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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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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11 08:33:33
  第1176章 大家夥(爲盟主摸摸貓頭鷹加更~)

  蠻将赤鋒看了眼墨畫,之後也沒遲疑,徒手擰斷了這術骨部頭目的四肢。

  術骨部頭目忍痛,惡狠狠地看着墨畫:

  “我必殺你!”

  墨畫看了眼赤鋒。

  赤鋒沉默片刻,一巴掌扇在了術骨部頭目的臉上。

  金丹中期蠻将的勁力,非同尋常。

  術骨部頭目的臉上,瞬間多了五道血痕,腫脹了起來,腦袋也嗡嗡直響。

  他瞬間老實了下來,盡管心裏,對墨畫這個“狗仗人勢”的小白臉極爲惱怒,但卻不敢再出言不遜了。

  “說,山洞做什麽的?”墨畫又問了一遍。

  術骨部頭目,聲音沙啞道:“是祭祀蠻神大人的。”

  墨畫眼睛一亮,當即來了興趣,“哪個蠻神大人?”

  術骨部頭目一臉敬畏:“蠻神大人,便是蠻神大人,這個世上,隻有一個蠻神大人。”

  墨畫跟這種神道“文盲”,真的是無法交流。

  很多時候,信仰越是癫狂的人,越是對神明一無所知,說什麽這個世上,隻有一個蠻神之類的蠢話。

  蠻神隻有一個?
  那他豈不是要餓死?

  墨畫又問:“你們殺人,吃人,跳舞,是爲了取悅祭祀你們的蠻神?”

  談及蠻神和祭祀,術骨部頭目神情狂熱:

  “人是牲畜,我們也是,但我們是高等牲畜,我們這些高等牲畜,吃低等牲畜,是蠻神大人喜聞樂見的,是虔誠的表現。蠻神大人會親自降臨,見證我們的虔誠。”

  墨畫微微皺眉。

  他知道蠻族野蠻,蠻神之中,也必然存在某些兇殘癫狂的存在。

  但兇殘癫狂至此,還是有些出乎墨畫的意料。

  不過無所謂,墨畫也不“挑食”。

  而且自從進入朱雀山界後,墨畫就沒開過葷,沒再吃過蠻神了。

  三品巅峰的大山界,但凡有能力供得起蠻神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部落,部落裏有不少金丹坐鎮。

  墨畫就沒辦法,像在二品小山界那樣,來去自如,可以孤身一人,潛入部落,獵殺他們信仰的蠻神了。

  而且這些大部落祭祀蠻神的形式,十分隐蔽。

  祭祀過程中,守備也極爲森嚴。

  隐匿和潛行,被發現的可能性很高。

  一旦手腳不幹淨,留下首尾,會被追殺到死。

  況且,侵入蠻神夢魇的時候,自己的肉身,是無人看護的。

  一旦出了點意外,肉身毀壞,那他這個仙,也沒辦法修了。

  若不想神死道消,隻能想辦法,去寄生血肉,做個神不神,鬼不鬼的東西了。

  這樣跟“死”了,也沒什麽區别。

  再加上,要混入丹雀部,要花心思教導丹朱,墨畫獵殺蠻神的計劃,不得不“停擺”了一段時間。

  可現在,“食物”卻送上門來了。

  墨畫問道:“你們的蠻神呢?在哪?”

  術骨部頭目,古怪地看了眼墨畫,随後咧嘴一笑,嘴裏含着血,陰森笑道:
  “我看出來了,你是個心思奸險之人,你在觊觎蠻神大人的道統,你不自量力,有‘渎神’的狂妄之心。”

  “我是不會将蠻神大人的所在,告訴你的。”

  墨畫目光微沉,“你不怕死?”

  術骨部頭目坦然道:

  “人都怕死,我也是人,我也怕死。但我怕的是,身死之後,無法再向蠻神大人盡忠,無法再取悅蠻神大人,無法将我的骨血,獻給蠻神大人,無法得到蠻神大人的恩賞。”

  墨畫點了點頭,“你奴性還挺重……”

  術骨部頭目微怒,冷笑道:
  “無知小兒,你懂什麽?你可知蠻神的偉大?可知神明的不朽?你一無所知,不知敬畏,還如此狂妄自大……”

  赤鋒又一巴掌上去,扇在了術骨部頭目另一半臉上,扇碎了他一排口牙。

  術骨部頭目眼中含恨,嘶啞道:“蠻神大人,會替我殺了你們的……”

  墨畫面帶譏笑,指了指山洞,“你的蠻神大人,莫非就藏在這個小山洞裏?”

  “這麽大一點地方也能藏身?你們的蠻神大人,莫非是隻老鼠?”

  墨畫這句話,深深刺激到了術骨部頭目。

  術骨部頭目雙目圓睜,怒視墨畫:

  “大膽!無知!竟敢如此奚落蠻神大人,從現在開始,你已經是個死人了!蠻神大人,早晚會對你降下神罰,你已經死了!死了!”

  丹朱見他目面容猙獰,言之鑿鑿,忍不住面露擔憂地看向墨畫,害怕墨畫真的冒犯了一方蠻神,招來殺身之禍。

  誰知墨畫,不但不害怕,反而還有點興奮。

  他巴不得蠻神來殺他。

  不過他知道,這種“好事”還輪不到他。

  蠻神的下落,還要他親自去打探。

  墨畫轉頭,看向了那個,用人血畫着圖紋的小山洞。

  這個小山洞裏,想必就藏着術骨部的某尊蠻神。

  不過墨畫沒貿然進去,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隻默默地盯着這個山洞看。

  丹朱幾人,有些不明所以。

  巴山長老稍稍有些不耐煩:

  “不過一個破山洞,一眼望到底,有什麽好瞻前顧後的,進去看看不就是了?”

  他是金丹,此前已經用神識,來回掃視了這山洞好多遍了,并未在山洞中,察覺到一絲危險,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巴山長老便徑自向山洞内走去。

  可當他真的走到山洞前時,還是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

  似乎山洞中,真的存在着什麽古怪的東西。

  巴山長老停下了腳步,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是該進去,還是不該進去。

  便在他遲疑的片刻,忽然聽身後一個聲音道:

  “巴山長老,别進去。”

  這是墨畫在“善意”地提醒他。

  可墨畫不提醒還好,他這一提醒,剛好激發了巴山長老的逆反心。

  作爲丹朱少主的護衛長老,巴山從一開始,就覺得墨畫是個騙子。

  也一直對以妖言“魅惑”少主,讓少主言聽計從的,這個所謂的“巫先生”,心存不滿。

  騙子不讓自己進山洞。

  那自己還偏要進。

  巴山長老不顧墨畫阻攔,直接走進了山洞,不過片刻後,他便走了出來。

  因爲山洞真的很窄,一眼望到底,平平無奇,什麽都沒有。

  巴山長老走了兩步,什麽都沒發現,自然便離開了山洞。

  離開山洞後,巴山長老便道:“少主,這山洞裏,沒什麽古怪……”

  可墨畫卻神色凝重,盯着巴山看了幾眼,沉聲道:“把巴山長老,用鎖鏈捆住。”

  巴山長老一愣。

  丹朱幾人也神情錯愕,“先生,這是……”

  墨畫肅然道:“巴山長老‘中邪’了,過一會,他就要發瘋了,必須現在制住,否則後果很嚴重。”

  巴山長老愠怒道:

  “巫先生,你個小白臉,你胡說什麽?!什麽中邪?我中沒中邪,我還能不知道?你休想血口噴人!”

  墨畫一臉平靜,“你看,他脾氣開始暴躁了。”

  丹朱無奈,隻能道:“那……先捆着吧。”

  巴山長老張大了嘴,心都要碎了。

  他盡心服侍,從小到大,護衛了三十多年的少主,竟然下令要捆他。

  巴山長老顫聲道:“少主!您不可聽信讒言!這小子污蔑我,他沒安好心!”

  丹朱也很爲難,隻好道:“先捆着……”

  蠻将赤鋒便走上前,取出鎖鏈,将巴山長老捆住了。

  巴山長老雖然生氣,但在赤鋒面前,也沒反抗,隻是一臉痛心,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

  赤鋒見狀,也微微皺眉,不知墨畫這是在搞什麽名堂。

  若隻是排除異己,這手段也太低劣了。

  可還沒等他細想,一股煞氣傳來,赤鋒臉色一變,低頭看去,便見被鎖鏈捆住的巴山,兩眼發紅,一臉猙獰,嘴角流出口涎,似乎要擇人而噬。

  “不好!”

  赤鋒心頭一驚,當即按住巴山的肩膀。

  可此時的巴山,不知突然發了什麽病,力氣竟然極大。

  即便是金丹中期的赤鋒,一時都有些按不住他。

  而巴山竟張開大口,反咬赤鋒的手掌,似乎要從他的手上,撕出一條皮肉來,吞下肚子。

  赤鋒手掌一轉,扼住了巴山的腦袋。

  巴山仍不消停,渾身皮肉暴漲,拼了命的掙紮。

  好在墨畫事先,讓赤鋒用鎖鏈,鎖住了巴山,不然短時間内,根本制不住他。

  一旦巴山發瘋,胡亂咬人吃人,後果不堪設想。

  赤鋒沒辦法,隻能強行用武力,鎖住巴山的四肢。

  可這樣拖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誰也不知道,巴山要發瘋到什麽時候。

  丹朱和衆人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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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在此時,墨畫出聲道:

  “把巴山長老吊起來,兩腳離地,腦袋朝下,挂在樹上,這樣邪氣上升,不會入腦。”

  赤鋒遲疑片刻,雖然覺得有點離譜,但還是點頭照做了。

  巴山長老,被鎖鏈拴着,頭朝地吊在了附近的一棵大樹上,像是一隻熊罴,兀自掙紮。

  墨畫道:“拿鞭子抽他,出點血,排排邪氣。”

  赤鋒取出鐵鞭,一鞭又一鞭,抽在巴山身上。

  同爲護衛長老的巴川有些于心不忍,可現在巴山的情況,十分邪門古怪,他也沒資格多說什麽。

  隻希望巫先生說的方法,能救下巴山。

  而抽了幾十鞭後,原本發瘋的巴山,竟真的漸漸蘇醒了過來。

  他渾身都疼,鮮血淋漓,意識到自己,是在被吊在樹上抽鐵鞭,一時震驚,迷茫,又痛苦。

  “赤鋒大人,這是爲何……”

  赤鋒皺眉,看着巴山,警惕道:“你還記得,你剛剛做了什麽?”

  巴山稍稍回憶了一下,猛然記起,記憶喪失前,心中湧起的那股“吃人”的沖動,當即臉色慘白。

  “我……”

  巴山心中困惑迷茫,說不出話來。

  赤鋒握着鐵鞭,神色凝重。

  丹朱同樣神色擔憂。巴山畢竟是他從小的護衛,情分很深。

  丹朱看向墨畫。

  墨畫默然,沒有說話。

  巴川見狀,連忙向墨畫彎腰行禮,恭敬道:“還請巫先生您想辦法……救一救巴山長老……”

  墨畫沉默片刻,剛要開口,忽而聞得一聲尖利的笑聲。

  衆人轉過頭,便發現發笑的人,正是術骨部那個頭目。

  “你笑什麽?”巴川皺眉。

  術骨部頭目神色陰鸷,得意地譏笑道:

  “救?你們拿什麽救?這個蠢貨,膽大包天,竟敢踏入蠻神大人的禁地,此乃大罪。”

  “如今他已被降下神罰,詛咒入腦,成了一隻吃人的蠻獸,成爲了取悅蠻神大人的活祭。”

  “救?救不了了,等死吧!”

  巴山神情驚恐。

  丹朱和赤鋒等人,也無不眉頭緊鎖。

  神明無形,不存于現實。

  神明之道,也不是正經修士所涉獵的。

  面對這等無形的高貴存在,他們所能做的,隻是信仰,或是不信。卻無法通過肉眼,乃至于修士的神識,看破神道的虛實,感知出真僞。

  如今看巴山的樣子,的确是被降下了“神罰”。

  若果真如此,他的命鐵定是保不住了。

  衆人心情一時冰冷至極。

  巴山也面如死灰。

  誰知墨畫卻冷笑一聲,“不必聽這蠢貨說屁話,誰說救不了了?”

  巴山一愣,怔怔地看向墨畫,看向這個他曾經十分讨厭的“巫先生”,“巫先生,我……”

  墨畫點頭道:“放心,能救。”

  巴山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一絲希冀,顫聲道:“真的麽……”

  墨畫寬慰他道:“真的。”

  “可……”巴山心中仍舊難以置信,喃喃道,“這可是神罰,我瘋了,我想吃人,我沒救了,我……”

  墨畫道:“不是神罰,區區山蠻邪祟,魑魅魍魉罷了,也配稱神?你隻是中了點邪念,沒什麽大礙。”

  巴山心中漸漸生出希望,“當真?”

  墨畫道:“别忘了,我是什麽身份……”

  “您是……”巴山一愣,此時才猛然意識到,墨畫那個似是而非的身份:
  “您是……巫祝大人!”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巴山又看了眼墨畫,此時才驚覺,墨畫氣質澄淨,白淨如玉,這不是小白臉,而是天人之姿。

  眉目随和,見之可親,這不是谄媚虛僞,而是有悲憫之相。

  甚至墨畫的身上,還散發着柔和的白光,宛如救苦救難的聖人一般。

  這必是秉承神明旨意,前來拯救蒼生的人。

  這樣的人,不是巫祝,誰還能是?

  而此時,巫祝大人,親口說他沒事,說他還有救,說對他降下懲罰的,并非是真正的神明。

  這樣的論斷,豈有不權威的道理?

  巴山心中感動不已。

  他從沒有哪個時刻,能像現在這般,希望墨畫真的是巫祝。

  “不過……”墨畫又沉吟道。

  巴山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墨畫道:“你畢竟中了些邪念,可能要稍微吃點苦頭,多挨幾鞭子,吃點痛,放點血,拔除一下邪氣,這一個月内,清淡飲食,也不能再吃肉了。”

  巴山連忙點頭,“是,巫祝大人所言甚是,巴山一定遵從。”

  隻抽幾鞭子,就能解決問題,巴山感激不已。

  甚至,他都覺得,巫先生抽他鞭子,都是對他的“恩賜”,是在救他的命。

  墨畫微微颔首。

  這個巴山長老,一路上太煩了,老是質疑自己。

  因此要讓他吃點苦頭,知道誰才是“大哥”。

  他可以不信任自己,但一定要聽話。

  不然以後,自己做什麽事,都要被反對一下,都要多解釋一下,是很累的。

  墨畫可沒那麽多閑工夫。

  “抽鞭子吧。”墨畫道。

  赤鋒遲疑片刻,開始繼續抽打巴山。

  巴山這次再被抽鞭子,不但沒覺得疼,反而還覺得自己“賺”了,甚至他還由衷對墨畫道:
  “謝謝巫祝大人救我性命!”

  一旁的巴川長老,見巴山沒了“神罰”之罪,沒了性命之憂,也松了口氣,向墨畫行禮道:
  “多謝巫祝大人施恩。”

  丹朱看着墨畫,卻是有些震驚。

  他心思細膩,天生聰慧。

  雖不知墨畫,到底做了什麽,但能察覺到,隻眨眼之間,巴山和巴川對墨畫的态度,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丹朱心中大受震動,越發覺得巫先生,對人心的拿捏非同尋常。

  甚至,丹朱心底也開始懷疑。

  “莫非巫先生,真的是一位“巫祝大人”?”

  “他不是在假借巫祝的名義,教我東西?”

  唯有術骨部的頭目,一臉陰毒地看着墨畫:

  “你竟是巫祝?不對……巫祝絕不是你這般模樣,你不是巫祝……”

  墨畫卻沒理會他,而是命人,堵住了他的嘴。

  而後遲疑片刻,自己走向了那個小山洞。

  “先生,小心……”有巴山前車之鑒,丹朱害怕墨畫中邪,卻見墨畫搖頭道,“沒事。”

  說完之後,墨畫徑直走進了山洞。

  山洞很淺,空曠簡陋,隻有一個石頭供桌。

  桌上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邪氣,有邪念在暗中彌漫。

  墨畫搜了一遍山洞,感知了洞内的氣機,結合自己的神道經驗,沉思片刻之後,微微歎了口氣。

  他沒說謊,巴山的确是中邪了。

  隻不過,巴山中的邪念不深,吊起來,鞭打一會,出出血,吃吃痛,再讓他受點驚吓,清靜内心,之後戒肉食,過段時間就能好。

  這也是給他一個“教訓”。

  術骨部的那個頭目,其實也不算說謊。

  在術骨部的認知中,一旦舉辦過儀式後,蠻神大人降臨,無論是誰進入這山洞禁地,都必然會遭到“神罰”,癫狂而死。

  這個也沒問題。

  但問題是,術骨部供奉的“蠻神大人”,沒有真正降臨。

  或者說,它降臨了,但隻降臨了一點。

  山洞内,隻殘存着一縷蠻神的氣息。

  墨畫覺得很可惜。

  這很顯然,是一隻三品蠻神,若是吃了,必然是“大補”。

  可惜,到嘴的鴨子,不知爲何飛掉了。

  墨畫轉身欲走,可忽然又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環顧四周,而後迅速踏上了供桌,目光深邃,用手指撚了一縷氣息,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瞬間,墨畫目光一震。他竟從供桌上,聞到了一縷極淡的……邪堕的氣味。

  術骨部的蠻神……是一尊邪神?!

  墨畫的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這是一個大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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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7章 骨刻陣

  墨畫目光微凝。

  他就說,大荒這裏是邪神的大本營,按理來說,絕不可能沒有“邪神”的存在。

  哪怕大荒的傳說中,神主沉寂了,再沒了回應,也不可能一點氣息都沒有。

  就是不知,這縷“邪神”的氣息,是老朋友“大荒之主”的,還是某個新的邪神。

  墨畫又嗅了嗅鼻子,緩緩搖了搖頭。

  可惜了……

  氣味太淡了,饒是他這個經驗豐富的“吃貨”,都聞不出來。

  “要想辦法,知道這是何方的邪神……”

  墨畫心中默默道。

  他沒有再停留,轉身離開了小山洞,走到了丹朱等人面前。

  丹朱問道:“先生,山洞裏……”

  墨畫道:“沒事了。”

  術骨部的那個頭目,原本臉色陰沉,變幻不定,可見墨畫安然無恙,從蠻神的山洞裏走了出來,他當即失色,心中動搖道:
  “不可能!這是蠻神大人的禁地,你怎麽可能會沒事?”

  “不可能……”

  “蠻神大人,是偉大的,是不朽的,是不可冒犯的,他難道……”

  術骨部頭目,内心的信仰,都有些松動。

  他覺得,高高在上的蠻神大人,似乎也并非那麽……不可侵犯?
  隻是他很快就摒棄了這個大不敬的“異心”。

  “不,蠻神大人,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蠻神大人,一定會降下詛咒,殺了這個小子……”

  術骨部頭目,心中喃喃道。

  另一邊,丹朱看了眼前,遍地的殘肢,以及篝火之上,挂着的人的胳膊和腿,心中既覺反胃,又有些痛苦。

  這些都是他丹雀部的族人。

  如今他這些族人,竟悲慘至此。

  “将部落族人的屍體,都收攏起來,在山坡處合葬,立上部落族碑。”

  丹朱神情沉重道。

  “是,少主。”

  其他部衆,開始按照丹朱的吩咐,進行斂屍合葬。

  大約半個時辰後,一切忙完了。

  丹朱心情沉重之餘,也輕輕松了口氣。

  這是他第一次,帶兵出來讨伐,雖然敵人不算太強,但他總歸也算是完成了任務,剿滅了術骨部的殘部,也爲慘死的族人,讨回了公道。

  “少主,事情已了,我們回主部,向大酋長複命吧。”巴川長老在一旁道。

  “嗯。”丹朱點了點頭。

  墨畫心中卻道不好。

  好不容易,他把丹朱從丹雀部“騙”出來了,自然不可能,再讓他這麽簡單回去。

  不然他的所有謀劃,全都泡湯了。

  三品大部落的蠻神,守備嚴密。

  想“吃”這些部落的蠻神,偷偷摸摸的已經不行了,隻能光明正大地,攻寨略地。

  這種涉及大勢力正面攻戰鬥,墨畫一個人,肯定沒那個實力,必須要依賴丹朱以及丹雀部的勢力。

  而丹朱,丹雀部少主,天才修士,二十結丹,身披法寶朱雀玄火翎衣,是“攻城略地”的不二之選。

  更何況,他現在還跟着金丹護衛和蠻将,手下還有一百精銳蠻兵。

  這是一支,極強的戰力,隻要不與大部落的主力作戰,足以在三品的山界裏,橫行四方。

  這樣一來,丹朱攻占部落,戰局地盤,發展勢力。

  而後,改善民生,廣施教化,改變大荒格局。

  自己在後面,偷吃蠻神,增強神識,爲結丹做準備。

  可以說是一舉三得。

  丹朱若回部落,那這一切謀劃,就都沒了。

  墨畫環顧四周,忽然察覺出了一絲異常,道:“不對。”

  丹朱有些詫異,“先生,什麽不對?”

  墨畫道:“人數不對。”

  “人數?”

