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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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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08:49:27
第300章 邪魔
  墨畫辭别了莊先生,走過竹林,穿過草地,經過池塘,便到了大槐樹下。

  大槐樹下,白子勝和白子曦在看着書。

  白子勝見到墨畫,眼睛一亮,連忙把手裏的書丢下,問道:

  “你又去哪了?最近都沒看到你。”

  墨畫打開食盒,将娘親準備的牛肉和糕點分給白子勝和白子曦。

  “我有點事耽擱了。”

  白子勝點了點頭,沒再問什麽,專心吃起牛肉來。

  他心思單純,有肉吃的話,一般就什麽都不想了。

  墨畫想了會,問他道:“子勝,你打算什麽時候築基呢?”

  白子勝糾正道:“你要喊我白大哥!”

  墨畫沒理他。

  白子勝吃着墨畫的肉,也不好不答,就道:
  “還有一些時日呢,根基要打牢,然後才能築基。”

  墨畫點了點頭。

  看來莊先生說得沒錯,世家或是宗門弟子,若想在修道一途上走得長遠,都不會貪一時之功,自煉氣期開始,便會好好打磨境界,奠定根基。

  白子勝又問墨畫:“你打算築基了麽?”

  “是的,我煉氣七層了,也要早做打算了。”

  白子曦小口小口吃着點心,擡頭看了墨畫一眼,忽而愣了一下,皺眉道:
  “你的神識……”

  白子勝聞言,也打量了一下墨畫,随即吓了一跳,“墨畫,你的神識怎麽回事?”

  “哦,我神識先築基了。”

  墨畫故作淡定道,隻是眉眼間還是有點小得意。

  白子勝張大了嘴巴,白子曦也怔怔地看着他,點心都忘了吃。

  “不可能!”白子勝道。

  “爲什麽不可能?”

  “煉氣修士,不可能有築基神識。”

  “哦,那就算是吧。”墨畫無所謂道。

  白子勝盯着墨畫左看右看,還是不敢相信,“你真的神識築基了?”

  “你不是說不可能麽?”

  白子勝撓了撓腦袋,喃喃道:

  “不應該啊,我沒聽說過神識能先築基的……”

  墨畫捏了塊點心放進嘴裏,笑眯眯地嚼着。

  “你神識是怎麽築基的?”白子勝又忍不住問道。

  “哥!”白子曦聲音清脆,語氣中帶着一絲責備。

  白子勝這才想起來,帶着歉意道:
  “我不該問的,修士都有各自機緣,一般不對旁人說的。”

  “沒事的。”墨畫擺手道,“不過現在還不能跟你說,以後若有機會,我再告訴你。”

  觀想圖的事,目前他隻和莊先生說了,因爲事涉識海,而他識海中又有道碑,所以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少目前是不能夠告訴白子勝的。

  白子勝見墨畫如此坦誠,也點頭道:“好!”

  墨畫笑了下。

  白子勝見了墨畫的笑容,卻忽然吓了一跳,不禁問道:

  “你怎麽突然笑起來陰森森的,還有股邪氣?”

  墨畫微怔,而後想起,應該是青面小鬼的邪念,偶爾還會冒出來,自己一笑,就和那青面小鬼一樣,帶着森森的邪氣了。

  墨畫揉了揉腮幫子,“沒事的,我吃壞腦子了,過一陣就好了。”

  白子勝聽得稀裏糊塗的,但也沒有深究,而是好奇道:
  “你最近做什麽去了?”   
  墨畫想了想,觀想圖的事不能說,但黑山寨的事,說給白子勝他們聽,應該沒什麽。

  而且他們是白家子弟,家學淵源,或許能知道些其他線索。

  墨畫就把黑山寨的事,挑挑揀揀,說給白子勝聽了。

  從懸崖間隐匿的山道,到布滿霧陣的霧林,再到午夜三更,胖瘦修士,投名問路,最後說到血色丹房和白骨丹爐……

  除了觀想圖相關的,其他能說的,墨畫也都大緻說了。

  白子勝聽得驚心動魄,又義憤填膺。

  一會兒爲墨畫擔心,一會兒又因邪修的惡行憤慨,恨不得沖進黑山寨,殺個七進七出,斬盡邪魔外道。

  墨畫的印象中,世家弟子規矩森嚴,做事循規蹈矩,要麽就是放任寵溺,做事無法無天。

  白子勝這種好義任俠的性子,真不知道是怎麽來的。

  白子曦也在一旁聽得入神,手上的書掉在了地上都沒發覺。

  墨畫想了下,便問道:
  “你們知道邪修和魔修有什麽區别麽?”

  三當家将他視爲魔道奪舍的老妖怪,按理來說,那魔修應該是比邪修更強,也更可怕的。

  可邪魔有何區别,墨畫一直沒弄清,問俞長老,他也語焉不詳,估計是平日不曾接觸過,所以知道的不多。

  畢竟墨畫若不是進了黑山寨,至今也隻見過一個邪修——就是和張瀾一起抓的那個采花賊,那個采花賊還被墨畫斷了一條腿。

  至于魔修這個詞,墨畫甚至聽都很少聽到。

  “這個我知道!”白子勝略帶得意地笑了一下,在白子曦面前,難得地賣弄了一下學識:
  “邪修和魔修都不是好東西,修的都是邪魔外道的功法,一般無論叫邪修,還是叫魔修都無所謂。”

  “若要細分的話,邪修一般是指半路出家,堕入邪道的修士,魔修指的是有正宗魔道傳承,修行魔道功法和道法的修士。”

  “魔修傳承更正宗,邪修是野路子,所以魔修一般更強。當然這種邪魔外道,主要還是看你有多壞,越壞就越厲害,當然也就越該死。”

  ……

  白子勝說得很詳盡。

  墨畫恍然大悟,忽而又有些疑惑,“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白子勝正色道:“斬妖除魔的修士才是好修士!既然如此,不知己知彼,怎麽斬殺邪魔呢?”

  墨畫歎了口氣,“行吧。”

  原來他是打的這個主意。

  墨畫又問:“那邪陣呢?與一般陣法,又有何不同呢?”

  涉及陣法,尤其還是在墨畫面前,白子勝就有些露怯了。

  墨畫的陣法水平,他心裏是清楚的,與一般煉氣期的陣師相比,早已不知高到哪裏去了。

  白子勝不敢胡扯,萬一說錯了,在墨畫面前丢臉了,他也就不能腆着臉,再以墨畫“大哥”的身份自居了。

  雖然墨畫也沒承認過他是“大哥”……

  白子勝偷偷看了眼妹妹子曦。

  白子曦有些無奈,便道:

  “邪陣和魔陣,族裏的長老是明令禁止的,族中教習也不會提及,不過我在一本書中,看到過隻言片語……”

  白子曦漆黑修長的睫毛微動,秋水般的眼眸露出思索之色,回憶起書上的記載,片刻後接着道:
  “邪陣和魔陣,大抵是以血肉爲陣媒,以邪念畫陣紋,逆大道爲陣樞,煉人命爲陣眼。”

  “至于再具體的,書上就沒說了,邪陣和魔陣的區别,我也不太清楚。”

  墨畫點了點頭。

  白子勝偷偷道:“要不,你去問莊先生?”

  墨畫也是這麽想的,卻見白子曦搖頭道:
  “先生不會告訴你的。”

  墨畫一愣,不由問道:“爲什麽?”

  白子曦道:“因爲你太聰明了,莊先生怕你一學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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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08:50:20
第301章 不舍
  墨畫有些驚訝,想了想又覺得不至于:

  “隻是問下邪陣的區别在哪,不至于就能學會了吧……”

  白子勝想了下,卻也神色笃定,搖頭道:
  “别人不一定,你肯定一學就會!”

