,只是聽起來普通,看起來普通,學起來普通。

  可真正用起來,卻絕不普通,

  而且,還有點說不出的古怪和異常。

  這種異常,應該也只有,真正得到這陣圖的人,親自用心學,親自上手畫,然後親自用來救過人,才能察覺得到。

  可這種「異常」,墨畫卻很難琢磨清楚。

  他也分不清,這種蘊含了「生死」流轉,近乎某種法則變化的「異常」,是因為這乙木回春陣,本身就有問題。

  還只是因為,這陣法是用來醫人的。

  只要醫人,就涉及「死生」變化,而與陣法本身無關?

  墨畫不是丹師,沒用醫術手段救過人,因此分不清這兩者的區別。

  墨畫又看了看自己畫下的乙木回春陣。

  從陣紋,陣樞,到陣眼的結構,都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一眼看到底,就是尋常的「醫」陣。

  從陣法角度來說,也的確看不出,異常在哪裡。

  墨畫皺眉。

  醫道和陣法方面,都沒有思路,那就從「因果」的層面來看。

  墨畫的腦海中,不由浮現起一個問題:

  這副陣法,到底是出自誰的手,賞賜下來的?

  道廷?

  道廷是個寬泛的概念,道廷內的任何組織,任何人做事,都會冠上「道廷」的名頭。

  更具體點就是天樞閣?

  天樞閣的誰?

  墨畫對天樞閣,並不算了解,但他大概知道,天樞閣的對外命令,很多都是「監正」親自頒發的。

  以這個陣法,用作論劍獎勵,肯定是過了「監正」之手。

  監正是知道的。

  那除了監正呢?還可能有誰?

  天樞閣最高位者,乃是閣老。閣老知不知道?

  傳言天樞閣的閣老,是一位壽元悠久,深不可測的老者,那他是否知道,這副乙木回春陣裡面的玄虛?

  將這陣法,當做論劍獎勵,是經過閣老同意的?

  甚至這會不會,就是閣老他做的決定?

  墨畫心頭微跳,可隨後又皺眉:

  「應當不會吧,閣老位高權重,運籌帷喔,事務繁多,怎麼可能操心這種小事?」

  「可——·萬一呢?」

  「萬一真的是閣老呢?他又有何意圖?」

  墨畫又皺眉回想了一下,心中突然一凜,忍不住想到,當初他用天機衍算,曾經稍稍算過,這副乙木回春陣的因果。

  然後朦朧間,眼前便浮現出了師父的身影。

  傲然於天地,桀驁不可一世,

  可看向自己時,又神色溫和,眉眼含著一絲笑意,還有濃濃的不舍。

  「師父——」

  乙木回春陣,與師父的因果有關。

  這件事,閣老會不會也知道?

  墨畫心中微悚。

  是不是—正因為知道這件事,所以天樞閣的閣老,才將這乙木回春陣,定為了論劍大會的獎勵?!

  這一切,都是那位閣老算好的?!

  墨畫吸了一口涼氣。

  若是之前,他還未必會這麼想,他不會自以為是到,認為全天下都在針對自己。

  那麼多高人,都在算計自己這個小蝦米。

  可因為命煞一事,在師伯手裡吃過了大虧,墨畫就多了個心眼了。

  當你窺視因果的時候,因果也在窺視著你。

  很可能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被某些高人發現了。

  只是你自己,一無所知而已。

  可是—

  閣老?算計我?

  墨畫總覺得,自己有點「自作多情」。

  那可是天樞閣的閣老,這樣的人物,會算計自己麼?

  自己一個小築基,有什麼值得閣老來算計的?

  墨畫搖了搖頭。

  而且歸根結底,他連天樞閣的閣老是誰,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更從未接觸過,怎麼會—

  一念及此,墨畫忽而心頭一跳,腦海中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在離開乾學州界的小雲渡城中,他跟這位老爺爺,一起下過棋。

  兩人棋逢對手,下得很開心。

  墨畫愣住了。

  不會吧——

  這個老爺爺,不會就是閣老吧?

  不可能吧.·

  墨畫連連搖頭。

  堂堂閣老沒事幹,跑到渡口,跟自己下棋?這怎麼可能?

  墨畫壓根不信。

  「可———假如是呢?」」

  墨畫心頭微顫。

  那這就意味著,自己的的確確,是處在閣老的視野里。

  自己在乾學州界所做的事,很可能也全都在閣老的洞察之中。

  更進一步來看。

  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是得到閣老的「縱容」的。

  由此引發的一系列衝突,和乾學州界格局的變化,也全都在閣老的掌控之中。

  乃至,最後的血祭大陣的結果,可能也是閣老預料之中至少是他樂見其成的?

  而離別之時,閣老來看自己一眼,其實也是想,親眼確認下自己這個,解決了邪神之患的「棋子」的精神狀態?

  自己其實是閣老操控乾學局勢的一枚「棋子」?

  墨畫將這一切,全都聯繫了起來,不由生出森森寒意。

  石殿內的空氣,都冰冷了氣氛。

  但隨後墨畫暗自琢磨了一會,又緩緩鬆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有點「自作多情」了。

  也不至於,把人心都想得那麼「陰險」

  閣老,應該是很忙的。

  坐在那個位置上,高處不勝寒,要縱觀九州,總攬全局,什麼都要看到,不可能真的,將一切目光,都放在自己這個小小的築基身上。

  他知道自己,頂多也就是知道。

  他「算計」自己,頂多也就是算算。

  至於「棋子」,估計也就是因勢利導,拿個「魚餌」來釣自己,大家都有好處。

  閣老應該沒想害自己。

  否則的話,當時在雲渡城,自己要離開乾學州界,閣老就不會親自露面,陪自己下棋了。

  當然,墨畫不知道,閣老其實沒打算「露面」,也壓根沒打算「陪」他下棋。

  是墨畫自己「自來熟」,找上門去跟閣老下棋的。

  「更何況,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測———」

  墨畫心中道。

  那位跟自己下棋的老爺爺,未必真的就是「閣老」。

  即便他真是閣老,對自己應該也沒什麼惡意。

  這點墨畫還是能感覺到的。

  而且,能在棋藝上,跟自己不分上下的人,那跟自己一樣,頂多只是聰明絕頂,而絕對不可能是卑鄙陰險之人。

  墨畫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之後他低下頭,看向眼前的乙木回春陣。

  適才的一切,都只是他,根據蛛絲馬跡的「推算」。

  究竟是不是真的,現在還無從驗證。

  但萬一是真的,那這副陣法,就絕對非同小可。

  木血充盈,生死流轉,不但跟師父的因果息息相關,甚至蘊含了一種,高深莫測的陣道法則。

  一定要好好鑽研,琢磨個明白。

  眼下光看陣紋和陣樞的結構,根本看不出來什麼,還是要學以致用。

  墨畫想了想,又找巴山,要了一間乾淨的石室,然後假裝向神主禱告,祈求神主的偉力。

  但並沒有「神主」賜福。

  因為墨畫壓根就沒「神主」。

  他就只能憑自己的實力,又畫了六副乙木回春陣。

  畫好之後,墨畫便讓巴山等人,將其他傷兵,也抬進來放在乙木陣上救治。

  丹朱心中感激。

  丹雀部眾人,一時更是感極而泣。

  他們沒想到,巫祝大人對他們竟如此關心。

  短短一個時辰內,竟然又費盡心神向神主禱告,求得神主的恩賜,布下聖紋,來救治丹雀部的傷員。

  如此大恩大德,實在是讓他們無以為報墨畫沒想那麼多,而是以「體察傷情」為由,在各個乙木陣和傷員中穿梭,不斷觀察陣法的運轉,和傷員身上血虧木盈,以此來揣摩死生轉換的變化,體悟這副「乙木回春陣」的奧義。

  就這樣,丹雀部傷員的傷勢,在一點點遏制。

  墨畫對乙木回春陣的掌握,對「治病救人」時,死氣和生機的互相轉化的感悟,也在一點點加深—.

  而在道州。

  某個五品州界,一處極偏僻的小院中。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正戴著斗笠,在小池邊釣魚。

  說是釣魚,但更像是在瞌睡,

  他半躺在草地上,面前擺了個小木桌,桌上一壺茶,一局殘棋,

  右手邊,一根魚竿懸在空中,魚線無鉤,直入水中,自然無魚兒理踩。

  在旁人眼裡,老者下棋,從沒贏過。

  老者釣魚,也從沒釣上來過。

  可這位老者,卻仍舊自得其樂。

  身為天樞閣的閣老,勞心勞神,如今告老還鄉,自然是難得清淨。

  直到水中一條金色小魚兒,舔了下魚線,甚至還把腦袋浮出水面,探頭望了閣老一眼。

  閣老這才驚醒。

  可當閣老睜眼,回頭望去的時候,魚兒又連忙噗通一聲,鑽進了水底,一點影子沒有了。

  閣老有些錯,忍不住低聲嘀咕道:

  「也太聰明了——這以後,還怎麼釣他?」

  水面平靜如鏡。

  閣老緩緩起身,動了動魚竿,可魚竿上連個鉤子都沒有,只攪動了一些漣漪。

  漣漪一動,便驚動了一些兩眼呆呆的大魚。

  這些大魚,浮在水面上,直呆呆地盯著閣老,似乎根本不怕他,也根本不知道往水底躲。

  閣老看著,有點氣悶。

  這天底下的魚,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聰明的魚,太聰明了,一轉眼就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

  愚蠢的魚,又太蠢了,死到臨頭了,還把魚頭露出水面。

  偏偏這世上,聰明的魚,個頭太小。

  蠢魚卻個頂個的大。

  閣老眉頭皺起,片刻之後,漸漸又舒緩了起來。

  「差點忘了,我退休了,不必操這份閒心了—

  閣老手指憑空一點。

  茶壺自動浮起,晃了晃肚皮,然後壺嘴一歪,泡好的茶,就自行倒進了杯子裡。

  杯子再自己送到閣老面前。

  閣老接過杯子,抿了一口茶,眯著眼緩緩躺在竹椅上,曬著雲霄日光,吹著林間山風,無人聲亂耳,無案牘勞形,整個人都仿佛年輕了個幾百歲。

  人若勞碌極了,「清閒」便是最奢侈的東西。

  閣老奢侈了一會,享了一會清閒,到底還是又將眼睛,緩緩睜開了。

  他抬頭,看著天空,心情到底還是不太能平靜。

  聰明人,往往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有些東西,你看到了,就很難不在意。

  但偏偏很多事,都是冥冥註定的因果,讓人無能為力。

  就像是.人該死的時候,就會死。

  血肉上的生機,若是消逝,尚有救治之術因果上的生機,若是斷了,才是真正的絕路無生—

  即便一時免得了血肉之災,終究難脫因果之死。

  閣老看著清朗的天空,末了深深嘆了口氣,在棋盤上落了一枚白子。

  可白子轉瞬,便被黑子吞掉了。

  殘棋上的黑子,連成了一片可怕的黑霧,似乎要將一切白子,全都吞噬掉。

  閣老目光凝重,喃喃道:

  「你要,再聰明一點啊,再學點東西——」

  「千萬—別死在這個劫里」

  三千蠻荒之地。

  朱雀山界,術骨秘部的石殿裡。

  墨畫還在低頭研究著,乙木回春陣的諸般變化,忽然心頭一悸,忍不住抬頭望天。

  可他在石殿裡,抬頭是屋頂,根本看不到天。

  墨畫心裡有些犯嘀咕,之後想了一會,搖了搖頭,便繼續研究起乙木之陣和死生變化來。

  他想早點參破這種,陌生而晦澀的陣法變化。

  只可惜,還沒等他研究多久,畢方部又殺了過來。

  這一次,還是畢桀親自帶隊。

  畢桀又在周邊,攻打各個小部落,抓了一堆蠻奴,讓後命令這些蠻奴在前作為炮灰,攻打術骨秘部。

  他們畢方部的精銳,還是在後面以逸待勞,找機會斬殺丹雀部的蠻兵。

  戰鬥一觸即發。

  雙方殺了一陣,各自退去。

  丹雀部又有不少蠻兵,中了血牙毒,血流不止。

  然後隔了一日,畢桀又帶人殺了過來,如法炮製,又製造了一些傷亡。

  他的確是想把丹雀部「耗」死。

  沒了蠻兵,他再以眾凌寡,帶兵圍剿丹朱。

  繳獲軍備,也自然是手到擒來。

  畢桀原本是這麼想的。

  可讓他難以理解的是,事情根本沒按照他預想中的發展。

  丹雀部的蠻兵,根本沒「死」多少。

  甚至很多,中了血牙毒的蠻兵,過了幾日,又出現在了戰場上。

  這絕不可能!

  畢桀目光冰冷。

  這種毒,是他珍藏了許久的,幾乎沒有解藥。只要中了,血氣和生機,就會不斷流逝。

  即便有藥來補,這麼多中血毒的蠻兵,怎麼可能補得過來?

  「到底怎麼回事?哪個畜生,在壞我的好事?」

  畢桀臉色掙獰。一張白淨神聖的臉,忽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另一邊,墨畫也神色不善。

  他知道,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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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0 13:59:41
第1187章 天地人

  這個畢桀,還有他麾下的畢方部蠻兵,像狗皮膏藥一樣,死死貼着,厮殺不休。

  再這麽耗下去,丹雀部難得的這一些兵力,遲早還是要耗完。

  更重要的是,太浪費自己的時間了。

  時間很寶貴,墨畫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想了想,便找到蠻将赤鋒,了解了一下戰況。

  這種“行軍作戰”的事,以赤鋒的習性,本是不可能跟任何人商量的。

  他是丹雀部蠻将,身經百戰,金丹中期修爲。

  這個修爲,在丹雀部裏,都可以做一些實權的長老了,僅比大酋長和大長老遜色一階。

  在戰場上,他同樣擁有着絕對的“權威”,是不可能,聽一個築基境的“外行”,跟他說三道四的。

  但墨畫不一樣。

  墨畫是巫祝。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親眼看到墨畫的種種近乎“神迹”的事迹,赤鋒心中也對這個,有點難以接受的事實,也漸漸地接受了。

  墨畫既然問話,那他肯定要回答。

  盡管巫祝大人,身居幕後,養尊處優,肯定是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的。

  赤鋒略作思索,緩緩道:

  “這術骨秘部,地處山谷,原本易守難攻。”

  “但問題是,畢方部已經攻打過一遍了,谷内的形勢,他們了如指掌。”

  “如今我們丹雀部,駐守在谷中,就從‘易守難攻’之勢,變成了‘甕中捉鼈’之局。”

  “畢方部會潛伏在暗處,突然露出獠牙,殺向我們。”

  “而他們的‘獠牙’,是淬了血牙毒的,時間一長,我們自然會血流而死。”

  赤鋒看了墨畫一眼,承認道:
  “如果不是巫先生您,求得神主恩賜,以玄妙聖紋,救下我丹雀部的族人的話,局勢還會更糟……”

  墨畫點了點頭,又問:“畢方部的偷襲,擋不住麽?”

  赤鋒道:“正面交戰,我們并不怕。但畢方部陰險狡詐,用了罕見的猛毒,其次,便是他們偷襲的時間和地點,難以捉摸。”

  墨畫心裏大概明白了。

  血牙毒姑且不論。

  乙木回春陣,剛好可以抵消,這血毒對生機的蠶食。

  但畢方部的偷襲,就不太好抵擋了。

  丹雀部人少,本就不好設防。

  如今要整備蠻甲軍備等物資,又暫時脫不了身,就隻能硬生生“挨打”。

  而畢方部何時來打,從何處打過來,根本難以預料。

  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爲了應對畢方部的偷襲,丹雀部就不得不耗費心思,随時随地提防。

  我駐敵擾。

  這種全天候被動“防守”,是極耗兵力和心神的。

  稍有差錯,就會有極大的傷亡。

  墨畫沉吟道:“也就是說,要是提前知道,畢方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發動偷襲,便可勝券在握了是吧……”

  蠻将赤鋒隻覺得這位巫祝大人,是在說廢話。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都知道别人,什麽時候,從什麽地方,發動攻擊了,豈有不勝券在握的道理?

  本身丹雀部和畢方部,正面兵力的懸殊又沒那麽大。

  這種“信息”上的優勢,幾乎可以說是“決勝”性質的。

  墨畫問:“一般行軍作戰,想竊聽消息,會怎麽做?”

  赤峰道:“方法有很多。可以在對面,安插内奸,由内奸傳信。”

  “可以派探子,去前線查探動向。”

  “可以派哨兵,四處布防,提防畢方部的進攻……”

  “但畢方部的人,常年征戰,同樣經驗豐富,畢桀此人天賦高,心思狡詐,這些方法都太過理想化,不太行得通。”

  首先,安插内奸,就不可能。

  探子肯定會被畢桀發現,進而斬殺。

  哨兵也很難察覺到,夜行的畢方部蠻兵。

  因此丹雀部,才會受到畢方部的襲擊和滋擾,苦不堪言。

  墨畫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想想。”

  赤鋒微怔,不知道這位巫祝大人,到底要想什麽。

  可還沒等他開口問,墨畫已經轉身離開了,回到了石室中。

  赤鋒看着墨畫的背影,眉頭緊皺。

  ……

  石室内。

  墨畫吩咐别人,不允許打擾自己,而後取出火盆,妖骨,磷火,按照大荒妖骨蔔術,占蔔了一下。

  這是墨畫能想到的,目前能派上用場的,最簡便快捷,可以“預測”出畢方部動向的手段。

  占蔔。

  現在内奸安插不了。

  哨兵意義不大。

  探子他倒是可以做,用匿蹤術,摸進畢方部的駐地,去潛行探聽消息。

  但他現在是巫祝大人。

  哪有巫祝大人,親自去敵營做“探子”的道理。

  再者說,畢桀可是金丹中期,真被畢桀盯上,墨畫自己也是有危險的。

  要對付這麽多人,陣法成本有點高,還容易誤殺。

  思來想去,就隻能将“神棍”貫徹到底,用因果進行“占蔔”了。

  因爲踩過大坑,墨畫現在,占蔔用得也很謹慎了。

  師伯他不敢算,大的天機因果他不敢算,大荒的運勢他不敢算,一些高人他同樣不敢算,以免犯了某些“忌諱”,招惹他人的觊觎。

  但跟畢方部打仗這種事,應該無所謂。

  不過是部落間的,一兩場小戰役罷了。

  雖說這戰役也不簡單,但與天機因果中,真正的“大恐怖”比起來,就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

  至少肯定不可能讓自己,再背負類似命煞這樣的“黑鍋”了。

  墨畫心中稍定。

  之後一切準備好,磷火點了,妖骨燒了,骨頭也開始裂開了。

  墨畫照例,将一切占蔔的痕迹,都“毀屍滅迹”,而後這才取出裂骨,觀其卦象。

  可看了半天,墨畫的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失敗了?”

  卦象上,什麽都沒呈現出來,意味着他什麽都沒算到。

  怎麽可能……

  墨畫雖然不至于自負,但對自己的蔔算,也是有着最基本的自信的。

  以往算東西,哪怕是“作死”去算大因果,也多少都能窺出一些端倪。

  不至于像現在,什麽都沒算出來。

  因爲行軍打仗的因果,跟其他事情不一樣?
  需要考慮天時地利人和,内因複雜,涉及很多人的生死,有太多的變數……所以不是這麽簡單就能算的?
  還是因爲,畢方部内部,也有天機高手,遮蔽了己方的因果,不讓敵人窺測出敵情?

  墨畫皺眉想了想,覺得第二種應該不可能。

  天機高手,又不是大白菜,說有就有。

  更何況,能遮蔽自己妖骨蔔術的“高手”,怎麽可能跟畢桀混?
  至少也得是,畢桀他爹,畢方部大酋長的級别才行。

  那就是第一種?
  行軍作戰,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涉及“天地人”三才,因此太過複雜,很難進行占蔔。

  墨畫眉頭緊皺,覺得有些麻煩了。

  “天地人”三才,這個概念,在陣法中也有。

  但這種正統三才陣,是道廷壟斷的傳承,他可沒資格參悟,因此對相關的概念知之甚少。

  若是必須要懂“天地人”三才,才能蔔算戰争,那這個“門檻”也太高了。

  墨畫心情凝重,但又不太想放棄。

  他是陣師,學過很多複雜艱難的陣法,因此心裏很明白,越是高深的東西,便越艱澀難懂。

  艱深晦澀,也意味着高明。

  而同樣,這個世上,越是難的事,越值得去做。

  越是難的學問,越值得鑽研。

  一旦克服了困難,收獲便越多,領悟的道理也越深。

  困難,其實也是一種磨砺,是一道自強的台階。

  “天地人……”

  墨畫靜下心來,慢慢琢磨,心道:

  “這三才若是放在一起,我算不出來,那就單一來算?将天時,地利,人和三個因果,各算一遍,然後綜合起來,再衍算一遍?”

