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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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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3 09:13:55
第1216章 大巫之術
  黃白色的骨書令中,一時有些沉寂。

  顯然鐵術骨所提及的“大巫咒殺之術”,不是一般法門。

  不僅鐵術骨對此心存恐懼,便是大将戮骨,也對此極爲忌憚。

  戮骨沉思了很久,還是回複道:

  “此事不急,需從長計議。”

  但鐵術骨怎麽可能不急?
  “戮骨大人,您根本不明白!”

  鐵術骨神色焦急,暗含驚恐,“我以身侍魔,與這妖魔相伴,比誰都清楚,此魔看似境界不動分毫,表面也不着聲色,但其實力精進之可怕,實在難以言表。”

  “先前還隻是神念上,那股隐晦的威壓,越來越深邃。”

  “近些時日,不知爲何,這妖魔給我的感覺,仿佛是内在又經曆了什麽更深層的‘蛻變’了……”

  “明明念力還是與以往一樣,但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可吞噬萬物的‘兇性’,仿佛絕世兇魔一般……”

  “甚至我猜測,要不了多久,他的妖魔本性就要‘暴露’了。”

  ……

  在鐵術骨身後的墨畫,神情有些蹊跷。

  自己已經很“收斂”了。

  一身神念,收斂于自身,“饕餮”的法則也收于識海。

  這個鐵術骨,竟然還能察覺到自己的“強大”?
  是鐵術骨先入爲主,對自己有妖魔的“偏見”,所以連蒙帶猜地假想到了。

  還是他信仰太深,所以對神道上的事比較“敏感”?
  墨畫陷入思索。

  鐵術骨仍在竭力勸戮骨殺墨畫:

  “因此,絕不可耽擱,要殺就要早殺。遲必生患!”

  戮骨隻道:“大巫之術,不可輕用。”

  鐵術骨道:“此妖魔之詭谲陰邪,實難揣度,非大巫之術,不可殺之。”

  戮骨道:“你應該明白,這等大巫之術,早已失傳,隻有當年一些犯了‘禁忌’的術骨老祖學了。”

  “而這些老祖,早就死了。”

  “要将他們喚醒,求他們施展大巫之術,咒死這隻妖魔,必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鐵術骨一臉虔誠,“我,鐵術骨,爲了除去此魔,願付出一切代價,哪怕是生命。”

  戮骨目光冷峻,用血書回複道:

  “喚醒死去的老祖,再讓死去的老祖,殺活着的人——哪怕這人是個妖魔,這都犯了兩重‘生死’的禁忌。”

  “犯了這種禁忌,你覺得代價是你一條命能償還的?”

  “若是這過程中,出了岔子……”

  戮骨目光可怕,一字一句道:

  “死了的人,不願再死,活着的人,被剝離了‘生’的果,這可就是……禍亂部落的大劫了,你鐵術骨,可擔當得起?”

  鐵術骨沉默了。

  他殺心太重,自然考慮不周全。

  但他的殺心,絕非出于私心,而是出于對部落的忠誠,尤其是對蠻神大人的信仰。

  鐵術骨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若不喚醒老祖,殺了這隻妖魔,那這妖魔,就是我術骨部的‘大劫’。”

  戮骨也皺眉緊皺。

  沉思片刻後,戮骨緩緩傳書道:“此事再從長計議。在此之前,先試試其他辦法。”

  “什麽辦法?”

  戮骨道:“我已答應,與這妖魔結盟,返回三品朱雀界。到了三品山界,我沒了限制,以金丹後期的修爲,自能尋個機會,滅了他的肉身,毀了他的根基。”

  鐵術骨反問:“它是妖魔,滅了它的肉身,它就能死麽?”

  “能死的……”墨畫點了點頭,心中小聲道。

  他神念雖強,但肉身很弱,可不一殺就死了麽。

  隻可惜,鐵術骨聽不到。

  戮骨也不确定,便道:“肉身一毀,即便它不死,也定會元氣大傷,而它的妖魔真身,也定會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受人唾罵,神聖的巫祝外衣被撕去,它也很難再蠱惑人心,興風作浪。”

  墨畫心中點頭。

  這個戮骨說得,其實很有道理。

  可惜就可惜在,自己真的不是妖魔,也不怕什麽青天白日。

  鐵術骨歎了口氣,也隻能道:“好。”

  他是金丹初期,是一個術骨遊部的統領,根本做不了戮骨這個金丹後期術骨正部大将的主。

  更何況,喚醒死去的術骨老祖,請求老祖咒殺墨畫,也不是憑他一己之力能做到的事。

  最後戮骨,又問了一些他最關心的“淵骨重甲”鑄造之法的事。

  鐵術骨隻道:“此乃那妖魔的絕密,從不告訴任何人,鑄甲的山谷也是禁地,不允許任何人踏足,無法窺測。”

  戮骨也就不再多問了。

  這番深夜“私聊”,到此爲止。

  鐵術骨繼續秉燭夜學,孜孜不倦地翻看術骨部,以及其他各部落的典籍,尋找能将行走于白日的“妖魔”墨畫,斬盡殺絕的法門。

  墨畫欣賞他的刻苦,也沒打擾他的“努力”,默默離開了。

  ……

  離開之後,墨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坐在桌前陷入了沉思。

  “大巫之術……”

  “這個據說,能‘咒死’自己的大巫之術,究竟是什麽術……”

  “咒……與因果有關?”

  “大巫……莫非與……大巫祝有關?”

  墨畫目光有些凝重。

  但這還不是更重要的。

  更讓墨畫驚訝的是,根據剛才鐵術骨和戮骨的“私聊”得知,術骨部中,竟然還流傳有“喚死”之術?
  墨畫不知道,這個“喚死”之術,究竟遵循的是什麽法則。

  是真的能“喚醒”死去的人?
  還是說,“喚醒”的隻是某個殘魂,或者記憶的碎片。

  抑或者,喚醒的其實是個被“寄生”的死人?

  死去的人,真的能被“喚醒”麽?

  死去的人,一旦被喚醒了……那他究竟是“生”,還是“死”?
  喚死……

  墨畫的神情,突然有些怅惘,忍不住在心中默念:
  “師父……”

  四周一片死寂,同樣也是一片黑暗。

  墨畫以心爲燭,目光幽深。

  ……

  次日。

  離開兀刹山界,前往朱雀山界的整個行程,大抵已經定下來了。

  在此之前,墨畫又去了趟深山,見了下大老虎。

  他之所以,決定要去征戰朱雀山界,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這大老虎——現在叫“大花”了。

  二品巅峰的大花要突破了。

  原本墨畫以爲,這大老虎跟自己差不多,都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結丹。

  結果他想錯了。

  大花比他可強多了。

  自從跟一堆母老虎混在一起,不知是不是覺醒了什麽血脈,大花身上的妖氣,一天比一天強烈。

  發色黑白分明之中,白色越發通透,黑色也越發厚重韻。

  而它的妖力,也似乎達到了某個臨界點,周身已經有淡淡的,光芒流轉的妖力結晶出現了。

  這是“結丹”的前兆。

  很顯然,大花再過不久,應該就會嘗試結丹,成爲三品金丹境的大老虎了。

  墨畫也不得不,爲它再另尋個“住處”了。

  它若還一直留在二品烏圖山界,一旦結丹,必然觸犯“天劫”,當即灰飛煙滅。

  當然,妖獸的本能,也會催使它在結丹前,離開這片天道限制的天地。

  但烏圖山界外,饑災橫行,危機四伏。

  墨畫自然不放心,大花一個人去外面闖蕩,更不必說是結丹這種大事了。

  萬一遇到埋伏,被抓去王庭,或者結丹之時,被人打擾,從而妖丹爆裂,喪命身隕。

  墨畫肯定會很傷心。

  因此,他要先去朱雀山界探探路,占個大點的山頭,派人重兵把守,然後再讓大老虎過去安全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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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其他那些母老虎……

  墨畫目光微沉。

  他也不知道,這些母老虎,爲什麽在這兵荒馬亂中,圍聚在大花身邊。

  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因爲大荒鬧“公老虎荒”了。

  但這些母老虎,可是妖獸。

  妖獸全憑本能行事。

  大花若強健,它們或許會相安無事。

  可大花一旦突破失敗,妖丹出了瑕疵,根基紊亂,處于極度“虛弱”的狀态下。

  這些母老虎究竟會做什麽事,墨畫也拿不準。

  它們會不會,反過來吞了大花的“妖丹”,分食了大花的肉身,也不可知。

  人心都不敢賭,更不必說妖獸之心了。

  因此,墨畫還是要将大花結丹的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裏。

  這樣一來,一旦大花突破成功,他也就等同于有了一隻,真正的三品金丹境的妖中王者了。

  在大荒這個地方,遍地都是“白眼狼”,能有一隻真正讓自己信任的“大老虎”,可太不容易了。

  隻不過在朱雀山界占地盤,可不是小事,不知要費多少周折,遇到多少阻礙。

  墨畫又不得不,暫時和大老虎分别了。

  爲了替墨畫餞行,大花又偷了它“大老婆”——那隻三品吊睛玄虎私藏的,不知名的美味的妖肉,遞給了墨畫。

  一人一虎,就在山林裏,圍着炙火陣,一邊烤肉,一邊閑聊。

  當然,都是墨畫在叮囑:

  “色字頭上一把刀……你雖是老虎,但也要明白這個道理。”

  “老祖宗的話,是不會騙人的,更不會騙虎。”

  “那些母老虎,都是饞你的身子,你一個公老虎,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

  大花點了點腦袋,“嗷嗚”一聲,表示知道了。

  墨畫還掏出了他珍藏已久的,他娘親柳如畫親自釀的果酒,給大花嘗嘗。

  大花呲溜一舔,就舔了大半瓶,給墨畫心疼壞了。

  吃飽喝足,該交代的也交代了,墨畫又該與大老虎分别了。

  接下來,又是一陣奔波勞碌,不知前途如何。

  墨畫心中輕歎,忽而有些感慨。

  他現在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小陣師”了,他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就意味着更忙了,要做的事更多,要操的心也更多,肩膀上承擔的責任和壓力也會越來越大。

  他可能再也沒辦法,像小時候那樣,無憂無慮了。

  墨畫忽然很懷念,當初在通仙城的日子,雖然也有一些煩惱,但大多都無傷痛癢,每天跟着師父修行,跟着小師兄小師姐一起上課。

  沒事去大黑山上溜達,偶爾也能找大老虎玩耍。

  現在,再沒這份清閑了,以後也不知,還會不會再有……

  墨畫摸了摸大花的腦袋,目光溫和,輕聲道:
  “接下來,我會去三品山界,你照顧好自己。”

  “若是一切順利,我會占個山頭,再接你過去。”

  “若事情不太順利,我沒回來,而你又不得不突破,你便按着白日裏我爲你指的方向,一直往前,直到感受到天空高遠,沒了壓制,便尋一處僻靜的山谷,自行結丹,不要相信任何人,和任何虎……”

  老虎的腦袋,一般是不可能給任何人碰的。

  但墨畫似乎不一樣。

  大花也不太一樣。

  它似乎感覺到了墨畫的關心,也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離别感”,忍不住探着腦袋,蹭着墨畫的手掌。

  而它的腦袋上,那個霸氣的“王”字,越發明顯……

  ……

  三日後,墨畫便起兵出發了。

  烏圖山界内部,他也安置好了。

  内務還是由紮木長老來負責,角護長老負責機密的鑄甲事務。

  部落征戰和平亂由角厲和新的“兀刹”來負責。

  二人齊心合力,不得違背墨畫定下的規矩,否則人人得而誅之。

  對外,墨畫則抽調了丹雀部和烏圖同盟中,絕大部分兵力。

  尤其是那一百多淵骨重甲兵,幾乎傾巢而出。

  所有金丹,也都不得留在烏圖山界内。

  丹朱是所有蠻兵的大統領。

  小紮圖也被墨畫安排着,做了丹朱的小跟班,随軍一同出征。

  墨畫希望小紮圖,跟在丹朱身邊,能接觸到更多人脈,也能學到更多東西,這樣将來,他也能成爲一個獨當一面的人才。

  這是墨畫對小紮圖的期望,也是他對紮木長老約定的履行。

  哪怕将來有一天,他突然從大荒消失了,再也回不來了。

  丹朱也能有一個堅實的“助力”,去踐行他的理想。

  紮圖和丹朱兩人,也可以互相扶持着,去一點點改變大荒的一切。

  這也是墨畫的“苦心”。

  ……

  墨畫這邊的兵力,集合完畢後,戮骨那邊也整頓好了。

  雙方将領簡單會了一次面。

  戮骨身軀高大,神情威嚴,看着墨畫的時候,目光雖然冷淡,但卻含着一絲敬重。

  要不是墨畫偷看過,他跟鐵術骨“私聊”着,如何殺了自己這個“妖魔”,斬草除根。

  他差點就以爲,這個戮骨很“尊敬”自己了。

  墨畫心裏默默搖了搖頭。

  但墨畫也沒說什麽,甚至他看向戮骨的時候,目光更加清澈,神情更加真摯,仿佛他真的跟術骨部盡釋前嫌,守望相助,“情同一家”了一樣。

  畢竟說到演技,比墨畫還精湛的真不多。

  而墨畫的演技,好就好在“真誠”二字。

  他是真的可以,自己“騙”自己,從心底裏,打算跟術骨部冰釋前嫌,守望相助的。

  雙方會面,簡單聊了下進兵路線。

  而後術骨,丹雀還有各個小部落組成的“烏圖部”,一共六千蠻兵,便動身啓程了。

  兀刹山界内,蠻兵行進如長河浩蕩,氣勢不凡。

  四日後,同盟的蠻兵便離開了二品兀刹山界,來到了更廣袤的三品大界——朱雀山界。

  這自然不是墨畫,第一次到朱雀山界。

  他此前就來過了。

  但這次的意義,卻完全不同。

  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是“帶兵”回來的。

  他現在手下,有金丹,有蠻兵,還有淵骨絕陣重甲兵,是真的可以嘗試着,蠶食乃至“侵占”三品朱雀山界了。

  可當墨畫,踏上朱雀山界的土地,擡頭看向朱雀山界陰沉的天空,再放眼看向朱雀山界連綿死寂的枯山,心中卻漸漸沉了下來。

  墨畫大概能想到,朱雀山界的情況很糟糕。

  但沒想到,情況比他預想得,還要更惡劣很多。

  饑災蔓延之下,曾經繁榮的朱雀山界,已經很荒涼了。

  部落征戰,互相燒殺擄掠。

  赤地千裏,滿目瘡痍,不知死去了多少人。

  而死去的人,凝聚着濃濃的死氣,飄向天空。

  墨畫甚至能從陰雲密布的天空中,看出冤魂哀嚎的鮮明“死兆”。

  這不是一個人的死兆。

  而是大量的因果,凝成的某種天機。

  這是……

  一整個山界的“死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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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3 09:14:19
第1217章 饑災大陣
  蠻荒的大劫,其實早就已經來了……

  可即便如此,情況還是比墨畫預想得要嚴重許多。

  在他的設想中,局面不該是這般模樣。

  眼前的這一幕,更應該出現在十年,五年,至少是兩三年後。

  可現在,時間不到,因果還沒醞釀成熟,災難的景象,卻突然降臨在墨畫眼前了。

  仿佛有人,在用手推動着這一切快進一樣。

  墨畫一時怔忡失神。

  甚至不隻是墨畫,便是戮骨,鐵術骨,丹朱,赤鋒,巴山巴川長老等人,也都爲眼前的景象而失神。

  “怎麽會成這個樣子……”

  “此處真是丹雀部落所在的三品山界?”巴山有些愣神,“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怎麽會如此……”

  荒涼枯寂,像是末世的死地一樣。

  “大酋長他們,怎麽樣了?”巴川長老也爲之色變,“我們的族人,會不會……”

  陰雲籠罩在衆人心間。

  丹朱目光含着深深的擔憂,看向墨畫,“巫先生,我想盡快回丹雀部看看……”

  墨畫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如今朱雀山界,一片荒涼,根本不知具體情況如何。

  先找到丹雀本部,見到大酋長,然後再商議接下來的計劃也好。

  現在災難程度有些誇張,這種局勢下,已經不是“攻”不“攻”部落,占不占地盤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帶着這些蠻兵,在三品州界活下來的問題了。

  先“求生”,再考慮其他。

  可戮骨卻搖頭道:“不行。”

  墨畫看向戮骨。

  戮骨冷笑道:“去了丹雀本部,我們還如何容身?”

  他是形勢所迫,這才跟丹雀部的少主丹朱結盟。

  但術骨部跟丹雀部,曆來可談不上和睦。

  他帶着術骨部的兵,去了丹雀本部,豈不等同于,是在向丹雀部的大酋長“投誠”?
  這可是徹頭徹尾的“叛族”。

  墨畫知道戮骨所想,便道:“這是結盟,不是投靠。”

  戮骨仍舊冷笑。

  同等身份,同等勢力,才叫結盟。

  術骨大将,和丹雀部少主,勉強可以說是“結盟”。

  術骨大酋長,和丹雀大酋長,也可以說是結盟。

  但他一個術骨大将,跟丹雀部大酋長之間,身份差了一階,怎麽可能是結盟?
  而且,己方大将,私自和對方大酋長聯絡,也是犯了大忌。

  術骨大酋長,必會以爲他“包藏禍心”,有篡權之意,絕不可能聽他解釋一句。

  墨畫想了想,便又換了個“話術”:
  “那你就是‘護送’,将丹朱少主,護送回丹雀本部。到了目的地,你若不想與大酋長有牽扯,彼此分道揚镳,也都可以。”

  戮骨道:“我堂堂術骨大将,會‘護送’丹雀部的少主?”

