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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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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19:49:45
 第340章 制衡
  莊先生神色敬畏道:

  “此陣蘊含真正的天道法則,陣法之下,衆生平等,隻要觸犯此陣法的禁忌,無論身份貴賤,修爲高低,皆會被一視同仁地抹殺。”

  “故而此陣又名:‘天道大陣’!”

  “天道大陣……”

  墨畫喃喃道,将這個名字深深印在腦海,同時又心生期待。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畫出這般通天徹地的陣法。

  墨畫不禁問道:“那先生,這陣法是誰畫的呢,是仙人麽?”

  莊先生搖頭道:“道廷創立之初,便有此陣法,無人知道這陣法的來曆,無人知道,這陣法是出自誰人之手。畫陣之人,即便不是仙人,至少也是踏入仙道的修士大能。”

  “所以人們将此陣法,又稱爲先天大陣,意味着先天地而生。”

  “道廷便是依據此天道大陣,劃定州界品階,某州界的大陣,限定什麽境界,便會被定爲幾品。”

  莊先生歎道:“隻是知道‘天道大陣’的修士寥寥無幾。”

  “甚至很多陣師,都不相信,這蒼天其實就是一道大陣。”

  墨畫不由問道:“是因爲沒有傳承,所以不知道麽?”

  莊先生搖頭,“即便有傳承記載,他們也不相信。”

  墨畫微怔,“爲什麽?”

  莊先生以手指天,問墨畫:“你能從這天上,看到什麽?”

  墨畫仰起小腦袋,望天望了半天,看得脖子都酸了,這才遲疑道:

  “有雲……”

  “此外呢?”

  墨畫搖頭,“沒有了。”

  莊先生颔首道:

  “是啊,沒有了……既沒有陣紋,也沒有陣樞,連陣媒是什麽都不知道,更沒有陣眼,怎麽能說是陣法呢?”

  “先生,您也看不到麽?”

  莊先生看着墨畫,溫和笑道:“我和你一樣,也什麽都看不到……”

  “不光是我,這修界比我修爲深厚,陣法造詣高深的修士,也什麽都看不到。”

  “既然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沒有,又怎能說是陣法呢?”

  “可修道典籍不是有記載麽?”墨畫問道。

  “世間記載都是可能有謬誤的,修道典籍,也不能盡信。”莊先生解釋道。

  “這樣啊……”

  墨畫點了點頭,又擡頭看了看天,隻覺蒼天無限,雲迹缥缈,似乎蘊含了無邊無際,又生生不息的奧妙。

  墨畫若有所悟,神情笃定道:
  “先生,這一定是陣法!”

  莊先生微微一笑,“爲什麽?”

  墨畫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覺它就是。”

  莊先生微怔,随即摸了摸墨畫的頭,輕聲道:
  “陣師的直覺,是對天道的體悟,有時也是很重要的,希望你将來有一天,真的能從這天上看出陣法來……”

  墨畫受到了莊先生的期許,認真地點了點頭。

  随即他又疑惑道:
  “先生,如果這天上真的有天道大陣,這個大陣的目的是什麽呢,或者說,這種天道法則,有什麽意義呢?”

  莊先生目光微凝,沉聲說了四個字:
  “天道制衡。”

  墨畫似有所悟,但一時之間,還是沒想通透。

  莊先生擡起頭,看着蒼寥的天空,緩緩道:
  “我和你一樣,也是認爲,天道大陣是存在的,隻是我們這些修士神識不夠,陣法造詣淺薄,看不出而已。”

  “假設天道大陣真的存在……”

  莊先生看向墨畫,接着道:
  “那麽如果州界不定品階,不限修爲,沒有天道大陣制衡,這個修道界,會是什麽樣的?”

  墨畫想了一會,斟酌道:“會很亂麽?”

  “因何而亂?”莊先生又問。

  “因修士力量不受限制?”

  莊先生點頭道:

  “永遠不要高估人性,人是一種會爲了利益,爲了仇怨,甚至單純爲了取樂而殺戮的種族。”

  “若無修爲限制,高階修士必會大肆屠戮低階修士。”

  “人的道心,從來都是不堅韌的,是浮躁、動搖、放縱的,便似波瀾之上的浮萍,随流起伏,難有定所。再正直不阿的人,也會有生出惡念的時候。”

  “一百個高階修士中,哪怕隻有一人心生惡念,對低階修士來說,都是一場浩劫。”

  “沒有天道制衡,高階修士屠殺低階修士輕而易舉。”   
  “煉氣修士就有可能面對金丹,羽化乃至洞虛修士的屠戮,這種情況下,他們将毫無反抗之力。”

  “金丹屠一城,羽化屠一界,洞虛屠一州的事,可能時有發生。”

  “一些魔道巨頭行事,也會更加肆無忌憚,可能爲了祭煉法寶,煉化一州界的全部生靈……”

  莊先生歎了口氣,繼續道:“修界的強盛,在于高階修士,修界的長遠,卻在于底層修士。”

  “一旦底層的低階修士被屠戮一空,修士青黃不接,修界必然衰敗。”

  “長此以往,整個修界,就會因殺戮而毀于一旦。”

  “而有了天道大陣的制衡,高階修士不敢肆意妄爲,低階修士才有生存的餘地,修士得以繁衍,修界也才能生生不息……”

  墨畫點了點頭,漸漸明白了天道制衡的意義。

  譬如通仙城,是二品州界,若有築基作亂,同樣會有築基應對,再不濟,煉氣期同仇敵忾,也能與之抗衡。

  可如果沒有天道制衡,受高階修士侵犯,他們無論如何,都是抵擋不了的。

  墨畫随後又問道:
  “隻是這樣一來,若有道孽滋生,同州界内,修士是不是也沒有抵抗之力?”

  因爲道孽血氣太強大了,而且可以殺人補血,幾乎也是“生生不息”。

  “是。”莊先生颔首道:“凡事皆有利弊,有了天道大陣,制衡了高階修士,但也會使得道孽無敵于一界;”

  “可沒有天道大陣,雖然有辦法鎮殺道孽,但又容易放任高階修士,造下無邊殺孽……”

  “兩害相權取其輕,道孽爲禍,最多毀一個州界,修士濫殺,卻會毀了整個修界。”

  莊先生喟歎一聲,意味深長道:
  “畢竟這世上,殺人最多的,永遠是人,而非妖獸。”

  殺人最多的,永遠是人,而非妖獸……

  墨畫聞言,心中複雜莫名。

  墨畫沉思許久,又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那有對付封豨的辦法麽?”

  他在通仙城長大,實在不忍看着通仙城的修士遷往蠻荒,颠沛流離。

  也不忍通仙城因封豨爲禍,毀于一旦。

  莊先生看着墨畫,目光中有些欣慰,“你已經有主意了吧。”

  “嗯。”墨畫點了點頭,“我想來想去,唯一能對付封豨的辦法,就是大陣了……”

  他從張瀾處得知的典籍記載中,有家族或宗門,依仗護派大陣,鎮殺過大妖。

  墨畫擡頭,有些希冀地看向莊先生,“先生,我能學大陣麽?”

  莊先生神情有一瞬的感慨。

  他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真的會來……

  煉氣一品的墨畫,想向他學大陣。

  這本沒有什麽。

  大陣是陣師的終極訴求,這世間的陣師,全都想學大陣。

  哪怕不做大陣的主陣師,隻是從旁參與,添幾筆陣紋,也已經算是莫大的榮耀了。

  可墨畫不同的是,他是真的有學大陣的資格。

  他的神識強度,他的神識操控,他的陣法閱曆,他的陣法熟練度,在一品陣師中,已然是翹楚中的翹楚。

  隻是大陣,并沒有那麽簡單……

  莊先生歎了口氣,“你要考慮清楚。”

  “考慮清楚了!”墨畫點頭。

  “你還不清楚。”莊先生搖頭,神色一凜,緩緩道:
  “大陣是最複雜,最難,也是構建工程最大的一類陣法,并不是你想學就能學會的,也不是你一個人想建,就能建出來的。”

  “構建大陣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大陣的陣媒,需要煉器師煉制,需要匠師建築,大陣的陣樞,你學後可以自己畫,可大陣之内,成千上萬的單陣,靠你一個人是畫不完的,必須有其他陣師幫你。”

  “此外還有物力,構建陣媒的材料,畫陣法的靈墨,催動陣法的靈石,都是極龐大的數目。”

  “更何況,大陣的陣樞是極難的,神識消耗極高,想學會也根本沒有那麽容易。”

  “最關鍵的是……”莊先生神色凝重,看着墨畫,緩緩道:

  “就算傾盡全力建成大陣,萬一還是抵擋不住封豨呢?”

  “付出了這麽多物力和人力,耗盡靈石,還是鎮殺不了封豨,通仙城的修士該怎麽辦呢?這種情況下,再想遷城,也是不大可能了,他們靠什麽活下去呢?”

  “這些事情,你都考慮過了麽?”

  莊先生每說一句,墨畫的心便涼一截,最後不由神色失望,低垂着小腦袋。

  莊先生又輕輕摸了下墨畫的頭,柔聲道:
  “這些事你想清楚,再決定要不要學大陣,要不要建大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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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19:50:01
 第341章 道孽
  墨畫默默點了點頭。

  他以爲自己已經考慮好了,但沒想到,竟還有這麽多事,是他不曾考慮過的……

  墨畫滿腹思緒地離開後,莊先生望着深山濃重的血氣,怔怔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莊先生低聲怅然道:
  “這是我的因果嗎?”

  傀老靜靜出現在他身後,淡淡道:
  “不是什麽事都與你有關,不要自作多情。”

  莊先生搖頭。

  傀老淡淡瞥了他一眼,“所以呢?你又不想走了?”

  莊先生歎了口氣,“等這件事了結吧。”

  “你想等什麽?”

  “等這件事塵埃落定,道孽的事有個結果,我便啓程離開,不再沾染此地的因果。”

  傀老提醒他:“道人已經來過了。”

  “道人而已,又不是他親自來了。”

  傀老皺眉,“此地道孽滋生,消息已傳至道廷,驚動了天樞閣,你的行迹也會被推算出來,他們可一直對你虎視眈眈……”

  “算出來就算出來吧,又不是沒被算出來過。”莊先生無所謂道。

  傀老知道勸不動,莊先生這樣,說好聽點,叫有主見,說難聽點,就是犟牛脾氣,固執己見。

  傀老冷哼道:“好言難勸該死鬼。”

  說完,傀老轉身欲走,莊先生卻忽然低聲道:“謝謝。”

  傀老微怔,“你吃錯藥了?”

  莊先生苦笑道:“你的恩情,我一直記着的。”

  “怎麽?”傀老疑惑道,“你還會想着報恩不成?”

  莊先生笑道:“如果有那麽一天的話。”

  “活人才能報恩,死人報什麽恩?死人隻能報鬼。”

  傀老不客氣道,說完轉身便離開了,隻是背影還是有一些落寞。

  竹室之内,便隻剩下了莊先生一人。

  莊先生仍舊默默看着深山,看着深山那沖天的血氣,良久之後,低聲喃喃道:

  “師兄啊,你造的孽,還不夠麽?”

