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6章 大巫之術
黃白色的骨書令中,一時有些沉寂。
顯然鐵術骨所提及的“大巫咒殺之術”,不是一般法門。
不僅鐵術骨對此心存恐懼,便是大将戮骨,也對此極爲忌憚。
戮骨沉思了很久,還是回複道:
“此事不急,需從長計議。”
但鐵術骨怎麽可能不急?
“戮骨大人,您根本不明白!”
鐵術骨神色焦急,暗含驚恐,“我以身侍魔,與這妖魔相伴,比誰都清楚,此魔看似境界不動分毫,表面也不着聲色,但其實力精進之可怕,實在難以言表。”
“先前還隻是神念上,那股隐晦的威壓,越來越深邃。”
“近些時日,不知爲何,這妖魔給我的感覺,仿佛是内在又經曆了什麽更深層的‘蛻變’了……”
“明明念力還是與以往一樣,但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可吞噬萬物的‘兇性’,仿佛絕世兇魔一般……”
“甚至我猜測,要不了多久,他的妖魔本性就要‘暴露’了。”
……
在鐵術骨身後的墨畫,神情有些蹊跷。
自己已經很“收斂”了。
一身神念,收斂于自身,“饕餮”的法則也收于識海。
這個鐵術骨,竟然還能察覺到自己的“強大”?
是鐵術骨先入爲主,對自己有妖魔的“偏見”,所以連蒙帶猜地假想到了。
還是他信仰太深,所以對神道上的事比較“敏感”?
墨畫陷入思索。
鐵術骨仍在竭力勸戮骨殺墨畫:
“因此,絕不可耽擱,要殺就要早殺。遲必生患!”
戮骨隻道:“大巫之術,不可輕用。”
鐵術骨道:“此妖魔之詭谲陰邪,實難揣度,非大巫之術,不可殺之。”
戮骨道:“你應該明白,這等大巫之術,早已失傳,隻有當年一些犯了‘禁忌’的術骨老祖學了。”
“而這些老祖,早就死了。”
“要将他們喚醒,求他們施展大巫之術,咒死這隻妖魔,必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鐵術骨一臉虔誠,“我,鐵術骨,爲了除去此魔,願付出一切代價,哪怕是生命。”
戮骨目光冷峻,用血書回複道:
“喚醒死去的老祖,再讓死去的老祖,殺活着的人——哪怕這人是個妖魔,這都犯了兩重‘生死’的禁忌。”
“犯了這種禁忌,你覺得代價是你一條命能償還的?”
“若是這過程中,出了岔子……”
戮骨目光可怕,一字一句道:
“死了的人,不願再死,活着的人,被剝離了‘生’的果,這可就是……禍亂部落的大劫了,你鐵術骨,可擔當得起?”
鐵術骨沉默了。
他殺心太重,自然考慮不周全。
但他的殺心,絕非出于私心,而是出于對部落的忠誠,尤其是對蠻神大人的信仰。
鐵術骨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若不喚醒老祖,殺了這隻妖魔,那這妖魔,就是我術骨部的‘大劫’。”
戮骨也皺眉緊皺。
沉思片刻後,戮骨緩緩傳書道:“此事再從長計議。在此之前,先試試其他辦法。”
“什麽辦法?”
戮骨道:“我已答應,與這妖魔結盟,返回三品朱雀界。到了三品山界,我沒了限制,以金丹後期的修爲,自能尋個機會,滅了他的肉身,毀了他的根基。”
鐵術骨反問:“它是妖魔,滅了它的肉身,它就能死麽?”
“能死的……”墨畫點了點頭,心中小聲道。
他神念雖強,但肉身很弱,可不一殺就死了麽。
隻可惜,鐵術骨聽不到。
戮骨也不确定,便道:“肉身一毀,即便它不死,也定會元氣大傷,而它的妖魔真身,也定會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受人唾罵,神聖的巫祝外衣被撕去,它也很難再蠱惑人心,興風作浪。”
墨畫心中點頭。
這個戮骨說得,其實很有道理。
可惜就可惜在,自己真的不是妖魔,也不怕什麽青天白日。
鐵術骨歎了口氣,也隻能道:“好。”
他是金丹初期,是一個術骨遊部的統領,根本做不了戮骨這個金丹後期術骨正部大将的主。
更何況,喚醒死去的術骨老祖,請求老祖咒殺墨畫,也不是憑他一己之力能做到的事。
最後戮骨,又問了一些他最關心的“淵骨重甲”鑄造之法的事。
鐵術骨隻道:“此乃那妖魔的絕密,從不告訴任何人,鑄甲的山谷也是禁地,不允許任何人踏足,無法窺測。”
戮骨也就不再多問了。
這番深夜“私聊”,到此爲止。
鐵術骨繼續秉燭夜學,孜孜不倦地翻看術骨部,以及其他各部落的典籍,尋找能将行走于白日的“妖魔”墨畫,斬盡殺絕的法門。
墨畫欣賞他的刻苦,也沒打擾他的“努力”,默默離開了。
……
離開之後,墨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坐在桌前陷入了沉思。
“大巫之術……”
“這個據說,能‘咒死’自己的大巫之術,究竟是什麽術……”
“咒……與因果有關?”
