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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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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09:43:43
第330章 崩解
  墨畫将這件事告訴了張瀾和楊統領。

  他們都是世家出身,應該會知道些什麽。

  “轉壽化元丹?”

  張瀾漸漸皺起了眉頭,神情也凝重起來,“我從未聽說過這種丹藥。”

  張瀾看向楊統領,楊統領也搖了搖頭,“我也沒聽說過。”

  墨畫有些吃驚,這個丹藥如此冷僻,張瀾和楊統領竟然都沒聽過。

  張瀾便道:“你将丹爐和草藥的圖畫,謄錄一份給我,我送回族裏問問看。”

  楊統領也道:“也給我一份,我也問問。”

  墨畫各自謄錄了一份給了他們,問道:

  “回信要多久啊?”

  張瀾尋思道:“不好說,快些的話,不到一周,慢些的話,大概要半個月。”

  “境界低,很多傳訊的手段都用不上,所以時間要久些。”張瀾又歎道。

  墨畫點了點頭。

  大概六天後,張瀾便收到了族裏的回信。

  張瀾便找到墨畫,神情凝重道:“這不是一般的邪丹!”

  “轉壽化元丹,煉化修士性命,轉化修爲藥力,是一些魔道大宗傳承的丹藥,是真正的魔道手段!”

  “這裏幾味草藥,煉魂草,枯命藤,的确是用來煉轉壽化元丹的。”

  墨畫心中一凜,“錢家老祖怎麽會有這種丹方?”

  張瀾搖了搖頭,“或許是他無意中得到的,又或許是有人刻意給他的,現在線索太少,無從得知。”

  次日楊統領也收到了家族的回信。

  信中的回複,與張瀾說的差不多,但多說了一點。

  “轉壽化元丹,即便是在魔宗,也是極貴重的丹藥,煉丹之法是魔宗機密,輕易不可能外傳。”

  “煉這種丹,需造下極重的殺孽,先将人煉成人壽丹,然後再以人壽丹做藥引,以人血肉爲藥材,轉壽化元,增進修爲。”

  “煉一爐丹,可能花費數十年,乃至上百年,期間不停殺人煉丹,才能将這轉壽化元丹煉成。”

  “所以即便是魔道宗門,煉這一爐丹也是很吃力的。”

  墨畫心底生出寒意。

  這就和錢家老祖的行爲對上了。

  錢家老祖建黑山寨,豢養邪修,殺人煉丹。

  先煉人壽丹,給自己和錢家大長老續命;之後再以人壽丹爲藥引,煉制轉壽化元丹。

  墨畫問過馮老先生,人壽丹雖然可以續命,但卻是有限度的。

  一直服用的話,人壽丹的藥力會漸漸衰退,續的命越來越短,最終藥力徹底失效。

  錢家老祖不可能靠着人壽丹一直活下去。

  所以他的目的,是先借人壽丹苟命,多苟個百年,苟到轉壽化元丹煉成,他再服食轉壽化元丹,增進修爲,突破境界,成爲築基後期修士。

  築基中期突破,成爲築基後期,可增壽百年,這樣他又有百年可活!
  而到了築基後期,有百年光陰,他便可以不再局限于通仙城這一隅之地,可前往更高品的州界,尋求結丹之法!
  百年時間,什麽都有可能!
  而張瀾和楊統領也都想到了,神色震驚起來。

  “但是有一個問題,”張瀾又疑惑道,“黑山寨的丹爐已經毀了,是不是意味着,他這爐丹藥,也已經被毀了?”

  楊統領尋思道:“好像是這樣……”

  但大家的臉色都不見輕松。

  錢家老祖城府極深,事情應該不會這麽簡單。

  “錢家有丹爐麽?”墨畫問道。

  張瀾點了點頭,“有的,錢家老祖的洞府裏,也有幾尊丹爐,那日圍殺他的時候,都在交戰中被毀了。”

  “那錢家其他丹爐呢?”

  “你是說……表面上看着,是正經丹爐的丹爐?”

  墨畫點了點頭。

  楊統領點頭道:“我讓道兵過去,把錢家所有丹爐,盡數銷毀,一尊不留!”

  張瀾又道:“我再去和掌司說一聲,通仙城内,所有私人或是世家宗門及煉丹行當的丹爐,全部上報,一一排查,不能有漏網之魚。”

  張瀾說完,想了一下,又對楊統領道:

  “黑山寨那邊,要再仔細搜一遍。”

  楊統領點頭道:“我親自帶人去,掘地三尺地搜!”

  “隻要找到并毀了錢家老祖的丹爐,不讓他将轉壽化元丹煉成,他便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墨畫皺了皺眉頭,他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麽。

  什麽很關鍵的東西……

  張瀾見他神色凝重,以爲他還在擔心,便安慰道:
  “放心吧,錢家老祖城府再深,也不過是暗地裏的算計,隻要擺到明面上,陰謀詭計就沒什麽用了。”   
  墨畫心有顧慮,但還是點了點頭。

  之後的時間,搜查錢家,排查丹爐,搜尋黑山寨這些事,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着。

  這些事由道廷司和道兵司負責,墨畫也幫不上忙,便将心思花在了複陣的崩解上。

  花了将近一個月,墨畫斷斷續續,終于将複陣衍算完了。

  本來不用這麽久,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耽擱得便有些久了。

  好在如今是衍算完了。

  墨畫很好奇,複陣的崩解,是不是真的能殺傷築基修士。

  他想找個機會試一下複陣的威力。

  但肯定沒築基修士給他試,二品妖獸也不行。

  墨畫不知道自己的隐匿術,能不能瞞過二品妖獸的感知。

  妖獸與修士不同,除了視力和妖識外,對氣味的感知也很敏銳。

  而且不同妖獸,種族天賦不同,對外界的感知也不同,有的視力好,有的妖識敏銳,有的則對血氣敏感。

  就算隐匿術能瞞過某類二品妖獸,也不一定能瞞過所有妖獸。

  畢竟人的肉身構造是一樣的,但妖獸的種類,卻是千差萬别的。

  在沒有事先了解的情況下,貿然去二品妖獸面前蹦跶,無疑就是小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在這種情況下,一品後期巅峰的妖獸,是墨畫所能找到的極限了。

  就算出了意外,他打不過,也是能跑的。

  墨畫先布好陣法。

  這是一套一品地火複陣。

  複陣崩解的威力,與陣法的類型無關,隻與陣法本身的神識強度,靈力多寡和陣紋的數量有關。

  隻要陣法強度夠高,哪怕隻是隐匿的陣法,崩解後也能産生強大的威力。

  墨畫選地火複陣,是爲了做個對比。

  墨畫之前試過,這套地火複陣觸發,是可以将一品後期巅峰的妖獸炸成重傷的。

  而他現在想看看,這套複陣若是崩解,威力又會如何。

  會不會比地火複陣爆炸的威力強,又到底會強上多少。

  一切準備就緒,墨畫的視野中,便出現了一隻黑熊罴。

  黑熊罴黑毛如刺,目如銅鈴,體型巨大,是大黑山最強大的妖類之一。

  也是最令獵妖師畏懼的一種妖獸。

  但如今墨畫看着,卻感覺不到多少畏懼了。

  一切的畏懼,皆源于自身的弱小。

  墨畫現在的修爲雖說不上強,但哪怕面對築基修士,都有一定的自保之力,更别說是一品後期的妖獸了。

  他或許殺不了這妖獸,但這妖獸也殺不了他。

  不過很快就不一樣了。

  墨畫現在要做的,就是要驗證下,憑借自己的陣法造詣,依靠陣法崩解,能不能将這隻一品後期巅峰的妖獸鎮殺!

  布陷阱,放陣法,掩蓋痕迹,以妖腥草遮掩氣息……

  整套流程,墨畫已經爛熟于心。

  黑熊罴無所顧忌地沿着墨畫預料的路線走着。

  大黑山中,對它有威脅的修士或妖獸并不多,它想殺什麽就殺什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更何況,它也察覺不到什麽異常。

  很快,它便走進了墨畫布置的陷阱,觸發了墨畫畫出的陣法。

  陣法觸發的一瞬間,靈力驟然逆變。

  複陣随之崩解!

  墨畫瞳孔一縮。

  和他之前崩解單陣時一樣,靈力逆變而後分解湮滅,動靜不大,且無聲無息。

  但不同的是,此次崩解的規模要大很多,靈力逆解的範圍,籠罩了黑熊罴的大半個身子。

  黑熊罴的半邊身子,瞬間消失,化爲黑灰,湮滅不見。

  就像是突然有人,一把捏碎了虛空,連同黑熊罴的半邊身子,全部捏碎!

  強大的黑熊罴,徒留半邊身子,轟然倒地,當場殒命!
  墨畫神色震動,心中駭然,口中喃喃道:
  “這便是真正的……陣法崩解……”

  這便是真正的……大道滅解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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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09:44:11
第331章 别緒
  墨畫平複了心情,又仔細想了想。

  大道滅解或許還算不上,頂多算是大道滅解的雛形。

  畢竟他還隻是煉氣,隻能畫一品陣法,也隻能衍算并催生煉氣一品的滅解之力。

  不過這也足夠了。

  墨畫對這個威力已經非常滿意了。

  一品後期巅峰的黑熊罴被陣法崩解,瞬間身死,這已經超乎尋常煉氣境的破壞力了。

  “既然如此,那複陣崩解……莫非真的能殺傷築基修士?”

  墨畫忍不住想道。

  找誰來試試呢?

  按照這個威力來看,哪怕是築基前期修士,也有可能試試就逝世了……

  那隻能找些壞的築基來試了。

  墨畫摸了摸下巴,尋思着:

  “要不,就犧牲下三當家?”

  反正他大概率也是被道廷問斬,死前拿來試陣法,也算廢物利用。

  就是道廷司未必會同意。

  斬首是依據道律懲處,拿來試陣法,就算是動私刑了,應該是不合規矩的。

  墨畫心裏有些可惜。

  自己要是早點學會就行了。

  這樣的話,攻打黑山寨的時候,就可以想辦法偷偷用下,試試陣法崩解對築基修士的威力了。

  現在黑山寨唯一剩下的築基,就是錢家老祖了。

  但錢家老祖是築基中期,且老謀深算。

  陣法崩解能不能殺他,墨畫沒有太大把握,就算能殺,也未必能算計得到他。

  别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栽在錢家老祖手裏。

  墨畫放開神識,确認四周安全,而且黑熊罴也确實死了,便跑上前去,看看詳細狀況。

  黑熊罴一小半身子完好無損,一根汗毛都沒傷到。

  另一半身子卻直接消失,化爲了黑色的齑粉,這齑粉漆黑無味,沒有一點血氣或靈力的氣息,像是身死道消後,一無所用的死寂的殘骸。

  這就是陣師對陣法的理解,對天道之力的運用。

  “陣師真是可怕……”

  墨畫喃喃道,随後又點頭道:

  “還好我就是陣師!”