  而此時此刻,位于九州中心的道州,位于道州中心的道廷,位于道廷最顯赫位置的一處高閣上。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在下棋。

  他的面前,隻有棋盤,沒有棋子。

  他的對面,隻有蒲團,沒有棋手。

  蒲團之上,空無一人,恰如他的棋盤之上,也空無一子。

  老者便默默坐着,盯着空白的棋盤,面無表情,整個人處于空靈虛無之态。

  既像存在于此處,又像存在于虛無。

  過了片刻,老者緩緩開口道:

  “進來。”

  在門外恭候多時的一個白衣修士,恭恭敬敬地上前,将一枚玉簡,放在桌上,而後又畢恭畢敬地退下。

  老者盯着棋盤,又看了許久,忍不住埋怨道:

  “沒人下棋了……”

  他搖了搖頭,又将目光挪開,看了一眼桌上的玉簡。

  玉簡之中有淡金靈力勾勒的文字,上面寫着簡短的兩行字:
  離州以北,二品黑山州界,通仙城。

  有道孽出世,形爲大妖,名爲封豨。

  老者看了一眼,便不再管,繼續盯着自己空無一物的棋盤。片刻之後,忽而心有所感:
  “離州……通仙城……”

  老者攤開右手,手掌之間靈力璀璨,凝成實體,化爲一座天幹地支,兩儀四象的天道羅盤。

  羅盤層層周轉衍算,最後又相互吻合。

  老者微怔,“竟真的在這裏……”

  他又取出一枚标有“九州輿圖”的玉簡,依據羅盤衍算,手指一劃,勾勒出一條清晰的軌迹,淡淡吩咐道:

  “傳下去。”

  門口的白衣修士躬身向前,接過玉簡,又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玉簡便傳到了天樞閣各個高階修士手中,他們紛紛神情震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過了片刻,便有修士陸續從天樞閣離開,或是神情凝重,或是目露興奮,或是心懷鬼胎。

  這天樞閣的一舉一動,都在老者的識海中分毫畢現,可他仍置若罔聞,在空白的棋盤上,落下了第一子。

  落子之後,老者口中埋怨道:

  “你别讓我算出來啊,算出來,我就很難辦了啊……”

  “安安靜靜地不好麽,你好我也好,非要給我找麻煩。”

  “現在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

  老者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但沒人聽到,更沒人回答。

  說完老者又轉過頭,拿起玉簡,将那兩行字又看了一遍,默默念叨:

  “通仙……這個名字有點意思……”   
  “封豨?這次又是誰在喂豬?”

  “好在還隻是二品……”

  老者将這枚玉簡,與另外一些形制相同的玉簡放在了一起。

  另外的玉簡上,都寫着類似的文字:
  乾州,二品問道山州界,千燈城。

  道孽出世,形爲大邪,古名畫皮。

  批注:邪神殘念,藏于觀想圖,千燈城已遷城。

  ……

  艮州,三品龍脊山州界,龍山城。

  道孽出世,形爲大鬼,古名無常。

  批注:鬼魅無形,知悉之時爲時已晚,龍山覆滅,淪爲鬼城,修士無一幸存。

  ……

  坎州,四品泾渭州界,三川古渡。

  道孽出世,形爲大妖,古名相柳。

  批注:遷城失敗,相柳毒灌三川,遷城修士死傷過半。

  ……

  坤州,四品蒼雲州界,蒼雲城。

  道孽出世,形爲大屍,古名旱魃。

  批注:蒼雲州界覆滅,化爲屍海……

  ……

  老者漸漸皺眉。

  這幾年來,道孽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了。

  “道孽頻出,天地生亂……是大道剝削太重,天道失衡,使人心生孽,還是說,有人或者不是人的東西,在暗中布局呢?”

  老者沉思不語。

  最後他擡頭望天,看了半天,又忍不住嘀咕道:

  “這天我天天看,哪有什麽陣法?姓莊的小子,是不是在騙我?”
——
  通仙城,墨家的食肆裏。

  墨畫還在考慮着大陣的事,卻見爹娘已經收拾東西了。

  “爹娘,要遷城了麽?”

  墨山點頭歎道:“道廷司已經通知了,是要提前做準備了。”

  “所有人都走麽?”

  “是的。”

  “去哪裏呢?”

  墨山道:“老掌司那裏還在商議,但大概也就是離州以南,要麽是荒地,要麽就是荒山,沒有修士居住的地方,我們再重新開墾定居。”

  墨畫默默道:“很辛苦吧……”

  “開墾倒還在其次,隻是辛苦一點罷了,最難的是這路上,恐怕不會太平,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平安遷到目的地的……”墨山歎道。

  墨畫點了點頭。

  沿途可能有大黑山這樣的地方,地形險惡,也會有毒瘴,有妖獸,有罪修乃至邪修。

  甚至沿途的一些家族、宗門和道廷司,也都不一定是善類。

  “季伯伯一家呢?”

  “他們也和我們一起走。”墨山答道,有些感慨:

  “你季伯伯一家,也沒地方投靠了,本來到了通仙城,季禮和傅蘭結了親,一家人都在一起,可以過一段安穩日子,卻沒想到遇上大妖,現在又要颠沛流離了……”

  而且将來也是前途未蔔,不一定有好日子過。

  畢竟煉氣期修士是修界最底層的修士,生活艱辛,而且脆弱,本就承受不了多少風險。

  之後的幾天,墨畫認識的散修以及曾經的小夥伴們,都準備着要遷城了。

  墨畫歎了口氣。

  大陣估計是學不成,也建不成了……

  自己估計也要随着遷城了。

  一旦遷城,估計就會永遠告别通仙城,也要告别莊先生,以及有同門之誼的白子勝和白子曦了……

  墨畫心情有些低落。

  傍晚時分,食肆卻突然來了一位客人,此人是洛大師。

  墨畫疑惑道:“洛大師?你不準備遷城麽?”

  洛大師無奈搖頭,“我要遷,但不去離州以南,而是遷去離州以北的三品岚陵州界,我在那裏有故交,也有不少宗門請我去做長老。”

  墨畫一愣。

  洛大師就解釋給他聽:
  “不光是我,通仙城内有身份,有地位的修士,都不會随城遷往苦寒之地,大家都是有門路的。”

  洛大師将一封請柬遞給墨畫:

  “小墨先生,你也是有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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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19:50:18
 第342章 出路
  “這是岚陵州界,二品岚山宗的請柬。”

  洛大師道,“岚山宗是岚陵州界有名的宗門,門内有金丹坐鎮,距三品宗門,也就差一點時間,陣法傳承……還算不錯。”

  洛大師本來是想說,“陣法傳承深厚”,但想到墨畫身後,那位不知名的高深莫測的陣法先生,“深厚”兩字有些說不出口,便隻能說“還算不錯”。

  “岚山宗以陣法立宗,陣術氛圍較濃,沒有其他宗門那麽多的利益糾葛和勾心鬥角。”

  洛大師接着道,“我與他們有些淵源,恰好此次,我也要去投靠岚山宗,便自作主張,向他們推薦了小墨先生,還請小先生不要見怪。”

  墨畫連忙擺手道:“洛大師客氣了。”

  洛大師又将請柬遞給墨畫,“小墨先生,可以先過目。”

  墨畫有禮貌地接過請柬。

  請柬不知是用什麽紙張做的,典雅精緻,上面的文字,是以灑金的墨水寫成的。

  墨畫打開請柬,看了一眼文書。

  請柬裏言簡意赅,措辭恭敬,大意是請墨畫去岚山宗擔任教習,一旦突破築基,便可擔任長老。

  是一份極其正式的宗門文聘,并非私下約定的文書。

  這就相當鄭重了。

  墨畫拿在手裏沉甸甸的,不由皺起了眉頭。

  洛大師見墨畫的神色,連忙道:“小墨先生,先不忙拒絕。”

  墨畫一愣,“我還沒說拒絕呢……”

  “更不急着答應。”

  墨畫更懵了,“洛大師……”

  洛大師微微笑道:“一切都是可以談的……”

  洛大師爲人處世遊刃有餘,左右逢源,這裏面的門道,他拿捏得非常精準。

  “如果小墨先生想答應,我可以再去跟他們談條件。”

  洛大師與墨畫細細說來,“宗門裏面,教習與教習不同,長老也與長老不同。雖然頭銜一樣,但實權與地位,可能有着千差地别。”

  “請柬裏沒明說,但這教習和長老,應該都是外門的職位,單論職權待遇,外門是不及内門的。”

  “一些邊緣的客卿長老,甚至不會比内門資深的教習地位高。”

  洛大師看向墨畫,輕聲道:
  “小墨先生,你最吃虧的,其實是散修的身份。”

  “既然是散修,就是‘外人’,對宗門而言,就不是‘自己人’,縱使岚山宗高層對你禮遇有加,但下面的一些弟子、陣師還是會不服的……”

  “這天下的宗門,都會排外麽?”墨畫問道。

  “不是天下的宗門,是這天下所有的人,都是排外的……”洛大師道。

  “那一般這種情況,怎麽做才好呢?”墨畫虛心問道。

  他倒不是真想加入岚山宗,他隻是單純好奇,想聽聽洛大師的看法。

  洛大師其實也不在乎墨畫是不是真的想加入雲岚宗。

  墨畫願意問他問題,這就符合他的預期了。

  墨畫問了,他解答了,這就算是情分,哪怕不算多大的情分,也可以在墨畫面前博個好感。

  洛大師耐心道:
  “最好的辦法,是你不做外門教習,直接加入内門,受些委屈,從内門弟子做起。”

  “以小墨先生的陣法天賦,内門很快就沒人能教你了,到時候,自然就輪到你教别人了,你歸屬内門,能教别人,自然而然,便是内門的教習了。”

  “到時候,岚山宗各支,一定會想辦法拉攏你,你選一支,釋放些善意,或者誰都不選,安心學陣法都行。”

  “陣法是立身之本,隻要你陣法超絕,便有超然地位,别人也不敢得罪于你。”

  “等到了築基,混到了宗門長老,便也是有權有勢的人物。”

  “何況你還這麽年輕,即便岚山宗的掌門,也會千方百計拉攏你,不止岚山宗,岚陵州界有頭有臉的修士,都會給你三分薄面……”

  洛大師說着說着,砸了咂嘴,自己心裏倒羨慕起來了。

  顯赫一方的陣師啊……

  可惜了,自己沒這個實力,沒這個天分,也沒可能有這個待遇。

  “那我如果不想加入内門呢?”墨畫問道。

  洛大師并不意外,反而表示理解:
  “加入内門,等于與岚山宗綁定,限制太多。萬一将來想脫身,或者另謀高就,岚山宗必然不會放手的,反而會反目成仇……”

  别人巴不得拜入岚山宗的内門,但洛大師知道,這裏面不包括墨畫。

  他知道墨畫的天賦,岚山宗在三品州界,雖然也是一方巨擘,但放眼修界,就不算什麽了。

  岚山宗這一潭水,還真未必能養得下墨畫。

  洛大師繼續道:

  “若是不想進岚山宗内門,而僅僅隻是想暫時栖身,或是以岚山宗爲跳闆,謀求更高的位置……”

  “那就還是從外門教習開始做,然後做客卿長老,但是條件可以多加一些,待遇也可以更好些。”

  “隻是這樣做的話,就不必對岚山宗的内門過度親近,至少不要主動親近。”   
  墨畫有些不明白,“不是應該打好關系麽?”

