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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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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8:38:37
  第1206章 天道制裁
  草木凋敝的蠻荒,第一副陣與法融合的,厚土複構絕陣,被墨畫借神識禦墨,畫在了蒼茫的大地上。

  這是一副,很古怪的陣法。

  傳統框架下的尋常陣師,根本看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麽體系的陣法。

  即便見識高遠的陣師,知道這裏面,摻雜了絕陣,摻雜了五行和八卦的某些同類陣法,但基本也無法看出,這種複陣内在法則的構建原理。

  更揣摩不出,墨畫苦心孤詣之下,借助陣紋傳遞法則,所進行的各種隻有墨畫自己才能看明白的陣理變化。

  這是兩重構造。

  表層的陣紋,陣樞,陣眼的構造,已經很難看懂了。

  而更難的,是表層之下的法則運轉。

  法則,是無形的,是難以捉摸的。即便别人想學,想抄,也無從下手。

  這副陣法,不同于道廷已有的陣法流派,也不同于大荒傳承的聖紋,這是墨畫自己搞出來的陣法體系。

  是他長年累月,不斷學習,不斷畫陣,不斷思考,不斷領悟後,陣法認知的一個“蛻變”。

  而這“厚土複構絕陣”,也不負墨畫的期待。

  陣法開始流轉,青綠色和土黃色的靈力交織。

  這是明面上,肉眼可見的。

  而在無形之中,在墨畫蘊着金光的神目中,各種“生”的法則之力,在不斷顯化。

  這些法則,以墨畫設計的陣法爲橋梁,按照既定路徑,緩緩流淌,彼此分流,又在固定節點融合,以此遵循墨畫的意志,産生着各種玄妙的變化。

  這是通過陣法,在牽引法則。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在操控法則。

  以厚土絕陣,蘊含的大地道蘊爲核心。

  将草木的育生,水土的滋生,土木的發生,土葬的腐生……等等生的法則之力,圍繞大地的道蘊進行排列,主次分明,而又相得益彰。

  最終在“厚土複構絕陣”這一“熔爐”之中,共同融合成了一大片,強大的生機法則。

  一股生機勃勃的氣息,自厚土複構絕陣中,蔓延出來。

  枯萎的饑災之氣,與這股生機之力一接觸,還是如之前一般,激烈地沸騰,消亡,冒出白煙。

  但這一次,饑災之氣卻并沒有再将生機之力吞噬。

  二者分庭抗禮,甚至在小規模内,是饑災之氣,被墨畫的陣法壓制住了。

  這也意味着,墨畫的設想生效了。

  他初步掌握了,抑制饑災的手段。

  同時也意味着,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領悟,并掌控了,以陣生法,法則生克的陣道本源邏輯。

  不遠處,正在全神戒備,護衛着墨畫的巴川,此時便看到,墨畫面前,一道極複雜的聖紋,閃爍着青木色的光澤。

  而在這聖紋照耀下,不斷衰敗的大地,竟不再枯萎,甚至還有了一點點重獲生機的迹象。

  甚至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地縫中一些草木,竟然開始重新萌芽了……

  巴川一點也看不懂,但卻大受震撼。

  “巫祝大人,這是在想辦法……對抗大荒不滅的天災?”

  “巫祝大人是想……拯救大荒于饑災的水火?”

  巴川瞪大了眼睛。

  那一瞬間,他心中震顫,對巫祝大人的崇敬之情,如高山仰止,無法言表。

  ……

  而另一邊,墨畫還在心無旁骛地繼續研究。

  這還隻是開始。

  如今他對“陣”和“法”的關系,有了更深刻地認知,同時也親身實踐,構建出了一套“厚土複構絕陣”,以此爲媒介,來牽引大地生機法則,對抗饑災之力。

  但陣與法的重構衍生,隻是第一步。

  第二步,他還要觀摩這種法則的“對抗”。

  厚土之力,代表“生”。

  饑災之力,某種意義上,也是饕餮之力,則代表“死”。

  對饕餮之力,施加厚土之力,兩者互相阻礙,處于同一的境地,便會對立,互相厮殺,互相消亡。

  而在這種厮殺和消亡中,也伴随着法則的轉化。

  “死”殺了“生”,就是将“生”轉化爲死。

  而“生”拯救了“死”,便是将“死”轉化爲了“生”。

  生與死泾渭分明,但恰恰又互相依存,互相滲透,互相轉化,乃至最終,生死一體。

  這是一種,極其高明的“法則變化”,也是一種近似于“定律”的“法則模型”。

  不隻是生死。

  墨畫憑直覺判斷,這世間萬般法則,很可能都遵循這種定律,于“生克”間,互相滲透轉化,構成一體。

  這甚至可以說,是“道”的基本模型。

  但這種涉及道的演變,又更艱難了很多。

  墨畫現在,并不能琢磨得很透徹。

  但這并不妨礙,他利用這種“道”的基本模型,來研究法則變化。

  不知其理,但可以先簡單地用一下。

  這也是他當前主要的目的,也是第三步計劃:
  利用法則的“生克”,來“剖析”饑災之氣,也就是研究饕餮之力。

  對墨畫而言,這個道理,并不難理解。

  沒發生“生克”之時,饕餮之力自性具足,是相對完整的。

  墨畫自然無法窺破這種力量的本質。

  若要窺其本質,就要施加另一種法則之力,與饕餮之力,進行生克,構成“矛盾”。

  而饕餮之力,一旦受到外力的阻礙,内在就會産生矛盾,暴露出本質。

  這種時候,就是“剖析”饕餮法則,最好的時候。

  不光是饕餮法則,世間萬事萬物,其實也是同理。

  修道之人,一直順風順水,看着便“完美無缺”,唯有遇到失敗挫折,感到痛苦煎熬,内在的軟弱,和各種本質上的矛盾,才會暴露出來。

  這種“矛盾”,才決定一個人的本質。

  能否克服矛盾,也決定了修士的器量和未來的道途。

  除了個人,部落也是這樣。

  部落若在發展,在壯大,一切都順風順水,看着自然強大,沒什麽問題。

  可一旦發展受阻,遇到強敵,遇到各種災難,内在的問題,就會暴露出來。

  各種階層矛盾,也會變得尖銳。

  兀魯部的兀刹,之前對自己忠心,也是因爲能帶兵征伐,一直拓展地盤。

  可後來征伐受阻,無戰可打,兀刹内在的野心就開始膨脹,權力欲加深,暴露了本性,最終也就自取滅亡了。

  雖然兀魯部,現在還在。但兀刹的兀魯部,卻已經死了。

  推而廣之,修士,大荒部落,道廷治下的家族,宗門,各個勢力,乃至整個道廷,和九州世界,大抵都是如此。

  萬事萬物,同樣都遵從這個“定律”。

  也正因如此包羅萬象,囊括萬事萬物萬法,或許才是一種……大道歸一的模型。

  墨畫心有所感。

  而後他便繼續按照自己的設想,利用這種類似“大道模型”的理念,進行“法則”的研究。

  以陣生法,制造法則對立,讓厚土之力與饕餮之力彼此生克。

  生克,意味着互相厮殺,互相滲透,互相轉化。

  生克之時,饕餮之力的内部,也會發生劇烈的法則變化。

  在這種時候,去剖析這象征着“饑災”的,饕餮之力的内在邏輯和本質。

  當然,這些說起來簡單,實際做起來,卻異常吃力。

  因爲這一套流程,同時包含了很多重法則的變化。

  包含了陣與法的互相解構和重構。

  包含了法則的生克,滲透和轉化。

  也包含了,對另一種法則内在矛盾的剖析。

  墨畫“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沒想那麽多,心中更沒有什麽傳承知識的條條框框。

  反正這些法則,糾纏在一起,呈現的是“并生互聯”的狀态,他索性一起研究感悟了。

  遵循本心,看到什麽就是什麽,悟到什麽也就是什麽。

  一心求道,真實不作僞,便足夠了。

  當然,代價就是,神識消耗更劇烈了。

  對法則的領悟,也更艱難。

  墨畫的識海,更無時無刻不在轉動,不在思考,不在感悟。

  他每天做的,也都是不斷畫厚土複構絕陣,去抵消饑災,去觀摩法則生克,去剖析饕餮之力。

  不斷機械地重複。

  看似枯燥,看似費神,看似痛苦。

  但墨畫卻仿佛打開了一片新天地的大門,樂在其中。

  在别人眼裏,他隻是在荒地上畫陣法,僅此而已。

  但除了墨畫自己,幾乎沒人知道,他在這些枯燥的陣法,和饑災蔓延的表象之下,看到了什麽令人驚異的玄妙變化。

  又領悟到了什麽常人難以理解的法則奧秘。

  這就是,世間表象和本質之間的巨大鴻溝。

  墨畫也有了一種,更加真切地,穿過了事物表象,掌控森羅萬法本質的奇妙感覺。

  盡管這種感覺,還如螢火一般微弱。

  而爲了加深這種領悟,墨畫遵循的還是“笨辦法”。

  他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重複着陣法的解構和重構。

  一遍又一遍,觀摩法則生克,剖析饕餮之力。

  悟道其實也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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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一件正确的事,然後一直重複,一直重複,一直重複下去………

  隻要重複得次數足夠多,這種可控化的陣與法的解構與重構,法則生克,法則剖析的行爲,做上成千上萬遍。

  那總有一日,自己對法則的領悟,就能像呼吸一樣自然。

  自己對法則的掌控和應用,也能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再深奧晦澀的法則,在自己面前,也能眨眼洞悉。

  做“難”的事情,讓“難”的事情變簡單,自己自然而然,也就變得強大了。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難易”法則的轉化。

  而在不斷解構,不斷重構,不斷領悟的過程中……

  墨畫也完全沉浸其中,樂此不疲,甚至偶爾會忘記一切,乃至于忽略了時間的流逝,沉迷于陣理,法則,乃至于大道的“海洋”中,難以自拔。

  不知自己是誰,不知自己在何地,要做什麽。

  他隻是一遍一遍,不停畫陣法,看陣法,研究法則……

  他這副專注到,近乎“瘋癡”模樣,巴川看着都覺得十分吓人。

  可他又不敢去打擾墨畫,害怕自己一時唐突,影響了巫祝大人,與“神主”大人的溝通,壞了巫祝大人對抗天災的大計。

  就在巴川,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的的時候。

  墨畫突然兩眼一閉,一頭栽地裏去了。

  巴川吓了一大跳,心髒都差點蹦出嗓子眼。

  巫祝大人若有閃失,他可是萬死難辭。

  巴川立馬走上前,手腳輕柔且恭敬地扶起墨畫,試了試鼻息,摸了摸經脈,這才緩緩松了口氣。

  “沒事……是餓暈了。”

  巴川有些,不知說什麽好,但同時心中也十分震驚。

  一個修士,能硬生生把自己“餓”暈過去,這得多長時間沒吃東西了,抑或者,到底心神高度專注了多久……

  巴川歎了口氣。

  他扶着墨畫,送到營帳中,取來一些丹藥和肉羹,喂給了墨畫,而後盡心服侍。

  墨畫的氣色,明顯好了些,但還是沒醒。

  他不隻是餓暈了,神識也消耗過度了,隻不過對法則的領悟,讓他處于一種玄妙的“心流”的狀态,以至于神識在“饋損”的狀态下,也運轉了很久。

  而這種對法則的領悟,使墨畫心無旁骛到了極緻。

  命煞竟也受了壓制,不敢反噬。

  墨畫因此,踏踏實實,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來後,墨畫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似乎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天地一片白茫茫,空無一物。

  在一片虛無中,唯有淡淡的法則之力,在緩緩流動。

  墨畫一瞬間,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不是人了,而是在無形中,成爲了“道”的容器,識海也成了法則滋生的“道場”。

  墨畫吓了一跳,驚出一身冷汗。

  他連忙想回憶起,自己是誰,可大腦一時還是一片空白,“短路”一般,什麽都沒想起來。

  好在這種危險,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修太上斬情,被命煞反噬,都會有類似的副作用。

  墨畫的心情,漸漸放緩,安慰自己“即便不做個人也沒什麽”,“人最重要的就是心态平和”,“不能緊張”,“人緩則安”……

  果然片刻後,墨畫的心,便定了下來。

  心定則安,心安則靜,心靜則順。

  漸漸地,一切記憶,也就都從墨畫的心相裏,緩緩“複刻”了出來。

  墨畫也記得自己是誰,記得自己的爹娘,師父,小師姐,小師兄,太虛門的師長和同門……等等。

  待一切記憶回溯,墨畫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與此同時,他也開始反思,許久之後,這才漸漸意識到,這是自己太過沉迷于,對大道法則的深層感悟,以至于沉溺其中,差點被“道”同化,失去人的本心了。

  一般人,自然不可能遇到這種情況。

  主要的原因,還是墨畫沉迷得太“過分”了。

  而很快,墨畫就大概意識到,爲什麽會過分了。

  因爲别人領悟法則,大抵是靠“機緣”,靠“啓發”的。

  墨畫之前也是如此,偶爾頓悟一下,持續時間稍微長一點,問題也不大。

  但他現在的領悟,是他自己“操控”的。

  他自己畫陣法,自己演變法則,然後自己制造法則沖突,自己來悟。

  悟一遍不夠,他還不停畫,不停悟,沒日沒夜這麽搞,搞得滿腦子都是“法則”。

  自然而然,大道也不慣着他。

  差一點,就直接把他“同化”掉了,差一點就讓他成了法則的容器,不讓他當人了。

  好在墨畫從小體虛,先一步餓暈了。

  又好在他“煉心”的火候足夠高,能及時拉回自己的“人性”。

  否則現在什麽樣,還真不好說。

  想到這裏,墨畫不由冷汗涔涔。

  難怪别人說,慧極必傷。

  悟性太高,太過聰明,有時候也不是好事,容易遭到不測,傷及自身的性命。

  但随即墨畫,又有一絲愠怒。

  師父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确不假。

  人太優秀,會遭人記恨。

  可那也是,遭“人”記恨!
  也不至于像自己這樣,遭“天道”針對吧?!
  墨畫都懶得一件一件數了……

  他築基的時候,原本按計劃,神識是能“翻倍”的。

  至少一築基,就有個十八九紋的神識。

  結果被天道壓制了。

  神識境界升上去,又被硬生生壓下去了。

  後來他築基的時候,神識太強,又被天道針對了。

  在他識海上,加了一道封印,硬生生把他的神識給封了很久,都沒辦法突破。

  現在更不必說了。

  自己領悟一點點法則而已,天道這個小氣鬼,又開始犯病了。

  甚至這一次更過分,差點把自己弄成“容器”了。

  要不是自己神識造詣深厚,差點人都沒了。

  墨畫想想,都氣得牙疼。

  但他氣了一會,又歎了口氣。

  天道是針對他,可他一個小小築基,除了“受氣”,還能怎麽辦呢?

  再者說,天道就是天地大道的統稱,是萬千法則歸一的意志,又不是具體的人,也不至于跟天道置氣。

  墨畫如此自我排解了一會,心裏才好受些。

  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計較“天道”的錯。

  但這樣一來……

  陣法的解構和重構,還要繼續麽?

  饕餮法則,還要繼續領悟麽?

  還要繼續觀摩法則的生克麽?

  萬一領悟的時候,一不注意,天道再給自己“洗腦”,把自己洗成法則的容器怎麽辦?
  墨畫神情有些嚴肅。

  對他而言,這是一個極其嚴峻的問題。

  他琢磨片刻後,覺得求道之路,本就要一往無前,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不可能因爲,天道坑了自己一次,自己就不做了。

  自己對法則的領悟,應該也沒錯。

  隻是“量”上面,出了點問題。

  可能自解自構自控自悟這一套,稍微過分了那麽一點,超過了一點天道的限度。

  既然如此,稍微控制一點就行。

  隻要不悟得太過分,應該也就不會被天道針對。

  墨畫點了點頭。

  當然,這隻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究竟會不會被“制裁”,還要看天道具體怎麽“量刑”。

  墨畫身體好了些,精神飽滿了些,便又出發,前往饑災的前線了。

  巴川想攔,又不敢攔,便一臉擔憂地跟在墨畫身後。

  墨畫走到前線,猶豫片刻,然後小心翼翼,開始重複此前的做法。

  畫厚土複構絕陣,牽引“生”的法則,與饕餮之力對抗,體悟對抗的過程,并剖析饕餮之力的内核。

  這個過程,太深奧了,也太玄妙了,各種法則的變化,讓人着迷。

  墨畫很快,又“沉迷”進去了。

  大約一個時辰後,突然金石震鳴聲響起。

  這是墨畫定的“日晷”,用來提醒他,差不多了,别再看了。

  墨畫醒了過來,戀戀不舍地起身,四處走了一圈,活動了一下筋骨,待神識充盈後,再繼續觀陣法悟法則。

  就這樣,他一點點看,一點點觀摩,情況稍有不妙,他就立馬收手。

  以此來試探,天道“制裁”的态度。

  墨畫總有一種預感,以自己的“德性”,以後可能時不時還會被“天道”制裁。

  既然如此,就要提前适應,如何與“天道”相處。

  靈活把握天道的“量刑”,學會在天道“制裁”的邊緣上遊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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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8:39:14
第1207章 衍陣
  墨畫自畫陣法,自構生克,自悟法則。

  如此一點點嘗試,一點點摸索,并不斷試探底線。

  一旦大腦空白,有被大道“同化”的迹象,墨畫立馬就會察覺,并且立刻收手。

  天道若是判官,依大道定律做事。

  那墨畫現在就是個“作奸犯科”的小鬼,還是個慣犯,不斷在天道的邊緣試探,遊走在天道禁忌的灰色地帶。

  “犯法”的事,自然比較暴利,但容易遭制裁。

  “合法”的事,獲利會慢點,但好在安全穩定,而且沒有後顧之憂。

  還是要做個“奉公守法”的好修士才行。

  當然,他不奉公守法也也不行,天道從來不慣着他。

  因爲害怕被“針對”,所以墨畫對法則的參悟,自然就慢了下來。

  但即便如此,他這個領悟速度,也是極離譜的了。

  “自控式”的法則領悟,最可怕的,是“自控”。

  能夠自己創造“頓悟”的條件,按照自己的設想,領悟對應的法則,甚至可以通過制造“矛盾生克”,再去推衍其他法則。

  這種“逆天”的行爲,一定意義上,也脫離了“人”的範疇。

  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

  更不必說,墨畫現在才築基。

  天道意志不直接拍死他這個逆天的玩意,已經是很慈悲了。

  此後,墨畫便開始在天道容忍的“尺度”内,繼續進行他的陣法結構,法則重構,法則生克,法則參悟。

  不能過度“沉迷”其中,墨畫不太高興,但沒辦法,修行還是要勞逸結合,細水長流。

  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半個月之後。

  墨畫的陣法水準,又得到了大幅提升。

  主要是對厚土絕陣,以及各種五行土系陣法,和八卦艮山類陣法的掌控,整整躍升了一個層次。

  他以這些陣法爲媒,“構生”了大地相關的法則,而且重複練習了很多很多遍,感觸極深。

  而法則的構生,也倒過來反哺了墨畫對陣法的領悟。

  從陣到法,再從法到陣。

  兩者初步消弭了一些界限,趨向于同一。

  這是真的将陣法,悟到了“法則”的層面。

  而這還隻是“土”類陣法。

  墨畫感覺,自己若對所有陣法,都進行這種,陣法解構,法則重構,再用法則,反哺陣法理解的操作。

  那有朝一日,自己或許真的就能做到,“萬陣”與“萬法”合一。

  成爲一種,難以想象的可怕陣師。

  自己所畫的陣法,就是“法則”。

  自己的法則,也能随心所欲地衍生陣法……

  “陣法就是法則,法則衍生陣法……”

  一念及此,墨畫心中忽而一驚。

  他突然想到,自己對這種事,似乎并不陌生。

  他見過這個畫面。

  那是十多年前,他還小的時候,師伯帶着他,參加萬魔會,用“詭道封天陣”将整個萬魔殿全部封住,将所有金丹乃至羽化魔修,屠戮一空時的畫面。

  當時,師伯用陣法時,那些詭道的陣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虛空中自行衍生……

  “詭道封天陣……”

  墨畫倒吸了口涼氣。

  當時他年紀小修爲低,眼界和閱曆不夠,根本看不明白。

  不明白,爲什麽師伯的陣法,竟能像有生命一般,“自我繁衍”。

  可此時此刻,他再想起,猛然驚覺,這莫非就是……

  悟了自己的道,掌控自己的法,而後根據“法則”,衍生陣紋的表現?
  師伯修的,是詭道。

  那他掌控的,是詭道法則。

  利用詭道法則,自行衍生的,便是詭道封天陣法。

  墨畫心中震驚,後背發寒。

  他隻覺得,自己距離師伯,似乎越近了,自己對師伯的了解,也越深了點。

  但越是了解,他越是覺得師伯強大而恐怖。

  他費盡心思,都隻是粗淺悟到的東西,師伯卻可能早已經爐火純青,并将其融彙貫通,煉至化境了。

  一時間,墨畫有着深深的失落。

  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趕上師伯……

  随後他猛然意識到,自己有點太“貪心”,也有點太狂妄了。

  師伯是何等的人物?

  師伯修了多少年道,自己才修行多久?