  無論和邪陣還是魔陣,本身就是悖離大道,投機取巧的陣法。

  正道陣法是很難學的。

  若要學好,需要按部就班,穩紮穩打,一遍遍畫陣法,一點點強神識,最後經年累月,才能水到渠成,在陣法上有所成就。

  而一些急功近利的邪魔修士,既不願下苦功,又想短時間有所精進,便想一些旁門左道,傷天害理的方法,來強行提升陣法威力。

  邪陣和魔陣,比正道陣法好學。

  而且一正一邪,互爲逆反,一般陣師或許參透不了,但像墨畫這樣天資聰穎的陣師,基本上一點就透。

  盡管白子勝心裏不願承認,但墨畫是他所見過的,所有差不多年紀的修士中,陣法天賦最離譜的一個。

  他學正統陣法都這麽快,更何況學那些邪魔外道的陣法了。

  莊先生哪怕隻是提點幾句原理,他可能自己就将邪陣琢磨出來了。

  而一旦堕入邪魔,就回不了頭了。

  白子勝看了眼墨畫,連忙叮囑道:

  “你千萬别問莊先生,不然肯定會惹先生生氣的!邪陣這種東西,登不上台面,不問也罷。”

  “真的麽?”墨畫有些狐疑。

  他倒也不是真想學什麽邪陣,隻是想下次再遇到,能有應對之法,以免束手無策,陷入困境。

  “真的!”白子勝神色鄭重。

  “好吧。”

  聽人勸,吃飽飯。

  既然白子勝和白子曦都這麽說,那就先不管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對了,你進了黑山寨,又是怎麽出來的?”白子勝好奇地問道。

  于是墨畫又将三當家在前引路,自己堂堂正正且大搖大擺地從黑山寨的大門走出來的“壯舉”又說了一遍。

  白子勝聽得震驚不已,直接道:“你吹牛!”

  “不信就算了。”

  墨畫的神情不像作僞,白子勝有些糾結,便問:“然後呢?”

  墨畫又将後面的事簡單說了,包括坑死那幾個邪修的事。

  白子勝神色嚴肅,沉思良久,最終下定決心,正色道:
  “憑你這份膽量和作爲,我決定了,不收你做小弟了。”

  “啊?”

  “你可以升級,做我的師弟!”

  墨畫興緻缺缺,撇了撇嘴,“我又不稀罕。”

  白子勝又震驚了,“師弟你都不稀罕?”

  “有什麽可稀罕的麽?”

  “這可是我的師弟!一般修士,哪怕是趙家、李家、還有申屠家的幾個嫡系,要做我師弟,我都是不屑的。”

  白子勝極力說服墨畫。

  墨畫想了想,問道:“我們都是莊先生的記名弟子,應該不算同門師兄弟吧。”

  “記名弟子也是弟子!”白子勝堅持道。

  “那也不對,我先入門,按理來說,我才是師兄,你是我師弟。”

  白子勝一愣,忍不住直接跳了起來,“不可能!”

  當不成“大哥”便罷了,勉強當個“師兄”也行,現在不但師兄當不上,自己還有可能淪爲“師弟”!
  白子勝接受不了!
  “我年紀比你大,我才是師兄!”

  “我入門比你早,你要喊我師兄!”

  ……

  白子曦在一旁,見他們争論不休,便重新撿起了書,優雅而娴靜地看了起來。

  大槐樹下,清脆的聲音吵吵鬧鬧,既喧鬧,又祥合。

  直到天色漸晚,幾人各自回家,山居才安靜了下來。

  夜色靜谧,月光灑下,爲山間景色和山居竹林,鍍了一層淺淺的銀輝。

  竹室中的莊先生,緩緩睜開了雙眼,看着眼前披着月色的山色,默默出神。

  不知何時,傀老悄無聲息地出現,聲音一如既往地幹枯沙啞:
  “你傷勢變重了。”

  “本來就這麽重。”莊先生語氣平淡,不見喜怒。

  傀老沉默,而後淡漠道:
  “傷勢變重,就該走了。”

  莊先生沒有答話。

  “舍不得麽?”傀老的聲音木然。

  莊先生伸了個懶腰,敷衍地笑了笑,“是啊,這裏景色不錯,日子悠閑,有吃有喝,這麽走了,真有點舍不得。”

  “你舍不得的是這些麽?”

  莊先生依舊看着遠處漆黑的山色,沒有說話。

  “因果不要牽涉太深。”傀老又提醒道。

  “再等一陣吧,”莊先生思慮片刻,歎了口氣,“等我把該教的都教了……就這樣走了,我不太放心。”

  傀老皺眉,“一個地方呆得久了,被算出位置,就生死難料了。”

  “我心中有數,時間還是有的。”莊先生神色還是很從容。   
  “你心中有數便好,反正命也是你自己的。”

  傀老淡淡道,之後不再說什麽。

  竹室之中陷入一片寂靜。

  夜色漸漸深沉,月色也漸漸清冷。

  不知過了多久,莊先生開口道:

  “傀老,你說……我還能躲多久呢?”

  室内仍舊一片寂靜。

  傀老也不知到了哪裏,不知是不在,聽不到,所以不答;還是聽到了,但不知如何答,所以也不答。

  莊先生目光深邃,略帶自嘲地笑了一下。

  墨畫回到家中,吃了晚飯,回到房間,便趴在小書桌前,開始畫起了逆靈陣。

  這個陣法,他已經學會了,現在再練,一是爲了磨煉神識,二則是爲了提升熟練度,以便更好地掌握這副陣法。

  一品十紋的逆靈陣,學起來很難,練起來同樣吃力。

  墨畫也隻是勉強能畫出來,筆法不熟,陣紋不夠清晰,陣樞理解也不夠深刻,神識也是勉強夠用,所以需要練習的地方還有很多,也需要練習很多遍,才能算完全掌握。

  墨畫趴在書桌上,聚精會神,小手握筆,略顯吃力地畫着逆靈陣。

  等他畫完一遍,神識幾乎耗盡,便靜心冥想,恢複神識。

  與此同時,也會有邪念冒出,不斷滋生,擾亂墨畫的心境。

  墨畫便依照莊先生所說,以邪念煉心。

  一旦心生邪念,不畏懼,不逃避,心如明鏡,反思自身,一面抵消邪念,同時也一點一點地,在紛紛雜欲中,堅定着本心。

  如此冥想了一會,邪念漸消,墨畫的神識也漸漸充盈。

  墨畫又練了一副逆靈陣,而後休息了一會,開始考慮下築基的規劃了。

  之前他隻是單純地想着築基,卻不知該如何築基,要準備什麽。

  問了莊先生後,他的認知才清晰了些。

  簡而言之,就是築基之前,神識磨煉得要多強有多強,這樣築基之後,神識倍增,爲自己将來以神識證道,築就道基。

  首先要做的,還是要修煉,一直修煉到煉氣九層。

  之前墨畫想着快點築基,所以心态急躁了些,現在要打磨境界,鞏固神識,反而沒那麽急了。

  保持平常心,每日修行不辍,待其水到渠成便好,不必急于求成。

  修煉之外,最重要的是神識。

  他現在煉氣七層,還有兩次小境界突破,每次突破,神識應該都會增強一些。

  學習逆靈陣,并借道碑練習,神識還會穩步增長。

  等掌握逆靈陣,莊先生說還會教他其他東西。

  如果墨畫所料不差,應該是如何利用逆靈陣,使陣法崩解。

  墨畫記得莊先生說過:
  “陣法崩解,靈力在陣法框架内,以陣紋的形式逆亂,沖突,不斷生滅,會産生極強的靈力波動,擁有極緻且匪夷所思的威能……”

  墨畫非常震驚,也非常好奇,陣法崩解的威力,到底能有多強,強到讓莊先生都會覺得匪夷所思的地步。

  然後這些學完,莊先生應該還會找些其他天道異數的陣法,讓自己參悟。

  墨畫很想知道,其他天道異數的陣法,其威能效果,是不是也脫離了正常修士能力的範疇。

  這些陣法學起來,與逆靈陣,以及其他普通一品陣法,究竟有些什麽區别。

  最後,還有觀想圖。

  如果觀想圖中邪物的神念不強,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靠“吃圖”來增強神識呢?
  吃圖煉神,邪念煉心。

  有道碑鎮壓,風險應該沒想象得大。

  不過吃圖這種事隻能作備選,一是觀想圖稀少,墨畫找不到,也不知從何處去找。

  二是看不破本相,墨畫也不知圖中的神念是邪是鬼,是強是弱,不好貿然下手。

  “觀想圖就以後再說吧……”

  即便不靠觀想圖,将上面的事情做完,墨畫也足夠将神識,在築基之上進一步磨煉,磨煉得更加強大。

  有了強大的神識,學習二品陣法,就會遊刃有餘,成爲二品陣師,也是指日可待。

  二品陣法威力如何,又能有哪些效果?