  整體的因果太大了,算不出來,那就拆開來,一件件來算。

  有了思路,墨畫立馬就動手開始嘗試了。

  他将術骨秘部所在的“天時”,“地勢”,和畢方部的“人心”三者,各自衍算了一遍。

  但墨畫沒想到,哪怕是分開來算了,這種涉及天地的“占蔔”,所需的神識量,還是太過龐大了。

  天上有日月星辰,雲霧冰雪,風雨雷霆。晝夜交替,四時不同,變化各異。

  地上有山川河流,草木土石,虎豹魚蟲。萬類繁衍,生死流轉,地象森羅。

  而人心則有千百相,貧賤貴富,貪嗔癡迷,喜怒哀樂,萬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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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墨畫,已經将範圍盡數收攏了。

  隻算眼前這片山谷,算接下來的三日,算畢方部的殺意來源。

  但這三類因果,摻雜起來,還是讓墨畫頭腦發脹,有心神枯竭之感。

  他也算出來了一些東西。

  包括天時:接下來幾天,是否刮風,是否下雨。

  包括地勢:山川形勢,草木鳥獸,如何繁衍生息。

  包括人心:即畢方部很多人,心裏在想什麽,包括他們心中惡意的流動,和戾氣的宣洩等等。

  可這些綜合起來,根本構不成一個明确的“因果”。

  甚至墨畫都懷疑,這些他算出來的東西,都是“假”的。

  是他腦海中,對這類事情的臆想。是很主觀的判斷,根本不包含客觀因果的運轉。

  是他“想當然”的東西。

  墨畫看着眼前,他在紙上推衍出的,密密麻麻的,有關各種天時,地勢,和人心變化的走向圖,心中有些無奈,甚至還有一些茫然。

  這些東西,耗費了他整整兩天。

  經過這兩天的衍算,他的确初窺了一點“天地人”三才的高深和浩瀚。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一無用處。

  天地人的概念,根本不是他當前能現“悟”現用的。

  沒有幾年,十幾年,乃至上百年的學習和參悟,他絕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就悟出“天地人”三才的構局。

  距離實際運用,差距也隻會更遠。

  墨畫皺眉。

  道廷壟斷的傳承,的确有着難以想象地厚重。

  甚至,墨畫連自己參悟的,這種“想當然”的東西,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天地人”三才之道,都不太确定。

  畢竟沒人教過他,他隻能憑自己的經驗和直覺“瞎琢磨”。

  但形勢卻不等人。

  墨畫“空耗”的這兩日,一無所獲。

  而在這兩日内,畢方部又發動了一場偷襲,殺了兩個丹雀部蠻兵,并且傷了十七人。

  丹雀部上下憤怒,但局勢已經僵住了了。

  術骨秘部所在的山谷,偏遠而且封閉,遠離山界主體。

  短時間内,雙方都不可能有援軍,隻能在此分個勝負。

  現在畢方部圍殺,丹雀部被不斷蠶食。

  唯一的辦法,就隻有放棄術骨部的庫藏,輕裝簡行快速撤離。

  畢方部,爲了奪取庫藏,必然不會繼續追殺。

  人活着就行,至于這批蠻甲,雖然肉痛,但也隻能丢棄。

  最重要的,還是保存蠻兵戰力,以及護衛丹朱少主的安危。

  這個決議,由巴川長老提出來,并且得到了蠻将赤鋒的同意。

  身爲蠻将,赤鋒自然舍不得這一大批蠻甲和鑄甲的原料,可丹朱少主的安危,卻比什麽都重要。

  丹朱則是愛惜蠻兵的性命,不願爲了蠻甲,而讓這一百多丹雀部蠻兵,再有損耗。

  相比而言,墨畫反倒是最不希望,失去這批術骨部蠻甲的人。

  墨畫沒辦法,決定隻能再“狠”一點了。

  他修道駁雜,很多手段都精通,隻是有些手段,代價有些大,墨畫不太喜歡輕易用而已。

  如今的局面,粗暴一點,就是動用“神念化劍”。

  但畢桀是金丹中期,他的神識,應該是高于自己的。

  對神識高于自己的修士,動用神念化劍,具體效果未知,但自己必然會受到反噬。

  墨畫印象很深。

  當初他在乾學州界的龍王廟裏,圍剿水閻羅時,對金丹境的“笑面虎”肖鎮海,用過一次驚神劍。

  肖振海的确被自己的驚神劍“鎮”住了。

  但自己的眼睛,也流血了,甚至有一段時間的失明。

  這還是“驚神劍”,若是用“斬神劍”,去斬神識比自己更強的金丹修士,受到的“反噬”可能更重。

  因爲自己的神念出竅,是以“眼眸”,作爲“媒介”。這種反噬,會直接作用于眼睛。

  識海未必會受傷,但眼睛卻大概率會廢掉。

  神識不夠的前提下,即便真能以神念斬殺畢桀,同樣還是有牽動命煞的隐患。

  除了神念化劍,就是用陣法。

  陣法之中,殺陣暫時不能用。

  防禦陣法,隻守不攻,意義也沒那麽大。

  除此之外,是元磁陣。

  在山林中,布滿小元磁陣,用來提前“預警”,規避畢方部的偷襲,并找機會,伏殺畢方部。

  這種套路,墨畫之前用過。

  但這次墨畫也不太想用,原因就是,術骨部外面的山谷,地形複雜,山勢也太廣了。

  真要在每條路上,都布下小元磁陣,那消耗的靈墨太多了。

  小元磁陣用的靈墨,比較特殊。

  如今是在蠻荒,一旦用完了,不太好補充。

  墨畫舍不得,一次性浪費那麽多靈墨。

  更何況,他手裏是沒這麽多小元磁陣的“陣媒”的,他隻能将陣法,畫在地上。

  這就意味着,這種“小元磁陣”,全都是一次性的。

  用過之後,就隻能全部廢棄。

  這更讓墨畫肉疼。

  可如今,占蔔不行,就必須在神念化劍和小元磁陣中,二選一來用。

  要麽損耗大量神識,承擔反噬的風險。

  要麽損耗大量靈墨。

  這樣一比較,肯定還是用“小元磁陣”,風險更小。

  墨畫歎了口氣。

  手段太多也麻煩,選擇就很困難。

  之後他打定主意,便找來赤鋒,要了一副,周邊的山勢圖。

  赤鋒不解,“巫先生,您這是……”

  墨畫便道:“我想點辦法,看能不能擊退畢方部,保住這批蠻甲。”

  赤鋒當即神情一肅。

  他是蠻将,自然比誰都想保護這批蠻甲。

  如今墨畫這麽說,赤鋒絲毫不敢怠慢,連忙将他手中的輿圖,遞給了墨畫。

  墨畫看了眼輿圖,輕輕搖頭。

  赤鋒給的山圖,實在太過粗糙了。

  行兵打仗可以,但用來布陣,就太簡陋了。

  沒辦法,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墨畫隻能離開石殿,到術骨部外面的山谷中,親自勘查地形,制作輿圖,考慮小元磁陣的布置。

  赤鋒擔心墨畫的安危,緊緊跟在墨畫的身後。

  同時他也很想知道,墨畫這位巫祝大人,到底能有什麽辦法,抵擋畢方部的進攻。

  進入山林中,墨畫放開神識,一邊走,一邊觀察山勢地形,思考小元磁複陣的構造。

  赤鋒跟在墨畫身後,能隐約能察覺到,一股隐晦而深邃的意識,心中暗驚:
  “這位巫先生,神識竟……如此強大?”

  他此前竟毫無察覺。

  “這莫非就是……神主賜福的迹象?”赤鋒深深看了眼墨畫,目光微縮。

  墨畫卻沒在乎赤鋒的想法。

  之前他的神識,都是内斂的,此時要觀察山勢,構建陣法,才不得不完全放開。

  赤鋒是金丹中期,也不算外人,以後也能派得上用場。

  因此要在他腦海中,強化一下自己身爲“巫祝”的不凡形象。

  要讓他知道,自己在神念一道上的“強大”。

  這樣自己在赤鋒面前,才有話語權。

  墨畫瞥了赤鋒一眼,感受到他内心裏的活動,微微颔首,之後便專心研究起,小元磁陣的布置來。

  要布置小元磁陣,就要了解山勢,在腦海中,有整個山脈的地形體系。

  這樣小元磁陣,才能彼此呼應,連成一體。

  這是墨畫的本意。

  他是爲了布陣法,這才親自走這一遭的。

  可當墨畫本人,親自走在山間,頭頂天,腳踏地,心頭卻陡然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

  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深。

  墨畫忍不住擡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地。

  天空赤紅,山林荒涼,地勢錯雜。他們一行人,走在山間。因果在浮動。

  看着看着,墨畫心頭猛然一驚。

  他突然意識到,他對“天地人”的參悟,的的确确是錯的。

  甚至他對因果的理解,也有一個根本性的謬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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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2 12:46:36
  第1188章 術與道

  因果術,因果術,最大的謬誤,就在于這個“術”字上。

  自己太過依賴于“術”了。

  并且理所當然地覺得,學會了因果“術”,就能憑借神識算力,憑借因果“術法”,去洞悉現實,去推算出一切,自己想知道的秘密和因果。

  但這個認知,是錯的。

  而且大錯特錯。

  墨畫瞳孔顫動,聚精會神,反思自己進入大荒以來的因果占蔔,心中漸漸明悟。

  因果術,是消耗神念,推衍事物因果的一種大道術法。

  在修道上,這是“虛”的範疇。

  而“虛”,必然建立在“實”的大道範疇之上。

  無實,則無虛。

  換言之,必須知道客觀的,具體的萬事萬物的現狀,才能根據“因果術”,來推導事物的未來,禍福和吉兇。

  不了解天地萬象,不知具體現狀,光靠“因果術”推衍,根本不可能得知正确的因果。

  “術”很重要。

  但“術”隻是橋梁,是由實到虛,并且最終達到虛實合一的工具。

  盡信“術”,不如無術。

  過度迷信“術”,妄圖依賴因果法門,進行虛妄的推衍,去洞悉萬事萬物,隻是一種妄想,最終隻會陷入想當然的自以爲是。

  墨畫反思了一下,很快便意識到,自己衍算“天地人”三才,就是出現了這個毛病。

  他自己坐在石室裏,足不出戶。

  自以爲神念超強,因果術高明,便可以直接推衍出,畢方部進攻的天時,地勢和人心。

  這其實與“紙上談兵”無異。

  同樣也是一種,盡信術的“狂妄”。

  墨畫心中引以爲戒,同時繼續沉思。

  按照這個思路,真正的“天地人”三才,或許根本不是用因果術,閉門“空算”出來的。

  而是要到現實中,親眼去看,親自觀察,然後不斷思考和總結,以“現實”爲媒介,再輔以神識算力,最終一步步推衍出來的。

  這才是真正的,由實到虛,虛實合一的因果推衍。

  而不是單純地依賴“占蔔術”閉門造車。

  “由實到虛,以‘實’爲媒,以‘虛’爲法……”

  “觀天時,察地勢,知人心,推因果……”

  墨畫嘴裏念叨着,隻覺一切的疑惑豁然開朗,心中對因果的洞悉越深,眼睛也越來越亮。

  然後墨畫擡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四周地勢,而後自顧自地,挑了一條路向前走。

  他要按自己的想法,驗證一下自己對因果的領悟。

  赤鋒見墨畫,一會忽然愣在原地,陷入沉思,嘴裏振振有詞,一會兒神色自責,一會兒又若有所悟,目光炯炯,心中有些詫異。

  “巫祝大人……都是這麽神經兮兮的麽?”

  赤鋒皺眉,而後繼續跟了上去。

  墨畫走在術骨部的山谷中,一會擡頭看天,體悟時間流動,觀風雲流轉,瘴氣彌漫。一會觀察山川形勢,一草一木,一泥一石。并将這一切,絲毫不差,完全刻在腦子裏。

  這樣,走了大半日,周遭的天時和地勢,便了然于胸。

  但光有天時和地勢還不夠,墨畫回頭看了眼赤鋒,問道:

  “畢方部的兵制如何?蠻甲是何種類?蠻兵秉性,作戰習性,殺人手法呢?還有……”

  “前些時日,他們是何時,何地,以何種手段,發動襲殺的?具體過程如何?最後又是從哪裏退去的?”

  蠻将赤鋒不明所以,但還是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墨畫。

  之後他怕墨畫不明白,便站在山崖上,居高臨下,将前些時日,畢方部夜襲的地點,全都指給墨畫看了。

  發動夜襲後,畢方部從哪裏殺到哪裏,遇到阻攔,轉向了哪裏,最終撤向了何處。

  墨畫順着赤鋒所指,将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裏,記在了腦海中。

  如此,天地人三者俱備。

  墨畫目光凝肅,轉頭對赤鋒道:“赤鋒大人,替我護法。”

  赤鋒一怔,颔首道:“好。”

  墨畫盤腿坐在地上,緩緩閉上雙眼。

  腦海之中,強大的神識開始運轉。

  一縷縷神念,幻化作山石林木,在墨畫的識海中,按照他适才觀察出的認知,構建出了整座術骨山谷的地形。

  地形構建完之後,神念又虛無缥缈,幻化作天空。

  天上有日月,分晝夜,星辰列布,雲海翻騰。

  墨畫以神念,仿照現實,完全“複刻”了眼前的這一方天地。

  而在這神念“複刻”的天地中,曾經發生的事,也被墨畫一一還原。

  畢桀領着畢方部蠻兵,攻殺丹雀部。

  丹朱和赤鋒在攔截。

  雙方強者對撞,蠻兵在山林厮殺。

  随着時間流轉,地勢變動,人也在變,不斷有人受傷,有人死去。

  而這些,全都由“神念”幻化,并在墨畫的腦海中,依據強大的神識“算力”,自行推演并複現着。

  宛如真實的“皮影戲”一般。

  這是對過去的“複現”。

  而随着時間的流逝,這種對“過去”的複現,漸漸到了盡頭。

  因爲時間的流速,與現在重合了。

  過去發生的事,都已經顯現了。

  接下來發生什麽,卻尚未可知。

  神念構成的世界,便凝固了。

  但墨畫并未停止推演。

  他的神識,還在極力運轉。

  龐大的道化的神念,宛如金色江河,湧入他虛構的神念世界,推動着因果繼續向前運轉。

  墨畫身上,一時散發出隐晦深邃到可怕的,神明的氣息。

  赤鋒臉色一變,胸口竟覺得有一絲窒息。

  時間還在流逝,墨畫的氣息,還在變得玄虛缥缈。

  赤鋒震驚不語,而浩瀚的神念,還在被天機衍算,極速地消耗。

  終于,随着“轟隆”一聲,神識的算力“供給”,突破了某種臨界。

  在墨畫以神念模拟的一方天地中,因果終于不再凝固,時間開始向前流轉。

  天上的風雲流動,地上的草木搖曳。

  天地間的人物,也都跨越了“現在”的時限,繼續有了新的動作。

  這是一種模拟,是一種推演,更是一種更高明的衍算。

  神念世界的“人”,根據現在的因果,自行去做接下來的事。

  墨畫也終于,看見了“将來”。

  他看到日落月升,山石嶙峋,畢方部的人,出現在了前所未見的陌生地方,然後潛行着,向丹雀部殺去。

  他看到了,丹朱與畢桀殊死征戰。

  他看到了,丹朱身上遍體鱗傷,看到了畢桀臉上桀骜的笑容。

  看到了一個又一個丹雀部人,死在畢方部的偷襲下。

  看到了比血牙毒更猛烈的毒,在吞噬着丹雀部蠻兵的性命。

  看到了赤鋒的身上,也中了劇毒,被畢方部另一個金丹中期,牽制着消耗着,滿臉憤怒……

  血光之中,蠻奴宛如蝼蟻,一個接一個死去……

  而後一切畫面,戛然而止。

  神念構成的天地開始崩塌。

  因果的線索斷裂。

  墨畫猛然睜開雙眼,雙手捂着腦袋,頭痛欲裂,仿佛有萬千把刀,在切割着他的識海。

  神識枯竭了。

  算力透支了。

  他承載了遠超他能力的天機衍算之法。

  甚至他的額頭,開始冒出黑光,周身有縷縷死黑色的煞氣浮動。

  赤鋒瞳孔一震,“巫先生!”

  墨畫擡頭看了赤鋒一眼。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冷漠的,殘忍的。

  這一眼,讓赤鋒這個金丹中期,都覺得五髒冰寒,不敢有絲毫動作。

  而墨畫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他連忙閉上雙眼,屏氣凝神,用師父曾經教他的冥想,鎮定識海,并以太上斬情,摒棄雜念。

  并在腦海中,想着爹娘,想着師父,想着小師兄,想着小師姐,想着自己從小到大,結識的前輩親友,以此穩固人性,保住自己的記憶。

  這一套神念上的流程,聽着複雜。

  但墨畫已經做過很多次了,因此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的事,便漸漸有了效果。

  而一瞬間的神識枯竭,算力透支,引動的命煞,并沒有殺孽的後遺症重。

  也還沒有到,真正讓煞氣“失控”的地步。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墨畫便定住了心神。

  他的神識稍稍回複,識海漸漸平穩,周身煞氣消散,眼底的黑色也退去了。

  墨畫緩緩睜開了雙眼。   
  赤鋒這才神情凝重地看向墨畫,沉聲道:“巫先生,您沒事吧?”

  墨畫搖了搖頭,“沒事。”

  赤鋒目光警惕,“您剛剛……”

  墨畫心頭微驚,知道自己犯了命煞的模樣,被赤鋒看去了,腦袋略一轉,便一臉深沉道:

  “我适才向神主大人,祈求神谕。希望神主大人,告訴我們該怎麽辦。”

  “結果半途,遇異端邪魔阻撓,我與其浴血厮殺,差點心智失常。”

  “好在神主庇佑,我最終戰勝了邪魔,沒有辜負神主的信任。”

  墨畫一本正經,說得頭頭是道。

  把他犯病,說成在與“邪惡”做鬥争。

  赤鋒皺眉想了想,竟也覺得……沒毛病。

  身爲巫祝,信奉神明,自然會遇到異端邪魔的侵擾。

  邪魔侵擾,自然會讓人心智失常,有種種異象。

  但現在的巫先生,目光清明,神色如常,顯然已經戰勝了邪魔,守住了本心。

  這麽一想,赤鋒心中肅然起敬,感歎道:

  “信仰之道,兇險萬千,稍有不慎便萬劫不複。巫先生心志堅定,難怪可以成爲巫祝大人。”

  墨畫點了點頭,深以爲然。

  赤鋒又道:“不知神主大人……可有指示?”

  “有,”墨畫松了口氣,點頭道,“神主大人,已經給了我指示。”

  赤鋒眼前一亮,“請巫祝大人明言。”

  墨畫伸出白皙的手掌,向左前方一處陡峭的懸崖上一指,鐵口直斷道:
  “明日破曉,寅時末,畢方部會從此處,發動偷襲。一行四十,金丹初期領頭。此爲前鋒。”

  而後他又往右側,另一處密林指去:
  “之後半個時辰後,畢方部會聲東擊西,從此地發動總攻。畢桀爲首,共八十人。”

  “兩側各有一百蠻奴,用來送死。”

  “此次偷襲非同小可,畢方部全員,必着蠻甲,手持利刃,不死不休。”

  “他們還會,用更猛的毒。這種毒無色無味,血肉觸之腐爛,口鼻聞之昏聩。”

  “不隻有二品,三品的毒也有,目的就是對付你和丹朱……”

  ……

  墨畫将他以神識,構成天地,推演人爲,所得知的因果,盡皆娓娓道來。

  赤鋒一開始,還不大在意,可聽着聽着,臉色就變了,整個人也陷入了震驚之中。

  這種事都能知道?
  如此詳盡……這在戰争中,都不是“指示”,而是在“開卷考試”了。

  赤鋒看着一臉白淨而神聖的墨畫,神情難掩震撼。

  ……

  次日,醜時時分,天未破曉。

  術骨部外,陰暗的山林中。

  丹雀部衆人便蟄伏在山中,準備遵照商量好的計策,在畢方部偷襲丹雀部之前,先行伏殺。

  他們兵分兩路,丹朱和巴川一隊,赤鋒和巴山一隊。

  此時,赤鋒和巴山,便帶着一隊人,守在山谷險要之處。

  他們身上,無不穿着蠻甲,将皮肉包裹得嚴嚴實實,甲下套着堅韌皮甲,皮膚外上還塗抹了草藥,以延緩毒藥的腐蝕和麻痹。

  而蠻甲上,還有墨畫臨時畫下的,吸收毒素用的木系陣法。

  他們伏殺的位置,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

  如何伏殺,整個過程也都是精心籌劃的。

  這是“開卷考試”,考題被墨畫,一五一十,全都給提前洩露出來了。

  赤鋒這種身經百戰的蠻将,沒道理不準備完全。

  當然,赤鋒的心中,還是心存疑慮的。

  不光赤鋒,丹雀部的所有人,心中都是迷茫且迷惑的。

  “仗……真能這麽打麽?”