  墨畫心裏有些小小的慶幸。

  之後他在黑色的齑粉中,找到了一株小草。

  這株小草是墨畫特意留的,也就是他留的“生門”。

  莊先生跟他說過,大道生死輪轉,生滅轉化,有滅自然有生。

  陣法的崩解之力可滅解萬物,但滅解之中,也存有一線生機,這絲生機,便是神識衍算中留下的“生門”。

  墨畫想試試複陣崩解的威力,也想試試留存蘊含生機的生門。

  而這個生門的位置,墨畫留給了這株小草。

  微微的山風中,這株柔弱的小草随風搖曳,哪怕處在複陣的崩解之中,被恐怖的滅解之力包圍,仍舊安然無恙。

  這就證明,墨畫算得沒錯。

  他不僅衍算出了陣法崩解之力,也衍算出了陣法崩解的生門。

  墨畫忍不住開心起來。

  之後隻要多練習衍算,多嘗試崩解,多推演生門,陣法水平會與日俱增。

  遲早有一天,自己的陣法水準,會高深到讓其他陣師望而生畏的地步。

  墨畫開心了一會,然後開始清理痕迹。

  陣法崩解的痕迹要抹去,黑熊罴要剝皮剔骨,拿去賣了換靈石,雖然皮毛殘缺了,血氣少了大半,賣不出多少靈石,但蚊子腿也是肉,不能浪費。

  清理完後,墨畫總結了一下陣法崩解的用法,又覺得可惜。

  陣法崩解雖強,但其實也不是特别好用。

  崩解需要事先衍算,而衍算需要消耗大量神識,還要花費大量時間。

  沒有充足的準備,是無法使用陣法崩解來對敵的。

  而且目前陣法崩解,還隻能像地火陣一樣,當成陷阱使用。

  這也要提前布置,而且不能被察覺。

  用來對付妖獸,破壞力太大,崩解之後,大半妖獸身軀化爲黑灰,剩下的拿去賣,也賣不出價錢。

  基本算是賠本買賣。

  用來對付修士,對方不能太聰明,或者對自己太過提防,最好也不知道自己是陣師,這樣才能出其不意。

  否則的話,對方未必會中計。

  還有複陣崩解之後,生門的範圍也比較小,大概也就一兩尺的空間,人是活不下來的。

  目前這個生門,對自己還是沒用的。

  墨畫歎了口氣。

  這麽一想,陣法崩解的使用條件還真是苛刻。

  衍算複雜,準備時間長,生門狹隘,對手最好還要是個笨蛋,哪怕不是笨蛋,也不能太過聰明。

  果然,越強大的力量,限制越多。

  墨畫感慨了一句。

  不過哪怕限制再多,有強大的力量,也總比沒有要好。

  做人不能太貪心。

  墨畫點了點頭,收拾好一切,準備離開,轉身時又看了一眼那一株小草。

  四周的土石草木被陣法崩解,一片荒無。

  唯有這一株小草,柔弱,但又堅韌,在風中搖曳着,似乎蘊含着無窮的生機。

  墨畫看得出神,忽而心生明悟。

  莊先生說得沒錯,這天地萬物,天道萬理,果然有生就有死,有死也有生。
——
  之後的時間,墨畫每天都會去向莊先生請教問題。

  有時的确是陣法上有疑惑,需要請莊先生指點;
  有時是娘親做了好吃的,他帶去給莊先生嘗嘗;

  實在閑來無事,他也會去找莊先生閑聊,聊通仙城的風土人情,問修道各州的風俗轶聞。

  然後有空,他還會和傀老下下棋。

  不用費腦,簡單益智的五行棋,兩人下得不亦樂乎。

  墨畫很珍惜這段時間。

  因爲他知道,或許半年,或許一個月,莊先生就要離開了。   
  修界浩無邊際,修道光陰漫長。

  此去經年,道途漫漫,或許都不可能再見面了。

  每當想起這件事,墨畫的神情便落寞起來。

  莊先生便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好好修煉,将來總有再見的一天。”

  墨畫認真地點了點頭。

  相逢是緣,相聚是緣,離别也是一種緣分。

  相逢之後是離别,離别之後,才能相聚。

  大大咧咧的白子勝也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他問墨畫:“莊先生要走了麽?”

  “嗯。”墨畫沒瞞着他。

  白子勝神情複雜起來,白子曦神色如常,隻是目光也暗淡了一些。

  “先生走的話,你們也要走麽?”

  墨畫問道。

  白子勝看似倨傲,但俠義心腸,對自己也是不錯的,白子曦更是幫過他很多忙,告訴了他很多修道知識和見聞。

  哪怕大家都隻是記名弟子,但也算半個同門,墨畫還是很珍惜這段情誼的。

  白子勝神情失落了起來,“估計是……”

  他們拜訪莊先生,是希望莊先生收他們爲親傳弟子的,隻要莊先生離開,無論如何,他們都必須要離開了。

  就算他們想待在這裏,雪姨也是不會同意的。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沉悶。

  墨畫便将娘親做的酒肉和糕點拿出來,道:“修道漫長,有緣總會再見的。”

  “嗯。”

  白子勝點頭道,隻是神情還是恹恹的,牛肉吃到嘴裏,也是沒滋沒味的。

  白子曦什麽都沒說,隻是嘗了幾口糕點,也覺得沒那麽甜了。

  因爲時常拜訪莊先生,墨畫和白家兄妹待的時間也久了些。

  雪姨不布置那麽多功課了,白子勝沒事就和墨畫切磋道法。

  白子勝是煉氣九層,修爲深厚,武學精湛,之前與墨畫切磋,都是壓着修爲,單純比拼身法或是道法。

  但現在墨畫神識築基,以神識爲根基的逝水步、隐匿術和火球術更加強大,已經可以正面與白子勝切磋,不需他再讓着了。

  兩人互相切磋,你來我往,打得有來有回。

  玩累了就躺在大槐樹下休息。

  墨畫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渾身大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他的道法,依靠強大的神識,其實勝過白子勝一籌的。

  但壞就壞在,他的肉身和靈根太差了。

  往往糾纏幾個回合,要麽靈力不足,要麽手腳使不上力,就被白子勝抓住破綻,一下近身制住了。

  白子勝也氣喘籲籲地躺在地上。

  他還以爲,他全力以赴,輕輕松松就能赢過墨畫。

  結果根本沒他想得那麽簡單。

  墨畫的逝水步,滑不溜秋,根本抓不住破綻;火球術威力也是極大,出手又快又準,根本不容小觑。

  而且墨畫還有隐匿術沒施展,如果他隐匿偷襲,更加難對付。

  白子勝隻能用“賴皮戰術”,将墨畫靈力耗完,等他體力不支,才能找到一絲機會,近身将墨畫制伏。

  雖說能赢,但的确勝之不武。

  看來自己也還要再努力,不能被墨畫比下去,不然這輩子都做不了他大哥了!
  白子勝燃起了鬥志。

  兩人躺在樹下休息,看着藍天白雲,思緒放空。

  墨畫忽然又想起了丹爐的事。

  這幾日來,道廷司和道兵司将通仙城以及黑山寨,都搜了個遍,但凡制式不同,功能不詳的丹爐,一律銷毀。

  甯殺錯不放過,從根本上,杜絕錢家老祖煉制邪丹的可能。

  張瀾也對墨畫道:
  “明面上一切可疑的丹爐都銷毀了,錢家老祖就算是煉,也無丹爐可煉。”

  “而且轉壽化元丹需要花上百年養丹,煉制時間太長,不能出纰漏,專門煉制魔丹的魔道宗門都未必能煉出來,更别說錢家老祖了。我們或許隻是杞人憂天,也說不定。”

  墨畫覺得張瀾說得有道理,多少放心了些。

  隻是心中還是有着若有若無的疑慮。

  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但又不記得,自己到底忘了什麽。

  就像黑山的大霧,看得見,摸不着,但又确确實實存在着。

  墨畫正思考得出神,忽然發現白子曦在默默看他。

  墨畫轉頭看去,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和一對雙瞳剪水的眸子對視了起來。

  兩人都是微微一怔。

  雪白的槐花落下,在兩人之間飛舞。

  時間也仿佛凝固了。

  兩人對視着,不知過了多久,又都默默移開了視線。

  不知爲何,墨畫心裏忽而又失落了起來,記憶不住翻湧,白子曦說過的話,那清脆而婉轉的聲音,也一句句在腦海中浮現。

  有指點他陣法的,有告訴他秘術的,還有誇他娘做的糕點好吃的……

  思緒浮沉間,忽然一句話,驟然浮現在墨畫的腦海中:

  “邪陣和魔陣,大抵是以血肉爲陣媒,以邪念畫陣紋,逆大道爲陣樞……”

  大抵是以血肉爲陣媒……

  以“血肉”爲陣媒……

  墨畫吓了一跳,猛然站起身來。

  他知道爲什麽自己總覺得不對勁了。

  他的确忘記了一件事。

  他忘記了……血色丹房裏的那頭又肥又大的豬!
  邪陣以血肉爲陣媒……

  那頭滿身血痕的豬,才是邪陣的陣媒。

  它身上的血痕,不是血痕,而是邪陣的陣紋。

  邪陣刻于丹爐之上。

  這意味着,那頭豬,才是真正的丹爐!

  它的體内,煉制着可助錢家老祖突破修爲的……轉壽化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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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09:44:36
 第332章 搜山
  墨畫漸漸想明白了。

  爲什麽攻破黑山寨時,丹爐壞了,但豬卻不見了,地面也沒有大灘的血迹,說明那頭豬,被事先轉移走了,而且之後再沒出現過。

  黑山寨的邪修死得死,抓的抓,都沒能跑掉,唯獨這頭豬不見了。

  這便說明,這頭豬非常重要,甚至比黑山寨,以及所有邪修都重要。

  而所有人,包括墨畫,都忽視了這點。

  爲什麽邪修要拿人喂那頭豬?因爲那頭豬,才是真正用來煉丹的丹爐。

  拿人喂豬,等于是将人當成藥材投進丹爐。

  黑山寨一直用人喂豬,就說明,丹還在煉着。

  或者說,從很久之前,轉壽化元丹就一直都在煉着,甚至有可能,已經煉成了。

  畢竟誰也不知道,黑山寨拿人喂豬,到底喂了多久。

  如果喂了上百年,那這轉壽化元,可能已經大成了!

  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墨畫神情變換不定。

  白子曦見狀,疑惑問道:“怎麽了?”

  墨畫回過神,連忙道:“我想起一件事,很緊要的事!”

  說完他便往山下跑。

  “不打了麽?”白子勝在他身後遺憾問道。

  墨畫招了招手,“以後再說……”

  墨畫施展逝水步,一會兒就跑得沒影了,剩下白子勝和白子曦面面相觑,不知發生了什麽。

  墨畫找到楊統領,發現張瀾正好也在,便道:“豬!”

  張瀾二人一愣,“你不是在罵我們吧……”

  墨畫氣喘籲籲,搖了搖頭,斷斷續續道:
  “那頭豬……才是……丹爐!”

  張瀾和楊統領俱都一怔,細思片刻,随即神色大變!

  “你說什麽?!”

  墨畫喘勻了氣,語氣凝重道:

  “血肉爲陣媒,血痕是陣紋,妖丹爲陣眼,骨骼構陣樞……”

  “所以那頭豬,才是煉制轉壽化元丹的丹爐!而且可能已經煉了百餘年了。”

  楊統領瞳孔劇震,看了張瀾一眼,“那豈不是說……”

  張瀾失聲道:“這丹……快煉成了?!”

  楊統領面色一沉,立馬喊來一個道兵,厲聲吩咐道:
  “速去請俞長老、周掌司、安家主,讓他們趕緊過來,有十萬火急的事情相商!”

  那道兵領命,火速出發,不到半個時辰,衆人便齊聚在一處。

  楊統領将墨畫的話重複了一遍,衆人全部色變,心中駭然。

  “錢家老祖現在在哪?”

  “在大黑山。”

  “大黑山太大了……”

  “很有可能是在深山。”

  “怎麽辦?”

  俞長老眉頭緊鎖,寒聲道:
  “找!必須找到錢家老祖,不然一旦他服了丹藥,晉升築基後期,我們就制不住他了。”

  在二品州界之内,築基後期,已然是修爲的天花闆了,可以在此州界來去自由,沒人奈何得了他。

  再想将他擊殺,勢必會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
  而若不将他殺了,整個通仙城,都會面臨巨大的兇險!
  楊統領點了點頭,“那便集合所有道兵,仔仔細細,徹徹底底将深山搜一遍!”