  師伯什麽境界,自己什麽境界?
  現在的自己,就想跟師伯比,心也太大了……

  比不過才是正常。

  這麽一想,墨畫就好受一點了。

  同時,他又忍不住想到,如果師伯的手段,真的是按照自己猜想的這樣,是以“法則”衍生“陣法”。

  那麽意味着,自己的路,可能是走對了。

  這世間,除了師父外,估計也很少有哪個陣師,能與有“道人”封号的師伯相媲美。

  師伯的路,肯定是強者的路。

  自己即便不走,也一定值得參考。

  墨畫漸漸松了口氣。

  原本對道,對法則,對陣法,有些茫然無措的心,也漸漸安定了不少。

  一條路,若隻有自己走,肯定孤獨茫然。

  可若師伯走在自己前面,那就可靠許多了。

  盡管自己跟師伯,道不同不相爲謀,也注定會在某個路口分道揚镳……

  想到這裏,墨畫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随後他便“掐滅”了所有與“師伯”有關的念想,避免念叨太多,真的引起師伯的感應。

  比起那個“道人”的名号,“師伯”這兩個字的因果,要淡很多。

  甚至墨畫猜測,因爲某些原因,師伯的本尊,可能也未必知道自己這個“小師侄”的存在。

  但師伯畢竟是師伯,該謹慎還是要謹慎。

  隻要确定,自己對“道,法,陣”的這套理解是可行的,後面有路可走,有方向可尋就行。

  “忘了師伯,忘了師伯……”

  墨畫收斂了念頭,平複了心緒,而後繼續開始,鑽研陣法,研究饕餮之力。

  而随着他陣法領悟越深刻,法則領悟越透徹。

  他對饕餮之力的研究,自然也就越深入。

  墨畫漸漸感覺到,自己似乎悟到了“饑災”的某種法則本質。

  而他随即,又面臨了一個很複雜的問題。

  這是一個“法則”層面的問題:

  導緻大荒饑災蔓延的饕餮之力,可能與他從術骨部得到的,那副二十三紋的饕餮絕陣法則,是截然不同的。

  而術骨部二十三紋饕餮陣,與十二經饕餮靈骸陣的法則,很可能也并不相同。

  這便意味着,他目前接觸到的,與“饕餮”相關的法則,竟然是沒辦法統一的。

  對應的三類陣法:饑災饕餮陣,術骨饕餮陣,靈骸饕餮陣,可能也是互不相通的。

  這就讓墨畫十分費解。

  饑災代表的饕餮,可能與餓,與死的法則有關。

  那術骨部的饕餮,意味着什麽?
  饕餮靈骸陣呢,又蘊含什麽法則?
  爲什麽同樣是“饕餮”,竟然有如此大的懸殊?
  這裏面,到底藏着什麽奧秘?
  這個“饕餮”的本源,又究竟該怎麽理解?

  “饕餮”的本質法則,又究竟是什麽?
  墨畫眉頭緊皺,研究越深,越覺得費解,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又走進了一個死胡同。

  “饕餮”的法則,兇殘深邃,千頭萬緒。

  他現在很難從這裏面,理出一個“線頭”,好抽絲剝繭地,深入研究下去,探索饕餮的内核。

  墨畫還是隻能耐住性子,繼續重複着,去畫厚土複構絕陣,參悟饑災中的饕餮之力。

  但這種領悟,很快也遇到了“瓶頸”。

  因爲饑災之氣,沒有“陣法”的形式來呈現。

  或者說,是墨畫還并不知道,“饑災饕餮陣”,到底是什麽陣,又是以什麽形式構建的。

  知道“陣”,但不知“法”,雖然學的隻是形式,悟不到精髓,但這樣,好歹還能照葫蘆畫瓢用一下。

  墨畫現在剛好相反。

  他提前悟到了一些饑災的“法”,但卻沒有看到作爲載體的饑災之“陣”。

  因此“法”沒有載體,沒有媒介,無法與“陣”合一。

  空有法則的感悟,無法運用法則,還是沒用。

  這同樣是個很棘手的問題。

  “導緻饑災的陣紋……要從哪裏找?”

  “在饑災蔓延的深處?”

  墨畫沉思片刻,琢磨着要不要煉制一些,可以抑制“饑災”的厚土靈器,或是生機道袍。

  穿着這些道袍,帶着這些靈器,抵禦饕餮之力,深入饑災蔓延的腹地。

  在饑災的核心地區,尋找“陣法”的痕迹。

  隻要能找到這些,催生“饑災”的陣紋,說不定就能,“法”與“陣”合一,先學會這種“饑災饕餮”陣法了。

  這樣一來,自己也算是先掌握了一種“饕餮之力”,等同于擁有了“制造饑災”的能力。

  當然,這隻是墨畫的“設想”,是他根據自己的經驗和閱曆,推測出來的。

  究竟能不能深入饑災腹地。

  能不能尋到饑災饕餮陣紋。

  甚至到底會不會有,所謂的“饑災陣紋”存在,也都隻是個未知數。

  墨畫在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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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饑災之地,很可能有陣法的機緣。

  但同時,兇險也很大。

  稍有不慎,被饕餮之力侵蝕,自己可能陷入極度“饑渴”之中,性命難保。

  而這兇險是肯定有的,但機緣卻未必真的有。

  這就很難抉擇。

  正在墨畫猶豫不決之時,另一些變故卻發生了。

  這日,墨畫正在盯着枯萎的大地,研究饑災的蔓延。

  巴川便來找他了,道:“巫祝大人,出了點事。”

  墨畫微怔,“什麽事?”

  巴川神情嚴肅道:“兀刹山界,被人攻破了。”

  墨畫微驚,“是畢方部?”

  巴川卻搖了搖頭,“是術骨部的正部。”

  墨畫皺眉,“術骨部?”

  “是,”巴川道,“術骨部,不知是爲了躲避饑災,還是有其他緣故,突然開始進犯二品小山界,兵力很強,兀刹山界前幾日,就被攻破了。”

  “丹朱少主,正在率兵抵抗,但戰況不知如何……”

  墨畫正在進行某個很重要很高深的研究,這點巴川看不懂,但心裏也明白。

  尋常的事,他自然不敢來打擾墨畫。

  可如今強敵來犯,丹朱少主親赴前線,茲事體大。

  他隻能硬着頭皮,打斷墨畫的研究了。

  墨畫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我們現在回去。”

  究竟要不要去饑災蔓延的核心地帶看看,這個之後再考慮。

  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術骨部的進犯。

  畢竟烏圖和兀刹這幾個山界,算是墨畫的“大本營”,也是圖謀進一步發展的根據地,不容有失。

  術骨正部的威脅,不可小觑。

  墨畫最後又看了眼,正在枯萎的大地,以及他零零散散,畫下的與饑災對抗的厚土複構陣法,感受那股“生與死”交織滲透的奇妙感覺,目光深邃,而後便動身離開了。

  ……

  墨畫做饕餮之力研究的地域,是在兀刹山界西北方。

  而術骨部進犯的地方,在正西側。

  墨畫趕到兀刹山界的前線,花了一天一夜,到了前線,便見雙方已經在險峻的山嶺中,展開了厮殺。

  丹朱和赤鋒,帶領丹雀部,以及兀刹,黑角和烏圖等部的蠻兵,正與塗着古怪面妝的術骨部族人,絞殺在了一起。

  術骨部,是繞過饑災的區域,從險峻的山嶺間,向兀刹山界,發動進攻的。

  好在他們的意圖,很快被察覺到了。

  丹朱知道後,率兵反擊,也成功将術骨部的蠻兵,攔在了兀刹山界邊緣,大約三十裏的地方。

  這才使得兀刹山界主體,包括兀刹山界屏障下的,烏圖等小山界,沒受到太大損失。

  而術骨部,也一直想向兀刹内部進軍。

  丹朱則牢牢防死了他們。

  雙方在前線,你來我回,戰況焦灼,一直持續到深夜,才各自罷兵。

  罷兵之後,眉頭緊皺的丹朱,回到營帳,便看到了正在等他的墨畫,當即神色驚喜,道:

  “先生,你回來了?”

  墨畫點了點頭。

  丹朱看着墨畫,臉上難掩喜色。

  墨畫研究饑荒,領悟法則,已經有幾個月,沒回烏圖部,也沒見到丹朱了。

  隻是看着看着,丹朱忽而一愣。

  他隻覺得幾個月不見,巫先生整個人,似乎都不太一樣了。

  氣質更從容,更淡薄,也更通透了,竟隐隐有了一絲與周遭天地,融爲一體的感覺。

  便是呼吸之間,也似乎含了某種說不出的韻律。

  而那雙眼神,也含着一股透徹的深邃,仿佛所見的萬事萬物,已不是其本來的面目。

  丹朱心中錯愕。

  他見過的所有金丹,哪怕是金丹後期的大修士,也全都不曾有這種,自然而高深的氣度。

  墨畫卻沒什麽自覺。

  他沉浸在法則中時,對自身的變化,并不了解,見丹朱原本的喜色,變成了驚愕,便問:

  “情況很嚴重麽?”

  丹朱回過神,搖了搖頭,道:“先生來了就好。”

  丹朱自己也沒意識到,他這聲“先生”,喊得比之前更加心悅誠服。

  之後墨畫便問了些戰況。

  丹朱也都一一說了。

  這次是術骨部,突然來襲,而爲首之人,正是之前有過一些過節的“術骨六怪”。

  當然,六怪被丹朱殺了一個,現在應該叫“術骨五怪”了。

  術骨五怪原本六兄弟一體,結果死了一個,自然恨丹朱入骨,這次來攻打兀刹山界,也算是“複仇”。

  術骨五怪,本不足爲慮。他們是丹朱的手下敗将,六個人一起,都不是天驕丹朱的對手,更何況現在隻有五人了。

  但現在是在兀刹山界。

  兀刹山界是二品山界,有天道限制。

  丹朱是金丹,在兀刹山界裏,隻能動用築基巅峰的修爲,根本無法全力出手。

  尤其是,他那極上乘的朱雀玄火翎衣法寶無法動用,等于自廢了大半實力。

  因此,他這個天才,算是無形中被天道“削弱”了。

  而術骨五怪,原本是不如丹朱的,現在境界一壓,相比起丹朱,反倒是“加強”了。

  這一來一回,丹朱就在這五人手裏,讨不到什麽便宜了。

  墨畫讓丹朱,來二品山界,本意是保護丹朱,以免其他金丹高階修士,來殺丹朱。

  結果,丹朱沒被保護,反倒先被“削弱”了。

  術骨五怪,反倒是受保護了。

  墨畫心裏也有些複雜。

  天道制衡下的強弱變化,的确十分微妙。

  而一旦金丹被限制,那戰争的主力,就徹徹底底變成了“築基”。

  這場修道戰鬥的勝負,将完全由築基境的蠻兵來主導。

  換言之,這是丹雀部和兀刹、黑角、烏圖等同盟部落,與術骨正部之間,兵力的比拼。

  大州界戰争,強者說了算。境界高則強,羽化可通殺一方。

  小州界戰争,人數說了算。人數多才強,螞蟻也能啃死大象。

  而墨畫這一方,即便包括丹朱麾下,還有烏圖各小部落同盟的蠻兵,所有兵力加起來,也比不上術骨一個正部的兵力。

  此時兀刹山界,所能調度的兵力,也不是全部。

  烏圖等後方部落,也要派兵鎮守。

  因此,此時丹朱手下的蠻兵,大概隻有兩千,這個數量,隻有術骨部落的一半。

  而術骨部這四千蠻兵,自然也不可能是全部兵力。

  畢竟,這場戰争,才剛開了個頭。

  他們也不可能,一開始就全力以赴,來攻打丹朱。

  但之後就不好說了。

  是以當前形勢,相當嚴峻。

  兵力劣勢,丹朱他自己又修爲受限,無法憑個人實力,大殺四方,力挽狂瀾,所以他的神情才比較凝重。

  墨畫尋思片刻,便道:“無妨,先打打看。”

  之後墨畫,便做了簡單的安排。

  這種安排,是他稍稍推衍過後,根據具體情況,決定下來的。

  墨畫沒進行更深入的蔔算。

  因爲這場戰争的規模,有些大了,加起來六千人。是之前與畢桀之戰,參戰人數的十倍。

  衍算的難度,也高了十倍。

  這遠遠超出了,墨畫所能推衍的極限。

  而且,這是正面作戰,更多的是硬碰硬,不太好讨巧,一些“陰謀詭計”也派不上用場。

  所以,墨畫隻能簡單算下大緻的吉兇,然後先讓雙方打幾場,看看形勢,再做接下來的決策。

  次日天明,雙方又開始厮殺。

  墨畫站在遠處的山崖上,放眼觀察,看到的形勢并不樂觀。

  兵力少,果然就弱。

  而且,這裏面還有一個,更嚴峻的問題:

  蠻甲。

  術骨正部的蠻甲,比丹朱這邊,所有蠻兵的蠻甲,都要好上一個檔次。

  而這場戰鬥中,術骨正部裏,還動用了一種更特殊的蠻甲。

  這是一種灰黑色,形制猙獰,極其堅硬的,以不知名妖骨所制的獠牙重甲。

  這種近乎堅不可摧的重甲,穿在築基巅峰的術骨蠻兵身上,在二品山界的戰争中,幾乎可以說是,立于了不敗之地。

  即便是丹朱本人,在不動用金丹修爲,不催動翎衣法寶的情況下,也根本破不開這些“硬骨頭”重甲。

  最終的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戰鬥以丹朱部,和烏圖同盟的失敗告終。

  術骨部向前推進了五十裏。

  衆人臉色灰敗。

  唯有墨畫,若有所思之後,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術骨部……重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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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8章 淵骨千蠻
  “術骨部還有這等上乘的重型蠻甲?”

  “這是他們自己鑄的,還是從上古流傳下來的?”

  “術骨部,還有這麽高明的鑄甲工藝?”

  “那這重甲内部,是不是會藏着……某些特殊的陣法?”

  “這些陣法……”

  墨畫一時目光明亮,心思紛呈,便對跟在自己身邊的小紮圖道:“把鐵術骨長老喊過來。”

  “是,先生。”小紮圖道。

  小紮圖年齡不大,但聰穎機靈,丹朱也很喜歡他,因此處理一些事務時,也會把小紮圖帶在身旁,讓他開開眼界。

  如今術骨部來犯,丹朱要打仗。

  小紮圖便暫時跟在墨畫身邊,替墨畫跑腿。

  小紮圖領命,小跑着下去了。一會兒,便領着鐵術骨長老來了。

  鐵術骨如今,有個“長老”的頭銜,畢竟他是金丹,總要有點身份。

  而這次術骨部來犯,這個曾經的術骨遊部統領,也真的如同一個丹雀部“長老”一般,帶隊沖鋒,與術骨部厮殺。

  而且墨畫看了,鐵術骨對同族人下手,也絲毫不曾留情。

  鐵術骨見到墨畫,拱手行禮,心中不免忐忑。

  畢竟他清楚地知道,這位“巫祝大人”,實則是個披着人皮,假扮巫祝的妖魔。

  與妖魔爲伍,如履薄冰,他不得不打起一萬個小心。

  鐵術骨頭都不敢擡,更不敢直視墨畫的眼睛。

  過了片刻,他就聽到墨畫淡淡問他:“術骨部的蠻甲,你知道多少?”

  鐵術骨心中一緊,道:“不知巫祝大人說的,是什麽蠻甲?”

  墨畫沒回答。

  顯然這種明知故問的廢話,他不想搭理。

  他隻默默看着鐵術骨,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鐵術骨心裏仿佛被壓着一塊石頭,片刻後,也覺得自己這樣,根本糊弄不了這個“妖魔”,便道:

  “您說的是……那些重甲?”

  “嗯。”墨畫輕聲道。

  鐵術骨道:“巫祝大人恕罪,那些重甲,是術骨部的機密,我隻是一個小小遊部的統領,實在不知。”

  墨畫問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鐵術骨思索片刻,苦笑道:“我隻知道,這些重甲,應該是術骨部祖上傳下來的。是以古老的蠻荒工藝,鑄造而成的重型蠻甲,堅硬無比,十分珍貴,曆來也唯有術骨正部,才會有這等底蘊,珍藏這等重甲。”

  “我們遊部,連看都不配看一眼……”鐵術骨歎了口氣,“至于這些重甲,叫什麽名字,具體什麽來曆,我也是一概不知。”

  墨畫看着鐵術骨的眼睛。

  鐵術骨恭敬地垂下眼睑。

  墨畫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巫祝大人在上,鐵術骨告退。”

  鐵術骨一如往常,躬身離開了。

  墨畫沉思片刻,心中不由冒出了一個疑惑:
  三品術骨部……爲什麽會突然來攻打二品兀刹山界?
  爲了殺丹朱?

  是術骨五怪爲了手足之情,要向丹朱報仇?

  可這種事,術骨五怪做不了主吧?

  還是單純是因爲,外面饑災嚴重,術骨部被逼得,不得不另尋安身之地?

  墨畫尋思片刻,又掐指算了算,看着鐵術骨離去的背影,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

  入夜,丹雀部駐地中。

  一道人影,悄悄融入了黑夜,而後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來到了一處偏僻的懸崖處。

  這人影掏出了一隻白骨,似乎在寫着什麽東西。

  寫着寫着,他似乎是有些憤怒,見月色漆黑,四下無人,忍不住低聲罵道:

  “這隻該死的妖魔巫祝!”

  “不知折騰些什麽東西,竟偏安一隅,整整三四個月了,什麽都不做!當真是怠惰至極!”

  “他不觊觎蠻神大人的神位麽?”

  “他竟不想,去侵占祭壇,去斬殺僞神麽?”

  “如此……怠惰!真是豈有此理……”

  “不行,不能這麽由着他,必須給他壓力,讓他早些去做他該做的事!”

  “早些死在……真正的蠻神大人的手中。”

  ……

  這個人低聲罵着,罵完之後,怨氣宣洩了點,而後才繼續在白骨上寫東西。

  但他不知道的是,黑暗中,有個人正站在他的背後,湊着腦袋,看着他在寫些什麽。

  寫東西的這個人,自然是鐵術骨。

  看着他的人,自然就是墨畫。

  夜色昏沉,星光暗淡。

  誰也不曾察覺,此時的墨畫,就隐着身站在鐵術骨的身後,一臉好奇地,看着他在白骨上寫東西。

  白骨上的文字,是蘸着鐵術骨的血,刻在上面的。

  刻的是蠻文,有些潦草,在夜色中也顯得暗沉。

  鐵術骨在寫着,墨畫在心裏讀着:

  “戮骨大人在上……”

  “鐵術骨忠心不二,誓死效忠術骨部落。”

  “此前的消息,您已知曉,鐵術骨不曾有半句虛言。”

  “此兀刹山界,确是一塊肥地。部落雜居,蠻修衆多,可用作‘人畜’。除此之外,種有大片菽粟,可供饑年果腹。風氣淳樸,長幼有序,孩童聰穎,自小便受傳承,是上等祭品。”

  “深山之中,偶有猛虎吼聲,似有王獸寄居。”

  “此乃非同尋常之象,居于此地,術骨或有大興之可能。”

  “而更重要的是,此處兀刹山界的幕後主人,乃蠻神大人的……‘大敵’!”

  寫到這裏,鐵術骨的手都有些發抖:
  “我,鐵術骨……以身犯險,查得一個可怕的真相:丹雀部供奉的巫祝,實則并非是人,而是一隻,披着人皮,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于人世間的強大無比的妖魔。”

  “此妖魔,也正是兀刹山界的幕後之主。”

  “請戮骨大人,務必以‘淵骨千蠻’之兵,攻陷此山界!”

  “畢其功于一役,剿滅這隻妖魔巫祝,及其麾下勢力,将此神明大敵,扼殺于搖籃!”

  “鐵術骨身在暗,心向明。縱粉身碎骨,也要爲蠻神大人,除此妖魔孽障,望戮骨大人成全!!”

  最後這一行字,鐵術骨刻得很用力,的确傾注了很大的感情。

  這股感情中,有對蠻神的信仰,還有對墨畫這隻“妖魔”的畏懼和憤怒,以及舍生取義的悲壯。

  鐵術骨情緒平複後,又取出另一枚白骨。

  他在這白骨上,蘸着血,刻了一些兵情圖。

  這是他這些時日,冒着生命危險,潛伏在妖魔巫祝身邊,忍辱負重,費盡千辛萬苦,竊取來的情報。

  鐵術骨将這從墨畫那裏竊取來的情報,當着墨畫的面,傳給了術骨部。

  墨畫靜悄悄地站在鐵術骨的身後,默默地看着他“操作”。

  鐵術骨用的,似乎是一種很隐秘的骨術秘法,利用白骨爲媒介,來傳文字。

  但這種傳遞法,并不像是“元磁”類的法門,看着有些蹊跷。

  鐵術骨做完這一切後,白骨上的血字消失,似乎傳出去了。

  他将殘留的白骨,抛下懸崖,沒留下一絲“證據”,而後這才起身,如釋重負般歎了口氣。

  他的心中,似乎在“祈願”着什麽。

  他沒把這些話說出口。

  但墨畫猜測,應該是“希望戮骨大人,能夠替‘神’行道,剿滅那個可惡的妖魔……”之類的話。

  做完這些,鐵術骨不敢再停留。

  伴“魔”如伴虎,他可不敢露出馬腳,以免引起那妖魔的猜疑。

  鐵術骨鬼鬼祟地離開了。

  許久之後,墨畫才露出身形,他走到懸崖邊,往下面看了看,鐵術骨丢下去的白骨,神情有些古怪:
  “原來,是爲了殺我……”

  他還以爲,術骨部進犯兀刹山界,是爲了殺丹朱。

  結果沒想到,術骨部是被鐵術骨“引”過來,要殺自己這個“妖魔異端”的。

  這個鐵術骨,倒真是“忠心耿耿”。

  墨畫也不知說什麽好。

  算起來,自己爲了研究饑災與陣法,也就三四個月沒跟術骨部打仗,沒吃術骨部的蠻神。

  這鐵術骨,真的就這麽急麽?

  竟然還嫌自己“怠惰”……

  當然,術骨部來進犯,應該也不隻是爲了殺自己這個“妖魔巫祝”。

  不隻是爲了,替爲他們的蠻神大人,排除自己這個“心腹大患”。

  饑災,地盤,人口,食物等等,估計也都是術骨部侵略的原因。

  外面的形勢,可能已經很嚴峻了。

  而兀刹山界,包括烏圖周邊,本來都是二品小山界,算不得什麽。

  但現在,自己在這裏發展,民生改善了很多。

  而外面又面臨饑災,兩相對比之下,這裏的确算是一個“香饽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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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術骨部估計,也真的有“吞并”之心。

  而更讓墨畫在意的,是鐵術骨在白骨闆上,寫下的那個名字:

  “淵骨千蠻之兵。”

  “這莫非就是,術骨部上古傳下來的,那副重甲的名字?”

  “淵骨千蠻重甲?”

  “這個鐵術骨,不是知道名字麽,竟然還不告訴我……”墨畫低聲嘀咕。

  随即墨畫沉思。

  淵骨,指的是……無盡淵薮中的骨頭?
  千蠻呢?這副重甲,一共千副?還是說,鑄造這蠻甲,總共用了一千隻妖獸?

  術骨,先祖,無盡淵薮,淵骨,千蠻……

  墨畫心中微動,“這副重甲,會不會跟饕餮也有關系?”