  自己若學會了二品陣法,算不算得上最年輕的二品陣師呢?

  修界浩大,天才無數,二品陣師之中,自己就算不是最年輕的一個,但至少也應該是最年輕的一批吧。

  墨畫心中有些憧憬了起來,不由對莊先生心生感激。

  沒有莊先生的指點,他的陣法不可能學得這麽好,也學得這麽快的,更别說成爲一品陣師,甚至學會一品之上的陣法了。

  一念及此,墨畫不知不覺又皺起了眉頭。

  莊先生最近的樣子,好像有些不對。

  先生似乎更嗜睡了,比起以前,也更容易倦怠了,不知是不是修行出了什麽岔子……

  雖然表面上看,還是一樣憊懶,一樣從容而灑脫。

  但墨畫心細,又與莊先生相相處這麽久,還是能覺察出莊先生的一些不妥來的。

  “先生……他沒事吧……”

  墨畫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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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08:50:38
 第302章 進展
  墨畫考慮了下,又隻能歎了口氣。

  他現在修爲低微,陣法造詣有限,即便莊先生有難處,自己想幫也是幫不上的。

  “還是好好修煉,好好學陣法吧,将來修道有成,再好好報答先生傳道受業的恩情。”

  墨畫點了點頭,見子時已到,便将神識沉入識海,借助道碑,一絲不苟地開始練習逆靈陣。

  日子平靜如水地過着,墨畫一如既往地修煉,畫陣法。

  除此之外,對黑山寨的事,墨畫也非常在意,就是不知廷司那邊進展如何了。

  幾日後的中午,墨畫拜訪了下馮老先生,得了些日常用的丹藥,回家的路上,便見到了張瀾。

  墨畫連忙和張瀾打招呼。

  張瀾正埋頭走着,聽到個孩子的聲音叫“張叔叔”,不用想就知道是墨畫。

  墨畫走到張瀾面前,壓低聲音,偷偷問道:“怎麽樣了?”

  墨畫指的,自然是道兵的事。

  事涉機密,墨畫很謹慎地沒有說出來。

  張瀾左右看了看,道:“這裏人多耳雜,去食肆說吧。”

  兩人到了食肆,坐到老位置,姜芸上了些酒菜。

  張瀾見四周都是熟客,大多還是獵妖師,推杯換盞喝得正歡,不會注意到他們這個角落,便也小聲對墨畫道:
  “我将詳情告訴了掌司,掌司也已經上書,禀報了道廷,現在隻需等道廷批複。若道廷同意,過不了多久,便會調遣道兵,前來剿滅黑山寨了。”

  “要等很久麽?”

  “道廷若是同意,要不了多久。”

  “那道廷要是不同意呢?”墨畫問道。

  張瀾喝了口酒,尋思道:

  “若是你看到的是真的,黑山寨裏有五六百邪修,還在殺人煉人丹,那道廷不可能放任邪修胡作非爲,一定會派遣道兵的,你放心好了。”

  墨畫點了點頭,明顯松了口氣。

  張瀾看了眼墨畫,心裏卻歎了口氣。

  這事其實也沒這麽簡單,最難的地方,在于怎麽證明深山之中,确有這麽一個山寨,山寨之中,又真的有五六百邪修,而且這些邪修,還真的在煉制人壽丹。

  目前這些都隻是墨畫的一面之詞。

  唯一的證據,也隻是墨畫畫的兩張圖,一個是霧林的指路圖,還有一個,便是黑山寨的形勢輿圖。

  除此之外,并無其他人證和物證。

  他們相信墨畫,可道廷那邊,不會相信一個十來歲的小修士。

  而且墨畫沒有定品,一品陣師的身份也用不上。

  周掌司那裏也不太好做。

  他年紀已經很大了,眼看着便能安穩退任,頤養天年,在掌司的位置上善始善終了。

  現在出了黑山寨這種事,他便有些左右爲難。

  上報道廷的話,若是墨畫情報有誤,深山裏沒有這個山寨,或是山寨裏也并非邪修,那老掌司的罪責就大了。

  道廷追責下來,雖不至于锒铛入獄,但掌司肯定是做不了了。

  若是不上報,任由邪修盤踞深山,進一步壯大,那整個通仙城的修士将來有一天,恐怕都要遭逢大難。

  是安安穩穩,爲自己謀個善終,還是頂着風險,爲通仙城求個太平。

  真的并不好選。

  不過最終,周掌司還是選擇将黑山寨的事報給了道廷。

  張瀾還記得周掌司的話:

  “我做掌司大半輩子,中規中矩,并不曾有什麽建樹。後來散修們自食其力,建了煉器行和煉丹行,我反而受了恩惠,得了功績,說實話,我心中是有愧的……”

  “如今通仙城潛伏兇險,我是通仙城的掌司,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不可能明哲保身,袖手旁觀。”

  “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被道廷追責,罷免職位,過些清閑日子罷了。”   
  “黑山寨的剿滅書,是一定要上報道廷的!”

  周掌司的神情非常堅定。

  張瀾卻知道,被道廷罷免和善始善終地卸任,名聲和待遇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周掌司心裏,也不會像說得這般輕松。

  張瀾又看了看埋頭吃肉的墨畫,心裏暗暗猜測。

  掌司做這個決定,估計也還是看在了墨畫這孩子的面子上。

  若是換了旁人,即便打探到了這些情報,他們道廷司也是不會信的,周掌司更不可能冒着罷職的風險,上書道廷……

  墨畫吃着吃着,一擡頭卻發現張瀾在看他,不禁問道:
  “張叔叔,你不吃麽?”

  張瀾回過神來,笑道:“不急,我喝點酒。”

  墨畫夾了一塊肉給張瀾,“張叔叔,你多吃點!”

  張瀾看着憔悴了不少,估計是爲了黑山寨的事,前後奔波忙碌,所以有些勞累了,人也清瘦了一些。

  張瀾微怔,心裏有些感動。

  墨畫随即又道:“張叔叔,你現在看起來正經多了,也有點道廷司典司的樣子了。”

  張瀾臉又一黑,适才的感動不翼而飛:

  “什麽叫現在看起來正經多了?我本來就是正經修士,不光現在是,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的正經修士!”

  “嗯嗯。”墨畫吃着牛肉,嘴裏敷衍道。

  張瀾有些不忿,忽而又有些不确定,便問墨畫:

  “我以前看着,是什麽樣的?”

  墨畫回憶了一下第一次見到張瀾時的樣子,盡力描述道:
  “有一點點像是一個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纨绔子弟……”

  說完怕張瀾不開心,又強調道:“隻是一點點。”

  張瀾無語了。

  他哪裏不務正業,遊手好閑了?
  之前到這裏喝酒,是在當差之餘,“體察修士民情”,怎麽能算作遊手好閑呢?

  還一點點,我要真是纨绔,差你這一星半點麽……

  張瀾悶悶地喝了口酒。

  墨畫眼睛一轉,又問道:“張叔叔,你在家族裏,是什麽樣子的?”

  應該不是現在這副憊懶的模樣吧……

  “族裏?”張瀾回想了下,道:“也就是玉樹臨風,風流潇灑,風靡萬千女子,不少妙齡女修,争着搶着要給我做道侶……”

  墨畫小聲道:“張叔叔,騙騙别人就算了,我們這麽熟了,不用這麽見外……”

  張瀾嗆了一口酒,忍不住道:“誰騙人了?”