  墨畫目光微凝,“這些,拿來做‘人炙’的人數,太少了……”

  術骨遊部,大概六七人左右,聚在一個篝火前,這六七人,頂多“吃”一個人。

  哪怕他們吃上一天,算起來,頂多也就“吃”了三四十人。

  可他們擄走的丹雀部青壯,卻要更多,估計至少還有近百人,而這些人,卻都不見了。

  墨畫将自己的猜測說了。

  丹朱一時恍然,可随後看向墨畫,又覺得匪夷所思。

  這等“吃人”的事,他們這些人,隻覺惡心殘忍,根本不會去計算人頭。

  可巫先生隻一打眼,心底便将這“吃人”的事,算得清清楚楚,這等極端的冷靜,讓丹朱心底,有些莫名的寒意。

  但巫先生這些話,對他而言,也無異于一個好消息。

  丹朱道:“您是說,我丹雀部,還有近百幸存者?”

  墨畫點頭。

  其餘丹雀部族聽到,也都面面相觑,心中有一絲欣慰。

  墨畫沉吟片刻,心中大概有了計較,便命人解了術骨部頭目嘴上的封布,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術骨部頭目,仍沉浸在對墨畫的困惑,和對蠻神大人偉力的質疑中,聞言臉色難看。

  可此時的墨畫,目光凜冽,頗具威嚴,術骨部頭目緩緩道:
  “我叫……”

  他的口中,吐露出一串晦澀的蠻文。

  墨畫根據語義,猜測應該是叫“鐵術骨”,在蠻文中,是鐵骨铮铮的意思。

  “鐵術骨……”墨畫點頭,“我問你,你将丹雀部的其他人,送到哪裏去了?”

  鐵術骨臉色一變,顯然被墨畫戳破了秘密。

  但他嘴仍舊很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墨畫盯着鐵術骨,目光漠然,心中卻在不斷沉思。

  找丹雀部的幸存者,其實沒那麽難。

  但問題是,接下來,自己要去“抓”一隻邪神。

  邪神肯定沒那麽好抓,否則就不可能是邪神了。

  因此就需要一個“魚餌”……

  墨畫目光轉動,忽而微微眯起,流露出了一絲危險的意味。

  鐵術骨不知爲何,被墨畫看得渾身發抖,骨頭也在打顫。

  “你……要做什麽?”

  墨畫轉過頭,道:“赤鋒大人。”

  赤鋒沉默片刻,颔首道:“巫先生……”

  經過這一路上,墨畫展現出的辨位,謀劃,談吐,氣度,手腕,以及适才,事先預料到并抑制住巴山長老的邪念的能力,蠻将赤鋒心中,也對墨畫多了幾分認可。

  他雖未必真的覺得墨畫就是巫祝,但也知道,這個能得到少主認可的“少年”,絕對不是一般人。

  有能力的人,自然值得尊敬。

  是以,他口頭上,也稱呼墨畫爲“巫先生”。

  墨畫便接着道:“赤鋒大人,你将這鐵術骨的兩條腿,再打斷一遍,最好骨頭露出來。”

  鐵術骨一臉驚恐。

  他完全不知,這個惡毒的少年,行迹如此惡毒,到底是什麽意思?
  打斷了的腿,再斷一次?還要露出骨頭?

  鐵術骨心中恨急,暗罵墨畫,當真是個天生的“壞種”!
  赤鋒遲疑片刻,倒也沒手軟。

  術骨部進犯丹雀部,屠殺丹雀部族人,本就該死。

  部落間的戰争,本就是殘酷的,這個名叫“鐵術骨”的術骨部頭目,死不足惜,隻斷他骨頭,算是便宜他了。

  赤鋒身軀高大,高擡大腿,将鐵術骨兩條大腿的骨頭,又完全踩斷了。

  裂開的腿骨,甚至透過皮肉,露了出來。

  墨畫看到他的骨頭,十分滿意。

  鐵術骨疼痛難忍,心裏将墨畫從頭到尾,罵了個遍,可嘴角含血,根本說不出一句話。

  墨畫繼續問鐵術骨:“我剛才問你的話,你說不說?”

  鐵術骨剛想開口,隻是疼痛難忍,一時張不開嘴。

  墨畫便點了點頭,“很好,鐵術骨,骨頭很鐵,嘴也很硬,看來不讓你吃點苦頭,你是不會說了。”

  墨畫想了想,便又請赤鋒,将鐵術骨拖到小山洞裏。

  墨畫取出陣法刑具,放在地上,讓鐵術骨跪了上去。

  鐵術骨這下痛得,連罵墨畫的心思都沒了。

  墨畫便神情嚴肅,對丹朱和赤鋒道:
  “我們分頭行事,你們去外面,查查術骨部的行蹤,再審問下其他俘虜,這個鐵術骨,就由我來拷問。”

  丹朱看了眼,換着花樣折磨鐵術骨,卻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墨畫,突然覺得,這樣的巫先生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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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印象中,那個一臉悲憫,心懷友善,倡導部落平等的“先生”,有很大出入。

  一念慈悲,一念冷酷。

  丹朱心頭有些複雜。

  赤鋒倒沒多說什麽,隻道:“那便有勞巫先生了。”

  丹朱想了想,也道:“先生,你……多小心……”

  墨畫擺手,道:“放心。”

  待丹朱和赤鋒離開,鐵術骨被刑闆折磨得痛不欲生,而有小山洞遮蔽,四周也沒其他人能察覺到,時機剛好。

  墨畫看着鐵術骨,露在外面的大腿骨,偷偷取出一瓶墨水。

  然後他在心底,默默回想起,當初在荒天血祭大陣中,跟“屠先生”學的大荒骨刻法。

  結合太虛掌門走後門,從白家本家給自己弄來的,“木白金玉”鑄骨之法。

  再神識禦墨,神不知鬼不覺地,以鐵術骨做“小白鼠”,隔空在他斷裂的腿骨上,嘗試着畫一些陣法。

  在鐵術骨不知道的情況下,紅色靈墨化作遊絲,在空中蜿蜒,最後如一條條極細微的長蛇,爬到了鐵術骨的腿骨上。

  第一筆陣紋剛“刻”在骨頭上。

  幾乎是與此同時,“殺豬”一般極其慘烈的尖叫聲響起,震動了整片山林。

  鐵術骨五官猙獰,發出了難以用言語表達的痛苦之聲。

  就連墨畫都被吓了一跳,耳朵被震得嗡嗡響。

  之後鐵術骨,就這麽痛得直接暈厥過去了。

  墨畫愣住了。

  下一刻,丹朱和赤鋒,立馬趕了過來,問道:
  “先生,發生了什麽……”

  然後他們便看到,塗着白骨戰妝,一臉陰沉如滾刀肉般的鐵術骨,如今五官扭曲,流着口涎,暈倒在了地上。

  墨畫鎮定下來,擺了擺手,“沒事,我用刑重了那麽一點點……”

  丹朱看着鐵術骨,又看看墨畫,心頭震驚,他很難想象,這重了那麽“一點點”的刑罰,到底是有多重,能直接讓一個金丹,疼得發出殺豬一樣的叫聲,生死不知。

  蠻将赤鋒的眼皮,也忍不住跳了一下。

  “那……”

  “沒事,”墨畫一本正經道,“我下手輕點,你們去忙吧。”

  “嗯……”丹朱遲疑片刻,沒多問,便離開了。

  赤鋒也隻看着墨畫,神情不由自主地,帶了一絲害怕。

  二人走後,墨畫看着昏迷不醒的鐵術骨,忍不住心中嘀咕:
  “在骨頭上畫陣法……有這麽痛的麽?”

  他有點不信。

  于是他喂鐵術骨幾枚補血止痛的丹藥,又施了一些小手段,重新将鐵術骨喚醒了。

  鐵術骨醒來,腦子還是昏沉的。

  墨畫又在他骨頭上,畫了另一筆陣紋。

  極端的痛苦瞬間複現,鐵術骨又“嗷”了一嗓子,目眦欲裂,疼暈過去了。

  好在墨畫,提前布了隔音陣,這次殺豬般的慘叫聲,沒有傳出去。

  可墨畫的耳朵,還是被震得生疼。

  墨畫看着鐵術骨的模樣,啧了啧聲,搖頭道:“看來沒錯,的确是很疼。”

  不然這個金丹境修爲,信仰狂熱,對痛苦的忍耐也不弱的術骨部頭目,鐵骨铮铮的“鐵術骨”,不可能直接疼暈了過去。

  “在骨頭上畫陣法,竟然這麽疼,跟‘酷刑’一樣……”

  “那我怎麽辦?”

  墨畫傻眼了。

  他結丹的時候,是要在自己的骸骨上,畫上一副二品二十四紋的十二經饕餮靈骸陣的。

  隻一筆,鐵術骨就受不了了。

  那自己結丹,可是要畫夠足足二十四道饕餮紋,這得多少筆?

  那不得疼死了?

  墨畫吸了一口涼氣,牙關都在打顫。

  還好自己臨時起意,先用這鐵術骨的骨頭試了下,不然到時候,真的稀裏糊塗,在自己骨頭上畫陣法,恐怕當即疼得,命都沒了……

  “怎麽辦?”

  “服些麻醉丹?有這東西麽?”

  “或者,自己直接疼暈過去算了,暈過去了,自己再給自己的骨頭上畫本命陣……”

  “可……我還要畫陣法,我暈過去了,誰給我畫呢?”

  墨畫頭疼不已。

  修道也太艱辛了。結個丹,也太不容易了。

  墨畫歎了口氣,看向鐵術骨,琢磨片刻後,也沒再把他弄醒,沒再讓他體驗“骨刻陣法”的酷刑了。

  畢竟自己又不是真的惡人,喜歡折磨人取樂。

  墨畫趁着鐵術骨暈厥,沒有知覺,便在他骨頭上,刻下了一些陣紋。

  之後,墨畫準備等鐵術骨醒來。

  可很快,墨畫又發現了一個問題,似乎是因爲,骨頭上被刻了陣法的緣故,鐵術骨身上的血氣,流失得特别快。

  甚至他的生機,也在不斷流逝。

  墨畫皺眉。

  他意識到了一個更嚴峻的問題:
  于骸骨之上,镌刻本命陣法,對道體的危害,似乎比他之前預想得還要大上很多。

  不但整個過程,伴随着極度難忍的痛苦。

  而且破了先天生成的骸骨經脈格局,一定程度上,還會造成血氣和生機的大量流逝。

  陣紋越多,痛苦越深,對骨骼損傷越大,血氣和生機的流逝,恐怕也會越快。

  墨畫眉頭越皺越緊。

  這已經不是“棘手”的程度了,而幾乎成了“死劫”了。

  不解決血氣虧損,生機流逝的問題,在自己的骨頭上,刻上本命陣圖,無異于“自殺”。

  到時候命都沒了,還談什麽結丹?
  墨畫深深歎了口氣。

  實踐才能檢驗認知。

  若不是拿這個鐵術骨做了嘗試,他根本都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難怪太虛門的一些長老,一直強調,修行要穩妥,要尊重古法,要有參照,要走成熟穩定的修道體系。

  爲什麽大宗門的傳承,會令那麽多修士趨之若鹜。

  不僅是大宗門的傳承,品階更高,威力更強的原因。

  而是大宗門,傳承得久,學的人多,囊括各靈根,各出身,品階,不同的天才和修士。

  如此龐大的修士樣本和修煉實踐,幾乎會将傳承過程中,遇到的所有問題和隐患,全都排查出來。

  再由宗門老祖和高人,一一研究解決。

  這樣弟子修行起來,自然一片坦途,不會一失足成千古恨。

  若是走的是生僻的修行之道,學的人少,經驗少,無人可指點,前路迷茫。

  可能稍不注意,就會踩個坑,因此多耗上一段時間。

  踩兩個坑,就多耗兩倍時間。

  多踩幾個坑,可能直接就困頓一生,蹉跎一輩子了。

  甚至可能出現,選的修行之路,前期一片大好。

  下一步戛然而止,直接就遇到一條斷頭路,根本無道可修,無處可走的絕境。

  而墨畫的情況,還要更極端些。

  他走的是神識證道的路,而且還是特殊的神識證道。

  幾乎沒什麽可參考,可借鑒的先例。

  他的前路,幾乎完全是迷霧,迷霧之中,誰也不知哪裏有荊棘,哪裏是斷頭路。

  他隻能靠自己去摸索。

  而現在,他一摸索,就摸索出一個大坑來。

  這個大坑填不上,别說結丹了,可能命都沒了。

  “骨刻陣法,血氣流失,生機喪失……”

  墨畫有些心煩意亂,一時也沒空細想,忽而察覺煞氣有變動,低頭一看,鐵術骨氣血在流,生機也在外逸,印堂一片灰敗,眼看着要死了。

  墨畫心頭微驚。

  這個鐵術骨現在還不能死。

  他留着還有用。

  而且,一旦死了,他就背上“命煞”了。

  墨畫将一些丹藥,一股腦塞在鐵術骨的嘴裏,用樹枝往他的嘴裏搗了搗。

  然後将一些藥粉,灑在他的胳膊和腿上,用來止血,還散了一些“生骨粉”,讓鐵術骨的骨頭愈合。

  過了一會,鐵術骨的命,果然吊住了。

  鐵術骨緩緩喘過了一口氣,睜開眼時,再看着眼前的墨畫,仿佛看着一頭“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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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12 13:27:42
  第1178章 饑災
  人不可貌相。

  說的就是眼前這個惡毒的小白臉。

  鐵術骨平生自認爲心志堅韌,也受過很多折磨,可從沒哪一次的折磨,能像今天這般“刻骨銘心”。

  甚至,他都不知道,這個惡毒的小白臉,到底對他使了什麽手段。

  爲什麽,一個築基修士,能讓他這個金丹,都會撕心裂肺,痛得昏了過去。

  鐵術骨心中不解,嘴唇開始顫抖。

  墨畫問他:“現在老實了?”

  鐵術骨垂下頭。

  痛苦能塑煉人。

  體會過“骸骨刻陣”的滋味,鐵術骨再也不覺得,自己骨頭硬了。

  墨畫看了眼老實了許多的鐵術骨,颔首道,“我問什麽,你答什麽。”

  鐵術骨道:“是……”

  “術骨部,爲何要劫掠丹雀部?”

  墨畫目光微凝,“是臨時起意,動了殺人越貨的野心?還是你們的邪……蠻神大人,給了你們‘啓示’,讓你們去劫掠人口,獻上祭品?”

  墨畫想從這鐵術骨的口中,問出一些,有關“邪神”的線索,以作下一步的籌謀。

  可不曾想,鐵術骨卻搖了搖頭,“也不算是……”

  墨畫皺眉,“什麽意思”

  鐵術骨道:“鬧饑災了,餓了,沒東西吃,就去搶其他部落了……”

  這個回答,意外地樸實。

  墨畫都愣了一下,“饑災?”

  “嗯,”鐵術骨點頭,臉色蒼白道,“大面積的饑荒,正從西北蔓延過來,草木凋敝,妖獸餓死,很多部落,都活不下去,因此産生了大規模的暴動。我術骨部,也受了很大影響……”

  墨畫皺眉。

  他手裏沒有完整的三千蠻荒的輿圖,也隻知一些大概的方位。

  他騎着大老虎,躲避戰亂,由北向南,誤打誤撞之下,進入蠻荒。

  進入蠻荒的位置,大概在東邊,也就是烏圖和兀魯那兩個小山界。

  往西,是朱雀山界,也就是丹雀和術骨所在的這個大的三品巅峰山界。

  朱雀山界很大。

  丹雀部在東,術骨部在西。

  若鐵術骨說的是真的,一場大規模的饑災正自西向東蔓延,那遲早丹雀部,也會受到波及。

  就是不知,這場饑災,到底有多大,會蔓延到何種程度。

  隻是波及附近的山界,還是在一步步蔓延到……整個大荒?
  墨畫神情有些凝重。

  沉思片刻後,他又看向鐵術骨,問道:“你們部落,有吃‘人’的習俗?”

  鐵術骨搖了搖頭。

  “那你們吃什麽人?”墨畫質問道。

  鐵術骨低聲道:“餓了,沒東西吃,就吃‘人’了……”

  墨畫一時竟找不到怪他們的理由……

  都快餓死了,又哪裏會在乎那麽多。

  墨畫皺眉,又問:“那你們爲何會以這種儀式,來取悅蠻神?這又是誰教你們的?”

  “應該稱呼蠻神‘大人’……”

  鐵術骨盡力糾正道,但見墨畫目光冰冷,又不敢強求。

  這個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信仰的。

  眼前這個來曆不明的少年,連“巫祝大人”的名頭都敢冒充,可見是個根本沒虔誠,沒“信仰”的狂徒。

  這樣的人,在信仰上,必然是愚昧的。

  糾正他的想法,無異于對牛彈琴。

  萬一惹他發怒,那自己還要遭他的毒手。

  鐵術骨嘴裏咕哝了兩句,而後道:
  “不是誰教我們的……”

  “一開始,蠻神大人也不曾降下神谕。”

  “我們這麽做,也隻是因爲饑災漸漸嚴重,部落人多,沒東西吃,饑腸如刀絞,實在是餓壞了,便想着去殺其他部落的修士,用來充饑。”

  “一開始也不适應,心裏有些惡心。”

  “可吃着吃着,就習慣了。甚至覺得,這世上本就應該是這樣的。”

  “于是,這個習氣就傳開了。”

  “周邊的小部落,全被我們殺了。”

  “有一日,我們一整個部落的人,和往常一般,圍着篝火,吃着活幹糧。吃着吃着,突然陷入了某種,似真似幻的夢境,神識異常興奮,耳邊也仿佛能聽到,蠻神大人的呓語。”

  “蠻神大人,似乎特别認可我們的行爲。”

  “我們能感受到,蠻神大人的喜悅,能感受到,蠻神大人的贊賞。”

  “我們因此知道,蠻神大人喜歡我們這麽做。”

  “我們圍着篝火,吃活祭品,跳着火舞,是能取悅蠻神大人的,是可以得到蠻神大人的賜福的。”

  “甚至我們能感覺到,因爲我們的‘取悅’,蠻神大人的神力,也在一點點增強。”

  “我們聽到的呓語,也越來越清晰……”

  ……

  鐵術骨将這一切,娓娓道來。

  墨畫有些無語了。

  若是之前,他還拿不準這裏面的神道因果,現在鐵術骨一說,他哪裏還不明白。

  這就是,信徒反過來,坑了神明的典型。

  術骨部的蠻神,雖原本未必是什麽好東西,但大概也沒有太過惡劣的癖好。

  可術骨部因爲饑災,不得不以人充饑。

  信徒産生罪孽和邪念,信仰之力“變質”。

  而這變質的信仰,供給了蠻神,導緻蠻神也開始受了影響,一步步堕化了。

  堕化的蠻神,再反過來,扭曲信徒的心志。

  信徒的心志進一步堕化,再造更多殺孽,供給蠻神。

  蠻神再“反哺”信徒……

  這樣神明和信徒,彼此“供養”,在堕落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

  時間久了,也就淪爲了“邪神”,和邪神的爪牙。

  這就是邪神衍生的途徑之一。

  墨畫沉默。

  他原本還猜測,這術骨部的“邪神”,可能與大荒之主有關。

  現在看來,這個猜測可能有些偏頗。

  邪神這種存在,本就是可以根據信徒的人心和惡業,自行“孵化”的。

  術骨的蠻神,可能正是這種,由信徒的惡業,而轉化堕落而來的邪神。

  墨畫又問鐵術骨:“其餘丹雀部的族人,都被你們,拿去獻給蠻神了?”

  鐵術骨點頭道:“他們是‘祭品’,但也是食物,是活着的‘幹糧’。”

  “現在鬧饑荒,大家都沒東西吃。所以一些上好的‘幹糧’要囤着,每逢大祭,祭拜蠻神的時候,才能大飽口福。”

  “蠻神大人,會和我們一起,分享這批……活幹糧。”

  他們吃活祭,蠻神則享受信徒的罪孽,和被吃之人死前的痛苦恐懼和絕望。

  墨畫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大荒。

  極緻的饑災,産生人吃人的世界,也會滋生出各種邪堕的神明。

  在大荒的曆史上,饑災,幹旱,戰亂等天災人禍,都是很頻繁的事。

  估計也隻有大荒這片土地,不斷承載人的罪孽,一代代孵化,才能誕生大荒之主這樣高品階,高神位的“大邪神”。

  而大荒這塊土地,既然能誕生大荒之主這個“大邪神”,孵化出其他邪神也不爲過。

  墨畫看了眼鐵術骨,又問道:

  “你們将丹雀部的族人……還有其他“幹糧”,都囤在哪了?”

  鐵術骨遲疑道:“在……在術骨部的秘部裏。”

  所謂秘部,指的是一些蠻荒勢力,秘密建的部落據點,十分隐蔽,也從不會告訴外人。

  “帶我過去。”墨畫道。

  鐵術骨猶豫不決。

  既然是“秘部”,自然是不能帶外人去的,否則他便犯了部落族規,而且也必會受蠻神大人的責罰。

  可眼前這少年,手段之惡毒,也令人發指。

  鐵術骨糾結再三,還是咬牙道:
  “我……不敢,否則,蠻神大人會怪罪。”

  墨畫目光微閃,開口道:“蠻神‘大人’會怪罪你,但未必會殺你,畢竟你是它虔誠的信徒。”

  “可我不一樣。我若怪罪你,你就死定了。”   
  “你想想,你若死了,就無法向蠻神大人盡忠了,這是不是對蠻神大人的‘不敬’?”