“大巫……莫非與……大巫祝有關?”
墨畫目光有些凝重。
但這還不是更重要的。
更讓墨畫驚訝的是,根據剛才鐵術骨和戮骨的“私聊”得知,術骨部中,竟然還流傳有“喚死”之術?
墨畫不知道,這個“喚死”之術,究竟遵循的是什麽法則。
是真的能“喚醒”死去的人?
還是說,“喚醒”的隻是某個殘魂,或者記憶的碎片。
抑或者,喚醒的其實是個被“寄生”的死人?
死去的人,真的能被“喚醒”麽?
死去的人,一旦被喚醒了……那他究竟是“生”,還是“死”?
喚死……
墨畫的神情,突然有些怅惘,忍不住在心中默念:
“師父……”
四周一片死寂,同樣也是一片黑暗。
墨畫以心爲燭,目光幽深。
……
次日。
離開兀刹山界,前往朱雀山界的整個行程,大抵已經定下來了。
在此之前,墨畫又去了趟深山,見了下大老虎。
他之所以,決定要去征戰朱雀山界,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這大老虎——現在叫“大花”了。
二品巅峰的大花要突破了。
原本墨畫以爲,這大老虎跟自己差不多,都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結丹。
結果他想錯了。
大花比他可強多了。
自從跟一堆母老虎混在一起,不知是不是覺醒了什麽血脈,大花身上的妖氣,一天比一天強烈。
發色黑白分明之中,白色越發通透,黑色也越發厚重韻。
而它的妖力,也似乎達到了某個臨界點,周身已經有淡淡的,光芒流轉的妖力結晶出現了。
這是“結丹”的前兆。
很顯然,大花再過不久,應該就會嘗試結丹,成爲三品金丹境的大老虎了。
墨畫也不得不,爲它再另尋個“住處”了。
它若還一直留在二品烏圖山界,一旦結丹,必然觸犯“天劫”,當即灰飛煙滅。
當然,妖獸的本能,也會催使它在結丹前,離開這片天道限制的天地。
但烏圖山界外,饑災橫行,危機四伏。
墨畫自然不放心,大花一個人去外面闖蕩,更不必說是結丹這種大事了。
萬一遇到埋伏,被抓去王庭,或者結丹之時,被人打擾,從而妖丹爆裂,喪命身隕。
墨畫肯定會很傷心。
因此,他要先去朱雀山界探探路,占個大點的山頭,派人重兵把守,然後再讓大老虎過去安全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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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其他那些母老虎……
墨畫目光微沉。
他也不知道,這些母老虎,爲什麽在這兵荒馬亂中,圍聚在大花身邊。
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因爲大荒鬧“公老虎荒”了。
但這些母老虎,可是妖獸。
妖獸全憑本能行事。
大花若強健,它們或許會相安無事。
可大花一旦突破失敗,妖丹出了瑕疵,根基紊亂,處于極度“虛弱”的狀态下。
這些母老虎究竟會做什麽事,墨畫也拿不準。
它們會不會,反過來吞了大花的“妖丹”,分食了大花的肉身,也不可知。
人心都不敢賭,更不必說妖獸之心了。
因此,墨畫還是要将大花結丹的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裏。
這樣一來,一旦大花突破成功,他也就等同于有了一隻,真正的三品金丹境的妖中王者了。
在大荒這個地方,遍地都是“白眼狼”,能有一隻真正讓自己信任的“大老虎”,可太不容易了。
隻不過在朱雀山界占地盤,可不是小事,不知要費多少周折,遇到多少阻礙。
墨畫又不得不,暫時和大老虎分别了。
爲了替墨畫餞行,大花又偷了它“大老婆”——那隻三品吊睛玄虎私藏的,不知名的美味的妖肉,遞給了墨畫。
一人一虎,就在山林裏,圍着炙火陣,一邊烤肉,一邊閑聊。
當然,都是墨畫在叮囑:
“色字頭上一把刀……你雖是老虎,但也要明白這個道理。”
“老祖宗的話,是不會騙人的,更不會騙虎。”
“那些母老虎,都是饞你的身子,你一個公老虎,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
大花點了點腦袋,“嗷嗚”一聲,表示知道了。
墨畫還掏出了他珍藏已久的,他娘親柳如畫親自釀的果酒,給大花嘗嘗。
大花呲溜一舔,就舔了大半瓶,給墨畫心疼壞了。
吃飽喝足,該交代的也交代了,墨畫又該與大老虎分别了。