  墨畫豎起兩個手指:“兩副淵骨重甲,是護送的報酬。”

  戮骨沉默了一會。

  他想開口講個價,但當即又想到,眼前這妖魔的“怪癖”:
  這個妖魔,隻喜歡“一口價”。

  他不喜歡讨價還價。

  自己若開口要價,他不但不會讓步,還可能“得寸進尺”地牙價。

  但是兩副……

  戮骨目光審慎,沒有說話。

  墨畫目光微凝,又道,“别怪我沒提醒你,現在的朱雀山,非同往常,你們這個正部,單靠自己的力量,真的未必能活下去。甚至可能,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在護送我們,我們也是在護送你。”

  戮骨心中不以爲然,但想了想,便也勉強開口答應道:

  “行。”

  兩副先祖重甲,其實也不算少了。

  反正他們這支術骨正部,暫時也沒别的地方去。先跟着丹朱這些人走一起,熟悉下當前的形勢也好。

  而且,如鐵術骨所言,這個自稱“巫先生”的妖魔,的确可能是術骨部的“大敵”,不可能放任不管……

  想到這裏,戮骨又默默看向墨畫。

  可沒等他看多久,面前人影一閃,赤鋒高大的身軀,便站了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不讓他再看墨畫。

  戮骨目光冰冷,但心知肚明。

  這是在防着他。

  到了三品山界,他這個金丹後期大将,再無天道約束,可以動用法寶和全部靈力。

  丹雀部自然會視他爲“大敵”,處處提防着他。

  既提防他突然暴起,去殺少主丹朱,也忌憚他對丹雀部的巫祝大人下殺手。

  而戮骨的内心深處,也的确在動着殺心。

  剛出兀刹山界,幾乎一瞬間,他便在心中考慮,要不要下手,先試着殺了那個,清秀白淨的少年“巫先生”。

  這個念頭,戮骨動了好幾次。

  但一路上,都被赤鋒阻攔了。

  這個赤鋒,就像現在這樣,一身氣機凝練,死死盯着他。

  宛如一條“忠犬”一樣,守着那個“巫先生”,生怕他這個術骨大将,突然暴起發難。

  赤鋒是金丹中期,而他是金丹後期。

  正面交手他自然能勝過赤鋒。

  但赤鋒也是丹雀部的蠻将,曆經千百戰,氣勢剛強如銅澆鐵鑄,是個極難纏的貨色。

  即便要赢他,不打個幾百回合,根本不可能。

  若要殺他,更沒那麽容易。

  而要越過他這個“鐵壁”,強殺那個少年巫祝,也困難重重。

  更何況,戮骨沒忘了,那個所謂的少年巫祝,很可能是個披着一張人畜無害少年皮的惡毒妖魔。

  真當衆撕下它的外皮,會發生什麽事,誰也不知道。

  因此,還是要謹慎些。

  要找個好機會……

  戮骨漸漸按捺下殺心,也移開目光,不再看赤鋒,以此顯示自己以和爲貴,并無其他想法。

  赤鋒一臉嚴峻,沒說什麽,但卻将墨畫護得更緊了。

  丹朱是丹雀部的希望。

  而巫祝大人,便是丹朱少主的希望。

  絕不能有一絲閃失。

  ……

  衆人權衡商議完畢,便啓程開拔,前往丹雀本部所在的丹雀山。

  一路上,都是墨畫在指路。

  饑災的蔓延情況,隻有他最明白。

  盡管眼前大地荒蕪,草木枯萎,所有人都能看到饑災的“表象”。

  但深層次的,那股蘊含饕餮之力的饑災之氣,宛如某種法則的氣機,是隐晦而不顯之于血肉之眼的。

  看不到饑災之氣,就很容易将其吸食到腹中,乃至吸入腦中。

  一旦被饕餮之力入腦,人也會成爲一隻什麽都吃,泥土也吃,草木也吃,血肉也吃的怪物。

  沿途墨畫已經看到了好幾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些人,宛如“喪屍”一般,遊蕩在饑災蔓延之地,吃着腐爛的血肉。

  沒血肉吃的時候,便啃食枯萎的樹木,或是趴在地上吃土,已經沒了“人樣”。

  這是還能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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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多的蠻族修士,死在了饑荒中,血肉被啃噬,而後被風幹,像個“幹屍”一樣。

  這種“幹屍”,遍地都是,幾乎每走幾裏,便能看到一大堆。

  死在大地上,與土地一同腐朽,像是一根根腐爛的枯草,又像是一道道,象征着災難與死亡的……

  “陣紋”。

  墨畫瞳孔漸漸凝起。

  ……

  如此向前,一直在饑災橫行的荒地中,走了接近百裏,仍舊是滿目瘡痍之景,滿地全是“幹屍”。

  衆人内心也爲之發寒。

  便是術骨部的蠻兵,也有些驚恐。

  他們喜歡血腥,也“吃”過人,但并不适應這種,“滅絕”一般的死寂,和各種詭異的幹屍。

  就在墨畫幾乎以爲,蠻荒這裏,幾乎是一片“死地”的時候,他終于看見了一些活人。

  一處極偏僻乃至封閉的山谷中,還有一個小部落幸存。

  而他們也是方圓百裏,唯一幸存的蠻族了。

  這個小部落的酋長,隻有築基中期,見了強大的戮骨,威武的赤鋒,英武的丹朱,還有一臉神聖俊美的墨畫,以及浩浩蕩蕩的六千蠻兵,恍如見了天降的“王兵”,忙不叠叩頭道:

  “老朽見過諸位大人,諸位大人萬安。”

  戮骨問他:“這是何地,你們是什麽部落?”

  這酋長如實道:“這是朱雀山分岔下的一座小山,名爲小巫山,部落名爲巫田部,世代以農植爲生,十分貧苦,沒有什麽家财,族人也都……”

  戮骨皺眉道:“不必說廢話。”

  巫田酋長連連點頭,“是,是……”

  “我且問你,”戮骨沉聲道,“這方圓百裏,人都死沒了,爲何你這部落活了下來?”

  巫田酋長嗫嚅道:“這……老朽也不清楚,應該是神主大人眷顧,我們這才僥幸活了下來……”

  這番話,一聽便是撒謊。

  戮骨目光冷厲,金丹後期的強大威壓散出。

  這酋長受了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惶恐不安。

  墨畫便開口道:“戮骨大人……”

  戮骨看了墨畫一眼,沒有說話,但還是收斂起了威勢。

  巫田酋長方才好受了些。

  墨畫則緩緩道:“你說實話,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我們不爲難你。”

  巫田酋長擡頭看去,見墨畫目光溫和悲憫,面容白皙通透,宛如天人,雖不知什麽身份,但隻看一眼,便覺得神魂受到了救贖。

  “是,是……”巫田酋長連連點頭,可随後他又爲難,“這位……貴人,老朽真沒說假話。我們巫田部,又窮又苦,世代偏居此谷地,隻靠種點菽粟謀生,既不外出,也不敢讓外人進來。”

  “誰知不知何時,外面的世道,突然一下就變了。所有人都餓死了,我們更不敢出去了,隻在這裏,苟且偷生……”

  墨畫看着這酋長蒼老而恐懼的眼眸,确定他真沒撒謊,便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你們放心,我們不會殺你。”

  巫田酋長深深松了口氣,叩頭道:“多謝……諸位大人。”

  “你下去吧。”墨畫道。

  巫田酋長如蒙大赦,道:“是。”

  這酋長走後,墨畫讓衆人駐紮在山谷外,暫時休息整頓。

  但他立了規矩,不可侵犯和殺害小部落的族人。

  丹朱等人點頭稱是,他們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秋毫無犯”的做法。

  但戮骨及其麾下的術骨部,則有些不滿。

  一個不起眼的小部落,翻手滅了便是,有用的搶了,沒用的燒了,假惺惺地客氣什麽。

  但大家是同盟,而且顯然是墨畫這個巫祝做主,墨畫的話,他們也不能不聽。

  暫時安頓好後,墨畫在赤鋒的護衛下,來到了山谷最高處的山崖上,觀察饑災蔓延的情況。

  這裏視野最好,也能看到很遠的地貌。

  墨畫目光深邃,默默看着這一切,神念在流逝,算力也在運轉。

  赤鋒默不作聲守在一旁,不敢打擾墨畫。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的神識隐隐有些透支,這才停止衍算。

  與此同時,他深深吸了口氣,臉上挂着一絲無奈的苦楚。

  他明白,爲什麽這個小地方,沒有被饑災吞噬,幸存下來了。

  一是因爲,這個巫田部,以農植爲生。

  大荒這裏,土壤幹燥貧瘠,長不出什麽好東西。

  而但凡能種植菽粟的地方,便意味着,有相對濃郁的“大地氣息”凝聚。

  這種大地氣息濃郁的地方,自然能一定程度上,遏制饑災的蔓延。

  另外一點,就是饑災的蔓延,是有“規律”的。

  墨畫此前以爲,饑災是“無序”蔓延的,漫無目的地,擴散到哪裏就是哪裏。

  現在墨畫深入三品朱雀山界,再結合自己此前對饕餮之力的研究,漸漸才意識到。

  饑災的蔓延,并不是“無序”的。

  大荒的饑災,如果真的是由某種蘊含饕餮法則的陣法導緻的。

  那饑災的蔓延,很可能遵循的,就是陣法的規則。

  它是遵照,陣法的軌迹,來不斷擴散的。

  它蔓延的本質,是要在大荒的土地上,“構畫”出一副陣法。

  饑災蔓延的過程,就是這副象征着“災難”的饕餮陣法,在不斷“生成”的過程……

  這是真正……以“大地”爲媒,構成的特大型陣法。

  不是自己那簡單的“畫地爲陣”。

  而這個陣法的規模,很可能超乎想象……

  墨畫歎了口氣,心情有些凝重:
  “饑災大陣麽……”

  ……

  次日天剛亮,墨畫便讓衆人啓程出發了。

  他心中明白,眼下的情況,已經有點來不及了,必須盡快和丹雀本部集合,然後集合所有人的力量,重新做下一步的籌劃。

  進入朱雀山界前,墨畫本以爲,饑災之下,戰亂頻仍,部落矛盾沖突加劇。

  如今的朱雀山界内,應當是一個“部落争霸”的劇本。

  結果根本不是這樣。

  現在别說“争”了,能想辦法讓所有人“不死”,可能就已經難如登天了。

  這可是……饑災大陣啊……

  而且,還是蘊含了“饕餮之力”的大陣。

  墨畫心情無比沉重。

  此陣一成,其恐怖之處,可能真的難以想象。

  現在這饑災大陣,還沒真的構成,不然大荒的局面,絕對不可能是現在這樣。

  其惡劣程度,絕對比現在,還要嚴重百倍千倍。

  而誰又有這個能力,構建這種大陣……

  墨畫下意識,就想到了一個人。

  一道漆黑的,模糊的,詭異的人影,緩緩浮現在了墨畫腦海。

  墨畫深深歎了口氣。

  “果然,自始至終,都是師伯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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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3 09:14:45
  第1218章 弑骨
  起初,蠻荒的人們,可能也隻以爲,這是一場簡單的饑災。

  在大荒的曆史上,饑災頻發,類似的記載屢見不鮮。

  大多數蠻修,開始也隻以爲,這次饑災跟之前一樣,餓死一些人,挺過去就好了。

  直到饑災在更大的範圍内,快速蔓延。

  被饑災籠罩的蠻修,生出種種異象。

  人們才意識到,這次可能不太一樣……

  ……

  此時,三千蠻荒,荒蕪的大地上。

  一支六千多的蠻兵隊伍,正如長龍一般行進。

  身爲巫祝,需要引路的墨畫,走在最前面。

  墨畫也密切地觀察着,沿途的一切饑災現狀。

  離開巫田部落後,沿途景色,與此前一般無二,還是十分荒涼,但漸漸地,卻能看到人影了。

  這些是真正“活”着的人。

  而且不少,還是中大部落的修士。

  見此墨畫總算是稍稍松了口氣。

  “還好,總算有活人了……”

  墨畫開始派人,與這些幸存的部落修士接觸,了解情況。

  接觸了之後,墨畫也大概明白了,爲什麽這些部落,能從饑災中幸存下來了。

  面對災難,人往往都有滞後性。

  他們一開始,也沒把這次饑災當一回事。但随着饑災的“詭異”漸漸顯現。

  不少部落,便意識到了問題。

  這些部落,一般都是中大型部落,部落之中有閉關的老祖,有修爲高強的大酋長,有學識淵博的大長老,以及一衆實力不俗的金丹。

  境界的高度,讓他們比尋常蠻修,更能看出問題。

  因此,他們也爲了應對饑災,做出了種種手段。

  甚至不惜遷徙部族,來躲避災難。

  這些手段不可能盡善盡美,也有不少人死在半途,部落被沖散,四零八落,死于各種不明因素。

  而且不隻是對災難的預判,還要看應對的執行力。

  一些部落,若動作慢了,沒在饑災蔓延之前遷徙,那結果很可能也不會好。

  但有部落托底,終歸還是有一部分人活了下來。

  至于一般的小部落,境界不高,看不到“災難”的來臨,就真的隻能聽天由命了。

  若運氣好,恰好處在饑災的“夾縫”中,那還能幸存下來。

  譬如巫田部,就是如此。

  但假如運氣不好,被饑災直接吞沒,那就隻能慘遭部落覆滅的厄運,所有人淪爲幹屍。

  “饑災”就像一個“篩子”,将大荒過濾了一遍。

  沒死在饑災之中的人,或是僥幸,或是機緣,或是預判了風險。

  但能幸存下來,都很不容易。

  墨畫也試着,以“巫祝”和丹朱的名義,拉攏這些幸存下來的蠻修,團結一緻,共抗天災。

  但大多部落都拒絕了。

  非我部族,其心必異。

  蠻荒這裏,部落矛盾尖銳,彼此分歧嚴重,不會輕易相信别人。

  尤其是如今饑災橫行,他們投靠素不相識的墨畫,會不會被當成“口糧”都不一定。

  而墨畫“麾下”的勢力,也太強了。

  金丹後期的戮骨大将,加上其他術骨部十來個金丹統領。

  丹雀部的少主丹朱,以及丹雀部蠻将赤鋒,和兩個金丹長老。

  再加上殺氣騰騰的淵骨重甲兵,和六千蠻兵聯盟。

  這等兵力在荒年,幾乎就是一頭“巨鳄”。

  他們這些幸存的,零散的部落,若與墨畫這個勢力爲伍,哪天被生吞活剝了,都沒反抗之力。

  墨畫若動用武力,也能強行“吸納”這些部落。

  但這樣也沒意義。

  人心不一,吸納過來也沒用。

  而且,墨畫自己如今,也都是“自身難保”。

  他能将自己現今的勢力,保存下來,能讓這些人活下去,就已經是萬幸了。

  墨畫心中輕歎。

  但不管怎麽說,有人活着就好。

  有人活着,就證明饑災大陣,還沒有完全閉合,這場“天災”中,也還留有生機……

  “至于師伯他,究竟要用這饑災大陣做什麽……”

  墨畫擡頭,看向天上漆黑的死氣,眉頭緊鎖。

  天地如棋,蒼生如子。

  如今蠻荒的大地,就是棋盤,這無數蠻修,都是棋子。

  師伯一雙漆黑的大手,在操縱着一切。

  而自己,也在無形中,一頭栽進了師伯的這局棋裏……

  墨畫心中沉甸甸的,便是識海也覺得十分壓抑。

  ……

  之後墨畫繼續趕路,隻是心中那股壓力,仍舊抑郁在胸口。

  丹朱等人的心情,卻稍稍好了一些。

  沿途不少部落,與丹雀部有點交情,他們也透露出了一些,丹雀部的消息。

  從這些消息中得知,丹雀本部暫時也還幸存着。雖然不知具體近況如何,但至少沒有滅族的危難。

  丹朱等人松了一口氣,但歸部的心情,也越發強烈了。

  衆人繼續趕路,如此又行了兩日,便見面前一條山脈綿延。

  饑災如瘴氣一般橫亘在面前,籠罩着整座山脈,攔住了前路。

  丹朱等人分頭查看,也往兩側沿着山脈,走了許久,可眼前饑災之氣仍舊綿延不絕。

  這饑災融合的瘴氣,宛如“長城”一般,将衆人完全隔絕了。

  前路徹底被堵死了。

  衆人神情都凝重起來。

  若要繼續前往丹雀本部所在的丹雀山,就必須橫穿眼前的山脈。

  但饑災之氣,令整片山脈枯萎。橫穿過去,所有人恐怕都要“饑餓”而死。

  丹朱看向墨畫。

  墨畫皺眉沉思,可一時也沒什麽好的辦法。

  他自己一個人,倒是有辦法,利用法則構生,抑制饑災之氣,橫渡眼前的山脈。

  但這隻是小範圍的抑制,無法大面積平息饑災。

  六千人的勢力,人數太多,強行穿越饑災區域,稍有不慎,引發“人吃人”的現狀,必會全軍覆沒。

  墨畫目光沉重。

  天機在惡化,詭影浮在心頭,時間已經不多了。

  可越是如此,越會被一些瑣事,耽擱時間,拖延進度。

  但着急也沒用。

  饑災所攔的路,就是絕路。

  如此又拖延了兩日。

  面前饑災攔路的問題,還沒解決,另一個更棘手的問題,又出現了:

  “食物不夠了。”

  饑災之下,大荒吃的東西本來就少,六千人的行軍食物,消耗也巨大。

  他們帶的東西,本來也隻夠吃一個月的。

  如今他們離開兀刹山界,已經大半個月了,再過不了多久,食物陸續就會吃完。

  那這樣一來,所有蠻兵都要餓肚子。

  雖然修士肉身強,不那麽容易餓死,也能節食很長時間,但血氣還是會衰退的。

  衰退到一定程度,仍舊會感到極度的饑餓。

  蠻兵餓久了,即便不沾染饑災之氣,也會在饑餓的驅使下,失去理智,産生暴亂。

  而這個狀況,也是墨畫此前,沒有預料到的。

  他預料到了饑災,但卻低估了饑災的嚴重程度。

  這個問題不解決,兵變也隻是遲早的事。

  一旦兵變,失了根基,其他事也都不必再考慮了。

  丹朱等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全都愁眉不展。

  便在此時,戮骨便對衆人道:“我們改路吧。”

  “改路?”

  “是,”戮骨道,“先不去丹雀部,先去弑骨部。”

  “弑骨……”赤鋒瞳孔一縮。

  墨畫不太明白,“弑骨”是什麽,丹朱便低聲道:

  “弑骨,是戮骨的兄長,也是術骨部,另一個正部大将,金丹後期,實力比戮骨還要強一些。”

  “弑骨和戮骨,是術骨部最強的兩個大将。”

  墨畫微微颔首。

  戮骨道:“由此向西,大概百裏的地方,便是我兄長弑骨部落所在。我們到那裏,暫時休整,求一些補給。”

  赤鋒卻搖頭道:“不行。”

  戮骨看向赤鋒,冷笑道:“怎麽?怕了?”

  赤鋒臉色難看。

  墨畫覺着有些奇怪,轉頭看了赤鋒的臉色,以及眼中隐忍的憤恨,心中這才有了一絲了然。

  赤鋒應該是與弑骨有過節。

  一個是丹雀部蠻将,一個是術骨大将,兩人應該是交過手。

  而且很顯然,赤鋒敗在了弑骨手裏。

  甚至他身上很多傷痕,就是弑骨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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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才會敵視并忌憚這個弑骨。

  赤鋒眉眼肅殺道:“弑骨此人,乃是一方枭雄,手段狠辣,現在不可與之來往。”

  戮骨問他:“我兄長弑骨,與你丹雀部大酋長相比如何?”

  赤鋒道:“自是我丹雀部大酋長更強。”

  戮骨似笑非笑道:“我敢親自去見你們丹雀部的大酋長,你們卻不敢随我,去見我的兄長弑骨?”

  “你們丹雀部的少主和蠻将,隻有這點膽量?還是說你們覺得,我兄長弑骨,比你們大酋長更強,更讓你們畏懼?”

  赤鋒面露怒色,但他心性剛毅,經驗老辣,自然不可能受戮骨激将,隻道:

  “大酋長講道義,但你兄長弑骨未必。”

  “不去見他,是爲了丹朱少主的安全着想。不然弑骨狼子野心,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

  戮骨目光冰冷,轉過頭看向丹朱,問:“丹朱少主,意下如何?你……可敢去見我兄長?”