  “光靠道兵不行。”周掌司搖了搖頭,“道廷司、獵妖師和通仙城内所有家族的修士,都要去搜,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不能放過。”

  “此事關乎整個通仙城的安危,大家必須齊心協力!”

  衆人紛紛點頭。

  周掌司又轉過頭,對墨畫道:“這件事,還要請你幫忙。”

  “好!”墨畫答應道。

  衆人商議完畢,回去後調動人手,次日便進入大黑山的深山,開始徹徹底底地搜山。

  道兵司、道廷司、獵妖師、以及各個家族和宗門的修士,全部出動。

  密密麻麻的修士,從深山外緣開始,一點點向深處推進,不放過每一個角落。

  與此同時,在墨畫的安排下,他們将深山的霧陣,一個一個拔除,同時又将墨畫制作的,畫有司南子陣的石針,插在深山的各個角落,借以監視深山的風吹草動。

  墨畫也開始着手繪制深山的輿圖。

  他要把深山的一峰一石,一草一木,都畫在輿圖上。

  這些事,他在外山做過,在内山做過,如今在深山,又重新做了一遍。

  深山曾是整個大黑山的禁忌,是讓所有修士都恐懼的兇惡淵薮。   
  而人的恐懼,大多來源于未知。

  隻要将深山隐藏的秘密全部發掘,驅散深山的霧霾,這曾經令修士聞風色變的深山,就沒什麽好害怕的了。

  搜山的過程,一點點推進着。

  深山的輿圖,也在一點點完善着。

  但輿圖之上,還是有幾處空白的地方,這些是二品妖獸的栖居地或巢穴。

  這麽多修士搜山,尋常一品妖獸,早已望風而逃。

  可二品妖獸不同,血氣渾厚,妖力澎湃,不是煉氣期的修士能惹的。

  就算集衆人之力,殺一兩頭二品妖獸,損傷也會相當慘重。

  更何況當務之急,是搜尋錢家老祖的下落,不能浪費時間,與這些妖獸糾纏。

  因而衆人搜山時,隻能避開這些二品妖獸。

  花了将近七天時間,衆人齊心協力,将深山搜尋了一整遍,還是沒發現錢家老祖的身影。

  “錢家老祖,會不會不在深山裏?”楊統領疑惑道。

  俞長老搖頭道:“不可能,他若去其他仙城,早就被人發現了,大黑山隐蔽,是最适合他藏身的地方,更何況,他還要帶着一頭豬,還要将丹藥煉出來……”

  “那隻剩下一個可能了……”

  楊統領看向輿圖上的空白處。

  輿圖之上空白的地方,是搜山沒搜到的地方,也就是……二品妖獸的巢穴!

  衆人的神情凝重起來。

  二品妖獸實力強大,巢穴更是幽深兇險。

  同境界的妖獸,可比修士強上許多。

  即便築基期的楊統領,帶着道兵進入巢穴,一旦觸怒二品妖獸,恐怕也會有不少傷亡。

  “這個錢家老祖,怎麽會想到這個辦法?”周掌司皺眉道。

  俞長老歎了口氣,“錢家老祖發家之前,也是個獵妖師。”

  所以利用妖獸巢穴,讓大長老詐死,以妖獸爲丹爐煉制丹藥,如此種種,都有一些獵妖師的行事風格。

  周掌司遺憾道:“這錢家老祖,手段的确高明,就是可惜,沒用在正道上。”

  “三當家那裏,有沒有什麽線索?”俞長老問道。

  “他守口如瓶,什麽都不說。”楊統領道。

  “那我們怎麽辦?”張瀾皺眉道,“要去搜二品妖獸的巢穴麽?”

  去搜的話,損失慘重,可能要搭上不少性命。

  可不搜的話,一旦錢家老祖煉成了轉壽化元丹,那喪命于他手下的修士,估計更多。

  無論怎麽選,都左右爲難。

  墨畫想了想,道:“要不,我去看看吧。”

  衆人微怔,楊統領問:“你去看什麽?”

  “我去看陣法。”

  “陣法?”楊統領有些疑惑。

  墨畫點了點頭,解釋道:

  “錢家老祖行事依賴陣法,建黑山寨也好,以修士煉丹也罷,處處都有陣法的影子。”

  “他若藏身在這深山的妖獸巢穴中,必然也會在周圍布上些陣法,要麽用來隐匿,要麽用來預警,要麽就用來防禦。”

  “我可以看到陣法的軌迹。”

  “二品妖獸的巢穴之中,若是有陣法痕迹,那就說明一定有修士進去過,而能進在深山之中,進入二品妖獸的巢穴,這個人,大概率就是錢家老祖!”

  衆人聞言,眼睛均是一亮,贊同道:
  “可以試試!”

  俞長老道:“我跟着你一起去。”

  他有點放心不下墨畫,更不想讓墨畫冒險。

  楊統領搖頭,“我們幾個築基,全部一起去。”

  雖說墨畫擅長隐匿,行事機敏,但也并不意味着,不會遇到危險。

  而搜尋二品妖獸巢穴,遇到的危險,要麽是二品妖獸,要麽,就是直面錢家老祖了。

  楊統領還想着讓墨畫加入他楊家,那墨畫就算是他“預定”的自己人,所以更不願意讓他傷了一根汗毛。

  “好!”衆人點頭贊同。

  于是一群築基修士将墨畫護在中間,開始在深山之中,搜尋二品妖獸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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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生變
  一個陰森幽邃的二品妖獸巢穴外,墨畫盤腿坐着,閉上雙眼,将神識放至極限,感知着巢穴内的靈力痕迹。

  一盞茶功夫後,墨畫睜開眼,搖了搖頭,“沒有。”

  幾個築基修士便簇擁着墨畫,按照輿圖上的位置,前往下一個妖獸巢穴。

  如此搜尋了幾個巢穴後,張瀾終于忍不住了,他壓低聲音,悄悄問楊統領:

  “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張瀾也跟着來了。

  他雖是煉氣修士,但畢竟是道廷司的典司,而且出身世家,即便遇到二品妖獸,也多少有些自保手段,便也一起跟着了。

  “還能怎麽看出來?”楊統領也小聲道,“當然是用神識了。”

  “廢話,這還用你說?”張瀾不悅道,“我是問神識是怎麽能看出陣法痕迹的?”

  “神識夠強就行。”

  “怎麽叫夠強?”

  “築基吧……這孩子不是神識已經築基了麽?”

  “你也是築基神識,你能看出來?”張瀾質疑道。

  “那是自然……”楊統領心虛道。

  張瀾瞥了他一眼,“撒謊要打一輩子光棍。”

  楊統領愣住了,忍不住道:“伱他媽的好狠!這麽惡毒的話都說得出口?”

  “你真能看出來?”張瀾又問了一遍。

  楊統領在心裏權衡良久,覺得與終身大事相比,在張瀾面前争的這一點小面子,實在是不值一提。

  楊統領便如實道:“看不出來……”

  張瀾鄙視地看了楊統領一眼。

  楊統領也還以鄙夷的目光,“你不也沒看出來。”

  “我是煉氣,看不出來正常,你是築基,看不出來就丢人了!”張瀾理直氣壯道。

  “區區煉氣,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好你個張瀾,當真是不要臉!”楊統領嫌棄道。

  這種嘲諷對張瀾已經沒有任何殺傷力了。

  張瀾神态自若,忽而又疑惑道:
  “不是因爲神識,那還能是因爲什麽?”

  楊統領也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緩緩道:“因爲墨畫是陣師?”

  因爲是陣師,常年與陣法打交道,天天畫着陣紋,所以神識可以感知到陣法的痕迹,也很正常。

  張瀾微微點頭,他也覺得有點道理。

  “可是,”楊統領自己又疑惑道:

  “其他陣師,真的能感知到麽?”

  這可是妖獸巢穴,裏面妖氣沖天,混雜的各類血氣和妖力,足以掩蓋一切靈力氣息。

  以他築基期的神識,都無法分辨巢穴裏有什麽。

  其他陣師就算比他強些,但也不至于會強太多。

  可墨畫不同,巢穴裏有沒有陣法,他的神情是非常肯定,乃至笃定的。

  這說明,他的神識,将這巢穴窺視得非常清晰,對陣法存在的感知,也是洞若觀火。

  張瀾皺眉想了下,還是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嘀咕道:

  “估計又是學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張瀾已經習以爲常了。

  尤其是在陣法上,一開始他還能“指點”墨畫幾句,但現在與墨畫相比,自己已經算是一個陣法上的“文盲”了……

  自己都是文盲,那楊繼勇不用想,肯定就是個大文盲了。

  兩個陣法“文盲”,考慮這種問題,着實有些不自量力了。

  張瀾心裏又貶低了一下楊繼勇,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又搜了幾個巢穴後,便來到了一處荒僻的山洞,墨畫神識放開,忽然一怔。

  衆人神情随之嚴肅起來,“發現什麽了?”

  墨畫擡頭,眼睛微亮道:“有陣法!”

  竟真的有!

  衆人神情一喜,又問道:“是什麽陣法。”

  “等一下。”墨畫道,“我看一下。”

  說完墨畫開始放開神識,根據陣法的靈力軌迹,衍算陣法的陣紋,一筆一筆在虛白的識海中,勾勒完整的陣法紋路,以此判斷陣法的類型。

  過了一個時辰後,墨畫又睜開雙眼,取出紙筆,簡單畫出了山洞内的幾個通路,以及路上布下的陣法。

  “時間不多,我沒算完,陣法應該還有疏漏,不過可以參考看看。”

  俞長老等人完全不懂陣法,所以聽着沒什麽,隻覺得墨畫真的靠譜,什麽陣法問題都能解決。

  張瀾和楊統領卻對視一眼,彼此眼中有些驚疑。

  “算”是什麽意思?
  他們從未聽過,陣法是能“算”出來的?

  怎麽算的?

  他們出身世家,哪怕陣法學得不好,但有家族底蘊在,耳濡目染之下,陣法上的一些常識,總歸都還是知道的。

  可他們從小到大,接觸過那麽多陣師,有世家的,有宗門的,也有閑雲野鶴的。

  這麽多的陣師,無論高品或低品,無論博學或專精,都不曾提及“算”這個字。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這麽生僻的陣法用詞,竟會從僅僅隻有煉氣七層,陣法水平也隻有一品,年齡也不過十來歲的墨畫口中聽到。   
  墨畫這孩子,到底跟着誰,都學了些什麽?!

  張瀾二人表面故作鎮定,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第一次感受到了,指點墨畫陣法之人的高深莫測。

  同時在他們的眼裏,小小的墨畫也變得有些高深莫測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了。

  還是抓住錢家老祖要緊。

  周掌司指着墨畫畫好的圖道:“這幾條通道,通向巢穴深處,錢家老祖應該就躲在裏面……”

  “我們分開去找,遇到異常,不要輕舉妄動,發出信号,其他人自會趕去彙合。彙合之後,再一起動手。”

  衆人點頭,各自選了一條路,臨行前,俞長老轉過頭,溫聲叮囑墨畫道:

  “你自己藏好,小心一些。”

  “嗯。”墨畫點了點頭,看了眼俞長老的胳膊,擔心道:“長老,您的傷勢,不要緊麽?”