  術骨蠻神像,藏在術骨秘部,而秘部的庫房裏,就藏了很多術骨部的蠻甲材料。

  而術骨蠻神像的頭顱裏,也藏着二十三紋的饕餮陣。

  墨畫隐隐感覺到,這裏面似乎又藏着什麽,古老的線索……

  “淵骨千蠻甲……”

  “得想個辦法弄到手,好好研究研究……”

  墨畫目光微閃,心中沉吟。

  ……

  淵骨千蠻甲,既然是術骨部,祖上傳下來的,唯有正部才能傳承的,極堅固極珍貴的重甲。

  那想弄到手,自然不容易。

  墨畫在心中沉思了片刻,又衍算了一會,便連夜偷偷喚來丹朱,道:“明天的戰術,我們改一下。”

  丹朱一怔,“已經吩咐下去了,現在改麽?”

  墨畫點頭。

  他定的計劃,已經被鐵術骨,偷偷洩露給術骨部了。

  再按照既定的戰術執行,明天死傷,肯定十分慘重。

  但鐵術骨也做了好事。

  他洩了機密,反過來,也等同于給了術骨部“答案”,墨畫知道了術骨部的“答案”,可以再改題目。

  而墨畫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術骨部的重甲,明天争取搶幾副過來。”墨畫對丹朱道。

  丹朱點頭,顯然也有這個心思。

  原本的丹朱,是沒有“搶”這個概念的。

  但他現在跟墨畫待久了,潛移默化中,也漸漸被墨畫給帶歪了,覺得帶兵打仗,“搶”對面的東西,實在再正常不過。

  隻是……

  丹朱皺眉,“在二品山界,這種重骨蠻甲,堅不可摧,我都破不開防,根本沒辦法搶吧……”

  墨畫道:“放心,我有辦法。”

  丹朱點頭,“我聽先生的。”

  之後墨畫,就将計劃都跟丹朱說了。

  他也沒改太多,整體還是按照鐵術骨知道的那版戰術來的。

  隻不過在細節上,加了些變動,将“攻”改爲了“守”,将“進”改爲了“退”。

  這樣不容易引起術骨部的懷疑。

  墨畫還是希望,盡量讓鐵術骨,能取信于術骨部。

  若是鐵術骨洩露的“軍情機密”,完全是假的,那他這個内奸,就做不成了。

  他在術骨部那裏,就成了“失信人員”。

  墨畫不太希望,看到這個結果。

  畢竟鐵術骨幫了他大忙,他也不想鐵術骨太難做。

  同時,墨畫也在計劃中,增加了一些小陷阱,用來抓“肥羊”。

  次日戰鬥開始。

  墨畫站在高處,總覽局面,發現情況大抵如他所料。

  術骨部的确按照鐵術骨傳出的“機密”,來制定了戰術。

  隻不過,術骨部的,那個帶頭的“戮骨大人”,顯然也沒有太信任鐵術骨,因此制定的計劃,偏保守了些。

  這樣一來,墨畫操作的餘地就更大了。

  正面交戰,自然是打不赢的。

  本來丹雀部和烏圖同盟的兵力,就比不過術骨正部。

  他們也沒人,能破得了術骨部的淵骨千蠻甲。

  如今戰術被鐵術骨洩露了出去,術骨部處處針對,丹雀部自然更不可能赢。

  因此,雙方一交戰,丹雀部隻抵擋了十幾個回合,便“潰敗”了。

  其餘烏圖同盟,也在向兩翼回攏撤退。

  術骨部自然乘勝追擊,繼續向前逼近。

  戰場一時亂糟糟的。

  術骨部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向前沖殺。

  但他們顯然沒意識到,他們淩亂的路線,已然處在一種因果的預料之中。

  是被人提前設計好的。

  他們是在按自己的“心意”,走在别人設計好的進軍路線上。

  術骨部追着追着,地形便複雜了起來,山石溝壑更多了。

  而因爲重甲兵和普通蠻兵,行軍速度不一樣,因此術骨部追殺的陣型,反倒先割裂了。

  淵骨重甲兵,與術骨大部隊産生了短暫的脫節。

  術骨正部的大将戮骨,心中生出了一絲微妙的警兆,可等他再想發号施令提醒的時候,已經晚了。

  這種脫節,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但對有準備的人來說,這個時間已經很充裕了。

  草叢中,丹朱,赤鋒,巴山和巴川,連同三十多個築基巅峰的丹雀部蠻兵,瞬間沖了出來。

  他們開始對脫節的淵骨重兵,展開圍剿。

  遠處正在指揮全局的大将戮骨,神識察覺到了這一幕,當即臉色一變,也明白了丹朱等人的意圖。

  他立馬命術骨的蠻兵,前去支援。

  可戰場混亂,任何指令的下達,都有很大延遲。

  而且,丹朱等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了。

  他們的隊列,宛如匕首一般,瞬間将二十多個術骨部的淵骨重甲兵切割開了。

  而後金丹領頭,每十人,圍剿五個淵骨重甲兵。

  若是一般情況下,這個局面,已經是一邊倒了。

  可術骨部這些,得自祖上傳承的“淵骨重甲”,的确實在是太硬太硬了,像龜殼一樣,根本打不破,尤其是在二品州界,金丹也束手無策。

  遠處的戮骨見狀,也稍稍松了口氣。

  可還沒等他這口氣松完,變故驟起。

  地面上,金光驟現,沙土飛揚,泥沙走石,凝成了旋渦,直接将這些重甲兵,卷入了其中。

  聖紋!

  而且,是極其高階的二品聖紋!
  甚至,是大将戮骨完全不曾見過的聖紋!
  這些聖紋中,包含了很多重變化,是一種很特殊的複陣結構。

  大地化作流沙,流沙凝成牢籠,直接将淵骨重兵,鎖困在了其中,進退不得。

  而繼陣法封鎖後,丹朱等人,又各取出一副特制的鎖鏈。

  鎖鏈之上,刻的是一種詭異的“水牢”陣法。

  水牢一激,直接化爲藍色的牢籠,将淵骨重甲兵,“溺”在了其中。

  土牢和水牢混在一起,土與水互相作用,水讓土成了泥沼,土則爲水提供了載體,兩相粘合,還有水溺封喉,根本掙脫不開。

  淵骨千蠻重甲,若是二品頂級的防禦。

  那這沾了一些法則融合的,水與土并用的陣法,便是二品頂級的控制。

  身陷泥沙,如有千鈞,口鼻溺水,無法呼吸,是極惡心的“軟”控制。

  而趁着這些重甲兵,被控的時間,早有丹雀部蠻兵,拖出闆車。

  赤鋒和巴山巴川三個金丹,再仗着身強體壯,硬生生“鎖”住了三個淵骨重甲兵。

  他們将這些重甲兵,放到了闆車上。

  闆車上,還有墨畫布下的金牢陣。

  順便,車輪子上,還被墨畫畫了一些基礎的“風行陣”,用來趕路。

  而後衆人不再戀戰,劫持了三個重甲兵,直接一溜煙撤了。

  這些事,說時遲那時快。

  不過短短幾十個回合的功夫,丹朱等人在陣法的配合下,便将淵骨重甲帶人,全都給搶走了。

  行動迅速,紀律嚴明,隻爲搶人,毫不戀戰。

  等術骨正部的大将戮骨,帶人趕過來時,隻能隐約看到遠處煙塵中,飛一般的闆車。

  還有闆車上三個,像是“肥豬”一樣被綁着的,術骨部的重甲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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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9章 重甲之陣
  戮骨身軀高大,身穿暗沉色的猙獰骨甲,臉上塗着血色的戰妝。

  他是術骨正部的大将,戰功赫赫,權勢甚至比老邁的術骨大酋長還大。

  這次征讨兀刹山界,也是他全權領兵。

  戮骨同樣身經百戰,這次征讨兀刹這個二品山界,他本不太放在心上。

  可此時,看着遠去的丹朱等人,想着适才所見的陣法,戮骨的神情卻有些凝重。

  “這些聖紋,詭異特殊,不是王庭的傳承……”

  “那個鐵術骨說的,莫非是真的?”

  “丹雀部的那個巫祝,當真是一個詭谲多端的人皮妖魔?”

  “我大荒的土地上,竟會在青天白日之下,出現人皮妖魔?”

  戮骨的眼中,浮現出戾氣。

  一旁有親衛道:“戮骨大人,我們要追麽?”

  戮骨沉默片刻,道:“不必了。”

  “可……”那親衛遲疑道,“三個重甲兵被劫走了,他們身上,穿着先祖傳承的淵骨重甲……”

  戮骨冷笑一聲,“搶走了又如何?先祖留下的東西,怎麽可能輕易就落到别人手裏?”

  那親衛不敢再多說。

  戮骨目光一凝,沉聲道:“傳令下去,繼續向前推進,遇山攻山,遇人殺人。這場仗,他們本就另有圖謀。”

  戮骨冷笑一聲,“搶我三副重甲,便要拿疆土來換。我倒要看看,這筆買賣,丹朱到底會不會算賬。”

  “是。”親衛傳令下去。

  術骨正部的蠻兵,開始大肆進兵。

  墨畫給的命令,本就是“退”,而非守。

  再加上,他們暫時的确不是術骨正部的對手,也隻能退。

  而大将戮骨也抓住了這個時間,沒有絲毫猶豫,大舉進兵。

  術骨部沒了阻礙,進兵越發快速,一直攻山占嶺,所向披靡。

  丹雀部,還有烏圖同盟,隻能一退再退。

  而且兵敗成了趨勢。

  敗則退,退則敗,而後繼續後退。

  丹朱等人一直敗退了一天一夜,最終靠着橫貫兀刹山界的,一條巨大巫風山脈阻攔,這才得以止住敗勢,與術骨部對峙。

  至此,術骨部幾乎已經侵占了,兀刹山界的大半領土。

  盡管墨畫已經提前以巫祝的身份,命令兀刹山界内,所有部落提前撤離。

  人,食物,還有一些财物,一概不留。

  但倉促之間,終歸有很多東西,是搬不走的。

  對術骨部而言,這是一場大勝。

  而代價,也不過就是三個重甲蠻兵,和三副淵骨重甲。

  ……

  兀刹山界以東,尚在墨畫掌控的領地内。

  此時,一處小部落駐地中。

  寬闊營帳内,新搭建了一座封閉的監牢。

  三個淵骨重甲蠻兵,正被拘禁着,身子被陣法鎮壓,手腳被鎖鏈鎖住。

  墨畫帶着一衆金丹,準備好好研究一下,術骨部這種傳承下來的,古老的淵骨重甲。

  墨畫暫時解了陣法。

  金,水,土三重陣法控制消失,水溺的效果也取消了,三個重甲蠻兵,這才能重新呼吸。

  而在墨畫,解開陣法的瞬間。

  其中一個重甲蠻兵,目光堅毅,道了一聲:“爲了蠻神大人!爲了術骨部!爲了先祖!”

  說完之後,他一用力,咬斷了舌根,嘴角滲出鮮血。

  他的生機,也随之被截斷。

  而他身上的淵骨重甲,竟閃爍着幽深的光澤,妖氣彭拜乃至扭曲,而後瞬間爆炸崩裂開來。

  丹朱察覺到危險,當即閃身擋在了墨畫身前。

  蠻将赤鋒,和巴山巴川兩個長老,則擋在了丹朱面前。

  淵骨重甲爆炸,甲衣裂成了碎片,而重甲内的蠻兵,也爆成了一團血霧。

  裂片挾着血霧,随着爆炸的餘威,在監牢内擴散,染紅了地面,也将四周牆壁和石柱,炸得斑駁。

  墨畫一動不動。

  他身前的丹朱,還有赤鋒等人,替他擋住了爆炸的威力。

  而待爆炸停止,風煙散去。

  術骨部的那個蠻兵,連人帶甲都已經“自毀”了,粉身碎骨。

  衆人面色一變。

  而幾乎與此同時,他們又聽到另一個術骨重甲蠻兵念叨:
  “爲了蠻神大人!爲了術……”

  墨畫當即道:“攔住他!”

  在墨畫說話的瞬間,身上帶着血痕的蠻将赤鋒,便已然沖了上去,先一步扼住了重甲蠻兵的脖子,截斷了他的話。

  沒有把話說完,沒有念到“爲了術骨部,爲了先祖”的術骨部重甲蠻兵,神情有些可惜。

  随後他臉色猙獰,不顧赤鋒的勁力,猛然落下了牙齒,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尋常修士,斷了舌頭,并不會死。

  但術骨部的這些重甲兵,似乎學了某種“巫法”,舌頭一斷,性命轉瞬即逝。

  性命一消逝,淵骨千蠻重甲,也随之爆裂自毀。

  而這一次,爆烈的威力很強,赤鋒離得最近。

  即便他是金丹中期修爲,也被重甲的自爆,震飛了十多丈,衣甲破碎,遍體鱗傷。

  接連爆了兩副重甲,不唯赤鋒,便是遠方的丹朱等人,都被震得一時有些失神。

  恰在此時,最後一個幸存的術骨部重甲兵,也從爆炸的餘波中,恢複了過來。

  他身披淵骨重甲,防住了爆炸的餘波,但他的臉上,卻被碎片崩得血肉模糊。

  此時,這張血肉模糊的臉上,浮現出了狠決的獰笑。

  丹朱心思敏銳,見狀臉色一變,道:“不好!”

  可接連兩波自爆,他們這些金丹,都被餘波震得有些僵滞。

  這不到一息的時間,他們根本攔不住這最後一個重甲兵的自殺。

  術骨部的重甲兵,心中默念,“爲了蠻神大人……”而後心一狠,奮力一咬。

  可沒等他咬下去,墨畫一雙眼眸看了過去。

  那一雙眸子,鋒利如劍,劍獄森羅,漆黑的煞氣湧動如海。

  重甲蠻兵的獰笑,殘存在臉上,眼中卻流露出震恐的神色,最終在極度的恐懼中,承受不住某種念力的威壓,雙目失神,栽倒在了地上。

  丹朱等人神色震動,紛紛轉頭看向墨畫。

  墨畫卻阖上了眼眸,消去了眼中的煞氣,再睜開眼時,眼底一片清明,淡然吩咐道:
  “捆住他,用精鋼鐵箍,箍住他的嘴,别讓他咬舌自盡。”

  “是。”

  巴山奉命,用鐵箍将最後一個,還活着的淵骨重甲兵的嘴,硬生生嵌住了。

  他能張嘴開阖,卻咬不斷舌頭了。

  墨畫則去查看,另外兩個已經自爆的重甲兵。

  這兩人已經徹底“粉身碎骨”了。

  血肉爆成了霧,骨頭碎裂成渣。

  身上的淵骨重甲,也徹底粉碎了,與他們的血肉和骨渣,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墨畫搜尋片刻,挑出了幾塊骨片。

  這些骨片,質地更爲堅韌,上面顯然畫過什麽陣法。

  而且看質地,看筆迹,都是很古老的陣法。隻不過自毀,肯定是自内而外,從陣法開始的。

  一旦自爆,什麽都不會剩下。

  墨畫陷入了思索。

  赤鋒被爆炸波及,遍體鱗傷,但他畢竟是金丹中期修爲,看着傷勢重,但并未傷筋動骨,此時略一沉思,便對墨畫道:
  “看樣子,是傳承唯一的古重甲,炸毀一副,就少一副。”

  “穿這些重甲的,都是血性剛烈,精挑細選的蠻族戰士。”

  “他們忠于蠻神,忠于部落,忠于先祖,血肉與重甲契合,舌根與性命綁定,學了斷舌自亡的巫術。”

  “一旦被俘,或是陷入絕境,便會咬斷舌根,自絕生機,引重甲自爆,與敵人同歸于盡,也免得重甲,落入敵人之手……”

  墨畫點了點頭,又看向一旁的鐵術骨。

  鐵術骨被墨畫看着,頭皮發麻,點頭道:“赤鋒大人,說得……對……”

  墨畫不置可否,尋思片刻後,對赤鋒道:“赤鋒大人,你和少主,先去忙吧。”

  戮骨率術骨正部,如惡虎一般,步步逼近。

  強敵在外,他們現在都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丹朱道:“先生,你自己……”

  “無妨,”墨畫轉頭看了眼鐵術骨,道:“鐵術骨長老留下就行。”

  鐵術骨被墨畫點名,心頭一涼。

  丹朱想了想,點了點頭,“先生,你多加小心。”

  “嗯。”

  丹朱便不再客氣,領着赤鋒等人離開了。

  血迹斑斑的監牢内,便隻剩下了墨畫,鐵術骨,還有那最後一個,被墨畫瞳術震懾,而沒死成的術骨部重甲蠻兵。

  墨畫看了眼這重甲蠻兵,心中頗有些感慨。

  這些重甲蠻兵,信仰虔誠,心性剛烈,悍不畏死,倒的确是難得的勇士,若是能爲自己所用就好了……   
  隻可惜,彼此立場不同,利益對立,如今也隻能刀劍相向了。

  墨畫又看了眼,這重甲兵身上的淵骨重甲。

  這些重甲,骨色暗沉,沉重堅硬至極,一旦穿上,幾乎就與血肉嵌合在了一起,根本無法剝離下來。

  而稍有不慎,這重甲兵自殺,重甲也會一同自毀。

  因此,必須得想些别的辦法,來弄到這些重甲中,由術骨部的先祖刻下的陣法。

  墨畫思索片刻,命令鐵術骨道:“把他弄醒。”

  鐵術骨心中有些躊躇,他不知墨畫的意圖,但又不敢違背“妖魔”的命令,因此便取出一根骨針,紮在那重甲兵的脖子上。

  重甲蠻兵被喚醒,見了鐵術骨,尤其是他手中的骨針,猛然驚道:

  “你……是我術骨部的人!你是金丹統領?!”

  鐵術骨沒有回答。

  重甲兵大怒道:“你是叛徒?!你背叛了部落,背叛了先祖,背叛了蠻神大人!你這個走狗!”

  他的口齒,被鐵箍嵌着,流着鮮血,因此說話有些含糊,但卻飽含難以言喻的憤怒。

  似乎鐵術骨的所爲,是十惡不赦的。

  鐵術骨神情平靜,一言不發地,承受着族人的辱罵。

  但墨畫能感覺到,鐵術骨内心的痛苦。

  也隻有墨畫這個“妖魔”,能明白鐵術骨内心的忠誠,和忍辱負責的苦衷。

  隻可惜,别人都不知道。

  墨畫對那術骨重甲兵道:“你将身上的重甲卸下來,我可以饒你一命。”

  重甲兵目光畏懼地看向墨畫。

  他可以怒視鐵術骨,罵鐵術骨這個金丹是叛徒,是走狗,但卻不敢對墨畫無禮。

  他臉色蒼白,問墨畫:“你不是人,你是……妖魔?”

  墨畫一臉莊嚴肅穆,“我是神主的巫祝。”

  重甲蠻兵搖頭,“你不是巫祝,你有着一雙妖魔的眼睛,你十分可怕,你不可能是巫祝。”

  墨畫沒再解釋,又重複道:“将淵骨重甲卸下,我網開一面,饒你一命。”

  重甲蠻兵問道:“此話當真?”

  墨畫道:“我是巫祝,巫祝信奉神明的準則,不會說謊。”

  重甲蠻兵正色道:“好,你解開我的鎖鏈,我将重甲卸給你,隻要你能饒我一命,我什麽都可以做。”

  墨畫看着他的眼睛,搖了搖頭,“你心裏在想着自殺,還想着殺我。”

  重甲蠻兵臉色蒼白,道:“你果然不是人,你是能洞察人心的妖魔!”

  墨畫糾正他道:“是巫祝,不是妖魔。”

  但這重甲蠻兵,顯然不信。

  在他心裏,墨畫就是一隻可怕的人形妖魔。

  墨畫騙不了他,心裏微微有些錯愕。

  其實沒人知道,他适才看似平淡的言語中,已經摻雜了一絲“道心種魔”的法門。

  盡管墨畫沒有動用全力,也隻用了一兩成念力。

  畢竟這重甲蠻兵,修爲隻有築基巅峰,也不值得他這個二十三紋神念的築基後期全力以赴。

  可結果,這個重甲蠻兵,卻沒受他“蠱惑”。

  這讓墨畫十分奇怪。

  是因爲這蠻兵太笨了,沒聽懂自己的暗示?

  還是他戒心太重了,對自己的話太過提防?

  抑或者……是他太迷信,以至于信仰太堅定了?

  墨畫心中猶豫,要不要加大力度,再對這蠻兵,正式地“道心種魔”一次。

  但他想了想,還是算了。

  “道心種魔”是師伯的東西,雖然時常會有奇用,但墨畫卻很難把控好力度。

  現在重甲兵隻剩一個,重甲也隻剩一副,稍有差池,就全都毀了。

  因此,還是用一些更靠譜的,而且自己能“把握”得住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墨畫心中打定主意,便對那重甲蠻兵道:“你這重甲,沒被破開過?”

  重甲蠻兵點頭,“這是自然。”

  墨畫道:“我不信。”

  重甲蠻兵冷笑一聲,面露自豪:

  “這重甲乃是蠻神大人所賜,是先祖所傳,天下無物可摧之。”

  墨畫面露不屑道:“我們打個賭,就賭我有辦法,破了你的重甲。讓你知道,你所謂的蠻神大人,就是個笑話。你的先祖,也都是飯桶。他們傳下的甲,在我面前,狗屁都不是。”

  這番話,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對蠻神大人,和術骨先祖的羞辱,也是對他身爲蠻兵的榮耀的踐踏。

  以至于這重甲蠻兵,壓過了心中對墨畫這個“妖魔”的恐怖,憤怒道:

  “你這妖魔,大言不慚!”

  “好!我今日便看看,你用什麽手段,來破我這先祖之甲!”

  墨畫道:“我若破不開重甲,就放你一條生路,向你的蠻神大人和先祖道歉。”

  “若破開了,你需要向我下跪,做我的奴仆。”

  重甲蠻兵點頭,心道這甲若被破開了,自己就去死,哪裏還管做不做“奴仆”的事。

  他點頭道:“一言爲定。”

  而後便盯着墨畫,想看看墨畫,到底哪來的自信,能破他術骨部的先祖淵骨重甲。

  墨畫取出一柄長槍,丢給鐵術骨,“這槍,被我開過光,乃神賜之物,你用它,來破這重甲。”

  鐵術骨一怔,“我來破?”