  丹朱沉默。

  他不是不敢,而是巫先生教過他,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成大事者,要愛惜自己的性命。

  便在此時,墨畫突然道:

  “可以。”

  丹朱一怔,赤鋒不解。

  便是戮骨都有些意外。

  “可以,”墨畫點頭道,“我們改道,去見你兄長弑骨。”

  戮骨沉默片刻,但墨畫既然同意了,他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不愧是巫祝大人,果然有氣魄……”戮骨淡淡笑道,“那就這麽定了。”

  一旦去見了他兄長弑骨,他們兩個金丹後期大将會合。

  哪怕有赤鋒,有丹朱,有一百五十多淵骨重甲兵,也護不住他這個巫祝。

  他們兄弟兩人聯手強殺,這個妖魔巫祝,必死無疑。

  即便不真的殺這妖魔巫祝,隻以武力脅迫,強行拘禁也行。

  最好是能将,鑄造術骨先祖重甲的秘密,從這妖魔嘴裏撬出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戮骨看着墨畫,不露聲色。

  墨畫目光清澈,神情淡然。

  戮骨的打算,他心知肚明,隻不過現在時機緊迫,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團結可以團結的一切力量。

  這個弑骨,若是能“拉攏”,“結盟”,哪怕隻是“互不侵犯”地共存,也是一個極大的幫手。

  這樣一來,他就能“支配”術骨兩員金丹後期大将,手握兩個術骨正部的兵力了。

  盡管這個想法,有點太理想化了。過程肯定困難重重,而且風險很大。

  但這世上,風險和收益,從來都是伴生的。

  不承擔風險,就想有收獲,基本不可能。

  與弑骨交涉,他也不是沒有籌碼。

  墨畫目光平穩而深邃。

  ……

  有墨畫發話,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丹朱和赤鋒也不再說什麽。

  戮骨更是欣然同意。

  衆人便改道向西,向弑骨部所在的方向行進。

  因爲沿途險惡,饑災蔓延,偶有部落尋釁,一路上磕磕絆絆,走了兩日,才到了弑骨部所在的山谷。

  一進山谷,入目竟有低矮的灌木,黃褐色中,夾雜着一絲綠色。

  林木也不曾枯萎。

  還有妖獸在嘶吼。

  這副景象,若在平日裏,可以說得上是“荒涼”。

  但放在饑災蔓延的當下,幾乎可以說是“生機勃勃”了。

  不唯戮骨目光欣喜。

  便是丹朱和赤鋒等人,見慣了枯萎的大地,饑餓而死的幹屍,此時再見眼前的景色,也都覺得有些心曠神怡。

  走在如此“生機盎然”,幾乎沒被饑災之氣侵蝕的山谷中,衆人的腳步不知不覺,都輕快了不少。

  墨畫也緩緩放了點心。

  可再向前走十裏地之後,墨畫的臉色,卻漸漸變了。

  但他沒說什麽。

  衆人繼續向前走,很快,原本一臉怡然自得的戮骨,也察覺到了什麽不對,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又走了一陣,一衆金丹也都發現了異常。

  太安靜了……

  明明山谷之中,“生機勃勃”,連妖獸的叫聲都有,可卻偏偏沒有“人”的聲音。

  等到衆人走到谷口,看向弑骨部的大門時,所有人的心,瞬間都涼了一截。

  他們看不到饑災之氣。

  但饑災緻死之後,腐爛的血氣,和山中的瘴氣,融在一起形成的,紅黃色的霧氣,他們卻能看到。

  眼前的谷口,全是饑災的瘴霧。

  而山谷之内,整個弑骨部,那些高大奇異的蠻族營帳和塔樓,也全都“浸泡”在濃烈的瘴霧之中。

  山谷外面,沒被饑災影響。

  但整個山谷内,已經被饑災完全吞沒。

  甚至,不知被吞噬了多久,一些營帳的屋檐和石像的邊緣,有腥臭的血水凝成的血露,一滴滴落下。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空氣一時死一般地安靜。

  這是……

  衆人面面相觑,臉色都有些發白。

  戮骨走到近前,心中既驚又寒,随即催動金丹之力,運在丹田,高聲道:
  “兄長!”

  “弑骨?!”

  “人呢?都死哪去了?”

  他是金丹後期,血氣磅礴,這幾聲呼喊也如猛虎咆哮,震動山林,久久回蕩不止。

  可并沒有一人回應。

  四周仍舊一片詭異地死寂。

  戮骨思索片刻,目光一狠,随手點了幾個術骨部蠻兵,道:“你們,進去看看,裏面還有沒有人在。”

  墨畫目光一沉,道:“别去。”

  這些術骨蠻兵,也不想去,他們看了眼墨畫,又畏懼地看了眼戮骨。

  戮骨目光兇戾:“他是大将,還是我是大将?”

  墨畫并非術骨部的“巫祝”,命令不了戮骨。

  這些術骨蠻兵,畏懼于戮骨的威勢,也隻能硬着頭皮,往瘴霧濃烈的山谷裏走。

  他們一接觸饑災之氣,便生出了某種異樣,臉色有些難看,目光也透着一股不自覺的饑渴。

  紅黃色,如血露一般的瘴氣,順着他們的口鼻,滲進了他們的經脈。

  墨畫皺眉。

  戮骨仍舊命令道:“繼續往裏面走!”

  這些術骨蠻兵,心中饑餓,但理智尚存,隻能繼續遵從戮骨這個大将的命令,往山谷裏面走。

  走着走着,他們便消失在了瘴霧的深處。

  片刻之後,瘴霧之中傳來一陣,血肉黏膩的撕咬之聲。

  再然後一切聲音消失,什麽動靜都沒有了。

  戮骨心浮氣躁,又點了幾個蠻兵,“你們繼續進去看看,發現有人,就大聲喊出來。”

  這幾個被點名的術骨蠻兵,神情驚恐。

  丹朱看不下去了,皺眉道:
  “弑骨部可能已經遷走了,這瘴霧裏或許一個人沒有,不必再讓人去送命了。”

  戮骨根本不聽。

  他何嘗不希望,他兄長的部落,已經搬走了,這霧瘴裏一個人沒有。

  可他就是不放心。

  這山谷外,一點“人”的痕迹都沒有,若搬走了,又能搬去何處?
  可如果,弑骨他們并沒有搬走,而就“活”在這些饑災的瘴霧之中……

  戮骨心底的寒意,蹭蹭地向外湧。

  他不由分說地命令道:“去,進去看看!”

  術骨蠻兵有些遲疑。

  戮骨當即惡狠狠出手,擰斷了其中一個蠻兵的脖子。

  其餘幾個被“點名”的術骨蠻兵見狀,隻能帶着恐懼,向瘴霧走去。

  他們的結局,也沒什麽不同。

  随着幾聲哀嚎,和血肉撕咬啃噬的黏膩聲起,他們也永遠消失在了濃霧中。

  可戮骨仍不死心,這次他似乎想點更多蠻兵的名了。

  恰在此時,墨畫臉色微變,搖頭道:“不必麻煩了……”

  戮骨一怔。

  墨畫沉聲道:“裏面的‘人’,出來了……”

  話音未落,似乎是送死的蠻兵的血氣,激活了霧氣。

  濃烈的瘴霧開始翻滾,也驚醒了裏面,“沉睡”着的人。

  象征着饑災的,紅黃色的瘴霧中,開始有人影的輪廓浮現。

  一道又一道,很快竟黑壓壓一片。

  在死寂的氛圍中,顯得格外詭異。

  而在這群人影的最中間,是一個極高大的身軀,雄壯偉岸,小巨人一般,看着和戮骨,竟有幾分相似。

  戮骨想見他的兄長,現在似乎要見到了。

  可他不知爲何,卻一陣頭皮微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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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4 12:43:26
第1219章 棋子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神色凝重。

  隻有沉重的,不規則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在一股極其壓抑的氛圍中,瘴霧中的人影,終于緩緩露出了身形。

  戮骨瞳孔驟然一縮。

  這些弑骨族人,看起來已經不太像“人”了。

  他們的臉上,胳膊上,身軀上,滿是撕咬的痕迹,似乎是被人“吃”過,但他們嘴角流血,顯然也都“吃”過别人。

  你吃我,我吃你,彼此交換了血肉,通過某種微妙的契約,聯系在了一起。

  唯一完好的,是人群中,那個身軀如山般的小巨人。

  也正是戮骨的兄長,術骨部的另一正部大将:

  金丹後期的大蠻修,弑骨。

  隻是此時,弑骨的狀态,也并不算好。

  他實力太強,沒人能“吃”他,隻有他吃别人的份。

  但他似乎“吃”了太多的人,以至于體内血肉混亂,經脈暴突,皮肉開裂,一雙眼睛也呈現出了淺淺的灰黑色。

  看起來,像是一隻巨大的“喪屍之王”。

  但他的體内,還殘留着生機,竟似乎還沒死。

  戮骨看着這位,曾經威武不凡的兄長,如今一副半生半死的“活死人”模樣,心中滋味難言。

  “大哥,你……”戮骨聲音苦澀。

  可“弑骨”并沒有一點反應,他的理智長期被饑餓折磨,已經所剩不多了。

  支撐着他行動的,隻有對“血肉”的渴望。

  墨畫看着弑骨,尤其是那雙灰黑色的眼眸,神情凝重如水。

  一股不安感,在心頭滋生。

  突然,一縷邪念在空中湧動,硫磺味的氣息散開。

  墨畫目光微顫,當即沉聲道:

  “所有人,備戰!”

  墨畫身爲巫祝,威望很高,令行禁止。

  話音剛落,赤鋒和丹朱等人,便催動了法寶。

  丹雀部的蠻兵,也紛紛列起了長槍。

  術骨部一些士兵,一路上受墨畫引路,習慣了聽從墨畫的命令,竟也舉起了手中的骨矛,對着弑骨。

  戮骨冷聲道:“這是我兄長,誰敢?”

  術骨部的蠻兵,又隻能将手中的骨矛放下。

  可恰在此時,一股極強的血腥氣息傳開,一道不似人的怒吼聲響起,山林震動,周遭血霧也在顫動,宛如血雨腥風席卷而過。

  “弑骨”灰黑色的眼眸,開始不規則轉動。

  眼底也滲出了血絲。

  這次,它似乎真的是被什麽“喚醒”了。

  一股深沉如海的饑渴感,自小巨人般的弑骨心髒處傳出,影響到了衆多道兵的心境。

  幾乎就在下一瞬,弑骨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場間幾乎沒人能看清他的動作。

  等弑骨再出現時,已經站在了術骨部蠻兵的陣營前,一拳橫掃,便将八個術骨蠻兵的頭顱,全部打爆,血肉爆成紅色的霧氣。

  弑骨則當着衆人的面,掰斷了術骨蠻兵的四肢,像是吃“手撕雞”一樣,将這些蠻兵,硬生生剝着吃了。

  衆人駭然,無不神情驚恐地看着弑骨,一時忘了做出反應。

  而弑骨“吃”人,也吃得極快,宛如“饕餮”附身,三下五除二,便将八人全吞進了肚子。

  這前前後後,也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

  弑骨吃完人,仍覺意猶未盡,打算換換口味。

  身爲術骨大将,術骨部落的族人,他顯然已經“吃”膩了。

  一眨眼,小巨人般的弑骨,又消失不見了。

  這短暫的一瞬,所有人都沒察覺到弑骨的氣息。

  唯有墨畫,目光一沉,神識一鎖,而後憑空一點,指尖凝出一縷明火,照向了右前方的空處。

  丹朱心領神會,當即催動玄火,化作火焰羽毛,射向墨畫指向的地方。

  玄火羽毛,觸及空中而後突然爆開。

  自火焰中,浮現出了弑骨龐大的身影。

  他的手掌,宛如蒲扇一般,正居高臨下,擰向幾個丹雀部蠻兵的腦袋。

  這些蠻兵根本來不及反應。

  弑骨的死亡大手,他們也躲不開。

  但墨畫指向,丹朱催動法寶,引發的爆炸,炸到弑骨的同時,餘波也将這幾個蠻兵震開來,救了他們一命。

  弑骨一手抓空,沒抓到吃的,當即仰天嘶吼,異常暴怒。

  丹朱随即冷聲道:“列兵!”

  “殺!”

  赤鋒首當其沖,靈力在經脈中,奔騰如熔漿,長槍如烈火,殺向金丹後期的弑骨。

  一百多淵骨重兵,結成陣仗,圍殺向弑骨。

  弑骨怒吼一聲,與赤鋒戰了幾回合,單憑強橫的血氣,硬生生壓得赤鋒擡不起頭。

  其餘淵骨重兵,也根本不是弑骨的對手。

  弑骨隻随手一揮,便掀翻了十多個重甲兵。

  盡管有重甲護身,不至于身死,但重甲内的蠻兵,依舊被勁力震得筋骨斷裂,口吐鮮血。

  金丹後期之威,強悍如斯……

  墨畫心中震動,而後目光微凝。

  “不,或許強的……是弑骨。”

  弑骨又與赤鋒和丹朱等人,戰了幾十回合,盡管神智不清,隻殘存本能,沒有法寶,不用大荒法門,但單純依賴肉身之力,竟也将赤鋒等人,生生壓制住了。

  淵骨重兵,也給不了他壓力。

  這是在三品州界,金丹之力不受約束,因此盡管淵骨重兵,有媲美“金丹”的實力,但短時間内,仍舊不可能是金丹後期大将,弑骨的對手。

  而弑骨雖然實力占優,但被重甲阻攔,卻殺不了人。

  殺不了人,便吃不了人。

  弑骨處于暴怒的邊緣,突然他一拳橫掃,血氣如練,震退了赤鋒。

  後背又硬吃了丹朱一槍,但僅破了一點皮,而趁此間隙,弑骨一聲怒吼,人影突然又消失了。

  幾乎在弑骨消失的一瞬間,墨畫便轉頭看向術骨部的一方,提醒道:
  “小心!”

  幾個術骨部的蠻兵,尚不及反應,龐然大物般的弑骨,便突然降臨在了他們身後。

  腥風驟起,弑骨雙手宛如兩隻鐵鉗,直接扼斷了兩個蠻兵的脖子,之後如法炮制,将這兩人手撕了吃了。

  術骨部一時人心大亂。

  而墨畫也發覺,弑骨每吃一人,血肉入口,吞入腹中,轉瞬就會化作一股“養料”,滋補着他的經脈,爲他繼續殺戮而“供能”。

  弑骨太強了,真讓他這麽吃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墨畫當即看向戮骨,道:

  “戮骨,攔住你兄長,别再讓他吃人了!”

  赤鋒也道:“弑骨是金丹後期,你不出手,沒人正面是他的對手。”

  戮骨臉色冰冷,“你們是在命令我?讓我手足相殘?”

  赤鋒怒道:“都什麽時候了?”

  墨畫看着戮骨,一臉冷漠道:

  “你想讓你的親随,全都死在弑骨手裏?你想讓你的部族,全成爲你兄長的食物?”

  墨畫這句話還沒說完,又有幾個術骨蠻兵,被弑骨殺了,撕了,咀嚼着吞進了肚子。

  戮骨臉色難看至極。

  他不想與自己的兄長爲敵,可形勢如此,他每多耽擱一分,便意味着有更多術骨部族死去。

  一旦死多了,他這個大将也就名存實亡了。

  戮骨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咬牙自脊骨後,抽出一把巨大的,宛如妖獸脊骨般的斬妖骨刀。

  這便是戮骨的法寶,是一柄純正的蠻族法寶,以妖骨鑄成,溫養在體内。

  戮骨手持斬妖骨刀,刀鋒白光森然,砍向弑骨。

  弑骨察覺到危機,将手中啃到一半的術骨蠻兵的腦袋丢掉,兩隻手臂上也浮出猙獰白骨,宛如臂铠一般,與戮骨殺在了一起。

  術骨部兩個最強的金丹後期,兩個一起長大的手足兄弟,就這樣絞殺在了一起。

  戮骨一開始,并未全力出手,他不想對自己的兄長,屠刀相向。

  可一與弑骨交手,那股熟悉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戮骨根本沒辦法再留手,隻能竭盡全力,與他的兄長搏命。

  否則稍有不慎,死的就是他自己。

  而整個場間,也唯有戮骨,能正面抵擋得住弑骨的進攻。

  墨畫趁此間隙,語速極快地安排道:“赤鋒大人,你與戮骨大将聯手壓制弑骨。”

  “其餘金丹守在四周,輪流上前協攻,但每人隻可出手三招。”

  “這三招拼盡全力,打完立馬後撤,無論發生什麽,都絕不可戀戰。”

  “淵骨重兵,在五十丈外形成包圍,隻守不攻,困住弑骨。”

  “其餘蠻兵,退出一百丈外,千萬别被弑骨殺了吃了。你們不被弑骨吃掉,就算是幫大忙了。”

  “丹朱少主,你對付其他弑骨部的殘兵……”

  ……

  墨畫的命令,一一下達。

  戰場的形勢,瞬間明朗了許多。

  丹朱帶人,絞殺其他弑骨部喪屍一樣的“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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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弑骨部鬧饑災,自相殘食,大多數部衆都死在了饑災衆,存“活”下來的并不多。

  金丹更是隻剩了最強的一個弑骨,其他金丹都不見了。

  因此,隻要能壓制住弑骨,就能控制住局面。

  而對弑骨的壓制,也很順利。

  弑骨雖強,但他畢竟沒“腦子”,全憑本能在厮殺。

  正面有戮骨抵擋,再加上其他人金丹一人三招,最強形态的“車輪戰”,弑骨也隻有被不斷消耗,一點點“蠶食”的份。

  而他又吃不到人,補不了血氣,每被消耗一分,實力便弱一分,動作也慢一分。

  久而久之,弑骨便落入了下風。

  但即便如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了血肉補給的弑骨,仍舊有着極強悍的血氣。

  越是如此,衆人越不敢大意。

  終于,有這樣謹慎地耗了足足一個時辰,弑骨的血肉之力終于耗盡,他殘存的生機,也開始泯滅。

  如此又戰了一百多回合,弑骨的所有動作,突然間戛然而止。

  像是被抽去了發條的傀儡一般,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沒了一點氣息。

  看着這一幕,衆人紛紛放下法寶武器,緩緩松了口氣。

  唯有戮骨神色凝重之中,帶着痛苦。

  他想走近看看,自己的兄長到底死沒死。

  看看在他兄長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可他還沒走近,墨畫便出言阻止道:“别過去,他還有氣,他在詐死。”

  戮骨一怔。

  術骨五怪中的老三,則向着墨畫冷笑:

  “你當弑骨大人是什麽人?弑骨大人一代雄才,胸懷遠大,怎麽可能會用詐死這種低下的手段……”

  術骨五怪也是戮骨的手下。

  他們兄弟五人,與丹朱有仇,隻是礙于戮骨的威嚴,才勉強走在一起。

  隻是他們心中,對丹朱,還有墨畫這個丹雀部巫祝,自然沒有好感。

  如今見墨畫,竟如此看不起弑骨大人,他自然心生不滿。

  隻是在他轉頭,看向墨畫的瞬間。

  原本“宕機”的弑骨,已經又睜開了眼,一個閃身後消失,以更快的速度出現在了術骨部老三的身旁。

  一雙血腥大手,扼住了術骨五怪老三的脖子。

  術骨老三掙脫不開,神色驚恐,轉過頭便見到了一代“雄才”的弑骨,此時目光發綠,宛如沒人性的發狂的野獸。

  脖子上的劇痛傳來。

  術骨老三眼睛圓睜,想掙脫可根本掙脫不開。

  而他的血,也在被弑骨吸着。

  甚至不隻是血,他渾身的肉,也被弑骨那如“飓風”一般的大口吸扯着,自口齒間滑向了喉嚨。

  這是真正的吸食血肉。

  墨畫目光肅然,當機立斷道:

  “快!殺了它!”

  赤鋒當即長槍如火,直捅弑骨的胸口,卻被戮骨的斬妖骨刀,震蕩開了。

  赤鋒怒道:“戮骨,你什麽意思?”

  戮骨臉色陰沉,“弑骨是我兄長。”

  赤鋒急道:“不徹底絞碎他的心脈,斷了他的生機,他還要吃人!”