  洛大師搖了搖頭,“近之則不恭,遠之則遜,不必刻意疏遠,更不必刻意親近。”

  “你若疏遠内門,會引起他們仇視,你若親近内門,又會讓他們輕視。哪怕表面不說,他們内心也會看不起你。”

  “還是隻要專心學陣法,盡量不惹事端,超然物外,這樣就都不會得罪。”

  “那要是岚山宗内鬥,逼我站隊呢?”墨畫又請教洛大師。

  “這個就看情況了。”洛大師道。

  “看什麽情況?”

  洛大師道斟酌道:
  “看你想不想繼續待下去,誰在逼你,手段過不過分,又會不會觸及你行事的原則。”

  “如果無傷大雅,可以适當忍讓,如果對方行事逾矩,你便可以直接請辭,以相要挾。”

  “這個有用麽?”墨畫一怔。

  “别人不一定有用,”洛大師心裏默默補充道,“比如我……”

  “但你肯定有用!”

  洛大師看着墨畫,接着道:
  “還是那句話,隻要陣法畫得好,到哪都能吃得開,你去請辭,害怕的是他們……”

  “一是高明的陣師,真的稀少,招攬不易;二是如果讓别人知道,他們明争暗鬥,逼得陣法大師請辭,那岚山宗便失了格,風評會差,所以他們也不敢真的做得太過分……”

  墨畫點了點頭,随後發現了一個問題:
  “洛大師,你不是說岚山宗沒有那麽多‘利益糾葛和勾心鬥角’麽?你現在說的,好像就是在教我怎麽‘勾心鬥角’……”

  洛大師被問住了,他在這說來說去,反倒自己打了自己的嘴。

  洛大師尴尬笑了下,隻能道:

  “沒有那麽多而已,但隻要有人,勾心鬥角都是難免的。”

  墨畫也笑了笑,知道洛大師說的都是實話。

  他心中琢磨了片刻,不由有些猶豫。

  去岚山宗,看着是挺好的,但墨畫總覺得,這不該是自己選的路。

  洛大師又道:“小墨先生,你若去岚山宗,令尊和令堂,也可以跟着一起去,岚山宗答應,會在宗門内給他們職位,雖然不算多顯貴,但也是清閑的好差事。”

  墨畫一愣,随後有些心動了。

  他不想爹娘受苦,能進宗門,有個安穩的差事,也算能享些清福。

  “那通仙城的其他散修呢?”

  洛大師喟歎道:“小墨先生,我說句實話,你可能不太愛聽……”

  “其他散修的出路,這就不是你我所能考慮的了,我們能顧得上自己,就算不錯了。”

  “而且,你雖然是散修,但其實……也已經不算是散修了。”

  “隻要你願意,會有大把宗門招攬你,有大把家族讨好你,你的身份地位,跟其他散修,其實已經不一樣了。”

  “遭逢大災,散修隻有一條出路,前途未蔔而且滿是荊棘……”

  “可小墨先生,你不一樣,你的出路,其實有很多,而且無論哪條出路,都非常好……”

  墨畫心情複雜,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目光也漸漸低垂了下來。

  洛大師觀察着墨畫的神情,見墨畫沒有生氣,這才放下了心。

  這些話,是有“挑撥離間”的嫌疑的。

  而他說這些話,也的确是存了私心的。

  在他的眼中,墨畫是很重要的,比其他散修重要得多,所以其他散修的遭遇如何,他心有同情,但并不會太上心。

  可墨畫怎麽選,對他而言,卻非常重要。

  他希望墨畫能前程似錦,一片坦途,将來成爲名震一方的陣法宗師。

  這樣的話,他也能“抱個大腿”,在陣法上更進一步。

  至于其他的事,他隻是一個普通的陣師,根本無暇顧及,也沒能力顧及。

  “小墨先生,你可以再考慮考慮,如果願意去岚山宗,我便與他們談,争取些更好的待遇。”

  “若是不願意,也無妨,我去說些好話,委婉回絕他們便是。”

  洛大師考慮得很周全。

  墨畫點頭,感激道:“多謝洛大師,無論如何,我都記住這份人情了。”

  洛大師表面謙遜道:“舉手之勞而已,小墨先生客氣了。”

  心裏卻長長舒了口氣。

  墨畫若去岚山宗,自己從中引薦,算是幫了大忙;墨畫若不去岚山宗,也會記得他的這份心意。

  無論如何,都算是賣了個好,這番心思,也總算是沒白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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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19:50:35
第343章 選擇
  洛大師說完,便起身告辭了。

  “小墨先生,我先告辭了,這件事你可以好好想想,不必急于決定。”

  說完他又歎道:“我給的出路,是我覺得不錯的,但未必就是最好的。你的選擇有很多,擇其善者而從之便好。”

  洛大師的确是爲墨畫考慮的。

  而之後幾天,墨畫也明白了,洛大師說的“選擇很多”,是什麽意思。

  附近州界的大小宗門、家族也都向墨畫遞送了請柬。

  有請墨畫去做陣法教習的;有直接許諾讓墨畫做長老的;有一些勢力言辭激情澎湃,請墨畫去“共商大業,圖謀創舉”;
  還有一些家族想讓墨畫入贅,并在請柬中附着了幾張豆蔻年華,或清純或妩媚的家族女修畫像……

  墨畫倒沒說什麽,反倒是柳如畫特别生氣。

  她将這些畫像通通丢進了竈爐,并對墨畫道:

  “這種打歪主意,以顔色誘人的家族,不是什麽正經家族,千萬不能去!”

  “你若找道侶,要找正經清白的姑娘。”

  墨畫有些無奈道:“娘,還早着呢……”

  “防患于未然!”柳如畫正色道。

  “好吧……”

  幾日後,張瀾也來找墨畫了。

  “有幾件事跟你說。”

  張瀾坐在食肆的老位置,點了一壺酒,幾碟肉,一邊喝着酒,一邊對墨畫道。

  “你不會也要拉攏我吧?”墨畫疑惑道。

  張瀾被戳破心思,嗆了一口酒,想了想,又點點頭,“含蓄點,叫結善緣,直白一點,的确就是拉攏了。”

  “張家麽?”

  張瀾歎道:“不止。”

  說完他先拿出一張文書,“這是老掌司的親筆文書,你可以拜入道廷直隸的宗門。”

  “道廷直隸?”

  “就是直接隸屬道廷,爲道廷培養人才的宗門,必須要有道廷内部的關系才能進,一城的掌司,也是有推薦名額的,隻不過很少……”

  “那豈不是很貴重。”

  “那是自然。”張瀾點頭道,“這也是掌司的一點心意,以後他若有難事,你可千萬别袖手旁觀。”

  “放心吧,我跟掌司交情好,肯定會幫他的!”墨畫保證道。

  張瀾滿意地點了點頭。

  “宗門學成後,就可以進入道廷司麽?”墨畫問道。

  “也不一定。”

  墨畫微怔。

  張瀾解釋道:“這也要看情況,一般來說,隻要認真修行,心性不是太差,品行也不極端,學成後都可以進入道廷司任職。”

  “而且是不受身份限制的。”張瀾看着墨畫道,“你在外面,憑散修的身份,進道廷司很難,但從這些道廷直隸的宗門進去,就容易許多。”

  “門道好多……”墨畫忍不住吐槽道。

  “那是自然。”張瀾喝了口酒,目光微凝道:
  “定規矩的那些人,是會留些門道,給自己牟利的。下面的修士不知道規矩,繞不過門檻,隻能硬生生撞得頭破血流。”

  “上面的修士,熟悉門道,想跨過這些門檻,輕而易舉。”

  “所以底下的散修消息不通,哪怕再有才能,也未必比那些才能庸碌,但消息靈通的家族修士混得好。”

  墨畫點了點頭。

  這些東西,如果不是張瀾對他說,他根本就不知道。

  “那如果是不一般的情況呢?”墨畫又問。

  “這就分兩種情況了。”張瀾答道,“一種是資質太差,學得太爛,爛到爛泥扶不上牆的那種。”

  “這種人能進道廷直隸宗門,全憑關系,除非再走關系,否則别想在道廷司混到差事。”

  “另一種則是資質太好,學得也好,這種修士,是有可能直接進入道廷的。”

  墨畫驚訝道:“道廷麽,不是道廷司?”

  “沒錯。”張瀾點頭,“是中央道廷,而非地方的道廷司。”

  随即張瀾歎道:“不過這個,你也别想了。”

  “我靈根太差了麽?”

  “是的。”張瀾有些可惜,“你陣法上的天賦,其實是極好的……”   
  “好到我都不知道怎麽誇的地步……”

  張瀾心裏默默道,而後繼續道:
  “但是,你靈根,還有肉身,的确是……差了一些……”

  張瀾說得比較委婉,但墨畫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嘴上說“差了一些”,其實意思是“差了許多”。

  不過墨畫也不怪他,自知者明,他知道自己的靈根和肉身确實是短闆。

  張瀾說完這些,又換了副語氣道:

  “這是道廷司的邀請,去不去看你自己,下面就是我替張家招攬你了……”

  張瀾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講了一些條件:包括張家給他什麽地位,什麽前程,陣法上會有哪些傳承等等。

  “還有結親的事,你若待在張家,估計結親是免不了的。”

  “不過正常婚娶的話,道侶就隻能在旁支裏找,孩子也随你姓氏。”

  “但你若是願意入贅的話,可以娶到嫡系女弟子,你和你将來的孩子要改姓,但與之相對的,家族會對你視若己出,你也就真正成了張家的人……”

  ……

  張瀾将投靠家族的事,事無巨細,都講給了墨畫聽。

  說完之後,張瀾話鋒一轉,“這些是我作爲張家弟子該做的事,該說的話……”

  “下面的話,就是我個人與你說的。”

  張瀾看着墨畫,神色鄭重道:

  “不要入贅,若非萬不得已,也不要攀附家族!”

  “入贅等于抛卻姓氏,丢掉自我,換取自身的飛黃騰達……除非确實有苦衷,不然最好不要這麽做。”

  “你不入贅,憑自己的本事,修界天高雲闊,處處皆可去得;你若入贅,拜入世家,便踏入了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甯做雲遊的仙鶴,不做困于死水的魚龍。”

  “更何況,在我眼裏,這世間沒有哪個家族,是配讓你入贅的,即便是我張家!”

  墨畫神情錯愕,他倒沒想到,張瀾将自己看得這麽重,心裏也感激張瀾的善意。

  墨畫漸漸堅定自己一輩子不入世家,也不入贅的決心時,誰知張瀾話鋒又一轉:
  “當然,你若真要入贅,那還是入我張家……”

  墨畫神情複雜地看着他。

  張瀾無奈道:“肥水不流外人田麽……”

  “你這話,說得是不是不太合适……”墨畫無語道。

  張瀾擺了擺手,“這都是小事,意思明白就行,不要在意細節。”

  “實在不行,退而求其次……再其次,也可以考慮考慮楊家……”

  張瀾神情露出一絲嫌棄。

  墨畫疑惑道:“張家和楊家,是不是不對付?”