  墨畫點頭,“你來。”

  鐵術骨神情複雜,接過長槍,掂量了幾下,皺了皺眉,絲毫沒覺得,這長槍有什麽異常之處。

  這也能被開過光?

  這長槍當然沒開過光,墨畫也是胡扯的,這就是一柄普通的長槍。

  見鐵術骨手持長槍,術骨部的重甲蠻兵,當即目含怒火。

  這個叛徒,果然成了“妖魔”的走狗,虧他還是金丹。

  術骨蠻兵問墨畫:“我能還手麽?”

  墨畫點頭,“可以。”

  他要的就是還手,要的就是這兩人,真刀真槍地殺起來。

  因此,兀刹部監牢内,在墨畫的允許下,鐵術骨和這身穿重甲的術骨蠻兵,便自相殘殺了起來。

  鐵術骨是奉墨畫的命,不得不與這蠻兵厮殺。

  而這重甲蠻兵,卻是真的想殺了鐵術骨。

  在他心中,鐵術骨是徹頭徹尾的叛徒,背叛了蠻神,背叛了先祖,也背叛了部落。

  術骨部的各族之人,對部落的歸屬感其實不高。

  但對蠻神大人,和術骨部先祖,卻有着極度的虔誠。

  因此這蠻兵,恨不得殺了鐵術骨這叛徒而後快。

  當然,他隻有築基巅峰,不可能殺了鐵術骨。

  鐵術骨雖然是金丹,但在二品山界,也不可能真的殺了這重甲蠻兵。

  更何況,這蠻兵身上的淵骨重甲,幾近堅不可摧。

  鐵術骨手裏用的,還隻是墨畫給的“破長槍”。

  兩人便這樣互相戰在了一起,一時勢均力敵,而且越打越焦灼,越打火氣越大,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而這一切,都在墨畫的主導之下。

  墨畫坐在遠處,默默看着這一切。

  看着鐵術骨的長槍,一下又一下,刺在淵骨重甲上。

  淵骨重甲内在的陣法流轉,宛如巨獸吐納一般,生出了某種玄妙的變化,也因此賦予了淵骨重甲,極其堅韌的蠻力,抵消了鐵術骨的勁力。

  這一切,别人看不清楚。

  但精通陣法的墨畫,卻洞若觀火。

  尤其是在他明晰了“陣”與“法”的相關變化,利用道的正反模型,參悟了更深的法則之後,他對陣法的領悟,也更上了一層樓。

  他對陣法的衍算,也更得心應手。

  正處在“内讧”之中,互相厮殺的術骨部兩人,根本不知道,墨畫這個“妖魔”,在暗中推衍着什麽。

  他們想不到,更不可能想到。

  他們或許也知道墨畫的“可怕”。

  但他們并不真的知道,墨畫這雙洞悉萬物本質的“妖魔”般的眼睛,到底有多深邃,有多可怕。

  而他們無休無止的厮殺,以及圍繞淵骨重甲,展開的不知多少回合的“破甲”和“防禦”的轉換,都被墨畫看在眼裏,成爲了“推衍”的素材。

  推衍的結果,也變成了一道道陣紋,被墨畫默默記在了玉簡中。

  終于,經曆了足足五天時間,近乎廢寝忘食的觀察和衍算。

  墨畫得到了一副全新的四象。

  這也正是,術骨部落先祖淵骨千蠻重甲内部的核心陣法。

  而且,讓墨畫意外的是,這竟然是一副……

  二品二十紋的四象重甲陣法。

  這是……又一副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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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4 10:21:11
第1210章 化龍
  “又一副絕陣!”

  墨畫心頭微顫,又有些感慨。

  絕陣這東西,要麽千辛萬苦一副都找不到,要麽紮堆在一起,一股腦出現在自己面前。

  難怪師父說,絕陣這東西,尋覓要靠機緣,靠運氣,甚至有時候,還要靠命。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無法強求。

  不過墨畫反過來想了想,覺得這似乎也不全是靠“命”和“運”。

  絕陣這東西,與深層的法則有關。

  對法則領悟越深刻,對絕陣的線索,就越是敏感。

  同樣,神識越強,陣法造詣越深,天機衍算越高明,也越容易窺破天地間的隐秘,尋到絕陣的蹤迹。

  至少這淵骨絕陣,就是自己利用法則推演,神識衍算,還有各種手段,硬生生從這“龜殼”般的淵骨重甲裏撬出來的。

  可見假如“命”不好,就要不斷修行,增強實力,自己去改命。

  假如“運”不行,就要不斷感悟,提高對法則的認知,擁有一雙看破運勢的眼睛,自己去看運氣,去抓運氣。

  墨畫點了點頭,感覺自己又悟到了不少,看似沒用但卻有大用的道理。

  接下來,又是學習新的絕陣的時候了。

  墨畫心中期待,臉上還是不露聲色,對鐵術骨和那重甲蠻兵道:
  “好了,你們可以停手了。”

  正在奮力搏殺的鐵術骨和蠻甲重兵兩個“工具人”,這才紅着眼,氣喘籲籲地停下了殺手。

  這兩人算是幫了墨畫大忙。

  這幾日,二人厮殺不休,戰到精疲力盡,便各自罷手,待勁力恢複了,再繼續搏殺。

  這重甲蠻兵,是真的想殺了鐵術骨這個背棄蠻神和先祖的“叛徒”。

  “叛徒”鐵術骨一開始,并不想下殺手,可打着打着,也打出了怒火,起了殺心。

  他是金丹,即便有山界限制,修爲也是比這重甲蠻兵要強的。

  但這重甲蠻兵,身負淵骨重甲,堅不可摧,因此真正生死搏殺,竟也不落下風。

  兩人互下殺手,殺着殺着,竟也仿佛有了“死仇”一般,死鬥不休。

  正因如此,淵骨重甲才能長時間,遭受攻擊,内部的陣法也在不間斷地流轉。

  這也給墨畫衍算陣法,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這種陣法衍算,極爲高深,墨畫做得極爲隐蔽。也很少有人知曉,他有這種離譜的手段。

  墨畫也不想透露,不然以後,他肯定會處處遭人提防。

  他再“偷算”陣法,就沒那麽容易了。

  墨畫看了眼那重甲蠻兵,微微點了點頭,神色嚴肅道:
  “我承認,你們術骨部的先祖淵骨重甲,确實非同小可,即便是本巫祝開過光的長槍,竟也破不開……”

  “但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我這便去尋求神主的神谕。定會有辦法,破掉你的重甲,滅了你蠻神的威風,讓你先祖蒙羞,也讓你知道,什麽才叫真正的神力……”

  墨畫用言語激他,以免他自殺。

  這重甲蠻兵,是個愚忠的蠻族戰士,很迷信,腦子也比較簡單,玩心眼肯定不是墨畫這個妖孽的對手。

  一百個他,也沒墨畫一個心眼多。

  聞言,他果真神情憤怒,冷笑道:
  “好,我阿打骨,會捍衛蠻神大人的威名,捍衛先祖的榮耀。讓你這尊妖魔,知道我術骨部重甲的厲害,知道我術骨部先祖傳承的不朽!”

  “阿打骨……是這蠻兵的名字?”

  “這術骨部的名字,還真是怪怪的……”

  墨畫心裏嘀咕,而後冷笑一聲,“不自量力。”

  之後他便吩咐鐵術骨,看好這個名叫“阿打骨”的重甲蠻兵,便轉身離開了。

  離開後,墨畫尋了一個密室,用陣法封好四周,便迫不及待,取出了自己适才還原出的淵骨重甲陣圖,仔細研究了起來。

  二品二十紋絕陣。

  這個陣法的品階,低于墨畫二十三紋的道化神識,因此他是完全有能力學的。

  陣圖也是墨畫,親自衍算還原出來的,因此形式上的陣紋,也并不算難。

  唯一的難點,還是絕陣中所蘊含的“法則”。

  陣與法結合,才叫陣法。

  任何陣法,都蘊含一定“法則”。

  絕陣和普通陣法,本質都由“法則”構成。

  但普通陣法——即通常品階限定内的陣法,所蘊含的法則之力微弱,更多靠的是,陣法外在“形式”的運轉。

  不領悟法則,也可以學會普通陣法。隻要能畫出陣紋,就能有一定威力和效用。

  當然,若能領悟一定量微弱法則,自然錦上添花,畫出的陣法也會比比别人好。

  但絕陣就不同了。

  絕陣之中,蘊含的“法則之力”更強,也更唯一。

  這種法則之力,超脫了陣法的陣紋形式。

  若要學會絕陣,必須領悟相關的法則和道蘊。

  否則,隻學會絕陣外在的陣紋形式,照葫蘆畫瓢,是完全沒用的。

  有其外而無其内,有其陣而無其法,有其形而無其神,是掌握不了絕陣的。

  因此,一般陣法,“陣”是核心,有陣便有法——盡管這種“法”很微弱。

  而絕陣,“法”才是核心,悟了法,才有陣,無法便無陣。

  陣與法的側重不同,這也是一般陣法,和絕陣的根本區别所在。

  這一點,墨畫此前隻大概知曉一點點。

  如今入了大荒,接觸到饕餮之力,感悟了更深層的法則變化,才有了更清晰的領悟。

  眼前這淵骨重甲絕陣,也是同樣的道理。

  形式上的“陣紋”,對墨畫這等水準的陣師來說,已經不算難點了。

  真正的難點,還是在于陣法内部,所蘊含的“法則”。

  而據墨畫初步推斷,這副淵骨重甲絕陣,既然與術骨正部有關,與術骨先祖有關,與無盡淵薮有關。

  其所蘊含的法則,大概率也是某種“饕餮”之力。

  而這種饕餮之力,有很大概率,跟自己已經得到手,但目前還參悟不明白的,那副術骨秘部蠻神頭像中的,二十三紋的饕餮絕陣有關。

  悟了這二十紋的淵骨重甲絕陣,說不定能明白某些饕餮法則。

  然後以此饕餮法則爲“跳闆”,再去悟二十三紋的饕餮絕陣。

  這樣由淺入深,循序漸進,在各種複雜的陣法,乃至晦澀至極的絕陣中,尋找某些“法則”的關聯性,并抽絲剝繭,一點點參悟,串聯,而後融彙貫通……

  幾乎隻有真正明悟陣道的高人,才做得出來。

  但墨畫根本沒想那麽多,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什麽高人,隻是被“好奇心”和“求知欲”驅使,近乎本能地,用盡一切手段,去尋求陣法的真理,去弄明白法則背後的“道”。

  因爲純粹,所以強大。

  而墨畫的悟性,在長時間思考的磨砺下,也進一步增強了。

  這二十紋淵骨重甲絕陣,在墨畫眼裏,似乎也并不算特别難懂。

  隻是揣摩了幾十遍,很快,墨畫便憑直覺,嗅到了一絲“法則”的端倪。

  但墨畫并沒有很開心。

  因爲他驟然發覺,情況跟自己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判斷錯了“法則”。

  二十紋的淵骨絕陣,與二十三紋的饕餮絕陣,所蘊含的“法則”,又是不一樣的。

  甚至某種意義上,這又完全是兩個,并不相幹的陣法。

  墨畫深深歎了口氣,心情複雜至極。

  催生饑災的饕餮之力,其所代表的饕餮陣。

  二十紋的淵骨重甲絕陣。

  二十三紋的蠻神頭顱中的術骨絕陣。

  二十四紋的十二經饕餮靈骸陣。

  整整四副絕陣,四道法則,都不一樣!
  其中,饑災陣,術骨絕陣,十二經饕餮靈骸陣,這三副絕陣的法則,墨畫姑且還能斷定,與“饕餮”是有一定關聯的。

  但這淵骨重甲絕陣,就又不一樣了。

  這淵骨絕陣表面上看,與饕餮并不相關,所蘊含的法則又是特殊的,而且墨畫也無法斷定,這“淵骨”的法則究竟是什麽……

  墨畫躺在石椅上,忍不住揉了揉眉間,隻覺頭疼不已。

  “這就是絕陣麽……”

  “這就是饕餮麽……”

  “這就是大荒古老的傳承麽……”

  “這些玩意……也太難了……這些陣法,到底都是誰創出來的?”

  “這些東西,真的是人能學會,能悟得明白的麽?”

  墨畫閉着眼,休息了一會,平複了心情,而後繼續坐直了身子,繼續去參悟。

  世間大道,皓首窮經,苦思冥想,方才能有所得。

  耗費的心思足夠多了,才能有頓悟。

  “難”是很正常的。

  自己都覺得如此艱難,更不必說别人了。

  而正是因此如此艱難,自己若能學會了,若能融彙貫通,才會比别人更強。

  不斷向更高處攀登,向更深刻的道求索。

  這也正是陣師的“道”。

  墨畫的心中,又生出了一絲釋然,也多了幾分勇氣,和面對困難的淡然。   
  “跟饕餮的法則不一樣,也是好事,若是學會了,說明我又能多領悟一條法則……”

  墨畫開始心無旁骛,研究起術骨部,先祖淵骨重甲中的奧秘。

  鐵術骨和那個叫“阿打骨”的蠻兵,有沒有在打架,他也懶得管了。

  大将戮骨的進攻,他則交給丹朱和赤鋒負責了。

  有巫風嶺做屏障,赢術骨部不太可能,但抵禦術骨部的進攻,暫時“苟”住,問題應該不大。

  身經百戰的赤鋒自不必說。

  丹朱這個天驕,曆經這些戰鬥,也漸漸地能獨當一面了。

  墨畫則一門心思,都用來研究陣法了。

  畢竟他“巫祝”的身份是假的,“陣師”才是他的老本行。

  墨畫開始閉關,不問外事,全神貫注拆解,并研究淵骨重甲中的絕陣。

  随着時間一點點流逝。

  封閉而靜谧的石室内,到處都是墨畫拆解,分析,還原,推衍出的陣紋。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晦澀而高深,尋常修士,哪怕是有陣法基礎的陣師,也很難看懂,這種墨畫自創自用,自成一脈的“解剖”手法。

  陣與法一體。

  陣是法的橋梁,是法則的載體。

  在沒有明确的線索,無法從“法則”入手的情況下,隻能用基礎的辦法,對陣紋加以推衍,變形,正反對照……

  看能不能借此,讓深層的“法則”顯現出來,以供參悟。

  在這個過程中,墨畫對這副,淵骨絕陣的理解,也在一點點深入。

  而解析了半天,墨畫忽然生出一種疑惑。

  這淵骨絕陣,是一種很古怪的,甚至是有些畸形的四象陣。

  陣法的構成,充斥着古老而怪異,甚至是不成“體統”的妖紋。

  這似乎不像是一副嚴格意義上,完整的,自洽的,有固定體系,和明确構思的“絕陣”。

  而更像是……

  墨畫想了好久,才想到一個貼切的詞:
  “拼湊。”

  像是用各種,零零碎碎的陣紋,拼湊起來的絕陣。

  墨畫腦海中,也不由浮現出一副畫面。

  術骨部的先祖們,遊蕩在無盡淵薮的邊緣,撿一些七零八落的,堅硬的妖獸骨頭,湊在一起,鑄成了一副“重甲”,名爲“淵骨重甲”。

  但有甲,還要有陣。

  術骨先祖們,又用不知從哪裏得來的零碎“骨紋”,拼湊在一起,不斷融合,最終便形成了這副“淵骨絕陣”。

  想到這裏,墨畫臉色微變,心中靈犀一閃間,湧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拼湊……”

  “将零碎的妖紋,拼湊在一起……這不就是……”

  “萬妖化龍麽?!”

  墨畫瞳孔一縮。

  “搜集各種四象妖紋,取萬妖紋之精華,歸衍龍紋……”

  “跟術骨先祖這種,尋各種巨大妖紋,拼湊成淵骨絕陣,有異曲同工之妙。”

  “也就是說,這兩副看似毫不相幹的陣法,内在的法則,可能是同樣的?”

  墨畫神色驚愕,而後心思急轉。

  “淵骨重甲絕陣,和四象青龍陣,内在的構成‘規則’……本質上,都是‘拼湊’妖紋,而後歸衍爲一體?”

  “這一點有點違背常識……”

  “根本的原因是……世人先入爲主,接受了‘龍’這個概念,所以沒意識到,四象青‘龍’,其實是一個‘拼湊’物。而四象青龍陣,也是一副‘拼湊陣’。”

  “而淵骨絕陣,就很明顯。它本身就是術骨先祖,在無盡淵薮的邊緣,‘撿垃圾’一般,用各種妖紋,拼湊出來的絕陣……”

  “因此這兩類絕陣,内在的法則……真的是一樣的?”

  墨畫震驚之餘,隻覺得大荒某個不爲人知的隐秘,似乎被自己揭開了一角。

  “而假如,這淵骨絕陣,和四象青龍陣,本質法則是一樣的,那就意味着……”

  “這術骨部,先祖淵骨絕陣的法則,我之前其實是研究過的?”

  “因爲我曾經研究過‘萬妖化龍’,也一直嘗試着,‘拼湊’出一條龍過來。”

  “但問題是……”

  墨畫神情又有些複雜。

  “化龍”的法則,他根本沒悟出來。

  取萬妖之精華陣紋,歸衍出一條龍的計劃,他也并沒有達成。

  萬妖化龍陣,他一直帶着研究,但沒真研究明白。後來入了大荒,事情太多,他就暫時給擱置下了。

  而如今這個問題,又擺在他面前了。

  墨畫恍惚有一種,自己沒做完的“功課”,突然又找上自己,來讓他“還債”的感覺。

  墨畫翻了翻儲物袋,從中取出了一大疊,他曾經歸衍龍紋時,所做的研究,和作廢的妖紋草稿。

  如今兩項,剛好并作一項了。

  墨畫心情有些複雜,便将“淵骨絕陣”,和“萬妖化龍”的陣紋,放在一起,對照着進行研究了。

  研究了一會,墨畫的眉頭,又漸漸皺了起來。

  還是沒那麽簡單……

  看似兩相映照,理解會更深刻些,墨畫也的确,有了更直觀的領悟。

  但問題的本質,還是那樣。

  墨畫根本不知道這種“法則”,究竟是如何運轉的,又是如何催動絕陣生效的。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法則跟道一樣,可以有人定的名字,但這些名字,隻是人定的,而非法則本身的名字。

  “化龍”的法則,也是一樣。

  墨畫隻能大概揣測,它存在的形式,及其運作的模式。

  所謂“化龍”,大概是用一些零碎的妖紋,重新拼湊出,一副全新的且更強大的“妖紋”。

  但墨畫隻知其然,卻并不知其所以然。

  實際操作中如何“化龍”?化龍的“素材”如何選?從哪裏來?過程如何演變?如何将所有妖紋融爲一體?爲何妖紋可以融合爲“龍紋”?
  這些都是很具體,很棘手的問題。

  墨畫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進入了死胡同。

  而且對照着淵骨絕陣,墨畫也意識到,此前他對“萬妖化龍”的理解,也是有問題的。

  “萬妖化龍”,本質可能并非是簡單的“歸衍”龍紋。

  “歸衍”是道廷,是九州一脈的陣法思路。

  而“萬妖化龍”,卻是屠先生,是大荒這裏的傳承流派。

  内在驅動的“法則”是不同的。

  可能正因如此,他才會研究了很久,嘗試很多次,都沒有真正歸衍出一條“龍”來。

  也不知真正的化龍,到底是怎麽“化”的?

  墨畫眉頭緊皺。

  “這裏面的法則……是我沒遇到一些表象和現象,所以理解不了?”

  “還是說……我其實已經看到了,但沒有悟到?”

  墨畫靜下心來,将他到大荒後,所經曆的點點滴滴,都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忍不住思索道:
  “萬妖化龍,和淵骨絕陣,是同類法則。這類法則,與饕餮不同……”

  這是自己之前的判斷。

  可……真的不同麽?

  “饕餮”的存在,與大荒密切相關,饕餮相關的法則,對大荒滲透之深,墨畫都覺得匪夷所思。

  如果萬妖化龍,真的是大荒的某種至高傳承,那這裏面,會不會跟“饕餮”還是有點關系?
  化龍……與饕餮?

  墨畫想了半天,想不到會有什麽關系,便換了個思路,從術骨部的角度入手。

  淵骨絕陣,是重甲上的陣法。

  淵骨絕陣,很可能蘊含了“化龍”的法則。

  而術骨部中,還藏了另一副饕餮陣法……也就是蠻神像頭顱中的,那副二十三紋饕餮陣。

  這副饕餮陣……墨畫也沒悟明白,甚至他都不知道,這陣法是用來做什麽的。

  但這副饕餮陣,絕不可能毫無關系。

  墨畫的腦海中,突然又浮現出了一些,當初在術骨神殿中見到的畫面。

  術骨蠻神像,神像頭顱中的饕餮陣,蠻神像周圍的蠻甲,蠻甲上,全是殘缺的妖紋。

  這些妖紋,沒有一副是完整的,看着就像是……

  陣法的殘屍?
  殘屍?!
  電光火石間,墨畫頭皮發麻,猛然驚覺。

  饕餮是法則兇獸,它會“吃”陣法!
  吃剩下的陣法,便是“殘紋”,殘紋再拼湊成……全新的陣紋!

  所以,饕餮法則,是“化龍”的前置法則。

  先是“饕餮吞妖”,肢解妖紋,然後再是……“萬妖化龍”?!

  這些大荒的法則,宛如一隻天地生成的兇獸,本來就是互相關聯,渾然一體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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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1章 饕餮之心

  墨畫心中被這一套巨大的法則體系震撼著,久久難以平靜。

  餐餮法則,是化龍的前置法則。

  先有餐餐「吞」妖,方有萬妖「化」龍。

  先有餐餐吞噬萬妖之紋,方有四象青龍陣圖可是為什麼?

  墨畫皺眉,只覺得這裡面,仍舊有著太多令他疑惑的法則規律。

  餐餐—吃陣法?

  這件事真的對麼?

  餮是凶獸,怎麼會吃陣法?

  「是因為餐餮乃法則凶獸,可吞噬天地一切事物,自然也可吞噬『法則」。而法則的顯化是陣法,所以,吞噬陣法本質也就是在吞噬法則?」

  「又或者,餐餮並不是單純在「吃」法則。」

  「它只是在遵從本能,去吞噬血肉。但天地萬物,乃至人等各類生靈,秉天地意志而生,本身就帶有一定量的法則,被饕餮吞噬之後,血肉被煉化,法則自然也會被『消化」,這也就等同於是在吞噬法則?」

  但無論是何等內在的原理,至少吞噬法則,吞噬陣法這種事,在墨畫的認知中,大概率還是可以解釋得通的。

  吞噬陣法,消化之後,產生「殘紋」——·

  那這個「殘紋」,該怎麼理解?