  巴山長老的大塊頭,躲在山林裏,見夜黑風高,一片暗沉,便忍不住問赤鋒:
  “赤鋒大人,巫先生說的,是真的麽?他還真能未蔔先知不成?雖說王庭的巫祝,的确能蔔算一些吉兇,但也不可能算得這麽詳細吧?這等同于,把畢方部的褲子都給扒了,把他們的卵子都給看清楚了……”

  赤鋒肅然地看了巴山一眼。

  巴山立馬住口。

  四周有些安靜,夜風簌簌,過了片刻後,赤鋒這才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巫先生所言,是真是假。”

  他帶兵打仗這麽多年,不是沒遇到一些奇人異士,隐秘巫修,乃至于正統的王庭巫祝。

  一些高人,也的确有“占蔔禍福”的能力。

  可“禍福”隻是一個籠統的概念。

  這種禍福的蔔算,跟巫先生的“神谕”相比,完全無法同日而語。

  将對方的進攻路線,天時,地點,人數,手段,動向……巨細靡遺,全都預示出來了。

  這種“神谕”,實在是太過離譜了。

  赤鋒真的很難相信。

  可事實證明,巫先生從不打诳語。他說的話,大多都應驗了。他做的事,也都非常人所能爲。

  因此,這次哪怕有萬一的可能,也值得埋伏這一晚……

  赤鋒沉聲道:“不要分心,仔細警戒。”

  “是。”巴山點頭,不敢大意。

  山風凄涼,時間一點點流逝。

  終于,到了寅時末,也就是墨畫的“神谕”,預示的那個時間,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了一絲絲人息。

  過了一會,山林輕曳,林中走出了一堆如同鬼魅般的蠻兵。

  這些蠻兵,無不輕裝簡行,手持利刃,訓練有素,走在黑暗中,氣息十分淡薄。

  “來了!”

  赤鋒瞳孔一縮,細細打量,發現這批蠻兵,與“巫先生”口中的描述,一般無二。

  行軍時間和路線,也一點不差。

  這場仗,明明還沒打,赤鋒突然便有一種,自己已經打過了一遍的“熟悉”感。

  巴山心中,也是驚愕的。

  “巫先生說的,竟然是真的?他竟真的能料事如神?”

  “這位一臉年輕的巫先生,當真是‘強’得邪門……”

  赤鋒和巴山,對視了一眼,兩人目光都漸漸變得冰冷。

  這些時日來,被畢方部偷襲圍殺的怒意湧上心頭。

  報仇的機會,總算是來了。

  殺意如猛獸,驟然顯現。

  火紅的大刀,撕破黑暗,金丹的靈力宛如煉獄的業火,瞬間便令幾個畢方部的蠻兵身首異處。

  而後用作陷阱的困陣爆開。

  不少畢方部蠻兵,被陣法困住,陷入泥沙,或是山牢,一瞬間動彈不得。

  丹雀部的蠻兵沖上前去,将他們亂刀砍死。

  “殺!殺!”

  血氣一激,丹雀部瞬間殺紅了眼。

  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伏殺,畢方部一時大亂。

  與此同時,其他各個地方的戰鬥,也拉開了帷幕。

  丹朱的朱雀玄火翎衣,也點亮了夜空。

  黑夜的山林中,各種陣法,靈力和血氣的光芒,此起彼伏。

  殺意震動山林,夜風中已經帶了血腥味。

  厮殺的雙方不變,但形勢卻變了,攻與守,殺與逃也變了。

  墨畫在坐在石殿的房梁上,穩穩當當地眺望遠方,隔山觀火。

  既觀察着戰局,同時也在心中,初步驗證着自己對“天地人”三才之道的領悟,以及對因果之術更深刻的認知。

  因果并非“玄”學,而是建立在“實”的基礎上的,一種虛實結合的神道之學。

  因果不能脫離現世,不能空算,不能空學。

  因果有術,但“術”的确隻是“媒介”,是“橋梁”。

  可用“術”,卻不可依賴“術”。

  “術”就像是“木筏”,是助人渡過因果之海,達到彼岸尋求“大道”的媒介。

  術的目的,是爲了“道”。

  墨畫一怔,恍惚間記得,當初師父在教自己陣法時,也說過類似的話。

  陣法的陣紋,陣樞,陣眼都隻是“形式”,是表象,是用來悟道的“媒介”。

  要勤學苦練,參悟陣法。

  但最終的目的,不是執着于陣法,而是通過陣法,去領悟陣法的道,乃至尋求最終的“長生大道”。

  因果和陣法是一樣的,術和道的關系,也是一樣的。

  大道萬千,殊途同歸。

  術法千别,觸類旁通。

  墨畫目光震顫,心神漸漸通明。

  他似乎覺得,自己這二三十年所學的,所聆聽的,所感受的,所思考的,那些駁雜的陣法和法門,漸漸都歸攏了起來,在他面前,凝成了一條道的雛形。

  一條以神識爲根基,可包羅萬千法門的,他自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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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2 12:47:03
  第1189章 大道雛形
  墨畫凝思良久,在心中默默消化這種對“大道”的感悟。

  盡管現在還很朦胧,還十分粗陋,也隻隐約感知了浩瀚無窮大道的一個雛形。

  但他确确實實,已經有了一點點,大道殊途同歸的穎悟了。

  一種特殊的“道”,在墨畫腦海中萌芽。

  這些年,他遊曆四方,從不同途徑,七零八落,東鱗西爪,學的各種陣法,劍法,法術,神念道法,因果術法……恍然間,也都與他的識海發生共鳴,有了融合的迹象。

  看似千變萬化,泾渭分明的“術”之間,都在墨畫的識海中演變,趨近于某種近似本源的“道”。

  但這種“融合”隻開了個頭,就停止了。

  因爲墨畫的感悟,還是太淺了。

  這種“道”的雛形,也隻是剛剛有個苗頭,但根本沒有足夠的底蘊融起來。

  墨畫輕歎了一口氣。

  還是跟之前一樣,境界太低了。

  以他如今的修爲造詣,還根本打不破,不同道法之間的壁壘,無法真正通過“術”,去窺破底層的“道”,從而達到“返道歸真”的境地。

  此外,就是他對具體“術”的領悟,還遠遠不夠。

  他的“術”,學得還不夠好。

  盡信術,不如無術。

  但無術,同樣無道。

  無論是陣法,法術,劍法,神念法門,因果蔔術……這些具體的“術”,都還需要再打磨,再刻苦鑽研,學到更精深的地步,悟到更高深的境界。

  “術”是“道”的橋梁。

  “術”越強,通向“道”的橋梁便越堅固。

  若要“求道”,還是要将“術”修到極緻。

  “想方設法,将術修到極緻,修到爐火純青,遊刃有餘,接近“化境”的地步,才能打破術與道的壁壘,透過術的表層,窺破道的本質。”

  “甚至進一步,打破“術”與“術”的壁壘。”

  “将所有道法,融合爲一。”

  “道随心動,法由心生,一念則萬術生滅,亘古不息……”

  墨畫心中,對修道的迷惘,漸漸澄清。

  對自己要走的路,要求的道,以及如何一步步走過去,有了更明确的認知。

  黑夜之中,墨畫的眼眸,明亮如火。

  而遠處的戰火,也在不斷蔓延,厮殺聲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動向,殺伐的流動,勝敗的因素,都在墨畫的衍算之中。

  坐在黑暗中的墨畫,仿佛是一個“幕後黑手”,在無形地掌控着這一切。

  而這場戰役,隻是個開始。

  山林中,厮殺不斷,一直到天明,這場針對畢方部的反伏殺才停止。

  畢方部慘敗,精銳傷亡六十多個,畢方部的蠻奴更是死了不下兩百多。

  畢桀在丹朱和赤鋒的圍剿下,也十分狼狽。

  撤離到五十裏外的營帳之中,畢桀難掩心中的暴怒。

  這不是他迄今爲止,最大的一場敗仗。

  但卻是最“屈辱”的一場失敗。

  因爲他敗在了,比他低了一個境界,而且初經陣戰,經驗很淺,幾乎可以說是“乳臭未幹”的丹朱手裏。

  丹雀部與畢方部,向來有宿怨。

  畢桀和丹朱,都是少主,且都有天才之名。

  可老辣陰險的畢桀,從未把優柔寡斷,年輕稚嫩,而且心地“僞善”的丹朱,當成一回事。

  但如今偏偏是這個丹朱,讓他吃了如此一場敗仗。

  畢桀怎能不心生惱怒。

  畢方部臨時安紮的營地中,畢桀身上還帶着丹朱的玄火,灼燒出的傷口,心中更是一股邪火,無法宣洩。

  他将幾個,不聽他号令,擅自逃散的築基統領,全都砍成了兩截。

  砍完人後,畢桀回過頭,厲聲道:“說,誰向丹雀部通風報信了?”

  一衆蠻兵小統領,一時噤若寒蟬,生怕一言失措,便被暴怒的畢桀斬去頭顱。

  唯有一位灰眸長老,沉聲緩緩道:“少主,不可急躁。”

  這位金丹中期的灰眸長老,似乎威望極高。

  畢桀待他也頗尊重,稍稍平抑了脾氣。

  灰眸長老看向衆人,揮手道:“你們先下去。”

  “是。”

  一衆小統領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紛紛如釋重負,告罪退下了。

  營帳之内,便隻剩下畢桀和灰眸長老二人。

  畢桀道:“奢長老,爲何不讓我問下去?”

  灰眸長老搖頭,“越是大敗之局,越不可動搖人心,而且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畢桀皺眉,“您的意思是,沒人通風報信?”

  灰眸長老颔首。

  畢桀不信,“沒人通風報信,丹雀部爲何對我們的行動,如此了然指掌?幾乎每一步,都抓住了破綻,追着我們殺,讓我畢方部,死了六十多精銳。”

  這些精銳,跟着畢桀出生入死,是他最忠實的親信。

  畢桀心在滴血。

  灰眸長老緩緩道:“少主,您若将過錯,全都怪在‘内奸’身上,而對部下嚴刑責罰,勢必會引得人心惶惶,軍陣生亂。”

  “這些蠻兵,是您的根基,無論出什麽事,都要先穩住軍心。”

  可這種“場面話”,畢桀顯然不太聽得進去,脾氣還是有些暴躁。

  灰眸長老心中微沉。

  畢桀少主有天賦,有能耐,心狠有手腕,将來能成大事,這的确不假。

  但他的心性,也有不少瑕疵。

  有心機者,往往多猜疑,疑心重,沒安全感。

  一旦遇事,首先懷疑的,就是身邊的人,而且脾氣暴躁,手段也殘酷。

  這是難免的。

  在蠻荒這個地方,凡是“枭雄”,大抵都是這個性格,也唯有此才能令人敬畏,才能不被背叛,才能成大業。

  可現在,灰眸長老心中,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總覺得,不光這次用兵,他們被人算計了。

  便是畢桀少主的“心”,也在被人算計着。

  這場戰鬥中,丹朱大展神威,挫敗畢方部,對畢桀少主,定是一種羞辱。

  一旦少主脾氣暴虐,失了分寸,開始懷疑部下,必引得人心動搖。

  這次的計劃,就完全泡湯了。

  而畢桀桀骜的脾氣,也不是一般人能壓住的,哪怕是他這個長老。

  灰眸長老看着畢桀道,皺了皺眉,聲音低沉道:

  “少主,小不忍則亂大謀,那個東西……你不想要了麽?”

  畢桀聞言,瞳孔一縮,當即冷靜了下來。

  似是想到什麽關鍵事物,畢桀目光凝重,沉默片刻,這才拱手道:
  “奢長老,是畢桀失态了。”

  灰眸長老微微颔首。

  雖有傲氣,但在“大事”面前,又能壓住脾氣,算是有器量的。

  假以時日,應是蠻荒一方雄主。

  灰眸長老緩聲道:“此事,無論是否有内奸,都不得張揚,以免人心惶惶。即便要查,也暗中去查。”

  “但這件事……”灰眸長老皺眉,“如我所料不差,應當不是‘内奸’所爲。”

  畢桀目光一凝道:“奢長老的意思是……”

  灰眸長老緩緩道:“我用的毒,按理來說,無人可解。可丹雀部的蠻兵,并沒有被毒死多少。這便意味着,有人化解了我的巫毒,丹雀部内部,定然有個‘高人’。”

  畢桀皺眉,“高人?”

  灰眸長老颔首,“此人不僅解了我的毒,而且還運籌帷幄,破了我們的夜襲,并反過來,殺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件事,極其不合常理。”

  “唯一的解釋,便是這個丹雀部的高人……可能有一身絕密的傳承,精通大荒巫蔔之術。”

  畢桀皺眉,“此人是誰?我觀丹雀部内,并無此等異士。”

  灰眸長老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畢桀一怔,皺眉道:“您不會說,是那個小白臉巫祝吧?”

  灰眸長老默然不語。

  畢桀冷聲道:“他才多大?哪位巫祝大人,不是潛心修行,侍奉王庭,百年之後才有資格被選爲‘巫祝’?也就丹雀部這群弱智,才會想着推舉一個‘築基小子’,來假冒巫祝,籠絡人心。”

  “真當别人,都跟他們一樣傻?”

  畢桀冷笑。

  灰眸長老目光有些危險,“可是……如果這個少年,其實活了好幾百年呢?”

  畢桀一愣,神情也驚恐了起來:

  “您是說……他和傳說中的那位大人一樣,用‘古巫禁忌’,來延壽了?不,不是延壽,是奪……”

  畢桀眼皮一跳,沒敢再說下去。   
  灰眸長老也面沉如水,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不太可能,如果真的如此,他絕然不可能,再站在陽光下,也不可能以巫祝之名,受人朝拜。”

  “但即便如此,這個少年,神秘兮兮的,渾身透着古怪,絕不可小看。”

  “這次丹雀部的陰謀算計,也很可能與他脫不了幹系。”

  畢桀皺眉,心中也意識到,自己的确可能是“以貌取人”了。

  欲成大事,一點隐患都不可留。任何可能成爲自己“絆腳石”的人,都必須粉身碎骨。

  “無論這小白臉是不是真巫祝,下次再碰到,必殺之!”畢桀目光陰冷。

  灰眸長老微微颔首。

  巫祝也好,精通占蔔也罷,隻要殺了,滅其肉身,終歸也隻有一死罷了。

  丹朱同樣如此。

  再天才的人,死了之後,也隻是一具枯骨。

  灰眸長老道:“這處術骨秘部,一定要攻下來……”

  “不惜一切代價!”灰眸長老語氣森然。

  畢桀冷冷點頭,眼中也透着強烈的渴望和野心。

  ……

  畢方部的營地中,因戰敗一片沉肅。

  術骨部的石殿中,卻篝火通明。

  丹雀部的衆蠻兵,圍着篝火,跳着戰舞,吃着肉幹,喝着不知道什麽東西釀的酒,慶祝着大獲全勝。

  這場伏擊戰中,他們斬殺了不少畢方部修士,但己方的傷亡,卻微乎其微。

  這是一場大捷,連日來被畢方部偷襲毒殺的怨氣,一掃而空。

  衆人揚眉吐氣,交口稱贊丹朱少主的英明神武,和蠻将赤鋒大人的用兵如神。

  丹朱忍不住看向一旁,靜靜坐着,嚼着肉幹的墨畫。

  這些贊譽,丹朱受之有愧。

  他心裏知道,這些全都是“巫先生”的功勞。

  是巫先生神機妙算,料事如神,自己這才能打勝仗。

  可巫先生卻并不聲張,也不讓其他人聲張,隻身居在幕後,如水一般,不争不言,一副事了拂衣,深藏功與名的淡然模樣。

  所有的贊美和關注,全落在了他這個少主身上。

  丹朱慚愧,越發覺得巫先生品性崇高,不慕名利。

  “如此神通廣大,且心性高潔的巫先生,或許可能,真的是神明派來,爲我指引前路的……”

  丹朱心中如此道。

  而另一旁,赤鋒也在暗中打量墨畫。

  他的心中是震驚的,甚至比任何人都震驚,以至于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

  墨畫隻将推衍的具體情況,告訴過赤鋒一人。

  因此隻有赤鋒一人心裏明白,這次伏殺,真的跟巫先生說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未蔔先知,本身就已經很玄妙了。

  而如果不僅未蔔先知,還将一切細節,都說得纖毫畢現,仿佛真的“親眼”看過一樣。

  這種匪夷所思之事,除了“神迹”,幾乎沒有第二種解釋。

  巫先生是真的把将來發生的事,都告訴他了。

  這在“作戰”中,簡直就是“作弊”。

  還是全知全能的作弊。

  赤鋒打了一輩子仗,豈能不知,這是多可怕的事。

  這位巫先生,若一直都能得到“神谕”,那他在蠻荒各部落戰争中的地位,将是空前絕倫的。

  而這樣的人物,就這麽突然“空降”到了他丹雀部?
  簡直跟白日做夢一樣。

  以至于,一向意志堅定,頭腦清醒的赤鋒,都恍然有一種不敢相信的錯覺。

  ……

  此役之後,墨畫在丹朱和赤鋒心中的地位,又被拔高到了,一個更爲顯赫的高度。

  墨畫現在說的話,幾乎可以說是“金字玉令”。

  便是金丹中期的蠻将赤鋒,對墨畫也幾乎是無條件地言聽計從。

  沒什麽比事實更具說服力。

  尤其是戰争中的勝負。

  此後的用兵,墨畫基本可以一言決之。

  赤鋒也隻會根據墨畫的“指示”,安排具體戰術,而不會質疑什麽。

  他心裏也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去質疑一個能得到“神谕”,看到未來的巫祝大人。

  而得到了墨畫的“指示”,之後的戰況,便輕松了許多。

  因爲一戰,殺了畢方部六十多精銳,加上一兩百“炮灰”,畢桀一方元氣大傷。

  墨畫之後再推衍,就輕松了不少。

  而他也學“乖”了,不敢算太多。

  隻在識海中,根據自己體悟的天地人三才之道,以神念“虛構”天地,以因果演化人心,推衍其行爲。

  算的時候,也隻算個大概的天時,地點,還有人迹。

  這樣既是對天地人的模拟,也是對“衍算”的磨煉。

  同樣也是鍛煉對神識量的“把控”,控制着神識的消耗,以免再因神念算力透支,而引命煞反噬。

  因此,墨畫之後的推衍,往往隻能得到一兩句因果“提示”。

  而這種提示,對赤鋒來說,也足夠了。

  借助墨畫的提示,赤鋒又連續挫敗了,畢桀的好幾次進攻。

  畢桀麾下的傷亡,越發嚴重。

  但事情的發展,還是讓墨畫有些意外。

  即便傷亡到這個地步,畢桀還是跟“餓狼”一樣,緊咬着不放。

  隻要有一丁點機會,便會撲上來咬一口,絲毫不給丹雀部離開的機會。

  “我高看這個畢桀了?”

  墨畫皺眉。

  他還以爲,這個畢桀,好歹也算是個“枭雄”的苗子。

  既然是枭雄,自然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自然要學會見勢而爲,不可意氣用事。

  可現在這畢桀,卻仿佛失心瘋一般。

  明明他的手下,死傷已經很嚴重了,還是不依不撓,死死咬在這裏,一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态勢。

  這點讓墨畫,十分不理解。

  “這個畢桀,雖然爲人陰狠有能力,但心性狹隘固執,度量太小,所以吃任何一點虧,都必須讨回來?”