  “張家和楊家關系很好,隻是我跟楊繼勇那小子不對付。”

  張瀾正色道,“楊家弟子骁勇善戰,久經沙場,是值得欽佩的……”

  “除了楊繼勇那個小子……”

  “你精通陣法,在沙場之上,的确可以大有作爲,加入楊家,有楊家撐腰,在道兵司也能混得很好。”

  “隻不過随道兵征戰,要更辛苦,也危險得多。”

  “這些你自己考慮清楚吧……”

  張瀾說完,同樣讓墨畫自己考慮清楚,不必急于選擇,之後三下五除二吃完酒肉,就起身告辭了。

  他是道廷司的典司,平日可以偷懶,但現在封豨現世,修士遷城,他要忙的事就多了。

  張瀾和墨畫打個招呼,就告辭了。

  隻是告辭之時,回頭看了眼食肆,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他到這食肆吃吃喝喝,已經成習慣了。

  遷城之後,他也要離開了。

  他是世家弟子,不可能随通仙城的散修遷走,大概率是回到家族,或者另謀一個更有前途的職位。

  離開之後,他或許再感受不到這種簡單又喧鬧的氛圍了。

  這些酒肉,他或許再也吃不到了,也可能再沒有和墨畫一樣的小修士,與他插科打诨着聊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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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4章 抉擇
  “我該去哪呢?”

  墨畫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便坐在食肆裏,看着來來往往的修士,看着整個通仙城。

  通仙城已經不再熱鬧了,反而有些山雨欲來的寂寥。

  街上的修士也變少了。

  能尋出路的就尋出路,尋不到出路的散修,就隻有一條路:

  随着大部隊散修遷城,遷往蠻荒的貧苦之地,重新開墾,建造安身之地。

  大妖現世,即便是一些修道的大勢力,都沒有抵抗之力,更别說是散修了。

  他們沒的選。

  他們沒身份,沒背景,沒人脈,沒人願意收留,想活下去,隻能另尋生路,再靠自己的艱辛努力,一點點熬下去。

  墨畫歎了口氣。

  這世間或許從來如此。

  任何的災難,上層修士總會有脫身的辦法。

  最後直面所有困難,承受所有痛苦的,還是底層這些修士。

  哪怕這個災難,隻是無妄之災。

  墨畫又去見了俞長老。

  俞長老是要随着散修遷城的。

  他是築基修士,其實可以脫身的。

  但又正因他是築基修士,是散修中唯一的一個築基修士,所以又必須護佑着散修南遷。

  否則沒有築基坐鎮,這一路上,不知會有多少修士死傷。

  “你就别去了。”

  俞長老這幾天也沒日沒夜地忙着,神色有些疲憊,見到墨畫,便直接開口道。

  沒等墨畫開口,俞長老又道:
  “我們是遷城,不是建城,即便到了那邊,全是荒地,暫時也用不到你畫陣法。”

  墨畫知道俞長老的心意,一時說不出話來。

  俞長老看着墨畫,溫聲道:

  “你該有更好的前程,學更多的陣法,将來能做更多的事,就沒必要跟着我們去吃苦了。”

  墨畫低聲道:“這一路會很危險吧……”

  “做任何事都有危險,可也不能因爲危險,就不去做,這事關一城散修的性命啊。”俞長老歎道。

  “要不……我也去吧。”墨畫道。

  俞長老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湊什麽熱鬧?就算你去,也改變不了什麽。你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學陣法,不是陪我們吃這些苦頭。”

  俞長老脾氣執拗,墨畫知道說不過他。

  墨畫轉過頭,又看了眼偌大的煉器行和煉丹行,有些失落道:

  “這些也要荒廢掉麽?”

  俞長無奈地歎了口氣,點了點頭,“這麽大的煉器行和煉丹行,我們可帶不走啊……”

  “要賣掉麽?”

  俞長老颔首道:“我已經聯系了周掌司,這裏面的煉器爐和煉丹爐,有你畫的陣法,可都是好東西,道廷司那邊會折算成靈石,賠給我們,畢竟接下來要遷城和拓荒,靈石才是硬通貨。”

  “哦,對了”俞長老又想起一件事,他把一枚玉牌遞給墨畫:

  “這是庫房的身份玉符,裏面有一萬多枚靈石,都是給你的,你有空去領了。”

  墨畫愣住了,“一萬多枚……都給我麽?”

  俞長老點了點頭,“這些是給你築基用的。”

  俞長老看着墨畫,神色有些歉意:
  “本來應該多給你些的,沒有你畫的陣法,通仙城的散修日子不會好,黑山寨也除不掉,隻是要遷城,靈石消耗多了些,隻能給你這麽多了……”

  墨畫搖了搖頭,“已經很多了。”

  墨畫接過玉牌,覺得很沉,剛想說什麽,俞長老又打斷了他:

  “你别和我說些你不想要的假話,無論是誰,給你靈石你就拿着,有靈石不要的是蠢貨。”

  墨畫握着玉牌,不知爲何,竟有些愧疚。

  俞長老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論你怎麽選,都隻需挺直胸膛,堂堂正正地去做,你不虧欠任何人!”

  墨畫微微點了點頭,滿懷心事地走了。

  望着墨畫離去的背影,俞長老有些舍不得,但也隻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墨畫已經幫了他們很多了,他們不能再拖累這個孩子了。

  他應該去更廣闊的天地,學習高深的陣法,尋求更長遠的天道。

  而不是和他們這些窮苦的散修混在一起,這樣是沒出路的。

  大妖這件事,剛好是個契機。   
  俞長老又轉頭,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煉器行和煉丹行,心中一陣恍惚。

  這一切,如在夢中。

  攻占靈礦,建煉器行和煉丹行,讓散修生活富足,仿佛是一場夢。

  剿滅黑山寨,除去邪修的威脅,甚至刨出根底,揪出錢家老祖,徹底去除心頭大患,又是另一場夢。

  本來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發展,本來他們的日子,可以越來越好……

  可是現在,一切都成泡影了。

  就像做了一場夢。

  夢醒了,他們就要背井離鄉,這通仙城,可能也不複存在了。

  俞長老深深歎息,神情苦澀。

  散修命苦啊……

  他們這些散修,甚至不敢奢望長生,隻是想好好活着,安安穩穩活個一兩百年,怎麽就這麽難呢?
  ……

  墨畫又走了一圈,見了一圈熟人,回到家後坐在院子裏沉默不語。

  大家都要走了。

  俞長老,俞承義和俞承武兩個叔叔,還有其他相熟的獵妖師叔叔和伯伯;
  季伯伯一家,孟叔叔一家,楚大叔一家;
  煉器行的陳師傅,他無兒無女,也會跟着一起遷城;
  馮老先生年邁,而且德高望重,這麽些年煉丹救人,不少人念他的恩情,自然也有其他出路;
  可他擔心散修遷城,一路上沒丹師照拂,遇到毒瘴傷殘,不知會死多少人,便也打算跟着去了,别人勸不動,也沒人敢勸;

  和墨畫從小玩到大的大虎三人,還有幫墨畫打過架的大柱,以及相熟的大平,他們也要跟着父母一起離開……

  爹娘應該會陪着自己,可是其他人,這些墨畫熟悉的人;
  跟墨畫一起長大,或是看着墨畫長大的人;

  墨畫幫助過,也保護過墨畫的人。

  都會離開通仙城,走上一條未知的路,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過着艱辛的生活。

  或許餐風露宿,或許饑寒交迫,或許又會受不知何處的家族、宗門、乃至道廷司的欺壓。

  而自己大概率不會跟他們一起去。

  自己會走上一條,與他們完全不同的路。

  墨畫默默思索着。

  神識沒有瓶頸,又有足夠多的靈石,不久的将來,自己就可以築基了。

  自己可以選一個家族或是宗門,甚至是道廷司或是道兵司投靠,安安穩穩修煉,直到築基,然後展望金丹,再一步步,學習更高深的陣法,尋求更高深的境界……

  散修的前路,滿是荊棘,而自己的前路,花團錦簇。

  ……

  可是,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麽?
  墨畫又忍不住扪心自問。

  自己學陣法,又究竟是爲了什麽?
  自己改變了一些東西,可到頭來,好像還是什麽都沒有改變。

  大災面前,這次可以獨善其身,可是下一次呢?

  每次遇到困難,是不是都會這樣獨善其身?

  “長此以往,我會不會變得麻木而冷漠?”

  “會不會忘卻初心,喪失本心,泯滅道心,從而徹底變成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這樣的自己,真的能成仙麽?真的能問道麽?
  真的能尋求到陣法的真谛,領悟到最終的大道麽?
  如果迷失了道心,哪怕功成名就,又能尋求到真正的長生麽?
  墨畫一時想不明白,便躺在院子裏,仰着頭望天。

  “我的道心是什麽?”

  “我尋求的道,又是什麽?”

  “我又該做什麽?”

  ……

  天空高遠,雲際浩渺,像是蘊含着無窮無盡的生機與道理。

  如果有道,那麽天便是道的顯現。

  如果有大陣,那麽天道大陣,便是終極的大陣。

  而這,才是一個陣師應該追求的!

  墨畫的眼睛漸漸明亮。

  “千裏之行,始于足下。”

  “我無法布下這種通天徹地的大陣,以天道法則,制衡天下修士,讓修界繁衍,生生不息。”

  “那麽我便從最簡單的一品大陣開始,想辦法學會,并布下第一座一品大陣,誅一方道孽,保一地仙城的安甯!”

  墨畫豁然開朗,神色漸漸堅定,目光璨若星辰。

  他躺在院子裏,手伸向天空。

  小小的手掌,似乎要将整個蒼天都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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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大陣
  墨畫決定了,他要建大陣,殺封豨!

  他自己有出路,但他也想給所有散修一個出路,讓大家不必背井離鄉,颠沛流離。

  主意已定,墨畫就開始考慮要怎麽做。

  大陣陣法浩繁,是極浩大的修道工程。

  既難學,更難建。

  莊先生将建陣的種種難處告訴他,未必是讓他打退堂鼓,反而可能是讓他考慮得更加仔細,籌謀得更加周全。

  大陣需要人力和物力,不過在此之前,最需要的是時間。

  構建大陣需要時間,自己去學大陣,同樣需要時間。

  沒有時間,一切都無從談起。

  墨畫先去找了楊統領,問道:

  “楊叔叔,那頭豬多久後能煉化血氣?”

  楊統領帶領道兵,駐紮在深山邊緣,時刻留意着大妖的動向,聞言想了下,緩緩道:
  “大概一到兩個月時間。”

  一兩個月麽……

  墨畫皺眉。

  學會大陣,并建好大陣,這個時間應該是不夠的。

  不過墨畫同時又有些疑惑,不由問道:

  “大妖煉化血氣,都要這麽久麽?”