  戮骨沉默,一言不發。

  墨畫便緩緩道:“一旦弑骨吃了金丹,補了血氣,一直這麽吃下去,所有人都要死。”

  “他已沒了理智,哪怕你認他做兄長,他也不會認得你,照樣會想吃你。”

  戮骨心頭一震,可仍舊拿不定主意。

  可他不願動手,自有别人願意。

  術骨五怪中的其餘四人,紛紛動用法寶,催動邪力,向弑骨的心脈絞殺而去。

  他們兄弟六人,死了一人,變成了術骨五怪。

  如今若再死一人,就變成術骨四怪了。

  可他們隻有金丹初期,修爲懸殊大,各種骨刀骨劍,蠻族法門,隻能傷到弑骨的表皮。

  而弑骨的口中,已經傳來了咀嚼聲。

  術骨五怪老三的血肉,已經被吸食得差不多了。

  而弑骨的血氣,也在漸漸恢複。甚至他的眼眸,也在漸漸變得更黑更深。

  衆人大驚失色。

  戮骨心中“咯噔”一跳,也意識到了問題,若再顧念手足之情,真讓弑骨再這麽吃下去,局面就真的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戮骨當即一記斬妖骨刀,斬向了弑骨的肩膀。

  弑骨的肩膀,被砍入了一小半,不由大怒,當即丢掉術骨老三,反身向戮骨殺來。

  弑骨渾身血迹,目光猙獰,形同“妖獸”,再沒有那個威武果決的“兄長”的樣子了。

  這副模樣,落在戮骨眼裏,戮骨的心,也在一點點變冷。

  他知道,他的兄長,真的已經“死”了。

  眼前的不再是他的大哥,而隻是一個,披着他大哥外皮的“野獸”。

  戮骨目光決然,不再留手。

  其他人也不敢再大意,仍舊繼續遵循“車輪戰”圍攻。

  如此又花費了大半個時辰,在衆人即将筋疲力竭之時,終于又耗盡了弑骨的“血肉之力”。

  弑骨的動作,又停住了。

  這次弑骨,是真的停住了。

  而戮骨也不再客氣了,他試探出弑骨不是在“假死”後,直接用斬妖骨刀,親手斬斷了他兄長的四肢。

  又取出長槍,捅穿了他兄長的胸膛,将那顆尚有餘溫的心髒,給挖了出來。

  血氣耗盡,四肢被斷,心髒被挖。

  這樣一來,弑骨本身,就再沒一點生機了。

  他的所有經脈,也都沒了供給,無法再有任何動作。

  衆人方才真正如釋重負。

  金丹後期的弑骨,實在太強了。

  這一場戰鬥,幾乎人人帶傷。

  術骨五怪中的老三,也被弑骨吃了大半血肉,生機喪失,現在術骨五怪,成了術骨四怪了。

  唯有戮骨,站在原地,看着被自己親手“分屍”,并挖出心髒的兄長,心中一陣說不出的悲涼。

  至此這場不知所以的風波,就算過去了。

  弑骨一死,其餘弑骨部的殘兵,更不是對手。他們也和弑骨一樣,被砍斷了四肢,掏去了心髒。

  衆人挖了個坑,将這些屍體一并埋了。

  畢竟是同族之人,死後要入土爲安。

  死去的大将弑骨,也被埋了。

  戮骨親自挖了大坑,将弑骨埋葬在了裏面,并立了一塊大碑,碑上寫着:

  術骨正部大将弑骨之墓。

  若是平時,大将死後入葬,絕不是這個規格。

  哪怕是在蠻族這裏,也會修建陵墓,用棺椁厚葬,并以陣法緩緩“屍解”。

  而以弑骨的功績,他是有資格,被葬入術骨先祖的陵墓的。

  隻是現在饑災橫行,誰也顧不得這些了。

  人活的時候,有境界高低,貴賤貧富之分,死了之後,也不過一抔黃土,随風化去。

  弑骨生前,也是極強,極威風的大将。

  在戮骨的心裏,他這個兄長,是有可能有一番大作爲,在蠻荒的曆史上留名的。

  但現在,什麽都沒了。

  自己親手殺了兄長,分了他的屍,挖了他的心髒,終結了這一切。

  ……

  戮骨站在弑骨簡陋的墓前,說不出的蒼涼。

  墨畫站在戮骨身後,默默看着這一切。

  别人不清楚,但他心裏明白。

  戮骨也好,弑骨也好,乃至在這場戰鬥中,死去的所有人也好……

  所有的人,其實都在師伯的棋盤上。

  所有人,都是師伯的棋子。

  但他們卻渾然不知。

  他們的命運被玩弄,而不自覺。

  他們不知道饑災從何而來,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死,不知道爲何會有“人吃人”的慘劇,也不知造成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什麽。

  甚至,他們根本都還沒聽過“詭道人”這三個字。

  然後就這樣,在世事無常,命運殘酷的感慨中,毫不知情地被玩弄到死,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死……

  到死也不知道,自己隻是棋子。

  甚至隻是,茫茫多棋子中,根本不會被師伯看上一眼的,極微不足道的一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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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4 12:43:48
第1220章 跪下
  “天地如棋,蒼生如子……”

  那一瞬間,墨畫對這句話,有了更深的感悟。

  而正在墨畫心有觸動之餘,一股熟悉的邪念,突然散開,大地之下傳出一股詭異的死寂之氣。

  仿佛有什麽東西,又活了過來。

  墨畫一怔,而後瞳孔微顫,當即呵道:
  “戮骨,小心!”

  這一句話十分突兀,打破了當前的氛圍。

  沉浸在悲涼之中的戮骨,有些不明白。

  下一瞬他腳下土壤爆開,一隻滿是血腥的巨大手掌,自土下探出,死死攥住了戮骨的右腿。

  戮骨臉色一變。

  其他人也神色震驚。

  這隻手掌,他們很熟悉。

  适才正是這隻手掌,捏爆了不少蠻兵的頭顱,生生撕碎了數十具肉身。

  墨畫當即道:“退開!”

  衆人忍住心中驚悸,紛紛退開。

  淵骨重兵察覺到異狀,紛紛圍攏,護在了墨畫身前。

  而戮骨的右腿,被死死拖住,根本掙脫不開。

  便在此時,戮骨親自立下的碑石,徹底爆裂,泥土紛飛中,一尊宛如兇神惡煞般巨大的身影,從地底中又爬了出來。

  仿佛死去的惡鬼,又回到了現世。

  衆人無不神色驚駭。

  “弑骨!”

  “他竟還沒死?!”

  弑骨從地下爬上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殺向戮骨。

  血腥而沾滿泥土的手臂,牢牢抓住戮骨的右腿。

  指尖刺入戮骨的血肉,讓戮骨掙脫不得。

  而弑骨生前,如怪物一般龐大的身軀,此時卻變得異常柔軟,仿佛一團沒有骨頭的血肉,化爲一條巨蟒,死死纏住戮骨。

  接着弑骨張開巨口,挾着一股腐爛想腥臭之氣,咬向戮骨的脖子。

  他想像“吃”術骨五怪中的老三那樣,吸食戮骨——他這個親弟弟的血肉。

  千鈞一發之際,身經百戰的戮骨,手臂反轉,将斬妖骨刀斜插入後背。

  斬妖骨刀割開了戮骨後背的血肉,但卻在險而又險之際,嵌住了弑骨吃人的大口。

  弑骨嘴角裂開,牙齒死死咬着戮骨的骨刀,模樣猙獰。

  戮骨的鮮血,刺激着弑骨内心的渴望。

  他的親弟弟殺了他,斷了他最後一絲生機。

  而他現在,就要“吃”了他這個親弟弟,品嘗親兄弟的血肉。

  一股深邃的渴望,充斥着弑骨的心髒。

  弑骨開始發力,手腳宛如巨蟒,挾着驚人的巨力鎖住戮骨,口齒隔着骨刀,一點點咬向戮骨的脖子。

  哪怕他的口齒,被骨刀割開,牙床變形,腐血滲出,頭顱都似乎要被骨刀砍成兩半。

  但弑骨仍舊目光興奮,不顧一切去咬戮骨的脖子。

  似乎隻要吃到兄弟的血肉,便是裂口開顱,也是值得的。

  即便是戮骨,被近身纏住,一時也無法擺脫。

  墨畫沉聲道:“一起出手!”

  丹朱和赤鋒,當即聯手,一個催動玄火翎羽,焚向弑骨的四肢。一個催使烈火長槍,直戳弑骨的面龐。

  其他十二多個金丹,也紛紛出手,各種法寶,骨器,巫法,一齊打在了弑骨身上。

  如此多金丹,同時出手,威力不可小觑。

  弑骨當即血肉模糊,遍體鱗傷,死死鎖住戮骨的雙臂,也松動了些。

  戮骨終于捕捉到了這一絲勁力松懈的機會,怒吼一聲,倒轉骨刃,運盡金丹後期的磅礴氣力,自自己的手臂處,狠狠切了下去。

  弑骨的血肉之軀,與他纏在一起。

  他要殺弑骨,勢必也會砍到自己。

  但此時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戮骨這一刀,的的确确自傷一百,将他自己的右臂,削去了一大片血肉,鮮血淋漓。

  但也直接順勢,砍斷了弑骨的右臂。

  弑骨如同鐵鎖般的鐵臂,被斷了一條。

  戮骨便覺束縛驟去,左手反過來一拳,轟在弑骨的胸口。

  弑骨胸口坍塌了一大塊,被擊退了四五步。

  戮骨也順勢後退,徹底擺脫了啃殺,待站定後,渾身筋骨刺痛,右臂血肉露骨,鮮血直流。

  可戮骨并未顧及這些傷痛,而是擡起頭,仔細打量着自己這位,“死而複生”的兄長。

  如果說,之前的弑骨,是生機尚存,隻是理智被饑餓折磨得近乎泯滅的“活死人”。

  那現在的弑骨,就是一頭,完全泯滅了生機,乃至理智也泯滅了的,不可名狀的“血肉怪物”。

  他的心脈,已經被挖掉了,胸口黑洞洞,流着黑血。

  他的四肢,也被斬斷了,隻是入葬之時,簡單拼湊在了一起。

  可如今,戮骨無心而動,四肢與身軀融爲一體,像是一隻自行縫合血肉的怪物一般。

  “屍變?!”

  戮骨瞳孔一縮。

  可即便是屍變,也不可能這麽快……

  屍變是需要,長年累月吸收天地陰氣,日月精華,或是大地沉澱下的穢氣的。

  不是埋下去,說變就變的。

  煉屍也不可能,沒有人能将他這強大無比的兄長煉成僵屍,更何況煉屍同樣需要時間。

  弑骨身上也根本沒有被“煉化”過的迹象。

  那這是……爲什麽?
  弑骨明明真的“死”了,現在他身上也沒有一點生機,更沒有任何形式的“驅動力”。

  可他就這麽,從地下爬了出來,繼續“吃”人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戮骨眉頭緊皺,神情凝重無比。

  其他人也既驚又懼,面色惶恐。

  而很快,衆人就沒時間多想了。

  斷了一臂的弑骨,靜默地站在原地,真的如同死物一般,周身沒有一丁點氣息,甚至神識也很難察覺到他的存在。

  可他的血肉,卻在不斷地蠕動。

  被戮骨砍掉的手臂,也有了生命一般,自己蠕動着,爬到了弑骨斷掉的胳膊上,肉芽蠕動間,自行融合了起來。

  明明死了,但卻像是還活着。

  而且活得很詭異。

  下一瞬,弑骨的眼眶,突然往裏凹了一下,變得更黢黑了一些。

  衆人心頭咯噔一跳。

  赤鋒當即道:“小心,它要吃人了!”

  話音未落,弑骨的身影又消失了,再出現時,已經到了赤鋒的身前。

  赤鋒一驚,連忙橫槍阻攔。

  可他根本沒來得及看清,弑骨的動作,便覺虎口劇痛,長槍都被打歪了。

  在一股雄渾的,非人一般勁力下,赤鋒雙腿拄地,足足滑退了十多步,口吐鮮血。

  一口血還沒吐完,鼻尖又聞到了一股腥臭味。

  赤鋒擡頭一看,便見到了一張醜陋的臉,黑黢黢的眼眶盯着他看。

  與此同時,一雙血腥大手,向他的天靈蓋拍來,似乎直接想将他開顱。

  赤鋒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根本來不及抵擋,臉色蒼白。

  丹朱大急,連忙催動一道玄火翎羽,殺向弑骨,可他隻有金丹初期,這玄火的威力,根本不足以攔下弑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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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在此時,一柄斬妖骨刀,破空而來,直接斬斷了弑骨的手臂,救下了赤鋒。

  手臂再被斬斷,弑骨大怒,低沉嘶吼了一聲。

  這聲音明明很低,也不尖銳,但卻讓人從心底煩躁和恐懼。

  衆人一時受其震懾,心神動蕩。

  而趁此間隙,掉落在地面的手臂,血芽蠕動着,又開始向弑骨融合而去。

  赤鋒抓住機會,忍着心底的煩躁和驚懼,當即催動長槍,一槍刺出,想将弑骨的手臂刺穿,定在地面上,不讓弑骨再融合。

  他這一槍,的确刺中了弑骨斷掉的手臂。

  也将弑骨的斷臂,牢牢定在了地上。

  可下一刻,弑骨的斷臂,竟然開始直接腐爛成了無規則的血肉,繞過了赤鋒的長槍,又融進了弑骨的身軀。

  弑骨的胳膊,又重新長了出來。

  衆人見狀,無不面沉如水。

  戮骨深深吸了口氣,道:“所有人,全力……殺了弑骨。”

  他徹底死心了。

  他的兄長,的确已經死了,如今這個,隻是一個團不可名狀的血肉怪物。

  對弑骨的圍殺,又開始了。

  金丹級别的圍殺,氣勢極其驚人。

  而很快,不隻是弑骨,那些已經被埋葬的,弑骨部的殘兵,竟也都“活”了過來,一個又一個,從地下鑽出來,想要擇人而噬。

  丹雀部的蠻兵,與這些弑骨殘屍,又殺到了一起。

  局面似乎又開始重演了。

  隻不過,之前的弑骨部衆人,終歸還有一點生機。

  此時的他們,卻完全都是死人了,是悖離了常理,一點生機都沒有的“走肉”。

  而且,這些“走肉”更爲難纏。

  有生機的人,隻要切了心脈,斷了四肢,肉身沒有“動力”供給,生機徹底泯滅,就算是被“殺”了。

  但眼前這些“死人”,哪怕被殺,被砍斷四肢,仍舊能血肉融合着爬起來。

  在淵骨重兵,和六千蠻兵面前,這些弑骨殘兵數量不占優,雖然棘手,但也不是無法鎮壓。

  隻要一直殺就好。

  活了就殺,一遍又一遍地殺。

  墨畫麾下的蠻兵,也有這個實力。

  真正棘手的,還是金丹後期的大将弑骨。

  之前的弑骨,已經很強了。

  而如今死了一次,不怕再死,血肉還能融合再生的“弑骨”,幾乎立于了不敗之地,堪稱恐怖。

  一衆金丹修士聯手,與弑骨展開了苦戰。

  他們按照着之前,墨畫說的戰術,進行“車輪絞殺”。

  戮骨也真正對他這個“兄長”動了殺心,不再有絲毫留手。

  可無論衆人怎麽殺,都無法真正“殺”死弑骨。

  弑骨的四周被砍斷,之後又會重新融合。

  胸口被捅穿,血肉也會重新彌合。

  甚至有一次,頭顱都被砍掉了,但無頭的弑骨,還是一如既往地與衆人厮殺。

  宛如一尊,“不死不滅”的恐怖戰将。

  而很快,弑骨重新将頭顱,也“拼接”了回去。

  絕望開始在一衆金丹蠻修心中滋生。

  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殺”了弑骨,不知道爲什麽已經死去的弑骨,無論怎麽殺,都殺不掉。

  一旦感到絕望,人心就會有破綻。

  術骨四怪之一的老四,心中先生出了恐懼,他不敢再面對一個永遠殺不死的“怪物”。

  他逃了。

  而他一逃,原本的車輪戰,便有了缺口,“弑骨”便少了一個回合的壓制。

  得了空隙的弑骨,第一個找上的,也正是逃跑的術骨老四。

  弑骨繞開戮骨,穿過赤鋒和丹朱的封鎖,幾個閃身,直接抓住了正在向外逃的術骨老四。

  一隻冰涼腥臭的大手,扼住了老四的脖子。

  術骨老四眼睛瞪大,滿是驚恐。

  戮骨眼看着老四落在弑骨手裏,心中大驚。

  沒“進食”的弑骨,尚且如此可怕。

  一旦弑骨真的吃了金丹境的老四,得了金丹的血肉滋補,會變異成什麽模樣,誰也不知道。

  戮骨和赤鋒,想去救老四,可已經晚了。

  弑骨太久沒吃東西了,太饑渴了,他的動作比誰都快,幾乎在抓到老四的瞬間,他已經張開大嘴,咬了下去。

  鮮血飛濺,肉也瞬間如“液體”一樣被巨大的吸力嘬食着。

  老四如喪考妣,驚恐嚎叫。

  而吃到了金丹血肉的弑骨,氣息竟瞬間在攀升,血肉模糊的皮膚竟也以驚人的速度在自我修複。

  戮骨和赤鋒等人的心,瞬間跌到了谷底。

  “完了……”

  而就在戮骨生出這個近乎絕望念頭的瞬間,他的面前,突然浮現了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個頭不高,身形單薄,穿着一身巫祝的衣袍,面容俊美而莊嚴。

  正是“巫先生”墨畫。

  墨畫比在場所有人都更清楚,弑骨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如今的弑骨,是邪神的“血肉傀儡”。

  它的血肉已經死了,神識也消亡了。

  但邪神的意志,卻入主了弑骨的肉身,操控着這具肉身,作爲神道的血肉奴仆,去吞噬他人的血肉。

  因此此前的戰鬥中,墨畫一直在試圖定位弑骨,瞄準他的眼睛。

  但弑骨太強了,修爲太高了,這種金丹境的厮殺,墨畫根本不敢輕易涉足,否則稍有不慎,便會灰飛煙滅。

  而弑骨的身形,也在厮殺中不斷變動,墨畫根本沒辦法瞄準。

  但術骨老四被弑骨吞噬,剛好給了墨畫一絲千載難逢的機會。

  弑骨抓住老四,那它的身形,必然會定住。

  弑骨吸食老四的血肉,咬了老四的脖子,那它頭顱和眼睛的朝向,也是确定的。

  這一瞬的定格,就給了墨畫神念化劍鎖定的時機。

  墨畫施展逝水步,身形隻一閃,便切入了戰場,目光直視弑骨那黢黑可怕的眼眶。

  “孽畜!”

  墨畫并指點在額頭,目中金光璀璨如劍,沉聲道:
  “跪下!”

  這一聲跪下,震人心弦。

  與此同時,墨畫并指一點,神念出竅,破虛實之障。

  無形的殺機驟現,一股隐晦的璀璨金光,驟然爆開,宛如萬千劍光奪目,令人心悸。

  戮骨等人隻覺眼前金光一閃,一陣令人驚懼的波動蕩開,識海都感到了鋒芒的壓力。

  片刻之後,一切消弭。

  衆人再定睛看去,便發現了幾乎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個如從煉獄中爬出,高大如山,血腥可怖,近乎不死的金丹後期大将弑骨,竟然真的如同奴仆一般……跪在了地上。

  跪在了……那個築基巫祝的面前。

  戮骨,赤鋒,丹朱,以場間所有金丹蠻修,無不胸口一窒,滿臉驚駭之色。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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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5 15:40:07
第1221章 斬神

  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不死不滅」的吃人的大將弒骨,會突然跪下?

  適才那股看不見的強烈的波動,又到底是什麼?