  總不可能—是餐餐的「糞便」吧?

  墨畫一臉嫌棄,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

  對神獸,或者天地凶獸而言,真的存在「糞便」這種東西麼?

  如果饕餮吞噬的是蘊含法則的陣紋,哪怕它排出來的,真的是「糞便」,那也是「道」和「法則」的糞便。

  這比這天地間絕大多數金銀珍寶,都要寶貴很多很多。

  唯一的問題是,這些「殘紋」被饕餮排出來,是因為什麼?

  因為這些殘紋,是法則的「殘渣」,是「殘次品」

  還只是因為,在「道」的層面,與餮排斥,所以被排出餐餮的體外了?

  甚至可能完全相反,是被餐餮消化後,完全「同化」了,所以無法再被餐餮繼續吸收,所以才排了出來。

  抑或者,這種法則的「排泄」,完全是隨機的?純粹是看緣分?

  這些設想,都有一定的可能,

  墨畫無法確定,哪一種可能才是對的。

  畢竟他是人,又不是餮,沒「吃」過法則,也沒「排出」過法則,甚至也沒親眼見過,餐餮吞噬法則。

  沒親眼經過,親身經歷過,自然不可能懂。

  墨畫暫時略過這個環節,繼續向下思索。

  餐餮吞噬法則,吃掉陣法,消化之後,排出「殘紋」—

  這些「殘紋」,附著在白骨,或是一些古老的遺骸之上,被上古時期的蠻荒修士搜集起來,然後重新拼湊,融合成了某些,看似「畸形」但卻十分強大的四象獸紋陣法。

  而這些陣法,也就是蠻荒先祖的聖紋傳承體系?

  術骨部的淵骨重甲,也是如此?

  屠先生嘗試的萬妖化龍,也遵從這一類法則的傳承?

  籠統地說,這也就是,大荒「化龍」的法則?

  大荒的古陣師,甚至真的用這些「殘紋」,拼湊出了一條「龍」出來?

  墨畫暗自心驚,可他還有一點不太理解,

  為什麼,要先被饕餮吞噬之後,分解出「殘紋」,才能拼湊成龍,乃至其他形形色色,千奇百狀的大荒圖騰獸紋?

  不被餐餮吃行不行?

  墨畫思考了一下,覺得應該不行。

  萬妖萬獸萬物,都秉天地而生,但又自具個性,本身是截然不同的。

  不同物種,是不能交配繁衍的。

  那不同物種間的道和法則,自然也是迥異的。

  各種妖和獸,同樣如此。

  若不被餐餮吃一次,他們的血肉和法則,以及法則凝成的「陣紋」,大抵是無法相化,融為一體的。

  「可被饕餮吃了一次之後,為什麼就能融合了?」

  墨畫心中又生出了疑惑。

  他靜下心來,根據自己的學問和對法則的領悟,繼續推衍,而後猜測道:

  各種妖獸,生靈,陣紋,以及天地法則等等,被餮一視同仁地吞下,自饕餮腹中,走了一個輪迴,而後消化分解。

  這其實,也是一個「同化」的過程。

  經饕餮吞噬消化之後,殘留下的「妖紋」,自然而然就帶了某種餐餮的性質,具有了某個「同一性」。

  有了這種同一性,這些不同妖獸法則所凝結的妖紋,才有了融合為一的可能,

  換言之,也就有了「化龍」的可能。

  墨畫忍不住想到,自己此前嘗試萬妖化龍,之所以一直不能成功,可能關鍵也是因為如此。

  他缺了一條「前置法則」。

  沒有經餐餮吞噬消化,在法則中,賦予不同妖紋同一性。

  因此,這些對立的妖紋,才無法融為一體,歸衍為真正的「龍紋」。

  饕餮吃妖,消化,分解,同化,殘留,而後方才能化零為整,化妖為龍。

  墨畫心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震動。

  被天地大道的法則,及其內在複雜宏大,而又渾然天成的陣理邏輯震撼,心緒澎湃,久久難以平靜。

  墨畫深感法則之晦澀,大道之艱深。

  但也正因如此,才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天理之美」。

  而這種天理之美,就藏在陣法之中。

  不彈精竭慮,不苦思冥想,不在陣法中,日夜耗費心神,浸淫無數日夜,根本無法窺見這種,

  大道和法則的宏偉和瑰麗。

  墨畫神情,震撼良久。

  可深深的震撼之後,墨畫突然又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大道理,他悟到了。

  宏大的法則邏輯,他算是初窺門徑。

  可然後呢?

  自己該怎麼做?具體該怎麼領悟,又該怎麼應用?

  師父說過,學以致用。

  悟了道,明了法,若不學以致用,豈不是白悟白學了?

  但這「餐餮」相關的法則,實在太過古老磅礴了,種種法則關聯,陣與法依存,諸多變化,太過複雜了。

  墨畫腦袋有些亂,想了一會,便取出紙筆,稍加梳理了一下。

  他先從陣的層面入手。

  將一些陣法,從頭整理了一下。

  陣法的名字,他也遵照「法則」邏輯,重新命名了一下。

  二品二十紋:淵骨「化龍」陣。

  二品二十一紋:四象青龍陣。

  二品二十三紋:餐餐「吞化」陣。

  二品二十四紋:十二經餐餐靈骸陣。

  這些無一例外,全都是絕陣。

  其中的淵骨「化龍」陣,和餐餮「吞化」陣,都是墨畫自己尋來的。

  原本在大荒的傳承中,叫什麼名字,墨畫並不知道。

  但這也並不重要。

  墨畫按照自己的理解,參悟法則,梳理體系,構建自己的陣法框架。

  天下萬法,大千陣道,皆為我所用。

  這些大荒的陣法,在原本的傳承中,叫什麼名字,並沒什麼所謂。

  反正現在,自己叫它們什麼名字,它們就是什麼名字。

  而現在,這四副絕陣內在的法則,墨畫無一例外,都沒悟到。

  因此這四副絕陣,他還一個都不會。

  若要學的話.—

  墨畫嘗試,先從第一副,看似最「簡單」的,二品二十紋的淵骨化龍陣來入手。

  若要學會這門,術骨部先祖重甲中內刻的絕陣,就必須要參悟「化龍」法則。

  但問題是,「化龍」的法則,墨畫是參悟不了的。

  因為化龍,有前置法則。

  必須先領悟,餐餮的「吞化」法則,才能將饕餮「吞噬」並「同化」後的殘紋,用「化龍」的法則,來進行陣紋融合。

  而蘊含饕餮「吞化」法則的,便是自術骨蠻神頭像中得到的,二品二十三紋的餐餮吞化陣。

  也就是說,先學二品二十紋的淵骨陣,是學不會的。

  必須先學會,二品二十三紋的餐餐吞化陣,明白餐餮的「吞化」,才能回過頭來,去學二品二十紋的淵骨陣。

  墨畫忍不住暗罵了一句。

  用二十三紋的法則,來卡二十紋的陣法領悟。

  學不會二十三紋的陣法,悟不了二十紋的絕陣。

  大荒這個鬼地方,各種法則滲透雜得,真的是離譜他娘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沒辦法,墨畫只能先丟下淵骨絕陣,去看二十三紋的餐餮吞化陣。

  先把難的學了,再回過頭來,去學簡單的。

  這種事,聽著也挺離譜的,但眼下又只有這一個辦法—」

  「可二十三紋的餐餐吞化陣,又該怎麼領悟?」

  墨畫皺眉,忍不住沉思。

  法則上,大邏輯的問題,他已經思考得差不多了。

  但這種法則的領悟,是「虛」的,是「空」的。

  現在的問題,是「實」的層面,是「實操」的問題,是如何將「法」與「陣」融合。

  這樣自己才能通過「陣」,來實際運用餐餮的「吞化」之「法」。

  才能讓餐餮「吞噬」陣法,並同化和消化陣法,析出具有同一性的陣法「殘紋」,作為化龍的素材。

  可怎麼才讓餐餮吃陣法?

  將其他四象妖紋陣法,直接餵給二十三紋的餐餮吞化陣?

  這樣真能行得通麼?

  墨畫皺眉,並不確定,於是決定親自試一下。

  現實便是法則的呈現。

  究竟能不能行得通,動手試試就知道了。

  墨畫便現場畫了一副四象妖紋,可剛畫完,墨畫又愜住了。

  餐餮陣,並不是真正的餐「凶獸」,它是不會主動吃東西的,更別說陣法了。

  怎麼給它餵陣法?

  或者說,即便餵了,它會「吃」麼?

  而且,自己又不曾領悟餐法則,也無法真正催動二十三紋的餐餐吞化陣。

  即便將「妖紋」餵給它,又能如何?

  不激活的陣法,不過是一副死陣—

  墨畫深深嘆了口氣。

  這短短的幾個念頭的功夫,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絕陣這玩意,真不是人能學的—

  墨畫只能耐著性子,一個個想辦法解決參悟陣法,本身就是不斷發現難點,解決難點的過程。

  將所有難點,全都解決了,陣法也就能領悟了。

  所以,遇到「難點」,恰恰說明,自己已經走在了「領悟」的路上。

  墨畫心態積極了許多。

  他又思考了許久,漸漸有了辦法:

  「自己畫出的餐吞化陣,只有形式,沒有法則,固然是死的。」

  「但術骨蠻神頭顱里的那副,卻應該是『活」的,裡面肯定有『活」著的餐餮吞化法則在流轉。」

  墨畫又想到,自己此前利用生與死的法則生克,抑制飢災,並研究飢災之中所蘊含的饕餮之力的方法。

  這種手段,在這裡也可以參考一下:

  「用四象妖陣,構成復陣,衍生妖力的法則,用來攻擊餮法則。」

  「饕餮的法則,出於自身本能,定會『吞化」掉其他法則——」

  「這樣一來,一旦法則開始運轉。自己也就能通過天機衍算,和道化的神念,來觀察,剖析並感悟這種法則的變化。」

  「只要看得多了,剖析得深了,感悟得深了,自然而然,也就能領悟饕餮『吞化」的法則了。」

  這些複雜的流程,在墨畫的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

  術骨秘部的蠻神頭像,他有先見之明,一直留著。

  此時剛好命人搬來,放在屋裡。

  他再從自己的四象妖紋陣中,挑選一些明顯更「肥美」的妖紋,構成復陣。

  而後將這些妖紋復陣,畫在蠻神頭像上。

  用這些妖紋,來「攻擊」餐餐陣。

  就像是用「肉包子」打狗。

  餐餮陣果然出於本能,開始吞噬這種,具有妖力的陣紋,並一點點吞噬消化。

  這種法則變化,不存於肉眼之中。

  現實世界中,尋常修士,根本看不到,他們的神識,也很難察覺得到。

  但在墨畫,近乎「神明」的神念中,這些法則的痕跡,卻清晰可見。

  而其中種種法則變化,也都在被墨畫的天機衍算,深刻推衍並剖析著二十三紋的餐餐吞化陣,是「被動」地在吞噬。

  因此這種法則之力,展現得並不強烈。

  但對墨畫,卻已經足夠了。

  只要給他一點法則的跡象,他就能抽絲剝繭,一點點參悟,並不斷深化,印證自己的法則邏輯,構建自己的陣法體系這又是一段,不知晝夜,廢寢忘食的研究和參悟。

  當墨畫不知第幾十番神識耗盡之時。

  他終於在腦海中,模擬出了餮法則,吞噬妖力,消化妖力,同化妖力,並析出殘紋的完整過程。

  這道法則,他悟明白了。

  那一瞬間,墨畫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中,有一道驚天的恐怖吼聲響起。

  這是餐餮的嘶鳴。

  是餐餐的法則,與他的神魂,初步融合的跡象。

  與此同時,墨畫的心中,湧出了一股深深的飢餓感。

  但這次的「飢餓」,與以往不同。

  這不是對食物,對血肉的飢餓。

  而是對大道,對法則的「飢餓」。

  墨畫對於大道,對於天地萬事萬物萬理的法則,生出了一股極其強烈,發自道心的「飢餓感」。

  他迫切地想去尋求大道,想去探尋天地法則。

  甚至他恨不得,將這天地間的所有法則,全部「吃」下去——

  這是一種,對天地大道,對萬物法則,極度饑渴的一一「餮之心」。

  不得大道,不知天理,不悟萬法,永不足。

  甚至墨畫現在,便有一種內心極度空虛,極度饑渴的感受。

  他迫切地,想去接近某些法則。

  甚至他開始下意識地,將陣圖往自己嘴裡塞,想通過「吃陣法」,來緩解自己對「法則」的饑渴。

  好在墨畫還是回過神來,硬生生止住了自已這個不太像「人」的行為。

  與此同時,墨畫也憑藉冥想,克己守心,硬生生壓下了心底的「飢餓感」。

  心情平復後,墨畫長長緩了口氣,眉頭也緩緩皺了起來。

  他可以感受到,現在的自己,的確領悟了「餐餮」的法則。

  這是好事。

  但與之相伴的問題,就是這「餐餮」的法則,實在太兇太強了。

  以至於自己的神魂和心性,一定程度上,也被「同化」了一點。

  之前見餐餐異相,是對血肉產生饑渴。

  現在則是對道和法則,產生深層的渴望。

  修士修道,需要一顆強烈的求道之心,這本來算是好事。

  可現在這心太強烈了,內心的「饑渴感」,也讓墨畫很難受。

  想吃法則,想吃陣法這種事,也多少透著一股詭異和邪門—

  墨畫又看了下眼前遍地的陣法,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將這些陣法往嘴裡送的衝動「不管怎麼說,餮吞化的法則,算是領悟了。」

  「二十三紋的饕餮吞化陣,也就算是學會了。」

  「之後可以開始,由難到簡,反過來去「吃」淵骨化龍陣,參悟這術骨部先祖陣法的奧秘了.....

  墨畫微微頜首,而後取出紙張,先小試牛刀,畫了一副二品二十三紋的餐餮吞化陣。

  此前他畫這些陣紋,如「行屍走肉」,有形無神。

  此刻再畫,餮紋便宛如活了過來,透著一股凶戾之氣,一枚枚陣紋張著巨口,仿佛想吞噬著什麼。

  墨畫自己看著,都有些心驚。

  之後,他又在饕餮吞化絕陣旁邊,畫了一副術骨部先祖傳下來的,被墨畫重新命名的,淵骨化龍絕陣。

  這副絕陣,剛一畫好,離奇的一幕便出現了。

  饕餮吞化陣,竟仿佛真的如同「活」的饕餮一般,身軀蠕動擴大,向外蔓延。

  最後饕餮紋張開「巨口」,將整個淵骨化龍陣,給硬生生「吞」了下去—

  儘管有所預料,但親眼看到這一幕,墨畫還是難掩心中的驚。

  陣法竟然真的在「吃」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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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5 10:50:38
第1212章 淵骨甲

  這是墨畫第一次見到,這種仿佛「活」過來的,有生命的陣法。

  在此之前,他只見師伯的陣法,有這種類似的效果。

  但師伯的詭紋,是自行分裂衍生,乃至寄生。

  不像自己畫出的這種餐餮紋,可以像怪物一般,「吃」別的陣法。

  便是墨畫自己,都有一種莫名「詭異」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繼續這樣學下去,究竟會成為什麼樣的「陣師」

  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但凡有陣法,那就去學,有陣理,那就去悟。

  這也是墨畫內在求知慾的訴求,是他對天地大道和法則孜孜求索的貪婪之心的渴望。

  「饕餮之心」一點點烙印在了墨畫的神魂之中。

  墨畫繼續催動「饕餮吞化陣」,去「吃」淵骨化龍陣。

  餐餮吞化陣中的餐餮紋,宛如怪物一般,伸出觸手般的陣紋,化成深淵大口,將淵骨化龍陣吞噬。

  內在的餐餐法則,在霸道地流轉。

  淵骨化龍陣在反抗。

  這是陣法的廝殺,是法則的侵略。

  二十三紋,蘊含饕餮法則的吞化絕陣,無論是陣法品階,還是內在法則,明顯都更強。

  二十紋的淵骨化龍陣,居於明顯弱勢,很快就被吞沒,被「咀嚼」,被「同化」」

  待漆黑色的餐餮紋消退。

  淵骨化龍陣,變得「支離破碎」,仿佛是被凶獸陣法「咀嚼」過了一般,筋骨斷裂,只剩下了四分五裂的「殘紋」。

  墨畫看著,覺得既「殘忍」,又奇妙而這些四分五裂的「殘紋」,果然也具有了某種「同一性」。

  這種同一性,便是一部分餐餐吞噬消化的法則。

  這些法則,隨著饕餮的「咀嚼」,滲透在殘紋之中,看著就像是饕餮吃東西的「口水」一樣·.·—·

  墨畫檢查了一下這些殘紋,微微皺眉。

  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餮吞化陣,「吃」了淵骨化龍陣之後,留下的殘紋,是相對完整的。

  在他的預想中,餮吃陣法,肯定會消化掉一部分,消化不掉的,再排出來。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吃」。

  可現在的情況,更像是餐餮,將作為「食物」的陣法咀嚼了一遍,嚼爛了,口水也沾上去了,

  然後又原原本本,「吐」出來了一樣。

  這不像是「吃」,更像是四象妖紋陣法的「分解」。

  更形象地說,是「吞解」。

  吞了之後,直接將原有的陣法,給分解掉。

  墨畫思索片刻,覺得有兩種可能。

  「一種可能,是因為這陣法,只包含一部分饕餮之力,所以只能吞,能解,但卻不能『化」。」

  「另一種可能,是因為自己對這種餐餮法則的領悟不深,對餐餮吞化陣的掌握也不夠,所以目前階段催動的陣法,只能這樣嚼一嚼,無法真正地「吃」下去。」

  墨畫無法斷定是哪一種可能。

  餐餮陣與一般的絕陣不同。

  此前墨畫學的絕陣,內在蘊含的法則,大多是單一的。涉及的道蘊,也都是具體唯一的。

  但饕餮,它是天地凶獸,吞噬萬物,乃至吞噬天地法則。

  其體內蘊含的,大概率不可能是某一道單一的法則。

  而可能是,自其誕生之後,便不斷吞噬,不斷煉化,最後在體內形成的一整條,循環自洽的「法則鏈條」。

  因此,具有「餐餮之力」的絕陣,才會有這麼多種類。

  不同餐餮絕陣,有不同的邏輯和表現,甚至其陣法的用途,看著都完全不同。

  這一點,墨畫此前只是大概有所猜測。

  如今悟了餮吞化法則,有了「餐餮之心」,在某種意義上,他也擁有了餮的本能。

  所以,他幾乎可以憑藉本能地,理解餐餮的做法。

  也大概能確定,這個猜想是成立的。

  既然如此,若想要真正領悟「饕餮法則」,便是要將所有,與饕餮相關的陣法全都掌握,而後自己構建出一條,循環自洽的「餐餮法則鏈條」來。

  因此,饕餮吞化陣,只能「吞」,不能「化」,只能「解」,卻不能「消」,便也在情理之中絕陣中蘊含的,不是完整的饕餮之力。

  自己所領悟的,也只是餐餮法則的一條,並非完整的法則鏈條。

  當前階段,自己的陣法,只能「吞解」,無法「吞化」。

  墨畫覺得有些可惜。

  但目前來說,具有這種「吞解」之力,也足夠了。

  足夠墨畫,將其作為前置法則,去領悟「化龍」的奧秘了。

  餐餮吞妖,而後是萬妖化龍。

  現在餐餮陣,可以「吞」妖陣了。

  之後就是,用饕餮吞噬之後,「嚼爛」了的,且「同化」過後的,殘紋,嘗試重新拼湊陣法了換言之,就是先用餐餐陣,吃一遍「淵骨陣」。

  然後用淵骨陣的殘骸,重新歸衍「淵骨陣」。以此領悟淵骨陣內在的法則。

  而這個過程中所蘊含的,便是方妖化龍的法則。

  只不過,這不是真正的「化龍」。

  淵骨陣所化的,也並不是真正的「龍紋」。

  而只是一副,用無盡淵數中的各種大型骨紋,拼湊出來的,堅硬無比的,用來防禦的,不知名的畸形重甲妖陣罷了。

  外在陣法形式不同,但內在的本質是一樣的。

  想到這裡,墨畫忽然一證。

  「堅硬無比」,「用來防禦」,「不知名的畸形重甲妖獸」」」

  這怎麼聽起來有點像是·

  玄武?

  四象之一的玄武?

  墨畫心中猛然一驚,忍不住想到。

  大荒的「青龍」,是用萬妖殘紋,歸化而來的。

  那其他的四象呢?

  白虎,朱雀,玄武.—

  不會都是這麼—用妖獸殘骸,人為拼湊出來的吧?

  所以,大荒的四象聖獸,全都是——

  「人造神獸?!」

  墨畫自己都被這種「異想天開」,給嚇了一跳。

  可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青龍陣,都能用妖紋歸衍出來,那說明青龍神獸至少是大荒的青龍,其內在的法則邏輯,

  是從「方妖」中提煉歸化而來的。

  青龍可以,那朱雀,白虎,玄武,又豈有不行的道理?

  朱雀,就是鳥類妖獸的歸化,

  白虎,是虎類妖獸的歸化。

  玄武,則是龜殼重甲類妖獸的歸化。

  這些都是「人為歸化」的?

  墨畫微微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道理,他在見到屠先生「萬妖谷化龍」的實驗時,就應該能想到的。

  可這個猜想,太過「離譜」,以至於墨畫自己,根本都沒敢往這個方面想。

  可是—誰有這麼大本事,能人造神獸?!

  莫非·.

  墨畫又想到了那雙眼晴,以及道碑莫名的震顫,心底竟生出了一絲絲寒意。

  室內的空氣,都冰冷了幾分,帶著一分壓抑。

  良久過後,墨畫又皺了皺眉。

  「是不是我多想了?」

  自從天天研究法則,參悟各種法則的運轉,他腦子裡全是這種「形而上」的設想,玄之又玄,

  十分抽象。

  墨畫總覺得,自己應該是有點胡思亂想了。

  一點點牽強附會的東西,就捕風捉影,聯繫在了一起。

  可這真的是胡思亂想麼?