  錢家老祖吃了轉壽化元丹,半個時辰不到,修爲就開始漸漸攀升了。

  莫非這頭豬消化不好?
  楊統領沉吟道:“一般來說,是不要這麽久的。但這隻封豨有些特殊,它不是靠自己吃成大妖的,而是被人強行喂出來的。”

  “它體内的血氣,極爲駁雜,根本不是它自己的,也不曾被它煉化過,所以現在煉化需要的時間更久些。”

  “而且這頭封豨還死過一次,那就更需要消化血氣,來維持自己的生機了。”

  楊統領看了眼深山的血氣,神色凝重道:
  “可是一旦它煉化完,恢複生機,開始進食,那麻煩就大了。”

  墨畫也皺眉問道:“有辦法拖延一下麽?”

  楊統領點頭,“過一陣,道兵司還會派些築基期的統領過來,我們會聯手滋擾封豨,延誤它煉化的進度,爲通仙城修士遷城争取時間。”

  “能延誤多久呢?”

  “估計一個月吧。”

  那就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時間應該勉強夠用。

  墨畫微微點頭,“那就還好。”

  楊統領一愣,“什麽還好?”

  “沒什麽,楊叔叔你忙吧。”

  墨畫得到消息,擺擺手,然後一溜煙跑了。

  楊統領看着墨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道:“這孩子,不知道又在做什麽了……”

  不過無論做什麽,也都無濟于事了……

  楊統領轉過頭,看着深山深紅色的血氣,血氣之中,蟄伏着大妖,暗藏令人心悸的氣息。

  這股氣息,也在一點點加深。

  這隻豬妖,明明死了,竟然又活了……

  向死而生的道孽,他還是第一次見,也是第一次聽說。

  楊統領歎了口氣,神情更加凝重了。

  墨畫卻松了口氣。

  兩三個月的時間,雖然非常緊張,但也足夠嘗試一下了。

  首先,他得學會大陣。

  這是一切的前提,不然一切都是空談。

  墨畫立馬就跑去找了莊先生,小臉鄭重道:

  “先生,我想學大陣!”

  莊先生有些意外,他意外的不是墨畫想學大陣,他意外的是,墨畫竟然這麽快就做好決定了。

  “你都考慮清楚了?”

  墨畫點了點頭,“考慮清楚了。”

  大陣是陣師最終的訴求。

  不想建大陣的陣師,不是好陣師。

  他既然想做陣師,那遲早有一天,是要去領悟并且構建大陣的。

  不光如此,他想做的,是大陣的主陣師。

  是主導大陣設計以及構建的,最核心的陣師,而非僅僅隻是參與大陣建設的普通陣師。

  可是建設大陣很難,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通常來說,主陣師的人選,也是精挑細選,慎之又慎的。

  要麽德高望重,要麽家學淵源,要麽陣學卓著,要麽有口皆碑。

  與此同時,必然要有主建大陣的經驗。

  這些條件,都與墨畫不沾邊。

  離開通仙城,沒有任何勢力,會願意冒着極大的風險,請他這個散修出身的陣師,去主導構建一座規模浩繁,體量巨大的大陣。   
  眼下是他第一個機會,不是紙上談兵,而是可以親自學習并試着構建大陣。

  如果錯過,這第一次機會,很可能就是他今生唯一的一次機會。

  萬事開頭難。

  隻要有了主建一品大陣的經驗,就可以一步步,去領悟并主建更高品階的大陣。

  可如果第一步就沒邁出去,沒有大陣主建的經驗,很可能就一輩子都與大陣無緣了。

  所以無論是爲了自己在陣法上的追求,還是爲了通仙城的散修,他都必須邁出這一步。

  哪怕不成功,也要盡力而爲。

  墨畫神情堅定,莊先生心裏微覺欣慰,但他還是提醒道:

  “大陣是很難學的。”

  “難學也要學的!”墨畫堅持道。

  “真的想學?”莊先生神情有些意味深長。

  “想!”

  “如果學不會呢?”

  墨畫坦然道:“如果學不會,那就是弟子能力不足,沒什麽好說的;可如果我不去學,那就是畏懼陣法,道心怯懦,很難在陣法上走得遠的。”

  莊先生微微颔首,面露贊許。

  墨畫見莊先生的神情,稍稍松了口氣,又悄悄道:
  “先生,其實我是能學會大陣的吧。”

  莊先生微怔,“你怎麽知道?”

  墨畫解釋道:“如果我真的學不會,那先生一開始就會拒絕我,而不是讓我回去考慮清楚。”

  “既然您讓我考慮,那就說明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

  莊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後取出一套十枚玉簡,放在桌上,正色道:
  “這便是大陣的玉簡!”

  墨畫眼睛一亮,自己猜得沒錯,莊先生果然早就準備好了。

  “學大陣之前,有些東西,我要先與你說清楚。”莊先生道。

  墨畫正襟危坐,專心聽着。

  莊先生先問道:“大陣是什麽?”

  “是更複雜,更龐大的複陣。”

  這點莊先生與他講過,墨畫一直記得很清楚。

  “那複陣呢?”

  “以陣樞統籌聯結單陣,從而形成的複合陣法。”

  “複陣和單陣本質不同是什麽?”

  “陣樞不同。”

  莊先生微微颔首,“單陣的陣樞簡單,複陣陣樞複雜,大陣的陣樞,就更加複雜了。”

  “具體複雜在哪裏呢?”墨畫不由問道。

  “單陣的陣樞,需要聯結陣紋;複陣的陣樞,需要聯結單陣;而大陣的陣樞,需要聯結的,是海量的單陣。”

  “這就導緻,大陣的陣樞,所需神識的更強,聯結的單陣更多,靈力軌迹更複雜,同時還要考慮,大陣陣樞與單陣的兼容問題。”

  墨畫細心琢磨着,而後道:
  “所以大陣的核心,其實還是陣樞,隻要能掌握好陣樞,使靈力疏通,單陣兼容,是不是就能掌握好大陣了?”

  莊先生點頭。“算是。”

  “這些難在哪裏呢?”

  “神識。”

  “還是神識麽……”

  莊先生點頭,“陣師的所有問題,歸根結底,都是神識不足的問題。”

  墨畫有些慶幸,幸好自己神識還行。

  雖然自己也就神識這點長處了……

  随即墨畫又弱弱道:“築基的神識夠麽?”

  “築基神識夠,但也很勉強。”

  莊先生解釋道:“神識虛無,是無法精準量化的,隻能有個大概參考。”

  “最客觀的依據,是按陣師的參照标準,以神識耗盡時,畫出的陣紋數量,來決定神識的強弱。”

  “但即便如此,這個參照标準,也是很難精确細化的。”

  “這就導緻,表面上看,兩個陣法,都要求十紋的神識,但有的陣法簡單,實際畫出來,神識要求其實不到十紋,但有的陣法,異常複雜,真的畫出來,消耗的神識又遠超十紋,但又不到十一紋的地步。”

  “大陣便是屬于,十紋神識起步,但因太過複雜,所需神識更多的那類陣法。”

  “十紋神識起步……”墨畫默默念叨着。

  而且聽起來還這麽複雜……

  墨畫有些頭疼。

  “所以就像我說的,”莊先生看着墨畫,緩緩道:

  “一品的大陣,其實根本就不是給一品的陣師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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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傳授
  “先生,那有一品境界,就能畫出一品大陣的陣師麽?”墨畫忍不住問道。

  莊先生淡淡道:“自然是有的,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學了。”

  “哦,對。”

  墨畫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莊先生語重心長道:

  “修界繁衍兩萬餘年,修士不可億計,天才無數,什麽樣天賦的修士都有,煉氣期就能主建一品大陣的修士,雖然罕見,但也總是有的。”

  墨畫聞言,認真反思道:

  “先生,我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間驚才絕豔的修士不知凡幾,必須時刻心存敬畏,保持謙遜,陣法上才能一直進步。”

  “我不過是煉氣期僥幸有了築基神識而已,即便能畫出大陣,比起真正的天之驕子,也還差得很遠……”

  莊先生聽了眼皮直跳。

  不……煉氣期有築基神識,已經算是驚才絕豔了。

  能畫出一品大陣,也比天之驕子還要天之驕子了。

  你要真能畫出大陣,就不是你比别人差得遠,而是别人比你差得遠了……

  畢竟能主建一品大陣,并且真的能建出一品大陣的陣師,真的是鳳毛麟角。

  既要有能力,還要有财力,同時要有人力,而且還要機緣巧合,有構建一品大陣的機會。

  這類事例,他也隻是在宗門的典籍記載和修道傳聞裏見過。

  現實中,真正能天時地利人和,做到這一步的陣師,他還一次都沒見過。

  莊先生本意是想讓墨畫保持謙遜,不要驕傲自滿。

  但現在看來,墨畫這孩子,好像謙遜有些過頭了……

  不過對天道和陣法謙遜一點,總歸是好事,莊先生自然不會點破,便故作淡定,點頭贊許道:
  “你能這樣想很好。”

  墨畫受莊先生鼓勵,大受鼓舞。

  心道陣法果然無窮無盡,自己還要更加努力才行。

  即便比不上其他陣法天才,但也不能差距太多,否則就丢了莊先生記名弟子的顔面。

  大陣自己一定要學會!

  莊先生從墨畫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墨畫的心思,一時之間既覺欣慰,又覺感慨。

  如果一直保持這種謙遜的求道之心,墨畫将來的陣道成就,可能真的相當可怕……

  “我到底收了一個什麽樣的記名弟子啊……”

  莊先生心情有些複雜,随即收起心緒,繼續爲墨畫講解大陣。

  “一品大陣,十紋神識起步,也就是說,必須有築基神識,才能去學一品大陣。”

  “但一品十紋,神識築基,這其實是陣師的要求,尋常修士,不學陣法啊,不精通神識運用之法,突破築基後,其神識大概在九紋到十紋之間。”

  “比築基期的九紋強許多,但距離十紋,還會差一些。”

  “尋常陣師也是如此。一品陣師築基之後,仍舊是要花時間,去增強神識,學二品陣法。”

  “所以通常的說法,并非築基才能學一品大陣,而是真正達到二品境界的陣師,才能去學一品的大陣。”

  莊先生頓了一下,目光微凝道:“這類超脫品階的陣法,在陣法學術裏,一般叫做絕陣。”

  “意即可作爲鎮門絕學的陣法,或是極難學會,傳承近乎禁絕的陣法。”

  “你學的逆靈陣,就是一門絕陣。”

  “大陣因神識需求超品,陣法學識超綱,所以也算是一門絕陣。”

  “但因大陣體量巨大,存續久遠,一旦建成,修士可受益幾百甚至幾千年,意義深遠,所以爲了凸顯其重要性,單獨取名叫做‘大陣’,而不稱絕陣。”

  墨畫點了點頭,心裏默默數着他知道的陣法概念:

  單陣、複陣、大陣、謎陣、幻陣、絕陣……

  搞陣學研究的,真的喜歡弄這些亂七八糟的名字……

  墨畫精通陣法,雖然能分得清楚,但心裏還是忍不住吐槽。

  莊先生輕輕點了下墨畫的小腦袋,“又想什麽呢?”

  眼睛忽閃忽閃的,一看就是在心裏腹诽什麽。

  墨畫連忙搖頭,“沒有!”而後又連忙轉移話題問道:
  “先生,那這麽說的話,是不是二品陣師,學一品大陣,會容易一些?”