接下來,又是一陣奔波勞碌,不知前途如何。
墨畫心中輕歎,忽而有些感慨。
他現在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小陣師”了,他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就意味着更忙了,要做的事更多,要操的心也更多,肩膀上承擔的責任和壓力也會越來越大。
他可能再也沒辦法,像小時候那樣,無憂無慮了。
墨畫忽然很懷念,當初在通仙城的日子,雖然也有一些煩惱,但大多都無傷痛癢,每天跟着師父修行,跟着小師兄小師姐一起上課。
沒事去大黑山上溜達,偶爾也能找大老虎玩耍。
現在,再沒這份清閑了,以後也不知,還會不會再有……
墨畫摸了摸大花的腦袋,目光溫和,輕聲道:
“接下來,我會去三品山界,你照顧好自己。”
“若是一切順利,我會占個山頭,再接你過去。”
“若事情不太順利,我沒回來,而你又不得不突破,你便按着白日裏我爲你指的方向,一直往前,直到感受到天空高遠,沒了壓制,便尋一處僻靜的山谷,自行結丹,不要相信任何人,和任何虎……”
老虎的腦袋,一般是不可能給任何人碰的。
但墨畫似乎不一樣。
大花也不太一樣。
它似乎感覺到了墨畫的關心,也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離别感”,忍不住探着腦袋,蹭着墨畫的手掌。
而它的腦袋上,那個霸氣的“王”字,越發明顯……
……
三日後,墨畫便起兵出發了。
烏圖山界内部,他也安置好了。
内務還是由紮木長老來負責,角護長老負責機密的鑄甲事務。
部落征戰和平亂由角厲和新的“兀刹”來負責。
二人齊心合力,不得違背墨畫定下的規矩,否則人人得而誅之。
對外,墨畫則抽調了丹雀部和烏圖同盟中,絕大部分兵力。
尤其是那一百多淵骨重甲兵,幾乎傾巢而出。
所有金丹,也都不得留在烏圖山界内。
丹朱是所有蠻兵的大統領。
小紮圖也被墨畫安排着,做了丹朱的小跟班,随軍一同出征。
墨畫希望小紮圖,跟在丹朱身邊,能接觸到更多人脈,也能學到更多東西,這樣将來,他也能成爲一個獨當一面的人才。
這是墨畫對小紮圖的期望,也是他對紮木長老約定的履行。
哪怕将來有一天,他突然從大荒消失了,再也回不來了。
丹朱也能有一個堅實的“助力”,去踐行他的理想。
紮圖和丹朱兩人,也可以互相扶持着,去一點點改變大荒的一切。
這也是墨畫的“苦心”。
……
墨畫這邊的兵力,集合完畢後,戮骨那邊也整頓好了。
雙方将領簡單會了一次面。
戮骨身軀高大,神情威嚴,看着墨畫的時候,目光雖然冷淡,但卻含着一絲敬重。
要不是墨畫偷看過,他跟鐵術骨“私聊”着,如何殺了自己這個“妖魔”,斬草除根。
他差點就以爲,這個戮骨很“尊敬”自己了。
墨畫心裏默默搖了搖頭。
但墨畫也沒說什麽,甚至他看向戮骨的時候,目光更加清澈,神情更加真摯,仿佛他真的跟術骨部盡釋前嫌,守望相助,“情同一家”了一樣。
畢竟說到演技,比墨畫還精湛的真不多。
而墨畫的演技,好就好在“真誠”二字。
他是真的可以,自己“騙”自己,從心底裏,打算跟術骨部冰釋前嫌,守望相助的。
雙方會面,簡單聊了下進兵路線。
而後術骨,丹雀還有各個小部落組成的“烏圖部”,一共六千蠻兵,便動身啓程了。
兀刹山界内,蠻兵行進如長河浩蕩,氣勢不凡。
四日後,同盟的蠻兵便離開了二品兀刹山界,來到了更廣袤的三品大界——朱雀山界。
這自然不是墨畫,第一次到朱雀山界。
他此前就來過了。
但這次的意義,卻完全不同。
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是“帶兵”回來的。
他現在手下,有金丹,有蠻兵,還有淵骨絕陣重甲兵,是真的可以嘗試着,蠶食乃至“侵占”三品朱雀山界了。
可當墨畫,踏上朱雀山界的土地,擡頭看向朱雀山界陰沉的天空,再放眼看向朱雀山界連綿死寂的枯山,心中卻漸漸沉了下來。
墨畫大概能想到,朱雀山界的情況很糟糕。
但沒想到,情況比他預想得,還要更惡劣很多。
饑災蔓延之下,曾經繁榮的朱雀山界,已經很荒涼了。
部落征戰,互相燒殺擄掠。
赤地千裏,滿目瘡痍,不知死去了多少人。
而死去的人,凝聚着濃濃的死氣,飄向天空。
墨畫甚至能從陰雲密布的天空中,看出冤魂哀嚎的鮮明“死兆”。
這不是一個人的死兆。
而是大量的因果,凝成的某種天機。
這是……
一整個山界的“死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