  “因此,你聽我的話,帶我去術骨秘部,保全了你的性命,留得有用之身,可以繼續侍奉你的蠻神大人,反倒是你對蠻神大人虔誠的表現。”

  “所以,你聽我的話,就是在對你的蠻神大人盡忠……”

  鐵術骨腦子都快被繞成麻花了。

  他額頭生痛,隐隐還有一種,快要長出腦子的感覺。

  這麽離譜的話,他都不知這惡毒的少年,是怎麽說出口的。

  可更離譜的是,他仔細想了想,竟然發覺,這惡毒的少年,說得很有道理。

  他死了,無法爲蠻神大人獻祭,可不就是大不敬麽?

  隻有苟全性命地活着,才有效忠蠻神大人的可能。

  而且,比起死,他其實更怕遭這“惡鬼”一般的小子生不如死的折磨。

  鐵術骨想明白了,神色鄭重道:“好,我帶你去。”

  墨畫點了點頭。

  既然鐵術骨聽話了,他也就沒必要,再“拷問”他了。

  至于“刻骨”之法,之後再研究研究。

  當務之急,是先解決丹雀部的事。

  墨畫便離開山洞,和丹朱,蠻将赤鋒,巴川長老,和被抽了鞭子,放了血,神智稍微清明了點的巴山長老,聚在一起,商議下一步的計劃。

  墨畫先将自己從鐵術骨嘴裏,問出來的幾個信息,告訴了大家。

  尤其是有關“饑災”的事。

  衆人神情都有些凝重。

  赤峰皺眉道:“這個鐵術骨的話,未必可信……我丹雀部的領地内,獵妖和收種都很正常,并未有‘饑災’的痕迹。”

  丹朱搖了搖頭,“饑災若是從西北蔓延過來,那就是還沒輪到我們丹雀部。受到波及,估計也隻是遲早的事。”

  墨畫微微颔首,目光有些凝重:
  “若丹雀部,真的面臨饑災,那後果可能很嚴重。”

  “可若丹雀部,沒受饑災影響,後果反而可能……會更嚴重。”

  丹朱和赤峰一怔。

  巴山二長老也不太明白,爲什麽沒受饑災,後果會更嚴重。

  可稍稍琢磨後,衆人當即明白過來,心底都湧出深深的寒意來。

  别人都受災,而你沒受。

  那在别人眼裏,你就是一塊“肥肉”。

  丹雀部會成爲“衆矢之的”,面臨餓狼環伺的境地。所有饑腸辘辘的部落,都會來剿滅丹雀部,從而分一口肉吃。

  丹朱道:“我命人傳信回主部,将這一切告訴父親,早做打算。”

  墨畫點頭。

  “那被術骨部抓去的其他族人。”丹朱看向墨畫。

  墨畫道:“鐵術骨也說了,藏在一個術骨秘部裏,被他們‘囤’起來,當口糧了。”

  “我讓他引我們過去,将其餘丹雀族人救下。”

  丹朱點頭,“這樣最好。”

  赤鋒卻緩緩道:“這個鐵術骨的話,可信麽?”

  墨畫想了想,“應該可信。”

  畢竟在骨頭上刻陣法還是挺疼的。

  鐵術骨估計也不想,再體驗一次。

  赤鋒便道:“那等他帶完路,便将他殺了。”

  墨畫卻搖頭道:“先不能殺。”

  赤鋒目光微凝,“此人手上,沾滿我丹雀組人的鮮血,非死不可。”

  墨畫沒解釋太多,隻道:“這人我還有用。”

  赤鋒神情有些嚴肅,不知墨畫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隻能沉聲提醒道:
  “此人,恐有反骨。”

  墨畫點頭,“嗯,我知道。”

  赤鋒見墨畫,似乎心意已決,目光冷漠,不再多言。

  之後墨畫,便讓鐵術骨帶路。

  鐵術骨四肢廢了,大腿更是被打斷了兩次,墨畫隻能讓人,紮個木筏拖着他。

  鐵術骨四肢斷掉,周遭全是丹雀部的仇人,還有墨畫這個鬼一樣的“惡人”,自是不敢再放肆,隻能老老實實,在前面引路。

  衆人跋山涉沼,越過重重隐秘的山路,大約半日後,來到了術骨秘部的所在。

  這個秘部,藏在一個險山彙聚的隘口裏,是一個天然的險地。

  沒人帶路,基本很難找到。

  但問題是,這個“秘部”,似乎也并沒那麽“秘密”。

  至少墨畫和丹朱等人趕到的時候,術骨秘部裏面,已經戰火交織,喊殺聲亂成了一片。

  似乎是有其餘多個部落,聯起手來,在攻打術骨這個秘部。

  很顯然,這個秘部,也被其他部落發現了。

  而一般來說,沒“内奸”帶路,秘密部落不可能被這麽多人圍剿。

  墨畫看向鐵術骨,忍不住道:“看來你術骨部裏,像你這樣‘鐵骨铮铮’的人,還有不少。”

  鐵術骨臉色蒼白,一臉震驚,喃喃道:“這……怎麽可能。”

  巴川看向丹朱,問道:“少主,我們現在怎麽辦?”

  丹朱沉吟道:“我們先進去看看,優先将族人救出來,盡量不要與,除術骨外的部落起沖突,以免陷入混戰。”

  丹朱說完,看了眼墨畫。

  墨畫點頭道:“好。”

  于是丹朱在前,赤鋒在側。

  巴山和巴川護在左右。

  墨畫這個“文弱”的巫祝,隻能跟在丹朱後面,走在衆人的保護之中。

  他們這一行人,有四個金丹,還有一百蠻兵,實力很強。

  因此一行人,向術骨秘部中走去時,周遭其他部落的修士,并不輕易冒犯。

  墨畫大概瞄了瞄,發現這些圍攻術骨秘部的,都是一些中小部落,穿的蠻皮上,紋着的圖騰,也大多比較陌生。

  唯獨有一個大部落,圖騰跟丹雀部相似,也是一隻鳥,但這鳥卻是青黑色的,而且看着比較兇。

  畢方。

  這是畢方部的人。

  畢方部也是一個大部,在墨畫的印象中,似乎與丹雀部,頗有些淵源。

  隻不過,兩個部落間的關系,似乎沒那麽好,祖上甚至有過一段生死厮殺的“世仇”。

  如今過了這麽多代,這“世仇”雖然淡了,但兩個部落,仍舊不可能親睦。

  畢方部的蠻修,看到丹雀部的人,也都目露警惕,神色不善。

  衆人繼續往裏走。

  這個術骨秘部,雖然隐秘,但内在的結構,倒不複雜,穿過峽谷,進入寨門,裏面便是一個個部落營帳,以及偌大的廣場。

  如今的廣場上,各個部落的蠻修,與術骨部厮殺不止,場面一時極爲混亂。

  而在丹朱,踏入廣場的瞬間,忽然一道桀骜的聲音響起:

  “丹朱部,也來撿人剩飯吃?”

  話音未落,一個身穿黑色皮袍,胸前繡着一隻猙獰大黑鳥的高大少年,一臉冷笑着,将手裏術骨部的蠻修,硬生生擰斷了脖子,而後邁步走了過來。

  他的身上,氣息極爲強橫,黑氣缭繞。

  擋在他前面的修士,全都被他,一手擰死。

  而他的境界,赫然是金丹中期。

  丹朱臉色并不好看。

  這畢方部黑衣少年,一直走到衆人面前,這才擡眼看了下丹朱,有些詫異地失笑道:

  “這不是……丹雀部百年……不對,是千年難遇的天才麽?”

  “怎麽,終于長大了?也知道出來做事了?不會再在你父親的庇護下,過着小少爺的日子了?”

  丹朱咬着牙,沒有說話。

  他心地善良,也不與人争鋒相對,因此不會罵人。

  黑衣少年的目光,越過丹朱,将他身邊的人,全都掃視了一眼,忽而便見到了,站在丹朱身後,與丹雀部部衆,格格不入的墨畫。

  黑衣少年笑了笑,對丹朱道:

  “想不到,你丹朱少主,竟還養了一個小白臉?”

  墨畫心底,默默給這黑衣少年,記上了黑黑的一筆。

  丹朱冷着臉道:“不可對先生無禮。”

  “先生?”黑衣少年打量了一眼墨畫,又看向丹朱,嗤笑道:
  “你好歹是一個金丹天才,卻稱一個築基爲‘先生’?如此自貶身份,莫不是修煉修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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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12 13:28:08
第1179章 殺意

  “畢桀,你莫非真的以爲,你是金丹中期,我就會怕了你?”

  丹朱沉聲道。

  這些時日,墨畫對他多有提點,讓他明白了很多此前苦思不解的問題。

  丹朱心中對墨畫頗爲敬重。

  如今墨畫被如此奚落,饒是丹朱脾氣好,臉上也籠罩了一層陰雲。

  他的身上,也籠罩着一層烈火,朱雀玄火翎衣暗暗浮動。

  見到丹朱如此殺氣騰騰的模樣,畢方部的黑衣少年,明顯有些詫異,臉色也有些陰沉。

  另一旁,墨畫則在心中迅速推衍,衡量局勢。

  此次圍攻術骨秘部,定是畢方部主導。

  此時整個山谷中,畢方部,大約一百二十多精銳蠻兵,另有兩百多同盟部落,還有受驅策的蠻奴,約三百人。

  丹雀部,隻有一百精銳蠻兵。雖然丹雀部單兵實力更強些,但在人數上劣勢很大。

  畢方部的金丹,墨畫放開神識感知了一下,判斷大約有五人,其中金丹中期兩人,金丹初期三人。

  丹雀部的金丹,隻有四人,還有一個被自己“體罰”了的傷員,巴山長老。

  正面交戰,會很吃虧。

  而且這個叫“畢桀”的黑衣少年,應當是畢方部的少主,足足有金丹中期修爲,氣息很強,看着很棘手。

  君子不報隔夜仇,墨畫雖然很想就地把他弄死。

  但可惜,條件并不允許。

  權衡利弊之後,墨畫便看着畢桀,擺出“巫祝大人”的姿态,莊嚴肅穆道:
  “神主記住了你的冒犯,早晚有一日,你會被降下神罰,神魂破碎而死。”

  墨畫的聲音,平和但深邃。

  四周的空氣,瞬間安靜了片刻,不少人面面相觑。

  名爲“畢桀”的黑衣少年,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他不是沒被威脅過。

  這些年,他行事張狂,四處殺人,不知多少人恨他,咒他,想殺了他。

  但他還從不曾,被一個築基境的“弱雞”,如此當面“挑釁”。

  畢桀不怒反笑:
  “你一個小小築基,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妄談什麽‘神主’?說什麽‘天罰’?還要咒死我?跟他媽弱智一樣……”

  “既然如此,”畢桀目露猙獰,咧嘴笑道:“我先殺了你,看你的神主,救不救你……”

  畢桀反手掣出一柄青黑色,刻着羽翼之紋,兇氣肆虐的畢方青眸大刀。

  空中黑氣湧動,伴有兇鳥嘶鳴。

  此刀,便是畢桀的本命法寶,是一柄殺伐氣極重的蠻族兇刃。

  而在金丹中期修爲的加持下,此法寶兇威赫赫,威壓傳遍四周。

  丹朱也目光凝重,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他是天才不假,更有朱雀翎衣法寶。

  可畢桀同樣是天才,法寶同樣并非凡物。

  而且畢桀的年齡,比丹朱足足大了一輪,修爲也比丹朱高了一截,這麽些年,畢桀一直爲畢方部征戰殺伐,曆經實戰磨砺,厮殺經驗也更豐富。

  天才是璞玉,仍需經磨砺。

  丹朱的磨砺不夠。

  但畢桀卻已經磨砺出了鋒芒。

  眼看畢桀的畢方兇刃大刀,就要砍向墨畫。

  丹朱目光冰冷。

  墨畫神色不變。

  便在此時,赤鋒周身丹火升騰,站在了墨畫,以及丹朱的面前,熾熱的殺機,牢牢鎖定了畢桀。

  赤鋒是丹雀部大酋長的心腹,也是一名老将,身經百戰,氣勢沉穩狠辣,一點不弱于畢方部的天才畢桀。

  而畢桀輕怠丹朱,但卻不敢忽視赤鋒。

  畢桀用手中殺氣騰騰的畢方兇刃,指着墨畫,對蠻将赤鋒道:
  “我隻出刀,殺這出言不遜的築基小鬼,又不對你丹雀部的人動手,赤鋒,你不必攔我吧……”

  赤鋒搖頭,“不行。”

  畢桀臉色微沉,端詳了一眼墨畫,緩緩道:“我若沒看錯,這小子,應當不是你丹雀部的人吧?”

  赤鋒道:“他是我丹雀部的‘客人’。”

  畢桀冷笑,“你要爲了這個所謂的客人,與我畢方部爲難?”

  畢桀眼中兇光一閃,“将他交給我,我一刀砍死,便可免了紛争。否則你我兩部混戰,你的少主,是否全須全尾,你的部下,要死多少個,我可不好說……”

  赤鋒目光堅定如山:“我丹雀部的客人,便可視爲我丹雀部的族人。”

  “你畢方部人多不假,可若真想與我丹雀部交戰,恐怕也得死上不少。”

  “便是畢桀少主您,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赤鋒不卑不亢,一身金丹勁力,蓄勢待發。

  畢桀暗暗“嘁”了一聲,臉色難看。

  無緣無故地,他自然也不可能爲了殺人洩憤,而與赤鋒拼命。

  畢桀沉默片刻,忽而開口問道:“你丹雀部,到此所爲何事?”

  赤鋒沒說話,看向丹朱。

  丹朱便沉聲道:“我丹雀部此行,是爲了救出被術骨部擄走的,小部落的族人。”

  畢桀有些意外,問道:“就爲了這?”

  墨畫目光微閃。

  丹朱也覺得有些蹊跷,反問道:“你畢方部,到此又爲了什麽?”

  畢桀一聲冷笑,“還能爲什麽?自然是搶地盤了。”

  随後他不待丹朱再說什麽,而是冷聲道:
  “也罷,你們若是救人,那就隻管救人。其他事,你們别管,我畢方部打下的地盤,你們也别想動歪心思。”

  “如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否則,别怪我畢方部不客氣。”

  畢桀言語很嚣張。

  巴山忍不住了,便想出口罵上幾句。

  丹朱卻攔住了他,搖了搖頭。

  這種時候,救人爲上。若是因爲一時口角,陷入争執厮殺,惹起更大的傷亡,反倒不理智。

  丹朱點頭道:“好。”但他也不願示弱,而是目光凜冽道:
  “你畢方部,若信守諾言,我們便不動手,否則我丹雀部,也不可能輕饒你們。”

  畢桀笑着搖了搖頭,“小子,學人放狠話,你還嫩了點。”

  丹朱緊抿着嘴。

  巴山和巴川都對畢桀怒目而視。

  畢桀輕蔑一笑,對此視若不見,轉身對身旁畢方部的下屬道:
  “我們做自己的事,将術骨部的人都殺了,将地盤占了,丹雀部這些人,隻當木頭,不必理會。”

  “是!”畢方部的衆人應道,語氣中帶着一縷嘲笑。

  丹雀部人人面帶怒色。

  之後雙方都沒再說什麽,隻有畢桀和丹朱,彼此對視一眼,兩人的目光針鋒相對,而後便各自分開。

  畢桀領着畢方部,繼續攻打術骨部,燒殺搶掠。

  丹朱則領着丹雀部蠻兵,避開紛争,去救自己的族人。

  雙方的大部隊,漸行漸遠。

  行至僻靜處,又手刃了幾個術骨部蠻修,畢桀臉上桀骜的神情,變得陰狠,忍不住啐罵了一聲:
  “媽的,可惜了,我本待一刀斬了那個小白臉。然後突然變招,趁其不備,再仗着修爲壓制,殺了丹朱。”

  “哪怕殺不掉,也斬他一條胳膊。”

  “卻不料赤鋒這個老東西,心性謹慎,封死了我的招式,不給我出招的機會。”

  “如若不然,丹朱那小崽子,今天必定交代在這了……”   
  畢桀說着,有些懊悔。随後他臉色微沉,細細思忖後,還是斷然道:
  “不行,丹朱還是得殺!”

  他轉過頭,向身旁的幾個畢方部金丹吩咐道:
  “待會我們看機會,找借口慢慢接近他們,然後一言不發,驟然全力出手,務必以雷霆手段,直接将丹朱給殺了!”

  畢桀一臉兇氣。

  畢桀身旁,一個金丹中期的畢方部長老皺眉,擔憂道:“如此,是不是會惹怒丹雀部?”

  畢桀冷笑,“那又如何?”

  畢方部幾個長老,多少還是有些遲疑。

  畢桀便陰沉道:“結丹有多不易,你我不是不知。可這金丹,丹朱二十歲,輕易就結成了,這是多麽可怕的天賦?留之,必然是大患!”

  “我早便想,不擇一切手段殺他了,可丹雀部,把他保護得那麽好,我連他頭發都碰不到。”

  “如今這丹雀部不知犯什麽病,突然将這丹朱,給放出來了……還剛好讓我們畢方部碰到了,這不就是上天,明擺着給我們機會麽?”

  “甚至我感覺,這可能就是上天,給我們畢方部的唯一一次機會。”

  “這個機會,稍縱即逝。”

  “我們若心生懈怠,猶豫不定,不狠點心,不抓住這個機會,不擇一切手段将丹朱直接殺了,此後一旦丹朱成長起來,成爲一方雄主,必悔之晚矣。”

  “部落的存亡,往往就在這狠心和猶豫的一念之間!”

  畢桀語氣慷慨,眼中閃爍着熊熊的野望。

  周遭幾個畢方部金丹長老,心中都爲之震動。

  他們這位少主,當真是天生的果決勇猛,直覺敏銳至極。

  隻要是敵人,該殺就殺,絕不手軟,更不會錯失一丁點機會。

  同樣,他的野心和手腕,也令人折服。

  不怪部落中,金丹後期的大長老,也一心一意臣服于這位少主。

  這才是畢方部,崛起的希望。

  幾位畢方部金丹長老,紛紛面露陰色,點頭道:“謹遵少主吩咐。”

  “若有機會,必殺丹朱!”