  莊先生搖頭:“沒那麽容易。”

  “神識不是夠了麽?”

  “神識隻是門檻,神識不夠,邁入這道門的資格都沒有。”莊先生解釋道:
  “可神識足夠,也隻是一隻腳邁入門檻,離真正學會大陣,構建大陣,運用大陣,登堂入室地精通大陣還差得遠。”

  “對神識運用還有要求麽?”墨畫又問。

  “不隻是神識運用,”莊先生微微歎道,“大陣太複雜了,涉及單陣太多,需要對陣法之間的生克,開閉,順逆等靈力關系有細緻入微的觀察。”

  “神識運用要娴熟,神識操控也要強,最好還要掌握一些神識衍算……”

  “同類型的大陣,通常都是該類陣法的集大成者,換言之,能建成大陣的陣師,同樣也是能将一類陣法爛熟于胸,融會貫通的集大成的陣師!”

  莊先生看着墨畫道:“這下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先生。”

  墨畫點了點頭。

  随即他認真想了想,疑惑道:“您說的這種陣師,好像就是我?”

  莊先生微怔,有些失笑,情不自禁揉了揉墨畫的腦袋:
  “謙虛一些。”

  “哦。”墨畫不好意思笑了笑。   
  莊先生心中歎了口氣。

  墨畫說的其實沒錯,他的确很适合學大陣。

  神識根基深厚,神識運用娴熟,神識操控靈敏。

  陣法上面,墨畫五行陣法不知畫了多少遍,的确可以說得上是爛熟于胸。

  他也曾涉及過煉器行和煉丹行裏的建築複陣,也能說得上是融會貫通。

  綜上種種,墨畫找到莊先生,想學大陣時,莊先生并未拒絕,而是點明利害,讓他回去考慮。

  因爲墨畫真的,具有學習大陣的資本。

  他如果不嘗試去學大陣,莊先生甚至會覺得可惜,乃至心生遺憾。

  可是大陣沒這麽簡單,這也隻是開始而已。

  莊先生一套十枚玉簡,依次展開:

  “這便是我要教你的大陣!”

  “這十枚玉簡,囊括了大陣的陣眼原理、陣樞結構、陣紋分布、陣媒構建、以及單陣的兼容和成本的估算等。”

  “此陣是一門困殺型大陣,利用五行生克之力,可困住敵人,并利用大陣内的攻伐陣法,滅殺強敵!”

  “在五行類的大陣之中,這套陣法,尤以攻伐見長,足以對付封豨。”

  莊先生将玉簡遞給墨畫。

  墨畫接過,神識沉入玉簡,入眼便是遒勁有力的幾個大字:

  五行屠妖大陣!

  字迹銀鈎鐵畫,殺伐之氣撲面而來。

  墨畫心中一凜,将玉簡珍而重之地收好。

  大陣是極珍貴的陣法。

  這些玉簡,莊先生雖然很随意就拿出來了,但放在一般家族或宗門,是足以作爲鎮門絕學的。

  墨畫恭恭敬敬,向莊先生行了一禮。

  既是感謝莊先生的教導,也是感激莊先生爲了通仙城散修做的事。

  莊先生似乎看出了墨畫心中所想,微微搖頭道:
  “不必想那麽多,我到了此地,此地生了災禍,那便是有了因果,力所能及的範圍内,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說完莊先生擺手道:“你先回去,好好學,有問題再來找我。”

  “好的,先生!”

  墨畫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便起身告辭了。

  莊先生的目光,随着墨畫的背影,一直延伸到遠處。

  直到墨畫的身影,消失在山色之中,莊先生仍舊怔怔出神,半晌過後,才皺眉問道:

  “你說,他能學會麽?”

  屋裏沒有聲音,也沒人回答。

  莊先生無奈道:“閣老已經算出我了,你也跑不掉,裝死也沒用了。”

  傀老現出身形,搖頭道:
  “你遲早把自己害死,爲了不被你連累,我想躲遠點。”

  莊先生無語道:“你本就不在這裏,躲得已經夠遠了,還想怎麽躲?”

  傀老沉默不語。

  莊先生便接着問剛才的問題,“你說,墨畫能學會大陣麽?”

  傀老淡淡看了莊先生一眼,“你是陣師,我不是,我猜不出。”

  “那你覺得,這孩子陣法畫得如何?”

  “很好。”

  莊先生建議道:“我已經是個廢人了,要不你把他帶回去,假以時日,說不定他能幫到你。”

  傀老明顯有些意動,但還是搖了搖頭,“境界太低了,太久遠了。”

  “可以慢慢教。”

  “我又不會陣法,我怎麽教?”

  “你可以請陣師教。”

  傀老淡淡道:“别把你自己的事,推到我頭上來。”

  莊先生心思被說破,歎了口氣。

  過了片刻,傀老又皺眉問道:

  “你想教他大陣,直接教就行了,爲什麽還多此一舉,浪費時間,讓他去考慮清楚?”

  莊先生沉默許久,目光晦澀難明,而後緩緩開口,既像是對傀老說,又像是對着自己說道:

  “修士隻有在真正的大災大難面前,才能認知自己的本心。”

  “隻有在大是大非之間抉擇,才能堅定自己的道心。”

  “若是不一開始就奠定并堅定道心,不知不覺之間,就會越走越偏,哪怕功成名就,最終也會完全與長生大道悖離。”

  莊先生的臉上浮現一絲自嘲和失落。

  “我吃過的虧,不想讓他再吃一遍……”

   謝謝泡沫中的宇宙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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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8
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21:09:04
 第347章 十紋之上(感謝我明命名啊打賞的盟主~)

  墨畫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看五行屠妖大陣的玉簡。

  但一直看到晚上,一枚玉簡都沒看完。

  而整套大陣玉簡,一共有十枚。

  墨畫不由歎了口氣,大陣果然是“大”陣,陣法浩繁,光是記載構建之法的玉簡,就有如此之多。

  時間緊急,可墨畫偏偏又急不得。

  大陣關系重大,不能有一絲錯謬。

  他必須耐着性子,認認真真地去學,一點也不能馬虎。

  一旦哪裏大意出了錯,很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緻使整個大陣崩盤。

  可這麽學的話,時間的确又要太久了……

  墨畫考慮了一下,便決定分好輕重,提綱挈領,從最重要的地方開始學。

  他先花了點時間,将十枚玉簡,從頭到尾簡單浏覽一遍。

  而後将主幹的陣樞和陣眼部分提煉出,剩下的包括陣紋排布、單陣兼容、陣媒建造等内容,可以後面再去考慮。

  墨畫先學陣樞。

  大陣的陣樞,比起墨畫所學過的複陣陣樞,難度又高了不止一籌。

  這種陣樞的難度,已經是一品陣法巅峰中的巅峰了。

  大陣的陣樞,因其統籌整套大陣,聯結繁多單陣,所以陣樞的結構,必須粗壯,堅韌,穩定而又有海納百川的包容。

  陣樞内部,需要容納衆多靈力運行的軌迹,控制靈力運行的開合、順逆、起止和流轉。

  陣樞外緣,又要留下接口,兼容各個功效不同的單陣。

  大陣之中,單陣如果是絡脈,那麽陣樞便是經脈;單陣如果是血肉,那麽陣樞便是骨骼。

  陣樞是整個大陣的軀幹,是大陣靈力運行的樞紐。

  這些道理,墨畫以前也明白,但現在真正上手去學,才有了更深切的體悟。

  墨畫先記下一部分大陣的陣樞,晚上神識沉入識海,開始在道碑上練習。

  墨畫練了兩遍,就發現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的神識,竟然遠遠不夠!
  他隻記下了大陣陣樞的一部分,即便如此,神識耗盡,也不曾将這些陣樞畫完。

  這個神識強度的要求,未免太誇張了……

  這真的是一品十紋的大陣麽?
  墨畫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不是真這麽難,那大陣就不能被稱作絕陣,不可能被推崇爲最強陣法,也不可能被天下陣師視爲終生的追求。

  既然如此,再難也都是合理的。

  與其在這裏埋怨,不如多練幾遍。

  陣法講究持之以恒,隻要堅持不懈,總歸有水滴石穿的時候。

  一遍不會,就畫十遍,十遍不會,就畫百遍……

  哪怕最後實在還是學不會,至少也不會心中有愧。

  墨畫便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不去管大陣有多難,不去擔心自己最終能不能學會,開始一點一點地學,一遍又一遍地練了起來。

  墨畫畫一遍陣樞,神識耗盡,然後再抹去,再繼續畫。

  道碑之上也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一遍遍循環往複地重複着。

  不知過多了多久,墨畫似乎從道碑上,感知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道韻。

  這絲韻味,說不清道不明,但卻讓他心境更加安甯,心神也更加專注,對陣樞的理解也逐漸加深。

  大陣的陣樞,與複陣以及單陣相比,同源同脈,但又截然不同。

  單陣陣樞極其簡陋,隻有寥寥幾筆。

  甚至更簡單的陣樞,無需筆法勾勒,僅僅依靠陣法本身的結構,便可以當成是陣樞。

  複陣的陣樞更難,用筆也更粗重,神識消耗也更多。

  可大陣的陣樞,卻要複雜許多。

  大陣陣樞并非單一的用筆,而是無數細筆勾連,凝成一筆統一的紋路,從而形成陣樞。

  統一的紋路,是陣樞的走向,而凝成紋路的細筆,是具體的靈力流轉軌迹。

  這種統一的紋路,表面上看,是一道比複陣陣樞更粗壯的筆墨,但實際上,卻是由無數細筆,以特定的長短、形制、走線填充進去的。

  就像是以細麻編成麻繩。

  隻不過每根細麻,編織時的形狀、角度、串聯都有嚴格的規範。

  所以陣樞才如此複雜,所以神識消耗才如此之巨。

  理解這種陣樞原理後,墨畫不由有些難以置信。

  這種構陣思路,究竟是怎麽想出來的?

  或者說,這真的是人能想出來的東西麽?

  自己學着,尚且如此吃力,那創立這種大陣的陣師,對天道的理解,和對陣法的認知,真的就是匪夷所思了。

  墨畫心生感歎。

  陣法這種東西,果然越學,越知道自身的淺陋,越學,越覺得自身無知。   
  而越是覺得自身淺陋,知道自己的無知,反而越要去學。

  墨畫堅定決心,開始摒棄雜念,專心去研究陣樞。

  之後的幾天,墨畫廢寝忘食,夜以繼日地練習大陣的陣樞。

  即便是吃飯的時候,他的手有時也會不經意地比劃着什麽。

  有時吃着吃着,就會怔怔出神,發起呆來,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面前的飯菜全都涼掉。

  柳如畫無奈,隻好重新給他熱一遍。

  墨山也隻是安靜地看着兒子,并不打擾。

  墨山兩人原本也是打算要遷城的,一起獵妖的兄弟,以及街坊鄰裏的朋友都會一同遷走。

  可是他們又放心不下墨畫。

  墨畫是他們的骨肉,無論墨畫怎麽選,怎麽做,将來又會如何,他們都想陪在他身邊。

  幾天之後,墨畫對陣樞的領悟,有了明顯的進展。

  究其原因,是他的神識,又在增長了,而且增長得相當明顯。

  墨畫想了一下,便明白了。

  莊先生說過,神識是有限度的。

  越接近限度,神識增長得越是艱難。

  煉氣期神識的限度,在于一品十紋的築基。

  所以墨畫之前,單純依靠練習陣法磨煉神識,神識增長得相當緩慢。

  可之後墨畫“吃”了青面小鬼,煉化了觀想圖的神念,一舉神識築基,已然突破了十紋的限制。

  換句話說,墨畫現在的神識限度,是築基的限度。

  築基的限度,離墨畫還很遙遠。

  所以自己依靠練習複雜的陣法,神識依舊可以有相當可觀的增強!
  之前墨畫沒意識到,是因爲學的陣法不夠難,耗費神識不夠多,所以磨煉的強度不夠高,神識增長得也不夠快。

  可現在大陣足夠難,神識耗費足夠多,自然而然,神識增長得也就足夠快。

  按照目前的進度,神識不斷增強,自己真的有可能在遷城之前,學會五行屠妖大陣!