  這個巫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些錯亂不解的念頭,迴蕩在眾人,尤其是以大將戮骨為首的術骨部蠻修的心中。

  空氣死一般的安靜。

  神念出竅,於眨眼之間,一劍斬去了弒骨眼中邪念的墨畫,緩緩闔上雙眸,收斂了眼底諸般劍意流轉,整個人的氣度,也平和了下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將弒骨的屍身鎖住。」

  墨畫淡淡道。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戮骨心中也還殘留著難以置信的震撼,但他也知道,此時情況特殊,不容耽擱,便沉聲道:

  「取術骨部的重鎖刑具來。」

  便有幾個術骨部金丹,自儲物袋中,各取出一截黑色重骨鎖鏈,將跪在地上的弒骨屍身,牢牢鎖住。

  這是一副,三品中階的拘禁刑具。

  看樣子,也是術骨部的先祖留下的,弒骨被抹去了邪念,沒了「動能」,便任由這巨大鎖鏈,將它的肉身鎖住,而沒一點反抗的跡象。

  戮骨眼皮微跳,轉頭看向墨畫,沉思片刻後,緩緩問道:

  「巫先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句話中,已經不經意間帶著恭敬,甚至還有一絲敬畏了。

  沒人比他更明白,兄長弒骨的強大。

  適才一戰,面對近乎「不死不滅」的弒骨,更讓他感受到了幾近絕望的壓力。

  而這樣的弒骨,竟只是被一句「跪下」,就震住了。

  骨心中十分震撼且不解。

  他更不解的,還是他的兄長弒骨,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墨畫看了骨一眼,目光平靜道:

  「這是異端在作崇。」

  骨皺眉,「異端?」

  墨畫頜首,目光肅然道:

  「有邪崇在此,傳播異端,惑亂人心,大將弒骨便是被其控制了神智,因此才會『死而復生』,為禍人間。」

  「如今,我秉承著神主的意志,向神主借來了無上神道偉力,這才能抹殺邪崇的念力,制止大將戮骨的惡行。」

  「一切,皆是神主的恩賜。」

  丹朱和赤鋒,對此深信不疑。

  巴山和巴川兩個長老,看著「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墨畫,眼中已經不自覺地帶了一絲狂熱了。

  丹雀部一眾蠻兵,更是高呼「神主偉大」,「巫祝大人神武」。

  山呼海嘯之中,墨畫一臉神聖莊嚴。

  骨看著墨畫,心神有些混亂。

  這個築基境一臉白淨的少年,到底是邪惡的妖魔,還是神聖的巫祝。

  他現在真的有點分不清了。

  「那—巫先生,」骨神情凝重,「我的兄長弒骨,他現在如何了?他還還會再作亂麼?」

  墨畫剛想說:「不會了,神主已經鎮壓了他」,可話還沒說出口,一聲獰的低吼聲又突兀地響了起來。

  這道聲音,血腥而壓抑。

  眾人臉色一變,紛紛轉頭看去,便見跪在地上,身上被重甲束縛的弒骨,此時漆黑的眼眶中,已經滲出了黑血。

  邪念又開始涌動。

  一股心臟搏動聲,開始顫動,散發著對血肉的渴望。

  弒骨又「活」過來了。

  骨心中一寒,連忙看向墨畫。

  墨畫瞳孔也為之一縮。

  這個骨—

  自己明明抹殺了他識海中的邪崇之念,但沒過多久,這股邪念,竟然又滋生了。

  這意味著,如今寄宿在弒骨腦海中的,很可能是真正的——.邪神的念力「真正的邪神—」

  墨畫轉過頭,看向瘴霧瀰漫中的弒骨部落。

  種種跡象都表明,弒骨部落里,可能養出了一隻真正的邪神。

  墨畫思索片刻,緩緩道:

  「異端的本體還在,邪惡尚未退去,所以弒骨還是會再「復生」—」」

  這句話,讓眾人面色發白,所有人心頭籠罩著一層陰沉的烏雲,心情壓抑至極。

  「但是」

  墨畫又正色道,「我是巫祝,傳播神主的威名,掃蕩一切邪崇,乃是巫祝的使命。」

  「如今這隻異端,就藏在瘴霧深處。」

  「我會進入瘴霧之中,借神主之力,親手斬殺這隻異端,平息弒骨部的邪霧。」

  「也讓弒骨大將,還有死去的弒骨部族人,不再受邪念支配,不再以血肉殘軀苟活於世,得到永恆的安寧—」

  墨畫目光含著深深的悲憫。

  眾人看向濃濃的瘴霧,知道這可怕的瘴霧之中,藏了神明的異端。

  這個異端,吞噬了弒骨部,甚至也讓弒骨大將,生不如死。

  而現在,巫祝大人竟然要親自,進入這瘴霧,進入隕落的弒骨部廢墟深處——

  所有人心中,既是敬畏,又是擔憂。

  丹朱當即道:「先生,我隨您一起去。」

  墨畫搖了搖頭,「我一個人去。」

  「先生—」

  墨畫溫和道:「你跟我進去,我沒辦法保護你。」

  一個築基,沒辦法保護金丹。

  這話有些怪異,可此情此景之下,所有人聽起來,竟沒覺得有一絲違和。

  仿佛的確就是如此。

  他們這些金丹即便進去,也只會拖了築基境界的巫祝大人的後腿。

  丹朱目光擔憂,「先生,可您一個人進去,若是——」

  墨畫平靜道:「此去,若我能回來,自然異端伏誅,萬事大吉。」

  「若是萬一,我回不來了,你也不必擔心——」」

  墨畫看著丹朱,溫和地笑了笑,「你是神主選中之人。即便沒了我,神主也會選另一個人,前來指引你。」

  丹朱心中發酸,「先生。」

  墨畫深深看了眼丹朱,安慰道:

  「不必擔心,我說過了,我這一身偉力,都來自於神主。神主會保佑我的。」

  之後,墨畫又對戮骨吩咐道:

  「將你兄長的屍身鎮壓住,我進邪霧的期間內,不可讓它掙脫束縛,再生暴動,否則你們都有生命危險。」

  戮骨下意識說了個「是」。

  說完之後,連他自己都驚了。

  他是術骨正部的大將,是金丹後期的大修士,平時威望極重,如今卻對一個築基妖魔,點頭稱是?

  戮骨一時僵住了。

  墨畫卻不再理他,而是對赤鋒等人也吩咐了幾句,而後便獨自一人,越眾而出,走到了瘴霧之前,孤身站定。

  站定之後,墨畫微微抬頭,仰望天空,神色虔誠,祈禱道:

  「神主大人在上,信徒祈求,今日將斬殺異端,傳播神主威名。」

  「求神主大人,賜我神力,讓我穿過邪霧,尋到異端,以神力斬殺邪崇,平息禍患,除此大荒的厄難。」

  念完之後,墨畫假模假樣地向天拜了三拜。

  之後墨畫緩緩站在原地,閉上雙眼,似乎在等神主的答覆。

  所有金丹,和六千蠻兵,無不安靜且敬畏地看著這一切,大氣也不敢出。

  沒人知道,高高在上的神主,給了墨畫什麼樣的答覆。

  又給了墨畫什麼賜福。

  只是,當墨畫緩緩睜開雙眼,開始邁步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聖紋!

  淡青色,玄妙晦澀且充滿生機之力的聖紋,竟在巫祝大人腳下,自行生成。

  並向前蔓延,鋪成了一條,宛如神明指引的道路。

  道路延伸,聖紋蔓延之處,邪念的瘴霧翻滾,自行向兩側避開。

  仿佛是邪惡的異端,在忌憚神明的偉力。

  而巫祝大人,目光平靜地,沿著這條聖紋之路,緩緩步入了邪念涌動的瘴霧之中。

  他目光平靜,沒有一丁點情緒。

  但眾人看著他的背影,卻能從中感受到,他信仰的堅定,和與邪崇做鬥爭的無畏勇氣。

  那一刻,所有人都被一種崇高的情緒深深感染著。

  丹雀部,烏圖部,乃至很多術骨部的蠻兵,都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默念道:

  「願神主保佑巫祝大人。」

  「願巫祝大人,保佑大荒—」

  丹朱等一眾金丹,雖沒有下跪,但也默默將拳橫在胸口,為墨畫祈福。

  鐵術骨臉上露出自我矛盾的痛苦。

  戮骨的目光,也複雜至極。

  他們就這麼看著墨畫。

  而墨畫也在眾人的注目之中,孤身一人,踏著聖紋之路,走進了濃郁的瘴霧之中,越走越遠————

  最終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邪霧的深處—

  像是一個背負著神聖使命的獨行者,獨自面臨世間的大邪惡時間一點點流逝。

  墨畫獨自走在瘴霧中。

  等到越走越遠,進入了弒骨部廢墟深處,感受不到身後眾人的目光,還有那股牽掛的神念後,墨畫這才緩緩嘆了口氣,莊嚴的臉上,表情也生動了起來。

  演戲還是挺累的。

  尤其是在一群人面前,裝「巫祝大人」的時候。

  也不知道,自己剛剛裝得好不好..

  墨畫心中默默嘀咕。

  沒了別人看著,沒了巫祝的「包袱」,墨畫也就隨意了很多。

  他白皙的手指頻動,隔空操縱靈墨,在腳下凝成他費盡辛苦鑽研出來的,厚土復構絕陣,以此抵抗飢災邪霧中的餐餐之力,開闢出一條道路來。

  同時墨畫,也不停左顧右盼,端詳起這個,被飢災掩埋的弒骨部落。

  入目滿是破敗之景,斷垣殘壁之上,沾著黑褐色的血跡。

  從殘存的廢墟上可見,弒骨部的確曾是一個,勢力很大,實力很強盛的部落。

  只是如此強大的弒骨部,在飢災面前,還是沒有抵抗之力。

  「大將」是一個頭銜。

  弒骨既是大將,同樣也是正部酋長,掌控著部落的武力和權力。

  弒骨都淪落到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可見弒骨部,大抵是徹底淪陷了,全員覆滅。

  但這一點,其實很奇怪。

  弒骨這麼大的部落,不可能沒有一點危機意識。

  哪怕弒骨本身是個兇殘,獨斷,魯莽的大將,部落內也不可能沒有一些明事理的長者和長老,提出一些先覺的意見。

  部落的生死安危,可不是小事。

  而且,飢災都蔓延過來了——·

  哪怕他們看不到飢災之氣,但枯萎的大地,死去的妖獸,總歸是能看到的。

  他們不可能,沒動過遷徙的念頭。

  更沒可能,整個部落所有人,全都一動不動,坐等飢災將他們「吞噬」,讓他們陷入「人吃人」的慘劇。

  這個根本不可能。

  除非·—

  墨畫目光微凝。

  「在飢災降臨之前,弒骨部就因為其他原因,徹底「淪陷」了—」」

  所以,當瘴霧來臨的時候,他們才沒有逃。

  而這個原因,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大概率就是邪神。

  墨畫若有所思,而後聚精會神,不再多想,專注於以神識御墨,構畫厚土復構絕陣,為自己鋪路,從而一點點走向弒骨部的深處。

  越往深處走,周遭的景象便越破敗,也越血腥。

  血肉黏糊糊的,有些都發乾了。

  殘肢滿地都是,被啃到一半。

  沒有一具屍體是完整的。

  沿途也有一些,還殘存些許生機的弒骨部人,但這些人也都是半人半鬼,理智也全都消失了。

  他們貪婪地盯著墨畫,但又近乎本能地墨畫周身的陣法之力,而不敢撲上來吃墨畫。

  墨畫也沒有理會他們。

  除了金丹後期的弒骨外,如今的弒骨部,也沒人能再威脅到他。

  他也沒被其他事牽扯注意力,只一直畫陣法,一直鋪路。

  穿過濃烈的瘴霧,走過長長的石路,越過沿途各種血腥殘忍之景,不知走了多久,墨畫終於走到了最深處的大殿。

  大殿之中,傳出了心臟跳動的聲音。

  這是邪念涌動的徵兆。

  空氣中,邪神的氣味,已經濃烈到讓墨畫覺得噁心的地步。

  但這股噁心的氣味,又讓墨畫莫名有些興奮。

  墨畫將陣法,鋪到了大殿的門口,而後迫不及待地推開了大門。

  這一趟,他沒有帶任何人來,鐵術骨也沒帶。

  因為邪神面前,帶誰來都沒意義,帶誰來都是累贅。

  而且,邪神一旦「降臨」,那它所在的大殿,便已經處於「虛」和「實」交界的邊緣了。

  不需要鐵術骨跳舞,噩夢也已然降臨了。

  而墨畫所料沒錯,在他開啟大殿的瞬間,扭曲感撲面而來,周遭的景色開始變形,虛與實開始置換,神識也有劇烈的暈眩感。

  墨畫下意識閉眼。

  待一切平復後,墨畫再睜開眼,便發現自己已然身處於邪神的噩夢中。

  大殿之中,遍是血海與殘肢,而血海正中,也的確有一尊邪神。

  這是一隻白骨造的妖物。身軀龐大,腐化的血肉,黏在骨頭上,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它似乎曾是弒骨部供奉的蠻神,如今卻是墮化的蠻神。

  而它也正是墨畫此行的「目標」。

  但這尊邪神,又與墨畫此前,見過的所有邪神,或是半邪化的「蠻神」,都有些不同。

  這尊邪神,處於極度的不甘與憤怒之中。

  而且,這邪神本身,似乎也沒了理智,陷入了某種癲狂之中,根本無法溝通與交流。

  當然,本來也沒什麼要溝通的。

  神道之爭,你死我活。

  神念狀態的墨畫,白皙的小手一握,凝結出了斷金神念之劍。

  在他神念之劍顯化的瞬間,弒骨邪神已經先他一步,向他撲殺而來,想將他吃了。

  一場「神明」級別的大戰,正式在噩夢中展開。

  墨畫也久違地,用出了他的所有手段,神念陣法,神念法術,道化神軀,以及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強大的神念波動,自大殿深處傳出,向整個山谷外逸散。

  山谷外,普通的蠻兵什麼都看不到,只覺得氣氛有些壓抑。

  而金丹境的修土,卻能從神念中,感知到一股莫名的血腥而癲狂壓迫感。

  以及從瘴霧深處,感受到一股令人「恐懼」的波動。

  似乎某場可怕的戰鬥,正在瘴霧深處進行。

  這是一場超出他們認知的戰鬥。

  他們只覺心悸,但根本不知,因何而心悸。

  而跪在地上,被骨鏈鎖住的弒骨,卻突然發了瘋一般,拼命嘶吼掙扎,似乎是在感同身受,與某個強敵交戰。

  一眾金丹,只能聯手壓制住弒骨。

  與此同時,心中一片陰。

  丹朱臉色也有些蒼白,心中滿是擔憂。

  而在邪神的噩夢中,戰況卻很順利。

  墨畫一人一劍,一念一陣,一直壓著這弒骨邪神打。

  墨畫此前推測的沒錯。

  這隻弒骨邪神的品階,只有三品初階,神念境界比他還低。

  所以此前寄生在弒骨腦袋裡的邪神之念,才會被他以神念化劍,一劍抹殺。

  而因為弒骨已經「死」了,邪神的念力也不是「人」,所以殺了之後,也沒有觸發命煞反噬的後顧之憂。

  只不過,藉助神念出竅,將神識外放到現實中,神念化劍的威力,會大打折扣。

  這就是「虛實之障」

  現實中神念化劍的真實威力,不足墨畫神念強度的十分之一。

  因為神念出竅,斬神劍威力大副衰減,墨畫只能斬了弒骨寄生的邪念,卻無法將其抹滅但在噩夢之中,沒有「虛實之障」阻礙,墨畫道化神念的威力,可以完全釋放。

  神念世界中的神念化劍,才能發揮出完整的實力。

  三品弒骨邪神,境界處於劣勢,而且處於「失智」的狀態,根本不是墨畫的對手。

  更何況,它也還只是一個「新晉」邪神,剛墮化沒多久。

  與大荒之主那種,具有遠古邪神意志的古老邪神,自然沒法比。

  跟墨畫這種,得天獨厚的「神道異類」,也沒的比。

  或許假以時日,他會成為大荒之中,某尊喚起腥風血雨,令人聞風喪膽的邪道大神。

  但現在,在身經百戰的墨畫面前,實在是「嫩」得很。

  最終,經過一番鷹戰,神劍斬殺,弒骨邪神的神軀,被墨畫徹底擊潰。

  在神軀重新凝聚的過程中。

  墨畫瞬間以金鎖陣,將其定住,而後雙手舉向天空,蓄滿太虛神念化劍終式的斬神劍,在強大的神念波動中,以各種法則流轉的神念巨劍,斬滅了這尊,弒骨部的邪神。

  這尊邪神,最後看了墨畫一眼,眼眸之中充滿了憤怒,不甘。

  憤怒於自己信徒的墮落。

  不甘與自身神道的隕落。

  而後這些憤怒和不甘,化為了釋然,似乎還有一絲莫名的感激。

  似乎是在感激墨畫殺了。

  感激墨畫,有能力殺了他。

  就在這種複雜的眼神中,弒骨邪神被墨畫「獵殺」,化為了一團濃烈的邪念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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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9 08:45:30
第1222章 屍身
  弑骨邪神,被墨畫全力施展的太虛斬神劍斬殺,意志潰散,化爲煙氣。

  墨畫宛如一隻神道“饕餮”,将這股煙氣,盡數吞入腹中。

  但他沒現在就吃,而是打算之後用道碑上的劫雷淨化之後,再徹底把這邪神吃掉。

  而弑骨邪神一死,噩夢也開始崩塌。

  周遭的景色開始扭曲,邪念的夢境出現了裂痕。

  一股排斥之力,充斥在墨畫四周。

  墨畫緩緩閉上雙眼,任由自己的神念之軀,被“驅逐”出邪神夢魇。

  一片天旋地轉,等他再睜開眼時,眼前仍舊是血腥的蠻神大殿。

  隻不過此時的大殿,顯得更爲“真實”,也沒有了那股,澎湃而恐怖的邪神意志。

  墨畫知道自己,回到了現實。

  這一趟的目的,算是達成了。

  他殺了邪神,也吃了邪神。

  弑骨部殘屍複生的問題,也算是解決了。

  大殿血腥陰森,而且饑災之氣也還在蔓延,不便久待。墨畫便想先離開,與丹朱等人會合。

  可他剛走了幾步,忽然皺了皺眉頭。

  此前的疑惑,又回蕩在心頭。

  墨畫沉思片刻,又轉過身來,徑直走到大殿正中,弑骨神像所在的位置。

  弑骨部的神像,更高更大,妖首人身,宛如一尊身穿白骨戰甲的蠻族妖神,威勢很重。

  與它堕落後,那副血肉腐爛,黏着白骨的模樣,有着鮮明的對比。

  墨畫打量了一下弑骨神像,而後神識放開,四處搜尋。

  片刻後,墨畫神念一動,果然在神像的下方,找到了一些陣法痕迹。

  這些陣法的痕迹,十分隐晦,是被人偷偷畫在神像四周的。

  而這些陣法的路數,墨畫也認得。

  “這是……”

  神道陣法。

  墨畫目光有些深沉。

  這是有人……以神道陣法,将弑骨蠻神,囚禁在了這神像之中。

  讓祂在大劫之中,經曆各種污染,不得不被動地堕化,最終變爲一尊邪神……

  “以神道陣,封印蠻神。再用各種污染的手段,讓蠻神堕落爲邪神……”

  墨畫神色凝重。

  這是很明顯的,人爲操縱的痕迹。

  而這些手段,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尤其是神道陣法,和邪神堕變的手段,涉及到很深的神道上的學問。

  “究竟是誰……在做這種事?”