  之前俞長老偷襲錢家老祖,被錢家老祖所傷,斷了一臂,雖然有馮老先生醫治,但還是留了病根,行動不便。

  不光是俞長老,之前圍殺錢家老祖時,大家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傷。

  此時的錢家老祖,實力不明,若真的遇上,恐怕會兇多吉少。

  俞長老灑脫笑道:“我跟錢家作對這麽多年,做夢都沒想到,竟能将錢家老祖逼到這個地步。隻要能宰了錢家老祖,便是雙臂都斷了,乃至賠了這條老命,也是值得的。”

  墨畫眼中的擔憂更重了。

  俞長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歎口氣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墨畫點了點頭,有些忐忑地看着衆人走向巢穴深處,消失在黑暗之中。

  哪怕明知前路危險,大家還是義無反顧。

  “希望别出什麽事才好……”

  墨畫隐匿身形,悄悄躲在一旁,不由歎了口氣,心中默默道。

  與此同時,南山的坐忘居中。

  莊先生并未如往常一般,躺在竹椅上休憩,而是身姿端正儒雅地坐在桌前,整理着一些書冊和玉簡。

  “是爲墨畫準備的?”

  傀老不知何時悄然出現,聲音木然道。

  “嗯。”莊先生頭都未擡,仍舊看着手中的一冊典籍,“整理一些陣法心得給他,我離開後,學陣法就要靠他自己了……”

  莊先生的語氣平淡,卻不知爲何,隐約帶着惆怅。

  “親傳的弟子,都不見你這麽用心過。”傀老淡淡道。

  莊先生聞言微怔,一些往事的記憶浮現心頭,嘴角浮現一絲苦笑: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師父……”

  莊先生繼而又自嘲道:
  “不光不配爲人師,連弟子都不配做,不然的話也不會……”

  莊先生沒有說下去,隻是神情卻更加落寞。

  傀老沉默不語。

  “罷了,陳年舊事,過眼雲煙,如今一切逝去,想也沒用了。”

  莊先生将典籍玉簡收好,放進一個儲物袋中,又悠哉悠哉地躺了下來。

  “白家那兩個孩子呢?”傀老問道。

  莊先生琢磨片刻,微歎道:
  “那兩個……倒也都是好孩子啊。”

  說完他有些意外,“想不到我那個自私的師妹,竟養出了這樣一對兒女。”

  “你真不收他們爲徒?”傀老問道。

  “不收!”莊先生搖了搖頭,語氣斷然:
  “本來就沒多久好活了,入土之前,自然想清靜一些,少沾些因果,少操點心。”

  “他們未必會放棄。”

  “不放棄又能如何?”莊先生面無表情,目光穿過庭院,越過重巒,看向遙遠的天邊,淡淡道:

  “天高水闊,再想遇見,就沒那麽容易了。不是什麽時候,都能有這般緣分的……”

  也不是什麽地方,都能有個叫“墨畫”的小弟子的……

  莊先生心裏默默道。

  傀老見莊先生主意已定,便不再說什麽。

  一時無話,莊先生緩緩閉眼,想再休息一會。

  忽而他眉頭一動,重又睜眼,擡頭看天,一直看了許久。

  “怎麽了?”傀老問道。

  莊先生眉頭漸漸皺起,語氣凝重道:
  “大道氣息爲何如此渾濁?”

  傀老聞言微怔,也看向天邊,神色随之一震。

  “這是……”

  莊先生不由緩緩站起身來,以手掐指,心中衍算,漸漸面露難以置信之色。

  “天道生變?”

  莊先生心底一顫,又掐指衍算了一遍,神情越發不可思議。

  “怎麽可能……”莊先生不由失神,口中喃喃道:

  “此地不過九州一隅的小仙城,怎麽可能,會生出天道的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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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邪道
  莊先生察覺的天道異變,墨畫此時一無所知。

  他在洞口找個了隐蔽的草叢,施展隐匿術,躲在了裏面。

  即便築基修士,也發現不了他。

  墨畫有些擔心俞長老他們,但盯着洞口看了半天,裏面也沒有半點動靜。

  “這個巢穴裏,沒有妖獸?”

  墨畫有些疑惑。

  他以神識感知的時候,發現這個巢穴裏,妖氣很淡,氣息沉悶,不像是有妖獸栖居的樣子。

  或者說,曾有二品妖獸住在這裏,但現在已經沒了,不然裏面妖氣不可能這麽淡。

  之前住在裏面的二品妖獸是什麽呢?

  墨畫皺眉想了想,忽然吃了一驚,心裏默默道:
  “不會就是那頭豬吧……”

  錢家老祖想要煉制轉壽化元丹,而煉邪丹要邪陣,邪陣若要發揮效力,又需血肉爲陣媒。

  作爲陣媒的血肉,不是人,就是妖。

  轉壽化元丹難煉,耗時極長,人的血氣不足以支撐這麽漫長的煉丹。

  更何況,煉這種丹,還要不停以人做藥材。

  錢家老祖總不能,真的逼人去吃人吧。

  所以最适合作爲丹爐的,是二品妖獸。

  妖獸吃人,妖獸血氣磅礴,妖獸壽命悠久,的确是最适合做轉壽化元丹的丹爐。

  墨畫漸漸有了猜測。

  這個巢穴,或許就是那頭豬的巢穴。

  它能落在錢家老祖手裏,估計是受了重傷,讓錢家老祖撿了漏。

  錢家老祖便鸠占鵲巢,将這裏作爲自己的秘密丹房。

  二品妖獸哪怕重傷,也不是錢家老祖一人能對付的,一起制伏這頭豬妖的,估計還有錢家的大長老。

  制伏豬妖的過程中,錢家大長老被豬妖吃了一條手臂,又身受重傷,本來應該是活不長的。

  但有了人壽丹,就不一樣了。

  人壽丹以人的性命爲藥引,既能補血氣,又能續性命。

  可錢家大長老若是服了人壽丹,治好了傷勢,反而又會遭人懷疑。

  錢家老祖索性讓大長老詐死,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覺潛伏于深山,幫他建黑山寨,幫他招攬邪修,幫他煉人壽丹,同時也幫他煉轉壽化元丹。

  這些雖然隻是墨畫的猜測,但事實估計也大差不差了。

  墨畫心中感歎,“這個錢家老祖,真是心思缜密。”

  墨畫又看向面前的巢穴,心中越發不安起來。

  錢家老祖老謀深算,這巢穴的深處,又究竟被他布下了什麽兇險呢?

  此時已經入夜,深山露重,山風吹過,也帶來陣陣寒意。

  墨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忽然聽到了一絲風聲。

  墨畫微怔,細細聽去,發現這聲音,是從山洞中傳出來的。

  是風的回聲。

  墨畫不由眼皮一跳。

  這巢穴這麽深,山風吹過,怎麽會有回聲?

  墨畫隐匿身形,小心走進巢穴,聽聲辨位,最後發現靠近洞口的一處牆壁上,竟然有道不小的裂痕。

  墨畫伸手摸了下牆壁,牆上的土石都是新的,有淡淡的濕氣。

  他稍微用點力,土石就陷落下去。

  墨畫心中震驚。

  這是一個洞口,不久前才有人用土石補上。

  而洞口的四周,沒有任意陣法。

  墨畫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巢穴内的陣法上,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這裏竟還有一個洞口。

  墨畫擅長陣法,但也正因如此,反而被陣法蒙蔽,忽視了沒有陣法的地方。

  善遊者溺,善騎者堕。

  這就是燈下黑麽……

  墨畫歎了口氣,心中引以爲戒,下次一定要多留心。

  可這洞口,又是幹什麽的呢?
  錢家老祖,總不可能真的藏在這個洞口裏吧。

  墨畫放開神識,隻覺得洞口後面的氣息異常渾濁,血腥粘稠,根本分辨不出什麽東西來。

  怎麽辦?
  墨畫皺眉想了想,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不深入,隻在洞口看看,而且隻看一眼。

  如果洞内有特殊狀況,他便退出來喊人。

  如果洞内沒有什麽特殊狀況,或者與錢家老祖無關,他還是能退出來,悄悄溜掉。

  洞口裂縫頗大,而且封得不嚴,墨畫身形小巧,直接鑽了進去。

  洞口後面是一條陰暗向下的石階,石階的盡頭,透着猩紅的微光。

  墨畫心中一凜,感覺有些不對,但還是硬着頭皮,沿着石階走下去。

  走了沒幾步,便有刺耳的鼾聲,以及蒼老的說話聲傳來。

  這些聲音和濃稠的血氣一般,似乎被困在這方天地,從遠處聽不到,近處聽着又太吵,不知是用了什麽手段。

  石階狹仄幽深,但不算長,墨畫很快走到盡頭。

  石階盡頭的右側,是一間寬敞的石室。

  墨畫隐着身,身子貼緊石牆,探出小腦袋,蜻蜓點水般,往石室裏瞥了一眼。

  随後心底一寒,冷汗刷刷地往外冒。

  是錢家老祖!!
  這個老東西,竟真的在這裏?

  墨畫靜下心來,細細思索,随後心情複雜起來。   
  遇到錢家老祖,有好有壞。

  好事是,其他人不會碰到錢家老祖,不會遇到危險。

  壞事卻是,他給碰到了……

  墨畫無奈地歎了口氣。

  深處的陣法,隻是用來誤導的。

  大家都以爲,錢家老祖肯定藏在巢穴深處,卻沒想到,他卻藏在巢穴入口!

  這個錢家老祖,果然思維迥異于常人,行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不知錢家老祖有沒有發現自己?
  墨畫心底微緊,而後發覺四周并無神識窺視,錢家老祖也正與人說着話,語氣語調,分毫未變,這才放下心來。

  看來自己的隐匿術沒被識破。

  墨畫又偷偷瞥了一眼,這才發現石室之中,血腥而雜亂,擺滿了各種邪異的藥草,還有裝有五顔六色草汁的瓷碗。

  石室的正中,一頭豬趴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鼾聲。

  豬的旁邊,有兩個修士,一個是錢家老祖,另一個,竟然是錢家的家主錢弘!

  墨畫有些疑惑。

  錢家被封閉,所有修士不得外出。

  錢弘怎麽會在這裏?

  他是錢家的家主,雖然實權不大,但也算是錢家老祖以下,身份最高的人了。

  黑山寨的事,莫非也跟他有關?
  墨畫想了下,沒想明白。

  不過不管爲什麽,還是先溜吧。

  這頭豬還在喘氣,丹就還沒煉成。

  錢家老祖沒服下丹藥,就還是築基中期,而且是身受重傷的築基中期。

  自己先溜出去,放出信号,喊人過來,大家一起幹掉錢家老祖。

  黑山寨的事,就可以徹底了結了。

  墨畫轉身欲走,卻聽錢家老祖歎道:

  “弘兒,我錢家不易啊……”

  墨畫心裏暗暗啐了一口,“這個老東西真是臭不要臉,你錢家還不易,那通仙城窮苦的散修就容易了?”

  不過他還是停下了腳步,想知道錢家老祖究竟想說些什麽。

  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他不知道的隐秘。

  畢竟這些邪功和邪異的丹方,不是正常修士能得到的。

  錢家老祖繼續道:“你可知,這世道究竟是什麽樣的?”

  對面的錢弘并未回答。

  錢家老祖似乎也不期待他回答,而是自顧自道:

  “我活了三百餘年,這才明白了一個道理,修士的能力,總是有窮盡的,欲成大事,便要借他人的力,吸他人的血。”

  “這世間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修道界也是如此,散修受小家族剝削,小家族受中等家族壓迫,中等家族又受上等世家壓制。”

  “換句話說,散修養着小家族,小家族養着中等家族,中等家族養着上等家族……”

  “究其根本,其實都是在吸散修的血。”

  “道廷權變,世家興衰,宗門更叠,唯一不變的,便是底層的散修,永遠在底層,永遠被吸血,又永遠受人冷眼與輕賤。”

  “這修界的繁榮,建立在散修的血淚之上,但這繁榮,又與他們,無半分關系。”

  “所以,永不做散修!”