  一念及此,墨畫整個眼睛,全都亮了起來。

  有了希望,他更加廢寝忘食地練了起來。

  遇到難點,他也會去問莊先生。

  若是莊先生休息,他便會在竹室門口,或者大槐樹下等着。

  一邊等,同時一邊取出紙墨,練習五行屠妖大陣的陣樞。

  這日墨畫在大槐樹下練着陣法,白子勝見了,有些好奇,放下自己的書,伸頭過來看了一眼,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麽?”

  密密麻麻的,看着很複雜。

  像是随手的描墨,但又沒這麽規整,像是在畫陣法,但他又沒見過這樣的陣法。

  “陣樞。”

  墨畫答道,但頭不擡,手不停,仍舊全神貫注地畫着。

  白子勝一愣。

  陣樞?

  什麽陣樞這麽複雜?
  他想問個明白,但見墨畫心無旁骛地畫着陣法,又不好意思打擾他。

  可他心裏又忍不住好奇,就在一旁看着墨畫畫。

  看着看着,白子勝就捂住了腦門,一陣頭昏腦漲,心裏暗道:

  “不好,神識消耗有些過度了……”

  他連忙移開視線,休息半天,才緩過來,看着墨畫的眼神,帶着一絲震驚。

  墨畫究竟在畫什麽?!

  “我不過看了一會,怎麽神識就消耗完了?”

  白子勝一臉難以置信。

  恍惚之間,他覺得墨畫畫的陣法,跟他理解中的陣法,已經不是一個東西了……

  一旁的白子曦見狀,也有些疑惑,踩着輕盈的腳步,悄悄走到墨畫身邊,看了眼墨畫正在畫的陣法。

  白子曦柳眉微蹙,看着看着,忽然有所猜測,神情也有一瞬間的呆滞。

  “子曦……”

  白子勝剛想說話,白子曦就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打擾墨畫畫陣法。

  等到墨畫神識耗盡,停筆休息時,忽然發現兩雙好看的大眼睛,都在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一雙劍眉星目,一雙明眸如水。

   感謝我明命名啊打賞的盟主~
    本書的第一個盟主(*^_^*)
    非常感謝!

    第一卷劇情收尾,寫得比較慢,也沒存稿了,隻能先欠一下,後面再加更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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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21:09:24
 第348章 領悟
  墨畫懵了,問道:“怎麽了?”

  白子勝遲疑道:“你畫的這個……是陣樞?”

  墨畫點了點頭,“是啊。”

  “什麽陣樞?”

  白子勝好奇道,白子曦也好奇地看着墨畫。

  墨畫想了下,賣了個關子,“以後你就知道了。”

  白子勝不滿嘟囔道:“小氣鬼……”

  而後他又想起來一件事,神色有些擔憂,小聲問道:“你們是不是要遷城?”

  “有可能吧。”

  “什麽叫有可能,”白子勝問道,“出現了大妖,一般除了遷城,也沒别的辦法了吧……”

  墨畫不由問道:“不一般呢,有其他辦法麽?”

  他想知道白子勝還知道些什麽,是不是有其他對付大妖的辦法。

  “我怎麽知道……”白子勝隻是搖了搖頭,“我問雪姨,她跟我說的。”

  白子曦也聲音清脆道:
  “白家有修士在天樞閣任職,見過這類記載,一般大妖之類的災禍,能夠遷城,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還有一些被大妖吃的,或是淪爲屍奴的,或者變成鬼魅的……都是人間慘禍。

  想到這裏,三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墨畫看了一眼白子勝和白子曦,又問道:

  “假如遷城的話,你們也要走了麽?”

  白子勝點頭道:“一旦遷城,莊先生肯定會走,看他的樣子,不太願意收我和子曦爲徒。”

  “可我們是一定要拜他爲師的!”白子勝神色堅定道。

  “爲什麽呢?”墨畫很疑惑。

  白子勝欲言又止,不禁看了眼白子曦,見她并未出言阻止,神色也沒有不高興,便又鄭重地望向墨畫。

  墨畫神色一凝,附耳過去。

  白子勝壓低聲音,悄悄道:“我也不知道……”

  墨畫一愣,随即嫌棄地看了白子勝一眼。

  白子勝連忙道:“我還沒說完呢。”

  他又壓低聲音:“原本這話,是不能對外人說的,但我們師出同門……算半個同門吧,我就不瞞你了……”

  “我娘叮囑我和子曦,讓我們一定要找到莊先生,拜莊先生爲師,學一門特殊的陣法。”

  “這門陣法,隻有親傳的弟子才能學,記名弟子不行。”

  “哦。”墨畫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子勝和子曦對拜莊先生爲師這麽執着。

  或許執着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的娘親,又或者,是他們背後的白家……

  那這門陣法,幹系可能就非常大了……

  “你不問是什麽陣法嗎?”

  白子勝見墨畫就“哦”了一聲,有些不滿,覺得他反應太平淡了,虧得自己對他說了這麽“機密”的事。

  你不應該稍微震驚一下麽?

  就“哦”了一聲,算怎麽回事?

  墨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不知道麽?”

  白子勝一愣,“你怎麽知道我不知道?”

  “你自己剛剛說的,‘我也不知道’,應該就是不知道,你們拜莊先生爲師,究竟是要學什麽陣法吧……”

  “何況,就算你知道,也是不能說的吧。”墨畫又道。

  白子勝托着下巴,看着墨畫搖頭道:
  “墨畫,你這樣就沒意思了,我們沒法聊天了。”

  你把話都說完了,我還怎麽賣關子?
  白子勝有些不滿。

  “行吧。”墨畫片刻之後,想到一個問題,又問道:
  “那假如莊先生離開了,又不收你們爲徒,你們打算怎麽辦呢?”

  白子勝和白子曦面面相觑,都微微歎了口氣。

  白子勝有些苦澀道:

  “我也不知道,或許會一直去找莊先生吧,直到莊先生肯收下我們爲止……”

  這就很難了啊,莊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會到何處去。

  他們一路跋山涉水,餐風露宿,别說拜先生爲師了,恐怕連找到莊先生都困難重重。

  墨畫有些同情他們,又對他們的娘親,以及身後的白家頗感不滿。

  那麽大的家族,有什麽事,不自己解決,卻偏偏要子勝和子曦兩人來拜師。

  想通過他們兩個孩子,讓莊先生心軟。

  看來安小富說的沒錯,越是大的家族,親情越是淡薄。

  白子勝想了想,忽然問墨畫:

  “墨畫,你說,莊先生會收你爲徒麽?”

  墨畫一愣,琢磨了下,搖了搖頭,“你們與先生有淵源,家世好,天賦好,莊先生都不願收你們,又怎麽會收我呢?”

  白子勝嘀咕道:“那可不一定……”

  莊先生待墨畫,比對他們好多了……

  要不是墨畫确實靈根太差,他都懷疑,墨畫是莊先生有血緣關系的後輩了……

  莊先生的後輩,靈根不可能這麽差!
  所以墨畫肯定跟莊先生沒血緣關系。

  墨畫盯着白子勝,像是貓咪凝起眼眸,不悅道:

  “你是不是心裏在說我壞話?”

  白子勝震驚了,“這你也能知道?”

  墨畫哼了一聲,“我跟莊先生學的。”   
  每次他在心裏腹诽,莊先生都能看出他的心思,久而久之,他也就知道别人在說他壞話了。

  白子勝無奈道:“你這學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管用就好!”

  ……

  兩人又鬥了一會嘴。

  墨畫正好要恢複神識,所以和白子勝聊聊天,剛好休息一下。

  說着說着,白子勝卻突然低下了頭,神色有些失落。

  “怎麽了?”墨畫問道。

  白子勝看了眼大槐樹,又看了眼遠處的通仙城,歎道:

  “遷城的話,這些是不是都沒有了……”

  莊先生的山居沒了,大槐樹沒了,竹林沒了,池塘沒了,池塘裏的魚兒也沒了……

  通仙城的修士都走了,食肆沒了,熱鬧的街道沒了,璀璨的煙火沒了,好看的鬥妖戲也沒了……

  而他們分别後,可能再也吃不到墨畫送來的酒肉,嘗不到柳阿姨親手做的糕點……

  他們如果去找莊先生拜師,那又是一路艱辛的奔波。

  如果回到白家,就是回到一片花團錦簇,但沉悶如死水的牢籠。

  在通仙城的日子,是他迄今爲止,過得最開心的日子。

  通仙城如果還在,他還能想着回來看看。

  如果不在了,他連惦記的地方都沒了……

  白子勝越想,神色越是低落。

  白子曦明豔的眸子之中,也有深深的落寞。

  墨畫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了。

  他想了想,忽而堅定道:“不會的!”

  白子勝和白子曦都是一怔,“什麽不會?”

  “通仙城不會沒的!”

  “可是……”

  墨畫卻直接站起身來,“過一陣你就知道了!”

  說完他收拾好東西,丢下一句“我去找莊先生了”,便又身形如風地跑走了。

  白子勝和白子曦兄妹二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不知墨畫到底想做什麽。

  墨畫又去找莊先生,請教了大陣陣樞上的幾個問題,而後回到家後,又開始沒日沒夜地學習大陣。

  目前遷城還在準備階段。

  在大家真正開始遷城之前,他必須要把大陣的陣樞學會!

  隻要學會陣樞,便等于掌握了大陣的核心。

  之後的單陣兼容、陣媒構建等等,可以一邊籌建,一邊再去學。

  之後的日子裏,墨畫将自己關在屋子裏,一遍又一遍地練習陣法。

  他的神識,也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點地增強。

  陣樞的脈絡,也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清晰。

  他畫出的陣樞,也一筆一筆完善。

  可還是不夠……

  墨畫的神識還是不夠。

  每次墨畫都接近枯竭,然後重又回溯,接着再次耗盡,一直如此循環。

  可距離能将陣樞完整畫出,還是有着不少差距。

  墨畫一遍遍嘗試,一遍遍失敗。

  就仿佛渡河之人,每次都能看到彼岸,但每次都在彼岸之前沉溺。

  “十紋大陣消耗的神識,真的能有這麽多麽?”