  墨畫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他師伯,可又覺得不太對。

  師伯若真的出手,事情絕不可能是現在這種“溫和”的模樣。

  墨畫眉頭緊皺,覺得這裏面,還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很多陰謀,藏在水底,他現在還弄不明白。

  墨畫隻能取出玉簡,先将這些神道陣紋抄下,然後起身離開。

  大殿之外,因邪神已死,邪惡的意志在漸漸淡去,但殘存的邪念,仍舊在空中飄蕩。

  而饑災的迷霧,反倒還在加重。

  甚至墨畫此前畫下的厚土複構絕陣,也在重新被濃烈的饑災之氣侵蝕。

  “聖紋之路”有些暗淡。

  甚至有些陣紋,已經要重新修補了。

  “必須早點離開了……”

  墨畫回頭看了眼弑骨部的蠻神大殿,而後便轉身,踏上了回程的路。

  ……

  山谷之外,氣氛極爲緊張。

  雖然整場戰鬥,他們什麽也看不到,肉眼也不曾見過任何鬥法的痕迹,瘴霧的深處,更不曾有一絲光芒或破碎的迹象。

  但他們的神識,仍舊感受到了一股,令人膽寒的極端壓迫力。

  仿佛虛實的世界,都被模糊了。

  在他們看不到的世界,正進行着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

  而弑骨屍身,也變得十分癫狂。

  似是受邪神感染,它充滿了憤怒,不甘和驚恐,拼命掙紮,身上纏着的術骨重鎖,也生出了裂痕。

  衆人神色大驚。

  巫祝大人不在,沒人能再僅憑一個眼神,便“震”住弑骨。

  一旦弑骨被邪念控制着掙脫鎖鏈,以不死不滅之軀,與衆人厮殺,後果不堪設想。

  于是衆人不得不全力壓制弑骨。

  二十多金丹出手,以勁力和各種法寶,牢牢鎮壓着弑骨。

  其他蠻兵也列成隊列,警惕弑骨的失控。

  氣氛一度十分焦灼,人心緊張。

  而就在弑骨的癫狂,達到巅峰,眼看着衆人就要壓制不住它的時候。

  瘴霧的深處,突然爆發出了一股更強烈的神念波動。

  仿佛有人,催生出了一道,可以抹殺在場所有修士神識的,鋒芒到極緻的神念。

  這股神念的真正威力,他們原本應該是感受不到的。

  但邪神的降臨,瀕死的恐懼,使虛實的界限,一瞬間産生了融合。

  神念的波動,超額地傳到了現實。

  墨畫以強大的念力,全力斬出的“斬神劍”,讓現世的金丹,也感受到了那種一劍之下,足以令邪神都神魂俱滅的恐懼。

  這是一種,令所有生靈駭然色變的威力。

  這是真正的,神明的力量。

  衆人無不爲之色變,心神俱顫。

  一劍之後,一切都平靜了。

  瘴霧深處一切動靜都消失了。

  弑骨竟也失去了“靈魂”一般,緩緩跪倒在地。

  衆人緊張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結束了?”

  “結果怎麽樣了?”

  “巫祝大人……他……赢了麽?”

  所有人都盯着山谷,目不轉睛。

  周遭一片安靜,落針可聞。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等着。

  不知過了多久,濃烈的瘴霧之中,傳來一陣波動,霧氣翻湧間,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這個身影,瘦削而單薄,并不高大。

  但此時此刻,在衆人眼中,這道孤身行走于邪霧之中的身影,卻強得可怕。

  很快,地面之上聖紋浮現。

  邪惡的瘴霧向兩邊退散。

  墨畫緩緩自邪霧中走出,雖然臉色蒼白,但目光平和,神色平靜,身上的衣袍,也不曾沾了一絲灰塵。

  于萬衆矚目之中,墨畫緩緩擡頭,看向衆人殷切的目光,緩緩開口道:

  “神主不朽,賜我偉力,異端已然伏誅。”

  “死去的族人,可以安息了……”

  這些話語含着悲憫,溫和而輕柔,但卻透着一股堅定的信念。

  衆人的内心,隻覺被注入了虔誠的力量,紛紛半跪于地,虔誠頌道:
  “巫祝大人,英明神武!”

  “神主不朽,佑我大荒!”

  衆人齊聲高呼,聲震林山,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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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朱等人向墨畫行禮。

  術骨部的一衆金丹,竟也忍不住,向墨畫躬身,以示敬意。

  自此墨畫威望更甚,巫祝之名,深入人心。

  唯有戮骨一人站在原地,神色震動。

  ……

  風波平息之後,墨畫便安排了一些善後的事。

  弑骨部山谷的入口,被墨畫命人,用巨石封住了,他還刻上了一些陣法,不讓任何人進去。

  邪神雖死,也被吃了,但殘存的念力,仍舊可能成爲“引子”,讓人心堕落。

  一旦普通修士沾染上,還是會有不堪設想的後果。

  更何況,弑骨部這裏,還藏着一些不可知的陰謀,墨畫打算以後有機會再來看看。

  以後有機會,将弑骨部整體再搜一遍,看有沒有其他發現。

  但現在邪念殘留,饑災之氣蔓延,條件不允許,墨畫也隻能暫時作罷。

  除此之外,是安葬的問題。

  弑骨部這些死去的族人,無法土葬,要直接燒掉。

  在蠻荒大部分部落的習俗中,犯了罪,或是低賤的蠻奴才會被“火葬”,要以烈火焚燒,淨化他們的罪孽。

  火葬是一種“亵渎”。

  但弑骨部的這些人,又隻能“火葬”。

  這些人,都是吃過人的,也曾經被邪神“污染”過,死而複生。

  雖然現在邪神被斬了,源頭算是消除了。

  但這些屍體真要埋在土裏,墨畫也不确定,之後會不會發生其他問題。

  因此隻能燒了。

  對此,其他人,尤其是術骨部的同族之人,雖然覺得不太妥,但也沒其他辦法。

  加上墨畫稱,這些人已經得到了“神主”的救贖。

  他們隻要被火葬,神主就會寬恕他們。

  身爲巫祝的墨畫這麽說,這樣一來,也就沒人再反對了。

  弑骨部這些“喪屍”一樣的族人,便被聚在一起,火化掉了,然後立了一個大碑,用來祭奠他們。

  可當要火葬弑骨的時候,卻出現了問題。

  一是弑骨生前,是金丹後期修士,肉身十分強悍,普通的蠻火,根本燒不掉。

  即便能燒,也至少得燒個七七四十九天才行。

  二是戮骨根本不同意,對他的兄長進行“火葬”。

  其他弑骨部族人,戮骨不管,但弑骨絕對不行。

  “這是我的兄長,是我術骨部的大将,将其屍首焚燒,是對他的侮辱,我絕不允許!”

  戮骨的态度十分強硬。

  赤鋒嘗試說服戮骨,但失敗了。

  其他人就更不敢開口了。

  戮骨是金丹後期大将,是衆人之中,權勢最重,境界最高,實力最強之人,沒人真敢忤逆他的意思。

  但經曆過之前,弑骨“死而複生”的事,大家也不敢真把弑骨,再埋在土裏。

  這件事,隻能墨畫來解決。

  墨畫便去了戮骨的營帳。

  此時已是深夜,戮骨将他兄長弑骨的屍體,就擺在自己的身邊,他連夜守着,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一是害怕弑骨的屍體,再出現什麽變故。

  二是不允許任何人,尤其是丹雀部的那些人,遵墨畫的命令,強行将他兄長的屍體燒了。

  當墨畫在赤鋒的護衛下,走進營帳的時候。

  戮骨冰冷的目光,當即就向墨畫看來,淡淡道:“巫祝大人,還是想燒我兄長的屍身?”

  自從白日裏,墨畫聖紋鋪路,孤身入邪霧,借“神主”之力,斬殺異端之後,戮骨對墨畫的态度,就更尊重了許多。

  盡管墨畫的“成分”複雜,是神使還是妖魔,他還是弄不明白。

  但對“強者”的敬重,是蠻族的傳統。

  戮骨已經開始“平視”,甚至帶了一絲,連他自己的自尊都不允許的“仰視”,來看待墨畫了。

  而墨畫此行的目的,也很簡單。

  就是勸戮骨,自行動手,把他兄長弑骨的屍首燒了。

  這樣塵歸塵,土歸土,一切因果都有了了斷。

  别人燒不行。

  一是戮骨不允許。

  二是唯有金丹後期的戮骨,催動丹火,才能更快将弑骨焚燒。

  其他人修爲不夠,根本燒不掉弑骨。

  隻是如今看來,戮骨十分固執,态度也異常堅決,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服的。

  墨畫看了看戮骨,又看了看旁邊,被鐵鎖束縛着,半跪在地上,龐大威猛,宛如修羅惡鬼一般,散發着攝人威勢的弑骨的屍身,心念突然一動。

  墨畫目光微閃,道:“可以不燒。”

  戮骨一愣,“不燒?”

  墨畫微微颔首,“你既然不想燒,那便不燒了,但土葬也不行,不安全……”

  戮骨皺眉,“那……”

  墨畫道:“帶着上路吧。”

  戮骨神情忍不住有些錯愕。

  這對他而言,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甚至好到,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當真可以?”戮骨确認了一下。

  别的事,他不會詢問墨畫的意見。

  但有關邪異的“死而複生”的弑骨,他不得不重視墨畫這個“巫祝”的話。

  墨畫點頭,而後道:“但是,有一點我要提前跟你說清楚……”

  墨畫微頓,看了一眼戮骨,緩緩道:
  “弑骨的屍體,若是現在燒了,他的因果,也就了斷了,自此幹幹淨淨死去。”

  “但是如果不燒,就留了一絲因果。這個因果是好是壞,你的兄長,之後又會變成什麽樣,誰也說不準。”

  “我不是危言聳聽,你自己考慮清楚了。究竟是燒……還是留?”

  墨畫聲音平靜,但語氣十分鄭重。

  戮骨不知爲何,覺得心頭異常沉重,仿佛是宿命般的抉擇,突然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沉思片刻後,還是堅定道:“兄長的屍身不能燒,我要帶着它上路。”

  墨畫心中輕輕歎息,點了點頭,“好。”

  之後墨畫,也沒再多說什麽,便轉身離開了。

  次日,墨畫命人砍伐尚未枯萎的樹木,制作了一個木棺,将弑骨巨大的屍體,裝進了棺材中。

  墨畫在棺材外,畫了一些陣法。

  這些陣法,并不能防止弑骨“屍變”,隻是用來封存屍身,隔絕血氣,也防止别人神識窺測的。

  至此,弑骨部落的事,暫時告一段落。

  之後衆人,便啓程出發了。

  饑災橫行,餓殍遍地,前途難測,如今丹雀部去不了,弑骨部又全滅了,衆人一時也不知道要去何處。

  但此地是不能再待了。

  墨畫環顧四周,掐着手指,大概尋了一個沒有“兇兆”的方向,便道:“走吧。”

  一行蠻兵,便又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隻不過,這一次,他們還扛着一個巨大的棺材,棺材之中,封存着一位蠻族大将,金丹後期強者。

  ……

  如此走了兩日,到了一處荒林,衆人暫且停下休整。

  墨畫也終于得了空。

  他尋了一個靜谧的地方,用陣法封住四周,而後将神識沉入識海,準備正式開始,将弑骨部的邪神給吞噬掉,用來增強自己的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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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9 11:44:44
第1223章 詭局

    弑骨部的邪神,是一隻新生的邪神,是一隻被逼迫著墮化的邪神,所以處理起來,難度並不高識海之中,墨畫喚出道碑,以鮮紅色的寂滅劫雷,抹去了弑骨邪神的意誌。

    雖然現在,他的神識已經很強了,道化程度也很深,施展的斬神劍也極其鋒利,全力之下足以擊潰一般邪神的神軀,但也還沒到可以完全抹殺邪神意誌的地步。

    用劫雷消下毒,更安全,更放心,也不會有後顧之憂。

    不必擔心自己的神念裏,被別人種了什麼邪惡的「種子」。

    消完毒之後,弑骨邪神那股憤怒且不甘的意念,便徹底泯滅。

    殘留下的,是菁純的神念,還有一些淡銀色的神髓。

    墨畫有些遺憾。

    銀色比金色差了不少。

    這不是高品的神髓,比大荒之主,甚至是大荒之主的一些強大神骸,都差了不少。

    不過想來也不意外。

    弑骨邪神墮化之前,估計也就是一般三品的蠻神,頂多比其他蠻神強些,能真正凝聚神格,擁有銀色神髓,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

    神髓無論什麼品階,總歸都是好東西。

    墨畫便將淡銀色的神髓,全部吸入了腹中,殘留的一絲絲,也被他舔了個幹淨,一點一滴也不浪費。

    舔完之後,墨畫還砸了咂嘴,回味了一下。

    畢竟他好久沒吃神髓了。

    當然,淡銀色的神髓,對如今的墨畫來說,也沒什麼太大的滋味,隻能象征性地解解饞。

    吃完神髓後,墨畫開始吃「正餐」了。

    畢竟神髓雖好,卻是「奢侈品」。

    而墨畫現在結丹在即,肚子很餓,缺的其實是「量大管飽」的幹淨念力。

    神念狀態的墨畫,張大了小嘴。

    弑骨邪神的念力,就如同江河倒灌,風卷殘雲一般,全都被吸入了口中。

    墨畫當即坐定煉化。

    隨著幹淨的念力,被墨畫一點點吸收,他的神識,也開始一點點增強。

    神識的境界,也自金丹初期的二十三紋,向著金丹中期的二十四紋一點點邁進。

    對如今的墨畫而言,神識的增長,極為困難。

    即便他天天練絕陣,對神識的磨煉效果也微乎其微了。

    但吞噬邪神的神識,隻片刻功夫,便讓墨畫的神識,有著明顯的增長。

    這讓墨畫不得不感歎,難怪邪修和魔修,要吸血,吸靈,吃肉,采補。

    任何東西,自己一步步修來的,都是極慢的,但若是搶別人,卻是極快的。

    自己現在,雖然沒搶「人」,搶的是邪票和邪神,但歸根結底,似乎也是在「借外物」,奪外在的神念。

    沒有之前,墨畫靠自己畫陣法,磨煉識海,增強神念,來得心裏踏實。

    一直這樣,靠吃邪神和邪崇增強念力,也不知道根基會不會有問題。

    會不會留下其他什麼莫測的隱患墨畫目光有些凝重,但現在的情況下,他也沒的選。

    若要想變強,想提升神識,不吃也得吃。

    念力被煉化,墨畫的神念在增強,神識境界也在攀升。

    最終在二十三紋接近後期的時候,弑骨邪神的念力,被消化完了。

    墨畫神識的增長,也停在了二十三紋「中後期」的水準上。

    正常情況下,神識的境界,是沒有這種細分的。

    二十三紋就是二十三紋,二十四紋就是二十四紋,不會再分什麼前中後期。

    但墨畫不一樣,他的神識境界,超出尋常修士太多了。而進階之難,更是匪夷所思。

    尤其是到了後麵,每進一紋,都困難重重,要付出很多努力。

    因此,他不得不,自己給自己神識紋路的進階,再細分出一些小層次,用來衡量自己的神念水準,錨定自己神識的強度。

    譬如前期,中期,後期,巔峰這些範疇。

    前期,就是剛進入這一紋的神識境界。

    巔峰,就是差一些,就能破入下一紋了。

    目前墨畫自我感知,自己現在的神識境界,大概介於二十三紋中期和後期之間。

    中期以上,後期未滿。

    這個進度,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

    一隻三品邪神,就將他的神識,直接從二十三紋前期,提升到了中後期。

    這意味著,他若運氣好,再多吃幾隻,真的有可能,在短時間內,便破入二十四紋境界。

    這樣一來,他就真的可以,著手去塑木白金玉骨,煉本命饕餮陣,突破結丹,成為金丹修士了。

    一步步走來,經曆了這麼多凶險,這個曾經有些遙遠的目標,也終於讓墨畫,有一些「觸手可及」的實感了。

    但隨即,墨畫又歎了口氣。

    一隻邪神的念力,隻讓自己從二十三紋前期,漲到中後期甚至連一紋都漲不了。

    自己神識證道的缺口,實在是太誇張了。

    雖說這邪神,本身也不是特別強的那種,而且經煉化消毒之後,留存下的念力,也並不算多。

    但墨畫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他又想起了曾經的那個疑惑:

    天衍訣這門功法,真的是「人」能修的麼?

    自己現在還隻是築基,就隻能靠「吃邪神」來進階了,那以後呢?

    萬一哪天,自己金丹了,羽化了呢,又能吃什麼?

    自己有朝一日,若是洞虛了呢?

    難不成把天也給吃了?

    墨畫歎了口氣,隻覺道途艱難,前途一片昏暗,搖了搖頭也懶得再想了,便直接退出了識海。

    退出識海後,墨畫又打坐了一下,適應一下神識增強後,與自己識海的協調性,以及對自己肉身的掌控性。

    之後墨畫才緩緩睜開雙眼。

    他想了想,又將從弑骨部神像處,抄下來的神道陣紋取了出來,仔細觀察。

    這些神道陣紋,信屈晦澀,並非正常陣師所能掌握的陣道範疇。

    但墨畫能認出,這是「神鎖陣」的傳承。

    因為他曾經也學過。

    在乾學州界,他從「屠先生」布下的種種手段裏,親自學了神鎖陣。

    因此,如今看著這些神鎖陣紋,墨畫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隻可惜機關算盡的屠先生已經死了,物是人非了。

    墨畫莫名有些感慨。

    若不是屠先生「究竟是誰,掌握著神道陣法,並用神道陣法,將弑骨部的蠻神囚禁起來的?」

    「這個人與師伯有關係?」

    「但是—·師伯走的是詭道寄生,他的手底下,真的會有‘活人」麼?」

    「這世上又有哪個‘活人’」,見過師伯後還能保持理智,並到處畫陣法的?」

    墨畫有些捉摸不透。

    而這裏麵,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師伯他,究竟要做什麼?」

    這個問題放在以前,墨畫根本不敢細想,以免越了界,引起師伯的注意。

    可現在,師伯的腳步,在無形中越來越近了,逼得墨畫不得不去考慮這個問題了。

    師伯想做什麼?

    墨畫的第一個猜想便是:

    養道孽。

    這是他最開始在通仙城,第一次接觸師伯的時候,師伯就在做的事:

    招災引禍,養道孽。

    師伯為什麼要養道孽?

    因為師伯心壞?

    惡趣味?

    喜歡操縱人心,看人墮落?

    陰狠恐怖,喜歡災難,讓人滅亡?

    表麵上,這些都是對的。

    但墨畫卻覺得,這些都隻是表象,到了師伯那個層次,他必然沒有這些所謂的俗世的善惡觀。

    師伯所求的,大抵也是「道」,否則他就不會封為「道人」了。

    道人者,求道之人。

    師伯養道孽,是在求自己的「道」?

    那大荒這裏,也是如此?

    師伯也想在大荒養道孽?

    墨畫皺眉。

    可問題是,大荒這裏地盤很大,州界的劃分也有不同,沒有大的成片的「州界」,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大大小小的「山界」。

    這些山界太多了,要是養起道孽來,得養多少隻?

    而且,道孽真的能這麼養麼?

    一隻道孽都已然是天地大災了,更不必說多隻道孽了。

    蠻荒的人,便是死絕了,也養不出那麼多隻吧——

    還是說,師伯他有別的方法,想養出一隻與眾不同的道孽,可以橫跨山界,廣布災禍?

    這隻道孽,會是什麼?

    還有養成道孽之後呢?

    師伯想用這大荒的道孽證自己的「道」?然後他墨畫心頭一顫,一個猜想緩緩浮現出來:

    師伯他—要在大荒養孽,證道入洞虛了麼?

    「洞虛—」

    墨畫神情凝重。

    師伯以羽化的境界,被封為魔宗的「道人」,在魔道的曆史上,也都是不曾有過的事。

    而如今,師伯在羽化修行多年,終於要打算破入洞虛了麼。

    這麼看來,整個大荒,都是師伯為了入洞虛,而布下的局麼?