  “這是我當年還是散修時,就明白的道理。”

  “所以我想開枝散葉,建立家族,依靠家族,成就大道。”

  “可建家族也不行,我沒靈石,沒人脈,光靠自己,根本建不起錢家。”

  “隻靠獵妖,一輩子都賺不了多少靈石。”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去殺,去搶。”

  “哪怕起家的手段再肮髒,隻要你功成名就,自會有人爲你洗白,爲你頌贊,也會有人爲你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勞。”

  “錢家建起來了,也漸漸壯大了,可還是不行。”

  “這世間最大的利益,都被更大的世家和宗門占據了,我們這等小家族,縱使将散修再刮一層皮,也沒多少油水了。”

  “家族發展受限,我的修爲停滞,而我的大限,也不到百年了……”

  “我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我早晚會庸碌而死。”

  “天無絕人之路,那日我偶然遇到一個詭異的道人,交談過後,那道人大喜,贈了我幾冊邪道功法,還有人壽丹,以及這轉壽化元丹的丹方。”

  “我修了邪功,煉了邪丹,入了邪道,頓覺豁然開朗。”

  “這世間有人嗎?”

  “可以有,也可以沒有,全在乎你自己怎麽去看。”

  “你将他人當成是人,那麽他們便是人,你不當他們是人,他們便不是人。”

  “他人隻是你賺取靈石的工具,是爲你鞍前馬後的奴婢,是任你宰割的豬狗,是供你修煉的靈奴和血奴,是奠定你大道的基石。”

  “我這才明白,這世間,人都是吃人的。”

  “不光魔道吃,正道也吃。”

  “邪魔外道吃人血肉,吸人靈力,而那些正道,同樣壓迫并奴役修士,吸着看不見的血,吃着看不見的肉。隻是世人眼拙,看不明白罷了。”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損衆生以益自身,這才能脫穎而出,淩駕于衆生之上,問鼎長生之道。”

  “這,才是這世間,最颠撲不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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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09:45:45
 第335章 對峙
  錢家老祖侃侃而談。

  墨畫聽着震驚,既覺得有些道理,又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一時也有些糊塗。

  忽而他心中又有些奇怪。

  城府深,則言語寡。

  這錢家老祖,應該不是多話的人,怎麽會一直自說自話,還說了這麽久?

  而且到現在,全是錢家老祖一個人在喋喋不休,那個錢弘,似乎一句話都沒說過?

  好奇怪……

  墨畫又探出小腦袋,偷偷瞥了一眼,這次他看得稍久些,也看得更清楚些,看完後卻不禁瞳孔一震。

  那個錢弘,閉着雙眼,臉色慘白。

  他的胸口被畫上了血紅的陣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順着陣紋,往心脈處凝聚。

  可他的血,是黑色的,是陳腐的。

  他全身的皮膚,都和臉一樣蒼白如紙,周身也沒有一絲生機。

  這個錢弘,已經是個死人了!

  墨畫吓了一跳。

  錢家老祖,原來一直是在對着死人說話。

  死人不會說話,所以一直都隻有錢家老祖一個人在滔滔不絕。

  而錢家老祖似乎是在等着,等着錢弘血液凝固,凝結成邪陣。

  等待之餘,他才有閑心,說這麽多話。

  錢家老祖看着錢弘,又淡淡說道:

  “轉壽化元丹有個弊病,用不同的人煉丹,血脈不同,混在一起,相當駁雜……”

  “需要一個血脈親近之人的心髒,來做藥引,調和丹藥内的不同血脈,這樣服下丹藥,才不會受藥力排斥。”

  “這個人,我原本選的是興兒,但他不争氣,所以現在隻能讓你這個當爹的來了。”

  “我原本很看好你,讓你當家主,但可惜了,你每樣都有,但又每樣都差一點,不夠狠,不夠自私,也不夠能忍……而且貪戀家主之位,挂念錢家的存亡,甚至因此忤逆我的命令,這就很可笑,而且愚蠢了。”

  “這世間除了自己,其他都是外人,哪怕是血肉至親之人,你就是沒明白這個道理……”

  ……

  墨畫聽着心中震驚,這個錢弘必然和錢家老祖起了什麽争執,有了分歧,這才落得這個下場。

  墨畫想着想着,忽而看到錢弘的胸口,散發出血腥的邪光。

  邪陣凝成了!
  沒等墨畫反應過來,錢家老祖毫不留情,手掌直接貫穿錢弘的胸膛,掏出其心髒,抛到豬妖口中。

  豬妖癡癡傻傻地吞下心髒,氣息暴漲,身上血痕發光,又滲出血水,一股邪異的妖力也随邪陣流轉開來。

  邪陣被強行運轉,豬妖血液逆行,發出更加刺耳,更加撕心裂肺的吼叫。

  墨畫隻覺耳膜震鳴,頭昏腦漲,連忙蹲下身子,捂着耳朵。

  可嘶叫聲無孔不入,仍舊傳入墨畫的耳中。

  聲音凄厲,又漸漸詭異,其中似乎夾雜着人聲,仿佛有無數修士沉淪無邊煉獄的苦叫和掙紮。

  墨畫強行忍受着苦痛與不适,不知過了多久,豬妖的嘶叫聲這才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錢家老祖猙獰的笑聲。

  墨畫平複下心緒,又探頭過去看了一眼。

  錢弘雙眼緊閉,胸口大開,皮膚枯幹而蒼白,已經比死人還像個死人了。

  那頭豬妖匍匐在地,似乎沒了生氣,但透過皮肉,可見胸口隐隐發紅,似乎有顆心髒,在邪異而癫狂地顫抖。

  墨畫隔得老遠,都能感受到豬妖心髒搏動的聲音。

  一下又一下……

  每搏動一下,墨畫便心悸一下。

  而此時的錢家老祖,早已沒了那副深沉的模樣,神情猙獰,放肆大笑道:
  “轉壽化元丹,百餘年心血,終于大成了!”

  話音未落,錢家老祖手如利爪,迅疾如風,劃出血色光芒,直接撕開豬妖的胸膛,掏出了它的心髒。

  墨畫大驚失色。

  這顆心髒,便是轉壽化元丹!

  錢家老祖張口,直接将這顆血淋淋的丹藥吃了。

  事情急轉直下,墨畫心底一涼,暗道完了。

  錢家老祖服下了轉壽化元丹,氣息漸漸暴虐,并開始煉化藥力,一旦他将藥力煉化,便可突破境界,成爲築基後期修士。

  到時候,憑借通仙城的修士,是奈何不了他了。

  不但如此,這巢穴裏的所有人,恐怕都要死在他的手裏!
  怎麽辦?
  墨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想辦法。

  這個時候,一定要打斷他,不能讓他安心煉化轉壽化元丹。

  墨畫将一品地火複陣取出。

  這套複陣,是他事先廢寝忘食衍算好的,複陣的陣法畫在陣盤上,布置方便,而且陣樞之上,已經被墨畫提前畫好了逆靈陣。

  複陣崩解,這是他目前唯一一個,有可能威脅到錢家老祖的手段。   
  墨畫将陣法布在面前,而後鼓起勇氣,大聲喊了一句:
  “老王八蛋!”

  這清脆的罵聲,傳入錢家老祖耳中,讓他不由一愣。

  錢家老祖轉過頭,便見到了神色有些緊張,但目光堅毅的墨畫。

  墨畫指着他道:“老王八蛋,你完蛋了!”

  墨畫随即搖響道廷司的銅鈴,一陣隐晦的靈力波動傳出。

  與此同時,正在巢穴裏搜尋的楊統領等人,都感知到了銅鈴的異響,紛紛神情一肅,向墨畫這邊趕來。

  這個銅鈴,是道廷司的制式靈器,專門用來互相傳訊的。

  進巢穴之前,每人手裏都有一個。

  搖響銅鈴後,墨畫心中稍安,之後便警惕地看着錢家老祖。

  他考慮了幾種可能:
  如果錢家老祖不爲所動,仍舊煉化藥力,那他就學着俞長老,罵錢家老祖的八輩祖宗,讓他不能安心打坐,延誤他煉化藥力的時間;
  如果錢家老祖氣急敗壞,想要殺他,那他轉身就跑,追殺他的錢家老祖會撞到一品地火複陣。

  複陣崩解的威力,哪怕不能殺了錢家老祖,也會讓錢家老祖重傷,再不濟也能阻攔他一時半刻,自己就能跑掉了。

  隻要拖一些時間,讓錢家老祖不能煉化藥力,突破築基後期,再等到俞長老和楊統領他們彙合過來,人多勢衆,就可以将錢家老祖幹掉了。

  可錢家老祖仍舊出乎了墨畫的意料。

  哪怕墨畫這麽個小輩,當着錢家老祖的面,罵他“老王八蛋”,錢家老祖也沒有絲毫動怒。

  相反,他隻是默默地看着墨畫。

  “是你?”錢家老祖認出了墨畫,有些意外道,“你是如何進來的,我竟沒發覺?”

  墨畫冷哼一聲。

  錢家老祖微微皺眉,略作思索,忽而恍然道:“你學了隐匿術?”

  墨畫目光微凝,忽而神情一緊,察覺出了一些異樣。

  有人在以神識窺探他。

  是錢家老祖!

  隻是這神識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觸即收,不易讓人發覺。

  與此同時,收回神識的錢家老祖驚疑道:
  “好深厚的神識,我竟有些看不透……”

  墨畫皺眉。

  錢家老祖修爲深,心機多,這麽拖下去,自己肯定玩不過他。

  墨畫便想激怒他,他想着俞長老罵人時說的話,開口罵道:
  “老王八蛋,你喪盡天良,連你親孫子都殺。”

  錢家老祖的親孫子,便是錢弘。

  錢弘被用作藥引,那必然是被錢家老祖親手殺掉的。

  錢家老祖仍不生氣,反而饒有趣味地看着墨畫:

  “你罵我,是想讓我出手去殺你,然後中了你布下的陣法?”

  墨畫的心思被說破,心裏一慌,表面上還是強作鎮定。

  錢家老祖繼而有些好奇道:

  “你布下的什麽陣法,竟能威脅到築基修士?”

  “要不你試試?”墨畫道。

  錢家老祖略作思索,搖了搖頭,“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哪怕你隻是煉氣,我也不會小瞧你。”

  墨畫皺眉,心中有些失望。

  這個錢家老祖,也太難對付了。

  你一個築基中期,小瞧我一下能死麽?

  他不過來,自己的陣法豈不是白布了。

  錢家老祖看出墨畫的心緒,微微一笑,忽而又是一怔,緩緩道:
  “不對!”

  他看着墨畫的目光,越來越凝重,“是你!”

  墨畫心裏一跳,裝作不懂的樣子,否認道:“不是!”

  “不,是你!”錢家老祖搖了搖頭,道:“是你做的,潛入黑山寨,破解陣法,召集道兵圍剿黑山寨,打探出老夫身份的人,都是你。”

  “對,對,這就對了!”