  ……

  另一旁。

  丹雀部聚在一起。

  墨畫見四周沒其他人,便低聲道:“待會若有機會,看能不能先把畢桀那小子給殺了……”

  丹朱等人一愣。

  便是赤鋒都詫異地看了墨畫一眼。

  “這……殺不掉吧……”巴山小聲道。

  自從被墨畫這個巫祝大人“救”過後,巴山果真就老實了許多,心中也認可了墨畫的份量,不敢再事事擡杠。

  他這句話,也不是反對,而是很客觀的顧慮。

  畢桀是金丹中期,天賦和修爲都很強,身邊還有畢方部的強大金丹,以及不少畢方部的蠻修。

  墨畫點頭:“所以,我才說‘有機會’。有機會就殺,實在沒機會,也不必勉強,但千萬不能沒殺心。”

  巴川皺眉道:“巫先生,我們丹雀部,雖與畢方部不合,但也不至于對他們的少主,暗下殺手,這樣就結了死仇了。”

  墨畫道:“畢桀這人,狼子野心,你不殺他們的少主,他們肯定就會殺你們的少主。”

  巴山和巴川都有些遲疑。

  “先生,您是怎麽知道的,畢桀一定會想殺我的?”丹朱皺眉,問墨畫。

  墨畫對丹朱道:“這沒什麽奇怪的,我要是畢桀,肯定也會先把你殺了。現在不殺,以後就沒這麽好的機會了……”

  丹朱:“……”

  “當然,”墨畫撚了撚手指,心中默算,而後不得不承認道,“想殺畢桀,目前這個機會,也的确有些渺茫。我隻是提醒下,你們心裏好有個準備。”

  “兩件事:一是,防止畢桀下殺手,殺丹朱少主。”

  “二是,留意機會,先下手爲強,将畢桀給殺了。”

  墨畫語氣有些鄭重。

  丹朱幾人想了想,也都點了點頭。

  墨畫提醒的話,其實是對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無論殺不殺畢桀,都要預防畢桀的陰謀殺心。

  之後一路,巴山和巴川,都護在丹朱左右,赤鋒也目光如炬,跟在丹朱身後。

  墨畫跟丹朱平排而走,也享受到了“少主”級别的保護。

  當然,衆人的首要意圖,還是救人。

  将丹雀族人救出去後,盡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避免與畢方部再起沖突,才是上策。

  否則混戰一起,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死。

  墨畫其實也不願見到這一幕。

  畢竟天才丹朱,還有這一百蠻兵,已經被墨畫暗中視爲“自己”人了。

  是他發展勢力,完成下一步布局的有生力量。

  若是折損了,墨畫也很心疼。

  隻是丹雀部衆人,在術骨部秘部的山谷裏,足足饒了一整圈,仍未見到關押“活幹糧”的地方。

  也不曾見到,丹雀部族人,乃至其他一些,被擄來獻祭的部落蠻修的身影。

  墨畫問了下鐵術骨。

  鐵術骨也隻一臉害怕,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他是“遊部”的頭目,整天在外遊蕩,殺人搶東西,随便在山頭找個山洞做據點。

  秘部這裏,他也隻來過幾次,獻過幾次“口糧”,他的身份,是沒資格在此地久留的。

  墨畫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長,但卻沒多問。

  而整個術骨秘部,地方也很大。

  谷間風流水動,氣機很容易逸散。

  墨畫也沒動用因果算力,以免打草驚蛇,而是和丹雀部衆人一起,單純憑借視野和神識感知來找路。

  如此找了一圈,都沒什麽收獲。

  最終繞來繞去,一直找到了,術骨秘部最深處,一座巨大的石殿前。

  這個石殿,直接建在了山裏。

  從外面看,隻能看到,與懸崖石壁幾乎一體的,兩扇巨大的石門。

  石門上一邊一個,刻着兩隻不知名的,白骨妖獸像。

  這兩隻白骨妖獸,互相對立,宛如兩尊“門神”,守護着大門,也将一切秘密和氣機,鎖在了門後的石殿内。

  而且此時,不光是丹雀部衆人,到了這石殿前。

  畢方部的大部分蠻兵,也都早已守在了這裏。

  歸屬于畢方部的,各個中小部落,也都守在四周。

  此時大門前,一些面帶白骨妝的術骨部死忠,還在爲了守衛石殿,與畢方部厮殺。

  但他們根本不是畢方部的對手。

  不到半個時辰,就被畢方部斬殺殆盡。

  鮮血殘肢灑滿一地。

  殺人最多的,便是那個金丹中期,一身黑衣,胸前紋着青黑色兇鳥圖騰,手持畢方兇刃的畢方部少主,畢桀。

  殺了術骨部殘餘,局勢平定,畢桀這才向丹朱等人看過來,臉上有些陰冷,還有些興奮:
  “你們還真是……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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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0章 赴「死」

  赤鋒站在原地不動,只暗中以金丹中期的氣勢,護住丹朱。

  丹朱則神情冷峻。

  畢桀目光閃爍道:「怎麼?你丹雀部,真想與我畢方部一戰?」

  丹朱平靜道:「我說過了,我們丹雀部,只想救人。」

  畢桀轉身,看了眼身後的石殿,「你的意思是,你丹雀部的族人,也在這石殿中?」

  丹朱道:「此處術骨秘部,別的地方我們都找過了,什麼都沒有。唯一沒搜過的地方,只有這處石殿。」

  畢桀恍然大悟,冷笑著道:

  「我明白了,你丹雀部是在故意找茬。救人只是幌子,你們的目的,也是想進入這石殿?否則,區區一個小部落中的,一兩百下等族人的性命,也值得你們大張旗鼓來救?」

  丹朱只覺與這畢桀說不通。

  一旁的巴山長老,便冷哼道:「我們丹雀部,可不是你們狼心狗肺的畢方部,對族人也見死不救。」

  畢桀用凶刃指著巴山,目光掙,輕蔑道:

  「哪裡來的走狗?我與你主子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巴山長老冷冷一笑,「你這等貨色,也配與我少主相提並論?若非你虛長了三四十年,僥倖入了金丹中期,連給我們少主提鞋的資格都不配!」

  「插著黑毛裝鳥毛的東西,胸口紋了個鳥,真當自己是個鳥人了?我看你怕是你的雜種爹生下來的雜毛吧———」

  這話很惡毒,罵得周遭都安靜了。

  畢桀牙咧嘴,怒火上涌,兩眼發黑,只覺腦袋喻喻作響。

  巴山長老罵完,手也暗暗有些發抖,他偷偷轉過頭,看了眼墨畫。

  這些話,真不是他要罵的。

  再者說,這種拐彎抹角又「陰險列毒」的罵人話,他這腦子也想不出來。

  這些話,全都是巫祝大人教給他,讓他罵出來的。

  他只是巫祝大人的「嘴替」。

  沒巫祝大人「指使」,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根本不敢,以如此歲毒的話,罵另一個大部落的少主。

  因此罵完之後,巴山長老的心,是很志志的。

  墨畫則對巴山點了點頭,示意他罵得很好,不必擔心。

  巴山長老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這些話,原本是墨畫自己想罵的。

  只可惜,他現在是「巫祝」,要顧及身份,還有神主的體面,不能再隨隨便便,口出污言穢語,以免影響了他在丹雀部,尤其是丹朱心中,「莊嚴博愛」的形象。

  不然他高低親自出口,將畢桀罵得生活不能自理。

  俞長老的罵人傳承,可不是白學的。

  而即便墨畫沒親自出口,畢桀也被氣得不輕他的臉上,沒了一絲笑容,連冷笑和譏笑都氣沒了。

  他是畢方部的天才,雖沒丹朱名氣那麼大,但卻有實打實的戰績,還從來沒人,敢這麼罵他。

  畢桀當即催動手中的凶刃一一畢方部傳承的至寶「畢方黑煞大刀」,想憑藉境界優勢,和法寶之威,快刀斬亂麻,沖入朱雀部,先斬了那個巴山,再趁機砍死丹朱。

  而且此時,丹雀部的陣型前面,恰好有一個「口子」。

  這個「口子」,剛好是丹朱的位置。

  畢桀憑藉經驗,就可以判斷出。

  以自己的修為和勇猛,剛好可以從丹雀蠻兵的隊列中,撕開這道口子衝進去。

  赤鋒的位置也很大意,並不能將丹朱護得太死。

  自己出刀,只要比赤鋒更快一點,畢方黑煞大刀,就能砍中丹朱。

  修為壓制下,丹朱的朱雀翎衣,絕對擋不住自己的畢方黑煞刀。

  再或者,自己伴攻他的護衛長老,吸引火力,再聲東擊西,轉殺丹朱,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畢桀精明勇猛,向來不缺發現機會的眼睛,和抓住機會的能力。

  因此,丹雀部的陣營,只露出了這一點破綻,便被他牢牢抓住了。

  畢桀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便想動手。

  可在此時,身旁一位畢方部長老,卻拉了拉他的衣袖。

  畢桀怒,剛想發怒,轉過頭卻看到了一雙,平靜的灰色的眼眸。

  「少主,冷靜。」

  畢桀當即冷靜了下來。

  心中的憤怒退卻,畢桀的理智也稍稍恢復,

  他再看向丹雀部的蠻兵陣營,看向丹朱的位置時,心頭就漸漸湧起了寒意。

  這是陷阱。

  丹朱的身邊,雖然防備稀鬆,有很多破綻,但這個「破綻」是故意留出來的。

  一旦以為這是「破綻」,衝殺進去,反而會陷入丹雀部的圍殺,凶多吉少。

  「先辱罵激怒我,再留下破綻,引我出手,一旦我激進地抓住了這個『機會」,反而會中了他們的奸計——連我的心性,都算到了麼—」

  畢桀後背發寒,目光陰沉地看著丹朱,心中暗恨道:

  「這個丹朱,看著一臉單純,想不到竟如此陰險毒辣,城府深沉,差點被他騙了·—

  混在人群中的墨畫,見畢桀反應過來了,心中有些可惜。

  這個畢桀的確是個人物,早殺早省事。

  以丹朱為「誘餌」,以俞長老的罵術將他激怒,利用畢桀善於抓機會的能力,給他一個機會,

  引他來沖陣。

  結果畢桀失去理智前,竟然清醒了過來,

  被罵成這樣,還能保持理智,果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而有了這次「無形」的交鋒,畢桀也意識到,丹朱此子「陰險狡詐」,絕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心中有了忌憚,便不太敢貿然出手了。

  而殺丹朱,是他自己的目的,

  但此番征討術骨秘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在身。

  畢桀看著丹朱,沉聲道:「這處石殿,是術骨部的庫藏,裡面藏著不少寶物。」

  「你要救人可以,我不管。但裡面的寶物,都是我畢方部的,你們丹雀部,不可擅動分毫。」

  丹朱點頭道:「好。」

  丹朱心地好,只關心族人。

  墨畫卻不一樣,他心地也好,但也有一點點小小的貪婪,不僅關心丹雀部族人,也關心畢桀口中說的「寶物」。

  但現在局勢如此,他也不好隨便開口,讓丹朱去搶術骨部的庫藏。

  畢桀見丹朱識相,也沒再多說什麼,而是轉過身,命令幾個,身穿青色羽翼長袍,衣著特殊的畢方部族人,開始擺壇畫陣,去開術骨秘部的石殿大門。

  墨畫看到這一幕,心中微有些論異。

  「這也是蠻荒的陣法?」

  「這些人,是巫修?」

  巫修這個詞,是墨畫從丹雀部里聽來的,

  大荒這裡,一般稱呼煉體的「體修」為「蠻修」,也有按蠻族的傳統,稱勇土,蠻兵等。

  使用法術的「靈修」,在大荒叫「巫修」。

  但這個巫修的概念,又不只是靈修這麼簡單。

  首先,巫修也用法術,但大荒的巫修,所用的「法術」,一般叫「巫法」或「巫術」。

  這些巫術中,也包含了一些天地五行的力量法則,但卻摻雜了很多,諸如妖獸氣血,人魂鬼魄之類的邪異法門,還涉及一些毒術,蠱術,邪術的範疇,因此顯得亦正亦邪。

  墨畫退居幕後,不願再隨意動手施展法術,一部分原因也正在此,

  在小部落修士眼中,他的火球術摻著煞氣,紅中帶黑,的確跟一些「巫法」很像。

  但在三品大部落這裡,明眼人多,還是很容易被人看出區別。

  道廷跟大荒的修道體系,雖然經過「整合」,趨於統一,但細節上還是有不少差異。

  而除了「巫法」和「巫術」外,掌握了一定程度陣法,符法,和丹藥的蠻族修士,也可叫「巫修」。

  在大荒的概念中,「陣法」,「符法」和「丹法」,都可稱之為「巫法」,因此鑽研這類修道技藝的,都是「巫修」。

  但鑽研煉器,尤其是蠻甲鑄造的人,卻不可被稱為「巫修」。

  而這類煉器之法,大多都掌握在各部落長老,尤其是大長老手裡。

  所以大荒很多煉器師,大多數都是部落長老。

  而「巫祝」又更不一樣了。

  儘管巫祝跟巫修,只有一字之差,但在大荒,地位卻有著天壤之別。

  具體怎麼不一樣,墨畫也很難說,畢竟他這個巫祝其實是「假」的。

  他沒接受過系統的「巫祝」的傳承,一些零碎的手段,都是他自己琢磨著學來的,或許有巫祝的實力,但卻沒巫祝的真正名分。

  因此,每次展露「巫祝」的手段,都要慎重。

  大荒的整個傳承體系,又比較複雜錯亂,墨畫也還在熟悉摸索的階段。

  而眼下,畢方部的這幾個「巫修」,是墨畫在大荒,很少見到的「陣巫」。

  他們也的確在布著一類陣法。

  墨畫目光微深,心中以天機衍算,推衍其軌跡流動,發現這畢方部巫修所畫的,的確是四象妖紋的一種。

  但這些四象紋,初看之下,即便是墨畫,都有些晦澀。

  這便意味著,畢方部內也有著自成一脈的,特殊的四象陣法傳承。

  同時,他們用這些陣法,破術骨部的大門,就意味著,他們是有備而來,甚至很早就開始,打術骨部的主意了墨畫若有所思。

  而也沒過多久,青黑色的獸紋一閃。

  術骨部石殿大門上的封印,便被解開了。

  兩個畢方部長老上前,一左一右,推開了大門。

  大門之內,陰風陣陣,伴有恐懼的人聲。

  而墨畫則臉色微變,自大門之內,嗅到了一股明顯冰冷異常的氣味。

  「邪神.」

  「果真——是墮落了。

  墨畫眼眸微亮,神魂饑渴,心中蠢蠢欲動,

  這股邪神的氣息,墨畫十分熟悉,而且十分敏感。

  但其他人不同,只有少數神識靈敏的人,心頭湧起一絲寒意,有一丁點警覺,大多數人對此一無所知。

  畢桀不知在想什麼,目光貪婪,當即高聲命令道:

  「進殿!」

  畢桀帶著幾個畢方部的長老,正欲往石殿裡走。

  丹朱剛想開口說:「站住!」

  墨畫連忙拉了拉丹朱的袖子,示意他別說話。

  丹朱閉嘴了。

  可畢桀疑心重,轉過頭見丹朱按兵不動,心中又有些奇怪。

  丹雀部要跟自己,爭著進入石殿。

  可如今石殿開了,這群丹雀部族人,為何一點動靜沒有?

  畢桀越想,心中越覺得有貓膩。

  他忽然道:「慢!」

  畢方部的人停下了,畢桀也駐足原地,思索片刻後,道:「別急著進去,你們守在外面。我」

  畢桀本想說,「我帶幾個長老進去」

  可話到嘴邊,他突然又有些遲疑。

  丹雀部對他抱有殺意,環伺在外,石殿之內,不知虛實。

  自己身為少主,貿然進入石殿,若遇到什麼意外,很可能腹背受敵,凶多吉少。

  畢桀便點了兩個長老的名,「倉長老,卓長老,你們帶一隊人,進去看看,打探虛實。」

  倉長老矮壯,卓長老瘦削,皆是金丹,修為不凡。

  兩人拱了拱手,道:

  「是,少主。」

  說完之後,畢方部的倉長老和卓長老二人,便領著一隊二十餘畢方蠻兵,徑直邁過石門,進入了術骨部黑的石殿內。

  畢桀則領著大部隊,守在石殿外,提防著丹雀部的人。

  墨畫心中暗道可惜。

  這個畢桀,若是親自帶著畢方部的一眾金丹,進入這有著邪神氣息的石殿,那才有意思。

  可惜了,這個畢桀太警覺了。

  巴山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著急,問道:「先生,我們現在要不要,也衝進去看看?」

  丹雀部的族人,大抵就關押在這石殿中。

  而畢方部這麼惦記這個石殿,石殿裡肯定也有好東西。

  墨畫卻斷然道:「不行。」

  丹朱有些不解:「先生,這石殿裡——.」

  墨畫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說,等會你就知道了。」

  丹朱幾人面面相。

  但有了墨畫的吩咐,他們也沒輕舉妄動,而是安靜地駐守在石殿外,與畢方部隱隱對峙著。

  日光照在山崖,落下一片陰涼。

  眾人就這麼等著,時間也一點點在流逝著。

  很快山間的陰涼,便化作了絲絲的煩躁,令人不適,

  自從畢方部的兩位金丹,帶著二十蠻兵,進入石殿後,就仿佛石沉入海,過了整整一個時辰,

  都沒有半點回應。

  畢方部少主畢桀心中焦躁。

  眾人也不由議論紛紛。

  又過了一灶香的功夫,默黑的石殿內,忽然有腳步聲傳來,一道身影自石殿中,一步步走了出來。

  看樣子,還有些熟悉。

  正是適才進入石殿中的,那個身材矮壯的倉長老。

  心急的畢桀忙問道:「倉長老,發生什麼事了,為何耽擱了這麼———」

  話未說完,臉色便一瞬間狂變。

  此時的倉長老,已經走到了石殿門口,崖上陽光一照下來,眾人都看清了倉長老的模樣。

  他的大腿上,皮肉被撕掉了,只剩下白骨。

  而他的臉頰,也被啃掉了半邊,

  胸口一個大洞,內臟幾乎被掏空。

  看著十分悽慘。

  場間的所有蠻修,無論是畢方部還是丹雀部的修士,臉色盡皆蒼白。

  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他們是部落修土,大多都經過戰場,不是沒見過更血腥慘烈的畫面。

  可那等畫面,是正面的廝殺造成的傷亡。

  與如今這等,陰森詭異的感覺,截然不同。

  便是墨畫,心中都微微有些悚然。

  他知道這石殿內,應該藏著一尊兇狠的邪神,這些人就這麼毫無心裡準備,貿然進入石殿,大概率不會有好下場,多少會吃點苦頭。

  可墨畫也沒想到,這邪神竟能「兇狠」至此墨畫微微皺眉。

  畢桀心生驚駭,急切問道:「倉長老,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他也只是敢在遠處問,根本不敢上前。

  倉長老一身血腥露骨,帶著莫名的詭異之氣,臉上半是驚恐,半是灰敗,裂開嘴道:

  「都死了—」

  「都在吃——」

  「我殺了卓長老,因為他要吃我,而我也吃了他——」

  倉長老說著說著,只覺生機在快速流逝,還想催動法寶護身,可他那玉鐲法寶剛一催動,上面便有了斑駁的污痕,似乎他的整個法寶,也被污染掉了。

  畢桀證失神。

  倉長老悽苦一笑,自知回天乏力,提著一口氣,語氣森然對畢桀道:

  「石殿內,有大邪之物—少主,保重—」

  話音未落,法寶暗淡,倉長老就此身死。

  畢桀臉色蒼白。

  滿場死寂,而後響起一片驚恐和譁然,

  金丹長老,就這麼死了。

  而且,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死狀如此可怖」

  他們甚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在一片譁然中,墨畫目光微動,突然看向一旁的赤鋒,衝著對面的畢桀努了努嘴,小聲問道「能殺麼?」

  赤鋒一愣,而後瞬間明白了過來。

  現在,畢方部有兩個金丹,二十個精銳蠻兵,死在了這莫名其妙的石殿中,實力大減。

  而丹雀部卻沒有絲毫損失,此時敵弱我強,若驟然出手偷襲,說不定真能威脅到畢方部的這個兼具天賦和狠辣的少主一一畢桀。

  「這位『巫先生」,當真好敏銳的心思,好快的算計——」

  赤鋒心中感嘆,而後不免有些心動。

  殺畢桀··

  可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遠處的畢桀,似乎也感受到了一股殺機。

  不好!

  畢桀當即顧不得哀悼倉長老,也顧不得關心死去的畢方部族人,而是當即沉聲命令道:

  「畢方部聽令,所有人收攏陣型,護住我!」

  畢方部蠻兵,從驚中回過神來,當即遵照命令,排成陣勢,將畢桀牢牢護在中間。

  餘下的兩個長老,也守在畢桀身旁,謹防有人,沖陣殺他們的少主。

  殺畢桀的機會又沒了。

  墨畫「」了一聲,隨後心裡覺得有些古怪。

  這個畢桀部的少主,對殺意未免太敏感了些。

  幾乎是自己剛開口,準備喊人圍殺他,這個畢桀就察覺到了。

  而另一邊,畢桀也目光閃爍不定,心中志忑:

  「究竟是誰,三番五次,牽動殺機,在找機會害我?」

  「是丹朱?他當真能有這麼陰毒的心思?」

  畢桀有些不解。

  局面暫時僵持住了。

  丹雀部動了殺機。

  畢方部嚴陣以待。

  誰也沒有動手,但誰也不敢大意。

  畢方部吃了大虧,折損了足足兩位金丹,自然不敢輕易妄動。

  而丹雀部,雖然實力占優了,但在無法偷襲,殺掉畢桀的情況下,也根本沒理由,與畢方部發生正面衝突。

  過了片刻,畢桀心思微動,對丹朱道:

  「說好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現在你們丹雀部,可以進去救人了,我們畢方部,絕不阻攔。」

  丹朱皺眉。

  他是善良,缺了點閱歷,但又不是傻子。

  跟墨畫待久了,丹朱「陰險」的小心思也漸漸多了起來,此時如何能不知,這畢桀是在坑他。

  石殿之內,藏著莫名的恐怖危機,畢方部的金丹長老進去都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丹雀部,又能討到什麼好?

  他是少主,肯定不能以身犯險,

  讓赤鋒,巴山和巴川這三位丹雀部金丹進石殿,丹朱也不放心。

  即便石殿安全,這三位金丹進去之後,還能安然回來。

  但在這三位金丹,進去石殿的時間內。這個畢桀,肯定會想辦法來殺自己。

  這是巫先生,跟他說的「生於憂患」的意識。

  時時刻刻,以自己的性命為重,見到壞人,就得提防他們害自己。

  丹朱牢牢記在心裡。

  因此,此時只能按兵不動。

  離開石殿不行,人救不出來,也會放任畢方部為所欲為。

  進入石殿更不行。

  石殿乃大凶之地,哪怕是金丹,進去都九死一生。

  可丹朱心裡也知道,這麼僵持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恰在此時,一道沉重但溫和的聲音傳來:

  「我進去吧——」

  丹朱一愣,回頭看向墨畫,難以置信道:「巫先生,你——」」

  墨畫一臉莊重嚴肅,且有著一往無前,慷慨赴「死」,捨我其誰的豪邁氣概。

  他語氣凝重道:

  「我能感受到,前方石殿之中,潛藏著某個神主的敵人,這是神明的異端。」

  「身為巫祝,拔除邪物,蕩平惡墮,傳播神主的恩澤,乃義不容辭之事,我———嫂死不悔———

  墨畫說完,又微微仰頭,看優天空,臉上流露出一絲堅定而悲壯的意味。

  畢方部的眾人看著墨畫,無不心中震動,失神無語。

  巴你和巴川心中,也油然生出崇敬之情。

  便是蠻將赤鋒,都覺得心中一震,對這位互前並不太看好的「巫先生」,生出一絲由衷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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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1章 一劍

  臨危赴命,捨身忘死,拔除邪墮,心向神明。

  這不是巫祝,還能是什麼?