  “還是說,畢桀他想造他爹的反,所以才不擇手段,想将術骨部的這批蠻甲吞下來,壯大自己的勢力?”

  “否則根本無法解釋,他爲何這麽不死不休……”

  “但人都死光了,要甲還有什麽用?”

  “即便有了蠻甲,他就能做大酋長了?”

  “他的親兵死了,誰替他四處征服?又還有誰,能擁護他做大酋長?”

  墨畫很不理解,但也沒在這件事上,浪費太多心思。

  畢桀既然想死,那就讓他死。

  耗光他的兵力,再算出一個因果節點,“賜”他一個死劫,讓他也體會一下,天才早逝的感覺。

  可還沒等墨畫真這麽做,局勢又變了。

  術骨山谷外,又有其他中大部落的蠻兵,聚集在了一起,估摸着大概有四五百人。

  這些人,全都圍在畢桀身邊,替畢桀效力。

  但這些人,又根本不是他畢方部的援兵,而是畢桀,用什麽代價,從附近周邊的部落收買來的兵力。

  這樣一來,丹雀部的壓力倍增。

  人數一多,進攻一頻繁,墨畫“衍算”的強度變大,頻率也更高,負荷驟增。

  神識也因消耗過大,屢次三番瀕臨“失控”的邊緣。

  丹朱和赤鋒也無不神情凝重。

  人數和戰力,都遠遜于敵方,即便有墨畫的“神谕”,這仗也打得頗爲艱難。

  形勢一時又緊張起來。

  但墨畫卻沒太在意形勢,反倒是心中的疑惑,愈發強烈。

  “不對,不對勁……”

  “這個畢桀,他不對勁……”

  墨畫皺眉。

  畢桀是一個少主,再怎麽說,也不至于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非要跟自己這些人“死磕”。

  他能這麽做,絕對不可能是單純的意氣之争,也絕對不可能隻是想複仇。

  他肯定還有其他理由!
  什麽理由?
  墨畫将這件事,前前後後,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不由目光微閃:

  術骨秘部這裏,除了那批蠻甲,莫非還有其他東西……是畢桀想得到的?

  而這個東西,可能十分十分重要,以至于畢桀他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弄到手不可?
  甚至,他還不能聲張,不能告訴其他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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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3 08:59:03
第1190章 術骨之秘

  這個東西—會是什麼?

  墨畫沉思片刻,忽而心中一驚,找到丹朱和赤鋒道:

  「先別打了,收攏防線,所有人退到石殿裡。」

  畢桀現在拉攏了其他部落,圍困在術骨山谷外,人數眾多,這樣耗下去,丹雀部很吃虧。

  丹朱和赤鋒也都明白,他們當即按墨畫的吩咐,撤兵防守。

  而後墨畫問:「術骨部的物資,全都裝好了?」

  丹朱點頭:「食物,蠻甲,還有鑄甲的材料,都清點完了,全部裝在了儲物箱裡。」

  墨畫道:「將蠻甲全取出來,一件一件拆開。」

  丹朱一證,疑惑道:「先生,這是為什麼?」

  墨畫只道:「這些蠻甲可能有點問題。先拆開看看。」

  丹朱想了想,便也點了點頭,「好。」

  這些時日,巫先生的種種「神跡」,讓丹朱等人心中嘆服。

  他們知道,巫先生做事,一定有自己的考慮。

  丹朱便將命令傳下去了。

  丹雀部一部分蠻兵,還有赤鋒等人,駐守在石殿外,提防畢方部等敵人的進攻。

  丹朱則和墨畫一起,以及數十蠻兵,將術骨部內的蠻甲,全部取出。

  然後一件件拆開,擺在了石殿的大廳中。

  這些蠻甲,大多並非成品,部件也都是殘缺的,似乎剛鑄到一半,還沒來得及最終的淬鍊和「封裝」,便被迫停止了鑄造。

  墨畫一開始,也沒太在意。

  可現在細細想來,卻覺得很有問題。

  為什麼這些蠻甲,都是「半成品」?

  為什麼鑄到一半,就不鑄了?

  術骨部想鑄造的,究竟是什麼蠻甲?又到底因為什麼,停止了鑄造?

  一副副術骨部的蠻甲,被潦草地拆開,擺了出來。

  墨畫一副接一副地,仔細去看。

  這些術骨蠻甲,是一批很陳舊的戰甲,並不算精良,用的也只是很粗淺,甚至有些原始的鑄甲術。

  鑄造的形制,是很尋常的。

  裡面包含了一些四象陣紋,在墨畫眼裡,也全都是零零碎碎的,並不高明。

  正因如此,墨畫之前只略掃了一眼之後,就沒太放在心上。

  可現在墨畫越看,越覺得這些蠻甲,透露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蹊蹺。

  將大部分蠻甲,全都「審視」了一遍後,墨畫神情更是古怪。

  這些蠻甲上,無一例外,都刻了陣紋。

  但這些陣紋,又無一例外,全都是「殘缺」的。

  從頭到尾,沒有一副蠻甲上的陣紋,是「完整」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

  有少數幾副殘缺,沒問題。

  大部分殘缺,也沒問題。

  但所有蠻甲陣法,全都是殘缺的,這就很不正常了。

  墨畫又看了一眼,擺滿整個大廳的蠻甲,以及蠻甲之上殘缺的陣紋,恍然間竟有種錯覺。

  這些密密麻麻,零零碎碎的蠻甲,大片大片堆疊在一起,竟宛如—

  被「肢解」掉的,陣法的「屍體」一樣。

  透著一股,莫名的詭異和殘忍。

  「陣紋,是陣法被肢解後,留下的殘肢墨畫皺眉,心中嘀嘀道。

  「畢桀想要的,其實不是這批蠻甲,而是這批蠻甲上,這些殘缺的「陣紋」?」

  「這些陣紋,有什麼用?」

  墨畫又將這些陣紋,一一仔細檢查,只能大致看出這些陣紋,是一種比較陳舊的「獸紋」。

  紋路有些古老,看來看去,的確就是一般的四象妖紋,並沒有太玄妙的地方。

  但墨畫憑直覺判斷,這些陣紋,絕不可能普通。

  不普通在哪?

  墨畫皺眉沉思,幾乎片刻,便想到了一件事:

  「萬妖化龍!」

  以零碎的四象妖紋,拼湊融合而成一副,更為強大的龍紋陣法。

  這就是在乾學州界煉妖山萬妖谷內,屠先生曾經費盡心血做過的事。

  屠先生想取萬妖之精華,融合成一條真正的「龍」。

  而屠先生,也的確成功了。

  他最後的確融合出了一條四象青龍陣出來。

  那·——

  墨畫看向大殿中的零碎蠻甲,瞳孔微縮:

  「術骨部不會,也是在做這種事吧?他們也想—-萬妖化龍?弄出一副『龍紋陣」?」

  「不可能吧—」

  墨畫想了想,覺得術骨部的膽子,應該不可能這麼大。

  這可是龍。

  他們一個三品部落,也敢打龍的念頭?

  但墨畫轉念又覺得不一定。

  自己一個築基,都敢打「龍」的主意,甚至當初,還吞了一條「龍魂」。

  術骨部一個三品部落,為什麼不敢?

  明面上不敢,暗地裡還不敢麼?

  墨畫心裡有些拿不準,便轉過頭,小聲問丹朱:

  「你見過『龍甲」麼?」

  饒是丹朱,也被嚇了一跳,連忙搖頭道:「只有皇庭,和嫡系王庭,才敢穿龍甲。」

  「其他人要穿呢?」墨畫問。

  丹朱道:「非大荒皇裔,非王庭嫡系,無論是私造龍甲,還是穿戴龍甲,都是誅九族之罪。」

  墨畫心頭咯瞪一跳,心道不好。

  自己現在,好像不僅是道廷「頭號大反賊」。

  還是大荒「誅九族」的大罪人了。

  墨畫臉色有一點點發白。

  丹朱奇怪道:「先生,您問龍甲做什麼?」

  墨畫看了眼丹朱,思索了片刻,又左右看了看,確定沒其他人能聽到,這才壓低聲道:

  「術骨部—會不會鑄「龍甲」?」

  丹朱又是猛然一驚,滿臉錯。

  墨畫看丹朱的神情,就知道這個少年,顯然是從沒動過這個念頭,也沒想過這種事。

  在蠻荒之地,部落之間彼此可以你爭我奪,廝殺不休,但對王庭,對大荒的皇族,還是很「忠誠」的。

  他們一般不會有「反叛」的念頭。

  對象徵著大荒皇族的「龍」,也保持著足夠的敬畏。

  可丹朱敬畏,畢桀呢?

  他會敬畏麼?

  以這些時日,與畢桀的接觸看,墨畫覺得以畢桀的野心,大概率不會對「龍」心存敬畏。

  他心存的,估計只會有「」。

  墨畫將自己代入畢桀,考慮了一下。

  假如,術骨部這些蠻甲中,真的藏著「化龍」的鑄甲秘法,那身為「畢桀」的自己,肯定是要不惜一切代價,都必須把這批蠻甲弄到手的。

  不死不休,都算是輕的。

  甚至墨畫覺得,畢桀如今的做法,都算是「溫和」的。

  如果是自己,不,如果是之前的自己。

  有人敢跟自己搶陣法,直接一個崩解,把石殿全給炸了。人都死光了,自己再進來搜東西。

  當然,現在自己「從良」了,不能再這麼做了。

  墨畫心中疑惑:

  「那這術骨部的秘密,就是『龍紋蠻甲』?」

  「畢桀也就是因此,才會像餓狼一樣,死咬著不放?」

  「畢竟這種機會,只有這一次,他甚至都不敢告訴其他人,乃至於自己的部落?」

  墨畫覺得有這種可能,但又沒法確定,便想著自己驗證一下。

  他取出紙筆,將術骨蠻甲上,殘缺的陣紋,一一記錄譽抄下來,然後自行開始歸衍。

  這是一種,十分複雜且玄妙的陣紋手法。

  也算是墨畫,從屠先生那裡受到啟發,一點點自己摸索出來的。

  一旁的丹朱,只看一眼,便不由證失神。

  他是天才,小時候也接觸過「聖紋」,甚至他在「聖紋」上也有一定的水準。

  可看到墨畫親自畫陣法,歸衍凌亂的陣紋,他這才意識到,什麼才叫真正的「精通聖紋」。

  「莫非只有將聖紋,掌握到巫先生這等地步,才能成為巫祝?」

  「巫祝的門檻,竟然如此之高。難怪蠻荒大地,有資格成為巫祝的人,屈指可數——」

  丹朱心中暗驚,又忍不住在一旁,觀摩墨畫的陣法手法,心中為墨畫爐火純青的造詣而驚嘆,

  甚至為那種聖紋間的種種玄妙變化而心生陶醉。

  可看著看著,丹朱突覺識海微微刺痛。

  丹朱一愣,待反應過來,這才突然意識到,這是神識消耗過度的表現。

  神識消耗過度?

  丹朱有些難以置信。

  巫先生推演的,明明是二品的聖紋,為何會讓他這個金丹修土,有神識枯竭的跡象—

  而且,巫先生做這一切,輕車熟路,明顯習以為常。

  巫先生的神念,難道比自己這個金丹還要強?

  丹朱心中一時頗為震動,隨後他便想到了,墨畫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侍奉神明的人,一身神念偉力,來自於神主。」

  身負神明之力丹朱深深看了墨畫一眼,心中越發篤定,神情越發虔誠。

  他不再看墨畫畫聖紋,而且屏退左右,也不讓其他人看到,他自己則守在一旁,替墨畫「護法」。

  墨畫仍舊心無旁驁,安心地歸衍術骨部的四象殘紋。

  可歸衍了一會,他便察覺到了異常。

  術骨部的這些「殘紋」,看著是一些妖紋,但歸衍的路徑,卻跟「化龍」的形式完全不同。

  至少,跟墨畫此前嘗試的,歸衍「青龍陣紋」的手法,出入很大。

  這便意味著,這些殘紋歸衍的,最終的途徑,很可能並不是「龍」。

  而這裡面,也有一個很大的區別:

  不是龍,還是不是青龍?

  不是「青龍」,就意味著還可能是其他的「龍」。

  當初道廷的夏監察,就跟墨畫說過,這世間的龍,也是各種各樣的,品類也分了三六九等。

  有真龍,有業龍,還有蛟龍。

  大荒之地的蠻修,可能迷信「青龍」。

  但墨畫清楚,真正放眼修界九州,大荒的青龍,也只是天地間「業龍」的一種。

  甚至蠻荒這裡,除了青龍之外,未必就沒有其他的「業龍」。

  術骨部這裡藏的,可能是其他類別的「龍紋」蠻甲。

  而如果不是龍,那可能性就更多了。

  可能是大荒之中其他的四象聖獸,或是有別於大荒傳說,類似貔這樣的天地神獸,乃至是某種強大的妖獸——

  這就像大海撈針一樣,更沒辦法確定了。

  墨畫沒辦法,只能耐著性子,想著先「歸衍」一部分看看,能不能通過陣紋的「四象形紋」,

  去反過來揣測,這究竟是與哪種獸類有關的陣紋。

  去弄明白,術骨部究竟在做哪種聖紋的研究。

  他們試圖鑄造的,又到底是哪種蠻甲?

  這些不好亂猜,要根據陣紋,來一步步找到線索。

  墨畫繼續歸衍。

  面前的紙上,被墨畫畫了密集凌亂,宛如「天書」一般的陣紋演變的路徑和變化。

  尋常陣師,看幾眼便會識海發麻。

  可研究了一陣,墨畫突然發現自己的「歸衍」,根本進行不下去了。

  陣紋太碎,變化太多,蘊含的可能性也太多了。

  在無法「錨定」目標的情況下,根本找不到一個具體方向,來進行如此龐大而複雜的歸衍。

  這種「歸衍」,明顯超出了他如今的能力範圍。

  墨畫眉頭皺起,可心中不願放棄,又這麼塗塗抹抹,歸衍了半天。

  神識幾度消耗殆盡,經冥想回復後,又被墨畫用得一滴不剩。

  可仍舊「歸衍」不出任何結果。

  他面前的「殘紋」,也仍舊如同斷肢殘骸一般,布滿了整整一大張陣紙,

  宛如一個陣紋構成的「亂葬崗」。

  「術骨部,蠻甲,殘紋——到底會是什麼墨畫眉頭緊鎖,心中猶豫再三,忍不住琢磨道:「歸衍不出來,實在不行用因果算一算,

  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他也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算。

  會不會牽扯到,某些不可知的因果。

  但心中的好奇和困惑,卻宛如野火一般,燎燒著墨畫的心,讓他焦灼難耐。

  「簡單算一下,就算一下——」

  為了杜絕意外,墨畫打坐冥想,將神識恢復到充盈的狀態。

  而後以「祈求神主啟示」的名義,讓丹朱替他看門。

  最後墨畫才用妖骨卜術,簡單算了一下,可卦象卻很離奇,只能看到眼前黑隆隆一片,其餘什麼都沒有。

  墨畫不太理解,也不死心。

  他又用銅錢,也算了一遍,結果大差不差,還是一片黑暗朦朧,

  墨畫仍覺得費解。

  他又用最新領悟的天地人三才的衍算之法,在識海中,以神念重構了石殿,模擬了天時和環境人便是他自己。

  然後三才運轉,因果流動,這次的確不一樣了。墨畫能看到時間的流逝,看到下一刻的自己,

  躺在了石殿的地上,抬頭看著什麼東西。

  可也僅此而已,畫面很快又都消失不見了,因果也直接斷掉了。

  仿佛被什麼東西,吞噬掉了一樣。

  「我在—看什麼—」

  墨畫臉色一變,心中突然有了很強的預感,

  他按照因果中,所預示的那樣,躺在了石殿的地上,抬頭向上望去,自然而然,便看到了巨大的白骨蠻神像。

  蠻神像·

  更準確地說,是蠻神像那顆,巨大的獰的白骨頭顱。

  電光火石間,墨畫心頭一顫,猛然想到了什麼。

  二長老,屠先生,血祭大殿,人面白骨邪神像———

  而眼前,是一尊蠻神像,更準確地說,是一隻「准邪神」的神像。

  「神像的頭——」

  「不會是..」

  墨畫倒吸了一口涼氣,猛地跳起身來,身形如流水,三步並作兩步地踩著神像,一直跳到了蠻神像的頭上。

  墨畫在蠻神像的頭顱處,摸索了片刻。在一個陌生,但又相對「熟悉」的位置,找到了一道裂痕。

  墨畫目光微顫,將手伸進裂痕。

  裂痕之內,什麼都沒有,但入手的觸感,卻有刀斧的鑿過的痕跡,

  「這些鑿痕——」

  墨畫用手摸著這些鑿痕,細細感知著這些鑿痕的紋路,瞳孔微縮,心中既有釋然,同樣也難掩震顫:

  「果然是—餐餐—」

  術骨部,蠻神像的腦袋裡,刻著饕餮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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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5 14:50:05
第1191章 饕餮
  屠先生供奉的,那尊象征着大荒邪神的,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的後腦勺中,藏着十二經饕餮靈骸陣。

  術骨部供奉的,這尊半“邪化”蠻神像的腦縫中,也刻着饕餮陣紋……

  饕餮!

  墨畫的心中,一時掀起驚濤駭浪。

  一旁的丹朱,見墨畫一言不合,就跳到了蠻神像的腦袋上,神情錯愕,“先生,您這是……”

  墨畫也不含糊,直接道:“喊人來,将這蠻神像的頭,給剁下來。”

  丹朱心中一震,“剁頭?!這可是蠻神……”

  墨畫搖頭,“它不是蠻神,而是一隻假托‘蠻神’之名,忤逆神主的妖祟。要砍了它的頭,以儆效尤。”

  “這……”丹朱遲疑道,“好吧。”

  丹朱喚來了幾個蠻兵,可還沒動手,便聽一聲疾呼:“不可!”

  丹朱轉過頭,便看到洗去了白骨面妝,原本一直很安分的鐵術骨,此時驚恐顫聲道:

  “不可!不可對蠻神大人不敬!一旦惹怒了蠻神大人,是會遭報應的!”

  墨畫道:“你的蠻神大人,已經死了。”

  鐵術骨搖頭:“蠻神大人不死不滅。”

  墨畫跟這種“榆木腦袋”沒法解釋,便道:“别理他,砍。”

  鐵術骨攝于墨畫的氣勢,不敢阻攔,隻能心中又急又惱。

  但其他丹雀部蠻兵,見要拆蠻神像,還要鋸掉蠻神大人的頭顱,也紛紛神情畏懼,不敢上前。

  他們信奉巫祝大人,可要因此動手去讓蠻神大人身首異處,還是顯得有些“膽大包天”。

  丹朱見狀,便道:“我來吧。”

  他是“神主”選中之人,比任何人,都信任巫先生。

  而見丹朱少主親自動手,其他蠻兵也不好再遲疑,紛紛上前幫起手來。

  雖說他們仍舊畏懼蠻神,但這是“巫祝大人”的命令,有巫祝大人保佑,應當也不會受到神譴。

  更何況,少主都能以身犯險,他們這些普通蠻兵,又怎麽能畏畏縮縮。

  丹朱催動金丹之力,凝聚成一柄赤紅色的玄火之刃,直接斬去了蠻神像的頭顱。

  其他十來個蠻兵,接住斷掉的蠻神頭顱,合力放在了地面上。

  墨畫先看了眼,蠻神像斷掉的脖子,見脖子以下便沒有饕餮紋了,這才點了點頭,自蠻神像上跳下,踩在了巨大的白骨蠻神頭顱面前。

  鐵術骨看見這一幕,瞳孔一縮。

  在他的“夢”中,那個神通廣大的“金童”,也是像現在這樣,斬斷蠻神的頭顱之後,腳踩在蠻神像之上。

  如今所發生的,和他“夢”中所見,竟有八九分相似。

  甚至,這位“巫祝大人”的面容,看着也與那位“金童”相仿。

  鐵術骨一時心緒起伏。

  墨畫卻沒管他,而是放開神識,感知巨大蠻神頭像内部的奧秘。

  可他的神識,竟然滲透不進去。

  巨大蠻神像的頭部,仿佛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杜絕一切窺視。

  所有神識,一旦靠近,就全部被“吞噬”掉了。

  墨畫皺眉。

  他又用手,摸了摸裂縫内部的饕餮紋,沉思片刻後,取出陣筆,在蠻神頭像之上,按照陣紋的路數,勾勒出了一些墨線。

  勾勒完後,墨畫轉頭看向丹朱,道:
  “按照這些線,替我将這神像‘開顱’。”

  “開顱?”丹朱臉色微變。

  鐵術骨更是神情恐懼,“巫祝大人!”