  錢家老祖漸漸想通了。

  “你會隐匿術,會陣法,神識強,而且……還打暈過興兒,你從他嘴裏,肯定問出了什麽,爲了不讓我發現,才打暈了他……”

  “對了,這就能說得通了。”

  錢家老祖皺着眉頭,口中喃喃說着,把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墨畫卻是心底一涼。

  完了,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做的事,都讓錢家老祖給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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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道不同

  錢家老祖恍然大悟,又不大敢相信:
  “怎麽可能是你呢?你才多大點……”

  墨畫死皮賴臉地否認道:“不是我。”

  但他的否認,根本無濟于事。

  錢家老祖看着墨畫,目光已然非常笃定,但似乎并不生氣。

  墨畫緊張之餘,又有些疑惑。

  自己坑了黑山寨,又坑了錢家老祖,可錢家老祖的目光之中,竟沒有絲毫恨意,他脾氣有這麽好?
  “你是不是疑惑,我爲什麽不生氣?”錢家老祖問道。

  墨畫點了點頭。

  錢家老祖目光深邃,“你若是尋常的修士,無論是獵妖師,是道廷司修士,還是家族修士,毀了我百年心血,我都會将你大卸八塊。”

  “可你不同。”錢家老祖的目光微訝,“你竟隻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能做到這些,膽識智謀都非同尋常,讓我始料未及。”

  “更重要的是,你還是個陣師,而且陣法造詣,甚至比築基期的三當家都要高深許多……”

  “隻是可惜,你不是我錢家子弟……”

  錢家老祖的語氣有淡淡的遺憾。

  “是你錢家子弟又能怎樣?”墨畫疑惑道。

  錢家老祖目光一凝:“你若是我錢家子弟,哪怕隻是旁支,隻要有一丁點錢家血脈,我便能讓你當長老……”

  “甚至隻要你想,我可以力排衆議,讓你做錢家家主!”

  墨畫撇撇嘴,“你騙人也找些靠譜的話。”

  錢家老祖道:“錢家一切都由老夫說了算,我若讓你當家主,那你必然就是家主!”

  “當家主也不是什麽好事。”墨畫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錢弘道:

  “這個家主,就被你弄死了……”

  錢家老祖微怔,随後搖頭道:“你和他不同!”

  錢家老祖目光微沉,“弘兒無論資質,心性,還是手段,都要差許多,唯一有價值的,便是他的這身血脈,他身上,流着我的血。”

  “所以正好給你當藥引子麽?”墨畫不鹹不淡地諷刺道。

  錢家老祖卻不生氣,淡淡笑道:“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罷了。”

  連你自己親孫子都不當人看麽……

  墨畫看錢家老祖的目光更加鄙夷了。

  錢家老祖皺眉沉思,忽而眼神一亮,“不,不是錢家子弟也無妨,你有這身本事,血脈已經無所謂了。”

  錢家老祖看着墨畫道:“你可以投靠我,爲我做事,我們再建一座黑山寨,我讓你做黑山寨的大長老!”

  “我不出面,你便是千萬人之上的黑山寨頭目,那些邪修,都要尊奉你的号令,唯你馬首是瞻!”

  墨畫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這個錢家老祖,可真敢想……

  “黑山寨已經沒了。”墨畫提醒他道。

  “是大黑山的黑山寨已經沒了。”錢家老祖目光漸漸銳利,“可這世間,不隻一個大黑山,也不隻一個黑山寨。”

  “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是大黑山,隻要有人,就可能有黑山寨。”

  “叫什麽名字,不過都是些唬人的名頭罷了。”

  墨畫心中微凜。

  這個錢家老祖,野心比他想得要大,圖謀也是真的深遠,而且不在乎一時得失,放得下一時恩怨。

  若真讓他得逞,将來必是一方魔道枭雄。

  墨畫也懶得與他虛與委蛇,果斷道:“我是不可能與你爲伍的!”

  “爲何?”

  墨畫想了下,找了個有點帥氣的說辭:

  “道不同,不相爲謀!”

  錢家老祖微微冷笑,“年紀輕輕,知道什麽是道?”

  “不管什麽是道,反正跟你的道不同。”墨畫道。

  錢家老祖的神情漸漸淡了下來,冷漠道:
  “等你長大,出了通仙城,見過世間的苦楚,看過世道的錯亂,嘗過修道的絕望,你就會明白,我說的都是對的……”

  “那也得等我見過再說。”墨畫根本不信錢家老祖的忽悠,“凡事不親眼見過,怎麽可能知道?”

  錢家老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墨畫,便退了一步。

  “這些事,你以後可以慢慢想,但是現在,你可以先幫我做事,你想要什麽,我都會想方設法給你。”

  錢家老祖懇切道。

  三當家被關進道獄,他需要一個陣師。

  與墨畫相比,三當家的陣法造詣就差了許多。

  如果墨畫能幫他,那三當家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屑一顧。

  “我若不願意呢?”墨畫冷聲道。

  “這就由不得你了。”錢家老祖淡淡道。   
  墨畫目光一凝,“你想殺我?”

  “我不殺你。”錢家老祖道,“但你總該有父母朋友吧。”

  墨畫眉毛一挑道:“你敢!”

  錢家老祖也不願惹墨畫生氣,不想墨畫心存怨怼,他想墨畫心甘情願幫他,便柔聲道:
  “隻要你幫我,我可以不爲難他們。”

  墨畫心中冷笑。

  錢家老祖道:“你不相信?”

  墨畫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他連自己的血肉至親都殺,可見無情無義,說的話都是放屁,一個字都不能信。

  他就算幫了錢家老祖,也不過是第二個三當家罷了。

  有用的時候利用下,沒用的時候就丢掉。

  錢家老祖見墨畫油鹽不進,也失去了說服的興趣。

  反正等他修爲突破,以墨畫的爹娘要挾,他不信墨畫會不聽他的話。

  而有了墨畫的陣法相助,假以時日,再建個黑山寨也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多花些時間罷了。

  時間會侵蝕人的心智,墨畫年紀輕輕,道心不可能有多堅定。

  人心之間,存有大欲。

  他隻要想些辦法,引誘墨畫踏入邪道,哪怕隻邁出一步,就永遠回不了頭了。

  到時候,墨畫也隻能心甘情願爲他所用。

  他依舊還能再建黑山寨,再豢養邪修,再利用陣法藏身和隐蔽。

  隻不過這次,有了墨畫陣法加持,黑山寨将更加強大,也永遠不可能被人發現。

  畢竟不可能再有一個小修士,能像墨畫這樣,既會隐匿,又會陣法,還能有勇有謀,膽敢潛入黑山寨,竊聽黑暗中的隐秘。

  墨畫也明白了錢家老祖的想法,便不悅道:

  “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小心遭報應。”

  錢家老祖隻覺得墨畫幼稚,冷笑道:
  “這世間如果真有報應,那我早就該遭報應了,不可能活到現在。”

  墨畫還想說什麽,卻見錢家老祖淡淡一笑:
  “你是不是,還在想着拖延時間?”

  墨畫理直氣壯道:“我一直不都是在拖延時間麽?”

  錢家老祖看墨畫的眼神更加欣賞了,同時也有一絲耐人尋味,“你猜我現在,有沒有在煉化藥力。”

  墨畫一愣,神識放出,心中一震。

  錢家老祖的氣息,正在漸漸變強!

  錢家老祖淡淡道:
  “我知道你搖鈴喊了人,可這巢穴錯綜複雜,等他們趕過來,我也正好将藥力煉化,突破至築基後期,也正好可以将他們趕盡殺絕,報上次圍殺的一箭之仇。”

  墨畫大驚,原來一切都在錢家老祖的計算之中。

  他一直都在煉化着體内轉壽化元丹的藥力,與自己交談,隻是在陪自己玩而已!

  墨畫心底生寒,慌亂頓生。

  他強迫自己冷靜,想想還有沒有什麽辦法。

  可他思緒雜亂,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到什麽主意。

  正一籌莫展之際,墨畫忽而一愣,繼而面露驚恐,看向錢家老祖身後,像是看到了極可怕的一幕。

  錢家老祖以爲墨畫在演戲騙他,并不在意。

  可墨畫,是真的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他看到,那頭死去的豬,竟然無聲無息站了起來!
  它已經死了,眼珠泛白,所以周身沒有一絲氣息。

  錢家老祖根本察覺不到。

  那隻豬帶着死寂的氣息,悄無聲息,走到錢家老祖的身後。

  錢家老祖仍未察覺,但他發覺不對了,因爲墨畫的神情驚懼,不像作僞。

  錢家老祖想着轉身看一眼,但是,爲時已晚。

  泛着眼白的豬妖,張開血盆大口,隻一口,便咬掉了錢家老祖右側小半截身子。

  錢家老祖震驚的表情殘留在臉上,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等他掙紮着,轉過頭,便見到那隻已死去的豬,正用蒼白而空洞的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怎麽會……”

  錢家老祖喃喃道。

  豬妖将錢家老祖的半截身子,囫囵嚼了幾下,直接咽入腹中。

  未等錢家老祖再說什麽,血盆大口再次張開。

  這第二口,便将老謀深算的錢家老祖,整個都吞掉了!
  以人喂豬者,最終也喂了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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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7章 現世
  墨畫心神俱震,難以置信。

  錢家老祖……就這麽死了?!
  墨畫剛才說過,多行不義必自斃,這麽做會遭報應。

  可這也隻是他随口一說而已。

  他沒想到,錢家老祖竟真遭報應了,而且報應來得如此之快!

  墨畫心緒起伏,可接下來的事,同樣讓墨畫震驚不已。

  吞掉錢家老祖之後,豬妖死白的眸子,開始泛出鮮紅。

  它身上的血液重又開始流動,妖力重新開始凝聚,身上的血痕,也由暗紅,漸漸變成猩紅,甚至發出刺眼的紅光。

  墨畫瞳孔震動。

  這隻豬妖,它在煉化藥力!
  不僅在煉化轉壽化元丹的藥力,同時也在煉化錢家老祖的血氣。

  與此同時,一股堪稱恐怖的氣息,在豬妖身上凝聚,讓人渾身戰栗,甚至恍然有大道逆亂,而生異變的錯覺!
  墨畫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此時隻有一個念頭:
  跑!
  與此同時,那隻豬妖轉過頭,血色的眸子看向了墨畫。

  墨畫渾身寒毛直豎,将逝水步催到極緻,向石室外狂奔。

  沒跑幾步,墨畫就發現前面有人,是楊統領和張瀾。

  張瀾和與楊統領出現在了洞口,見了臉色蒼白的墨畫,剛想說什麽,就被墨畫焦急地打斷。

  “快跑!”

  二人一愣,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就見石階的盡頭,露出一隻血色猙獰的豬頭。

  兩人大驚:“這是什麽妖獸?”

  豬妖的頭卡在石室入口,猩紅的瞳孔無規則地轉動一圈,斜斜一瞥,看到了墨畫,嘶叫一聲,便直接撲了過來。

  兩側的石壁,如同豆腐一般,被它龐大的身軀,擠得粉碎。

  豬妖看着笨重,但速度又是極快,眼看就要追了上來。

  張瀾二人神色凝重,連忙把墨畫護在身後,想将豬妖抵擋一時半刻,好讓墨畫逃命。

  但豬妖氣息太過恐怖,兩人心中沒底,手心都滲出冷汗。

  墨畫被他們護在身後,又是感動又是心急。

  他知道,楊統領兩人根本不是這邪異豬妖的對手,也根本攔不住它。

  強行去擋,輕則重傷,重則和錢家老祖一樣,會被豬妖吃掉。

  千鈞一發之際,墨畫靈光一閃。

  他忽然想到,地上還有他布置好的陣法。

  豬妖沖撞過來時,陣法并沒有被激活。

  墨畫神識催到極緻,在雜亂的石室裏,瞬間完成神識鎖定,找到了他布下的一品地火複陣。

  不到一息的功夫,墨畫并指運氣,凝成火球術。

  火球随墨畫神識所指,倏忽飛出,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地點燃了陣法。

  石室内有一瞬間的死寂,像是聲音也被消解。

  與此同時,一品地火複陣開始崩解!
  張瀾和楊統領則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他們看到墨畫以極快的速度,凝成火球,激活了角落裏的陣法。

  可這陣法并未爆炸,靈力開始逆變,漸漸崩解,産生斷斷續續的黑色靈力。

  這些崩解産生的靈力,像是漆黑的微小的匕首,一點一點,瞬間千刀萬剮,剝解着豬妖的肉身。

  先是外皮,再是血肉,最後是骨骼,全部被靈力逆解,變成漆黑的粉末。

  這陣法崩解時,位于豬妖的右側後腿位置,故而轉瞬之間,豬妖一隻的後腿便消失了,如同虛空崩塌,抹去了它的這隻右腿。

  豬妖因此失衡倒地,斷了前撲的攻勢。

  然而不過片刻,消失的後腿處,又有血氣凝聚。

  先是凝成骨頭,後凝成血肉和血管,最後凝成外皮。

  崩解之力如何消解,血肉之力便如何再生。

  楊統領二人心中極度震撼:
  “這是什麽陣法?那細碎的虛黑靈力又是什麽?竟能消解二品妖獸的肉身?!”