  墨畫默默地看着他。

  張瀾歎了口氣,“下次不和你一起吃飯了,不然沒吃飽,就被你氣飽了。”

  墨畫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肉,“那張叔叔你趕緊吃,不然待會氣飽了,就吃不下去了。”

  張瀾一聽,又氣又好笑,搖了搖頭,“你這孩子……”

  兩人就這樣一邊聊,一邊吃。

  跟墨畫鬥了會嘴,張瀾覺得精神好了些,似乎也沒那麽累了。

  這些時日,因爲黑山寨的事,他的确沒少奔波,操的心也不少,通仙城裏,能和他這般聊聊天的修士也沒幾個。

  吃飽喝足,張瀾就要起身離開,墨畫又喊住他問道:
  “萬一道廷真的派道兵來了,我能去看看麽?”

  墨畫的眼睛熠熠生輝,他早就想看看修道界的道兵長什麽樣了。

  張瀾想了一下,搖了搖頭,“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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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08:50:53
 第303章 道兵
  墨畫有些失望,不由問道:“爲什麽?”

  張瀾解釋道:“道兵的調遣,是道廷的機密,道兵行事,一般也相當隐秘,講究不動如山,迅疾如風,動如雷霆,要麽不讓别人知道,一旦被人知道,便要用雷霆手段,速戰速決!”

  “所以,”張瀾笑道,“道兵如何行事,是不可能讓你知道的。”

  “那假如要我幫忙呢?”墨畫問道。

  張瀾微微一笑,“怎麽可能需要你幫……”

  張瀾說到一半頓住了。

  他忽然意識到,道兵此行剿滅黑山寨,需不需要墨畫幫忙,還真說不準,誰讓他是陣師來着。

  正面交戰是硬仗,或許用不上墨畫,但一旦涉及陣法,這整個通仙城裏,估計也沒幾個陣師,能比墨畫還靠譜了……

  黑山寨裏,可是有個築基期的一品邪陣師。

  但張瀾又不太想讓墨畫冒險,便道:
  “放心吧,應該不用你出手,你老老實實在城裏呆着,不要又跑丢了就好。”

  “行吧。”墨畫點了點頭。

  這種時候,不給他們添麻煩,或許也就算幫忙了。

  幾天之後,墨畫見到了俞長老,俞長老也是開口就囑咐道:
  “别進深山,更别進黑山寨了。”

  “長老,您放心,我不會再貿然進深山了。”

  墨畫保證道,但随即又有些疑惑:

  “您怎麽突然又囑咐我這件事了?”

  俞長老四下看了看,見沒有旁人,便低聲道:
  “我問了周掌司,道廷已經批複了,不日便會派道兵前來,進深山剿滅黑山寨,我怕你跟着看熱鬧,也進了深山。”

  墨畫撓了撓頭。

  自己也沒那麽愛看熱鬧吧,而且他也不是什麽熱鬧都會看的。

  俞長老卻神色鄭重地看着墨畫。

  煉氣修爲,神識築基!
  哪怕到了現在,他還有是有些難以置信。

  俞長老雖然不懂陣法,但也知道神識是陣師的基礎,有了如此深厚的神識,将來墨畫在陣法上的成就,絕對不可限量。

  所以無論如何,不能讓墨畫冒一點風險。

  黑山寨有四個築基邪修,如果他們知道了墨畫的身份和陣法天賦,一定會不擇一切手段殺墨畫的。

  俞長老道:“你在三當家面前露了臉,還是小心點好,免得遭他們記恨。”

  墨畫想了想,點了點頭,覺得也對。

  他吃了觀想圖中的小鬼,還騙了三當家,如果不露頭,三當家一定疑慮重重,未必能猜出他的底細。

  哪怕三當家發現,黑山寨的陣法,像老鼠啃過一般,被人偷偷摸摸解了不少,也未必會懷疑到墨畫頭上。

  因爲陣法不是什麽人都能學的,而且十來歲的墨畫,看樣子的确不像是一個陣師。

  可一旦他露頭,被三當家看出他其實是個陣師,還是個獵妖師,那到時候,所有的賬,都會算在他頭上。

  雖然這些賬,本來也就該算在他頭上。

  畢竟這些事都是他幹的……

  不過能不惹麻煩,還是不惹麻煩爲好,他可不想被三當家太過惦記。

  陰人這種事,就是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讓别人想恨,也不知道恨誰才好。

  墨畫又問俞長老:“道兵來了,我能去看看麽?”

  墨畫豎起一根小手指,“就看一眼!”

  俞長老和張瀾一樣,一口回絕道:“不行。”

  墨畫有些失望。

  俞長老便安慰道:
  “道兵主殺伐,普通修士還是不接觸爲好,而且道兵行事隐秘,一般也是不容打探的。”

  “好吧……”

  盡管墨畫心裏還是念念不忘,想知道道兵究竟是什麽樣的,但俞長老和張瀾的話,他也不好不聽。

  之後幾天,墨畫還是堅持修煉,以及練習陣法。

  這日墨畫陣法畫累了,便坐在食肆的一張八仙桌上翻看陣書,休息一會。   
  桌上還擺了一碟點心,酥酥脆脆的,是柳如畫新嘗試做的。

  墨畫一邊看書,一邊吃着點心。

  過了一會,張瀾來了,見了墨畫,欲言又止。

  墨畫微微一怔,随即心裏有數了,但還是假裝沒看到他。

  張瀾墨墨迹迹了一會,便走近墨畫,咳嗽了一聲,問道:“看書呢?”

  墨畫點了點頭,嚼着點心,沒有說話。

  張瀾猶豫了一會,不知道怎麽開口。

  墨畫将點心推到張瀾面前,不緊不慢道:“張叔叔,你要嘗嘗麽?我娘剛做的,可好吃了。”

  張瀾沒心情吃,但還是嘗了一塊,眼睛一亮,發現确實挺好吃的。

  兩人吃了會點心,張瀾這才有些支支吾吾地開口:
  “墨畫,能不能幫個忙?”

  “可以。”墨畫回答得很幹脆,眼睛微亮,又問道:“不過,有好處麽?”

  張瀾點頭道:“有,給你算在道廷司的功績裏。”

  “成交!”

  墨畫和娘親說了一聲,便和張瀾出了食肆,走到通仙城外,又進了大黑山的外山。

  一路上張瀾沒說什麽,墨畫也沒問什麽。

  張瀾偷偷瞥了一眼墨畫,見他哼着不知道什麽調子的小曲,腳步輕盈,神情雀躍,目光還帶着幾分期待,不由問道:
  “你好像……挺開心的?”

  “對啊。”墨畫聲音輕快道。

  “爲什麽?”

  “你不是要帶我去看道兵麽?”墨畫答道。

  張瀾張了張嘴,忍不住道:“你怎麽知道?”

  墨畫想了下,便将原因一個一個數給張瀾聽:

  “你在門口欲言又止,肯定是有件事,之前沒答應,但現在又改主意了。”

  “我問你有沒有好處,你說算在道廷司的功績裏,那就是道廷司的事了。”

  “俞長老跟我說過,道廷已經撥調道兵了。”

  “你和俞長老都不想讓我進大黑山,但現在又一言不發,帶我到了外山,而道兵行事隐秘……”

  “想來想去,隻能是道廷派遣的道兵,已經到了通仙城,暗中駐紮在大黑山裏,但遇到了什麽難事,想找我問一下。”

  張瀾神色複雜,這小腦袋轉得也太快了……

  墨畫卻高興道:“真的是去看道兵麽?”