  在這一刻,丹雀部的金丹長老,金丹蠻將,乃至在場的百人精銳蠻兵,心中都生出了一個念頭:

  這位巫先生,或許真是巫祝,否則絕不可能有,如此大無畏的勇氣,和捨身忘死的虔誠!

  丹朱倒沒那麼在乎「巫祝」的名頭,而是真心掛念墨畫的安危。

  面前的石殿,是金丹修士都有去無回,悽慘而死,血肉難存的「凶地」。

  丹朱低聲勸道:「巫先生,不必以身犯險」

  墨畫卻搖了搖頭,「我意已決。」

  丹朱還欲再勸。

  墨畫卻一臉慈悲道:「丹雀部的族人,就困在石殿之內,神主慈悲,命我救下他們。這是神主的旨意,也是我的使命。」

  丹朱感動不已。

  其他丹雀部長老和蠻兵,也都為墨畫的悲憫和氣概深深折服。

  「可您的修為.只有築基」丹朱還是不放心。

  墨畫聞言,緩緩道:

  「我說過了,我是神主的巫祝,一身偉力,皆得自神主的恩賜。」

  「只要信仰虔誠,便有通天神力,至於修為是築基還是結丹,並無太大差別」

  墨畫神態莊嚴。

  丹朱有些恍然地點了點頭。

  此情此景,便是經驗豐富,兇狠老道的蠻將赤鋒,一時也覺得墨畫說的,好像是真的。

  丹朱鄭重道:「先生,您多加小心。」

  墨畫點了點頭,忽而指了指一旁的鐵術骨,「這人,也隨我一起去。」

  鐵術骨聞言大驚失色,連忙道:「我廢了,我四肢都斷掉了!我不去!我去不了!」

  墨畫淡淡道:「你不去,現在就殺了你。」

  鐵術骨深知墨畫的「惡毒」,也知道他絕對能讓人殺了自己。

  而斷骨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這都是墨畫的「傑作」,鐵術骨心裡又恨又怕,只能道:

  「我可以跟你進去,但如你所見,我四肢都斷掉了———」

  墨畫便道:「簡單接一下,再拄個拐杖。」

  只要有心,沒什麼困難,是克服不了的。

  鐵術骨無話可說。

  兩個丹雀部的蠻兵,上前將鐵術骨的骨頭,簡單接上了,敷了點草藥,綁了個繃帶。

  鐵術骨拄了個木杖,倒也能勉強行走。

  畢竟他是金丹,修為的底子在這。

  準備完畢後,墨畫便一步又一步,緩緩走向「兇惡」的石殿。

  丹雀部的眾人,根本不知道,墨畫的心裡此時到底有多興奮。

  他們只覺得,墨畫捨己為人,背影充滿悲壯,明明不高的個子,此時卻顯得異常雄偉高大。

  便是畢方部的眾人,一時都有些震驚於墨畫的膽魄,而不敢攔他的路。

  畢桀看向墨畫的目光,也流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凝重。

  就這樣,在眾人的「注目禮」之下,墨畫以「巫祝」的崇高姿態,邁入了術骨部的石殿中,邁入了這金丹殞命的禁地,也邁入了,深不可測的黑暗。

  一一拐,不情不願的鐵術骨,跟在墨畫身後,也隨著墨畫一同進入了術骨石殿。

  之後黑暗將兩人的身影吞沒。

  一切都消失,再沒了半點聲息。

  刻著白骨妖獸像的石殿大門內,涌動著濃濃的邪欲,將一切都吞噬。

  蠻族的眾人,只能在外面眼睜睜地看著。

  初入石殿,四周有些陰暗。

  墨畫的眸光一亮,穿透了黑暗,將殿內一切景象,都看在了眼中。

  石殿很大,但出乎墨畫意料的是,石殿並不深,也沒有長長的甬道,或是深邃的結構。

  幾乎第一眼,就能越過走廊,看到大殿。

  以及大殿之下,一座巨大的牛角蠻神像。

  這便是術骨部,供奉的蠻神,

  此時這尊蠻神像,牛首含怒,雙目圓睜,散發著一股暴怒陰森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恍若硫磺的神念氣味。

  墨畫仰著頭,直視那蠻神像,神色若有所思。

  而一旁的鐵術骨,自從進入石殿,便低頭垂首,什麼也不敢看,甚至身子也直接趴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墨畫輕嘆道:「別跪著了。」

  鐵術骨這才敢抬頭,畏畏縮縮地四處看了看,直到看到墨畫這個築基,昂首挺胸地站著,而他這個金丹修士,卻害怕地跪在地上,這才覺得有些不妥。

  心底那一絲,金丹修士的自尊,讓他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墨畫道:「走吧。」

  說完,墨畫沿著面前的石階,踏進了蠻神像前,迴環的石道。

  鐵術骨猶豫片刻,便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沿著石道,走了片刻,墨畫便能看到沿途,殘缺不全,白骨森森的畢方部修士。

  通過痕跡,墨畫可以大概判斷出,這些畢方部修土,應該是一進入石殿,便陷入了某種迷亂的臆想和癲狂中,開始互相「殘殺」,乃至啃噬血肉而死。

  至於是哪種臆想墨畫又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一個,頭顱完整,面目沒有殘缺的畢方部蠻兵。

  「飢餓—

  墨畫神情微動,「與蠻荒的飢災有關?」

  他又往前走了走,發現二十多畢方部蠻兵,無一例外,全都這樣死在了路上,死在了極度的「飢餓」中,滿嘴血肉,一片血腥狼藉。

  而他們自己身上的肉,也都被啃得千瘡百孔。

  這果然像邪神的做派。

  突然身後傳來乾嘔聲。

  墨畫轉過頭,發現鐵術骨捂著嘴,一臉噁心欲吐的模樣。

  墨畫有些無語,「你不是也吃過麼?裝什麼白蓮花?」

  甚至這個「習俗」,本就是他術骨部最先傳開的。

  鐵術骨不知道怎麼說。

  自己吃的時候,陷入了某種癲狂,只覺得血肉鮮美,根本沒什麼感覺,可看別人吃的時候,不知為什麼,就覺得很噁心,想吐。

  墨畫又問鐵術骨:「這個地方,你是不是來過?」

  鐵術骨喃喃道:「我—沒—

  可墨畫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基本只需看他的眼睛,還有神識的波動,就可以判斷出自已想知道的事。

  墨畫點頭,「你來過。」

  鐵術骨心底微微發麻。

  墨畫也沒為難他,道:「在前面帶路吧。」

  鐵術骨遲疑片刻,目光略帶陰險地看了眼墨畫。

  明明附近沒有其他丹雀部的護衛,墨畫也只是築基,而他卻是堂堂金丹,可鐵術骨心中,愣是生不出一絲「逆」的心思。

  仿佛墨畫是金丹,而他自己才是築基。

  「是鐵術骨便老實在前面帶路。

  不過石殿結構簡單,路也不複雜,也沒什麼需要帶的。

  不過一灶香的功夫,鐵術骨便領著墨畫,走到了大殿中,白骨蠻神像的下方。

  蠻神像下方,是一處寬的大殿。

  殿中有供台,有護衛獸像。

  此時供台前,跪著一個人,此人瘦高個,半身是鱗的白骨,已然倒地氣絕。

  看其衣裝和身形,正是畢方部另一個金丹卓長老。

  金丹修士,神識更強,抵禦「邪念」的能力也更強一點。

  這兩個金丹長老,一直撐到蠻神像前,才被邪念徹底蠱惑,「飢餓」噬心,互相殺伐啃噬。

  卓長老死在了蠻神像前。

  倉長老則吊著一口氣,逃出去了,向他的少主報信了,倒也算忠心。

  墨畫正環顧四周,忽而聽聞一聲粗喘聲,轉過頭來,發現鐵術骨神情呆滯,兩眼微紅,嘴角流著口涎,似乎心底有飢餓感蔓延,理智在瀕臨喪失。

  「鐵術骨!」墨畫神色淡然,輕喝一聲。

  這一道清喝聲,聲音不大,卻宛若驚雷,響在鐵術骨耳旁。

  鐵術骨心神一驚,當即清明了幾分,心底那點沒來由的飢餓感,也消退了不少。

  畢方部的一行人,姑且算是「正常人」,沒被邪念污染過,所以白紙一樣,抗性很低,

  基本上一進殿,就中邪了。一中邪,就開始互吃了。

  而鐵術骨這人,本身就是「髒」了的。

  反過來說,他對邪念的抗性,反而會高點。

  但即便高點,那也有限,估計過不了多久,他也就會沉淪癲狂,跟倉長老和卓長老一樣,想著『吃』人了。

  所以,要抓緊時間了。

  墨畫對鐵術骨吩附道:「你點篝火,舉行儀式,祭祀蠻神,引它降臨。」

  鐵術骨道:「我不會。」

  墨畫用鋒利如寶劍的目光看著他。

  鐵術骨垂下頭,開始掏出火石,架起荒枯木,去點篝火,動作十分熟練。

  點完篝火,火焰熊熊燃起。

  鐵術骨回頭看了眼墨畫,「我要吃『東西』麼?」

  說完他還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按照祭祀流程,這個時候,他該吃『人』了。

  墨畫卻搖了搖頭,「不必了,畢方部的人,已經替你吃過了。」

  空中殘餘的血腥還在。

  畢方部兩個金丹,二十多築基,互相啃噬的瘋狂意念,也還沒消散。

  鐵術骨有些失望。

  墨畫道:「你可以跳舞了。」

  「跳舞?」鐵術骨愣住了,看了眼自己斷掉之後,剛勉強被接上的四肢,「現在?我?跳舞?」

  墨畫點頭,「你跳,就跳那晚,你在小樹林裡祭祀時跳的舞。」

  鐵術骨很為難,「我—.胳膊腿都斷過,跳不好—」

  墨畫冷著臉,「你自己想辦法。」

  鐵術骨只覺這惡毒的小白臉,是真他媽會刁難人。

  讓斷胳膊斷腿的人跳舞,他怎麼想的?

  「不跳可以,但別怪我沒告訴你,這大殿內,邪念很深,你待久了,也早晚會死。甚至,你每晚跳一分,死的概率,都更大點——.」墨畫善意地提醒道。

  鐵術骨心中暗恨,只能道:「我跳!」

  他開始拄著拐杖,按照術骨部的習俗,跳起「取悅」蠻神的舞來。

  但他拐杖不趁手,胳膊斷掉了,腿還是殘的,氣氛也不對,自然跳得歪歪扭扭。

  墨畫就在一旁默默看著。

  篝火,「吃」人,跳舞。

  三樣都集齊了,按理來說,祭祀也應該成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鐵術骨的舞,跳得很爛。

  但沒辦法,這個舞,也只有他會跳。

  鐵術骨不斷摔跤,磕磕絆絆,足足花了平日裡兩倍的時間,才適應疼得裂開的四肢,進入微的癲狂狀態。

  隨著鐵術骨的舞蹈,符合某種特殊的韻律,大殿內的氣氛,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白骨蠻神的雕像上,滲出了血氣。

  蠻神的臉上,也流出了鮮血。

  邪崇的氣息,也越發濃烈。

  墨畫的自光,卻越發明亮。

  終於,隨著一聲深沉可怖的語聲響起,一股血霧驟然降臨,自上而下,向祭壇籠罩而去。

  這種邪神的血霧,尋常修土,應該看不到。

  可鐵術骨卻看到了。

  原本還在跳舞的鐵術骨,瞬間面無血色,驚恐道:

  「真神——這是真神?!蠻神大人的真身,竟然降臨了?!」

  「血霧降臨,覲見真神,剝離凡胎,永奉神道—」

  「要死—要死——」

  鐵術骨眉眼扭曲,轉身便逃,可他雙腿不便,只能拄著拐杖逃,

  剛逃沒多久,一枚黑煞火球飛來,直接打掉了他的拐杖。

  鐵術骨摔在地上,斷裂的四肢劇痛,仰頭看向用火球術炸他的墨畫,急怒攻心:

  「你個—」

  可他還沒說完,邪念的血霧便將其籠罩。

  鐵術骨的意識,漸漸昏沉,而後倒在地上,漸暈了過去。

  墨畫則站在原地,神色鎮定,靜靜等著邪神的血霧,將自己吞沒。

  而此時,石殿之外。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似乎石殿之內,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甦醒。

  可他們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即便是神識,也察覺不到任何異樣,唯獨心中沉甸甸的,仿佛在被某個強大暴虐的存在窺視著。

  畢方部上下神情驚惶,少主畢桀,也臉色凝重。

  丹雀部一邊,赤鋒幾個金丹互相看了一眼,眉頭緊緊皺起。

  丹朱心中念著墨畫的安危,也憂心怖。

  可他們根本不知,石殿裡有什麼,更不敢違背墨畫這個「巫祝」的吩咐,貿然進入。

  石殿之內。

  一陣天旋地轉後。

  鐵術骨睜開眼,低頭看了看,發覺自己斷掉的胳膊和腿完好無損。

  可他心裡,沒有一丁點高興。

  他大概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活」在這個世上了。

  他來到了「蠻神大人」的領域。

  鐵術骨的心中是絕望的。

  他就知道,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跟那個惡毒的小白臉混在一起。

  如今一不注意,竟然陷入了,獨屬於神明的禁域。

  在術骨族傳說中,面見神明真身,乃是莫大的恩賜。

  但這也意味著,他的神魂,永遠無法再回歸現世,他肉身的道,已經消亡了。

  而在術骨部的文字記載中,除了初代的先祖,從沒有任何人,能在覲見過蠻神大人之後,還能活著回到現世的。

  而這條「血霧降臨,覲見真神,剝離凡胎,永奉神道」的十六字忠告,也是當年術骨先祖留下的,為的就是忠告後人,可敬神,但不可見神。

  如今,一切都應驗了—

  鐵術骨的心,一片死寒。

  恰在此時,一道深沉可怖的聲音響起:「為何不跪?」

  蠻神大人!

  鐵術骨噗通一聲,立馬跪下,以頭搶地,

  可片刻後,他發覺這句話,好像不是對他說的。

  鐵術骨偷偷轉過頭,瞄了一眼,忽然就愣住了。

  在他身旁,站著一個小孩子?

  眉眼如畫,臉如白玉,看著粉雕玉琢一般,十分討喜。

  可是..哪裡來的孩子?

  鐵術骨覺得邪門,仔細端詳了這孩子的面容,片刻之後,猛然一驚:

  是那個惡毒的小白臉?!

  「他怎麼變成小孩子了?!」

  「他的神魂是怎麼一回事?」

  鐵術骨心中震驚,而後便聽那孩子,以一種略帶失望,且極其無禮的態度,對蠻神說道:

  「你怎麼才墮落了一半?」

  鐵術骨只覺驚恐至極,寒意用上心頭,深入骨髓。

  這臭小子,在說什麼?!

  他怎麼可以,稱呼蠻神大人為「你」?

  他怎麼可以,說蠻神大人「墮落」?

  還才墮落了一半?

  聽這意思,墮落了一半,他還不高興?他還指望蠻神大人「全墮落」了不成?

  鐵術骨十分震恐。

  「人」怎麼可以無知怎麼可以囂張成這個樣子?

  果然,蠻神大人發怒了。

  鐵術骨能感覺到。

  身為術骨蠻神的「信徒」,他能感覺到,蠻神大人的怒意,那是宛如狂風血雨,黑夜腥風一般,令人可怕的災厄。

  「這個小子他真是他媽找死—」

  「他死的時候,千萬千萬,別牽連到我—」

  「我不認識他——」

  鐵術骨將腦袋,磕在石殿的台階上,心中恐懼,一動不敢動。

  果然,隨著一聲嘶吼,蠻神的怒意,宛如黑雲遮天,血雨席捲,充斥著整座大殿。

  一聲轟隆的落地聲響起。

  鐵術骨骨頭都在打顫。

  可這狂風暴雨般的怒意,凝結了許久,卻仿佛被人定住了時間一般,遲遲不曾降臨。

  鐵術骨臉皮抽搐,許久之後,才大著膽子,偷偷睜開眼,向前看了一眼。

  然後,他就看到一隻巨大掙的百骨頭顱。

  這隻頭顱,被硬生生削掉,摔落在地,眼孔中滿是驚恐。

  而這頭顱之上,正站著一個小孩子。

  這小孩宛若金童玉質,腳踩白骨頭顱,手上拎著一把金劍。

  金色劍尖之上,神明的黑血,一滴一滴落下..

  這一幕,如此令人震恐。

  鐵術骨的心臟,直接驟停。

  宛如崩天裂地的海嘯,自心頭席捲而過,碾碎了他活了三百年的一切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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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2章 真巫祝

  他隻是跪在地上,磕了個頭的功夫。

  這個手提金劍,宛如“金童”一般的小孩,就已經斬掉了宏偉巨大,雄壯威嚴,恐怖無比的蠻神大人的頭顱。

  極度離譜的畫面,粉碎了鐵術骨的理智。

  鐵術骨傻子一般笑了笑,心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是幻覺……”

  “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虛幻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中了幻術,我中了某些邪術,我産生了臆想,我還在做夢,我跳了取悅蠻神大人的舞,我的癫狂還沒消退……”

  鐵術骨一瞬間,有了理所當然的感覺。

  然後下一瞬,他就見到金童手中的金劍一絞,金光如羅網,直接将蠻神大人巨大的殘軀,絞成了碎屑,而後紅光升騰,聖紋顯現,火焰焚煉,将偌大的蠻神,烤成了一縷半銀半青色的念力。

  那金童張開血盆小口,“嗷嗚”一聲,将所有銀青色念力,全吞進了肚中。

  這更加扭曲理智的一幕,讓鐵術骨更加釋然了。

  “果然,我就說,我是在做噩夢……”

  蠻神被一個小孩,一劍斬殺,本就是天方夜譚的事。

  如今蠻神大人,不僅被殺了,還被一個小孩一口吞了,這更是荒誕至極,說出去隻有弱智才會信的事。

  鐵術骨自認爲不是弱智,他是不會信的。

  根據他三百多年,豐富的修道經驗判斷,他現在的的确确,應該是在做夢,是在臆想,是中了某些“邪症”,陷入了某種幻想。

  而夢與現實是相反的。

  估計是現實中,蠻神大人太可怕了,造成的恐懼太深了,所以在他的夢裏,蠻神大人才會被一個小孩,一劍斬了。

  這是修士内心的自我調解。

  經常陷入癫狂,産生癔症的鐵術骨,對此頗有研究。

  恰在此時,那斬了蠻神,手持金劍的金童,回頭看了鐵術骨一眼。

  一股陌生但純粹的神明威壓傳來,鐵術骨渾身一顫,當即熟練地跪在地上,以頭搶地,不敢出一點聲。

  哪怕鐵術骨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是在犯病,是在臆想,一切都是幻覺。

  但骨子裏對“神”的敬畏和恐懼,卻十分真誠。

  墨畫泛着金光的眸子,看着鐵術骨,心頭若有所思,似乎是在想着,如何處置這個術骨部的金丹頭目。

  不過想了想,這不過是個金丹小頭目罷了,不必過多理會。

  鐵術骨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過了一段時間後,夢境開始破裂,神念幻境扭曲,墨畫手持金劍的金童身影開始模糊。

  鐵術骨也覺得一陣頭昏腦漲,腦袋似乎被擰成了麻花。

  待神識中的痛苦消散,再睜開眼時,鐵術骨發現,自己仍在大殿之中。

  大殿之上,白骨蠻神石像猙獰莊嚴。

  但也僅此而已,如今的神像,已成“死物”,那股陰森邪異,不可直視的氣勢已經悄然無蹤了。

  鐵術骨心頭咯噔一跳。

  “蠻神大人離開了?還是說,蠻神大人從未降臨,适才的血霧全是自己的幻覺?”