  墨畫卻沒解釋那麽多,隻道:“開。”

  丹朱點了點頭。

  反正頭也被他砍了,再開個顱,也無所謂了。

  鐵術骨想阻攔,可他根本不是丹朱的對手,更怕觸怒墨畫,惹來災禍,隻能在一旁眼睜睜看着。

  這尊蠻神像,所用石料質地堅韌,還鑲有各種堅固的妖獸白骨,本身極難損壞。

  更何況它還象征着“神明”,自建成至今,無人敢亵渎半分。

  可它倒了血黴,碰到了墨畫。

  以及一個,對墨畫言聽計從的金丹境天才丹朱。

  丹朱催動金丹之力,凝成晶化的玄火之刃,按照墨畫畫下的墨線,進行“精細切割”。

  朱紅色的金丹之力,宛如火刀,沿着墨線,巨大的蠻神頭像,一點點劃開。

  大概半個時辰後,随着轟隆一聲,蠻神的頭顱,直接裂開了。

  蠻神頭顱碎裂,一股古老而陳腐的氣息,瞬間彌漫大殿。

  鐵術骨隻覺得肝膽都碎了,内心湧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蠻神大人,竟然真的被斷頭‘開顱’了。”

  “要遭天譴了……”

  鐵術骨驚慌失措,連忙擡頭,左右看了看,渾身的骨頭都忍不住在打顫。

  可他什麽都看不到,也根本不知道,所謂的“天譴”究竟是什麽。

  丹朱也感知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息,神情凝重。

  便是墨畫,也皺緊了眉頭。

  “這股氣息……是什麽來頭……”

  墨畫嗅了嗅鼻子,分辨了片刻,心中有些疑惑:

  “竟然真的,有一點點‘神’的氣味,還有一些腐臭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因果的氣機……隻可惜,時間太久了,幾乎無法溯源了……”

  蠻神頭顱被破開,這些氣息一暴露在空中,幾個呼吸間就全都散掉了。

  墨畫覺得有些可惜,但這種陳年的因果,他也沒辦法留住。

  之後墨畫低下頭,看向蠻神頭顱内部的陣紋,目光便漸漸興奮起來。

  的的确确,是饕餮紋!
  而且比邪神骨簡之上的饕餮紋,更加清晰,更加鮮明。

  因爲骨簡上的,是原圖。

  眼下的,卻是“現圖”,是實際應用中的陣法圖。

  盡管墨畫也不知道,這蠻神像頭顱内的饕餮紋,究竟有什麽實際的作用。

  但這些陣紋,卻是極其珍貴的陣法“實例”。

  墨畫當即取出玉簡,迫不及待地,開始拓印這蠻神頭像内部的饕餮陣紋。

  一道道古樸森嚴的紋路,被墨畫記在玉簡中。

  将陣紋拓印完後,墨畫沒有絲毫猶豫,又立刻着手化零爲整,歸衍整理。

  将所有單獨的饕餮紋,拼湊在一起,重新組合成一整副完整的饕餮陣法。

  這個過程并不難。

  因爲這本就是一副完整的陣法,隻是開顱的時候,裂開了而已。

  隻要重新拼湊起來,将裂開的陣紋簡單修複就行。

  而修複到一半,墨畫便察覺到了什麽,心中竟忍不住撲通跳個不停。

  待到将這副饕餮陣,完整地複原之後,墨畫一時也忍不住目光炯炯,神色興奮至極。

  二十三紋!

  這竟然是一副,二品二十三紋的饕餮絕陣!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弄到新的絕陣了。

  更不必說,這還是四象饕餮絕陣。

  墨畫萬萬沒想到,術骨蠻神像的腦袋裏,竟然還藏着這種稀世的好東西。

  要不是畢桀,爲了圍殺丹朱,将他們困在這石殿裏,困了這麽長時間,他真的險些就錯過了。

  畢竟即便是自己,在此之前也不曾有過,砍蠻神像的頭,還給它開顱這種念頭。

  墨畫一臉驚喜地看着這副,不知名的二十三紋饕餮絕陣。

  鐵術骨等人,根本不知墨畫在做什麽。

  他們連基礎的聖紋都看不太懂,更遑論這種更高深的四象絕陣了。

  墨畫得了二十三紋饕餮絕陣。

  這種事他們看在眼裏,也隻是覺得,巫祝大人似乎在研究某些稀奇古怪的聖紋,而且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隻有丹朱看明白了一點點。

  他猜測巫先生,是得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因爲巫先生一向雍容溫和,如清風朗月一般沁人心脾,很少像現在這樣,喜色外露,興奮得像個孩子。

  但墨畫究竟得了什麽,丹朱也不得而知。

  墨畫收好饕餮紋,正準備再研究研究,忽然山谷外,傳來劇烈的震動,喊殺之聲喧騰。

  “畢方部又殺來了?”

  丹朱神情凝重。

  墨畫也面色一沉。

  現在形勢緊急,一旦山谷被攻破,那這蠻神頭顱,就保不住了,對饕餮陣的研究,也會受拖延。

  墨畫便對丹朱道:“找間密室,将這蠻神頭像放在裏面,任何人不得靠近。”

  丹朱點頭:“好。”

  之後丹朱吩咐下去。

  十來個蠻兵,便将裂開的蠻神頭像,搬到了附近一間密室内。

  墨畫在密室内,布好了陣法,确定無礙了,這才與丹朱,一同離開石殿。

  石殿外,戰鬥又爆發了。

  畢方部,還有畢桀籠絡的一些中小部落,開始圍攻丹雀部。

  赤鋒正與畢桀交手,兩個金丹中期修士,殺得山石倒卷,草木紛飛,氣勢駭人。

  墨畫心中衍算片刻,便對丹朱附耳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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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畫告訴他率兵,走哪條路,先殺哪些人,再殺哪些人,然後回過頭來,再如何去包圍畢桀,将畢桀逼着,往哪條山路走。

  丹朱将墨畫的話,一一記在心底,而後道:
  “是,先生。”

  丹朱親自率一隊蠻兵,按墨畫的吩咐,進入山林中了。

  不一會兒,朱雀玄火自山間亮起,殺伐之氣洶湧。

  丹朱遵照墨畫的吩咐,一時如天降奇兵,總是能躲開埋伏,避實就虛,避強殺弱,神出鬼沒一般,将埋伏的畢方部,及其各部爪牙,殺得落花流水,使得畢方部勢力人心動蕩,見丹朱如見虎狼,聞其風而喪膽。

  畢方部被丹朱殺得,一時士氣大喪。

  丹朱殺了一圈,轉過頭來,又合圍殺向畢桀。

  畢桀怒極,咬牙切實道:“丹朱小賊,找死!”

  畢桀與丹朱戰了幾個回合,明顯占據上風。

  可赤鋒和巴山也在,丹雀部三個金丹,圍殺畢桀一人,即便是畢桀,也左右支绌。

  畢方部此行,一共五個金丹。

  卓長老和倉長老中邪了,死在了蠻神手裏。

  奢長老擅長用毒,一般不露面,也不正面出手交戰。

  剩下一個金丹初期,也在此前的戰鬥中,被墨畫算計,身陷埋伏,受了重傷,如今半身不遂,在後方養傷。

  畢桀孤身一人,雙拳難敵四手,終究還是又敗退了。

  好在他出大代價,拉攏的“狗腿子”足夠多,即便一時撤退,但長遠看來,還是能将丹雀部給“耗”死。

  丹雀部雖然又赢了一場,但局勢反倒有些不妙。

  這場戰鬥結束,雙方各自回營。

  墨畫也回到了石殿中。

  向丹朱等人,簡單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墨畫便到了自己的石室内,繼續迫不及待,研究起饕餮陣來了。

  天大的事,也沒陣法重要。

  更何況,這還是饕餮陣,是二十三紋絕陣,更與自己能否結丹息息相關。

  但研究了一會,墨畫便發現,還是不太行……

  他還是看不懂這些饕餮紋。

  饕餮,是傳說中的兇獸,以饕餮作爲陣紋,構建陣法,本身就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饕餮陣,本身就是極罕有的陣法類别。若要領悟,定然困難重重。

  而在饕餮陣本身的難度上,再疊加上二品二十三紋的絕陣。

  這樣難上加難,導緻這種饕餮絕陣的難度,就更是逆天了。

  即便是墨畫,絞盡腦汁,也仍舊一頭霧水,參悟不透其中的奧秘。

  他現在的神識,也還隻有二十二紋。

  神識還沒達到,領悟這副不知名饕餮絕陣的門檻。

  “是因爲太難了,我學不會。還隻是因爲,我的神識沒到學這陣法的門檻,所以才領悟不了?”

  墨畫皺眉。

  自己的神識,是二十二紋巅峰,距離二十三紋,隻差一絲。

  再加上,自己神念道化,悟性和強度都遠超旁人,按理來說,隻差這一絲,應該不影響領悟陣法。

  之前一些普通陣法,他是能越一點點小階來學的。

  可絕陣似乎不行。

  “絕陣的門檻,真就這麽嚴謹,一絲也不能差?”

  墨畫沉思片刻,眉頭越皺越緊。

  不隻是饕餮陣的問題……

  除了這陣法本身,他還有很多相關的疑惑,也想不大明白。

  “畢桀攻打術骨秘部,想得到的,莫非就是這副饕餮陣?”

  墨畫有點不太确定。

  不是他看不起畢桀。

  這副饕餮陣,自己這個神識證道,乾學魁首,二十二紋巅峰神念的巫祝大人,參悟起來都極其艱難。

  畢桀他拿什麽來學?
  就算把饕餮紋給他,以他那個神識,他能看得懂麽?

  若是根本看不懂,他費盡心思,搞這個饕餮紋做什麽?
  還有……

  “術骨部呢?他們知道這蠻神頭像裏的秘密麽?”

  “爲什麽畢方部,攻打術骨秘部,他們那些主部,正部,偏部,這麽久了,都沒有一點反應?”

  “他們不知道,這秘部的重要性?還是說,他們内部現在也亂了,自顧不暇,所以沒人管這種閑事?”

  而最讓墨畫好奇的還是……

  “究竟是誰,将這副二十三紋饕餮絕陣,畫在術骨蠻神像的腦袋裏的?”

  是術骨部的老祖?

  還是其他的什麽人?

  這副不知名的饕餮絕陣,應當與十二經饕餮靈骸陣不同,可它究竟有什麽用?

  爲什麽這饕餮絕陣,要畫在蠻神像的腦袋裏?
  畫在蠻神像的腦袋裏,又能如何?

  還有就是……

  墨畫目光微凝。

  之前他本以爲,術骨部蠻甲上的“殘紋”,是用來歸衍某種強大的“聖紋”的。

  蠻神的腦袋裏,藏着饕餮紋。

  那是不是意味着,這些殘紋,就是用來歸衍“饕餮紋”的?

  可這究竟,是哪一類的“歸衍”法?

  萬妖化龍,墨畫研究過,而且已經有了一定的造詣,裏面的軌迹,他大概知道了一點。

  可萬妖化饕餮?

  爲什麽之前自己一點都“歸衍”不出來?

  是方法不對,還是有某些法則不曾領悟,所以才琢磨不透?
  還有,如果這些“殘紋”,是用來歸衍“饕餮紋”的,那就意味着術骨部已經“歸衍”成功了。他們直接用“饕餮”紋不就好了?爲什麽還要多此一舉,繼續在蠻甲上搞研究?
  這些“殘紋”,跟“饕餮”究竟有什麽關系?
  術骨部又到底在研究什麽?
  這些東西,繞在一起,千頭萬緒。

  墨畫想着想着,把自己腦袋都給想疼了。

  而他越想,便覺得這裏面問題越多,疑點越多,處處籠罩着一層迷霧。

  墨畫神情凝重。

  “有空好好琢磨……一定要把這裏面的問題,都弄明白……”

  他能感覺到,這裏面應該藏着很大的秘密,可能與自己的結丹,不,甚至不隻是結丹,而是與自己的命格,乃至将來的道途,都有着莫大的關系。

  當然,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容許墨畫花費太多心思在這上面。

  畢方部的危機,還沒解除。

  畢桀也還在一旁虎視眈眈。

  畢桀是金丹中期,身份高,實力強,不可小觑。

  而且,假如他真的是想跟自己搶“饕餮陣”,隻會更麻煩……

  ……

  之後的幾日,畢桀果真不死心,也一直不斷滋擾,戰鬥厮殺不斷。

  墨畫不得不考慮,要不要畢其功于一役,設個局,将畢桀困在裏面,然後把他“強殺”了。

  要将畢桀解決掉,然後帶領丹朱他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自己才好放下心來,繼續琢磨饕餮陣的事。

  即便殺不掉,也要讓他重傷,牢牢漲一次記性。

  但畢桀不是小角色,這樣強殺他,丹雀部的傷亡必然極重。

  赤鋒,巴山和巴川三人,有人死在畢桀的反撲裏,也不足爲奇。

  自己現在的因果術,也還在不斷摸索的階段,對戰争的影響,也僅停留在,一定程度上的“未蔔先知”。

  他還做不到,抹殺畢桀的一切生機,讓他在因果上,徹底死去。

  畢竟畢桀,是金丹中期的修士。

  跨一個大境界操控因果,難度很高,變數也多。

  自己現在還不能犯殺戒,否則一個失誤,就要去見師伯了。

  但畢桀又不能不解決……

  墨畫有些糾結。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發動一場決戰,與畢桀生死厮殺,來解決當下困局的時候,發生了另一件意外的事。

  而這件事,也讓局勢,有了詭異的變化。

  這日,墨畫正在密室内,推衍因果,謀戰布局,忽然聽聞丹朱在外面喚他:

  “先生!”

  墨畫走出門外,便見丹朱一臉凝重,“出事了。”

  “什麽事?”墨畫皺眉。

  丹朱不知該如何形容,便将墨畫,帶到了石殿外,一處高聳的山崖上。

  墨畫放眼看去,瞳孔瞬間爲之一縮。

  他看到了遠方,原本還算濃密的草木,幾乎一夜之間,全部都枯萎了。

  山間有妖獸,躺在地上,硬生生餓死,渾身隻剩皮包骨頭。

  一股半黃半紅的荒涼氣息,自遠處蔓延而來,所到之處,血氣衰頹,生機凋零,大地死寂。

  “這是……”

  墨畫瞳孔微顫。

  “饑災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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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5 14:50:34
第1192章 饑災
  這種因果上的氣息,常人看不到。

  他們所見的,隻是草木凋敝的荒涼,和生靈餓死的蒼涼表象。

  墨畫卻看得很清楚。

  而這種饑災,跟他之前料想的,也完全不一樣。

  這根本不像是一種“自然”災害,反倒像是一種……有“生命”的無形災厄,一種“瘴氣态”的怪物,它在大荒蔓延,吞噬着大地的生機,讓大地上的生靈,血肉枯竭,饑餓而死。

  而這隻如同“大饑災”的怪物,正在以緩慢但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向墨畫的方向“爬”來,帶來凋敝和衰亡,帶來饑餓和絕望,而且越來越近。

  墨畫臉色一變,道:
  “先走!回石殿。”

  丹朱看不到墨畫所看到的,但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便點了點頭。

  一行人又返回石殿,緊閉大門。

  墨畫的眉頭,也是緊鎖着。

  丹朱神情凝重,問道:“巫先生,這等匪夷所思的異狀……神主大人可有啓示?”

  墨畫本想撒謊說“當然”。神主全知全能,自然什麽都知道。

  可話到嘴邊,墨畫又忍住了。

  神主全知全能,可他這個巫祝不是,面對這種預料之外的詭異狀況,他也不好信口胡謅,以免漏了餡。

  墨畫便一臉肅穆道:

  “神主隻預示過,蠻荒将有大災。但究竟是什麽大災,神主也未曾明示,想來此災,必然牽扯某種大因果,不可輕易洩露天機。”

  墨畫又歎了口氣,“而且近日,與畢方部一戰,我多次施法請示神谕,已然透支了神力,對此等災事,也有些不知底細……”

  丹朱聞言,心中對墨畫既是感激,又是心疼。

  巫先生是爲了保護他,以及丹雀部蠻兵的性命,這才屢次三番,耗費神力,蔔算敵情的。

  “先生珍重,多保重身體。”丹朱拱手關切道。

  墨畫有些“虛弱”地點了點頭。

  丹朱思索片刻,心中到底還是憂慮,“先生,饑災降臨,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這完全是預料之外的情況。

  墨畫一時也沒什麽頭緒。

  正在此時,石殿之外喊殺聲又起。

  墨畫皺眉,和丹朱一起出殿查看,便見遠方山林間,人影憧憧,刀戈明晃晃地露着鋒芒,畢方部又殺過來了。

  這種搦戰,已是家常便飯。

  丹朱正欲前去迎戰。

  墨畫卻連忙攔住他。

  丹朱不解。

  墨畫沉思片刻,當即臉色微變,道:“别去,讓赤鋒他們,也全都退守回來。”

  “所有人,一概不準迎戰。”

  丹朱肅容,點了點頭。

  命令傳達下去,丹雀部全員縮守回了石殿内。

  這不是一個好決策。

  兵臨城下,一旦将山谷外圍全部交給畢方部,以至于石殿被團團圍堵,那就隻能陷入困局。

  但丹雀部卻無人質疑。

  赤鋒也并未出言反對。

  經過這些時日,墨畫神機妙算般的指示,他的命令,已經等同于神主的“神谕”了。

  丹雀部退守,正在叫嚣的畢方部等人,都有些詫異。

  畢桀也眉頭緊皺,他不知道墨畫這種“愚蠢”的舉動,究竟有何意圖。

  但機會擺在眼前,他當即便下令,讓畢方部進攻。

  衆人浩浩蕩蕩,向丹雀部殺來。

  可沖到一半,山坡之上,陡然浮現出一股,看不見的紅黃之氣,而後草木大片枯萎。

  畢方部以及一衆蠻修一驚,但周身浸泡在這紅黃之氣中,一時并未覺得異常,也沒察覺出毒性,感覺上甚至不如瘴氣。

  他們并不在意,開始繼續進軍,攻打丹雀部所在的石殿。

  畢方部的少主允諾過,一旦攻占石殿,殺掉丹朱,将會贈給他們上好的蠻甲,以及大量的蠻奴,還會在畢方部的領地中,割一塊豐饒的土地,贈給他們。

  畢方部少主,向蠻神大人發過誓。

  這個約定,必不會假。

  是以這群蠻修,不要命地開始殺向丹朱等人,希望拔得頭籌,占據頭功。

  墨畫并不讓衆人攻出去,隻一味防守。

  如此交戰了一會,戰局一片混亂。

  畢桀聯合着四五個外部蠻族的金丹,圍殺丹朱和赤鋒。

  其餘丹雀部蠻兵,也在被壓着打。

  石殿的防線岌岌可危。

  墨畫并不在意,隻是目光深邃地看着一切。

  畢桀這些人,被墨畫當成了“小白鼠”。

  他們在戰鬥中,不斷吸食着這些,代表着“饑災”的紅黃之氣。

  墨畫則觀察着他們身上的變化,想知道這種紅黃之氣,被人吸食後,到底會發生什麽變化。

  這種氣息運行的底層邏輯究竟是什麽。

  很多天地氣息和因果法則上的變化,尋常“肉眼凡胎”的修士看不到,但卻逃不過墨畫的神念道化之眼。

  在畢桀等人眼裏,這些隻是草木枯萎的表象,但在墨畫純金色,具有深刻洞察力的神識視界中,卻蘊含着更深層的變化。

  他的道化之眼,能清晰看到,這些紅黃之氣,被修士吸入體内後,順着經脈流轉,與肉身融爲了一體。

  讓墨畫驚愕的是,這些紅黃之氣,并不具備“毒性”,不會損害修士肉身。

  甚至與表象所呈現的都不同。

  這些紅黃之氣,本身也不具備“凋零”,“衰敗”的法則。

  它所具備的,其實是“活性”。

  墨畫瞳孔微縮,覺得十分反直覺,可現實就是如此。

  導緻“饑災”的這股氣息的本質,不是“凋零”,不是“衰敗”,不是“枯萎”……

  而是“活性”。

  這種饑災之氣,融入修士體内,會增強修士肉身的“活性”,讓他們精神亢奮,血氣流速加快,消化和吸收的速度都會加劇,甚至修爲和勁力都會有短暫地提升。

  整個人會充滿“活力”,不知疲倦。

  但結果,也顯而易見。

  這樣會造成肉身快速代謝,血氣極速損耗,人也會以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迎來深度的“饑餓”。

  這的确不是“毒”。

  甚至不是“病”。

  這隻是一個很自然合理的,修士本身的血氣代謝,感到饑餓的過程。

  隻不過,這種紅黃之氣,将這個自然過程,在短時間内加速推進完了而已。

  是“活性”,導緻了“衰敗”,導緻了“凋零”,最終導緻大規模的“饑災”。

  這就像是……

  “繁榮”導緻了“衰亡”。

  “富庶”導緻了“貧瘠”。

  這場饑災,則用“生”,導緻了大規模的“死”……

  墨畫神色一滞,瞳孔震動,心中也忍不住發寒。

  他有點分不清,這場蠻荒的饑災,究竟是天地的一種法則,還是背後有人,在刻意制造一場浩劫。

  若是有人刻意爲之,那此人知道以生緻死,對“道”的領悟,絕對深刻得可怕。

  反者,道之動也。

  而正在墨畫思索之際,畢方部的人群中,突然有蠻修因吸入饑災之氣,神情亢奮,心髒劇烈搏動,經脈噴張,血氣加速消耗,内心深處湧出了一股難以言明的“饑餓”。

  他的眼睛漸漸泛紅,嘴角控制不住地流出口涎,之後便一口撕咬在了同盟的蠻兵身上,扯下來一大塊血淋淋的皮肉。

  這一行徑,當即引發衆人震怒。

  “你媽的!叛徒?!”