  墨畫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後立即搖頭,不再想了。

  聰明的人,腦子轉得太快,往往一陷入思考,就無法自拔。

  但這個念頭,還是深深藏在了墨畫的心底。

  之後他屏氣凝神,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陣法上。

  他按照自己的設想,繼續歸衍下去。

  繚亂的陣圖上,墨畫將被饕餮吃過的「淵骨絕陣」的陣紋,重新融合「還原」了一遍,以此體會「化龍」的法則。

  不同妖獸,不同妖紋,本是不能相融的。

  但當他們被饕餮吃過,被同化之後,其殘肢和殘紋,有了法則的同一性,也就擁有了融合「再造」的可能。

  這或許,也是饕餮法則「兇殘霸道」的地方之一。

  什麼都能「吃」,吃什麼都能「消化」,並化為己用。

  二十三紋的絕陣,墨畫悟明白了。

  如今反過來,進行二十紋的絕陣研究,相對而言,就容易了不少。

  而且「萬妖化龍」,墨畫此前也嘗試了很多次,雖然缺乏前置法則,路徑錯了,但也積累了大量的經驗。

  因此,沒過多久,術骨部重甲上的淵骨化龍陣,便被墨畫藉助餐餮的吞化之力,重新「融合」

  了出來。

  墨畫對這副絕陣的領悟,也更深了一層。

  之後,墨畫故技重施,再讓餐餮吞化陣,吃淵骨化龍陣,再析出殘紋,再重新歸化成新的淵骨陣。

  如此嘗試了十來遍。

  「化龍」的法則,墨畫也初步領悟了。

  至此,術骨部重甲上的「淵骨絕陣」,也算是被真正掌握了。

  墨畫也算是,成功竊取了,術骨部先祖的古老陣法傳承。

  墨畫心中欣喜。

  可他還沒高興太久,就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墨畫將自己學會的淵骨絕陣,畫在了紙上,又對照著術骨部淵骨化龍陣的原陣圖。

  兩相比較,墨畫竟發現,這兩者是不同的。

  自己掌握的陣法,跟術骨部先祖的陣法,看似是一個陣法,法則也是一樣的,但具體的陣紋,

  又有不少出入。

  「神」同,但形不同,只是相似。

  就像是——「盜版」陣法一樣。

  墨畫思索片刻,便意識到了原因。

  術骨部先祖,在上古時期「歸化」這種「淵骨陣」,有著比較原始的陣紋。

  而自己等同於,利用餐餮陣,將他們的原始陣紋,重新「分解」了,然後又再重新拼湊在了一起。

  這裡面的手法,肯定有很多不同,畢竟隔了不知道多少年。

  誰也不知,術骨部先祖,是用什麼方法,歸化了這淵骨陣。

  墨畫也根本,沒辦法再完全還原,他們歸化陣法的過程。

  墨畫的做法,更像是—

  將一件上古「文物」,徹底打碎了,弄明白了內在的原理,又自己學著,重新拼湊修了一樣他修後的東西,肯定跟原版不一樣。

  「盜版」的陣法不行墨畫皺眉,「得想個辦法,將陣法原汁原味,完全還原——」

  可墨畫想來想去,都沒想到,有任何能百分百還原的方法。

  除非術骨部的先祖,重新活過來,並當著他的面,親自畫一遍才行。

  可這根本不可能。

  「沒辦法完全還原—」

  墨畫想了想,忽而又反應了過來,「為什麼非要完全還原?」

  為什麼非要跟術骨部先祖畫的陣法一模一樣?

  自己又不是那些笨蛋陣師,非要說什麼,祖宗之法不可變,陣法一筆一畫,都不能改。

  內在法則一樣,功能一樣,不就行了麼?

  再者說,這也不是真的「盜版」。

  內在的核心技術,是一模一樣的,外在的陣紋構成,有一點出入,又有什麼所謂。

  墨畫覺得很有道理。

  隨後他又忍不住發散著想道:

  術骨部有先祖蠻甲,那其他大部落,肯定也有這些部落的先祖蠻甲中,肯定也藏著絕陣。

  自己領悟了這套饕餮吞化和萬妖化龍的法則,是不是意味著,將來遇到任何部落的先祖蠻甲絕陣,都能這樣如法炮製?

  推算出陣圖,用餐餐陣吞掉,然後再進行還原。

  這樣一來,所有部落的先祖蠻甲,自己豈不是,都能「復刻」出來?

  穿敵人的「甲」,打他們自己?

  墨畫心中一驚。

  這麼看來,餐餮吞化陣,豈不有點像四象陣法上的「小無相功」?

  將別人部落的四象絕陣吞掉,再自己重新融合「復刻」出一個「盜版」來?

  墨畫愣了片刻,當即有點按不住期待,想先試一試。

  他離開了閉關許久的密室,剛出密室,便見到了小扎圖。

  小扎圖一直愁眉苦臉地守在外面,見墨畫出來了,當即神色一喜,道:

  「先生,您閉關結束了?!」

  墨畫點了點頭,便問:「外面怎麼樣了?」

  小扎圖臉色又垮了下來,「不太好———」

  墨畫摸了摸他的頭,「帶我去看看。」

  「嗯!」

  小扎圖領著墨畫,去見了丹朱等人。

  丹朱等人見墨畫閉關結束了,都鬆了一口氣。

  外敵當前,墨畫自己閉關,沉浸於陣法研究中,不知日月。

  其他人對此,無不憂心。

  甚至丹雀部,還有烏圖同盟中,不少蠻修都開始懷疑,巫祝大人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或者是拋棄他們了。

  丹朱懸著的心,緩緩放了下來。

  他抬頭看了墨畫一眼,忽然一愣。

  他總覺得,「巫先生」身上,似乎又多了一種氣質,這股氣質,有些說不出的凶戾和貪婪,讓他心底有些發寒。

  「巫先生閉關,到底領悟了什麼」

  墨畫則稍稍適應了一下外面的氣氛,從陣法研究,和餐餐領悟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問了一下近況。

  這一問他才知道,自己閉關參悟陣法,竟已然過去了近兩個月。

  這兩個月內,丹朱和赤鋒等人,與戮骨統領的術骨正部作戰,苦苦支撐。

  如今兀剎山界,大半領土,已然失守。

  兵力也已經收縮到了元剎山界邊緣。

  戮骨率大兵,雄踞在外,虎視耽耽。

  形勢相當嚴峻。

  沒了墨畫「未卜先知」的指引,丹朱很不適應,但這段時間來,在重壓下竭力支撐,雖然狼狐,但他的確也成長了不少,也沒讓兀剎山界,最終失守。

  墨畫心中欣慰。

  果然,天驕就是天驕,只要稍加磨鍊,自己就能成長。

  墨畫心中有一種,「養成」的樂趣。

  「事已至此,便先撤吧。」墨畫想了想,開口說道。

  「撤?」丹朱有些不解。

  墨畫點頭,「將兀剎山界,讓給戮骨,先撤回烏圖山界,再徐徐圖之。」

  赤鋒皺眉,「可———一旦撤了,我們還怎麼打回來?」」

  墨畫晦澀道:「神主自有指示。」

  丹朱和赤鋒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神主能有什麼「指示」。

  但對墨畫這位神乎其神的「巫祝大人」,他們還是信的。

  於是丹朱等人,一撤再撤,終於退回了烏圖山界。

  烏圖山界是個小山界,山勢更複雜,易守難攻。

  戮骨本想乘勝追擊,可攻了幾次,沒打下來,再加上術骨部的蠻兵,久戰力疲,骨便命人,

  就地安營紮寨,休養兵力。

  待兵力強盛了,再一舉拿下烏圖山界,將丹朱等人,一網打盡。

  至此,元剎山界,被術骨部完全吞下。

  丹雀部,還有烏圖同盟之人,被逼到一隅,無不神情凝重,心頭也都籠罩著一片烏雲。

  他們已經退無可退,戮骨再殺過來,就只有背水一戰了。

  要麼生,要麼死。

  人心一時有些動盪。甚至有些部落,生出了反叛的心思。

  墨畫讓角厲帶人,將叛逃之人處死,以維護部落和同盟的團結統一。

  人心如水,漂浮不定,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要堅定人心。

  而墨畫則開始,下大心思,鑄造蠻甲。

  鑄甲的素材,他有了,是從術骨秘部得來的。

  鑄甲的人手,他也挑選了一些。

  鑄甲的工藝,以丹雀部的傳承為主,還有「劍骨頭」這位曾經的鑄劍師給意見參考。

  鑄甲最核心的陣法,墨畫已經「還原」出來了。

  而這一切,都在暗中進行。

  鑄甲的場地,是全封閉的,所有鑄甲師和長老,不得離開半步。

  墨畫也沒告訴任何人,他要鑄造的,是什麼甲。

  就在鐵與火,骨與陣的淬鍊中,時間過得飛快。

  一個月後,戮骨休整完畢,繼續率兵壓境,欲誅丹朱,滅了烏圖部。

  丹朱和赤鋒,率兵去抵擋。

  雙方交戰,廝殺不止。

  丹朱等人,竭力支撐,壓力極大。

  而就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三日後的一個晚上,墨畫帶著一些蠻兵,拉著一堆儲物箱,來到了位於前線的丹朱軍營。

  丹朱等人不解。

  墨畫命人將箱子打開。

  箱子打開,暗沉的光芒一閃而過,攝人心魄。

  那一瞬間,丹朱和赤鋒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竟然看到了—

  術骨部先祖傳承下來的淵骨重甲?!

  而且,足足有五十副!

  這個數量,已經比骨所在的術骨正部傳承的重甲還要多。

  空氣有些凝固。

  丹朱等人忘了呼吸,過了好半天,才看向墨畫,顫聲道:「巫先生,這是」

  墨畫正色道:「這是神賜的蠻甲。」

  他看著丹朱等人,臉上閃爍著神明一般的光輝,「選五十個精銳,穿上這些重甲,明日出征,

  迎戰戮骨。」

  丹朱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好!」

  於是次日,帶領著術骨正部,正準備一鼓作氣,剿滅丹朱勢力的大將戮骨,剛與丹朱碰面,便見到了丹朱身後,那足足五十副,清一色獰兇悍的,淵骨千蠻重甲。

  光天化日之下,大將戮骨也以為自己的眼瞎了。

  他又定晴,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一股難以置信的荒謬感,瞬間直衝大腦,讓他神識都有些分裂。

  骨終於忍不住破口怒罵:

  「我去你媽的!我術骨先祖的重甲,怎麼會穿在丹雀部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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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7 12:12:46
第1213章 神名
  戮骨心中震怒。

  其他術骨正部的蠻兵同樣驚愕。

  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爲什麽他們先祖留下的,象征着術骨部無上榮耀的,無堅不摧的甲衣,會穿在敵人的身上。

  而現在他們這些術骨部的蠻兵,竟要與身穿他們先祖重甲的強敵作戰?

  術骨部上下,軍心動搖。

  丹朱趁機一揮手,喝道:“殺!”

  大戰開始。

  丹朱身先士卒,丹雀部的淵骨重甲兵,随之掩殺而去。

  術骨部的淵骨重甲,的确很強。這一點,在術骨部蠻兵身上便體現出來了。

  刀槍不破,水火不侵,任何勁力都穿不透重甲。

  在近乎“絕對防禦”的淵骨重甲面前,術骨部自己也束手無策。

  他們也沒想到,有一天,敵人會穿着他們自己的蠻甲,來打他們自己。

  而且,敵人身上的淵骨重甲,比他們還多近一半。

  戰鬥沒太大懸念。

  一個時辰的鏖戰後,術骨部敗了。

  大将戮骨率兵後撤了三十裏,安營駐紮後,臉色鐵青。

  這不是他第一次失敗,但卻是最“匪夷所思”的一場敗仗。

  他敗在了自己的“先祖”手裏。

  這是他此生都不曾設想到的失敗方式。

  戮骨第一反應,是有内奸。

  丹雀部買通了術骨正部的内奸,從術骨部偷走了一大批淵骨重甲。

  可他想了想,又覺得根本不可能。

  丹朱手裏的淵骨重甲,可不是一批小數目。

  這等數量的先祖重甲,即便是他自己,都“偷”不到手,也不知從哪裏偷。

  戮骨也清查了一遍自己的部下,沒發現任何“内奸”的痕迹。

  事關先祖重甲,乃部落禁忌,但凡有族人敢洩密,便已然犯了十惡不赦的死罪,會被淩遲碾骨,獻祭給先祖。

  這種酷刑,術骨部也沒誰有勇氣嘗試。

  戮骨翻來覆去,怎麽想都想不明白,也想不到任何可能,找不到任何理由。

  爲什麽丹朱手裏,會有他術骨部的先祖傳承重甲。

  戮骨臉上陰沉至極。

  有心思敏銳的部下,小聲道:“大人,會不會……是丹朱他們,自己造的?”

  戮骨臉色難看,“他們自己造?誰造的?淵骨聖紋已經失傳了,除了術骨部的老祖宗,誰還能造出這樣的重甲?”

  “你難道想說,是我術骨部的‘老祖宗’,爲丹朱鑄的甲?”

  那部下面色畏懼,嗫嚅不敢說話。

  戮骨面帶怒色,久久不能平息。

  可發怒并不能解決問題,仗還要打。

  術骨部上下,也還要再次面對,他們曾經引以爲傲的先祖重甲的威脅。

  也要忍受,他們老祖宗的重甲,穿在敵人身上的屈辱感。

  這一戰,術骨部又敗了。

  即便大将戮骨,是金丹後期修士,也于事無補。

  二品山界的戰争,有天道限制,金丹和築基巅峰的懸殊,并沒有想象的那麽大。

  一旦築基巅峰蠻兵,穿上二品二十紋絕陣構築的淵骨重甲,在二品山界内,戰力直逼金丹。

  丹雀部五十個築基巅峰蠻兵,穿上五十副刻上絕陣的淵骨重甲,幾乎等同于五十個金丹。

  甚至某種意義上,比金丹還要強一些。

  因爲金丹,放不開手腳。

  金丹也打不破重甲。

  但穿重甲的,卻能殺傷金丹,盡管未必緻命,可一旦傷勢累積起來,就不好說了。

  這是修道戰争,而非修士單打獨鬥。

  積少成多,積弱勝強,才是戰争的法則。

  之後三日,又經曆數場大大小小的戰鬥,術骨部一直吃敗仗,已經退出了烏圖山界,五十裏之外。

  而經過這些戰鬥,戮骨也發現了,丹雀部的重甲,與他們術骨部重甲的鑄造工藝不同。

  丹雀部的淵骨重甲,技藝明顯更粗糙些,用料也更低廉,而且鍛造的痕,竟然的确是新的,沒有任何歲月和風塵的痕迹。

  這意味着,這些重甲,很可能是剛剛才鑄造出來的。

  因爲趕工,所以很多細節做的很随便。

  戮骨心中難以置信。

  “這世上,真的還有人,能造出我術骨部先祖的戰甲?!”

  “是誰?!”

  “丹朱?是赤鋒?還是這些小山界中某個鑄甲長老,又或是哪個部落留下的傳承?”

  “還是說……是那個披着人皮,一臉白嫩的妖魔巫祝?”

  戮骨目光兇戾而凝重。

  爲了驗證這個猜想,此後的厮殺中,戮骨便想方設法,想“搶”一副淵骨重甲來研究研究。

  但這種手段,是墨畫玩剩下的。

  術骨部也沒有墨畫那些離奇的陣法手段。

  因此戮骨嘗試了很多次,可根本困不住,也抓不住身穿淵骨重甲的丹雀部蠻兵。

  戮骨隻能暫時作罷,将心思放在戰場上。

  術骨正部也并非沒有一戰之力。

  戮骨身爲術骨正部大将,非泛泛之輩。他打仗多年,經驗豐富,也深知不少限制重甲兵的戰術。

  稍加思索後,戮骨便決定,開展蠻兵遊擊,和快速閃擊,來與丹雀部纏鬥。

  而術骨正部,也幾乎集結了所有兵力。

  戮骨親自上陣與赤鋒和丹朱厮殺。

  其餘術骨部金丹蠻将,包括術骨五怪,一共十多個,也沖鋒在前。

  術骨部以金丹數量和兵力,來彌補淵骨重甲數量的劣勢。

  正面作戰中,丹朱也沒辦法,在戮骨手裏再占到便宜。

  如此雙方又耗戰了十來日,局面一時又僵持住了。

  術骨部眼看又緩了過來,戮骨也漸漸做好了長期戰的準備。

  可沒多久,一場戰役中的一幕,卻幾乎直接摧毀了戮骨的道心。

  丹朱還是沖鋒在前,而在他身後陣營中的淵骨重甲兵,不知何時,突然又多出了五十個。

  加起來,一共一百副二品二十紋的淵骨重甲!

  一百個淵骨重甲兵!
  戮骨又驚又怒,繼而則深感駭然。

  半個月,又憑空多出了五十副淵骨重甲?!

  這莫非真的是……妖魔的手段?!
  是遠古的妖魔,在幫丹朱打仗?
  墨畫那一張白淨莊嚴,一塵不染,但純潔得不似人的面容,浮現在戮骨腦海。

  金丹後期的大将戮骨,也感到了一絲恐怖的寒意。

  一百副先祖淵骨重甲,穿在築基巅峰的修士身上,在二品山界,幾乎等同于一百個金丹,壓迫力實在太強了。

  這股勢力,也太過離譜了。

  每一副先祖戰甲,都是先祖的“遺贈”,寶貴得不得了。

  如今竟然跟大白菜一樣,排成一列。

  即便術骨部,也不曾打過這種“奢侈”的仗。

  術骨部所有人,心态都有點崩潰,乃至信仰都開始動搖。

  他們開始懷疑他們的先祖,到底是不是他們的先祖了。

  而丹朱,在得到了墨畫的“蠻甲支援”後,也有不可思議之感。

  可墨畫這位巫祝大人的神奇,他早有預見,因此默念了一句“先生英明”之後,便率領着重甲蠻兵,對術骨部展開了反撲。

  此後的戰鬥,就沒什麽懸念了。

  術骨部一敗再敗。

  戮骨盡管作戰經驗豐富,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在蠻甲軍備如此懸殊的情況下,也隻能再退。

  大概經曆了半個月的戰鬥,兀刹山界一大半地盤,又重新被丹雀部和烏圖同盟奪了回來。

  戮骨退到了兀刹山界以西。

  雙方還是以“巫風嶺”爲界,彼此對峙。

  局勢和之前一模一樣。

  隻不過,之前是戮骨攻,丹朱守。

  如今攻守逆轉,攻的是有淵骨重甲兵力加持的丹朱,守的則是戮骨。

  丹朱不是不能繼續攻,也不是不能赢,隻是有巫風嶺所隔,即便赢了,攻了過去,占了地盤,也守不住。

  他們的重甲兵力雖強,但人數是不如術骨部的。

  攻占地盤之後,無充足的兵力駐守。

  若是分散,又會被各個擊破。

  而術骨部也沒辦法再退了。

  再撤,就離開了兀刹山界,回到了原本的三品朱雀山界。

  三品朱雀山界,如今饑災橫行,戰火蔓延,他們回去要跟其他三品大部落厮殺,受饑災威脅,同樣也是個死局。

  所以,戮骨隻能據守不退。

  墨畫考慮了下,也沒讓丹朱緊逼,以免術骨部狗急跳牆,跟他們死戰。   
  那樣誰都讨不到便宜。

  而且,術骨部據守在兀刹山界,對墨畫而言,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因爲這樣一來,術骨部就成了一個“緩沖帶”。

  此後任何其他部落,想從外界進攻兀刹山界,乃至進犯烏圖山界,都必須先越過戮骨麾下的術骨正部。

  術骨部也就成了,墨畫抵禦外界侵略的,第一道“防線”。

  是肉夾馍裏的那片肉。

  于是,在墨畫的默許,和戮骨無奈的選擇之下,術骨正部和丹雀部便以巫風嶺爲界,兩足鼎立。

  墨畫給了戮骨喘息的餘地。

  戮骨也忌憚丹雀部的重甲兵,不敢再大舉進犯。

  緊張的戰局,便在這種微妙的對立中,暫時平緩了下來。

  ……

  但在這種緩和的氛圍之中,墨畫卻一點也沒停止鑄造“淵骨重甲”的計劃。

  這場戰鬥,讓墨畫直觀地見到了,“蠻甲”在大荒部落戰争中的重要性。

  尤其是,術骨部先祖傳下來的,這套淵骨重甲。

  在二十紋絕陣加持下,多一副重甲,就可能使一個築基巅峰蠻兵,變成“金丹”。

  這幾乎是兵力的“質變”。

  陣法,就是修界第一生産力。

  陣法加持下的蠻甲,必然決定着戰争的未來。

  因此,墨畫傾注了大量代價,投入到了重甲的鑄造之中。

  之前從術骨秘部中,搶來的大部分蠻甲材料,也都用來鑄造這種,術骨先祖秘傳的淵骨重甲了。

  而這件事,也引得丹朱衆人心思各異。

  他們并不質疑,鑄造重甲這件事。

  他們隻是十分疑惑,爲什麽……“巫先生”能鑄造出術骨部的先祖重甲?

  這可是在術骨部内部,都已經失傳的鑄造法。

  對任何部落而言,這都是已經不可複現的絕密。

  而墨畫似乎,輕而易舉便竊取了這份絕密……

  巫先生跟術骨部,究竟有什麽關系?
  他又是怎麽學會,這種重甲的鑄造之法的?

  難道真的隻是,抓一個人來研究研究,就能學會了麽?

  涉及這種部落絕密,任何部落修士,都不可能不敏感,不警惕。

  便是丹朱,看着墨畫的眼神,都有了一絲“顧慮”。

  在一次部落議事大會上,赤鋒忍不住當面将這個疑惑問了出來:
  “巫先生,您是怎麽知道……術骨部先祖重甲的鑄造之法的?”