  “總不可能……”

  鐵術骨連忙按捺下心頭大不敬的想法,繼而猛然一驚,轉頭看向墨畫。

  墨畫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臉雲淡風輕。

  鐵術骨端詳着墨畫的面容,越看越心驚。

  像!
  太像了!
  這個惡毒的小白臉,與自己臆想中,那個手持金劍,一劍斬去蠻神頭顱的金童,實在是太像了。

  甚至可以說,一模一樣,隻不過是放大了而已。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鐵術骨心中驚惶,實在是理解不了。

  墨畫也沒多說什麽,身爲巫祝,是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的。

  話痨是做不了巫祝大人的。

  如今蠻神殺了,也“吃”了,此行的目的也達到了。

  整體過程,比墨畫想得要順利很多,當然主要是因爲,蠻神“堕落”的程度,遠沒有達到墨畫的期待,隻堕落了一半,還無法稱之爲完整的“邪神”。

  因此墨畫幾乎一劍就抹殺了,省了很多事。

  即便如此,這也幾乎是,墨畫離開乾學州界後,遇到的最大的一隻“邪祟”了。

  這已經是極強的對手,和極難得的“大餐”了。

  待會找個安靜的地方,仔細煉化之後,神識還能更進一步。

  墨畫心中有些迫不及待,但眼下還有一些善後的事要做。

  “救人……”

  墨畫的目光,越過蠻神像,看向後面的一個山洞。

  山洞内,有不少活人的氣息。

  墨畫走近山洞,便見到了一排排生鏽的鐵牢,鐵牢之中,關押着的,是一張張凄苦絕望的面容。

  這便是丹雀部,被擄掠來的小部落族人。

  不隻是丹雀部,還有一些其他中小部落的俘虜,全都關在了一起,用作“活口糧”。

  這些活人,一用來災荒時充饑,二用來獻祭蠻神。

  他們吃的食物,也全都是糟糠一樣,豬狗不吃的東西,純粹是爲了讓他們保持活着。

  甚至一些帶毒的草木和樹皮,術骨部也喂給他們吃,完全沒将他們當做人。

  這就是蠻奴的待遇。

  這些活人“蠻奴”,看到墨畫,并沒有高興,反而是一臉的驚恐。

  他們将墨畫,當成了術骨部的人。

  而每次術骨部的人來,都是抓人去吃的,他們是索命的牛頭,是吃人的夜叉。

  盡管墨畫看着俊秀面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保不準他也是一個吃“人”的惡鬼。

  一衆蠻奴人心惶惶。

  墨畫心中輕歎。

  這世上有些人,活着是真的難。

  墨畫一臉溫和道:

  “你們不必害怕,我是侍奉神明的巫祝,如今是奉神主之命,和丹雀部少主丹朱所托,前來拯救你們,脫離苦海的。”

  墨畫面容如玉,神情莊嚴,俊美不似凡人,語氣清冽之中,也有着一股鎮靜人心的力量。

  再加上,他提到了“巫祝”,還有丹雀部仁名遠揚的“丹朱少主”。

  一衆蠻奴面面相觑之後,絕望的神情中,不由浮出了一絲希冀。

  便有幾個丹雀部的族人,向墨畫叩拜道:
  “多謝巫祝大人,多謝丹朱少主。”

  有人帶頭,其他人心中的疑慮,便也漸漸消去,越來越多丹雀部的族人,向墨畫叩謝。

  甚至一些,不屬于丹雀部的部落蠻修,也跟着向墨畫拜求道:

  “謝謝巫祝大人,多謝丹朱少主,求巫祝大人,救我等性命。”

  墨畫不喜歡别人跪他。

  這種“跪拜禮”,本就不是什麽好的禮節。

  但現在他要裝巫祝,也實在是沒辦法,隻能硬生生受了這些蠻修的跪禮。

  在衆人跪拜中,墨畫伸出白皙的手指,點了一下牢門。

  “聖紋”仿佛受他号令,在他指尖生成,凝練于鐵牢之上,直接将那些堅不可破的鐵門給破開了。

  此行此舉,在這些淪爲“蠻奴”的部落蠻修看來,恍若神迹。

  所有蠻奴噗通一聲,全都跪下了。

  此前心存懷疑的人,此時也确信無疑,心懷大慈悲,指尖生聖紋,墨畫便是救他們性命,讓他們脫離苦海的“巫祝大人”。

  衆人口呼“巫祝大人”,向墨畫叩首。

  墨畫就這樣,在充滿絕望和鏽迹的鐵牢間走過,隻輕輕點了點手指,一間間牢獄,便應聲大開,帶給了這些痛苦的蠻修,以生的希望。

  越來越多得救的蠻修,口中奉着墨畫的尊名。

  墨畫心裏有些别扭,但裝作一副坦然的模樣。

  終于,不到半個時辰,整個石殿地牢内關押的俘虜,就全被墨畫救出來了。

  墨畫算了下,大約有五百多蠻奴。

  其中一半多,是丹雀部的人。

  剩下零零散散的,都是周邊小部落的蠻修。

  這些都是術骨部囤積的“口糧”。

  而除了這些口糧外,這石殿裏,還藏了一些其他東西。

  在地牢更深處,有一些庫房。

  這些庫房裏,藏着一些真正的“食物”,是一些菽粟,谷物,肉幹等等。

  術骨部裏,還有正經食物?
  墨畫心中有一點違和,但沒來得及細想,注意力便被另一批庫房裏的東西吸引了。

  這些東西,是一些蠻甲。以及鑄造蠻甲所需的,妖骨,皮革,鐵石等等。

  數量還不少。

  “畢方部攻打術骨部,爲的莫非就是……這一大批蠻甲的庫藏?”

  墨畫心頭有些詫異,還有一些垂涎。

  他早就想,大批量“量産”蠻甲,投入蠻兵的打造,嘗試看看效果了。

  隻不過蠻荒這個地方,精通煉器的長老少,煉器材料更是稀有。

  某種意義上,這都是“軍備”材料,基本上都被大部落壟斷,想弄到高質量,大批量,适宜鑄造“蠻甲”的妖獸骨骼和皮毛,十分困難。   
  眼前這塊“肥肉”,怎麽着都得吃下來。

  當然,這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得再從長計議。

  當務之急,還是先将人救出去。

  墨畫回過頭,看着一張張對自己懷着憧憬和希冀的髒兮兮的臉龐,緩緩道:
  “神主會給你們賜福,救你們性命。你們現在,都随我離開。”

  衆人紛紛熱誠道:
  “是,巫祝大人。”

  墨畫便領着一群人,往石殿的大門走去。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巨大猙獰的白骨蠻神像前。

  這群蠻奴無不神情驚恐,畏縮發抖。

  他們恐懼“吃”人的術骨部,也恐懼于術骨部供奉的蠻神像。

  而此時蠻神像前,還跪着一個臉上塗着白骨面妝,穿着術骨部族衣裝的鐵術骨。

  “術骨部金丹?!”

  被俘虜的蠻修吓了一跳。

  跪在蠻神像前,嘴裏叨咕着什麽的鐵術骨也吓了一跳。

  他是被墨畫吓得。

  自從見了金童一劍斬蠻神的畫面,跟金童的容貌相似的墨畫,便讓鐵術骨心中懼怕。

  哪怕鐵術骨,心中笃定,那是自己做的一場夢,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可對墨畫,他還是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墨畫看了眼鐵術骨。

  之前雖然離得遠,但墨畫神識敏銳,耳聰目明,還是大概聽到了,鐵術骨跪在蠻神像前,嘴裏叨咕的話。

  譬如什麽“先祖保佑”,“消災免難”之類的。

  這些話,倒也沒什麽問題。

  墨畫沒往心裏去,而是對鐵術骨道:“你随我一起出去。”

  此話一出,鐵術骨還沒說什麽,被俘虜的蠻修們,則紛紛神情驚恐:
  “巫祝大人,此人是術骨部的金丹……”

  墨畫便道:“此人,是術骨部的‘内奸’,是他通風保信,引我來救你們的。”

  鐵術骨一臉震驚。

  這小白臉巫祝在胡說什麽鬼話?!

  自己才不是内奸!
  自己是鐵骨铮铮的術骨部“忠臣”,隻是出于對蠻神大人的信仰,迫于嚴峻的形勢,和敵人的惡毒,這才不得不委曲求全,替這個小白臉巫祝帶路。

  自己不是内奸!

  不是!

  可一衆俘虜蠻修,卻用一種看“自己人”的目光,看着鐵術骨,甚至還有人面帶感激。

  這讓鐵術骨十分難受。

  “走吧。”墨畫淡淡道。

  鐵術骨沒辦法,他害怕再遭到墨畫的“毒手”,因此隻能再拄着殘缺的拐杖,一瘸一拐,跟在墨畫身後。

  ……

  石殿之外。

  已經等候了一個多時辰的丹朱等人,無不神情凝重,憂心如焚。

  他們可以斷定,這石殿内,必然有什麽邪異的東西。

  而巫先生已經進去那麽久了,卻還一點聲息沒有。

  畢方部的畢桀,臉上也挂着輕蔑,冷笑道:

  “不自量力的小鬼……我畢方部的兩個金丹,都折在了裏面,你一個區區築基,以爲頂一個‘巫祝’的名頭,就真的萬邪不侵了?傻子一樣……”

  可他話音未落,石殿内便傳來腳步聲。

  畢方臉色一變,便見自黑暗之中,隐隐約約,走出了一道人影。

  這人并不高大,但氣質莊嚴,在背後邪異的黑暗氣氛襯托下,甚至顯得有些神聖偉岸。

  面容白淨如玉,目光澄澈,氣質超然。

  他自金丹殒命的邪異禁地之中走出,面色不改一分,氣度無絲毫慌亂,便連衣角,也不曾皺過一點。

  經大劫而道心不破。

  曆萬邪而一塵不染。

  而在他身後,是一大群被救下的俘虜。

  這群蠻修俘虜,随着墨畫離開了石殿,擡起頭便見到了久違的陽光,知道自己得救了,無不喜極而泣。

  他們紛紛,向墨畫跪下,口中狂熱高呼:
  “謝神主大人賜福!”

  “謝巫祝大人救命!”

  “神主大人,永垂不朽。巫祝大人,既壽永昌!”

  蠻奴虔誠的信奉聲,震耳欲聾。

  而墨畫就孤身一身,平淡随和,站在人群中間。

  他的背後是黑暗。

  面前是陽光。

  璀璨的光芒,灑在他的臉上,照得他面容如玉,恍若神人。

  這一幕,攝人心魄。

  丹雀部的丹朱衆人,也爲之失神。

  那一刻,他們心底中,“巫祝”的形象,與墨畫的身形,高度重疊。

  在此前,他們心中的巫祝,各有不同。

  但此時此刻,他們恍然間覺得,侍奉神明的“巫祝大人”,就該是墨畫這個樣子。

  不少蠻兵心旌動搖,仿佛覺得此時的墨畫,便如同神明在世間的“代行者”。

  一些丹雀部的蠻兵,受到這種神聖氣氛的影響,開始情不自禁,向墨畫半跪,虔誠禱告。

  便是“敵對”的畢方部,也有蠻兵受到感染,下意識膝蓋一軟,便想向眼前這位莊嚴神聖的“巫祝大人”跪下。

  畢桀恨極,眼睛如刀子一般回頭望去。

  原本跪到一半的畢方部蠻兵,又硬生生止住,站直了身子。

  這種神聖肅穆的氛圍,持續了很長一段的時間。

  最終,是畢桀忍不住了,他按捺下心中的震驚與不解,直視墨畫,問道:
  “到底怎麽回事?石殿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畢方部的卓長老,還有那二十名精銳呢?”

  墨畫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悲憫,緩緩道:
  “石殿之内,潛藏着一尊背叛了神明之道的異端邪物,這邪物可蠱惑人心,畢方部的衆人,全都死了。”

  畢桀臉色難看至極。

  二十多精銳蠻兵,他雖然心疼,但也不是耗不起。

  可兩位忠心耿耿的金丹長老,這可是極其寶貴的“人力”。

  如此一眨眼全都折了,即便是畢桀,也不可能不心痛。

  畢桀惡狠狠地看着墨畫,“那你呢?你爲何沒死在裏面?”

  墨畫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他的無禮,而是目光堅定道:
  “我說過了,身爲巫祝,當傳播神主的恩澤,以拔除邪物,蕩平惡堕爲己任,以匡扶蒼生,拯救蠻荒爲初心。”

  “如今我的虔誠,得到了神主的回應。”

  “神主賜我無上神力,已然将悖離神明之道的強大邪物,徹底斬殺!”

  此言一出,衆人面色震動,一片嘩然。

  這等神妙玄虛之言,他們無法親眼見證,因此不好斷定。

  可畢方部的兩位金丹,不到半個時辰,慘死在石殿内是事實。

  墨畫一個築基,能從石殿内安然無恙走出,還救出了被囚禁的一衆部落族人,同樣也是事實。

  事實如此,說有神主賜福,有“神力”加身,可能也并非虛言。

  衆人看向墨畫的目光,敬重之餘,已然帶了一絲對于“神道強者”,“巫祝高人”的敬畏。

  既然是高人,定然不能以“築基”論之。

  畢桀生性狂傲,在心中大罵墨畫巧言善辯,故弄玄乎,裝模作樣。

  可這件事,他也根本弄不明白虛實。

  畢桀想了想,索性不管了,而是直接看向丹朱,冷冷道:

  “既然這位……巫祝,已經救出了丹雀部的族人,那你們丹雀部,是不是可以撤兵了?我們有言在先,你們丹雀部救人,但這術骨部的庫藏,卻是我們畢方部的。”

  丹朱本想答應,可擡頭看了眼墨畫,卻見墨畫,不動聲色地對他搖了搖頭。

  蠻将赤鋒也輕輕攥住了丹朱的手臂。

  丹朱單純,可赤鋒交戰多年,經驗老道,不可能被畢桀糊弄。

  戰場之上,口頭約定,都是假的。

  帶兵作戰,隻講利益。

  畢方部如此在意,這個術骨部石殿庫藏,裏面定然有貓膩。

  若是之前,丹雀部劣勢,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罷了。

  可現在,畢方部死了兩個金丹。

  而丹雀部實力卻完好無損,甚至還多了墨畫這一位手段神秘,且不知道到底強大在哪裏的“巫祝大人”。

  兩相對比,丹雀部明顯占據上風。

  哪怕是結仇,也要跟畢方部争一下,便是硬吃,也要将術骨部的庫藏給吃下來。

  這庫藏裏,指不定藏着什麽好東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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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3章 古怪

  畢桀看出來了,這個丹朱,表面上一副僞善的模樣,實際上也的确是一個“黑心”的東西。

  他果然是一開始,就是借救人的名義,想和他們畢方部,搶這術骨部的秘藏。

  否則丹雀部區區幾百下等族人,也值得他這個素來養尊處優的少主,冒着兵戈之險,親自來救?
  現在人救到了,他就開始裝模作樣,猶豫了起來。

  他媽的,果然是個虛僞的東西。

  畢桀面沉如水,“丹朱,你要出爾反爾?”

  從小到大,一直誠實善良,言而有信的丹朱,頓時有些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面對畢桀的質疑。

  墨畫心中輕輕歎了一聲。

  臉皮薄的少年,就是這樣,撒個謊都不會。

  墨畫神情莊嚴,緩緩道:“丹朱少主,心中仁愛,有好生之德,不願你們喪命于此,少主這是在救你們。”

  畢桀目光冰冷,直視墨畫:“你什麽意思?”

  墨畫便肅然道:

  “這石殿中,有大邪降臨,乃大恐怖之地,雖然神主降下恩賜,本巫也借神主偉力,剿滅了這尊大兇邪,但兇邪的詛咒,仍舊彌漫在殿内。”

  “貿然進入,一旦邪念入腦,輕則神智喪失,重則……便如倉長老那般,淪爲邪念的傀儡,吃人的野獸,永堕畜生之道,再無救贖的可能。”

  墨畫一臉悲天憫人。

  畢桀自然不可能受他騙,指着墨畫身後的蠻奴,反問道:
  “那我且問你,你的這些蠻奴,爲何不受影響,沒有變成吃人的野獸?”

  墨畫淡定道:“他們跟随了我的指引,因此神主庇佑了他們。”

  反正左右都是他一張嘴,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想做什麽,就是神主指引,不想做什麽,就是神主警示。

  畢桀心中惱恨,暗罵墨畫無恥,繼而目光兇戾。

  術骨部的秘藏,他一定要弄到手,這關乎他接下來的野心和大計。

  畢桀催動法寶,畢方黑煞兇刃之上,閃爍着兇光,伴有兇鳥的尖鳴,殺意湧動。

  墨畫目光一凝,質問他道:

  “你們畢方部,想違背神主的旨意?”

  畢桀心中冷笑。

  你說神主的旨意就是神谕了?你算什麽東西?
  “攻入大殿,誰擋殺誰!”

  畢桀下完命令,可一轉頭,卻發現身後的畢方部蠻兵,神色畏怯,踟蹰不前。

  他們似乎,是在懼怕“巫祝大人”,同樣也在懼怕,巫祝大人所說的兇邪的“詛咒”。

  因此,即便畢桀下令,他們也不敢下手。

  甚至有人在竊竊私語:“我們與這位巫祝大人爲敵,不會被降下神罰吧?”

  “這可是巫祝大人。”

  “巫祝大人,豈是我們能冒犯的?”

  “巫祝大人,神通廣大。”

  “巫祝大人……”

  這一聲聲“巫祝大人”,讓畢桀怒火中燒。

  他見過巫祝,因此心中很清楚,墨畫根本不可能是巫祝。

  隻是他沒想到,這個該死的築基小白臉,隻是從石殿中走了一圈,順手救了點人,說了點冠冕堂皇的話,竟然就真的能騙過衆人,生出如此威望,甚至讓他畢方部的氏族蠻兵,都不敢與之爲敵,還隐隐有“倒戈”的趨勢。

  真他娘是個天生的“神棍”。

  有這樣的“神棍”跟着丹朱,蠱惑人心,将來必定會成爲自己的大患。

  該殺……

  畢桀胸中殺意湧動。

  可部族人心浮動,畢桀也沒辦法。

  此時人群中,一個灰白眸子的畢方部長老,便低聲道:

  “少主,形勢不利,從長計議。”

  畢桀看了眼丹朱,又看了眼墨畫,同時他還能感受到,丹雀部蠻将赤鋒的戰意,咬着牙,緩緩點了點頭:

  “好……”

  “我們先撤……”畢桀冷聲道,之後不再說什麽,隻目光惡毒,一臉陰沉,帶着畢方部的人,離開了術骨秘部所在的山谷。

  畢桀離開後,丹朱稍稍松了口氣。

  他雖然是絕世的天才,但在年紀,修爲,陰險狡詐的心計和手段上,還是比畢桀差了一籌。

  因此畢桀帶給他的壓力,是很大的。

  不唯丹朱,巴山和巴川兩個護衛長老,也有如釋重負之感。

  反倒是蠻将赤鋒,神色有些凝重。

  畢桀若現在出手,與丹雀部打上一仗,對丹雀部來說,反而是好事。

  可畢桀沒出手,而是隐忍離開了。

  這就說明,畢桀不是表面上看着那樣狂傲,目中無人。擅于隐忍之人,才最難對付。

  畢桀離開後,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這次風波,還遠遠沒停止。

  ……

  之後丹雀部的衆人,開始簡單地善後。

  丹朱出面,安撫了這些飽受痛苦和絕望的丹雀部族人,讓他們暫時休息一會。

  丹雀部的蠻兵,駐守在術骨部的山谷外。

  墨畫,則領着丹朱等人,進入了石殿,來到了術骨部的庫藏前。

  見到面前,那一間間,一室室,堆疊如小山一樣的蠻甲,還有骨架皮革等軍備材料。

  丹朱和赤鋒等人,無不心神俱驚。

  他們終于明白了,畢方部爲何一定要,強攻這座石殿,将術骨秘部吞并掉。

  原來術骨部的秘藏裏,竟有這麽一批極其重要的“蠻甲”物資。

  即便是一向沉穩的蠻将赤鋒,都忍不住心頭火熱。

  蠻甲對蠻荒部族來說,意義太過重大了。

  蠻荒部落,人數衆多,雖說全部皆兵,但抛卻孩童,老人,病殘,低微的煉氣修士,還有一些體弱的蠻修,真正算得上合格的“蠻兵”人數,其實并沒那麽多。

  真正的“蠻兵”很少,精銳更少。

  而若要打造,更精銳的蠻兵,就必須要蠻甲。

  戰場群戰,與個人厮殺不同。

  在真刀真槍相碰,血肉互撕的戰場上,一旦混戰絞殺在了一起,同境界的修士,功法和道法的差異,便不會太明顯。

  尤其是殺紅了眼的時候,一切法術招式,可能都比不上一件精良的铠甲,來得更實用。

  你铠甲好,能多挨幾刀,多承受幾個法術,說不定就能活下來了。

  别人铠甲差了點,挨上一兩刀,說不定就死了。

  這幾刀之差,就是生死之别。

  因此,铠甲強,則道兵強。蠻甲強,則蠻兵強。

  這幾乎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律。

  而眼前這批術骨部秘藏,估計整合起來,能打造出足足五百副二品精銳蠻甲。

  若真能湊夠五百築基巅峰蠻兵,穿上這些铠甲,訓練成精銳之兵,幾乎可以在三品山界,如“遊龍”一般縱橫,“開疆拓土”了。

  隻要不與大部落的主力部隊,正面絞殺就行。

  身爲蠻将,爲丹雀部征戰多年的赤鋒,比誰都清楚,這筆物資的重要性。

  他是真打過仗,因此也知道“五百名二品巅峰的精銳蠻兵”,是一個很可怕的數目。

  這跟那些,濫竽充數的“普通蠻軍大兵”,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赤峰看了眼略顯稚嫩的丹朱,心中歎道:
  “丹朱少主,果然是得上天眷顧,鴻運滔天。”

  第一次外出征讨,便得了這麽大一筆戰利品,這可真是,立身發家的家底。

  随後赤鋒又忍不住看向墨畫,皺眉尋思:
  “若這位自稱‘巫先生’的少年,當真是神明賜福的巫祝大人……那豈不就說明,丹朱少主,真的是被‘神’選中的命定之子?是我丹雀部的希望?”

  “這位‘巫先生’,來到我丹雀部,真是神明的旨意?”