  “怎麽回事?”

  可很快,互相撕咬的人越來越多。

  “饑餓”感催動着他們,口不擇食。

  而草木枯萎,周遭能“吃”的,隻有人。

  殺人的戰場,瞬間成了“吃”人的煉獄。

  這一血腥異狀,震驚了所有人,原本交戰的雙方,都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兵器,一臉驚恐。

  墨畫當即冷聲道:“撤回石殿!”

  丹朱等人聞言,立馬緊縮回石殿中。

  畢桀見狀,當即大怒,率領部衆強攻。

  可他的攻擊,被赤鋒擋了下來,畢方部衆的進攻,也被墨畫布在石殿大門上的陣法全都攔住了。

  畢桀等人,攻不進石殿。

  而在他們身後,紅黃之氣,還在蔓延,畢方部一方的人還在自相殘殺,互相啃噬。

  血肉紛飛間,甚至畢桀自己,都隐隐覺得心中有饑餓感。

  畢桀臉色蒼白,瞬間覺得大事不妙。

  可讓他放棄,他又心中不甘。

  術骨部裏,有着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這個東西,誰都不知道,誰也發現不了,他必須強在丹朱之前弄到手。

  就在畢桀遲疑的這點功夫,“饑災”的症狀,突然又加劇了。

  越來越多的蠻修,因饑餓而“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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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方部死的人也越來越多,而且死後下場也極其凄慘,血肉被啃噬,隻留下森森白骨。

  畢桀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饑餓感開始灼燒着他的心。

  畢桀知道大勢已去。

  蠻荒本就兇險,在這種突發的詭異面前,任誰都要退避三舍,不可與天災相争,否則必死無葬身地。

  畢桀隻能咬牙命令道:
  “撤!”

  畢方部便在畢桀的帶領下離開了,一些滿心饑餓,擇人而噬的蠻修,則被砍掉頭顱,隻有屍體留了下來。

  但“活”着離開的人,也未必能幸免。

  正因他們“活”着,所以充滿“活性”的饑災之氣,仍在他們體内流淌,讓他們的血液,處于活躍的“沸騰”狀态,讓他們一點點陷入深層的饑餓中。

  撤退路上,不斷有人“病發”。

  畢桀隻能一個接一個殺,一直殺到,沒人再犯“饑”病爲止。

  這場看似尋常的“饑災”,隻這一個照面,便讓畢桀一方,幾乎全軍覆沒。

  畢桀的心在滴血,同時遍體生寒。

  ……

  而在石殿中,丹雀部一方,也有人中了“饑災”之病。

  與畢桀作戰時還好好的,退回石殿的時候,一些但卻蠻兵就“病發”了,也開始想“吃”什麽了。

  丹朱當即命人,将這些犯病的蠻兵捆住。

  他心善,不會殺自己的士兵,因此命人取出一些幹糧和肉幹,讓這些蠻兵吃。

  這些蠻兵也不是非要吃“人肉”。

  他們什麽都可以吃,可吃了很多,怎麽都吃不飽。

  而他們駐守石殿,食物本身也不充足,再喂下去,麻煩就大了。

  丹朱隻能看向墨畫。

  墨畫看着這些,被“饑餓”折磨得,幾欲瘋狂的蠻兵,眉頭也緊緊皺着。

  他比誰都清楚,這種“饑餓”之病,很難根治。

  難就難在,它其實不是“毒”,也不是“病”,而是單純的,極緻的“餓”。

  不是病,自然無“藥”可救。

  唯一的辦法是……吃。

  墨畫心頭一跳,立馬想到了乙木回春陣。

  饑災讓人血氣損耗,生機流逝。

  乙木回春陣能補充血氣,回複生機。

  饑災是将“生”,轉化爲“死”。

  而乙木回春陣,則是用“生”,來延緩“死”。

  某種意義上,這剛好是兩套“互克互補”的邏輯和法則。

  墨畫當即便命人,将身中“饑病”的丹雀蠻兵,放到乙木回春陣上。

  青綠色的乙木之氣氤氲,融入蠻兵的經脈,補充着生機。

  這些蠻兵,仍舊被心中的“饑餓”感折磨,臉色猙獰。

  這種饑餓感,是心底的意識,暫時根除不了。

  但他們的血氣和生機,被陣法截留住了,至少短時間内,沒有性命之憂。

  墨畫緩緩松了口氣。

  之後他神情凝重,對丹朱道:“快點,所有人收拾東西,半個時辰後,離開石殿,避開饑災。”

  饑災還在蔓延,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徹底灌入石殿。

  一旦吸入紅黃之氣的人足夠多,那他們這支蠻兵,也隻能全軍覆沒。

  丹朱也知道利害,點頭道:“好。”

  衆人快速收拾好行裝。

  一應物資,之前都用儲物箱裝好了,因此也沒多費功夫。

  裂開的蠻神頭像,也讓人用儲物箱裝了。

  墨畫也做了一些準備。

  準備好之後,墨畫先閉目凝神,推衍了片刻,而後放開神識,在山谷外定好了路線,這才命令道:

  “所有人,屏氣凝神,盡量減少呼吸。”

  “我會給你們每個人,發一塊面罩,面罩之上,是神主賜下的聖紋,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消‘饑災’的氣息。”

  “但事出匆忙,這枚聖紋是臨時畫的,效果并不太強,你們還是要小心。”

  “此後一路上,聽我的吩咐,我讓你們往哪走,就往哪走。”

  “神主會庇佑你們。”

  “若不聽号令,失了方向,神主也救不了你們。”

  墨畫神情凝重。

  衆人握拳橫在胸口,彎腰向墨畫行禮,恭敬道:“謝神主賜福,謹遵巫祝大人命令。”

  墨畫微微颔首,而後吩咐道:“出發。”

  “是,巫祝大人。”

  之後墨畫在前,丹朱在後,赤鋒守在墨畫左側,巴山和巴川長老負責調度和殿後。

  一行人便浩浩蕩蕩,離開了石殿,步入了山谷。

  山谷内,大片林木枯萎了。

  但這種枯萎,并不是完全的枯萎,而是如同“癞瘡”一樣,一片一片的。

  但凡被饑災之氣污染,草木也會“餓”死。

  沒被污染,就能暫且苟活。

  墨畫的眼眸中,能清晰看到,饑災的氣機蔓延的“界限”,因此也知道哪裏是“生界”,哪裏是“死界”。

  這種生死之界,也隻有墨畫看得出來。

  墨畫擡頭望天,假裝向“神主”禱告,而後仿佛得了冥冥中的指引一般,神色無比虔誠,轉頭對衆人道:
  “‘神主’回應了我的禱告,祂會爲我指路。”

  “你們随我來。”

  墨畫身爲巫祝,走在最前面,引導着衆人。

  衆人神情敬畏,懷着信仰,緊跟着巫祝大人的腳步。

  一行人,走進了饑災蔓延的山中。

  這次沒有人,再敢來追殺他們了。

  饑災是災難,但同樣也被墨畫當成了“屏障”,隔絕了危險和畢方部的追殺。

  而在災難中,唯有墨畫,能看清前路。

  就這樣,墨畫領着衆人,一直向東南走。

  一路上小心翼翼,一直走了一天一夜,這才終于徹底離開了術骨秘部所在的山谷,離開了這個苦戰的“泥潭”。

  山谷外,饑災仍在蔓延,但症狀就輕了不少。

  墨畫不敢懈怠,繼續領着衆人向南走,與饑災蔓延的方向,背道而行。

  這一路上,有墨畫眸蘊神光,明辨生死,在前引路。

  絕大多數丹雀部族,都能避開災厄。

  但也有不走運的,莫名沾染上了“饑病”。

  墨畫沒空救治,丹朱便命人,将這些犯病的蠻兵,先行打暈了,然後用鐵鎖封住口鼻,鎖住四肢,這樣拖着向前走。

  好在這樣的人并不多,也未造成太大的騷亂。

  如此又走了兩日,四周開闊,荒涼而詭異的氣息,漸漸消退。

  墨畫知道,自己這些人暫時擺脫了“饑災”。

  但他仍不敢大意。這種饑災,一旦沾上,便是全軍覆沒的結果。

  之後墨畫,假裝“祈求”神主,賜下乙木回春聖紋,将犯病的蠻兵簡單救了一下,暫且吊住了他們的性命,而後又馬不停蹄,繼續帶領衆人,向前進發。

  他要離饑災越遠越好。

  如此又前進了大約數百裏,衆人便進入了一片山谷,剛安頓片刻,忽然便遭到了一夥蠻修的埋伏。

  而這夥蠻修,臉上塗着淡黃色的骨妝,看樣子竟也是術骨部的。

  隻不過,這不是遊部,而是正經的“偏部”。

  他們見墨畫一行人,風塵仆仆,模樣狼狽,還拖着不少大型的儲物箱,想來是一批“肥羊”,便心生貪婪,設伏偷襲了。

  三個術骨部金丹,大概初期修爲,帶領大約兩百,築基初期的術骨蠻兵,潛藏在暗中,準備殺了墨畫等人,奪了他們的物資。

  他們卻不知,自己的行蹤,早早就被墨畫察覺到了。

  墨畫心中是震驚的。

  他沒想到,自己的運氣竟然這麽好,剛離開山谷,擺脫饑災,就遇到“肉包子打狗”這種好事了。

  在術骨偏部的蠻兵,藏在暗處,準備發動偷襲之前。

  墨畫便已然開始衍算因果,排兵布陣了。

  于是一場伏殺,就變成了反殺。

  術骨偏部大敗,三個術骨金丹,赤鋒殺了一個,丹朱殺了一個,剩一個人逃了,餘衆盡皆潰敗。

  墨畫沒讓丹朱趕盡殺絕,而是故意留了活口,并追着這些術骨“逃兵”,順藤摸瓜,直接找到了他們的老窩。

  一個規模不小的術骨偏部營寨。

  這是一個好地方。

  墨畫眼睛一亮,手向前一指:
  “拿下!”

  巫祝大人下達了命令,丹雀部的蠻兵發動了沖鋒。

  丹朱一馬當先,宛如朱雀附身,無人可擋,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将這座術骨偏部的營寨,給徹底攻占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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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7 14:16:03
  第1193章 再吃
  墨畫帶着丹朱等人“鸠占鵲巢”,占領了術骨部的偏部駐地。

  這處偏部之中,修爲最高的蠻修,隻有金丹初期。

  其中偏部最強的頭目,和一個戰将,死在了之前的伏殺中。一個長老逃了。

  偏部這裏,則駐守了兩個金丹。其中一個,也死在了丹朱手裏。

  另一個則投降了。

  可墨畫目光一掃,看了那雙陰鸷的眼睛,便知他是假意投降,估計是投降之後,想着暗中聯絡其他人,偷襲暗殺丹朱,或者再起兵反抗之類的。

  墨畫便找了個由頭,讓丹朱也将他處死了。

  這樣一來,這處術骨偏部的金丹,幾乎便“死絕”了。

  而墨畫一方,足有四個金丹。

  這四個金丹,帶着幾百精銳,足以震懾一整個偏部,将近數萬術骨蠻修了。

  期間也有其他術骨蠻修反抗,墨畫也讓人殺了,懸屍在部落門庭上,以儆效尤。

  墨畫歎了口氣。

  在道廷的時候,他是個遵律守法的好修士來着,與人爲善,一般也不會做這種“濫殺”的事。

  隻是在大荒這裏,實在是沒辦法。

  部落戰争,本就是你死我活。

  亂世也不得不用重典。

  就這樣,術骨部裏還是反抗不斷,一批一批術骨族人冒出來,公然違抗墨畫的命令。

  墨畫隻能全給殺了。

  當然,這種事也輪不着他動手。

  他是巫祝,隻負責定規矩,下命令,違令者死。

  真正下殺手的,全都是蠻将赤鋒。

  赤鋒是從戰場中曆練出來的金丹中期蠻修将領,殺人是真的眼皮都不眨一下。

  墨畫看過,赤鋒砍頭跟砍西瓜一樣,一刀一個,血濺在身上,他也隻當在洗澡,是個十足的狠人。

  而赤鋒在殺了幾波,共屠了近百人之後,這處術骨偏部,也就老實了。

  沒人再敢忤逆墨畫的命令,和赤鋒的屠刀。

  墨畫接下來,便開始“懷柔”了。

  先殺一波,讓人懼怕,把規矩立起來。

  之後再寬和些,讓這些人劫後餘生,知道感激。

  具體的事,則交給丹朱來做。

  墨畫是巫祝,負責藏身幕後,頒布神谕,定立法度。

  赤鋒是蠻将,負責平亂殺伐,立下威嚴。

  丹朱是少主,要寬和慈愛,安撫人心。

  這樣三管齊下,術骨偏部數萬蠻修,漸漸就安定了下來,不敢再生亂滋事了。

  丹朱少主的名頭,還是很大的。

  而且,在蠻荒這個地方,對大多數蠻修而言,“金丹”同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正常情況下,他們也并不敢反抗“金丹”。

  部落剛被攻破的時候,面臨生死存亡,他們或許會熱血上湧,想着與丹雀部拼個你死我活。

  可過了一段時間,熱血冷卻了下來,他們就不敢再“上頭”了。

  他們知道,築基與金丹交手,必死無疑。

  而他們的部落,也并未面臨“生死存亡”。

  丹雀部并未大肆殺戮,甚至連“壓迫”都不曾有。他們的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

  更不必說,墨畫白淨莊嚴,丹朱俊美慈愛,兩人都散發着一股,令人心悅誠服的氣度,讓人生不出反叛的心思。

  術骨部這些人,很快也就沒了,打生打死的心思了。

  甚至沒過多久,他們也漸漸适應了這種日子。

  他們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在被誰“統治”着。

  但日子照常過,被誰“統治”也沒什麽所謂,反正能活着就行。

  就這樣,墨畫姑且算是在朱雀山界,“收服”了第一個勢力。

  之後墨畫并未急着“大刀闊斧”地改革,因爲墨畫知道,這不是當前最要緊的事。

  饑災如跗骨之蛆。

  危險也仍并未解除。

  一旦饑災蔓延過來,那他占領下的,這處“術骨偏部”,不但不會成爲助力,反倒還有可能成爲拖累,乃至于成爲饑災擴散的血肉媒介。

  丹朱和赤鋒坐鎮術骨部。

  其他丹雀部蠻兵,也暫時在術骨偏部安頓休整。

  墨畫則由巴山和巴川兩人護衛,原路折返,去親自查看饑災蔓延的程度。

  大約走了一天一夜,墨畫便來到了一處山崖,居高向下望去,便見遠處草木枯萎,死屍腐敗。

  在一片凋敗中,尋常修士肉眼看不見的,半紅半黃色的饑災之氣,在裏面蔓延遊動。

  墨畫眉頭皺起。

  這股宛如“怪物”般的饑災之氣,不斷吞噬繁衍,又變得強大了。

  可它又并未繼續蔓延,而是停在了原地,在一定範圍内,不斷逡巡和徘徊。

  停止了?
  不,更像是在……休息,或者是積蓄力量?

  墨畫目光肅然。

  爲什麽?
  是因爲這饑災之氣的蔓延,需要某種“動力”來供給?如今力竭了,所以隻能延緩蔓延的進度?

  還是說,它在等着什麽?
  墨畫拿捏不準,他對大荒“饑災”的認識太匮乏了,也不曾見過相關的族志和文獻。

  墨畫沉思片刻後,取出一些令旗,插在了饑災蔓延的邊緣之地,并對巴山和巴川長老吩咐道:

  “派幾個蠻兵,輪流在這裏盯着。一旦草木枯萎的界限,越過我插的這些旗子,立馬向我回禀。”

  巴山和巴川連忙道:“是,巫祝大人。”

  之後墨畫便返回了術骨偏部。

  饑災的蔓延,暫時停止了,雖然不知什麽時候,會繼續擴散,但至少眼下,有了一點點喘息的空間。

  否則他們就必須盡快撤離。

  這處術骨偏部,也要徹底荒廢掉。

  至于術骨部裏的人,不用想,肯定不會跟他們走,那這一個偏部,數萬人,肯定都會死在這饑荒之中。

  而一旦在饑災中,死了足夠多的人……

  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麽事,墨畫也說不清楚。

  興衰之兆,必有所始。

  吉兇之勢,必象其德。

  墨畫隻是隐約猜測,這絕對不可能是好兆頭。

  甚至極有可能,會是某個大災厄的源頭,是某場大劫的“鋪墊”……

  但無論之後會發生什麽,該做的事,也還是要去做的。

  回到術骨偏部後,墨畫便将自己在烏圖和兀魯山界,所研究并實踐的那一套,完全搬了過來,一點點教給丹朱。

  包括,如何信奉神明,嚴禁濫殺,平抑權力,均分财富,愛護老人,善待蠻奴,教化孩子……等等。

  這一套并不算高明,但卻十分實用。

  實用的舉措,比完美的“理論”,要更有益。

  有些時候,盡力去做,哪怕有些笨拙,有些粗糙,并不完美,但也已經勝過絕大多數人了。   
  而知行合一,以“行”易“知”。

  通過這些行爲舉措,墨畫也在向丹朱“灌輸”一些,真正造福蒼生,順承“大道”的理念。

  讓丹朱學會,如何“改造”蠻族的部落。

  他希望有朝一日,丹朱能不辜負他的“期望”,成爲丹雀部,乃至朱雀山界的明主。

  甚至,能進一步成爲,改變整個蠻荒的“英雄”。

  這樣墨畫作爲先生,也足以欣慰了。

  丹朱也欣然接受墨畫的“教導”。

  哪怕他是少主,他是金丹,是丹雀部千年難遇的天才,但對墨畫這個巫先生,仍舊十分敬重且信服。

  此前很多疑惑,他想不明白,但巫先生告訴他了。

  很多事,他有心無力,無從下手,巫先生也告訴他該具體怎麽做了。

  甚至很多時候,他内心會動搖。

  也是巫先生,讓他堅定了信念,讓他看到了自己腳下的路。

  讓他知道“振興部落,造福蠻荒”這種看似“白日夢”一般宏大的願景,要從一點一滴的小事做起,要自己去實踐,去思考。

  那日他夢中所聞,真實不虛。

  巫先生,的确是神主降下來,給自己指引前路的。

  他也的确,在“指引”着自己。

  丹朱宛如一個“學生”一般,信奉并實踐着,墨畫說的一切,并且悟性極高,心性也極善。

  這讓墨畫也心生感慨。

  丹朱或許真的是一個“天生道心”的絕世天才。

  别人常以爲,丹朱天生的“道心”,是求道之心,是修道的天賦,但其實不完全是。

  丹朱的“道心”,更多的是大善之心,是“修行己道,造福蒼生”的心。

  隻是他從小到大,沒人“引導”,處處受制,還被認爲“幼稚僞善”,因此這顆“道心”,便漸漸有些迷茫和蒙昧了。

  若一直這樣下去,他就隻能辜負了這顆天生的“道心”,陷入與自己的兄長,争權奪利的“私心”之中。

  道心惟微。

  這種微弱的道心,一旦泯滅了,幾乎再無萌芽的可能。

  而在大荒,甚至在九州,這種大善的“道心”,其實都是不太受人認可的。

  但凡有超世之才,可成大事者,若道心重,則成英雄,私心重,則成枭雄。

  世人魚目,隻知稱贊“枭雄”的狠辣,卻根本不知道“英雄”的可貴。

  甚至頌揚枭雄的自私,貶低英雄的無私。

  認爲枭雄果決強大,而英雄僞善無能。

  卻不知這世間,走正道而成大事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能力“強大”。

  因爲走正路,其實比走邪路,要困難百倍。

  而丹朱便具有這種英雄的“道心”。

  這種道心的可貴,也隻有墨畫能看得出來。

  隻因墨畫,天生神識過人,久經陣法磨煉,神念造詣深邃無比,如今又學了因果,參悟天機,方才能透過皮囊,看到人深處的神魂和心相,知道人内在的真與善,美與醜。

  丹朱如同璞玉。

  墨畫要做的,就是避免這顆“璞玉”被污染了,并好好将他打磨出來。

  這才是“先生”該做的事。

  雖然他這個先生,還隻是個築基。

  雖然他這個先生,年紀比丹朱還小。

  ……

  而當丹朱在治理術骨偏部的過程中,一步步成熟,道心也在一點點堅定的時候,墨畫也在偷偷摸摸,做起了另一件事。

  他要把術骨偏部的蠻神給“偷吃”了。

  修士不修神識,因此絕大多數修士,對“神念世界”一無所知。

  術骨部也是如此。

  他們有信仰,很狂熱,但又根本不知道,自己信仰的神明究竟是什麽。

  甚至連自己信仰的,是不是同一個蠻神,也是稀裏糊塗的。

  越愚昧,則越迷信。

  同樣,越是迷信,也就越愚昧。

  這也給墨畫行了方便。

  他身爲“巫祝”,在神念層面,無論做什麽手腳,都不可能有人知道。

  這處術骨偏部,規模大,人數多,自然也有神殿,有供奉的“蠻神”。

  他們的神殿,墨畫早就發現了。

  術骨部的祭祀方式,墨畫也找了一些術骨族人,或是旁敲側擊,或是循循善誘,或是威逼利誘地問出來了。

  之前局勢混亂,墨畫沒來得及下手。

  如今局面稍稍穩定了些,墨畫自然而然,也就打起了這尊蠻神的主意了。

  偌大的術骨神殿中,屹立着一尊牛首白骨像。

  而整座神殿,隻有墨畫和鐵術骨兩人。

  墨畫按照術骨部常用的方式,布置了祭壇,便命令鐵術骨道:“你,跳舞。”

  鐵術骨是真不知說什麽好。

  誰家斷胳膊斷腿的人,天天跳舞?