  張瀾無奈道:“是。”

  墨畫神情一喜,但又疑惑道:“你和俞長老說過了麽?他最近都不讓我進山。”

  張瀾歎道:“說過了。”

  “俞長老竟然答應了?”墨畫有些驚訝。

  張瀾又歎了口氣,“俞長老倒是死活不同意來着,我隻好搬出道廷司,甚至搬出道兵統領,更是向他保證,說無論如何,都會保護你的周全,俞長老沒辦法,這才點頭同意。”

  張瀾看了眼墨畫,接着道:
  “本來我也是不願讓你進山的,不過事有輕重緩急,現在的确有事需要你幫忙。而隻要不進黑山寨,不遇到那幾個當家,你仗着隐匿術和逝水步,其實安全得很,甚至比我們絕大多數修士都安全。”

  張瀾說完,心裏有些感慨。

  他之前也擔心墨畫,不想讓墨畫進山,不想讓他再行險,可回去仔細想想,他們對墨畫的擔心,其實已經“過時”了。

  墨畫最值得擔心的時候,是他一個人偷偷摸摸進黑山寨,還不停搞小動作,甚至和三當家直接碰面的時候。

  現在今非昔比,墨畫神識築基,隐匿術估計連築基期的邪修都識破不了了。

  以墨畫的聰明伶俐和對大黑山的了解,再加上這天衣無縫的隐匿術,在大黑山真的可以說是如魚得水,他們現在的擔心,其實已經有些多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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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3 08:51:11
 第304章 楊統領

  張瀾之前打定主意,不讓墨畫進山,如今有事還是要請墨畫幫忙,所以心中多少有些尴尬。

  墨畫卻無所謂,張瀾拜托他的事,應該也與剿滅黑山寨有關。

  隻要能将黑山寨一鍋端了,将寨裏的邪修都宰了,他是很樂意幫忙的。

  張瀾将墨畫帶進内山,來到一處荒涼的山峰處。

  山峰附近坑坑窪窪,有多數修士交戰過的痕迹,不過這些痕迹都很舊,山峰上還殘留着幾個挖開的礦洞。

  墨畫有些驚訝。

  這個山峰竟然是無名峰。

  也就是當初,他們與錢家争奪的那座小型靈礦所在的山峰。

  周圍交戰的痕迹,就是當初獵妖師與錢家修士交戰留下的,當然大多還是他的地火陣炸出來的。

  沒想到道兵竟悄悄駐紮在這裏。

  張瀾和墨畫走到山腳,墨畫的神識中,已經能感知到山峰礦洞中影影綽綽的人影了。

  這些修士氣息沉穩,訓練有素,應該就是道廷撥調的道兵了。

  忽而墨畫神色一緊,有人察覺到他的神識了!

  而且是築基修士!
  與此同時,山腰處一個洞口,一個身材魁梧高大,面容方正,目光嚴厲的修士驟然出現。

  他神色凝重,神識放開,目光凜冽中帶着幾分殺意。

  待他發現了山腳的張瀾和墨畫,臉色這才有所緩和,對着張瀾微微點了點頭,而後轉身走進了山洞。

  “築基了,還擺起架子來了……”

  張瀾神情有些不屑地低聲道。

  張瀾聲音很小,但墨畫還是聽到了,不由問道:

  “張叔叔,你們認識?”

  “算是吧。”張瀾不願多說,對墨畫道,“我們上去吧。”

  墨畫點了點頭。

  礦洞附近的灌木和亂石中,有不少穿着制式铠甲的道兵手持長槍,神情戒備着。

  這些道兵墨畫神識掃視時已經看到了,所以并不驚訝。

  張瀾更是态度從容,仿佛這裏的熟客一般。

  這些道兵似乎也認識張瀾,紛紛拱手行禮道:“張典司!”

  一個道兵出列,将張瀾和墨畫帶到了礦洞内的一處石室。

  石室寬大,可以栖身,也可以議事。

  墨畫記得,當初與錢家争奪靈礦時,俞長老住的就是這間石室,而石室的隔壁,還有一間小巧的石室。

  當時他就住在隔壁那個暖和舒适的小石室裏,天天吃着牛肉,畫着陣法。

  卻沒想到,如今這裏被用作道兵臨時駐紮的營地了。

  這間大的石室格局沒變,但擺設卻迥然不同。

  周圍擺放着一具銀光铠甲,一柄紅纓長槍,中間一張大桌,桌上擺着沙盤,沙盤上還有一張圖紙。

  沙盤的樣子,看着與黑山寨很像。

  而沙盤前,就站着适才那個魁梧嚴肅的築基統領。

  築基統領見了張瀾,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之後便不由皺眉道:
  “不是說讓你請位陣師來麽?人呢?”

  張瀾把身後的墨畫往前一推,“這呢。”

  築基統領愣了一下,随即吹胡子瞪眼道:

  “張瀾!你大爺的,我不揍你,是因爲我現在是築基,赢了你勝之不武。你再拿我開涮,我可不慣着你了!”

  張瀾冷哼道:“有眼不識泰山,睜大眼看看,這孩子可是個貨真價實的陣師,他平日事務繁忙得很,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還不一定請得來呢!”

  “放你娘的狗屁!”

  楊統領罵張瀾道,“這麽大點孩子,能會幾個陣法?你真當我對陣法一竅不通?”

  張瀾怡然不懼道:“我這就修書一封給我娘,說你罵她‘放狗屁’,看她會不會剝了你的皮……”

  築基修士眼皮一跳,急道:   
  “胡說,我罵的是你,你不要搬弄是非!”

  “罵我跟罵我娘,能有什麽區别?”張瀾理直氣壯。

  “區别可大了,你這麽大年紀,能不能不要這麽不要臉?”

  “我年紀怎麽大了?男人三十一枝花,我現在正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傥的年紀……”

  ……

  墨畫看懵了。

  這兩個大男人,吵起架來,比他幼稚得多了。

  張瀾兩人吵了一會,覺得口幹舌燥,各自坐下喝了口茶。

  那築基統領此時才意識到,當着個小孩子的面,他這個築基修士跟張瀾這個煉氣修士吵架,實在是有失顔面。

  也怪張瀾,做事一點都不着調,習慣着就跟他吵起來了。

  築基統領咳嗽了一聲,假裝适才什麽都沒發生過,盡量和善地問墨畫:
  “小兄弟,你真是陣師麽?”

  隻是他這方正的臉可能嚴厲慣了,所以看着并不怎麽和善,反倒有點像圖謀不軌的大叔……

  墨畫不知如何稱呼他,張瀾便在一旁道:

  “他姓楊,你叫他‘楊統領’便好。”

  墨畫聲音清脆道:“楊統領,張叔叔說的沒錯,我是陣師。”

  築基統領點了點頭,心中歎了口氣。

  張瀾這小子,真的是造孽,這麽重要的事,竟找個孩子來幫忙。

  看他這年紀,也不知才學多久陣法,……

  不過此時也顧不了那麽多了,誰讓他不懂陣法呢?不光是他,這裏這麽多道兵,能看懂陣紋的,一隻手都數不出來。

  楊統領喝了口茶,便問道:
  “陣法學到哪裏了啊?”

  墨畫謙虛道:“沒學到哪,也就剛到一品……”

  此言一出,楊統領一口茶水直接噴了出去,把面前的沙盤和圖紙都噴濕了。

  張瀾見狀,忽然間覺得渾身舒暢,不由眉毛一挑,奚落道:
  “瞧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就是十來歲的一品陣師麽,至于這麽大驚小怪麽?”

  張瀾語氣平常,心裏卻忍不住樂開了花。

  楊統領又罵張瀾,“放你娘的狗屁,這修道界哪來那麽多天才陣師,十來歲就一品?還恰好讓你碰上?”

  張瀾無所謂道:“不信就算了。”

  楊統領道:“我不信,你将這孩子畫的陣法拿給我看看。”

  張瀾指着沙盤中間的一張圖紙道:“那不就是麽?”

  沙盤中間擺着的,是黑山寨的形勢輿圖。

  楊統領目瞪口呆,随即又罵道:
  “扯你娘的淡,上報道廷的文書上,不是寫着,‘通仙城的道廷司’,冒着極大風險,深入虎穴,打探到了黑山寨的情報,又想方設法,畫出了黑山寨的陣法輿圖麽?現在怎麽又成這孩子畫的了?”

  張瀾笑了下,對墨畫道,“把那個腰牌,拿出來給楊統領看看。”

  墨畫愣了下,随即意識到張瀾說的是什麽腰牌,便将道廷司給他的那塊青銅腰牌從儲物袋掏了出來。

  楊統領一看也愣住了。

  張瀾得意道:“看到沒,青銅腰牌,他是我道廷司的修士,他畫的輿圖,不也就是我們道廷司畫的輿圖麽?”