  蠻将赤鋒心頭頗爲震撼。

  而巴山和巴川,倒沒想那麽多,隻是爲丹朱而高興。

  這批蠻甲和物資,若是運回丹雀主部,定是立下了大功,大酋長也會賜給他們不少封賞。

  丹朱少主的地位,肯定也水漲船高,以後說不定,真的能當上大酋長。

  他們這兩個護衛長老,也算有功。

  巴山便道:“少主,我們把這些運……”

  墨畫卻道:“運不出去的。”

  巴山一怔。

  丹朱也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顯然他心裏也明白,畢方部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這些東西,本來就是畢方部觊觎之物。

  如今被丹雀部占了,一旦想運走,畢方部肯定會想方設法,半路截殺。

  到那個時候,丹雀部在明,畢方部暗中埋伏,哪怕丹雀部實力占優,也會遭受嚴重的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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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蠻兵倒是都有儲物袋,裝一兩副蠻甲,問題不大。

  可這些術骨部這裏,不隻有蠻甲,更多的是大批量的鑄甲原料。

  這些原料,很多出自妖獸骨骼,體積十分龐大,不經特殊手段熔鑄,基本很難切割。

  這些原料,甚至比一些成型的蠻甲,都要珍貴。

  因爲已經鑄造好的蠻甲,未必适用。

  但有了原料,卻可以鑄造更多更好的蠻甲。

  而若要将這些蠻甲原料運走,必須要用大型的儲物箱裝載,還需要人力來扛,用車來拉,十分不便。

  途中也很容易,遭到畢方部埋伏劫掠,乃至是屠殺。

  “那現在……”巴山皺眉。

  丹朱道:“我們先抓緊将這術骨部的秘部守住,将這石殿中的蠻甲,原料,和一些物資,完全清點好,封裝成箱,再見機行事。”

  丹朱說完,看向墨畫。

  墨畫微微颔首,“少主所言甚是。”

  ……

  這件事,便暫時這麽定了。

  丹雀部的蠻兵,分頭行事,一部分駐守山谷,一部分清點庫藏,還有一部分,安頓俘虜。

  墨畫則趁着這段時間,沿着石殿,重新逛了一圈,忍不住皺眉沉思。

  這個石殿,算是已經“通關”了,一切東西看着也很普通,但墨畫卻總覺得,這件事在細節上,存在着很多古怪。

  首先,是“蠻奴”的問題。

  蠻神已經堕化了,成了半個邪神,邪念籠罩石殿,術骨部的族人,受邪念影響,都養成了“吃”人的惡習。

  可他們關押的“蠻奴”,反倒都很正常,神智沒受影響。

  這就很不正常了。

  爲什麽蠻奴沒受邪念影響?
  因爲他們沒“吃”過人?
  墨畫皺眉,搖了搖頭。

  不,不對……

  畢方部的兩個金丹和二十精銳蠻兵,也沒吃過人,但進了石殿之後,還是很快中邪了。

  “那就是有人,想了辦法,用了什麽的手段,讓邪念影響不到蠻奴?”

  “這樣一來,這些被當做“口糧”的蠻奴,就不會被邪念影響,不會“變質”?”

  “什麽手段……”

  墨畫很快,便想到了那些鐵牢。

  這些蠻奴,之前都被關在鐵牢裏。

  墨畫走到鐵牢前,神識放開,将各個角落,仔仔細細全都搜了一遍,忽而神情一驚。

  “巴山長老。”墨畫喊道。

  不遠處,正在收拾蠻甲物資的巴山長老,聞言立馬跑了過來。

  自從被墨畫“救”過一命,又見墨畫在人前顯聖的畫面,巴山長老,對墨畫的态度,現在恭敬得不行。

  以前他覺得,巫祝不可能長墨畫這個模樣。

  現在他卻深深認爲,巫祝就該是墨畫這個樣子。

  墨畫便指着鐵牢道,道:“把這些鐵牢,全部拆了,将地基也挖出來。”

  巴山聞言也不問爲什麽,隻點頭道:“是,巫先生!”

  巫祝大人秉承神明的旨意,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巴山塊頭很大,身強體壯,直接催動金丹之力,将關押蠻奴的鐵牢,硬生生拆了。

  拆完之後,墨畫開始端詳鐵牢底部的紋路。

  隻一打眼,墨畫當即瞳孔一縮。

  “這是……”

  神道陣紋?!
  術骨部供奉蠻神的石殿裏,竟然會有神道領域的陣紋?
  這意味着,術骨部絕對不是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這個部落内有着,或者至少是曾經有過,在神道之上的“高手”。

  術骨部的蠻神演變和祭祀的事,是有人研究過,甚至是有人“操控”過的?
  墨畫神情凝重,當即對巴山道:“把所有鐵牢,全部打破,地基全拆了。”

  巴山長老不知道墨畫什麽意圖。

  但見巫先生,神情凝重,知道此事可能涉及神明,非同小可,當即也不吝惜力氣,将所有鐵牢,一一全給拆了。

  墨畫将這些神道陣紋,全都查了一遍,越看越覺得蹊跷。

  這些陣紋,可隔絕神念,掩藏氣息,痕迹竟然還挺新。

  與墨畫所學的神霧,神鎖,神關類的神道陣法,竟然如出一轍。

  問題是,墨畫學的這些神道陣法,是在乾學州界時,從邪神的頭号爪牙,屠先生手中學來的。

  可屠先生……已經死了啊。

  死在了血祭大陣中,被天劫抹殺,灰飛煙滅。

  蠻荒這裏,又是誰在畫神道陣?
  總不可能……

  墨畫眉頭緊鎖,心頭有些發寒,轉念一想,又發現自己應該是想岔了。

  屠先生,本就出自大荒,那他的神道陣,自然也源自大荒。

  那大荒這裏,有人會畫神道陣,也是理所應當的。

  也不能什麽鍋,都往屠先生一個死人頭上甩……

  是術骨部裏,還有神道“高手”?
  他畫這些神道陣,是爲了什麽?
  他究竟有何圖謀?
  墨畫想用妖骨蔔術,算一算這些神道陣,窺測這裏面的因果,可出于本能的忌憚,到底還是忍住了。

  敵人的情況不明,實力不詳,不宜在因果上貿然窺探。

  墨畫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墨畫了。

  他也知道,因果這玩意,是真的兇險,尤其是面臨大局,強敵和某些未知大恐怖的時候。

  這個道理,墨畫此前雖然知道,但心底其實也沒太在意。

  該“作死”的時候,也會“作”那麽一兩次。

  直到,師伯給他上了一節“命煞”課,墨畫才牢牢記在了心底,再也不敢放肆了。

  墨畫将這些神道陣紋,謄抄了下來,就暫時沒管了。

  沒線索,再怎麽費心琢磨都沒用。

  而且,墨畫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想了想,便對巴山道:

  “巴山長老,我要暫時閉關,祈求神主大人的指示,你替我找個安靜的地方,千萬不能打擾我。”

  巴山長老一聽“神主大人的指示”,果然神情嚴肅無比,當即道:

  “巫先生,您放心,我一定辦好。”

  巴山長老,在石殿中,找了一間靜谧的石室,仔細打掃好,還鋪上了柔軟的狼皮毯子,供墨畫休息閉關。

  之後他命人,嚴守在四周。

  巴山自己,也什麽都不做,替墨畫“站崗”。

  這些蠻族的修士,心思倒也簡單。

  他若懷疑你,敵視你,自然會百般針對你。

  但他若信任你,敬重你,又會滿心地待你好,滿腔熱誠而不作僞。

  墨畫心中有些感歎。

  之後他便在石室裏開始打坐,閉目凝神,安心閉關。

  約莫兩個時辰後,墨畫估摸着時間,大約到了子時,便将神識,沉入了識海。

  識海正中,古老深邃的道碑浮現。

  道碑之上,一筆鮮紅色的劫紋湧動。

  墨畫将适才吞下去的,術骨蠻神半銀半青色的念力,又給吐了出來,放在道碑的劫雷上,烤了一下。

  一道猙獰的嘶吼聲驟然響起,一張白骨神臉,化作虛影咆哮,而後劫雷的紅光明滅間,便将其完全抹滅。

  術骨部“堕化的”蠻神之中,原本就不強的邪神意志,徹底消散。

  “消過了毒”,墨畫這才将這股念力,重新吞入腹中,安心煉化。

  一縷縷菁純的念力,融入墨畫的神軀,滋養着他的神識。

  而淡淡銀白色的神髓,也被墨畫道化的神魂,一點點吸收。

  充沛的神識,還有神髓。

  這是很久,都不曾體會過的滋味,得來也頗爲不易。

  墨畫心中舒泰,慢慢體味。

  時間一點點流逝。

  終于,術骨蠻神所有的念力和神髓,都被墨畫煉化,墨畫的神識,也迎來了一小波可觀的增漲。

  自二十二紋中遊,一直漲到了二十二紋巅峰。

  墨畫幾乎已經摸到了,二十三紋神念的門檻。

  二十三紋神念,便是金丹初期修士,所能擁有的,最強的神念境界了。

  而築基後期的墨畫,距此也隻差一步。

  墨畫長長松了口氣,目光微亮,隻覺得自己距離夢寐以求的金丹,又往前邁進了一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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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4章 部制與信仰

  墨畫神識内視,感知了一下,果然覺得自己的神念,較之從前更充盈強韌了許多。

  他現在的神識,其實已經比絕大多數前期的金丹修士還強了。

  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墨畫發覺随着神識變強,他的命格竟也穩固了一些。

  命格中的煞氣,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抑制。

  盡管這種抑制,隻有一絲絲。

  若非他近些時日,清心寡欲,沒沾殺孽,還救了不少人,立了功德,神識清明,否則也根本察覺不出來。

  而這,也給了墨畫一個很明顯的啓示。

  境界越高,神識越強,對命煞的抵抗力也就越強。

  墨畫琢磨了一下,發覺似乎也對。

  自己的“命煞”之局,之所以近乎無解,最核心的原因之一,可能便是自己如今的“境界”太低微了。

  境界低,根基就淺,縱使他有一身奪天地造化的手段,也根本無法施展。

  境界高了,有了更強的自保之力,自然也就有了抵抗“命煞”的手段。

  隻是……這種“理所當然”的事,顯然也沒那麽容易。

  墨畫輕輕歎了口氣。

  道途漫漫,修行艱難,境界也不是想升就能升的。

  至少光是結丹,就耗費了他太多心神了。

  而且,境界高了,就真的能跟師伯叫闆了麽?
  墨畫皺眉,心中并不太自信。

  由命煞之局可見,師伯實在是強,甚至強得,讓他生出一點點近乎“絕望”的感覺。

  在乾學州界,他都沒跟師伯碰面,就莫名其妙,被師伯安排上了一個厲鬼纏身的死煞“命格”。

  這還沒完,更讓墨畫,覺得可怕的一點是,直到現在,他甚至都沒親眼見過師伯的“本尊”。

  在此前,他跟“師伯”的接觸,都僅僅限于一個詭道分身。

  就這,在某種意義上,他都已經是距離師伯最近的“人”了。

  其他人,但凡見到這個詭道分身,哪怕是那些正魔兩道的羽化真人,也幾乎都死了。

  一個詭道分身,尚且如此。

  那師伯的“本尊”呢?

  師伯的“本尊”,究竟會栖身在哪裏?又究竟會是什麽樣子?
  自從師伯,入了詭道之後,真的還有人,見過他的“本尊”麽?

  放眼整個修界,能跟師伯“本尊”見面,還能活下來的修士,恐怕也不太多吧。

  而墨畫沒忘了,如此令人聞風喪膽的“師伯”,現在竟然還隻是一個“區區”羽化。

  倘若有那麽一天,師伯他真的參破了羽化,窺破虛實,入了洞虛,那……更不知會恐怖成什麽模樣。

  墨畫甚至猜測,若師伯晉入洞虛,以他那萬千邪異的詭道手段,便是現世的“大邪神”,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墨畫心中發寒。

  與師伯相比,自己現在實在是“弱”得很。

  說是隻“小蝦米”也不爲過。

  而神念之道,詭道法門,墨畫不學不知道,如今學得越多,鑽研越深,越發覺得師伯如深淵一般恐怖不可測。

  擱在以前,他十來歲的時候,還敢搶師伯的面吃。

  現在打死他都不敢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

  墨畫心中警覺,立馬扼住了自己“攀比”的念頭,不敢再想師伯的事了。

  清空了心思,抑制住了各種情緒,徹底忘了适才的各種思緒。

  墨畫這才開始将注意力放在眼前,思考下一步的做法。

  最重要的,還是再多“吃”點念力,讓神識再強一點才好。

  既然走的是神識證道之路,神識自然多多益善。

  墨畫尋思片刻,便離開了石室。

  石室外,大塊頭巴山還在爲他守門,見墨畫出來了,巴山當即神情一振,立馬問道:

  “巫先生,神主給您啓示了?”

  墨畫微怔,這才想起,自己閉關的借口,就是尋求“神主的啓示”。

  墨畫便一臉正經道:

  “我夢見了神主,神主也已經給了我啓示。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巴山見墨畫這副平和莊嚴,高深莫測的樣子,又聽聞墨畫能直接聆聽神主的啓示,心中震動,一時既是豔羨,又是崇敬,更爲自己此前,對墨畫的懷疑而深感自責,心中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聽巫祝大人的吩咐,以此将功補過。

  巴山道:“巴山願爲巫祝大人鞍前馬後,巫祝大人您若有事,盡管吩咐。”

  墨畫很欣賞巴山這種“知過就改”的性子,想了想,道:

  “你把鐵術骨叫過來。”

  “是,巫祝大人。”巴山道。

  不一會兒,鐵術骨就被領到了墨畫面前。

  巴山做事幹脆,不該問的一句不問,隻向墨畫恭敬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石室内便隻有墨畫和鐵術骨兩人。

  墨畫端詳了一下鐵術骨,神情有些意外。

  鐵術骨已經“改頭換面”了,他臉上的白骨妝,被抹掉了,辮子捋直了,術骨部的着裝也換了,反倒穿上了丹雀部的衣服。

  看上去,就沒之前那麽邪異“叛逆”了。反倒像是一個,本本分分的部落長老。

  墨畫神情有些微妙。

  果然,很多時候,人跟人外在的差别,就是靠發型和化妝來區分的。

  不搞發型,不化妝,看着都是普通人。

  這個術骨部的長老,不搞另類的裝扮,看着比老實人還老實。

  當然,他的胳膊和腿還是斷着的。

  “巫……巫先生……您找我有事?”

  鐵術骨被抹去了臉上的白骨妝容,“人格”仿佛也被抹去了,竟變得溫順了許多,也很知道分寸,竟尊稱墨畫爲“巫先生”了。

  墨畫看了眼鐵術骨,覺得有些怪異。

  但他倒也沒多想。

  識時務者爲俊傑。

  這個“鐵骨铮铮”的鐵術骨如此識趣,也省了不少麻煩。

  墨畫問他:“你術骨部,主部在哪,有多少遊部?還有沒有其他秘部?”

  鐵術骨知道,墨畫這是在向他打探術骨部的情況。

  擱在以前,他是不會說的。但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鐵術骨便一五一十道:

  “回禀巫祝大人,我術骨部共有一個主部,四個正部,正部之下,共分十二個偏部,偏部之下,又有近百小部,除此之外,還有三十餘外部……”

  “這是正規的部落編制。”

  “除此之外,就是編外的遊部,還有一些不爲人知,用來貯藏物資,封存機密的秘部。”

  “遊部不斷遊動,位置不定。”

  “秘部是機密,位置一般也很少告訴别人,我所知道的唯一一個術骨秘部,也就隻有這處供奉……‘蠻神大人’的秘部。其他的我也一概不知……”

  墨畫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術骨部的内部結構,其實比丹雀部還要複雜。

  但從墨畫根據各個部落的蠻文記載,考究而來的蠻荒曆史來看,術骨部的部制,反倒是最“正統”,也最完備的蠻荒制度。

  部落嫡系血脈,分爲正部。

  部落各正部之中,最強最有威望的,且有“領導”之力的,便是“主部”。

  主部的酋長,爲整個部落的大酋長。

  大酋長死後,再由主部,或其他正部選舉出來的強者,來繼承大酋長之位。

  若是“選”不出來,那就“戰”。

  誰最強,誰說了算。

  優勝劣汰,勝者爲王,戰争就是蠻荒這裏,最具有說服力的“選舉”方式。

  而正部之下,還分了偏部,小部,外部。

  這些部落,是沒有“選任”權的,他們隻能依附于正部。

  除非他們,能實力暴漲,吞并正部,滅殺主部,否則一輩子都隻能是從屬,在部落中不會有太高的話語權。

  遊部和秘部,是按特征劃分的,比較特殊,不屬于正規部制。

  因此,蠻荒看着“野蠻”,但内在的制度和權力規則,卻一點不簡單。

  而部落内部,實力的排序,也大概按照這個順序來。

  譬如在大三品山界中的部落。

  主部的勢力,毋庸置疑是最強的。

  大酋長的境界,也在金丹後期。

  主部之下的正部,正酋長的境界,大抵在金丹中期以上,偶爾也會有金丹後期。

  金丹後期的正部酋長,其實便有了角逐主部的實力。

  而正部之下,偏部酋長,或一些頭目的境界,隻有金丹前期。   
  再往下,小部和外部,修爲最高的,往往隻有築基了。

  這些小部和外部中,偶爾也會有人突破金丹,但這些金丹,不會再留在原來的小部落,而是會入正部,或是主部,去擔任一些護法,護衛的長老之職。

  丹朱身邊的兩個護衛長老,巴山和巴川,就是出自丹雀部的小部落。

  因此,之前畢桀冷笑,說小部落的低等族人不值得救。

  譏笑丹朱不顧性命之憂,去救丹雀部小部的人,完全是多管閑事時。

  巴山長老才會十分憤怒。

  因爲巴山長老,是小部落出身,對小部落蠻修的遭遇,心中是同情的。

  這種複雜的關系,也是墨畫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一點的。

  蠻荒這裏,部落多,權力結構差異,風俗信仰不一,混戰不斷,再加上蠻文和道廷文字混用,修道體系更叠,傳承零亂,很多東西實在是太繞腦子了。

  墨畫深入蠻荒,以“巫祝”的身份,滲透進大部落中,搜集研究了很久,才能看明白這些内部的門道。

  換作其他人來,尤其是道廷的修士,肯定兩眼一黑,什麽都看不明白。

  如果對這些千差萬别的部落來曆,身份,禁忌,信仰,權力結構,一無所知,便貿然參與部落戰争,權力争鬥,最終怎麽結仇,怎麽被殺,都不知道。

  要在蠻荒混得如魚得水,乃至改變整個大荒,對這些客觀情況,自然不可能不去掌握。

  墨畫又看了眼鐵術骨。

  鐵術骨的地位,其實并不低。

  他是術骨遊部的一個頭目。

  鐵術骨所在的“遊部”,有他這個金丹前期頭目,理論上是可以排在“偏部”的級别。

  主部,正部,之下便是偏部。

  這個勢力不算小了。

  當然,鐵術骨統領的部落,畢竟是遊部,四處遊蕩,無論從地盤,底蘊,人手,兵力戰力等等角度來看,都無法與正規的術骨偏部相提并論。

  真正有偏部實力的,反倒是如今被攻下的,這個術骨秘部。

  但這個術骨秘部之中,庫藏又比較例外。

  其他的不說,單說大量的,可用作軍備的蠻甲和妖獸原料,墨畫便感覺,這應該不是正常的“偏部”,所能囤積并貯藏的。

  當然,軍備這些,暫時不是墨畫考慮的。

  墨畫繼續問鐵術骨,“你們術骨部,所信仰的蠻神,到底有多少個?”

  鐵術骨堅定道:“蠻神大人隻有一個。”

  墨畫微微皺眉。

  隻有一個,那自己還“吃”什麽?
  他又問:“是隻有一個……還是你們這個遊部,隻信奉這一個?”

  鐵術骨有些茫然。

  他是迷信之人。

  迷信之人,不會深究迷信的神。

  越是迷信的人,越是對自己的迷信深信不疑,越是不可能知道,自己迷信的到底是什麽。

  墨畫無奈,便又問道:“術骨部中,其他正部,偏部,小部,乃至一些遊部,是不是也信奉,你所謂的蠻神大人?”

  鐵術骨點頭道:“這是自然。”

  墨畫問:“那你們信奉蠻神,可有統一的儀式?”

  鐵術骨皺眉想了想,搖了搖頭,“不大一樣,每個部落都有出入……”

  墨畫又問:“神像呢?是一樣的麽?”

  鐵術骨搖頭,“不一樣。”

  墨畫有點無語,“神像都不一樣,你們竟然會覺得,你們信奉的是同一個蠻神?”