  赤鋒的臉色,有些凝重。

  因爲墨畫這個巫祝,已經“強大”到,讓他都感到無法理解的地步了。

  這種“強大”,不是修爲上的,那種直觀的強大,而是……很隐晦的,讓人根本摸不着頭腦的,甚至讓人感覺到詭異的強大。

  知曉天機,洞察人心,無懼邪祟,不懼生死。

  如今,便是連古老的,塵封在大荒曆史中的,先祖蠻甲的鑄造之法,也能“還原”出來。

  那豈不是意味着,其他部落的奧秘,也會被他窺探?
  丹雀部……也不可能幸免?
  這讓赤鋒很沒安全感。

  墨畫的回答,也很簡單:
  “我不知道。”

  赤鋒愣了一下,其他人都有些錯愕。

  墨畫便一臉嚴肅:“我說過了,我個人的境界,修爲,巫法,都沒什麽所謂。”

  “我是受神主‘賜福’之人,我的一切手段,都來自于神主的恩賜,是神主偉力的展現……”

  “我不明白的事,隻需向神主求問。”

  “我解決不了的事,隻需向神主求解。”

  “我想要的法門,隻需向神主祈讨。”

  “隻要我對神主的信仰,足夠虔誠,隻要神主,眷顧于我,自會将一切賜給我。”

  “虔誠的信仰,是我一切能力的來源。”

  “除此之外,哪怕我是個‘廢物’也無所謂,神主會賜我一切偉力。”

  “所以……”

  墨畫神情莊嚴,看向赤鋒,“你問我,我如何知道,術骨部先祖的鑄甲之法……”

  “我隻能告訴你,我不知道。”

  “是神主讓我知道,所以我才知道。”

  “而我,隻是一個巫祝,我的修爲甚至隻有築基,我傳達的,隻是神主的威名……”

  “因爲神主,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所以我才會知道我不該知道的秘密,我才能展現,超脫于我能力外的‘神迹’……”

  “這一切,是神主的恩賜。”

  墨畫的語氣中,透露着無可置疑的威嚴和虔誠。

  赤鋒衆人心中震撼。

  他們也因此明白了,他們不理解的真相,通曉了巫祝的要義。

  那就是“信仰”。

  隻要信仰,便有無窮的偉力。

  墨畫在他們眼中,那層近乎詭異的色彩,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虔誠的,純潔的,信仰神主的,并能代替神主在世間行走的,“普通”的修士。

  他那些本事,都不是他自己的。

  而隻是神主“賜”給他的。

  赤鋒等人心中對墨畫的忌憚,漸漸消弭。

  畢竟從個人能力上來說,在無神主賜福的條件下,墨畫也就隻是個“普通人”。

  這讓墨畫的形象,無形中更“親和”了不少。

  但這又絲毫不影響,赤鋒等人對墨畫的敬重。

  若是一個妖孽,得到神主賜福,并沒什麽。

  但若是一個資質普通的修士,因信仰堅定,而得到神主賜福,有了各種神明的偉力,這才令人敬仰。

  這是“平凡”的人,因信仰而鑄就的“偉大”。

  不唯丹朱,便是赤鋒,還有一衆部落酋長和長老,看向墨畫的目光,都染上了一層敬仰的光澤。

  甚至鐵術骨和阿打骨,這兩個術骨部的族人,聽了墨畫這番話,看着墨畫天人般聖潔莊嚴的面容,都在一瞬間生出了一股自我懷疑。

  仿佛他們部落的信仰,是錯的。

  他們供奉的東西,是假的。

  隻有墨畫的信仰,才是對的。

  隻有墨畫的神主,才是真正的神明。

  兩人一愣,而後立馬回過神來,一齊搖頭,将這絲“大不敬”的念頭,驅逐出腦海。

  但兩人都沒意識到,他們内心深處對術骨蠻神的信仰,有了一絲絲裂痕。

  在莊重的氛圍中。

  神情嚴肅的墨畫,心裏則無奈歎了口氣。

  果然,無論到了哪裏,都是出頭的椽子先爛。

  哪怕當巫祝也是一樣。

  要學會藏鋒,守拙,不能讓别人知道你厲害,不能讓人嫉妒你,要讓别人知道,你自己能力并不強。

  同時也要讓人知道,你有大氣運加身,有“神明”的賜福。

  這樣别人不但不會忌憚你——因爲你本身,是個無能之人。

  同時别人也不敢傷害你——因爲你有神明的庇佑。

  墨畫又進一步摸索到了做“巫祝”的訣竅,對如何成爲一名更偉大的“神棍”,有了更深刻的心得。

  術骨部“先祖重甲”這件事,就這樣被墨畫糊弄過去了。

  幾乎所有人都相信,這是神主大人,賜給巫祝大人的法門。

  他們遵從巫祝大人的命令,鑄造重甲,就是在尊奉神主大人的啓示。

  這樣一來,就什麽都能解釋得通了。

  人力有時盡,但神主卻無所不能。

  人做不了的事,隻要假托“神”的名義,一切就都合理了。

  而除了鑄造蠻甲外,墨畫也繼續借着“巫祝”之名,開始了其他籌備。

  他開始重新整編部落,開始重新訓練蠻兵,趁着這一點空閑時間,積蓄力量。

  墨畫也開始在各部落中,尋找有天賦,适合學陣法的蠻修。

  并讓他們沒日沒夜,學習陣法。

  這些人,墨畫準備将來要用來抵禦饑災。

  他太缺人才了。

  無論是蠻兵,巫修,還是能畫陣法的蠻修,都難能可貴。

  墨畫心中的緊迫感,越來越強烈了。

  必須盡快建立,并不斷壯大自己的勢力,這樣才能去做更多的事。

  去遏制饑災,尋求饕餮之力的源頭。

  去征戰部落,吃更強的蠻神。

  若是能早一點,吃到二十四紋,自己說不定真的,就能先一步邁過結丹的門檻了。

  而随着時間流逝,墨畫的勢力在漸漸鞏固,他的兵力也在一天天變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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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3 09:13:07
  第1214章 外敵
  三個月後,墨畫對大荒部落的改革,已然初具效果。

  半個兀刹山界,整個烏圖山界,以及周邊一些零碎的小山界,被墨畫整編到了一起,統一以“烏圖”命名。

  在蠻文中,“烏圖”象征着“火”。

  墨畫也打算以“烏圖”爲名,構建一個大部落。

  這個烏圖大部,在墨畫這個巫祝的領導下,尊奉“神主”的名義行事。

  丹朱的丹雀部勢力和烏圖部爲盟友。

  所有人,都奉一個神主,也尊墨畫這一個“巫祝”。

  神權統一,歸于墨畫。

  權力集中,由丹朱掌控,并設長老會議事,互相監督,共同決策。

  此外,部落職權有大小,但族人平等,遵從部落律法。

  任何人不得濫殺,不得專權,不得動用私刑。

  任何孩童,都必須接受墨畫的教化,學習某一類傳承,以成爲有用之人,将來爲部落奉獻,忠誠于神主。

  墨畫還試着提出,廢除“蠻奴制”的計劃,想以給所有蠻奴,一個平等的身份,讓他們生活在陽光下。

  此後戰争中的戰俘,也不會再被當做“蠻奴”。

  但這一提議,遭到除了丹朱外,幾乎所有部落酋長和長老的非議。

  這個想法,還是太超前了。

  大荒部落的根基,就是“蠻奴”。

  廢了這一制度,等同于直接拆了地基,那此前的一切部落結構,都将完全崩塌。

  在大災的威脅下,這不是一個妥善的決議。

  而且,“蠻奴”是否真的,配享有平等權,也是一個不那麽好聽,但卻很現實的問題。

  很多蠻奴,本就是卑劣的“罪人”。

  他們是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被貶爲奴的,沒有一點良知,是“牲畜”不如的人。

  通奸弑夫,謀财弑父,以及偷情弑妻,出軌弑子等等。

  人心有的時候,比畜生還醜陋。

  有些人本就不配爲“人”。給他們“人”的待遇,對他們寬容,反倒是縱容秩序的敗壞,遺禍無窮。

  墨畫認識到了這種,複雜,冰冷而醜陋的現實,也就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隻規定了一條:不允許妄自殺害蠻奴,不允許對蠻奴動私刑,更不允許拿蠻奴當“活祭”。

  這已經是基于蠻荒的客觀現實,所給予的最大的寬容了。

  之後再一步步,尋求更深層的改革。

  經過墨畫的種種探索和嘗試,一個新的大部落的雛形,已經開始建立。

  因爲内在制度的不斷完善,民生的保障,因此外在的戰力,包括各種兵力,蠻甲,傳承和軍制,也在一步步發展。

  但這種發展,漸漸也就受限了。

  因爲烏圖山界,到底還是一個偏僻的二品山界,資源匮乏,鑄甲和陣法材料不夠,人力也不足。

  發展到一定地步,自然就到瓶頸了,也再難突破了。

  正在墨畫,尋求破局之法,而無頭緒之時,偏偏強大的“外敵”又來了。

  這次的敵人,是老朋友。

  畢方部,畢桀。

  這幾個月内,烏圖山界已經遭遇過幾次外敵了。

  而這些外敵,也無一例外,全被戮骨擋在了外面。

  甚至一部分,還被術骨部給“吞”掉了。

  如墨畫所料,術骨正部,成爲了烏圖山界的屏障。

  但之前的外敵,都是一些中小部落,因各種原因,流散到了這裏,實力偏弱。

  現在卻不同,畢桀是畢方部的少主,還是一個已然“成年”,且征戰多年,富有威望的少主,是有統領一個正部兵力的資格的。

  如今畢桀便擁兵在外,進逼烏圖山界。觊觎着這亂世中,少有的一塊安甯“淨土”,和富饒的“肥肉”。

  更不必說,這塊淨土之中,還栖息着他的仇人與宿敵——丹朱。

  一個畢方正部,和一個術骨正部。

  兩者都是猛虎。

  若是一般的中小勢力,戮骨肯定會吞掉。

  但現在的情況又有不同,畢方部很強,因此戮骨大概率不會與畢桀死戰。

  甚至,雙方不但不會死戰,大概率還會聯手,一同對付丹朱,進犯烏圖山界。

  待攻破了烏圖山界,殺了丹朱,雙方再一同分這塊“肥肉”。

  墨畫心情有些凝重。

  而事實證明,他預判得沒錯。

  畢方部和術骨部,雙方隻有第一次碰面的時候,有了些摩擦,發生了些厮殺。

  但不久後,争端就平複了。

  畢方部和術骨部,也不再有戰鬥。

  雙方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抑或者是在暗中簽訂了“協議”。

  之後術骨部爲畢方部騰了位置。

  畢桀率領的畢方正部,進入了兀刹山界。

  兩個正部的兵力,集結在一起,大敵聯手壓境,如黑雲壓山,烏圖山界内人心惶惶。

  丹朱等人,神情凝重。

  墨畫也皺着眉頭。

  一個術骨正部還好,哪怕他們的大将,是金丹後期的戮骨,但在二品山界内,墨畫也有自信将他們壓制住。

  甚至費點心思,直接吞并術骨正部,也不成問題。

  當然,戮骨不可能殺得掉,但其他術骨部金丹,以及術骨正部的蠻兵,必然要死傷大半。

  可再加上,一個畢方正部,形勢就又不一樣了。

  雖然經過數個月休養生息,發展勢力,烏圖山界的重甲又多了,兵力又強了。

  但正面對抗術骨和畢方兩個正部,還是極其吃力。

  即便最終能赢,必然也是“慘勝”,但麾下的蠻兵,不知要死多少。

  他辛辛苦苦培養出的兵力,一場大決戰,也就會消耗殆盡。

  一旦家底沒了,此後再想發育起來,便是難上加難了。

  更何況,現在大荒的形勢,一日日惡化,墨畫也沒那麽多時間,再去重新發育了。

  怎麽辦才好……

  墨畫站在烏圖山的高峰上,遠眺兀刹山界,看着術骨和畢方兩部黑壓壓的蠻兵,神情有些嚴肅。

  烏圖山界,是墨畫最後的據點了,撤也沒辦法撤。

  而畢桀此人,睚眦必報,定然不會罷手。

  戮骨此前,吃了敗仗,也定會找回場子。

  如今二人同仇敵忾,局勢就很嚴峻了。

  墨畫倒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他若真想逃,沒人能攔得住他。

  可他的“家業”在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墨畫站在山巅,凝神看着遠處。

  巫風嶺外,一邊是塗着白骨戰妝的術骨部蠻兵。

  另一邊,則是身穿青黑色蠻甲的畢方部蠻兵。

  整個巫風嶺,都被這雙方蠻兵占據,一半蒼白色,一半青黑色,氣勢十分迫人。

  墨畫看着看着,忽而目光一閃,下意識想起了他研究饕餮之力時,從生死中領悟到的大道法則模型。

  一生一死。

  一白一黑。

  跟眼前這兵臨境外的一幕,竟十分相像。

  “法則……不隻是抽象的道理。大道涵蓋萬物,那萬事萬物,也必然遵從一定的框架和律法……”

  “這個框架和模型,可以分析法則,自然也可以剖析世間萬物,乃至一切殺伐兵戈。”

  “生死,黑白,乃至……”

  “陰陽?”

  墨畫漸漸又有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領悟。

  世間萬法,對立同一。

  那法則表層的萬事萬物,也同樣如此。

  眼前的術骨和畢方部落,看似構成了“同盟”,但兩者本來也就是對立的。

  看似是強強聯合的同盟勢力。

  但隻要找到縫隙,激化矛盾,讓他們彼此“分化”一下。

  這所謂的同盟,就不攻自解。

  推而廣之,所有部落,所有世家,所有宗門,乃至所有勢力,大抵都是如此。

  看似強大,無可匹敵。

  但其内部,必然存在種種分歧和矛盾。

  隻要找到分歧,從中挑撥分化,推波助瀾,那再強大的勢力,也都會有土崩瓦解的一天。

  修道者,求的是道,道含着萬法,而萬法也連通着萬物,乃至各種具體的人和事。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相通的。

  有些法則,可以用來修行,領悟陣法,催生法術。

  同樣也可以用來,解決各種具體事物。

  這麽一想,墨畫突然覺得豁然開朗。

  有了某種“法則”的認知,眼前的敵人,自動就分化了開來,一黑一白,矛盾鮮明。

  整個事情,也仿佛簡單了很多。

  墨畫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尋思片刻,竟覺得術骨正部,和畢方正部,已經不再是兩個“強敵”,而是兩個,可以任他利用矛盾分化,演變,并加以玩弄的“玩物”。

  甚至玩弄的手段,也很簡單。

  墨畫喊來鐵術骨,問他道:“你們術骨部的面妝,要怎麽畫?”

  鐵術骨不明白墨畫要做什麽,但還是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并将一些圖案,全都畫了出來。

  這種白骨面妝,是術骨部“身份”,以及“階級”的象征。

  畫什麽面妝,都是有講究的。

  出于對墨畫的畏懼,鐵術骨不敢隐瞞。

  墨畫得了鐵術骨面妝的圖案,交給了小紮圖,并囑咐了他什麽。

  之後墨畫又開始,利用“天地人”三才的因果,衍算戰局。

  如今戰場規模更大了,人數更多了,墨畫神識的算力有限,也算不出太多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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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隻算了一點,畢桀的動向。

  之後墨畫就開始,根據算出的一點消息,排兵布陣。

  七日後,畢桀終于按捺不住,跟戮骨一起,對烏圖山界,發動了總攻。

  戰局一片大好。

  時隔四月,術骨部首次越過了巫風嶺,大舉向烏圖山界進發。

  而畢桀也遭遇了他的宿敵——丹雀部的天驕少主,丹朱。

  兩人率兵,厮殺在了一起。

  戰了數百回合,丹朱不敵,領兵撤退。

  畢桀大笑,窮追不舍。

  雙方你追我逃,一直到百裏之外,丹朱有了援軍。

  這是一排三十個身穿淵骨重甲的丹雀部蠻兵。

  畢桀也算是第一次,正面領略這種重甲蠻兵的威力。

  但他并不意外。

  作戰之前,他與戮骨碰過面,也早從戮骨口中,得知丹雀部竊取了術骨部先祖重甲的事。

  而且,這種重甲強則強矣,但畢竟數量有限。

  畢方部和術骨部,兩個正部的兵力,以及數十個金丹蠻将,正面交鋒,并不會落于下風。

  畢桀對此,也早有安排。

  雙方混戰在了一起。

  畢方部的金丹,率領畢方部的蠻兵,糾纏住了這些淵骨重甲兵。

  其他人,則和畢桀一起,竭力圍殺丹朱。

  在二品山界,丹朱無法動用法寶,劣勢很大,打了一會,果然又落敗了。

  丹朱繼續逃竄。

  畢桀繼續去追。

  追着追着,眼看丹朱即将被逼入絕境,樹林中突然竄出了一支術骨部的重甲兵。

  這隊重甲兵,一共二十人,都身穿淵骨重甲,臉上塗着上等的術骨戰妝。

  這是精銳之兵。

  爲首一人,是個金丹,臉上骨紋森然,十分正統,一看就是術骨部的金丹。

  他高喊道:“畢桀少主,我奉戮骨大将之命,前來助你,誅殺丹朱!”

  畢桀心中一喜,道:“好!與我一同圍殺丹朱,今日便是丹朱這厮的死期!”

  術骨部的重甲兵,将丹朱團團圍住。

  術骨部的金丹,也趁機用骨矛,将丹朱刺倒在地。

  畢桀心中,覺着一絲違和,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但摔倒在地,肩膀流血,臉色蒼白,神情慌亂的丹朱,比世間最美的女子還要“誘人”。

  畢桀的複仇之心,熊熊燃起,一時失去了理智,根本管不得那麽多。

  他要手刃仇人,讓丹朱飽受屈辱而死。

  畢桀大踏步上前,提刀走向丹朱。

  可還沒等他走近,一支骨矛,淬着劇毒,忽然從後背的死角刺了過來。

  畢桀天生多疑,行事警覺,在最後一刻,察覺到危險,催動身法,避開了這一矛。

  但矛上的劇毒,還是蹭破了畢桀的臉頰。

  畢桀突然生出一絲沒來由的饑渴之感。

  還沒等他回過神,身側又傳來灼熱感。

  原本倒在地上,一臉憔悴的丹朱,此時目光冰冷,含着殺意,手持一杆朱雀烈火長槍,直刺畢桀的耳門穴。

  畢桀顯然沒想到,一向正直的丹朱,竟也學會“陰人”了。

  這一槍,勁力強橫,火焰灼灼,而且角度刁鑽,仿佛被人精心算計過一般,畢桀無法完全避開。

  恰在此時,一個畢方部的金丹,沖上前來,替畢桀擋下了這一槍,被洞穿了胸口。

  畢桀連忙後撤,這才從丹朱的殺機中,暫時擺脫了出來。

  可還沒等他松口氣,二十多個,臉上塗着白骨妝的術骨部的淵骨重兵,突然調轉槍頭,向他圍殺而來。

  畢桀大怒:“大膽?!你術骨部,竟敢背叛同盟?”

  可這些重甲兵一言不發,隻一味殺向畢桀。

  丹朱也催動長槍,身如烈火,殺向畢桀。

  畢桀忍着若有若無的古怪饑餓,開始與丹朱,還有二十個重甲兵糾纏。

  但他隻能竭力保命,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畢桀心中震怒,片刻後,他又忍不住疑惑重重: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戮骨背叛了盟約?

  還是丹朱這小子,他們在“演戲”騙自己?

  這些臉上塗着白骨妝,身穿淵骨重甲的蠻兵,會不會是丹雀部的人“假扮”的?

  可現實并不會給他太多思考的機會。

  丹朱等人,見短時間奈何畢桀不得,便開始轉變屠刀,向着畢方部其他族人殺去。

  不到一百回合,便有一個金丹重傷。

  另有二十多個築基蠻兵,死在了骨矛之下。

  “術骨部”的淵骨兵,和丹朱聯手,在殺他畢桀的親随。

  無論真相是什麽,至少他眼前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畢桀目眦欲裂。

  他這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先祖重甲的秘密,真的是這麽容易,就能洩露出去的麽?

  就算洩露出去了,又有誰能夠重鑄這種上古的重甲?

  這會不會一開始,就是戮骨的騙局?

  他早就跟丹朱沆瀣一氣,甚至連重甲,都能“借”給丹雀部。

  他們兩人,這是在“做局”,目的就是引自己入甕,吞并了他這支畢方正部,殺了他這個畢方部的少主。

  畢桀心中冷汗涔涔,越想越覺得可能。

  如若不然,堂堂一個術骨正部,怎麽可能連一個二品山界,都攻打不下來?

  戮骨可是金丹後期大将,打不下一個二品山界,打不過丹朱?!

  這些全都是疑點。

  此前畢桀,一心想殺丹朱,想抓了丹朱,好好折磨,不曾細想。

  可現在被眼前的畫面刺激,疑心大起,這些可疑的“破綻”,就全都暴露出來了。

  “戮骨與丹朱,這兩個賤人,狼狽爲奸!他們想誘殺我!”

  畢桀大慌。

  眼前的淵骨重甲兵,威勢赫赫。

  丹雀部的重甲兵,和“術骨部”的重甲兵,兩相“合流”,一起殺向畢桀。

  “兩個部落,穿一樣的重甲!”

  “他媽的!”

  畢桀咬牙道:“撤!”

  再不撤,一旦戮骨再殺過來,自己性命休矣。

  畢桀當即帶兵後撤,撤到半途,發現一些沿途的營寨,全都被破開了。

  術骨部的蠻兵,正在争搶他畢方部的物資。

  這也是墨畫的命令。

  作戰期間,畢方部營寨中的物資,丹雀部所有蠻兵,都不能搶,而是要将儲物袋撕開,将儲物箱打破,将物資抛在地上,留給術骨部的人搶。

  術骨部的人,肯定會搶。

  這些蠻修,紀律并不嚴明。

  物資若是囤積在營寨中,他們未必會動念頭,但若是抛在地上,他們不可能不動貪心。

  這就不是墨畫命人“假扮”的了,而是真正的“術骨兵”,在搶畢方部的物資。

  畢桀大怒,當即命人,将這些搶物資的術骨蠻兵殺了。

  這一殺,又被術骨部的金丹看到了。

  他們開始指着畢桀,怒斥道:“畢桀少主,殺我術骨族人,這是何意?”

  畢桀冷笑,“這要問你們的大将戮骨了,爲何要置我于死地?”

  術骨部金丹怒道:“你惡人先告狀,無恥之尤!”

  畢桀還沒說話。

  這時人群中,突然又沖出一批,臉上塗着白骨戰妝的“淵骨重甲蠻兵”,一句話不說,隻默默對畢方部蠻兵,發起了進攻。

  其餘術骨蠻兵一見,下意識跟在這群“術骨重甲兵”身後,對畢方部展開殺戮。

  他們原本,就心懷怒氣,如今見自己的“先祖重兵”,替自己人出氣,自然不會客氣。

  畢桀見此一幕,印證了心中所想,更是大怒:
  “果然,你們是一夥的!都他媽該死!”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殺!”