    叛亂,兵災,饑荒,然後以此為契機,養道孽,讓自己窺破虛實之界限,破入洞虛,成為名副其實的道人,也成為比現在還要恐怖的,詭道大成的」

    完全體的「詭道人」麼—

    墨畫隻覺得遍體陰寒。

    他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

    逃。

    現在的大荒,完全就是師伯養道,證道的「道場」。

    師伯不知布局了多久,盡管表麵上看不出來,但在這裏,師伯其實才占據「主場」。

    這種情況下,沒有誰能跟師伯玩。

    自己更不例外。

    自己現在還沒金丹,而恐怖的師伯,卻已經要破入洞虛,變得更恐怖了——

    麵對師伯,自己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誇張一點說,自己連師伯的手段究竟是什麼,布了什麼局,怎麼布的,要達到什麼目的,如何達到,這些具體的謀劃,完全一無所知。

    更不必說,與師伯正麵「交手」了。

    這是一個死局。

    「可逃—又真的能逃得掉麼?」

    現在這種情況下,又能往哪裏逃呢?

    更何況,自己一旦逃了,丹朱他們怎麼辦?

    紮木長老,小紮圖,還有那些自己培養起來的勢力,自己教育起來的孩子,在接下來的大劫裏,在師伯的手掌裏,又有幾個能活下來?

    自己要眼睜睜看著,他們去送死麼?

    墨畫沉默片刻,深深歎了口氣。

    「逃——也不是辦法啊」

    麵對師伯,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墨畫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了,這個世上,的確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解決的辦法的。

    就像人一輩子,最終的結果都是「死」一樣。

    所有的事物,最終的狀態,可能也都是「滅亡」

    任何人都無能為力,也無可挽回。

    墨畫躺在地上,雙眼證愜看著帳篷頂部,為此竭心苦想,失眠了一整夜,還是沒一丁點辦法。

    「道人」這種層次的對手,對他這一個小小築基而言,無疑是「地獄」級別的。

    而且是斷檔的「地獄」級別的道人。

    直到次日,太陽照常升起。

    墨畫這才回過神來。

    經過一夜修煉,盡管神識變強了,但他卻並不是很開心。

    因為在師伯麵前,這點「強度」,連頭發絲都算不上。

    他的心頭蒙著一層陰,看著明亮刺目的眼光,也覺得是灰白色的。

    但沒辦法,日子還是得過。

    哪怕明天就是大荒的末日了,今天還是得努力活著。

    這讓墨畫有一種說不出的割裂感。

    而今天活得,其實也很不容易。

    因為饑災蔓延,大荒死傷太多,滿目瘡,而他們這六千人的蠻兵,也很快就沒補給了。

    再不考慮補給的問題,可能沒等到師伯出手,他們這些人,就先得餓死了。

    骨和丹朱,以及其他術骨部和丹雀部的金丹蠻修,一同開會商議此事。

    但外在形勢之險惡,變化之無常,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控製的。

    也幾乎不可能有什麼好辦法。

    即便是墨畫,也隻能碰運氣。

    他用占卜術,卜算了許久,終於找到了一條,看似有「人氣」的路。

    路的前方,似乎有「人群」聚集。

    墨畫帶著眾人沿著這條路,走了大約五日,離開了荒山,進入了一片荒漠。

    周遭更荒涼了,而且氣候更炎熱,放眼望去,全是紅黃色的風沙,沒有一丁點人煙,看著是絕路。

    一時人心浮動,若非墨畫有「巫祝」的威望,而且以「神諭」指引,否則蠻兵在饑渴交加之下,肯定會發生動亂。

    如此,又走了兩日,在漸漸嚴重的饑渴之中,眾人終於在赤色的荒漠中,看到了一丁點綠色。

    這似乎是荒漠中的一片綠洲。

    此時外麵在鬧饑災,但這綠洲之中,反倒有不少蠻族修士聚居,透著幾分格格不入的生機。

    眼前情況不明,墨畫想了下,便讓蠻軍大部隊,駐紮在遠處,暫時休整。

    他自己則和戮骨,丹朱,赤鋒三人,先去綠洲裏看看情況。

    骨身材高大,修為最強,被墨畫要求,穿著一身粗陋的蠻族衣服,用鬥笠遮著麵容,以免驚擾了他人,引出騷動。

    丹朱和赤鋒,也都改了妝容。

    墨畫修為最低,隻有築基,便裝成了丹朱的跟班,在夜色掩映下,一行四人,緩緩向著荒漠中,唯一的綠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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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9 12:34:17
第1224章 銷金窟
  墨畫四人隐匿氣息走近綠洲,在數裏之外,遙遙一望,便見夜色掩映下,綠洲之内,竟燈火通明,一片盛景,仿佛在饑災的荒漠中,盛開的一朵昙花,無不心中詫異。

  幾人也沒貿然進去,而是遠遠觀察了一陣。

  綠洲内有各種營帳,和砂石建造的宮殿。

  不少蠻修,在其中來往,形形色色,身穿的衣物不同,皮膚上刻的圖騰妖紋也不同,應該是來自不同部落。

  這裏顯然,是一處饑災之下,幸存者的荒漠營地。

  而且,能進營地的人,身份似乎都不一般,至少在各部落,都是有頭有臉的。

  綠洲内部,一些房間内,觥籌交錯,玉體橫陳,歡聲欲語不盡。

  外面饑災橫行,屍浮荒野,這裏卻醉生夢死,頗有些荒誕意味。

  而此時綠洲外的大門,是緊閉着的。

  大門之外,也聚集了一些人。

  這些人風塵仆仆,不知是從何處逃難來的,瀕臨絕望之際,見這荒漠中的一處綠洲,便如見了黑夜中的螢火一般,全都圍聚了過來,想進綠洲避難。

  隻是夜晚時分,綠洲大門不開放。

  這些難民,隻能圍在大門外,一臉焦躁憂慮地等着。

  墨畫想了想,便也讓丹朱和戮骨,一臉低調地在大門外排隊。

  他們幾人都喬裝過了。

  丹朱英俊,是個少主,戮骨和赤鋒兩人像是護衛,墨畫則像是少主的跟班。收斂了氣息之下,一時倒也沒人懷疑。

  不過這種荒年之下,大家全都自顧不暇,也沒人在乎他們。

  幾人就這樣等着,一直等到天明破曉。

  綠洲内傳來人聲,大門緩緩打開,走出了一個門衛。

  衆人心急,正待一擁而上,那門衛目光一冷,威壓外放,震懾住了衆人。

  “金丹!”

  衆人心中一驚,見門衛都是金丹,都不敢再放肆。

  一些原本有歪心,想趁火打劫的,也都收斂了心思。

  綠洲門衛道:“如今是大災之年,我家主人,有好生之德,可以放你們進去。”

  “但是,有兩個條件:”

  “一,你們要有正經身份,至少是部落管事或是長老之上的身份。”

  “二,你們要支付一張不菲的門票。”

  “不符合這兩個條件,想進來也行。”

  “就是要委屈各位,去做蠻奴了。蠻奴也可以進綠洲,隻不過待遇……不必我多說了。”

  “若不符合條件,又不願做蠻奴,那隻能請回了,恕不招待。”

  “如今時局動亂,我家主人也是不得已而爲之,還請各位包涵。”

  這門衛語氣委婉,但态度很強硬。

  而一個金丹,能做門衛的地方,顯然也不容得旁人造次。

  衆人便開始排隊,出示信物,驗明身份,且付出一些财物或是修道寶物,用來當“門票”。

  快輪到墨畫等人時,前面突然爆發了小沖突。

  一個大漢,竭力聲稱自己是某個部落的酋長。

  門衛讓他出示信物,他卻說自己身爲酋長,不需要什麽信物。

  門衛道:“沒信物不能進。”

  大漢便急了,說自己真的是酋長,甚至還要硬闖,門衛隻能出手,将他打斷了腿,丢在了荒漠中。

  之後門衛又重申道:“口說無憑,要信物。”

  人群中,便有一些人臉色發虛,心生了退意。

  便在此時,墨畫前面一隊人中,一個少年連忙大叫道:“我有信物!我有!我是貢圖部少主,我有信物!”

  綠洲門衛見他叫得大聲,而且一臉少爺模樣,便點了他的名,“你來。”

  自稱“貢圖部”少主的少年,便立馬走上前去,呈上了一枚白玉做的令牌。

  其他部落的令牌,大多是妖獸骨骼做的,但他這個令牌,竟是名貴的白玉做的,頗爲少見。

  綠洲門衛端詳了半天。

  貢圖少主害怕他不放行,又偷偷塞了一個小袋子過去。

  他動作隐晦,别人或許沒看到,但沒瞞過墨畫的神識。

  而且墨畫能從這小袋子中,感受到一股溢出的靈氣,顯然裏面裝了不少靈石。

  大荒這個地方,靈石是極爲稀缺的。

  少有的一些靈礦,都集中在大荒王庭,還有一些大部落手中。

  王庭把控着大荒修煉的命脈。

  普通蠻修修煉,用的都是碎靈石,或一些被污染過的,次等的靈石。

  甚至爲了規避“靈氣”的需求,不少蠻修走的都是“妖修”的路子。

  他們靠吃妖獸,來補充血氣,靠煉化妖力,來汲取那一絲修道之力,以催動蠻荒的功法和道法。

  在道廷傳統的體系中,靈力和妖力,是泾渭分明的。

  靈力是正,妖力自然是邪。

  但墨畫接觸大荒久了,觀念有了些變化,知道這麽劃分,有些武斷,而且流于刻闆的教條。

  靈氣是自然間天地,無污染的,純粹的修道之氣。

  妖氣其實也是“靈氣”,隻不過是妖獸體内,被妖力污染的“靈氣”。

  邪氣同樣如此。

  由各種天地之氣,轉爲修道之力,便是修士力量的來源。

  修士修靈力,自然是最純正無害的路子,是正道。

  修其他妖力,邪力,修行速度會快,道法威力會強,但又幾乎百分百會失去理智,淪爲魔道。

  正魔之分,大抵由此而來。

  這種正魔之分,本也并沒有錯,若是基礎的正魔之念都分不清,遲早便會行差踏錯,走火入魔。

  但這種“正魔”,對大荒來說,其實意義不大。

  因爲他們爲生活和修行所迫,根本沒資格,去求那種純粹的“正道”。

  靈石的匮乏,導緻他們若要修行,就不得不走“半妖”的路數。

  整個修界,靈石分配是不公的。

  有些人,自生下來就過着靈石貧乏的日子,又如何能苛求他們,去走純粹的正道?

  隻不過,大荒這裏,顯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靈石匮乏。

  至少眼前這位“貢圖部”的少主,出手就很闊綽。

  墨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綠洲的門衛,摸着裝滿靈石的儲物袋,也看着這位貢圖少主。

  貢圖少主賠笑。

  綠洲門衛粗略掃了眼貢圖少主的令牌,點頭道:“貢圖少主,沒錯,請進吧。”

  他的話中,都帶了一絲客氣。

  貢圖少主顯然頗爲受用,他扶着身旁一個女子,率先進了綠洲。

  他身旁的女子,裹在厚厚的衣袍中,頭上還戴着面巾,看不清面容。

  但這貢圖少主,對她顯然頗爲上心,一直緊随不舍地攙扶着,仿佛是看管心愛的寶物。

  貢圖少主和女子進了綠洲後,他身後的五六個護衛,才推着一些車子,一同走了進去。

  綠洲門衛放他們進去之後,轉過頭道:“下一個。”

  下一個,就是墨畫了。

  但墨畫隻是“跟班”,這種事由丹朱出面。

  丹朱便走上前去,遞了一個令牌過去。

  令牌上展示的身份,是丹雀部一個偏部的少主。

  本部少主的身份太顯赫了,丹朱便用了一個偏部少主的身份,但即便如此,還是引得門衛極爲重視。

  畢竟丹雀部可是大部。

  而且丹朱的容貌儀表,實在是不凡。

  丹朱又遞出一件丹雀部的寶物,當做“門票”。

  門衛的态度,恭敬了許多,兩手捧着令牌,還給了丹朱,道:“少主,請。”

  丹朱點了點頭,便領着墨畫,進入了綠洲。

  墨畫則回頭看了一眼。

  後面的人,還在排着隊,一臉渴望地想進綠洲。

  若有信物,能支付得起門票,他們自然能進。

  可若什麽都沒有,就隻能被拒之門外,或者他們自願爲“奴”,以求能在這荒涼的年頭,能有個“寄身”的地方。

  在生死面前,是人是奴,有沒有尊嚴,也顧不得了。

  墨畫輕輕歎了口氣。

  ……

  穿過大門,走過一支蠻兵駐守的街道,便進入了綠洲内部。

  屋舍宮殿林立,街道井然,坊市喧鬧,人流穿梭,喧鬧聲鼎沸。

  一些樓上,還有不穿衣服的蠻族女子,笑着向人群招手。

  置身其間,便是墨畫都有一陣恍惚,仿佛自己不是在大荒,也不是在災年,而是在九州之内,某個“繁華”的銷金窟。

  丹朱等人互看一眼,也都皺了皺眉頭。

  情況不明,墨畫打算先找個地方落腳。

  這綠洲裏,也有客棧,而且還有不少家,貴的便宜的都有。

  荒年物價高。

  墨畫勤儉慣了,便想找個便宜的,臨時住住算了。

  丹朱沒說什麽,但戮骨卻不同意。

  他是術骨正部大将,到哪裏都講排場,自然住不慣便宜的地方。

  墨畫也不想自己這個巫祝顯得“小氣”,便沒說什麽,反正是丹朱出錢。

  于是衆人便住在了綠洲中,最昂貴,也是最奢華的客棧裏。

  而在客棧裏,他們又碰到了那個少年,也就是貢圖部少主。

  貢圖少主不缺靈石,而且一副少爺做派,到哪都很講究,因此住最貴的客棧,也在情理之中。

  墨畫沒理貢圖少主。

  但貢圖少主,反倒先跟墨畫等人,打起了招呼。

  在大門外,衆人排隊時,有過一面之緣。

  這雖然不算“交情”,但在這荒年,活人都沒幾個的情況下,彼此間也能算是“熟人”了。

  在綠洲外,大家都比較警惕。

  到了綠洲内,人聲鼎沸,環境一安逸了下來,這貢圖少主便多了幾分閑心,也有了結交的意思。

  畢竟丹朱可是實打實的丹雀少主,自帶一股尊貴之氣。

  丹朱便與這貢圖少主,簡單聊了聊。

  與墨畫待久了,丹朱的心思也活泛了不少,也學會套話了。

  言語之間談及自己,就一語帶過,聊到這貢圖少主,就适當說點好話,這貢圖少主一開心,就竹筒倒豆子一般,什麽都往外說了。

  貢圖,是一個朱雀山界外的部落。

  不光是墨畫,便是丹朱等人,此前都不曾聽過。

  這個部落,也是三品,勢力不算大,但地位很特殊,是給大荒王庭專職做一些置辦和采買行當的,算是王庭的買辦。

  至于爲什麽,會逃到此處,據說也是因爲,饑災将大荒的王域給隔絕了,他們這些周邊依賴于王庭的部落,隻能被迫向東方遷徙。

  遷徙途中,他這少主跟部落走散了,一路颠簸流離,不知爲何,就逃到了這裏。

  丹朱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這貢圖少主,一路上憋壞了,此時遇到丹朱這個“同階層”的貴人,自然談興濃烈,暢所欲言。

  說着說着,有仆役端了菜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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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菜,經過簡單烹饪,雖談不上好,但在這荒年,已經算很難得了。

  貢圖少主不與丹朱說話了,轉過頭,扶着身旁那女子的肩膀,憐惜道:
  “這一路上,委屈你了,吃點東西吧。”

  那女子點了點頭,掀開了蓋頭,其姿容竟出奇地白皙美豔,尤其是在這荒漠中,顯得更爲動人。

  周遭瞬時安靜了一會,很多人的目光看來。

  這女子的豔色,刹那間不知落入了多少人的眼裏。

  可這貢圖少主,卻渾然不在意,不僅不在意,反倒還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顯得頗爲自豪。

  他親手爲這美貌女子喂食,兩人耳鬓厮磨間,顯得濃情蜜意。

  墨畫默默看着,一言不發。

  ……

  下午時分,墨畫便讓衆人各自分開,去打探一些消息。

  六千多的蠻兵還在等着,他們此行的目的,是想看看能不能從這綠洲中弄點物資,以免蠻兵饑餓,引發兵亂。

  修士有“儲物”的手段,以眼前這綠洲的規模,的确有可能,藏有一大批物資,養活六千蠻兵。

  隻不過這綠洲,來頭神秘,勢力也未必小,因此要提前打探清楚。

  墨畫還叮囑戮骨:“隻打探消息,不可惹事,不可動手。”

  四人當中,要數戮骨修爲最強,身份最高,也最“不聽話”,因此墨畫才特意叮囑。

  戮骨隻冷哼道:“知道了。”

  衆人散開,各自查了一下午,傍晚時分又在客棧碰頭,交換了一下信息。

  這綠洲中,的确有不少商閣和庫房,顯然囤有物資,尤其是肉食,幹糧,還有一部分不知從哪來的辟谷丹。

  具體多少不清楚,但足夠解燃眉之急。

  隻不過,這些物資,要想“交易”過來,代價肯定不小。

  戮骨的意思是直接搶。

  他是術骨大将,隻有用武力“交易”其他物資的概念,而不會真花靈石去買。

  墨畫覺得不太妥。

  平白無故,搶别人東西,總是不太好。

  而且也不是那麽好搶。

  最終四人決定暫緩一晚,再行商議。

  入夜,戮骨和赤鋒住在一間房,墨畫和丹朱住在另一間。

  丹朱在床上打坐修行。

  墨畫躺在床上,蓋着毯子,神識在識海裏練陣法。

  練着練着,他神識忽而一動,察覺到了一絲異常的動靜。

  墨畫睜開眼睛,發現丹朱也睜着眼睛,正看着自己,顯然他也察覺到了不對。

  墨畫示意丹朱别出聲,自己則貼着牆壁,放開神識,果真感知到隔壁房間,傳來一陣騷動。

  隔壁房間住的,是貢圖部的那個少主。

  此時他的房間内,好像有幾個不速之客。

  這些不速之客,在深更半夜,闖進貢圖少主房内,将貢圖少主和他那個美妾綁了,然後便離開了。

  盡管他們鬼鬼祟祟,刻意隐藏了行迹,但還是鬧出了一些動靜。

  不隻是墨畫,周邊的客房内,也有不少修士察覺到了。

  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沒人有動作。

  丹朱看向墨畫。

  墨畫沉思片刻,道:“我們去看看。”

  而後墨畫取出兩件,妖皮制的隐身衣袍,自己披了一件,給了丹朱一件。

  丹朱看了眼道袍,又看了眼墨畫。

  墨畫怕他多想,便道:“這是不久之前,從其他部落繳獲來的。”

  丹朱點了點頭,也不知是真信了,還是習慣了。

  兩人披着隐身衣袍,離開房間,又遇到了戮骨和赤鋒兩人。

  墨畫覺得這兩人有些累贅,本不想帶他們,可想一想,又覺得這綠洲裏底細不清,帶着這兩個打手也好。

  墨畫隻能又從儲物袋掏出兩件隐身衣袍,給他們披上。

  四人隐着身,先看了眼貢圖少主的房間。

  房間空蕩蕩的,隻不過碎了些桌椅,沒什麽好看的。

  但墨畫記得,這個貢圖少主,是有金丹護衛的。

  墨畫有些疑惑,順路又到了這貢圖少主護衛的房間看了看,發現這少主的金丹護衛,正趴在桌子上,口吐綠水。

  桌子上,有一個酒壺,酒壺裏的酒,摻了猛烈的毒藥。

  墨畫皺眉。

  他不再耽擱,當即動身,向這貢圖少主被擄走的方向追去。

  追了一炷香功夫,隐隐約約,便見前方有幾個黑衣人,正扛着兩個布袋,袋子裏裝着人。

  墨畫沒有貿然打草驚蛇,隻遠遠跟着。

  跟了一段距離,這幾個黑衣人,便進了一間不起眼的房子,在房子的最裏面的角落,開了個暗門,進了地下室。

  黑衣人進去後,将暗門關上了。

  片刻後,丹朱走近暗門,伸手推了推,發現推不動,顯然暗門後面,是有鎖的。

  丹朱看向墨畫。

  墨畫看了看暗門,伸出手指,點在門鎖上,陣紋蜿蜒間,不一會兒門就自動開了。

  丹朱幾人心中暗驚。

  破門容易,但這樣不露痕迹地“開門”,實在是有些神奇。

  暗門打開了,戮骨在前,赤鋒在後,丹朱和墨畫則走在最後。

  四人便這樣,沿着陰暗的石道,一直往裏面走,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才走到盡頭。

  盡頭是一大座監牢。

  監牢之内,有很多密室,似乎是用來關押和拷問人的,裏面各種刑具,一應俱全。

  貢圖少主和他的美妾,不知被抓去了何處。

  墨畫正準備放開神識,細細查看,耳邊卻忽然聽聞一陣女子的啜泣和求饒聲。

  地牢陰暗死寂,這聲音便尤其分明。

  衆人循着聲音,走到走廊盡頭,最右側的一間密室。

  其他密室,都是監牢。

  而這間密室,卻布置得像是“閨房”,燭光紅帳,地面還鋪着妖獸的皮毛,看着有些奢華。

  室内香氣氤氲。

  墨畫嗅了嗅,發現這香,竟含着“催情”的成分。

  他雖然沒用過,但當初在蒼狼城,已經死去的好色的姬長老,特别喜歡熏這種東西。

  此時的密室内,共有三人。

  貢圖部少主被堵着嘴,捆在一旁,隻有眼睛睜得很大,含着悲憤。

  他那白皙美豔的妾室,也被捆着,按在床上,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撕下來。

  撕她衣服的人,是一個蠻族大漢,有金丹境修爲,赤着上身,一臉歡愉。

  墨畫不用想就能猜到,一定是白日裏,這蠻族大漢看到了這美妾的容顔,勾動了欲望,因此晚上便命人,将這美妾給偷搶了過來。

  隻不過,搶女人便罷了,爲什麽連貢圖少主,也搶了過來?