  這一點,鐵術骨卻有自己的理解。

  他肅然道:“蠻神大人乃是無上的神明,肉眼凡胎,無法窺見蠻神大人的真面。”

  “既然沒人能看到蠻神大人的真身,自然無人知道,蠻神大人究竟是什麽樣。”

  “那衆人千相,所塑造的神像,自然也是千差萬别的。”

  “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們對蠻神大人的虔誠。”

  “神像說到底,不過是形式。我們之所以拜神像,拜的也不是泥塑石雕,而是透過不同的‘石像’,去禮敬那唯一的真神。”

  “因此,雖然我們拜的神像,不一樣。但我們對蠻神大人的虔誠,是同一的。所敬的蠻神大人,也是唯一的神明……”

  鐵術骨一臉堅信。

  饒是墨畫這個“半神”,都被鐵術骨這番話給說愣住了。

  他沒想到,愚昧而迷信的人,還真能靠自己的腦子,把邏輯給整閉環了。

  明明拜的,是不同的神像。

  敬的是不同的蠻神。

  他們竟愣是覺得,自己拜的,全是同一尊唯一的“神明”?
  可細細想來,墨畫竟然也覺得,鐵術骨的話很有道理,甚至都有一點……無懈可擊的味道。

  要不是墨畫真的,親眼見過天地間的神明,還跟神明交過朋友,甚至跟邪神交過手,殺過神,乃至“吃”過神,他也差點就信了。

  墨畫想向鐵術骨解釋一下。

  所謂的蠻神,根本不是這回事。

  你們信奉的,其實都不是一個東西。

  可話到嘴邊,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這些人,或許隻是想“信仰”某個存在,至于信仰的是什麽,他們看不到,可能也不在乎。

  而這件事,至少也讓墨畫明确了一件事。

  那就是,術骨部内部的信仰,看似統一,但卻是“割裂”的,甚至是完全不搭邊的。

  講究的就是一個,你信你的,我信我的。

  明明是各信各的,但大家又都以爲,大家信的是同一個。

  墨畫都覺得有些荒謬,但偏偏又很合理。

  這樣也就意味着,術骨部内部,實際存在着,多個受供奉的“蠻神”。

  這些蠻神,受信徒供奉,吃信徒的信仰。

  如今族人“吃”人,信仰變質,自然會讓蠻神變質。

  術骨部秘部這裏供奉的白骨蠻神堕落了,便意味着,術骨部的其他蠻神,可能也不會幸免。

  墨畫目光微亮。

  三品半堕落的蠻神,絕對是“大補”。

  獵殺的難度也不算高,危險性也小。

  從各種角度來說,都是最優質的神道“食物”。

  若是再吃一隻,說不定立馬就能破開瓶頸,直入二十三紋神念境界了。

  若是能再多吃幾隻,說不定運氣好,直接就二十四紋了。

  若真運氣好,可以吃到二十四紋,那幾乎就可以說是一步到位,直接展望金丹了。

  想到這裏,墨畫心中甚至都有一絲激動。

  當然,術骨部是大部,所信仰的蠻神,不可能真讓墨畫這麽敞開了吃。

  墨畫心中忍不住琢磨道。

  “那就……讓丹朱打頭陣,去征讨術骨部?”

  打造一支強大的蠻兵,攻破術骨各部,入侵神殿,吞噬蠻神?
  潛入不行,直接來“硬”的?

  反正術骨部,也快“爛”掉了。

  他們的蠻神,已經開始暗中堕化了,再不早點“吃”掉,會讓整個部落走火入邪,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墨畫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他思索完畢,心中确認了之後,也不再多說,便對鐵術骨道:
  “好了,你下去吧。”

  “是,巫祝大人。”鐵術骨向墨畫行了一禮,而後一瘸一拐地退下了。

  墨畫看着鐵術骨的身影,忽然心頭一動,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個鐵術骨,也太能“混”了,他一個鐵術骨的遊部頭目,竟然能安然無恙活下來了。”

  “可鐵術骨的性命,本就是我發話要留下來的。我爲什麽會覺得不對勁?”

  墨畫皺眉,有些想不明白。

  “我在懷疑什麽……”

  墨畫搖了搖頭。

  之後他便開始,在心中安排計劃,打算步步爲營,去征讨術骨部。

  讓丹朱發展勢力,自己也進一步吞噬蠻神,增強神念,從而逐步邁向金丹。

  可還沒等墨畫,想好進攻術骨部的戰略。

  進攻反倒先降臨到了他頭上。

  入夜,亥時時分。

  石殿外突然人聲嘈雜,血腥味蔓延。

  有蠻兵扛着幾具屍體進來了,屍體鮮血淋漓,胸口被大刀砍開,傷口間青黑色的勁力湧動。

  畢方部發動夜襲,丹雀部五個精銳蠻兵被殺。

  此外重傷,輕傷的不計其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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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5章 乙木回春陣

  石殿外還有喊殺聲和火光交替聲。

  蠻兵的刀戈碰撞,勁力震動山嶽,各色靈力湧動,在黑夜中異常分明。

  不斷有傷兵,被運到石殿内。

  正在此時,巴川長老也過來了,在安排人,治療這些傷員。

  墨畫便問巴川長老:“是畢方部?”

  巴川長老性情沉穩,點了點頭,暗恨道:
  “畢方部這些賊人,趁着夜色,突然攻來,瘋了一般對我們下殺手。”

  墨畫看向了死去傷兵胸前,青黑色的傷口,皺眉道:“這些人,都是畢桀殺的?”

  巴川長老點頭,“是。”

  “丹朱少主呢?”

  “正和赤鋒長老一起,在山前與畢桀,還有畢方部的金丹交手。我……不是對手。”

  巴川面露慚愧。

  尋常金丹,他是可以一戰的。

  但面對畢桀這種,他就沒辦法了,本身他出身不好,法寶也不太行。

  因此此時,隻能奉命善後,守住大後方。

  墨畫微微颔首,離開石殿,擡頭望向遠方,便見黑夜中,火紅色與青黑色交織。

  火紅色光芒璀璨,宛如朱雀絢麗的翎羽。

  青黑色刀刃陰沉,宛如畢方災厄的預兆。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渾身散發着火光,連頭發都是火紅色的身影,劈出道道刀光,聲勢頗大。

  金丹境的靈力,化爲勁力,凝如晶化的實質。一時間,林木灰飛,山石崩塌。

  這就是金丹高手的戰鬥,破壞力驚人,與築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墨畫遲疑了一會,到底還是沒去戰場。

  黑燈瞎火,情況不明,他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大忙,反而會被金丹的戰鬥波及。

  他這個單薄的身子,經不得金丹修士的一拳。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在遠處看看就行了。

  而遠方的戰鬥還在進行。

  丹朱天賦高,法寶好,但畢竟境界低了一截,厮殺的經驗也少,漸漸落在了下風。

  朱紅色的翎羽,也被畢方的兇刃壓制。

  好在有金丹中期的蠻将赤峰,在一旁壓陣,丹雀部這邊,才與畢方部僵持住了。

  就這樣,厮殺一直持續了很久。

  期間不斷有丹雀部蠻兵,敗下陣來,被擡到石殿内救治。

  一直到天明,天邊露出魚肚白時,雙方這才各自罷兵。

  丹朱和赤鋒,也回到了石殿内,兩人身上都挂了彩,赤鋒的胳膊上,滿是細碎的刀痕。

  丹朱嘴角含血,俊美的面容蒼白。

  經過一場厮殺,仿佛成長了不少,眉眼間稚氣稍退,多了些冷冽。

  寶劍鋒從磨砺出。不經磨砺的寶劍,終究華而不實。

  而真正的寶劍,一經磨砺,便會露出逼人的鋒芒。

  丹朱身上,原本溫潤的氣質中,便多了一絲鋒芒。

  當然,他的眉間更多的還是憂慮。

  這場夜襲,丹雀部死傷比較嚴重。

  丹朱心善,沒讓“蠻奴”做炮灰,正面厮殺,一直都是丹雀部的精銳上場。

  而畢桀則不擇手段。

  蠻奴,小部落,外部落的一些蠻修,都被用作雜兵,來消耗丹朱一方的實力。

  他們畢方部的精銳,則以逸待勞,中途突襲。

  因此,丹雀部吃了很大的虧。

  好在丹朱身先士卒,仗着深厚的修爲,和丹雀部朱雀玄火翎衣至寶,擋住了畢桀等人的正面進攻,否則傷亡還要更大。

  經此一場夜襲,丹雀部士兵,對丹朱更爲忠心。

  但傷亡大,士氣難免低落。

  而且,治傷也成了問題。

  蠻族以煉體修士居多,皮糙肉厚,攻高防高。自愈能力強,一旦受傷,也比較容易醫治。

  很多人受了傷,自己嚼嚼藥草就行。

  因此,蠻族之中,大多數部落,都不太看重“丹藥醫術”的相關傳承。

  類似的“丹巫”和“巫醫”也有,但并不受重用。

  巫術的大道,在于神明。

  蠻族真正的兇險,其實也在于神念和信仰。

  這是丹巫解決不了的,所以“丹醫”之道,終究隻是小道。

  一般小部落,也就隻有體弱無法征戰的孩童,或是少數年邁無法再上戰場的老者,才會去學一些煉丹煉藥之術,用來輔助救急。

  真正的青壯年巫修,崇尚武力,是不會“學醫”的。

  丹雀部其實還好些。

  丹雀部是大部,部落内,是養了一些專門精研丹藥之道的“丹巫”的。

  而且,大酋長擔心丹朱遇險,還特意配了兩個丹巫,讓他們随丹朱這個百人隊伍征戰。

  如今這兩個丹巫,就在負責治療傷員。

  若是一般情況,這兩個丹巫也足以應付了,因爲蠻兵身強體壯,隻要不死,吊住性命,簡單治療下傷勢,他們自愈得也快。

  可這次的情況,卻很險惡。

  受傷的丹雀部蠻兵,渾身上下的傷口,開始潰爛發紫,血流不止。

  他們的“自愈”能力被廢了,而丹巫正經治療的手段,又太捉襟見肘了。

  因此形勢瞬間就惡化了下來。

  不少輕傷的蠻兵,血流着流着,流成了重傷。

  一些重傷的蠻兵,甚至開始四肢變涼,逐漸瀕危。

  赤鋒走近一個傷員,用手指沾了他傷口上的血,放在鼻尖嗅了嗅,臉色難看至極:
  “血牙毒。”

  血牙毒,是蠻荒内一種頗爲罕見的毒草,蘊含劇烈的毒性,一旦進入修士體内,便如妖獸的牙齒撕咬一般,會不斷流血,因此才有了“血牙”之名。

  血不流盡,毒不會消。

  巴山長老怒道:“媽的,這群畢方部的鳥人,真是畜生!”

  部落之間作戰,若非生死血仇,一般也不會花那麽大心思,在武器上塗抹這種極卑劣的毒藥。

  關鍵是,這種血牙草,是極稀有的,根本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

  即便弄到了,一般也都不舍得随便用。

  動用血牙毒,往往意味着下了狠心,不死不休。

  赤鋒目光愠怒,“畢桀這小子,看來是得了失心瘋,鐵了心想與我們厮殺到底了。”

  丹朱神色凝重無比,但他心性慈悲,更擔心的,還是這些受傷的丹雀部蠻兵。

  這是他第一次外出征戰。

  這些征戰的蠻兵,也是他真正親自帶的第一支隊伍。

  他不想這些蠻兵死在這裏。

  丹朱心中自責,問赤鋒道:“赤鋒大人,可有解血牙毒的方法?”

  赤鋒神情凝重:“隻能補血,不斷補血,來彌補虧空的血氣,如若不然,就隻能硬扛着,可問題是,受傷的人太多了,藥不夠用,死傷隻會逐漸加劇……”

  赤鋒心裏明白,畢桀此舉,是想用毒,廢了丹雀部蠻兵“自愈”的能力。

  而丹雀部的精銳蠻兵,攏共隻有一百多人,時間長了,輕則失血瀕危,重則血盡而亡,遲早會被這毒給“耗”死。

  一旦傷亡過多,就成了畢方部刀俎上的魚肉。

  “畢方部少主畢桀,卑鄙狠辣,爲了目的,無所不用其極,難怪畢方部的大酋長,如此看重他。”

  “将來一旦畢桀,成了大酋長,畢方部必然會成爲丹雀部的心腹大敵。”

  赤鋒神色凝重,緩緩歎道。

  丹朱同樣眉頭緊皺,可他經驗少,想了很久,也無計可施,習慣性地轉頭看向了墨畫。

  “巫先生……”

  巫先生神通廣大,或許會有辦法。

  墨畫心中輕歎。

  看到丹雀部蠻兵,人人血迹斑斑,死傷嚴重,墨畫也很心疼。

  這一百精銳蠻兵,雖是丹朱的“班底”。

  但換言之,也是他實現計劃的有生力量。

  這都是他的“人”。如今眼看着,足足有三四十精銳蠻兵血流不止,傷勢還在加劇,墨畫也有點心急。

  若這些精銳全都血盡而亡,那損失可就大了。

  他此前的規劃,也全都要推翻重來了。

  更何況,一旦傷亡加劇,丹雀部勢必守不住術骨部的軍備物資。

  這批軍備物資,一旦被畢方部搶去了,鑄不成上等的蠻甲,進一步武裝蠻兵,強大勢力,那對外征讨的計劃,又隻能暫時擱置。

  結丹的進度,還會再受拖延。

  這點是墨畫不能忍的。

  可他又不是丹師,也從來沒做過“治病救人”的事。

  在太虛門的時候,他煉丹的成績,最高也隻得過“丙”。

  煉丹爐還炸過好幾次膛。

  若是神念上的傷勢,他或許還能想點辦法。   
  但血肉身體上的傷勢,墨畫真的是無能爲力。

  墨畫歎道:“我也……”

  他還沒說完,忽然一愣,想到了一個東西。

  丹朱怔怔看着墨畫。

  墨畫也看了眼丹朱,緩緩道:“我……要去請示一下神主,才知道能不能救。”

  衆人都有些驚愕。

  這種事,也能當場向神主請示?
  神主對這位巫祝大人,是不是也太眷顧了些?
  “你們等會。”墨畫道。

  衆人點了點頭。

  丹朱鄭重道:“有勞先生了。”

  “嗯。”墨畫微微颔首,而後便離開衆人,到了附近一間,密閉的石室内,從納子戒中,取出了一個匣子。

  匣子之上,标注着“乾學論劍第一”,“道廷恩賜”,“天樞閣嘉獎”的字樣。

  匣子之中,封着一枚玉簡。

  玉簡之中,記錄着一套陣圖,陣圖名爲:

  乙木回春陣。

  這是道廷天樞閣,贈給乾學論劍第一宗門的獎勵。

  古樸的玉簡之中,包含了從一品,到四品,一整套乙木類的醫術陣法傳承。

  在道廷九州的傳承中,這種古老的醫術陣法,因應用單一,門類狹隘,構畫不便,而日漸被繁衍至盛的煉丹之道淘汰掉,淪爲了一門冷僻的陣道法門。

  但在當前的環境下,這門醫道陣法,反而剛好能派上用場。

  蠻荒這裏,條件苛刻,丹道水平落後。

  血牙毒,會使人的血氣不斷流逝。

  而受傷的人多,沒有那麽多補血的丹藥,便是治傷的藥草也不多。

  乙木回春陣,剛好能彌補這些缺陷。

  這是醫術陣法,不需要上好的煉丹爐,不需要丹藥,不需要草藥,不需要靈液,不需要明火煉制,也不需要高明的煉丹手藝。

  需要的,隻是大量神識,木系靈墨,以及高水準的陣法造詣。

  甚至因爲畫陣法的是墨畫,就連陣媒,他都能用“大地”來替代。

  這就是陣法的玄奇之處。

  也是高明陣師的強大之處。

  乙木回春陣,墨畫早早就學過了。

  他本性是個“陣癡”,好奇心重,求知欲強。

  但凡是看到的陣法,都想弄到手。弄到手的陣法,無一例外,都想學一下。

  這個乙木回春陣,自然也是一樣。

  這雖說是一門冷僻的醫陣,但在天天拿“絕陣”練手的墨畫面前,倒也不算太難。

  墨畫很早之前,其實就學會了。

  隻是他不治病救人,這乙木陣,一直也沒派上用場,所以墨畫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好不好用。

  但眼下這個情況,也沒别的選擇了。

  墨畫在地上,選了幾塊幹淨點的地方,盤腿坐着,從儲物袋中,取出了幾瓶淡綠色的木系靈墨。

  木系靈墨,墨畫用得不多。

  他最常用的,還是火系靈墨,用來畫地火陣炸人,一炸一堆不吱聲。

  用地火陣炸人,其實還挺讓人上瘾的。

  這種樂趣,也就隻有炸過的人才懂。

  隻可惜,自從犯了命煞,要“潔身自好”,墨畫也就很久沒用地火陣炸過人,也很久沒體會過這種樂趣了。

  墨畫有點可惜。

  之後他聚精會神,開始畫乙木回春陣。

  這也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抱着“學以緻用”的态度,畫這副生僻冷門的“醫陣”。

  淡綠色的靈墨,受墨畫神識操控,在空中蜿蜒,而後遊入地面,如同靈蛇一般,自行凝結成了一副,古樸的帶有草木氣息的乙木陣。

  這隻是一副,二品十九紋的陣法。

  對一般築基陣師來說,這種自然是二品“頂階”的陣法了。

  但對墨畫來說,卻很是尋常,沒過多久他就畫完了。

  墨畫端詳着這副陣法,忽而皺眉。

  他的的确确,将這陣法畫出來了。

  可他心中,總有一種沒來由的,古怪的,自我懷疑的感覺。

  明明陣法畫完了,十九紋一紋不差,他卻總覺得,自己壓根就沒把這陣法畫出來。

  仿佛他少畫了什麽東西。

  不……

  不是少了什麽東西,而是畫出來的,似乎根本就不該是這個陣法。

  這種微妙混亂的錯位感,讓墨畫十分疑惑。

  但這隻是他直覺上的,現實中,一副乙木回春陣,已然完好地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墨畫想了想,自己躺在了陣法上。

  靈力開始流轉,通過陣法,轉化爲乙木之氣,滲透入經脈,滋養着他的血氣。

  溫和的新鮮的草木氣息,甚至讓墨畫有種心曠神怡之感。

  “沒問題啊……”

  墨畫皺眉嘀咕道。

  他又端詳了一下整副陣法,甚至一筆一劃,對照着玉簡上的陣圖,全都比對了一遍,還是沒看出有哪裏不對。

  墨畫搖了搖頭,暫時不再去想。

  之後他接連又神識禦墨,在地上畫了五副乙木回春陣,整個石室内,一時被乙木之氣充斥。

  墨畫将靈石,碾成粉末,融入陣法,而後取出毯子,蓋在陣法上。

  之後他假模假樣地盤腿坐在地上,向“神主”禱告了幾句。

  待陣法安全運轉,确定無誤,墨畫這才一臉嚴肅,起身離開。

  丹朱等人,早已心急如焚等候了許久,見墨畫出來,連忙問道:
  “巫先生,神主……”

  墨畫一臉慈悲道:

  “神主在上,悲憫衆生,已經借神通通靈布道,傳了我治病救人的聖紋。隻是……”

  墨畫神情有些凝重,“我學藝未精,這些聖紋,不及神主所傳神道偉力的萬分之一,究竟能不能救回大家,還不得而知……”

  墨畫把話先說在前面了。

  “神主”給他傳道了,讓他救人了。

  但他自己學藝不精,人如果沒救過來,是他的問題,而不是神主沒能力。

  他就替他的“神主”,背這個黑鍋了。

  巫祝可以被質疑,但神主不行。

  丹朱哪裏知道墨畫這些彎彎繞繞的心眼,隻顧着感動,誠懇道:

  “無論如何,這都是神主的恩賜,有勞巫先生了。”

  墨畫點了點頭,而後道:“将傷員擡進屋。”

  第一批六個傷員,被擡進了石室内,按照墨畫的命令,放在了乙木回春陣上。

  陣法開啓,陣紋次第亮起。

  青綠色的光芒,籠罩在傷員周身。

  随着時間流逝,一縷縷清新的草木氣息,化作道道青光,融入傷兵的經脈,補充着血氣,修複着肉身,甚至一定程度上,還抑制了血牙草猩紅的毒素。

  這些傷兵的傷勢,肉眼可見地在好轉。

  乙木回春陣的效果,幾乎可以說是立竿見影。

  甚至墨畫都覺得有些意外。

  衆人心中大喜。

  丹朱如釋重負,看向墨畫,更是滿心的敬佩。

  一身正念,驅除大邪,心懷悲憫,救死扶傷。

  雖隻有築基境界,卻有通天的神力,不愧是“巫先生”。

  巴山,巴川兩個金丹長老,還有其他一衆丹雀部蠻兵,見了這近乎“起死回生”的玄妙畫面,心中對墨畫這個“巫祝大人”,更是感激崇敬有加。

  赤鋒看着眼前的一幕,更是有些難以置信。

  前後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不借助任何儀式和祭祀,這位“巫先生”,就真的能溝通了神主?

  甚至還當場,得了神主大人傳道,畫下了救人的聖紋?
  這是何等玄妙的神明偉力?
  何等深厚的神明恩寵?
  高高在上的神明,真的會對“人”,眷顧至此?

  這位“巫祝大人”,莫非是秉承着神明的旨意而降臨于世的?

  赤鋒心中震撼,久久難以平息。

  而墨畫卻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乙木回春陣,心中疑惑,默默沉思。

  乙木回春陣,源源不斷地衍生出乙木之力,滋補着丹雀部傷兵流逝的血氣。

  這些臉色蒼白,印堂已經漸漸發黑的丹雀傷兵,傷勢漸漸好轉。

  他們身上的“死氣”,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縷縷淡白色的……

  “生機”。

  墨畫看着看着,心頭猛然一震,臉色爲之一變。

  死氣和……生機?
  死……和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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