  “殺!”

  越來越多人應和起來。

  局面一時更亂了。

  不要畢桀發令,畢方部和術骨部的蠻兵,自己便殺了起來,互相争搶。

  他們本就是不同部族的蠻修,彼此之間,沒有一丁點情義在。

  若沒矛盾時還好,還能勉強共同作戰。

  可現在,彼此見了血,搶了東西,有了仇怨,便如同炸藥包被點了火,一下就炸開了。

  畢方部殺術骨部的人,術骨部反殺。

  術骨部搶畢方部的東西,畢方部反搶。

  你殺我搶,你搶我殺,再加上一群“術骨部重甲兵”帶頭沖鋒,混亂瞬間擴大,沖突向外蔓延。

  還沒攻破烏圖山界,術骨部和畢方部兩個部落同盟,自己倒先殺了起來。

  兀刹山界内,處處硝煙彌漫。

  墨畫站在高處,遠遠看着這一切,心道果然。

  “法則這種東西,在任何地方,都是适用的。”

  “這招也還挺好用的,以後要學着,多多利用矛盾,挑撥離間……”

  “世事洞明皆學問,不僅要用陣法悟道,也要用具體的人和事來悟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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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3 09:13:28
第1215章 交易與咒死

  兀刹山界的戰鬥,一直持續到晚上,畢方部和術骨部殺到晚上,俱有不少死傷。

  畢桀自此記恨上了戮骨。

  他記着戮骨與丹朱狼狽爲奸,設計構陷于他。

  術骨部與丹雀部,甚至連祖宗的戰甲都能“借”着穿?
  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部落,表面上你争我奪,背地裏卻已然穿上了一條褲子。

  畢桀心中冷笑,越發瞧不起戮骨,暗罵:
  “虧他戮骨還是術骨部的大将,竟是個出賣先祖傳承,讨好丹雀部,與丹朱同流合污的懦夫小人。”

  另一邊,戮骨聽着手下“添油加醋”的回禀。

  得知畢桀在背地裏,襲擊他術骨部的部兵,還搶原本屬于他術骨部的物資,見事情敗露後還想殺人滅口。

  戮骨更是怒不可遏,破口大罵道:

  “畢桀小兒,鼠目寸光!虧他還是畢方部的少主,竟是個如此卑鄙的雜碎!豎子不足與謀!”

  蠻荒這個地方,結盟很難,但想要結仇,那可太容易了。

  更不必說,還有墨畫這個“妖魔”從中作梗。

  畢方和術骨兩個部落,也确實“厮殺”了一場,彼此死了不少人。

  因此,術骨部與畢方部,便有了決裂。

  戮骨和畢桀,也成了“仇人”。

  兩個部落,将丹雀部和烏圖部丢在一旁,自己先殺了起來,前後打了不下七八場戰役。

  墨畫也讓丹朱趁機出手,但别殺術骨部的人,而是與術骨部暗中“配合”着,去圍剿畢桀。

  畢桀身陷兩面夾擊,心中再無一點懷疑。

  這自始至終,就是赤裸裸的“圈套”!
  術骨部這個部落,祖上流着“罪人”和“遊族”的血,骨子裏刻着“背叛”,他們的誓言,一個字不能信。

  他們的信譽,也是狗屎!

  畢桀大恨,但無可奈何,隻能率領剩下的畢方正部,暫時撤到兀刹山界的邊緣。

  他沒有離開,而是如餓狼伺伏,再尋機會。

  這樣一來,兀刹山界境内,又剩下了墨畫和戮骨兩方勢力。

  局勢又有了變化。

  墨畫想了想,便暗中差人,給戮骨遞了一封信。

  遞信之人,正是“叛徒”鐵術骨。

  鐵術骨不知墨畫,是猜到了他的小動作,還隻是因爲他是術骨部原統領的身份,才讓他送信的。

  但他也不敢拒絕。

  鐵術骨将信,送給了戮骨。

  信上的内容,也很簡單。

  墨畫說他願意代表丹朱,和戮骨,以及戮骨統領的術骨正部講和,雙方結爲“同盟”,共同進退。

  戮骨一時間,還以爲墨畫是在“搞笑”。

  不久前,還刀劍相向,一轉眼,就送信講和,還要結爲同盟?
  這種幼稚的,虛張聲勢的手段,蠢貨才會信。

  戮骨不知墨畫的肚子裏,到底裝着什麽壞水。

  但他想了想,還是同意“見面”了。

  無論這個妖魔巫祝,打的什麽主意,總歸要見一面聊一聊。

  而且經曆這種種事迹,戮骨心中,也對墨畫這個巫祝,生出了極強的“忌憚”之心,他也很想親自近距離地,見一見這位不知來曆,甚至可能是妖魔轉生的“巫祝大人”。

  雙方約定在巫風嶺上碰面。

  三日後,巫風嶺。

  一處陰風獵獵的懸崖上。

  術骨部和丹雀部的高層,碰面議事。

  戮骨便見到了英武不凡的丹朱。

  也看到了丹朱身後,由蠻将赤鋒,巴山長老,巴川長老和鐵術骨等一衆實力不俗的金丹護衛,以及一百多名威武雄壯的淵骨重甲蠻兵簇擁之下的墨畫。

  這個排場極大。

  戮骨面色肅然,心頭卻兀自一沉。

  這個妖魔巫祝,竟然當真隻是個“築基”?
  戮骨又盯着墨畫看了一眼。

  這個近似“妖魔”的築基,從外表上看去,隻是一個俊美白皙的少年,甚至還有一股莊嚴神聖的氣息。

  可知道他的所作所爲後,戮骨自然不會這麽想。

  他隻覺得,這個築基境的“巫祝”,看似一身正氣,但又處處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邪性”。

  看着亦神亦魔……

  而戮骨盯着墨畫看。

  墨畫也在打量戮骨。

  戮骨的形象,跟墨畫所料不差。

  蠻修大多體格健壯,身軀高大,而這戮骨,個頭更大,看上去就像一個“小巨人”。

  他的面容堅毅,目光如鷹隼,雙手滿是皲裂,可見是個久經殺伐,極強的蠻族戰将。

  他的修爲,是金丹後期。

  金丹後期的大将,個人實力是極強的。

  若非這是在二品山界,這戮骨一身實力,發揮不出一成,墨畫也沒什麽好辦法,能鉗制住他。

  墨畫心思微動,便開門見山對戮骨道:“我們講和吧。”

  戮骨神色不善,“我爲何要與你們講和?”

  墨畫也不說廢話,直接道:“我們做交易,用你們先祖的重甲,換彼此聯手。”

  戮骨瞳孔微張,寒聲道:“你果然偷了我術骨先祖的鑄甲之法?”

  墨畫搖頭,理直氣壯道:“你們有,我拿來了,這才叫‘偷’。你們自己都不知道的鑄甲之法,我知道了,這能叫偷麽?”

  戮骨被噎住了。

  他們老祖宗的鑄甲之法,他們自己不會,反倒讓别人學了,提起來都丢人。

  戮骨沉思片刻,點頭道:“好,你拿淵骨鑄甲之法來交易,我們可以講和。”

  墨畫卻搖頭道:“我隻能給你們重甲,鑄甲之法不給。”

  戮骨聞言愠怒,臉色猙獰,“你是想獨吞我術骨先祖的傳承?”

  墨畫一臉平靜,“不是我想吞你術骨部的傳承,而是因爲,我其實也不知道,你們術骨部先祖的鑄甲之法,究竟是什麽。”

  “這一切,都是神主的恩賜。”

  “是神主讓我知道,我才知道。神主若不讓你知道,我也沒辦法讓你知道……”

  戮骨隻覺墨畫在“鬼扯”。

  可墨畫鬼扯的樣子,實在太過嚴肅,太過一本正經,這讓戮骨又不太确定,墨畫是不是真的在鬼扯。

  莫非……真的有神主給他神谕,賜他蠻荒傳承?
  不然他怎麽能這麽一副,漫天扯淡,還臉不紅心不跳的樣子?
  戮骨皺眉。

  墨畫問他:“淵骨重甲,換你我兩部結盟,你換還是不換?”

  戮骨冷笑道:“部落之戰,隻分生死。你丹雀族人的刀上,沾着我術骨部族人的血,丹雀族人的長槍,刺穿了我術骨族人的心髒……你我兩部之間,有着血仇。這種種恩怨和罪孽,豈是幾副重甲,就能平複的?”

  墨畫道:“不是幾副,是十副。”

  戮骨沉默。

  墨畫問他:“換不換?”

  戮骨沒說話。

  “不換算了。”墨畫起身就要走。

  戮骨當即道:“我們再談談!”

  先祖重甲,這可是祖上傳下來的寶物,這麽多年來,壞一副,少一副。

  其内在結構,近乎神迹,根本沒辦法修複或是重鑄。

  這等先祖的傳承,别說是送上門了,便是去偷,去殺,去搶,也得弄到手。

  “十副不夠,”戮骨道,“二十副才行。”

  墨畫搖頭,“就十副。”

  戮骨心中斟酌,開口道:“十八副。”

  墨畫道:“八副。”

  戮骨一愣,還以爲自己聽錯了,愠怒道:“你怎麽還往下降了?!”

  墨畫道:“我就是這麽砍價的。”

  戮骨拿他沒辦法,咬了咬牙:“十五!”

  墨畫道:“五副!”

  戮骨氣得頭皮發麻,剛想開口,忽然想到什麽,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似乎是生怕自己多說一句,墨畫連“五副”的報價都沒了。

  墨畫重複道:“五副!”

  戮骨一臉陰沉,顯然不願意答應。

  墨畫見狀,起身便走,一臉随意道:

  “不換就算了,術骨部又不隻是你一個正部,術骨部也不隻有你一個統領。你不答應,有别人答應,你不換,也有的是人換……”

  這句話,直接戳進了戮骨的心窩。

  他臉色冷峻至極,道:“站住!”

  墨畫站住了,轉頭看着戮骨的臉色,想了想,便道:

  “這是我給你最後的籌碼了,六副!你若答應,那我們便結盟。”

  “我這輩子讨價還價,向來隻有往回降的,沒有再漲回來的。我給你六副,已經是看在你是大将的面子上,給你莫大的讓步了。”

  墨畫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口氣。

  戮骨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好……”

  墨畫點了點頭,“那就這麽定了,你們術骨部出鑄甲骨材……”

  戮骨臉色僵硬,“骨材也要我出?”

  墨畫坦然道:“這是自然,我手裏沒骨頭了。現在外面鬧饑荒,部落在打仗,我也沒地方弄這些材料,因此隻能你出……”

  戮骨問道:“多少?”

  墨畫道:“重型獸妖脊骨,譬如熊罴,二十具;中型妖獸胫骨,譬如狼豹等,三十具;另有一些尺骨,爪骨等,随便來個五六十副就行……”

  這個數量,自然是墨畫虛報了。

  烏圖山界内的妖獸素材,已經被用完了,淵骨重甲的鑄造也已經停擺了。

  墨畫隻能靠跟戮骨做交易,從中克扣一些材料,才能爲自己鑄甲了。

  這樣一來,給戮骨鑄六副,自己還能再鑄十二副這樣。

  當然,他“克扣”得有點多。

  戮骨卻沒多想。

  先祖鑄甲鑄造之難,他心裏有數,鑄甲成功率也肯定不高,尤其是聖紋的刻畫,容錯低得令人發指,期間必然伴随大量骨材的損耗。

  墨畫這個“報價”,其實并不算過分。

  戮骨點頭:“好。”

  墨畫察言觀色,心裏就知道自己報價低了。

  盡管他已經很“黑心”了,但還是虧了。

  “我臉皮還是太薄了……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一定再多報點,不然還價的餘地都沒有,太吃虧了……”

  墨畫暗暗引以爲戒。

  盡管心中可惜,但墨畫也沒再追加價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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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他是第一次跟戮骨做買賣,總要給點“優惠”。

  而且他是巫祝大人,多少要顧及點面子,公共場合說出口的話,要言而有信,不能随意更改,不然顯得很不端莊。

  墨畫點頭,“那就這麽定了。”

  之後他說了一些具體事項:
  “自素材交付之日起,六個月内,我将這六副,術骨部的先祖重甲鑄成,交付給你。平均每月一副。在此期間内,你所統領的術骨正部,與丹朱少主統領的丹雀分部,以及烏圖山界的小部落聯盟,暫時結爲同盟,平日裏互不侵犯。若有外敵來犯,需守望相助,共同對敵……”

  墨畫口齒伶俐,字字分明。

  戮骨一字一句,聽入耳中。

  尋思着這些話,并沒什麽問題,戮骨最終便點了點頭:

  “好。”

  至此,剛剛與畢方部決裂的術骨部,在墨畫的運作下,正式與丹雀部和烏圖部結盟了。

  而雙方結盟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畢方部開刀。

  以此見證雙方的“友好”同盟,展現彼此的誠意。

  這一下,真不是“演”的了。

  也不是墨畫在挑撥離間。

  丹雀部和術骨部兩個部落,是真的“狼狽爲奸”了。

  假的成真的了,也就無所謂真假了。

  “丹朱,戮骨……這兩個賤人!”

  畢桀怒火中燒,恨不得将這兩人扒皮抽筋,挫骨揚灰,再将神魂,撒向無盡淵薮。

  但他也隻能無能狂怒。

  在丹雀部和術骨部的雙重打擊下,尤其是雙方淵骨重兵的壓迫下,畢桀麾下的畢方正部,根本無還手之力,在死傷百餘人後,畢桀徹底死心,隻能含恨撤退,狼狽逃離了兀刹山界。

  戮骨和丹朱,已然被他視爲了死仇。

  此後畢桀和戮骨,也幾乎無“結盟”的可能。

  墨畫也學到了很多:

  “先挑撥離間,從中作梗,讓敵人自己内讧,并進一步分化。”

  “再遠交近攻,威逼利誘,拉攏一些敵人,打擊另一些敵人,最終讓強敵自己‘分裂’乃至‘分解’,最終消散于無形……”

  看似簡單,但實際用起來,卻很有講究,而且效果極好。

  墨畫欣慰颔首,覺得很有收獲。

  ……

  畢桀敗退,戮骨被“收買”,烏圖山界的威脅,至此消弭。

  而術骨部與丹雀部短暫結盟,也使得山界内的氛圍和諧了許多,再沒了之前的緊張與肅殺。

  甚至各個部落間,偶爾還會互通有無。

  烏圖部用菽粟,換取術骨部的骨材。

  烏圖部不缺吃的,但術骨部很缺。

  而爲了應對食物短缺,術骨部中一些“過剩”的蠻奴,也被交易到了烏圖山界,一定程度上,也補充了墨畫缺乏的“人力”。

  一切看似安定。

  但墨畫知道,“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乃至亘古不變之理。

  再這麽安定下去,大劫恐怕轉瞬即至。

  墨畫也不得不尋求突破。

  他深思熟慮之後,覺得當前的形勢下,已經可以嘗試“反攻”朱雀山界了。

  該退不退,該苟不苟,一味去争去殺,是爲“冒進”。

  同樣,該進不進,該争不争,一味偏安一隅,也是愚蠢的“保守”。

  朱雀山界,是三品大山界,地盤更大,部落更多,形勢更混亂,也更兇險。

  這是金丹的主場,在命煞纏身,無法動用大型陣法“崩山滅族”的情況下,有點超出了墨畫的掌控。

  想要控制因果和禍福,難度也很高。

  整個過程,也肯定不會順利。

  但若不嘗試一下,一步步去做,目前的局勢根本不可能改變,自己的勢力也得不到真正的壯大。

  更何況,時至此時,墨畫也必須認真想辦法,再“吃”到二十四紋了。

  原本他還隐隐覺得,神識光靠“吃”,不是個好辦法。

  這種總是憑借吞噬外來念力,增幅自身神識的手段,終歸顯得有些“歪門邪道”。

  如此得來的神識,終歸不算紮實。他的根基,其實也沒他此前,利用陣法一點點磨砺,來得牢固。

  但墨畫又實在是沒辦法了。

  神識證道,本就是個極冷門的修道之路,這路顯而易見地,還被墨畫給走歪了。

  這就導緻,他提升境界,所需的神識量,出乎尋常地高。

  甚至高得,根本不是“人”的标準。

  不靠“吃”,他可能真的,一輩子都沒辦法結丹了。

  先想盡一切手段結丹,再考慮神識根基的事。

  這也是一種無奈之下的選擇。

  “就是不知道,自己曾經勢單力薄,隻能“淺嘗辄止”的三品朱雀山界,有沒有什麽藏着的“大魚”,能填飽肚子……”

  墨畫心中默默期望道。

  若是能直接吃到二十四紋,那就好了。

  自己說不定,能直接結丹了……

  一個月後,墨畫将一切計劃,大緻考慮好,然後便寫了一封玉簡,命人送給了兀刹山界内的戮骨。

  與玉簡一同的,還有兩副新鑄成的淵骨重甲。

  這是約定的酬勞,也是給戮骨的“甜頭”。

  墨畫想拉着戮骨,一起回三品朱雀山界。

  戮骨是術骨正部大将,金丹後期修士,在三品山界,實力會更強,若是能真的“拉攏”他,必然會是一個極大的助力。

  若有戮骨相助,自己在朱雀山界的計劃,一定會事半功倍。

  而戮骨見了淵骨重甲,心中大喜。對墨畫的提議,也表示同意。

  收到戮骨的答複後,墨畫松了口氣,可随後眉頭一皺,又覺得戮骨答應得這麽幹脆,似乎有些不對勁。

  墨畫想了想,便趁着夜色,隐身去了鐵術骨的帳篷。

  ……

  夜色中,鐵術骨的長老營帳内。

  鐵術骨正在鬼鬼祟祟地跟戮骨“發消息”。

  墨畫就站在他身後,探着頭,默默看着他跟戮骨聊天。

  這不是墨畫第一天這麽做。

  這段時間以來,墨畫經常在半夜,偷窺鐵術骨跟戮骨“私聊”。

  他們私聊聯絡用的“傳書令”,是一枚特殊的骨片。

  鐵術骨用血,在骨片上寫字,那邊戮骨能收到消息,也能給鐵術骨回複。

  這枚骨書令,鐵術骨原本是沒有的。

  但自從墨畫分化拉攏,與術骨部結盟,改善了術骨部和丹雀部的關系,雙方關系緩和,互有往來。

  鐵術骨大概是不知什麽時候,在暗中與戮骨“會過面”了,達成了某個約定,便互換了骨書令,用來私自勾結,暗中傳信。

  墨畫也很喜歡看他們互相勾結聊天,時不時就來“偷窺”一下,掌握一下兩人勾結的進度。

  鐵術骨也不是沒懷疑過,自己這一行徑,會被墨畫發現。

  可他跟戮骨,已經“私聊”很多次了,墨畫都沒一丁點反應,久而久之,鐵術骨就放松了警惕了。

  在他心裏,墨畫是一個築基,同時也是一隻兇殘的妖魔。

  一個築基,不可能無聲無息地,察覺他這個金丹的動向。

  而假如墨畫發現了他的“背叛”,那身爲一隻兇殘的“妖魔”,定會惱羞成怒地殺了自己,甚至将自己扒皮抽筋,吃掉内髒,都不爲過。

  現在自己沒死,顯然意味着,自己的行迹沒被“妖魔”發現。

  鐵術骨如此想着。

  但他顯然低估了墨畫的能力,也低估了墨畫的心胸,和對他這個“叛徒”的寬容。

  甚至低估了墨畫的陰險和惡趣味……

  白色骨書令中,兩人正“機密”地聊着天。

  “你真的能确定,這個築基境的巫先生,是一隻妖魔?”

  戮骨又在跟鐵術骨确認墨畫的成分。

  顯然這段時間的接觸,讓戮骨對墨畫有了不同的認知,也對墨畫存在的性質,有了更多疑惑。

  鐵術骨則十分笃定道:“此人詭谲,必是妖魔無疑!”

  盡管他的内心,也不是沒動搖過。

  尤其是見到了墨畫對待蠻族的“公正”,“慈愛”,還有如同神明賜予的,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力”之後,鐵術骨更是一度懷疑,墨畫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妖魔”。

  但讓人内心動搖,也是妖魔的特征。

  鐵術骨很快通過自我批判,堅定了認知。

  一切公正和慈愛,都隻是披着人皮的假象。

  所謂的“神力”,也隻是披着金色外衣的“妖魔之力”。

  這一點,毋庸置疑。

  與妖魔的鬥争,任重道遠,兇險萬分,絕不可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和猶豫。

  戮骨傳書道:“那你可尋到了,誅殺這妖魔的法門,如何讓它萬劫不複,死而不生?”

  墨畫眉毛一挑,心生不悅。

  這個戮骨,自己剛給他送了兩副重甲做“禮物”,轉頭他就想害自己的性命,還想讓自己“萬劫不複”?
  蠻荒這裏,果然沒幾個“好東西”,遍地都是白眼狼。

  鐵術骨眉頭緊皺,顯然遇到了天大的難題:

  “我近身觀察過許久,此妖魔的血肉之身,遍是破綻。靈根低劣,血肉孱弱,看着弱不禁風,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築基,一掌便能殺之。”

  “但若真想殺它,這些破綻,又仿佛全都不存在。我根本不知,該如何殺它,更不知如何能殺了它。”

  “更何況,現在連下手的機會,可能都不會有。”

  “此妖魔,極擅蠱惑人心。丹雀部上下,對其奉若神明,少主敬其如師,金丹聽其号令,百餘淵骨重兵更仿佛它的‘私兵’,重重保護之下,根本無從下手……”

  “我思來想去,隻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鐵術骨寫到這裏,臉色有些蒼白。

  對面的戮骨,也在用血字,一字一句傳書道:“你是說……喚死之術?”

  鐵術骨手有些發抖,用自己的血寫道:

  “……去術骨祖墳的白骨陵,喚醒一位死去的術骨老祖,讓老祖用通冥的大巫之術,‘咒’死……這隻妖魔……”

  鐵術骨寫到這裏,嘴唇蒼白,似是含着莫大的恐懼。

  墨畫則目光微顫。

  白骨陵。

  大巫之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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