  此時這女子,衣服被撕了大半,露出大片雪白之色。

  蠻族大漢越發興奮,忽而轉過頭,看了一眼貢圖少主。

  貢圖部少主似是不忍見自己的美妾被人玷污,雙眼緊閉,眼角流下淚水。

  蠻族大漢見他竟閉着眼,神情不悅,走上前去,扼住他的喉嚨,罵道:
  “誰讓你閉眼的?把眼睜開,親眼看着。你他媽不看,我他媽幹着還有什麽意思?”

  大漢又道:“這麽美的女子,就得在他男人面前享用,見她的羞怯悔恨,見她男人的憤怒無能,這樣才夠意思。”

  “你睜着眼,看你心愛的女子,是怎麽婉轉承歡的。”

  貢圖部少主仍舊閉着眼,不願看。

  蠻族大漢厲聲道:“你若不看,我便挖了你的眼,再将你女人分屍。”

  貢圖少主隻能睜開眼,一臉憤怒與痛苦。

  蠻族大漢一臉陰笑,這才滿意。

  墨畫眉頭皺起。

  大荒這個地方的變态,玩得是真的花。

  有時候,人一旦沒了道德的底線,放任欲望,真的是怎麽變态怎麽玩。

  人常用“畜生”來罵人。

  但畜生沒腦子,也沒人的想法多。

  所以,人一旦畜生起來,是真的比畜生還畜生。

  丹朱也一臉憤怒。

  戮骨和赤鋒則一臉冷漠。

  他們都是将領,淡漠生死,在戰場上,再好看的皮囊,割開來都隻是血淋淋的爛肉。

  眼前這一幕,他們隻覺無聊。

  蠻族大漢卻陶醉其中,又去撕那女子的衣物,品味這美妾的豔色和哀求,以及他男人的無能和痛苦。

  貢圖少主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

  丹朱又看向墨畫,他心善,顯然不想袖手旁觀。

  墨畫心中歎氣,現在出手,肯定會鬧出動靜,引發一些變故,但也不能真的見死不救。

  墨畫點了點頭。

  丹朱手掌一握,操縱玄火,化爲火鏈,捆住了蠻族大漢的脖子。

  赤鋒閃身向前,對着大漢的後腦勺便是一拳猛擊。

  這蠻族大漢,隻覺後腦震痛,待反應過來,當即大怒。

  但他隻有金丹初期,自不是丹朱和赤鋒兩人的對手,再加上被先手重創,沒幾個回合,便重傷倒地。

  戮骨隻冷眼旁觀,懶得動手。

  制伏住蠻族大漢後,丹朱取出一件衣衫,披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得救,眼含淚光,泫然欲泣,擡頭看着丹朱,一時有些癡了。

  墨畫則手指一點,解了貢圖少主的鎖鏈。

  貢圖少主得救,也不道謝,隻一味沖向他的美妾,将美妾緊緊摟在懷裏,流着淚道:

  “珠兒,你沒事吧,是我不好,是我無能,我沒保護好你。”

  女子隻抿着嘴,什麽都不說。

  墨畫見狀,心如明鏡一般,暗自搖頭。

  而這裏爆發的戰鬥,時間很短,但畢竟是金丹在動手,波動很強。

  很快就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沒過多久,便沖進來另一個,身穿錦袍的蠻族金丹大漢,見狀神情大怒,斥道:

  “混賬,你們是什麽人,膽敢在此鬧事?!”

  墨畫還沒說話。

  身旁一直冷眼旁觀的戮骨,卻怔了下,而後突然神色大變道:“是你?!”

  錦袍蠻族大漢見了戮骨,愣了片刻,當即面露驚恐:

  “戮骨大人?!您,您怎麽會……”

  戮骨目光冰冷,語氣森寒,一字一句道:“弑骨部滅族了,你是我兄長的部下,爲什麽會沒死?”

  那金丹大漢一時神情大慌,轉身便不顧一切,拼命逃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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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 08:22:06
第1226章 骨刻靈樞

  戮骨還在對金兀塗用刑,恨不得將金兀塗的血肉盡數凌遲,將他的骨頭也碾碎,以此方泄心頭之恨。

  金兀塗只一味傻子一般笑著,渾似一塊滾刀爛肉。

  墨畫便道:「行了,再打就打死了,什麼也問不出來了。」

  這句話聲音不大,聽著也很年輕,但出自墨畫之口,卻含著莫名的份量。

  戮骨竟漸漸抑制住了怒氣,收手了。

  被打得幾乎不成人形的金兀塗一愜,忍不住看了眼墨畫。

  這個區區築基境的少年,只說了一句話,竟然就能制止暴怒中的骨大人金兀塗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流露出了一絲茫然和錯。

  墨畫招了招手,喚來了幾個蠻兵,吩咐道:

  「把這「叛徒」帶去監牢,餵點草藥,治下傷,別讓他死了。」

  「是。」

  幾個蠻兵將金兀塗帶了下去。

  骨目光冰冷地看著墨畫。

  墨畫淡然道:「事緩則圓,人緩則安,你靜靜心,再想想怎麼審他,越急越容易壞事。」

  骨神色默然,言語上沒有表態,但也沒再追究,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戮骨離開後,墨畫也在靜心思考,怎麼料理這個金兀塗。

  「體罰」估計是不行了。

  哪怕自己用陣法刑板都不行。

  金兀塗被戮骨折磨,血肉模糊,骨頭不知斷了多少,可結果還是破罐子破摔,認命了一般什麼都沒說。

  骨是金丹後期,下手肯定比自己狠,他用武力,都撬不開金兀塗的嘴,自己即便用陣法施刑,估計也不行。

  不知是不是與,金兀塗學的那種「褪皮」的巫術有關。

  將血肉,視為身外之物,不拿自己當人,那一切肉身的痛苦,便是可以割捨的?

  墨畫眉頭微沉。

  既然如此,肉刑不行,那就只能從精神上進行摧殘了。

  墨畫下意識就決定用「道心種魔」試試。

  他花了點時間,想好了話術,凝成了「種子」,一邊沉思著,一邊向監牢走去,一直走到金兀塗身前。

  看著被關押在監牢中,滿身鐵索,血肉淋漓的金兀塗,墨畫心念一動,剛想開口,去催動道心種魔,心中卻猛然一悸。

  心悸之餘,墨畫的腦子也瞬間清醒了許多。

  「我在做什麼?我是在對別人用道心種魔?」

  墨畫眉頭緊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違和感。

  這種情況下,道心種魔似乎是最好的辦法。

  可墨畫很快又意識到,這也是最「危險」的一種辦法。

  大荒這裡,可是師伯的「棋盤」。

  自己要在師伯的棋盤上,用從師伯那裡學來的道心種魔,操縱他人的想法?

  這麼一想,墨畫心頭便是一驚。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膽子肥的問題了可問題是自己之前在大荒,好像也動用過一點道心種魔的法門,儘管只有一點點,但會不會—.已經被師伯察覺到了?

  這不是沒可能.

  墨畫心底莫名有些發涼。

  但是·大荒地域很大,這意味著棋盤很大。

  大荒修士很多,意味著棋子也很多。

  自己只是這茫茫棋局,眾多棋子中的一枚,師伯他貴人事忙,應該也未必會發現自己墨畫心中沉重。

  無論哪種,似乎都有可能,他一時也拿捏不准。

  但準備好的「道心種魔」,卻是再也用不下去了。

  若不知道還好,無知者無畏,他用起來也沒什麼顧忌。

  但現在他知道了,就不可能不在意了,甚至不可能不心生忌憚,乃至懼意了。

  即便現在,師伯他還不知道自己,但一旦習慣用道心種魔,用得久了,痕跡多了,師伯早晚會逮到自己。

  常在河邊走,不可能不濕鞋。

  被淹死的,也都是會水的。

  墨畫深深吸了口氣,將蠱惑人心的話語,又回了肚子裡。

  可不用道心種魔,還能用什麼手段?

  用什麼手段,能破了這金兀塗的心防,讓他吐露真言?

  墨畫匿身於暗處,默默看著金兀塗,目光深邃,似乎想看破金兀塗的內心。

  被關押在監牢中的金元塗,原本沒什麼感覺。

  可被墨畫看著,他心中猛然便生出一絲不安和惶恐,仿佛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算計著他,有一隻洞悉人心的惡鬼,正在注視著他。

  金兀塗閉上眼,什麼都不想。

  可他越是控制自己不想,想的就越多。

  人心露出了破綻,最害怕的東西,就會忍不住往外浮現。

  漸漸地,金兀塗額頭滲出冷汗,心底便有些承受不住壓力,他只能喃喃說著什麼,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沒事—」

  「沒事—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墨畫一愜,目光微閃,而後漸漸收斂了神念上的壓迫,身形漸漸淡去。

  墨畫一離開,監牢內的壓迫感,瞬間消失。

  可金兀塗並未覺得輕鬆,受那股神念影響,他只覺得自己內心的漏洞,越來越大,內心的恐懼越來越深。

  肉體上,沒有多餘的傷痛。

  但內心的壓抑,惶恐卻如影隨形—

  金兀塗目光睜大,惶恐不安。

  墨畫離開後,認真考慮了足足一個時辰,這才來到軍營最深處的營帳內。

  營帳之中,有著一座巨大的棺木。

  骨的屍首,就被封在棺木里。

  儘管已經下定了主意,可事到臨頭,墨畫還是有些猶豫。

  站在弒骨的棺木前,墨畫沉默了良久,心中天人交戰,最後深深嘆了口氣,目光也堅定了下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大災當前,有些原則也不得不變通。

  墨畫讓人,喚來了赤鋒,吩咐道:

  「弒骨的屍體,有些異狀,我要以神主之力淨化一下,你傳令下去,將周遭場地封了,任何人不得打擾,更不得靠近。」

  赤鋒神色有些嚴峻,點頭道:

  「是,巫先生。」

  封了場地後,墨畫讓赤峰打開弒骨的棺木,默然片刻,緩緩開口道:

  「你將弒骨的血肉割開,露出經脈和骨骼—.—」

  赤鋒臉色一變,「巫先生,這——」

  墨畫搖搖頭,淡然道:「照做就是,一切皆是神主的旨意。」

  赤鋒皺眉,曙片刻,還是決定相信墨畫。

  他沒再猶豫,抽出隨身的骨刀,遵從墨畫的吩咐,開始對弒骨的屍身下刀。

  弒骨是金丹後期,死後還帶著屍僵,肉身十分堅韌。

  但他畢竟是死了,死了之後,無神識可控制肉身,雖則僵硬似鐵,但金丹中期的赤鋒,也不是破不開,只是要費勁多剖幾次罷了。

  墨畫事先在弒骨的四肢骨骸上,畫出了幾道線,勾出了幾個點。

  赤鋒按照墨畫的筆墨,自節點下刀,沿墨線解剖。

  鈍刀子割鐵一般,足足一個多時辰後,才將弒骨的屍身剖開,露出裡面的森森白骨。

  墨畫頜首,「好了,你先下去吧。」

  赤鋒深深看了墨畫一眼,點頭道:「是。」

  赤鋒離開後,墨畫看著被解剖開,露出白骨的弒骨,又輕輕嘆了口氣。

  隨後他便不再遲疑,取出骨刀,蘸著靈墨,開始按照自己的規劃,在弒骨大將的骨頭上畫陣法。

  畫陣法的手法,是得自屠先生的骨刻之法。

  所畫的陣法,是他曾經拿來控戶的小靈樞陣。

  骨刻之法,是必須要學,要練,而且必須練會,練熟,不得出一點差錯的。

  因為,這是他「結丹」必備的手法之一。

  將來的某一天,他要用骨刻之法,將那一副二十四紋的十二經餮靈骸絕陣,刻在自己的骨骸之上。

  在自己骨頭上刻陣法,是極兇險的事,一點疏忽都不能有。

  必須練得爐火純青,無一絲一毫錯謬才行。

  只是他一直沒好機會「練習」。

  之前他讓赤鋒,打斷了鐵術骨的骨頭,在鐵術骨的骨頭上,倒是試著畫過一次。

  結果只畫了一筆,金丹境的鐵術骨,直接就疼暈過去了。而且這期間,伴隨著大量生機流逝。

  真拿鐵術骨做「耗材」,他的命根本經不住耗,自己也不會有太多「練手」的機會。

  疼痛無法忍,生機會流失,既然如此,就不能拿「活人」來練手。

  不能拿活人練,就只能用「死人」了。

  死人不會痛,而且已經死了,不存在生機流逝的問題。

  死去的弒骨,就是目前最好的「素材」。

  而且弒骨的戶體,也不得不處理。

  金丹後期的大將弒骨,生前實力極強,死後的戶體宛如惡鬼,也極其可怕,可以說是一副底子極其強大的「素屍」。

  戮骨又不願將他這兄長的屍體「火葬」。

  那弒骨的屍體本身,也就成了一個大隱患。

  一旦將來某一天,弒骨被其他人煉化或控制了,必將釀成一場災難,遺禍無窮。

  為了避免這種「災難」發生,避免弒骨的屍體將來被別人控制,所以墨畫只能先想個辦法,自己先把弒骨給控制了。

  就像當初,他在南嶽城做過的那樣。

  危險的因素,要掌握在自己手裡。

  而涉及「控屍」的手法正統的陰屍谷的邪道煉屍之法,墨畫肯定不會,他所會的控屍之法,也只有一個,那就是小靈樞絕陣。

  這是一品十二紋的絕陣。

  一品絕陣,可以視為「類二品」的陣法,用在金丹後期的弒骨身上,還是太微弱了。

  可能根本控制不了太多,最多只能控制弒骨的屍體,進行一些簡單的動作,無法戰鬥,無法殺伐。

  但目前來說,這也足夠了。

  墨畫也沒其他更好的手段了,只能這麼做。

  封閉的,暗沉的營帳內。

  墨畫一個人,跳進弒骨的棺材裡,開始在弒骨巨大的屍身上,以骨刻之法,刻下小靈樞絕陣。

  既以此來練習,如何在人體上,進行「骨刻」改造之法。

  同時也事先埋下小靈樞陣,避免此後發生其他屍變的隱患。

  時間一點點流逝。

  外面的事,自有丹朱等人去處理。

  墨畫自己則潛心在弒骨屍體的骸骨上,刻下小靈樞陣。

  對墨畫而言,小靈樞陣不難。

  難的是骨刻。

  尤其是在弒骨的戶體上,進行陣法骨刻。

  這裡面有很多細節要注意,也有很多問題要考慮。

  墨畫沉下心來,將問題一一解決,將骨刻的進度,一步步推進。

  隨著時間流逝,一道又一道靈樞陣紋,被墨畫印刻在了弒骨的屍身之內。

  墨畫的骨刻之法一一尤其是在「人體」之中的骸骨刻陣之法,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研磨,一點點趨於成熟—

  

  終於,足足耗費了五日,墨畫才初步完成了小靈樞的骨刻。

  弒骨體內,小靈樞陣初步成型。

  墨畫也沒時間,再去構建更完備更複雜的小靈樞體系了。

  時間不夠,能用就行。

  墨畫取出一些血氣丹,揉碎了,灑在弒骨的傷口上。

  弒骨這具屍體,被邪神念力寄生過,自帶了一些「血肉復甦」的能力,此時一吸收了血氣,血肉便自行修復了起來,傷口也開始吻合。

  而墨畫在弒骨骨頭上刻下的陣法,也隨著傷口修復,深深藏在了弒骨的體內。

  之後墨畫將幾枚靈石,塞進了弒骨的口中。

  靈石被弒骨牙骨上的陣法,自動粉碎,化為淡藍色的靈氣被吸收。

  墨畫用手指,點在弒骨的額頭上,以神念去溝通弒骨體內,小靈樞陣的陣眼,以及各陣樞節點,以此開啟陣法。

  片刻之後,淡淡的藍光,自弒骨體內亮起。

  墨畫刻下的小靈樞陣開始運轉,而隨著陣法運轉,靈氣化為靈樞之力,開始在弒骨的屍體內蔓延,漸漸遍布弒骨已經死去的經脈和骸骨之上,並一點點滲入骨骸之內,彼此融為一體。

  靈氣,小靈樞陣,骨骸,屍體之軀。

  這幾個層面,漸漸貫通,並依據陣法,建立了某種聯繫,最終被墨畫的神識,統籌在了一起。

  當媒介與陣法,靈力與骨骸貫通,神念流轉無礙的時候,墨畫的眼中,呈現出淡藍色的詭異光芒。

  他輕聲念叻道:

  「起!」

  話音一落,已經死去的,宛如小巨人一般的弒骨屍身,開始緩緩顫動。

  先是手指,而後是手臂,然後各種小骨,肢骨,脊骨,都開始有了細微的發力。

  陣法在激活,靈力在操控著弒骨。

  弒骨屍體內的藍光,也漸漸明亮,在亮到極致的時候,又開始內斂,隱藏於血肉之下的骨骸之中。

  最終,藍光收斂到了極致,與屍身融為一體。

  巨大的「弒骨」,緩緩站起了身,宛如一尊矗立於黑暗中的「鬼神」。

  墨畫走到弒骨面前,眼底閃著藍光,看著高大的弒骨。

  宛如「鬼神」般的弒骨,竟也緩緩睜開了雙眼,看向了墨畫。

  它的眼眸漆黑空洞,十分可怖。

  但漆黑的深處,卻閃煉看一縷,跟墨畫眼底的靈樞紋十分相似的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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