  楊統領啞口無言,隻能道:

  “青銅腰牌,不過是編外……”

  “編外也隸屬道廷司。”

  楊統領皺眉,“那既然輿圖是這孩子畫的,也應該算作一份功勞,爲什麽不直接寫上去呢?”

  張瀾撇了撇嘴,“寫上去誰信呢?你信麽?”

  楊統領看了眼年紀小小的墨畫,又看了眼沙盤上那筆法森嚴,深奧複雜,且包含了諸多一品陣法的黑山寨輿圖,默默歎了口氣。

  隻要腦海中還有點修道常識的修士,大抵都是不會信的。

  他自然也是不會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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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兵強
  話雖如此,但事實擺在眼前,楊統領還是信了,不信也不行了。

  因爲墨畫已經開始給他講解黑山寨輿圖上的陣法了。

  山寨的哪裏畫了什麽陣法,這個陣法是做什麽用的,如果強行破陣會發生什麽,如果不破陣又會怎樣。

  還有整個黑山寨陣法構建的思路,哪裏的陣法強,哪裏的陣法弱,若是進攻,最好走哪條路線。

  哪裏有暗門和後路,需要提前封住,以免邪修逃脫……

  ……

  楊統領越聽越是震驚。

  這般陣法造詣,已經完全超出他的認知了,很多陣法原理,他别說聽明白了,就是聽個囫囵大概,也都有些吃力。

  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族學中,跟着陣法先生抓耳撓腮地學陣法的時候。

  楊統領偷偷看了眼張瀾。

  張瀾神色就平靜許多,神色也非常鎮定,不過與其說是鎮定,不如說是有點麻木……

  就是上課時,無論教習怎麽說,自己都聽不懂,久而久之,也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般地麻木了。

  楊統領心裏也舒服了許多。

  他就說嘛,張瀾和自己也就半斤八兩。

  他自己陣法水準不行,學的那點東西,在真正的陣師面前,連皮毛都算不上。

  張瀾水準就算比他高點,但也高得有限,這種水平的陣法,他也是不可能聽懂的。

  楊統領心裏默默鄙視了一下張瀾,之後便全神貫注,聽墨畫用清脆而稚嫩的聲音,爲他做陣法講解。

  他需要了解黑山寨的地形結構以及陣法布局,才能有的放矢,制定戰術。

  有些陣法他不需要太懂,但要知道其功用,以及破陣時要注意什麽,才能不落入邪修的圈套。

  一品的複陣超出了他的陣法認知,好在墨畫條理清晰,說得詳盡且通俗,他注意到的地方墨畫說了,注意不到的地方,墨畫也會仔細地說明。

  楊統領聽得越來越認真,甚至還會拿起筆,随時記些要點。

  等墨畫花了大半天,将黑山寨輿圖上的陣法講解完,楊統領心中震撼,同時心情複雜。

  震撼的是墨畫年紀輕輕,竟真的有如此深厚的陣法造詣。

  複雜的是,他在族學中上陣法課時,都沒聽這麽認真過,現在聽一個小陣師講解陣法,他卻聽得聚精會神,甚至還做了筆記……

  楊統領對待墨畫的态度,不知不覺間就鄭重了許多。

  這是對一品陣師的尊重。

  甚至比起他認識的大多數一品陣師,墨畫的陣法水準明顯還要再高出一截。

  楊統領啧啧稱奇,之後便讓人奉茶,上糕點,還端了幾盤靈氣濃郁的靈果和靈肉過來款待墨畫。

  “小墨先生請随意,不必拘束。”

  楊統領的語氣非常客氣。

  “謝謝楊統領!”

  墨畫說了半天,也有些渴,便不再客氣,大大方方地坐好,喝着甘甜的茶水,挑些自己沒吃過的靈果和靈肉嘗嘗鮮。

  楊統領拿着備注好的輿圖,和張瀾則在一邊商談着什麽。

  他們沒避着墨畫,墨畫便在一邊堂堂正正地旁聽。

  隻是兩人說的,大多是一些道兵部署,攻防轉換,行軍布陣的東西,他也聽不大懂,隻能一知半解地記一些,看看将來能不能用上。

  墨畫一邊津津有味地吃着,一邊饒有趣味地聽着。

  等兩人談完,吃飽喝足的墨畫,便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楊統領,這次能滅掉黑山寨麽?”

  楊統領略作思索,尋思着适才的計劃,片刻後斬釘截鐵道:

  “可以!”

  墨畫眼睛一亮,“真的?”

  楊統領點點頭,解釋給墨畫聽:
  “道兵可以說是道廷最精銳的修士,道兵之強,并不強在單個修士的修爲上,而強在以铠甲、靈器、陣法等修道法門和道兵的靈根、功法和道法的契合上。”

  “道兵一隊十人,多選取靈根相同或相近,功法同類或互相調和的修士,再穿上精良的铠甲,手執鋒利的長兵,铠甲和兵器上,再畫上同氣連枝,共鳴士氣的陣法,與同境界修士交戰,可以說是所向披靡。”

  “即便面對高境界修士,也有一戰之力!”

  “築基多了也能打赢麽?”墨畫問道。

  他知道,黑山寨裏可是有四個當家,便是足足有四個築基期的邪修。

  而在墨畫的感知中,道兵中的築基修士,隻有楊統領一人。   
  楊統領沒有回答,而是問墨畫道:

  “煉氣修士與築基修士相比如何?”

  墨畫記得俞長老之前的話,便道:“十個煉氣九層的修士,可以換一個築基前期修士。”

  “這話是對的,但不完全對。”楊統領道,“不是任意十個煉氣九層,就可以與築基前期抗衡的。”

  “一般煉氣九層,若臨戰經驗不夠豐富,彼此配合不夠默契,即便有十多人,也會被築基修士抓住破綻,各個擊破。”

  “唯有久經戰陣,經驗豐富,意志堅定,配合默契的煉氣九層修士,才足以越階作戰。”

  “道兵就是這樣的麽?”墨畫道。

  楊統領點了點頭,“不僅如此,道兵有專門的兵甲和陣法加持,小隊結陣,正面作戰,甚至可以誅殺築基修士!”

  墨畫心中震撼。

  道兵竟如此強大,怪不得黑山寨勢力如此之大,行事還是如此隐蔽,估計真的是怕被道廷發現,被道兵剿殺。

  哪怕隻是煉氣九層的道兵,結成戰陣,也足以抗衡築基修士。

  一個煉氣九層,無法對抗築基,那便十個,十個不夠那便百個。

  一旦成百上千的道兵結成戰陣,在戰場沖殺,僅僅幾個境界高點的修士,是無法抵擋的。

  墨畫忽而恍悟道:

  “這與陣法差不多,陣紋不夠強,就積累陣紋形成單陣,單陣不夠強,就積累單陣形成複陣,複陣若還不夠強,就再積累再多的單陣,形成更強大的大陣!”

  “聚沙成塔,聚川成海,陣法積少成陣,修士積弱勝強,這也是天道的一種法則!”

  墨畫越說,眼睛越是明亮。

  楊統領雖然不懂陣法,但也不禁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他常年領兵作戰,對此深有體會。

  墨畫還有一點疑惑,“道兵用的陣法,是什麽陣法呢?”

  楊統領猶豫了下,面露歉意道:
  “此乃道廷機密,不能對外人說的。”

  其實也不是不能說,主要是他也不知道。

  這些陣法都是道廷統籌歸制,再由道兵司下發的,他們隻負責用,甚至修都不會修,自然更不知道裏面畫的是什麽陣法。

  不過說自己不知道,有些太丢臉了,所以他就找個借口,敷衍過去了。

  墨畫不疑有他,也道歉道:“是我冒失了。”

  道兵的機密陣法,的确不該打聽的,他也是一時好奇,想知道這些陣法,與他平日所學的陣法相比,到底有何異同。

  “這些是小事,不必介意。”楊統領有些心虛,擺手道。

  墨畫又與楊統領簡單聊了聊,便準備起身離開了。

  楊統領卻神色遲疑,欲言又止。

  墨畫不由問道:“楊統領還有什麽事麽?”