  但墨畫是位高權重的“巫祝大人”,鐵術骨不敢得罪一點,隻能認命一般,垂着頭,低聲道:
  “是……”

  寬曠的神殿中,燭火分明,三牲擺在供台上。

  鐵術骨按照墨畫給的“舞譜”,開始跳術骨偏部中流傳的,用來取悅蠻神,迎接蠻神降臨的舞蹈。

  即便同一大部,不同正部,偏部,乃至遊部間,也流傳着不同的“祭祀舞”。

  在術骨族人眼裏,這叫“風俗”差異。

  但墨畫知道,這是因爲他們供奉的,壓根就不是一個蠻神,祭祀的舞自然不一樣……

  鐵術骨四肢斷了,是墨畫讓人弄斷的。

  如今好了很多,也是墨畫讓人接好的。

  如今墨畫讓他跳舞,鐵術骨隻能拖着殘缺的身子,以稍顯僵硬,但足夠怪異的動作,将祭祀舞跳完了。

  跳完之後,神念上的迷霧,開始在神殿彌漫。

  周遭的世界,開始扭曲。

  一股莫名的吸力,将鐵術骨的神識,抽離識海,吸入了某個虛幻的夢境中。

  這不是鐵術骨第一次經曆這種滋味。

  同樣也不是鐵術骨,第一次經曆這種驚恐。

  他埋頭在地上,瑟瑟發抖,雙目緊閉,什麽都不敢看,生怕犯了忌諱,死無葬身之地。

  下一瞬,“噗通”的聲音響起。

  似乎有什麽東西的腦袋,掉在了地上。

  這個腦袋,鐵術骨聽聲音,好像跟上次的有點不一樣。

  但歸根結底,似乎又并沒什麽不一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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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7 14:16:26
第1194章 征伐
  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劍光一閃而過,某個東西的腦袋便落地了。

  鐵術骨不知道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

  但他心裏笃定一點,這種能被人一劍砍掉腦袋的“玩意”,絕對不可能是蠻神大人。

  蠻神大人之所以是蠻神大人,自然是因爲其神威赫赫,強大無比,不死不朽。

  一劍就被砍掉了腦袋,這豈能是蠻神?
  這世上,能有一劍就砍掉蠻神大人腦袋的存在?
  鐵術骨自己都覺得可笑。

  可他心裏這麽想,身子還是瑟瑟發抖,腦袋垂在地上,緊閉雙眼,不敢擡頭。

  他是在做噩夢。

  在現實中,他是術骨頭目,是令人敬畏的金丹。

  但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夢境中,在神道之中,他也隻是個柔弱可憐又無助的“金丹”。

  片刻之後,四周傳來炙熱感,似乎有人施展神通,顯化了火海,焚煉着什麽。

  再然後,鐵術骨又聽到了“吸氣”的聲音。

  似乎周遭洋溢的強大念力,被某個恐怖的“怪物”,盡數吸入了口中。

  甚至這一吸,似乎也要将他的神魂都給“吸”過去。

  鐵術骨心中恐懼,縮成一團,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地裏。

  好在這種恐懼,并未持續多久。

  夢境的主人死了,被“吃”了,夢境也随之破滅。

  一切開始虛化,景色開始扭曲,仿佛虛實凝成的漩渦,讓人頭腦有撕裂之痛。

  再睜開眼時,面前還是那個大殿,供品暗淡無光。

  鐵術骨轉頭,看向墨畫,便見墨畫一臉興奮和餍足,明明白皙俊美,卻又透着兇光,恍若披着一張無害“人皮”的“現世兇神”。

  鐵術骨下意思打了一個寒顫。

  墨畫也看向鐵術骨。

  不過幾息的功夫,他臉上一切兇惡邪異便全都收斂了起來,又變得清秀如畫,溫和神聖。

  這一番變化,更讓鐵術骨心驚膽顫,他連忙低下頭,不敢看墨畫。

  墨畫沒說話。

  鐵術骨也不敢說話。

  他隻覺大殿的空氣,都冰冷得仿佛凝固了,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鐵術骨便聽到一聲清朗的少年聲:
  “你做得很好,可以退下了。”

  鐵術骨如蒙大赦,聲音都有些顫抖,“是,是……巫祝大人。”

  鐵水骨躬身退下了。

  墨畫默默看着鐵術骨的身影,一直到鐵術骨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卻忽而皺了皺眉頭。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絲莫名的違和。

  他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

  但這種感覺一閃即逝,墨畫也不明白,自己爲何會有這種違和感。

  而且,這違和感,爲何會來自鐵術骨?

  “莫非是把這鐵術骨,折騰得太狠了,所以我心裏愧疚了?”

  “不能吧……”

  墨畫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當然,他也沒閑工夫去想了,他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墨畫當即盤腿坐在地上,神識沉入識海,喚出道碑,利用劫雷紋,抹殺了蠻神的意志,十分熟練地“消了下毒”。

  術骨偏部的這尊蠻神,其實并沒有“邪神化”。

  但墨畫保險起見,還是用劫雷抹殺了一遍,以免中了某些不知道的“陰招”。

  吃一塹長一智。

  自從在師伯手裏栽了一次大跟頭,墨畫現在對神念和因果上的東西,越來越謹慎了。

  甯殺錯一萬,不放過一隻。

  而後墨畫張大了嘴,“嗷嗚”一口,将洗煉後的純淨念力全部吞下。

  随着這術骨偏部的蠻神,被墨畫吞噬,并被一點點消化時,墨畫這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剛剛吃的這隻蠻神,長什麽樣子來着?”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仿佛也是有個牛頭,看着挺吓人,還有白骨做铠甲。

  但一個照面就死了,而後又被“燒”了,如今更是被煉成了煙,墨畫也忘了,它長什麽模樣了。

  墨畫皺眉,而後搖頭。

  “罷了,都已經‘吃’肚子裏了,長什麽樣也無所謂了。”

  “吃的東西,也沒必要挑剔長相……”

  “能滋補神識就好!”

  墨畫繼續專心煉化。

  蠻神的念力,一點點被他吸收,并壯大着他的神魂,而他的神識也在一點點沖擊着,二十二紋巅峰的瓶頸。

  墨畫的神念化身之上,氣息翻湧,不斷震蕩。

  這種神道上的力量,譬如神明,極爲磅礴而且深厚。

  隻可惜,沖了很久,瓶頸最終還是沒有破掉。

  他的神念境界,還保留在二十二紋巅峰的地步,隻是比之以往,更凝練了幾分。

  墨畫緩緩松了口氣,睜開雙眼,清澈的目光之中,并不見氣餒,反倒越發明亮。

  這本就是在他預料之中的事。

  不曾堕化成爲“半邪神”的蠻神,就隻是大号的“邪祟”,隻不過吃了香火,滋補效果更好而已。

  這樣一隻蠻神,顯然是無法助自己,突破二十二紋的神識瓶頸的。

  但墨畫能感覺到,他的神識,還是強了不少。

  甚至瓶頸,也有了明顯的松動。

  這說明他的神識,還是有了不少提升,隻是這種神識的“量變”,還沒積攢到足夠“質變”,以突破瓶頸的地步而已。

  墨畫有種很強烈的預感。

  大概再吃兩三隻,同體量的蠻神,量變就能達到界限。

  而他也能突破瓶頸,将神識提升到二十三紋!
  二十三紋!金丹初期巅峰的神識!

  幾乎是近在眼前,甚至隐約間觸手可及了。

  墨畫目光炯炯。

  而到了二十三紋,他還可以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參悟術骨蠻神像腦袋中的,那副不知名的,二品二十三紋的饕餮陣!

  這是這些時日來,最讓墨畫迫不及待的事。

  這是一副,全新的絕陣。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副二十三紋蠻神饕餮陣,與他自大荒邪神像中得來的,二品二十四紋的十二經饕餮靈骸陣,似乎還不是一類陣法。

  兩副絕陣,都是饕餮陣,但給墨畫的感覺,相差很大。

  陣紋的形制,實際的應用,都有明顯的差異。

  明明看着不同,可偏偏這兩副陣法,又都用了“饕餮紋”,是同類四象饕餮兇紋的範疇。

  這就十分古怪,也給了墨畫極大的啓發。

  單一的饕餮陣,肯定很難理解。

  但若兩副不同的饕餮陣,互相印證,彼此聯系,肯定能加深對饕餮陣這種,上古兇獸的認知,和對這種上古兇紋的感悟。

  而能不能學會饕餮陣,也直接關乎自己,能否鑄成本命陣法,能否順利結成金丹。

  因此,墨畫對二十三紋神識境界,越發渴望。

  他很期待,有朝一日能窺探到饕餮陣法的本質。

  也很期待,自己若學會饕餮陣,到底在陣法上,還能強到什麽地步。

  “二十三紋……”

  要到達二十三紋,自然還是要再吃。

  部落治理的事,墨畫都交給丹朱了,丹朱也做得很好,不用他操心。

  因此墨畫當前要考慮的,就是先讓自己“吃”到二十三紋。

  可問題就在于,想吃到二十三紋,光靠他自己也不行。

  當前唯一能有機會吃“蠻神”的地方,隻有術骨部。

  術骨部本就比較亂,現在發生了饑災,隻會更亂。

  需要想辦法,在混亂中,攻破其他術骨部落,攻占他們的神殿,才能吃到他們供奉的“蠻神”。

  外部和小部還不行,勢力太小,供不出三品“大神”。

  必須是術骨偏部,或者偏部以上的遊部才行。

  這樣自己才有可能吃口“飽飯”。

  但這等勢力,必然會有金丹坐鎮,也會有不少蠻兵。

  自己孤身一人,無法攻城掠寨,那就隻能找幫手。

  墨畫考慮了下,便找到了金丹中期的赤鋒。

  赤鋒是蠻将,也是他們這行人中,目前修爲和戰力最強的修士。

  丹朱天賦高,法寶極品,但在修爲,年齡,和厮殺經驗上,畢竟比赤鋒還是遜色不少。

  隻是墨畫也知道,這種“冒險”的事,赤鋒未必會同意。

  ……

  術骨偏部神殿中。

  墨畫也不避諱,直接将自己的意圖,告訴了赤鋒。

  赤鋒皺了皺眉,“巫先生,您想……繼續征讨術骨部?”

  墨畫點頭,“赤鋒大人,可是有什麽顧慮?”   
  赤鋒躊躇片刻,隻能提醒道:

  “大酋長讓我跟着丹朱少主,是爲了保少主的周全,讓少主順利完成任務,經一些曆練,不是爲了……做這些事的。”

  墨畫反問道:“還有什麽,比讨伐術骨部,更能曆練人的呢?”

  赤鋒苦笑,“不是這個意思……”

  這種事,根本就不是丹朱少主該做的。

  “而且,”赤鋒微頓,緩緩開口道,“巫先生,少主離開丹雀部,已經有些時日了,算起來也該回主部了。”

  墨畫心道:“真讓你們回去了,我還能再把丹朱“拐”出來,替我打地盤麽?”

  墨畫從容道:“不急。”

  赤鋒皺眉,“巫先生,您不是說,這次饑災十分嚴重麽?現在情況緊急,不早些回主部,恐怕會遇到意外的災難……”

  墨畫的确這麽說過。

  饑災也的确緊急。

  但正因爲緊急,才不能現在回去,否則隻是坐以待斃。

  墨畫便道:“神主會給丹朱少主指引,也會給他賜福。丹朱少主,會逢兇化吉的。”

  赤鋒看着墨畫,沉默片刻,忽然道:“巫先生,你的意思……是想培養并推舉少主,做大酋長麽?”

  這個問題,涉及部落權力争鬥,就十分尖銳了。

  墨畫目光淡然地看着赤鋒,既沒肯定,也沒否定,而是反問道:
  “大酋長有四個孩子,赤鋒大人,您看好誰?”

  赤鋒目光凝重道:“我是大酋長的人,隻爲大酋長做事。”

  換句話說,他不會站隊,誰做這個大酋長,都跟他沒關系。

  他隻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

  墨畫目光有些通透,似笑非笑道:
  “這件事,真的有這麽簡單麽?赤鋒大人真的以爲,自己能獨善其身?”

  赤鋒不語。

  墨畫繼續輕聲道:“你沒意識到,大酋長讓你來護衛丹朱少主,已經是在你身上,貼了一個标簽了?”

  “就算你對大酋長忠心耿耿,也自以爲能保持中立。可大少主和三少主呢?他們心裏又會怎麽想?”

  “他們會不會以爲,你是站在丹朱少主這邊的?”

  “以後他們若做了大酋長,他們會信任你麽?”

  “你真的能從這泥潭中抽身麽?”

  墨畫的話語循循善誘,低沉而有一股莫名的磁性。

  赤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但他畢竟,是身經百戰的将領,沒真的順着墨畫的思路想下去,而是恍然擡頭,目光如劍地看向墨畫:

  “這些,似乎不是巫祝大人該考慮的事……”

  赤鋒殺伐無數,如劍一般鋒利的目光,含着煞氣,足以令絕大多數人膽寒,哪怕是金丹,都未必敢與他對視。

  可他這兇戾的目光,一觸及墨畫的眼眸,卻仿佛沉入深潭,消弭無蹤。

  墨畫神情還是淡淡的,目光透着一股深不可測,緩聲道:
  “上奉神谕,下曉人心,這才是巫祝。赤鋒大人不會以爲,身爲巫祝,隻要侍奉神明就足夠了吧?”

  “神主關懷蒼生。而大酋長手握大權,生殺予奪,關系重大。”

  “若大酋長選對了,部落繁榮昌盛,必能得到更多神主的賜福。”

  “若選錯了,以至于兵戈不止,生靈塗炭……”

  墨畫臉上,便露出冰冷的神情,“神主不但不會賜福,還有可能降下雷霆一般的神罰,讓部落就此滅亡。”

  這些森嚴的話語,讓赤鋒心頭一顫。

  墨畫的眼神中,那股隐隐透着的鋒利的強大的神念,也讓他有一瞬間心生畏懼,仿佛這股神念之中,蘊含着可以抹滅自己的神力。

  赤鋒心中震撼。

  “這就是……受神明賜福之人的偉力?”

  “明明隻有築基修爲,眼眸之中卻蘊含着神主的怒意,足以令金丹畏懼?”

  這是真正的神明之力?
  還是隻是自己的幻覺?
  赤鋒眉頭緊鎖,片刻後緩緩歎了口氣,“我明白了,我會幫助丹朱少主,征讨術骨部。”

  墨畫卻搖了搖頭,神色莊嚴道:
  “不是幫助丹朱少主,而是幫助丹雀部。”

  “你所效忠的,也不是應是丹朱,不應是某個少主,甚至不應是大酋長,而應該是整個丹雀部落。”

  “用你的眼睛,親自去看。”

  “誰代表着丹雀部的未來,誰能讓丹雀部繁榮昌盛,誰能得到神主的認可,那你自然就應該效忠誰。”

  “此人若是丹朱,你便效忠丹朱。若是大少主,你便效忠大少主,若是其他人,你也便效忠其他人。”

  “你所效忠的,是部落,除此以外,沒有任何人,值得你效忠。”

  赤鋒一愣,深深看了墨畫一眼,緩緩點頭:

  “一切,皆遵巫先生所言。”

  ……

  最終說服了赤鋒,并且也在赤鋒心中,初步埋下了某種“忠誠”概念的種子。

  之後墨畫又喊來了鐵術骨。

  鐵術骨,是術骨部遊部的頭目。

  若要征讨鐵術骨,自然需要鐵術骨的幫忙。

  這也在墨畫的計劃之内。

  鐵術骨來見了墨畫。

  墨畫表明了自己的意圖。

  當然,他沒有說的那麽“赤裸裸”,隻讓鐵術骨帶路,到附近術骨偏部,或者其他聚居的中小規模的部落走一趟。

  這個要求,其實是有點“過分”的。

  畢竟這算是讓鐵術骨,背叛自己的部落。

  而衆所周知,“鐵術骨”在蠻文裏,是“鐵骨铮铮”的意思。

  可墨畫沒想到,鐵術骨卻答應得很幹脆,躬身道:
  “願爲巫祝大人引路。”

  這反倒讓墨畫有些意外。

  這個鐵術骨,是打心底認定,自己是“巫祝大人”,所以心悅誠服,誠心皈依了?
  還是說,術骨部内部混亂,彼此之間,根本沒什麽交情。

  鐵術骨也巴不得自己的“同盟”去死?
  墨畫心裏有些嘀咕。

  但不管怎麽說,鐵術骨如此“識趣”也是好事,省得他多費唇舌,也省得他用道心種魔了。

  對金丹用道心種魔,還是很吃力的。

  而且成功率低,偶爾還會有“失控”的風險。

  除非逼不得已,或者對鋪墊足夠,萬無一失,墨畫還是不太想用這個法門。

  他可沒忘了,道心種魔,是他從師伯那裏偷學來的。

  墨畫點了點頭,對鐵術骨道:

  “很好,神主會記得你的忠心。你去準備下,将周邊術骨部勢力都标注出來,兩日後我們便出發。”

  鐵術骨拱手:“是,巫祝大人。”