  “這又是什麽妖獸?血肉再生的速度爲何如此之快?!”

  墨畫見兩人還在發愣,忍不住雙手并用,一人用力拍了一下,喊道:

  “快跑啊!”

  豬妖後腿被靈力逆變滅解,雖然再生了,但一時間血氣不暢,掙紮着還沒爬起。

  此時不跑,再想跑就未必來得及了。

  楊統領二人猛然回過神來,這才一齊催動身法,向洞口外跑去。   
  跑了一會,身後又傳來豬妖的嘶吼聲,它已經站了起來。

  衆人心中一驚。

  楊統領索性一手抱起墨畫,夾在腰間,一手扯着張瀾,帶着他往前跑。

  他是築基修士,身法比墨畫兩人要快上許多。

  幾息的時間,幾人便跑到了山洞外。

  此時外面已經有人了。

  俞長老、周掌司和安老爺子都在。

  他們循着鈴铛的感應來到了洞口,還沒來得及找到具體位置,便聽得洞内震動,有嘶吼聲傳來。

  他們不明就裏,隻能先在洞口處等着。

  周掌司見墨畫三人神色慌張,臉色發白,不由皺眉問道:

  “發生了什麽事?”

  楊統領剛想說什麽,就被墨畫攥住衣袖。

  墨畫喘了口大氣,沒有說其他話,仍舊隻道:“快跑!”

  周掌司幾人面面相觑,“我們幾個築基修士都在,就算是錢家老祖,也有一戰之力……”

  墨畫搖了搖頭,“錢家老祖被吃了,不光我們要跑,所有搜山的修士,全部都要跑出深山!”

  墨畫語氣中帶着深深的驚悸。

  那隻豬太可怕了。

  它身上的氣息,讓墨畫覺得熟悉又詭異。

  熟悉的是,它的氣息與陣法崩解之力相似,似乎都隐約蘊含天道之力。

  詭異的是,這種氣息又與陣法崩解之力截然相反,更像是生生不息的再生之力。

  莊先生說過,大道生滅,有生便有滅。

  陣法崩解若是滅解之力,那這頭豬,就是再生之力!

  向死而生,明明已經死了,卻又活了過來。

  墨畫心底發涼,他不知道這豬到底厲害在哪,但長久畫陣法所得的大道體悟,以及心底湧出的莫名恐懼告訴他,如果此時不跑,他們所有人,都要葬送在這豬妖口中!
  衆人聞言,也都大驚失色。

  錢家老祖……被吃了?!
  那個老謀深算,修爲深厚,在數個築基前期和道兵的圍攻下,都能抽身撤退的錢家長老……竟被這頭豬吃了?!
  周掌司不假思索,果斷道:“我們撤!”

  此時山洞之中,又傳來巨響。

  似乎是那頭豬在左右奔突,将石壁撞得粉碎,并且從洞口傳來的氣息,也越來越血腥可怖。

  衆人不再拖延,立馬抽身撤退。

  楊統領扯着張瀾,俞長老則将墨畫背在了背上。

  大家一邊撤,一邊接近沿途的營地,讓大家傳話下去:

  深山驚變,恐有大難,所有修士,必須立刻撤離!

  深夜之中,深山的寂靜被打破,搜山的修士在慌亂之後,都有序地從深山撤離。

  一個時辰之後,包括墨畫在内,所有修士都彙聚到了深山的山腳。

  此處是深山與内山的交界,走幾步路,便到了内山,也相對安全了些。

  俞長老将墨畫放下,大家都松了口氣。

  便在此時,深山之中異變驟起。

  黑夜之中,一道血氣沖天而起,山峰崩塌,一頭龐大而血腥的豬妖驟然現世,可怖的嘶吼聲,似乎要撕破黑夜。

  不光墨畫等人看到了這一幕。

  此時此刻,遠在通仙城的修士都有所感,紛紛擡頭,便見到了那沖天的血氣。

  那股兇戾與煞氣,讓所有修士心神俱震。

  一些年老的獵妖師更是難以置信,驚恐莫名地顫聲道:

  “這是……大妖啊……”

  站在墨畫身邊的俞長老見到豬妖如今的模樣,感受到這股氣息,記起獵妖師中古老的傳聞,瞬間如墜冰窖,失聲道:
  “大妖出世……”

  俞長老臉色慘白,“可這……怎麽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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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大妖
  深山成爲了真正的禁地。

  無論日夜,都能見到沖天的血氣,以及盤踞于山峰之上,那頭血色的豬妖。

  豬妖在煉化轉壽化元丹的藥力。

  與其說是煉化,不如說是同化。

  這丹本就是在它體内煉成,又被強行剝離,如今隻是“物歸原主”罷了。

  豬妖煉化血氣緩慢,看似要很久,但哪怕再久,也會有煉化完的一天。

  時間緩緩流過,豬妖的血氣越濃重,氣息也越發恐怖。

  整個通仙城,所有修士的臉上都是陰雲密布。

  俞長老等人的神情,也越發凝重。

  山雨欲來,大劫将至。

  墨畫心中卻疑惑至極。

  大妖是什麽,爲什麽那頭豬會變成大妖,又爲什麽大妖便意味着大劫?

  這些修道秘聞,他之前從未接觸過。

  墨畫便去問俞長老。

  俞長老歎了口氣,“所謂大妖,是獵妖師的說法,指極其強大,非人力所能抗衡,可覆滅一城一界的妖獸。”

  “什麽實力的妖獸,才能算作大妖呢,二品以上麽?”墨畫問道。

  俞長老搖了搖頭,“大妖不是單純按品階算的。”

  墨畫想了下,“是根據州界的品階算的麽?”

  俞長老點頭,爲墨畫解釋道:

  “二品州界,那大妖便是二品,三品州界,大妖便是三品……以此類推,接近某一地界品階上限的強大妖獸,便被稱爲‘大妖’。”

  “可爲什麽那頭豬能成爲大妖呢?”墨畫疑惑道。

  那頭豬,不過吃了錢家長老,甚至一度身死,爲什麽突然就會變成大妖了呢?
  “這我也不知道。”俞長老苦澀道:“大妖向來隻是傳說,怎麽來的,誰都說不清楚……通仙城上次有大妖的記載,還是兩三千年前。”

  “那次大妖被殺了麽?”

  “沒有。”俞長老搖頭道,“大妖沒被殺掉。”

  墨畫一愣,“那它是怎麽死的?”

  “餓死的。”

  “餓死?”墨畫吃了一驚。

  這是墨畫完全沒想到的死法。

  俞長老目光中蘊藏着深深的恐懼:
  “它吃掉了整個通仙城的修士,吃掉了整個大黑山的妖獸,将能吃的一切都吃了,最後一百多年沒東西吃,最終才耗盡血氣,活活餓死了……”

  墨畫倒吸了一口涼氣,“吃掉了……整個通仙城的修士?!”

  俞長老點頭:“不錯。”

  “殺不掉麽?”

  “能殺掉的話,一城的修士,就不會都被吃掉了……”俞長老苦笑。

  “爲什麽會殺不掉呢?”

  墨畫很是疑惑。

  不過是二品妖獸,哪怕再強,也總有辦法殺掉的吧。

  就算築基不夠,也還有煉氣,獵妖師不夠,還有道兵,這麽多修士合力,就算是硬生生耗,也可以将大妖耗死吧……

  俞長老指着天邊道:“你看到那道血氣了麽?”

  墨畫擡頭望去,便見到深山之上,豬妖那道沖天的血氣。

  “是因爲……血氣太深厚了麽?”墨畫思索片刻後道。

  俞長老點了點頭,“大妖的攻擊,僅比同階妖獸略強些,但最棘手的,是它的血氣……”

  “大妖的血氣無比深厚,幾乎等同于同品妖獸的數十倍。”

  墨畫聽着頭皮發麻,“血氣竟然這麽深厚?”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俞長老繼續道:

  “最可怕的,是它會通過吃人恢複血氣,想仗着人多,将大妖耗死,更是不可能的。”

  “大妖血氣深厚,讨伐大妖,必然是一場長時間的持久戰,不可能無人傷亡。”

  “可一旦有人傷亡,就會爲大妖補充血氣,此消彼長之下,所有修士,都會落入大妖口中,被它活生生吃掉!”

  “除非一人不死,否則修士修士,也不過是大妖的‘補血丹’。”

  “可大妖可怕如斯,讨伐‘大妖’,又怎麽可能一人不死呢?”

  墨畫心底冒出寒意,又皺眉問道:

  “那現在該怎麽辦呢?”

  俞長老搖了搖頭,語氣凝重道:
  “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們都看錯了,那隻豬其實并非大妖,這樣道廷司上書道廷,可以請調更多築基修士前來圍剿。”

  “如果是大妖呢?”

  “如果道廷确定,那頭豬就是大妖,”俞長老歎了口氣,“我們隻能……想辦法遷城了。”

  “遷城?”墨畫一愣。

  “遷城。”俞長老點頭道:

  “所有通仙城的修士,全部遷往外地,另謀生計。否則的話,一旦大妖煉化完血氣,開始覓食,吃完妖獸,繼而吃人,遲早會和兩三千年一樣,将通仙城的修士全部吃光……”

  俞長老的神情無比苦澀,“這便是天地大災,甚至是無妄之災,我們也毫無辦法……”

  墨畫有些失神。   
  他沒想到,事情竟真的會嚴重到這個地步。

  他之前還以爲,“大妖”隻是強大一些的妖獸而已,隻要齊心協力,總會有辦法殺掉,可沒想到大妖竟真的就意味着“大劫”,會逼得一城的修士遷城。

  但墨畫心裏知道,與其說是“遷城”,其實更像是逃亡。

  “會遷往哪裏呢?”墨畫問道,“附近應該沒有可供修士居住的地方了吧。”

  而且就算要遷,也不可能單獨通仙城遷,附近所有的小仙城都要遷。

  這樣的話,遷城的修士更多,可供居住的地方,就更少了。

  “一般會往南遷,接近蠻荒邊境,那裏大多是未開墾的荒地,有妖獸,有蠻族。”

  俞長老喟歎一聲,“隻是這樣一來,日子就很艱苦了……”

  長途跋涉,一路風餐露宿,路上有不可預測的危險,終點是不言而喻的艱辛。

  墨畫心情也有些低落。

  希望那隻豬妖,不是真的大妖吧……

  但墨畫心中隐隐知道,這不太可能。

  因爲他親眼見過豬妖,并以陣法崩解傷過豬妖,知道豬妖的血肉再生之力玄妙莫測,異乎尋常而接近于道,絕非一般妖獸可比。

  三日後,道廷司傳來文書,上面寫着:

  “道曆兩萬零二十四年,二品黑山州界,豬妖爲亂。

  經欽天監認定,此爲大妖,古名封豨。

  當地道廷司應酌情定策,保一地安甯。

  若無力應災,可考慮遷城事宜。”

  這封文書的内容,墨畫是從張瀾口中得知的。

  道廷傳來文書,張瀾得到消息,知道無可奈何,不免有些苦悶,便跑到食肆喝酒,順便将這件事與墨畫說了。

  “道廷沒有其他辦法麽?”墨畫問張瀾。

  “道廷若是有辦法,大妖就不會被認爲是‘大災’之一了。”

  墨畫還是不明白,“道廷不能派金丹修士來殺了那頭豬麽?”