  墨畫不禁心生頹唐。

  可墨畫仍不氣餒。

  整個人如同上了發條的傀儡,不知疲倦,不知休止,機械而麻木地重複着同樣的事。

  畫陣樞,抹去,再接着畫,再抹去……

  單調、重複、而且枯燥。

  但墨畫仍舊全神貫注,他忘了時間,忘了一切,完全沉浸在陣法之中。

  天道酬勤,終于在一個月之後,墨畫福至心靈,第一次在識海的道碑上,完整地畫出了五行屠妖大陣的全部陣樞!

  那一刻,墨畫呆住了。

  他心中沒有喜悅,隻有麻木,還有一絲自我質疑。

  “我真的畫出來了?”

  不會是做夢吧……

  墨畫又将陣樞看了一遍。

  嚴絲合縫,秩序盡然,細筆勾勒的紋路,層層疊疊,又交錯填充,形成了恢弘的陣樞主幹。

  深奧、晦澀、複雜,卻又有一種說不清的,繁複的美感。

  墨畫從麻木而機械般的“傀儡”狀态退出,喜悅便似雨水,漸漸浸潤心頭。

  “我終于畫出來了!”

  墨畫心中一喜,眼神明亮。

  能獨自畫出完整的大陣陣樞,便意味着他有能力畫出大陣,他也可以正式開始籌建強大的五行屠妖大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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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21:09:44
第349章 十一紋

  墨畫思索了一下,忽然又冷靜了下來。

  雖然畫出了完整的大陣陣樞,但他還是不太放心。

  這次畫出來,會不會隻是巧合?
  他将陣樞抹去,重新又畫了一遍,不由歎了口氣。

  果然隻是一時狀态好,靈光一現,才将陣樞畫了出來,再次畫時,不夠專注,神識也差了一些,就沒能畫成功。

  不過神識差得也不多,隻是需要更仔細些,領悟得再透徹一些。

  凡事有一,必然有二。

  自己成功畫過一次,必然能畫出第二次。

  墨畫專注地繼續畫起來。

  時間緩緩流過,等他畫到第四遍的時候,終于又将五行屠妖大陣的陣樞,完完整整,一絲不差地畫了出來。

  墨畫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将神識從識海退出。

  此時天還未亮,夜還深沉。

  墨畫松了口氣,這一個月殚精竭慮,瀝盡心血的疲憊感傳來,墨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了。

  一覺一直睡到中午,墨畫聞到香味,這才睜開眼。

  屋裏已經擺滿了飯菜。

  柳如畫見他這些時日消瘦了,小臉都不圓潤了,有些心疼,便爲他做了一桌好吃的。

  墨畫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他大快朵頤地吃了一頓,然後又繼續畫大陣陣樞。

  這次與在識海中不同,他需要在紙上,重新将陣樞畫出來。

  識海中的陣樞,本質上是他神識凝結的陣法;
  而現實中的陣樞,卻是以紙爲陣媒,以靈墨勾勒陣紋,而形成的實質的陣法。

  識海凝結陣法會容易些;

  在現實中的紙上畫陣法,會相對難些;

  而真正構建大陣時,将陣法畫在特殊陣媒之上,神識消耗會更多,也會更難。

  所以,無論如何,墨畫要先在紙上畫一遍。

  他要将識海中的陣樞,呈現于現實的陣紙上,進而才能将大陣,真正構建于天地之間。

  大陣陣樞規模較大,作爲陣媒的紙張,篇幅也更大。

  墨畫在院子裏,将比他整個人還要大幾輪的紙張鋪在地上,而後一筆一筆地開始畫陣樞。

  墨山和柳如畫便在一旁看着墨畫畫,幫墨畫鋪紙,遞筆,調墨,或是替他擦擦汗,端端茶。

  他們不知墨畫具體在畫什麽。

  但看着十來歲,還是個孩子模樣的墨畫,一筆一畫,認認真真且筆法森嚴地畫着這麽複雜,而且一看便極深奧,規模也很大的陣法。

  墨山二人都覺得震驚,同時又心生自豪。

  墨畫畫了一下午,畫廢了兩張紙,最終在夜色來臨前,畫好了一副大陣的陣樞。

  墨畫讓爹娘幫忙把陣紙收好,放進儲物袋,然後就興沖沖地跑去找莊先生了。

  天色已暮,山色深沉。

  莊先生正坐在屋子裏,看着深山大妖的那道血氣,手指虛撚,不知算些什麽。

  見到墨畫,莊先生有些驚訝。

  已經是傍晚了,墨畫很少會這個時候來打擾他。

  莊先生剛想說什麽,忽而神色一滞,目光中有一絲驚訝,“你……學會了?”

  一路跑過來的墨畫氣喘籲籲地點頭。

  他從儲物袋中,将畫好陣樞的陣紙取出,小心翼翼地攤開,放在地面上。

  一副完整的一品大陣的陣樞,就這樣在莊先生的面前,緩緩展開……

  莊先生深吸了一口氣,按捺着心底的情緒。

  他緩緩站起,目光嚴肅,将陣樞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而後心中震動。

  這本是他預期之内的事。

  可當預期的事真正發生的時候,他還是感到異常震驚。

  雖然是他教的,也是他讓墨畫去畫的。

  可是,這真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修士能畫出來的東西麽?

  莊先生看着墨畫,一絲疑惑浮上心頭。

  修界九州,浩無邊際。

  他不過是到修界一隅的,一個偏僻的小仙城暫時栖身。

  機緣巧合之下,收下這麽一個靈根一般,但陣法悟性不錯,而且機敏靈動,看着可愛的記名弟子。

  可是這個記名弟子,卻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神識過人,陣法學得快,修天衍訣破解迷陣、借觀想圖神識築基、就連陣法衍算也學會了……

  現在他修爲不過煉氣,陣法水平也隻一品,用了一個月,就已然将大陣的陣樞學會并畫出來了。

  這種陣法悟性,和學習陣法的速度,已經有些……匪夷所思了……

  莊先生心頭逐漸籠上一層疑雲:
  修界有這種陣法天資卓絕的小修士,這點他并不懷疑。

  可這個弟子,爲什麽剛好就讓自己遇到了?

  爲什麽已經決定終生不收弟子的自己,當時竟會突發奇想,收下這個記名弟子呢?
  這些……真的是巧合麽?
  莊先生面沉如水,沉默不語。

  墨畫見莊先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擔心道:

  “先生,我畫得不對麽?”

  莊先生回過神來,不由看了墨畫一眼。   
  墨畫的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天池之水,不帶一絲雜質。

  看着墨畫的眼睛,莊先生微怔,心裏的疑惑也漸漸淡了。

  自己一生識人不明,收徒不利。

  這個記名弟子,或許是老天送給自己的,讓自己這輩子,也能有個乖巧機靈的小弟子。

  至于是不是巧合,是不是什麽算計,又是不是暗含天機,管這些做什麽呢?

  既然修道了,自然就要随心所欲,活到這個年紀,還有什麽畏首畏尾的呢?
  莊先生豁然開朗,又看了一眼墨畫畫的陣樞,滿意道:
  “沒錯,很不錯!”

  墨畫松了口氣,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兩隻眼睛眯得像月牙。

  莊先生的心情不知爲何也如釋重負,露出淡淡的笑容。

  忽然之間,莊先生又是一怔。

  他想明白了!
  墨畫是自己的記名弟子。

  他現在畫出了一品大陣的陣樞,再努努力,甚至真的可以構建出一品大陣!
  煉氣期的一品小陣師,能構建出一品大陣。

  而且這個小陣師,還是自己的記名弟子……

  莊先生瞬間挺直了腰闆,揚眉吐氣起來。

  他以前做别人師父,沒教出過什麽好徒弟。

  現在隻是做個先生,收個記名弟子,竟可以有這般“豐功偉績”。

  莊先生臉上的神情淡淡的,心裏卻自豪起來。

  随即他又很是惋惜。

  自己現在落魄了。

  那些舊識,那些故交,那些驚才絕豔的對手,那些秉燭夜談的知交,都已經沒了交集,今生恐怕再也見不到了。

  不然把這件事拿去炫耀,必将所向披靡,鎮壓四方,沒人能在他面前擡得起頭來。

  莊先生越想越惋惜,不由感慨道:“可惜了啊……”

  “可惜什麽?”墨畫好奇問道。

  “可惜……沒什麽。”莊先生含糊道。

  吹牛這種事,不能給墨畫說,不然會帶壞他,影響不好,而且也會有損自己在弟子心中,超然物外的高人形象。

  墨畫不知莊先生心裏所想,有些忐忑道:
  “先生,那我現在,可以籌建大陣了麽?”

  籌建大陣的基礎,是他要會畫大陣,畫出大陣的關鍵,是掌握大陣的陣樞。

  墨畫對大陣并不了解,雖畫出了大陣的陣樞,但還是沒什麽底氣,所以想向莊先生确認下。

  莊先生聞言,神情肅然,将大陣前後關節仔仔細細想了一遍,又将墨畫畫出的陣樞,仔細看了一遍,沉思許久後,這才微微颔首,贊許道:
  “可以!”

  墨畫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莊先生目光柔和地看了眼墨畫,頗有些感慨道:“你可以去想辦法籌建大陣了。”

  墨畫感激道:“謝謝先生!”

  “不必謝我。”

  莊先生搖頭,這是你自己學得好……

  莊先生想了一下,又提醒道:

  “不過不要高興得太早,籌建大陣,可能比畫大陣還要難。”

  “我之前與你說過,構建大陣,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大陣運轉,也要籌備大量的靈石,這些是實打實的修道資源,不是那麽好籌集的……”

  “奪人錢财,等于害人性命,不是你說幾句好話,别人就會願意将家底交給你的。”

  “你要考慮清楚,有個心理準備。”

  墨畫點了點頭,“先生,我考慮好了!”

  莊先生微微笑道,“行,你有打算就好。”

  之後莊先生又提點了幾句,包括後續物力籌集,人力調動,陣樞外延接洽,單陣并聯兼容的問題。

  墨畫一一記住,而後便行禮告辭了。

  莊先生見他離去的小小背影鬥志昂揚,又忍不住輕笑着搖了搖頭。

  直到漆黑的夜色之中,寂靜的竹室之内,陡然出現了傀老蒼老如枯木的面容。

  莊先生的笑容就止住了,忍不住埋怨道:

  “你出現的時候,能不能自然一些,不要搞得這麽陰森……”

  傀老沒理他,而是看向深山的血色妖氣,淡淡道:
  “血氣更重了,還有死氣。”

  莊先生沉默片刻,歎了口氣,“是啊。”

  有了死氣,就麻煩了……

  “一品十紋的大陣,真的能困殺這隻大妖麽?”傀老有些疑惑道。

  “不行。”莊先生淡淡道。

  傀老一愣,随後目光一凜,看向莊先生,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不行?”

  “不行。”莊先生又道。

  傀老皺眉,“那你還……”

  “十紋不行。”

  夜色中的莊先生頓了一下,淡淡的目光逐漸露出鋒芒,緩緩道:

  “所以,我給他的,不是十紋……而是十一紋的屠妖大陣!”

  傀老心底一顫,臉上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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