  ……

  兩日後,大概整頓完畢,墨畫一行人便踏上了征伐的路途。

  這一行,大概有三百多人。

  金丹有三人,金丹中期的赤鋒,金丹初期的丹朱,還有金丹初期,負責帶路的鐵術骨。

  除此之外,一百蠻兵,是丹雀部的。

  之前在與畢方部的争端中,犧牲了一些,十分可惜。

  但好在墨畫以乙木回春陣,救治了不少,因此傷亡并不大,後續又補充了一些人手,剛好湊夠一百人。

  此外兩百多,是術骨部的“精銳”。

  這些術骨精銳,嚴格來說,算不上精銳。

  畢竟是偏部裏的蠻兵,修爲也大多隻有築基初期,築基中期都少。

  但這二百術骨蠻兵,卻已經是“掐尖”的人才了。

  墨畫帶上這些蠻兵,一是爲了在接下來的征戰中,減輕丹雀部的傷亡。

  同樣也是爲了,培養一批“反骨仔”,化爲己用。

  最後,也是爲了減少術骨偏部,發生變故的風險。

  他和丹朱,赤鋒外出征伐,術骨偏部那裏,由巴山和巴川兩個長老坐鎮。

  雖然金丹的威懾力夠嗆,但畢竟人手太少。

  一旦術骨部想造反,還是會生出大亂子。

  因此,将術骨偏部裏的“精銳”蠻兵,一波抽走,這樣也就減少了事變的風險。

  巴山和巴川長老,也能輕松點。

  而因爲有“鐵術骨”這個曾經的術骨頭目帶路,其他術骨精銳,反抗的情緒,也沒那麽強。

  畢竟墨畫不曾苛待過他們。

  甚至,在墨畫“統治”的這些日子裏,他們這些術骨蠻修的日子,比之前過得還好。

  有吃的就是爹,有奶就是娘。

  至少短時間内,他們也沒有叛亂的心思。

  就這樣,三百人浩浩蕩蕩,行軍三日後,便到了附近最近的一處,術骨部的偏部據點。

  這處偏部,也供着蠻神。

  墨畫已經隐隐嗅到了,蠻神念力的香氣。

  他隻覺得,二十三紋距離自己,又近了一步……

  墨畫給了丹朱一個眼神。

  丹朱點了點頭,手向前一揮,肅聲道: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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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30 08:48:32
第1195章 免災
  在墨畫這位巫祝大人的指引下,丹朱和赤鋒,領着麾下的蠻兵,開始攻打另一座術骨偏部。

  雙方初次交鋒,丹朱占據上風。

  一身玄火翎衣,紅光赫赫,宛如天兵,在術骨偏部的陣營中,來回沖殺,斬殺了不少術骨蠻修,一時所向披靡,無人可擋。

  蠻将赤鋒隻是壓陣,并不激進冒戰。

  他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是爲了沖鋒殺敵,而是爲了從旁掠陣,保護丹朱少主的安危。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水火無情,誰也不知道生死的危機會從哪來。

  因此赤鋒目光炯炯,十分專注。

  赤鋒掠陣,丹朱大殺四方。

  如此戰了數百個回合,盡管殺敵不少,可還是沒能将這術骨偏部攻占下來。

  墨畫在遠處遙遙看着,見這術骨偏部内,蠻兵衆多,足有近千人。

  蠻兵簇擁之中,足有六個金丹,雖都是初期,但修爲深厚,氣息也一個比一個怪異,臉上也塗着類似的怪異的骨妝。

  這六人中,三個蠻族體修,三個巫修。

  體修沖殺在前,巫修施法在後,彼此氣息相連,雖然一時落在下風,但臉上卻挂着殘忍的笑容,還有一點邪性。

  墨畫目光微凝。

  他能看出,這六個術骨金丹身上,有微弱的邪神氣息在流淌。

  這意味着,這處術骨偏部,已經開始“堕落”了,而他們的蠻神,也開始“邪化”了。

  而這股邪神的氣息,也反哺了信徒。

  這些金丹,明顯因爲邪氣,也變強了一些。

  此時他們與丹朱對陣,雖然落入下風,但并不着急,顯然并不打算初次交鋒,就将底牌一次性交出。

  他們也在觀察着丹朱,尋找着破綻。

  如此又殺了數百回合,墨畫便讓撤兵了。

  這處術骨偏部的實力,比墨畫預想得要強一些,因此無法急于求成。

  丹雀部便在三十裏外紮寨。

  墨畫問鐵術骨,可否認識那六個金丹。

  若是普通的金丹,自然不算什麽。可那六人,氣息相連,一看就修了某種古怪的秘法,定然不是泛泛之輩。

  鐵術骨神色凝重,甚至也有些不可思議道:
  “那六人,似乎是‘術骨六怪’……”

  “術骨六怪?”

  鐵術骨點頭,“這六人是六兄弟,血脈相連,修相同的秘法,在術骨部落中,頗有點名氣,一般也沒人敢招惹。隻是此處,并非他們的部落營寨,也不知爲何,這六人會出現在這裏……”

  墨畫微微皺眉。

  術骨部内亂了?

  他們内部,也開始互相吞并傾軋了?
  這樣一來,就有些麻煩了。

  術骨部内亂,就意味着他們的勢力開始變動,偏部和正部的勢力規範,不太能作準了。

  而他即便要蔔算,也要知天時,地利,以及“人”的因果狀況。

  局勢一亂,墨畫也不太好評估,各個部落的真正實力了。

  想到這裏,墨畫忽然有些疑惑,問鐵術骨:

  “你們術骨部,真的有統一的大酋長麽?”

  鐵術骨道:“這……自然是有的。”

  墨畫問他:“你們都聽大酋長的号令?”

  鐵術骨點頭道:“這是……自然。”

  墨畫目光淡然地看着他。

  鐵術骨隻好說了些“大不敬”的實話:

  “在大酋長面前,才聽大酋長的話。大酋長不在面前,聽不到他說話,那自然就不必聽話。”

  墨畫神情微妙,“他若給你們傳令呢?”

  鐵術骨道:“傳令的人,又不是大酋長,那他說的話,自然就不是大酋長的話。不是大酋長的話,也就不用聽了……”

  墨畫一時覺得,這鐵術骨還真的是個“人才”。

  滿嘴歪理,偏偏說得還挺有道理的。

  跟自己倒是挺像的……

  不過這也恰恰說明,術骨内部的确是很松散的。

  大酋長的權力輻射不廣,也不夠集中。

  像鐵術骨這種遊部,竟然都敢隻聽“面令”,不聽“傳令”。

  而到了這種地步,術骨部竟然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團結”,而不四分五裂,墨畫也是有點震驚的。

  墨畫忍不住問鐵術骨:“你們就沒想過,直接分裂,彼此割據一方,不聽大酋長的号令?”

  鐵術骨忙道:“不敢。”

  墨畫問:“是不敢,還是不想?”

  鐵術骨拱手道:“既是不敢,也是不想。”

  見墨畫神色詫異,鐵術骨便一臉虔誠道:

  “違背族令,背叛大酋長,是會遭到蠻神大人的‘神罰’的。”

  “術骨部内部之間,可以互相殺,互相搶,互相占地盤。”

  “但大酋長,是獨一無二的,因爲大酋長是“蠻神大人”選定的首領,蠻神大人的決議,不可置疑。”

  墨畫神色不變,心中沉思。

  這麽看來,術骨部雖然和丹雀部一樣,都是三品的大部落,但部落權力的構成,還有制度,又顯然有很大的出入。

  丹雀部供奉的,不是蠻神,而是神獸圖騰。

  丹雀部的核心,也是權力,他們的信仰,更多的是對大荒王庭的忠誠。

  而術骨部的核心,卻是信仰。

  術骨部的實力,在三品部落中,并不算頂尖,凝聚力也不強,而且地盤大,人數衆多,成分複雜。

  對蠻神的統一信仰,将這些“松散”的術骨主部,正部,偏部,小部,外部,遊部,秘部,殘部等等,捆在了一起,維持了術骨部對外的統一。

  當然,他們的信仰,其實也是“散亂”的,隻是他們自以爲“統一”而已。

  一個并不統一的信仰,維持了部落的統一。

  就連墨畫,都覺得十分神奇。

  墨畫心頭微動,又問道:“你們術骨部,可有什麽來曆?”

  鐵術骨搖頭,“術骨的意思,就是遊離的骨頭,代指無傳承,無來曆的蠻修聚居在一起,形成的部落……”

  “竟然是這樣……”墨畫低聲喃喃道。

  術骨部的“同盟”,原來是這種形式。

  墨畫又問,“那你們總該有先祖吧,你們先祖從哪來?”

  “先祖……”鐵術骨想了想,覺得不太光彩,有些不太想說,但最終還是道:

  “據說一開始……術骨部的先祖,都是被放逐在無盡淵薮的邊緣,依靠撿拾各種妖獸的骨頭,舔舐骨間的殘肉,才能苟活的下等奴人。”

  墨畫瞳孔猛然一縮,“你說什麽?!”

  鐵術骨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心中一慌,忙道:“我……我說什麽了?”

  墨畫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态了,便收斂起神情,緩緩問道:

  “你是說,術骨部的先祖……是被放逐在無盡淵薮邊緣的……奴人?”

  鐵術骨想了想,覺得這句話也沒問題,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點了點頭道:

  “犯了罪,被放逐了,自然就是下等的奴隸了。”

  墨畫目光微縮,又問:“你去過無盡淵薮?”

  鐵術骨搖頭:“我隻知道,無盡淵薮是大災之地,是大荒的禍亂之源,這種地方,我怎麽可能去,也不敢去……”

  墨畫微微點頭,擡頭見鐵術骨神色謙卑,心中有點不忍,也不打算再爲難他,便道:

  “你下去吧。”

  鐵術骨松了口氣,拱手道:“是,巫祝大人。”而後恭敬地離開了。

  鐵術骨離開後,墨畫看着他的背影,怔忡了片刻,忽然皺起了眉頭。

  那種古怪的感覺,又浮現在心頭。

  他總覺得,這個鐵術骨,讓他怎麽看都有些别扭。

  可别扭在哪,他又說不出來。

  墨畫思索片刻,便暫時将這個疑惑,放在了心底。

  之後的時間,他都用來思考,如何讨伐這有些邪異的“術骨六怪”了。

  兄弟六人,全是金丹,還學了秘法,神念也“堕落”了,帶着一絲邪氣。

  的确是很棘手。

  至少以他現在的實力,是殺不掉這六人。

  當然,命煞在身,他現在也沒資格殺人了。

  “先試着打打看看吧……”墨畫心中道。

  次日,雙方又開始交戰。

  丹朱帶隊攻,術骨六怪守。

  墨畫正在考慮,如何想辦法去針對這有些棘手的“術骨六怪”,卻發現情況跟他想得,有些不太一樣。

  術骨六怪,完全被丹朱壓着打。

  哪怕是六個金丹,哪怕他們學了某種不知名的秘法,兄弟齊心,遠殺近攻,攻守一體,周身彌漫着一股,說不清的陰毒血氣,可還是不是丹朱的對手。

  丹朱一人,宛如火中朱雀降世,而且越戰越勇。

  墨畫心中一怔,而後大喜,恍然間明白過來,是自己多慮了。

  丹朱真的很強。

  他天賦太高了,結的也是上上品的金丹,用的是極品的法寶。

  即便放在乾學州界,也是數一數二的頂尖人才了。

  隻是他這個天才,被自己“忽悠”了,所以自己才下意識,沒把丹朱想得太強。

  但墨畫明白,丹朱之所以能被自己忽悠,除了自己的确聰明,擅耍一些小詭計外,也是因爲丹朱心善,他願意相信自己。

  丹朱本身,可絕非泛泛之輩。

  一開始外出征戰,他因經驗不足,的确出手還有些生澀。

  可經曆讨伐術骨遊部,戰鐵術骨,守術骨石殿,與畢方部天才畢桀輪番交手,這一輪輪厮殺下來。

  丹朱也在一點點蛻變。

  丹朱的實力,也被一點點磨砺了出來。

  實戰最能磨煉人。

  丹朱的進步,也幾乎是肉眼可見的。

  如今的術骨六怪,雖然強,雖然在術骨部内,乃至周遭的部落間,都小有名頭,算是“勁敵”。   
  可他們跟天才丹朱,還是完全無法相比。

  甚至墨畫看着丹朱,都覺得離譜。

  家世好,長得俊,天賦逆天,二十歲就結丹,結的還是上上品的金丹,用的也是最頂級的朱雀法寶。

  而他自己,中下靈根,結丹的品相,就别指望了。法寶最後弄出來,也不知道是個啥樣。

  果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墨畫心裏都忍不住有一點點小嫉妒。

  但反過來說,這也是好事。

  丹朱是自己的人,那他越強,自己也就越強。

  這麽一想,墨畫的心胸又突然就開闊起來了。

  這樣一來,他之後的計劃,也就很簡單了。

  那就是三個字:

  “保丹朱”。

  隻要保住丹朱,讓他免于厄難,慢慢成長,慢慢發育,那丹朱自己,就能解決掉大部分敵人。

  甚至當丹朱真正強大之後,很多事壓根不需要自己再去操心。

  作爲幕後“高人”,最重要的,就是看人和用人。

  墨畫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場間的戰鬥還在繼續。

  丹朱很強,而且大展神威,所向披靡,可丹雀部畢竟人手劣勢,而且術骨六怪也根本不弱。

  最終優勢是有,但還是沒能将優勢轉化爲“勝勢”,沒能攻破營寨。

  墨畫估摸着是要再“耗”一陣子了,便又發令撤兵了。

  撤兵後,墨畫也沒多說什麽,隻是讓丹朱好好休息。

  而他回到房間後,則開始蔔算吉兇。

  算丹朱明日之戰,是否會中埋伏,是否會遇偷襲和暗算,是否會受傷,以及遭遇其他種種兇險,乃至是否會遇死兆。

  蔔算一整場戰鬥,涉及天時,地形,雙方兵力部署和變化。

  具體情況複雜,消耗的神識量和因果算力也多,算起來又慢又吃力,而且還有神識透支的危險。

  墨畫也是不敢天天算的。

  但算丹朱一個人,難度就降了很多。

  隻要保證他,每次出戰,都是“大吉之兆”,至少是個“小吉”就行。

  這也是拓寬因果術的用法,并加深對人天機和命運的領悟。

  以自己的天機術,保住丹朱的生死因果。

  算完之後,有了結果,到了次日,墨畫便讓丹朱接着再攻打術骨部,而且放開手打,不必擔心其他。

  丹朱欣然點頭。

  赤鋒卻心中顧慮。

  戰場之上,不可大意,不可輕敵,不可冒進,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讓丹朱少主放開手打,多少有些危險。

  可他看了看墨畫,到底沒說什麽。

  巫先生行事,自有神谕指引,他說的話,一般也不會錯。

  更何況,還有自己壓陣,應該可保丹朱少主無虞。

  就這樣,戰鬥又開始了。

  這次得了墨畫應允,丹朱打得更兇,一人在術骨部的蠻兵中沖殺,如入無人之境。

  術骨六怪越發震怒,可根本拿不住丹朱。

  術骨部的陣營,也被丹朱攪得天翻地覆。

  最終丹朱帶隊,屢次沖到術骨部的營門前,更是差點破開了術骨部的大門。

  但最終還是功虧一篑,被術骨六怪合力,施展陰綠色化骨的邪功,給硬生生攔住了。

  丹朱退去了,可丹雀部士氣卻大振。

  但到了次日,墨畫卻不讓丹朱進攻了。

  因爲他算過了,今天再攻打術骨部,丹朱就會中埋伏,陷入術骨六怪的圍攻,最終即便不死,肯定也要帶傷。

  這樣一來,得不償失。

  墨畫可舍不得,讓丹朱栽在術骨六怪手裏。

  哪怕最終術骨六怪都死了,也彌補不了,丹朱受傷的損失。

  墨畫直接讓丹朱休戰了,“今天休息,免戰。”

  丹朱詫異,但還是很聽話道:“好的,先生。”

  術骨部先前示弱,而後在暗中精心準備的埋伏,也就泡湯了。

  鍋裏熱水煮好了,鴨子卻不來了。

  術骨六怪有些莫名的迷茫。

  之後丹朱,被墨畫命令“休息”了兩天,第三天的時候,墨畫才點頭道:

  “可以了,繼續打吧。”

  丹朱大喜,率領蠻兵,開始進攻了。

  而術骨六怪,剛好因爲丹朱沒進攻,而心生懈怠,将準備好的陷阱,也撤掉了。

  結果剛撤掉沒多久,丹朱立馬就來了,又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術骨六怪不僅震怒,更多的是驚恐。

  他們倉促應戰,與丹朱鏖戰,被朱雀玄火灼燒,數百回合後,幾乎人人帶傷,敗逃回了營地。

  之後的幾日,也都是如此。

  墨畫算命,預測吉兇。

  若沒危險,他才讓丹朱上場。

  若有危險,他就讓丹朱以防禦爲主,隻守不攻,培養臨戰的警惕性。

  若很危險,則直接免戰,門都别出。

  就這樣,術骨六怪一切邪異的手段,都在無形中被化解,他們準備的一切埋伏和暗算,都沒見光,就胎死腹中。

  而丹朱每次進攻的時機,都剛好能戳中他們的“痛點”。

  術骨六怪心中驚恐莫名。

  從他們的角度看,其實丹朱才是那個強大的“反派頭目”,年輕傲氣,天賦耀眼至極,戰力極強,而如今他不僅戰力強,“運氣”竟然也逆天地好。

  所有兇險不沾身,而且能逢兇化吉。

  這是有“大氣運”加身之人。

  術骨六怪心中生出畏懼,也被丹朱殺得膽寒了,最終在七日後的一次征戰中,被一身玄火翎衣的丹朱,如“氣運加身”一般,直接斬殺了一人後。

  剩餘的術骨“五怪”,無不面色蒼白,直接棄營逃去了。

  餘下的術骨部蠻兵,更不是丹朱的對手。

  有不少人朝着丹朱,紛紛跪下。

  也有如樹倒猢狲散一般,各自逃命去的。

  這處術骨偏部,就算正式被攻破了。

  丹朱問墨畫,“巫先生,那幾個術骨金丹,要追殺麽?”

  墨畫掐指一算,覺得吉兇難料,便搖了搖頭,“窮寇莫追,不必了。”

  丹朱點頭,“好。”

  赤鋒在一旁,神色也恭敬了許多。

  這些時日,“巫先生”對戰況的決斷,他都看在眼裏,心裏佩服不已。

  這也更加堅定了他心中“巫先生的決定不會有錯不可動搖”的認知。

  之後丹朱帶領麾下的丹雀部,正式占據這座術骨偏部。

  可術骨偏部内的情況,卻讓墨畫皺眉。

  太窮了,也太慘了。

  這些人,估計原本就過得不好,術骨六怪來強占了領地後,盤剝得更狠。

  不僅蠻奴豬狗不如,便是一些底層的術骨蠻修,也衣衫褴褛,不如牛馬。

  這些人,都或多或少,有“吃”人的痕迹。

  但這種吃,也不是他們主觀意願上殺人後再吃,隻是實在餓極了,撿别人吃人剩下的骨頭,嗦了點肉沫而已。

  既野蠻,又殘忍,同時又可悲。

  除此之外,此地的“蠻神”,也讓墨畫失望。

  這處蠻神,的确“堕化”了,但堕化不深,而且竟然還隻是二品。

  墨畫“吃”了之後,隻勉強塞了個牙縫,神識增強了一點,但并不算多。

  “不是所有偏部,都能供得出三品蠻神……”

  墨畫心中歎氣。

  但既然攻打下來了,總不能撒手不管。

  畢竟都是“人命”。

  墨畫隻能想點辦法,盡量讓這些,還存有一些良知的術骨部蠻修和蠻奴,過得好一點。

  這種事,明面上的大事,自然是丹朱負責。

  具體的細節上的小事,墨畫都交給鐵術骨了。

  畢竟這鐵術骨,曾經也是術骨遊部的頭目,他來負責安置這些術骨部底層修士,也剛好合适。

  之後墨畫發的命令,鐵術骨都一五一十,全部執行了,不敢有一絲忤逆,做的事也都十分妥帖。

  墨畫很滿意。

  可越是滿意,他心中那種“違和感”也就越強。

  他總覺得,自己對鐵術骨的态度,有哪裏不對。

  這是一種,雖然說不清道不明,但卻是接近本能的直覺。

  鐵術骨彎着腰,恭敬站在下面。

  墨畫看着“聽話懂事”的鐵術骨,神識回溯自省,考慮了很久,忽然心頭微震,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我……爲什麽沒殺了他?”

  不,更準确地說,是……

  “我爲什麽,沒想過……要殺了他?”

  “甚至自始至終,我都沒起過這個念頭?
  不殺,這沒問題,因爲自己現在的确不能殺人,鐵術骨也還有用。

  可連“想”都沒想過,這裏面的問題就很大了。

  墨畫目光漸漸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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