  楊統領看了眼張瀾,歎口氣道:
  “還有一件事,深山的霧陣變了,我們找不到黑山寨在哪。”

  他讓張瀾幫他請一位陣師,一是講解下黑山輿圖上的陣法,二是要進深山,重新确認下霧陣的位置,方便他們攻打黑山寨。

  可他派斥候前去查探,卻發現霧林中的霧陣位置都變了,不僅如此,林中的霧氣也更加濃重了。

  墨畫之前畫的霧林的指路圖自然也就沒用了。

  指路圖失效,他們找不到黑山寨的入口,想剿滅黑山寨,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墨畫卻有些遲疑了,他答應了俞長老,不進深山的。

  而且三當家估計還惦記着他呢。

  可不想辦法通過霧林,就沒辦法端掉黑山寨。

  墨畫看了眼楊統領和張瀾,問道:“你們給我當保镖麽?”

  楊統領點頭道:“我和張瀾護送你去。”

  “要是遇到築基邪修呢?”

  楊統領冷聲道:“我再抽調幾隊道兵,若遇築基邪修,直接鎮殺!定會保你周全,不讓你少一根汗毛。”

  張瀾也道:“我也是這麽跟俞長老說的,有道兵護着,即便是築基邪修想殺你,估計也下不了手。他這才同意我找你幫忙。”

  墨畫點了點頭,“行,那我們去霧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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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6章 霧林
  楊統領調撥了三隊道兵,皆披堅執銳,修爲深厚。

  楊統領厲聲命令他們:“此行定要保小墨先生的周全,否則軍法處置!”

  “是!”道兵齊聲領命道。

  之後楊統領打頭陣,帶着三隊道兵,護衛着墨畫前往深山處的霧林,墨畫則和張瀾走在後面。

  路上墨畫偷偷問張瀾:“張叔叔,你和楊統領是不是很熟啊?”

  “還行吧。”

  “看你們關系很好的樣子。”

  “胡說什麽。”張瀾撇了撇嘴,“關系哪裏好了?”

  “看着就很好。”

  張瀾微微瞪了墨畫一眼,解釋道:
  “我們張家和楊家曆來有姻親,長輩間沾親帶故,常有走動。我和他年紀相仿,打小便認識,當然也是打小就不對付。”

  “我看你們鬥嘴鬥得很開心的樣子,也不像不對付的樣子……”

  墨畫心裏默默道。

  張瀾瞥了墨畫一眼,“你心裏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墨畫搖頭,“沒有。”

  張瀾輕哼一聲。

  墨畫便問道:“張叔叔,既然你們年紀相仿,打小一起認識,爲什麽楊統領築基了,你才煉氣九層啊,是不是你天賦不如他啊?”

  “你懂什麽?”張瀾壓低聲音道,“我這叫厚積薄發,不逞一時之快,謀求的是更久遠的大道。”

  墨畫小聲嘀咕道:“沒看出來……”

  張瀾恨恨地捏了捏墨畫的小臉,“區區築基而已,我若是想,明天就能築基。”

  墨畫明顯不信,“築基又不是大白菜,哪有那麽容易?”

  “那是對散修難,對世家弟子,築基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難的是如何在煉氣期打磨好道基。”

  墨畫點了點頭,莊先生和子勝子曦他們也是這麽說的。

  “可是……”墨畫忍不住道,“你這打磨得也太久了吧……”

  都打磨到三十多歲了……

  張瀾歎了口氣,“身不由己啊。”

  墨畫悄悄湊近張瀾,關心道:“張叔叔,你有什麽煩心事就說出來,我會爲你保守秘密的。”

  張瀾瞅了墨畫一眼,“你是想聽故事吧……”

  墨畫不好意思笑了笑。

  張瀾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隻是一旦築基,就要爲了家族聯姻,不得不娶一個你不喜歡的女子。”

  “你有喜歡的人麽?”墨畫問道。

  張瀾撓了撓他的頭,“你還小,别打聽這些,專心修煉和學陣法才是。”

  “我修行很專心的,”墨畫道,“這不是路上無聊麽,才跟你聊天,打發下時間。”

  張瀾臉一黑,有些哭笑不得,敢情我是用來打發時間的……

  兩人嘀嘀咕咕又說了一路。

  到了霧林邊緣,衆人尋了一處巨大的山岩隐蔽。

  墨畫探出小腦袋,向對面打量了一會,而後又放出神識,借虛白的神識視界,感知對面的靈力殘影。

  墨畫神識放出的瞬間,楊統領愣了下,而後搖了搖頭,心中喃喃道:“不可能……”

  過了一會,墨畫收回神識,點頭道:

  “霧陣的位置的确變了,而且數量也變多了。”

  張瀾目光一凝,“他們是不是察覺到什麽了?”

  楊統領神色堅毅道:“他們若未察覺,我們攻其不備,若是察覺了,那就正面交鋒,将其盡數誅殺!無論如何,我們要做的事都是一樣的。”

  墨畫點了點頭,略作思索後,而後道:
  “楊統領你們守在這裏,我先進去看看,若是沒撞見邪修,我就将霧林的指路圖畫出來,若是發現邪修,我回來喊你們,大家偷偷将他抓了,回去狠狠拷打,看能不能問出什麽來。”

  楊統領一怔,随即拒絕道:
  “這樣太危險了,我随你一起去。”

  墨畫搖頭道:“我們一起進去,敵在暗,我們在明,容易打草驚蛇;我一個人進去,敵在明,我在暗,他們發現不了我。”   
  楊統領不明白,“你一個人進去,怎麽就在暗了?”

  說完他便愣住了,因爲墨畫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悄無聲息,沒有露出一絲痕迹。

  楊統領難以置信地看向張瀾,“竟然是隐匿術?”

  張瀾點了點頭。

  楊統領皺眉想了下,還是搖頭道:“隐匿術也是有破綻的,會被神識……”

  他說着說着忽然就愣住了。

  因爲他放開了神識,神識視界之中,根本沒有墨畫的身影。

  聯系到之前的猜測,楊統領瞪大了眼睛,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道:

  “築基神識?!”

  張瀾又故作淡定地點了點頭,拍了拍楊統領的肩膀,皺眉道:

  “你這樣一驚一乍的,怎麽能做好統領?出去不要說我認識你,我丢不起這個人……”

  “滾蛋!”楊統領壓低聲音道,“我他娘的哪裏見過煉氣期,就能有築基神識的修士?”

  “你這不就見到了麽?”

  楊統領眼眸中震驚之色未消,喃喃道:“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這你就别問了。”

  張瀾忽然想到什麽,神色嚴肅地叮囑道:“這件事,你千萬别說出去,墨畫這孩子出身不好,恐遭人嫉恨。”

  楊統領瞥了張瀾一眼,“放心,我又不是你,做事不靠譜。”

  說完楊統領環視一周,對周圍幾個道兵道:

  “适才我和張典司的話,事關機密,你們聽到了,就爛在心裏,不可洩露半分。”

  楊統領神色嚴厲,幾個道兵又都是他的親信,聞言神色凝重,紛紛拱手道:

  “謹遵統領命令!”

  張瀾點了點頭,“别說,你現在像模像樣的,還真有點統領的樣子……”

  楊統領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墨畫則隐匿着身形,悄無聲息地進入了霧林。

  霧陣更多,霧氣也更濃重,但對墨畫而言,這些沒什麽影響。

  依照莊先生的說法,事物皆有表相,也有本相。

  那這霧林之中,霧氣是表相,陣法才是本相。

  墨畫已然學會了一品十紋的逆靈陣,普通一品九紋的霧陣在他眼裏,已經算是比較“粗淺”的陣法了。

  墨畫大概看了幾眼,就洞悉了這些霧林中的陣法。

  墨畫利用逝水步爬上樹頭,取出紙筆,将霧林中霧陣的方位都标記出來。

  由外及内,墨畫一筆一筆,将深山的行迹勾勒了出來。

  沿着霧林外緣,循着霧陣的位置,一直來到了黑山寨的大門前,墨畫都沒遇到半個邪修。

  墨畫不由皺起了眉頭。

  黑山寨的邪修中,隻有三當家是一品陣師,這些霧陣,也都是他親自布下的。

  三當家布将霧陣重新翻新了一遍,應該是發現了什麽?
  可他到底發現了什麽呢?