  “是封豨。”張瀾糾正道,“隻要成爲大妖,就會有載入修道史冊的名字,修道曆史上,豬類的大妖,一般都叫‘封豨’。”

  張瀾喝了口酒,歎道:“金丹不能來的。”

  “他們怕死麽?”

  張瀾搖頭,“二品大妖,金丹修士即便殺不掉,也是能逃命的。”

  “他們怕的……”張瀾往天上指了指,“是天道法則。”

  “這與天道法則有什麽關系?”墨畫不明白。

  張瀾不答反問道:“我們現在所在的,是什麽州界?”

  “黑山州界。”

  “完整點的說法呢?”

  墨畫在通仙門學過修道地理,他學得認真,記得清楚,所以即便肄業了,倒還答得上來,便道:
  “修界地域,共劃九州,州下分地界,界内有仙城。”

  “通仙城隸屬離州大黑山地界,省卻州名,簡稱黑山州界。”

  張瀾點了點頭,又問道:“幾品。”

  墨畫一愣,答道:“二品。”

  “爲什麽是二品呢?”

  “因爲最高隻有築基修士……”

  墨畫覺得張瀾在問廢話,但又覺得張瀾不可能說廢話,想了一下,緩緩道:
  “金丹是三品,超出了二品州界的上限,所以不能過來?”

  “也不是不能過來,隻是不能動用二品以上的修爲。”

  張瀾解釋道,“不能動用金丹修爲的金丹修士,來了又有什麽用呢?”

  “如果強行用,會怎麽樣?”墨畫問道。

  “強行用,就會死!”張瀾沉聲道。

  “會死?!”墨畫吃了一驚。

  “會死!”張瀾點頭,尋思了一下,又道:“所以你說他們他們怕死,才不敢來,其實也算是對的。”

  “爲什麽呢?”墨畫還是不明白。

  張瀾歎道:“這便是天道規則,道廷建立之初,就定了此地爲二品,那此地所有修士,至多隻能動用築基的修爲……”

  “一旦超過這個界限,便會被天道抹殺!”

  “沒有例外麽?”墨畫問。

  張瀾斬釘截鐵道:“沒有!”

  “金丹之上呢?”

  張瀾道:“别說金丹,哪怕是大乘,隻要沒有成仙,就必須遵循此天道限制,一旦忤逆此法則,無論修爲多高,實力多強,都會被大道直接抹殺,從而身死道消!”

  “哪怕是道廷君臨九州的道君,一樣不會例外!”

  “這便是天道法則!”

  張瀾神情肅穆道:
  “天道淩駕于萬事萬物,以及億萬修士之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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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09:48:09
 第339章 法則
  墨畫心中震動,随即緩緩皺起了眉頭:

  “如果遵循此法則,豈不意味着,一界之内,修士根本無法對抗大妖?”

  高階修士無法介入,低階修士無力抗衡。

  對付錢家老祖這樣修爲高強的修士,還能仗着人多勢衆,修士齊心協力将其制服。

  可面對封豨這等大妖,人多也沒用,耗掉了血氣,它吃了人,又會補了回來。

  人越多,大妖反而可能更強。

  張瀾長長歎了口氣,說道:
  “‘一界之内,大妖無敵’,基本算是修界共識,不然的話,道廷也不會建意遷城,這實在是無可奈何的無奈之舉。”

  “可大妖也總會死吧。”墨畫道。

  張瀾點頭,“那是自然,世間萬物,有生有死,大妖再強也隻是妖,而不是仙,自然是會死的。”

  “一般大妖,都是怎麽死的呢?”墨畫又問。

  張瀾想了一下,答道:

  “有吃完一界修士後餓死的,有活了數千年衰老而死的,有稀裏糊塗突破境界後被天道法則抹殺的,還有就是被家族和宗門合力鎮殺的……”

  “合力鎮殺?”墨畫神情一動。

  “這個你别想了,”張瀾猜出墨畫心中所想,打消了墨畫的念頭:

  “能鎮殺大妖的家族和宗門,都傳承了上千甚至上萬年,底蘊深厚,宗門弟子修爲強大,更有護派大陣做依仗,這才能将大妖鎮殺……即便如此,也會元氣大傷,付出極慘痛的代價。”

  “若非大妖出現在他們本宗,或是本派的地界,直接威脅到他們的道統根基,他們别無選擇,不然也是不會硬着頭皮去誅殺大妖的。”

  “通仙城這塊地方,根本沒有勢力有這等底蘊。”

  “何況這種事,本身也是極困難的,即便在世家宗門的典籍中,類似的記載也是少之又少。”

  墨畫有些失望。

  果然能想的辦法,别人都想過了,能用的辦法,别人也都用過了。

  道廷發展兩萬餘年,驚才絕豔之輩無數,别的修士又都不是傻子,不可能你想到的,别人想不到。

  可墨畫的疑惑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

  “那爲什麽又要給州界定品呢?如果沒有定品,高階修士不就可以鎮殺大妖了麽?”

  “這定品是按照什麽來定的呢?”

  “爲什麽我們這裏一定是二品州界呢?”

  “天道規則抹殺,具體是什麽天道呢,什麽規則呢,又是怎麽被抹殺的呢?”

  ……

  墨畫口齒伶俐,連珠炮一般問了一連串問題。

  張瀾聽得頭皮發麻。

  所以說,人太聰明不是什麽好事。

  人一聰明,問題就多,問題一多,就讓人頭疼。

  涉及到道廷統籌、九州劃分、天地格局這種問題,張瀾也是答不上的,而且也不能道聽途說地胡扯。

  一是會誤人子弟,讓墨畫的修道認知産生謬誤。

  二是墨畫現在已經不算修道小白了,甚至在陣法上,比他知道的多得多,他胡扯一通,很容易被墨畫發現破綻。

  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

  丢點臉就丢點吧。

  張瀾隻好如實道:“這些我也不知道……”

  “好吧。”墨畫有些遺憾。

  張瀾雖然是世家出身,但畢竟還是煉氣,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隻是墨畫仍有些不死心:

  “大妖這件事,真的沒辦法了麽?”

  張瀾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道面前,修士其實是非常渺小的,修士一生求道,但往往越求索,越知大道的高深莫測,非人力所能看清,大道的異數災變,也非人力所能抗衡。”

  換而言之,就是沒辦法了。

  墨畫低聲道:“那我們隻能遷城了?”

  張瀾歎道:“再過幾天,道廷司再商議一下,實在不行,就隻能前往南邊的蠻荒之地了。”

  但其實也沒什麽好商議的,隻不過不到最後,大家都下不了這個決定而已。

  畢竟一旦遷城,就是背井離鄉,颠沛流離,而且前路渺茫。

  墨畫心有不甘,同時也有困惑。

  他想将這件事弄明白。

  次日,他便去拜訪了莊先生。

  “先生,爲何會有大妖,州界又因何定品呢?”

  莊先生默默看了墨畫一眼,“你想知道麽?”

  墨畫點了點頭。

  莊先生沉默許久,而後才道:

  “這裏面的大道因果,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記住,不要跟别人說,否則會惹禍上身。”

  墨畫神情一凜,點了點頭。

  莊先生微微歎息,開口道:   
  “世間萬物,皆源自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大妖也好,定品也好,都是大道衍生的事物。”

  “違背天道,生出災孽,便有大妖;”

  “天道制衡,九州分劃,才有定品。”

  莊先生言簡意赅道。

  墨畫皺了皺眉頭,細心琢磨着。

  莊先生便爲他進一步解釋道:

  “所謂大妖,是大道災孽的一種。修士逆天而行,有悖天倫,便會滋生災孽。”

  “有違天道的災孽,統稱爲道孽。”

  “而大妖,便是道孽的一種。”

  “‘道孽’是道廷欽天監内部的說法,對外不會提及。因爲道廷自認奉天承道,天地若有道孽,則證明道廷有罪,有違天道。”

  莊先生神色嚴肅,看着墨畫道:
  “所以這話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可讓外人知道。尤其是‘道孽’這個詞。”

  墨畫神色凜然,鄭重地點了點頭。

  而後墨畫想了下,緩緩道:
  “所以那隻豬成爲大妖,是因爲錢家老祖所作所爲,所思所想,傷天害理,有違天道,這才在豬妖體内,孕育出了道孽?”

  畢竟他殺了兩三百年的人,煉了兩百多年的人壽丹,又養了一百多年的轉壽化元丹,不知犯下了多少殺孽。

  莊先生微微颔首,“簡單來說是這樣,但這裏面,其實還有他人作祟,現在你不知爲好。”

  “是一個詭異的道人麽?”

  莊先生一愣,目光漸漸銳利起來,“你聽誰說的?”

  “錢家老祖,還有煉丹行的一個年輕丹師,他們都提到過一個道人。”

  墨畫如實道,“邪功和轉壽化元的丹方,都是一個道人給的,但我不知道,他們說的道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莊先生卻按住墨畫的肩膀,神色嚴峻道:

  “不要提及,更不要去想,忘了那個道人。”

  墨畫想問爲什麽,但見到莊先生從未如此凝重過的神色,便點頭答應道:
  “好的!先生。”

  莊先生微微松了口氣。

  墨畫從未見到有人,能讓莊先生如此忌憚。

  不過莊先生不讓提,他便也不去想了,轉而問起其他問題:
  “先生,那州界定品又是怎麽回事呢?”

  “你想知道什麽?”莊先生看了墨畫一眼。

  墨畫整理了下思路,繼續道:

  “道廷爲何要給州界定品呢?”

  “如果沒定品,就沒有修爲限制,道廷就可以派遣高階修士,來鎮殺大妖,也不會導緻州界之内生靈塗炭了。”

  “道廷定品的依仗是什麽?”莊先生反問道。

  墨畫想了下,道:“天道法則的抹殺?”

  因爲如果沒有天道法則的強行抹殺,那修士即便不依據州界品級行事,也不會有什麽影響。

  所謂的州界定品,就形同虛設了。

  “天道法則,又是什麽呢?”莊先生問道。

  墨畫愣了下,小聲嘀咕道:“這我怎麽知道……”

  莊先生微微搖頭,“你知道的。”

  墨畫神情錯愕,“我知道?”

  我什麽時候知道的?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墨畫蹙着眉頭想了一會,忽而心底一跳,驚訝道:
  “莫非是……陣法?!”

  莊先生颔首道:“不錯。”

  “可是……哪裏有陣法呢?”

  墨畫猜到了,但還是想不明白。

  莊先生往天上一指,墨畫不禁擡頭望去,隻見天空浩渺,無邊無際,雲海翻騰,玄妙無窮。

  “這天,便是一道陣法!”莊先生沉聲道。

  墨畫心神俱震,忍不住失聲道:
  “這是……陣法?”

  “不錯。”莊先生颔首,目光深邃道,“而且不是一般的陣法,這是一座大陣,是這世間已知的,最強大的大陣!”

  “最強大的大陣……”墨畫失神,喃喃道,“那豈不是……”

  莊先生颔首道:“先天大陣,也就是傳說中的,仙品陣法!”

  墨畫心中震撼莫名,久久無法言語。

  舉頭三尺有蒼天,原來這天,便是世間最強大的陣法。

  原來這世間,最強大的陣法,一直就懸于蒼天之上,覆蓋着修界每一寸土地,遮蔽着每一個修士。

  這究竟是何等通天的手筆……

  墨畫擡頭望天,深感自身的渺小,與陣道的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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