  發現了黑山寨被挖開的牆角?
  發現了被解得零零碎碎的陣法?
  還是發現了墨畫的身份?

  墨畫一時想不明白,就暫時不考慮了,反正等道兵攻破黑山寨,鎮殺了這夥邪修,一起就都明白了。

  黑山寨肯定不會再去了,将霧林的指路圖畫出來,此行的目的就達到了。

  墨畫起身離開,準備回去。

  臨行前,他轉身又看了眼黑山寨。

  很久之前的一個疑惑浮上心頭:
  這麽大個黑山寨,到底是怎麽建起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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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7章 邀請

  霧林的邊緣,楊統領等了許久,有些擔心,問道:“不會出事吧……”

  張瀾想了想,道:“霧林沒一點動靜,應該沒事。”

  楊統領點了點頭,奇怪道:“你不擔心麽?”

  “他要是進黑山寨的話,我還會擔心點,霧林這麽大,能逃能跑,我們還在這接應,沒什麽要擔心的。”

  楊統領微怔,“他去過黑山寨?”

  張瀾點了點頭,“你得到的那些情報,都是這孩子偷偷摸摸混進去,聽牆角聽來的……”

  楊統領倒吸了一口冷氣,“你不是說這些情報是你們‘道廷司’……”

  “哦……”楊統領沒說完就反應過來了,“張瀾你這不要臉的,又把他算在你們道廷司裏了是吧。”

  張瀾糾正道:“他本來就是道廷司的人,編外也算。”

  楊統領沉思片刻,忽而皺眉道:

  “情報是他打聽的,輿圖是他畫的,陣法是他破的,你們道廷司其他人做了什麽?”

  張瀾被問住了,片刻後讪讪笑道:

  “這個麽……我們将情報上報了道廷,把你們調來了……”

  隻是這話說起來,他自己都沒什麽底氣,所以聲音越來越小。

  楊統領鄙視地看着他,“你們可真了不起……”

  張瀾歎道:“沒辦法,等我們知道的時候,墨畫這孩子已經都打聽清楚了,而且……”

  張瀾又看向楊統領,神色認真道:

  “除了他,沒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黑山寨,也沒人能畫出黑山寨的輿圖。”

  楊統領一怔,細細想來,好像确實如此。

  想做到這些,需要會隐匿術,需要會陣法,需要神識強,還需要膽識和機敏。

  哪怕是他們這群道兵裏經驗最豐富的斥候,也無法混進黑山寨,打探出什麽東西來。

  更别說陣法了,這個可真不是一般修士能學好的。

  楊統領越想越感慨,這個孩子,的确是個人才啊!有勇有謀,行事果敢,會隐匿,會陣法……

  楊統領不出聲,細心琢磨着什麽。

  張瀾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打什麽鬼點子呢?”

  楊統領面無表情地搖頭,“沒有。”

  岩石後面,兩人百無聊賴,張瀾撅着草根,學着墨畫,在地上畫着什麽。

  隻是墨畫畫的是陣法,他畫的是楊統領,還畫得又胖又醜,被他揍得亂跑。

  楊統領沒理他,全神貫注地盯着霧林,謹防有什麽變故,周圍幾隊道兵也都全神戒備。

  不知過了多久,楊統領眉頭一動,他發現似乎有人過來了。

  眼睛看不到,神識也察覺不到,但耳邊能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地面的石子也有輕微的塌陷。

  像是有人,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

  不一會兒,來人走到他身邊,又在他眼皮底下現出身形來。

  小小的,眉清目秀的,正是墨畫。

  楊統領松了口氣。

  墨畫燦然一笑,沖他揚了揚手,手裏是一副圖,圖上畫着林木道路,以及各處布下的霧陣。

  “畫好了!”

  楊統領接過來一看,眼睛一亮,不由感慨道:
  “還好有你這個陣師,不然我們恐怕弄不清這霧林的虛實。”

  墨畫開心地笑了笑。

  楊統領收起圖紙,看着墨畫,忽而露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容非常親切,異常熱情,甚至還有些……谄媚。

  這個笑容把墨畫看懵了,在他印象中,楊統領也不是這樣的人,現在看着像是突然中邪了一樣。

  張瀾在一邊看着,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墨先生,我們道兵用的陣法,想不想看看?”

  墨畫一愣,“不是機密嗎,我能看麽?”

  楊統領連忙點頭,“雖然機密,但你想看,絕對沒問題。”

  墨畫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嗎?”

  “真的,真的!”

  張瀾也問:“真的嗎?”

  楊統領嫌棄道:“你一邊去,跟你沒關系,給你看你也看不懂。”

  張瀾也不屑道:“誰稀罕。”

  墨畫在楊統領和幾隊道兵的護送下,又回到了無名峰上,道兵駐紮的礦洞裏。

  楊統領真的拿出了一副铠甲和長槍,遞給了墨畫:
  “這些是備用的,你随便看,拆了看也行,到時候報個損,讓送去道兵司修。”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楊統領一擺手,“沒什麽不好的,兵甲本來就是用的,有損壞也正常。”

  這樣的話,墨畫就放心了,他看了看長槍,又摸了摸铠甲。   
  二者都是一品靈器,由精鐵鍛造,比起獵妖師的鐵甲,精鐵含量更高,鍛造手法更特殊,品質也要更好。

  “不愧是道廷制式的靈器……”墨畫心中默默道。

  他用了點力,想把铠甲拆開,看看裏面的陣法,卻發現自己力氣太小,根本拆不動。

  墨畫看了眼楊統領。

  楊統領親自上手,幫墨畫将铠甲拆開,露出了裏面的陣法。

  隻是铠甲拆開的同時,裏面的陣法光澤暗淡,竟也同時損壞掉了。

  墨畫有些驚訝。

  楊統領便解釋道:“這是道廷傳承的陣法,爲了避免陣法外洩,一旦強行拆開铠甲,裏面的陣法便會損毀。”

  原來如此……

  墨畫點了點頭。

  不過陣法雖損毀了,裏面大概的陣紋還是能看到。

  墨畫将铠甲展開,開始研究其裏面的陣法。

  铠甲中的陣法是金系陣法,看着像是一品陣法,但包含的陣紋卻不隻九道。

  “一品之上的陣法?”

  墨畫吃了一驚,随後腦海中模拟了一下靈力運行的軌迹,發現這陣法其實隻是普通的一品陣法而已,隻有九道陣紋是有效的。

  其他幾道陣紋,其實是用不到的,估計是怕真正的陣法被洩露出去,用來掩人耳目而已。

  此外,這也并非一副單陣,而應是複陣的一部分。

  墨畫想了一下,便大概明白了。

  道兵作戰時,一隊道兵穿一樣的铠甲,铠甲上的單陣便會組合形成複陣,彼此共鳴增強陣法效果。

  道兵用的單陣其實不算稀有,隻是普通的五行金系陣法,最核心的,其實是這種複陣的陣樞。

  根據距離遠近,協調單陣,使不同單陣共鳴。

  這種陣樞結構,墨畫之前從未學過,一時之間非常好奇。

  不過道兵一隊十人,換言之,這個陣樞也聯系着十套铠甲,要将一隊十套铠甲全拆開,或許才能研究這種陣樞。

  拆一件墨畫已然不太好意思了,拆十件就有些太過分了。

  墨畫研究完了,擡頭問道:“這铠甲要送去修麽?”

  楊統領點頭,“是的。”

  “我能修下看看麽?”

  楊統領頗覺意外,“你要修?”

  墨畫點了點頭。

  楊統領想了下,同意道:“也行,你随便修,反正已經壞了。”

  墨畫便從儲物袋中取出陣筆和金系靈墨,按照上面陣紋的軌迹,一筆一筆修補了起來。

  不過片刻功夫,墨畫就修完了。

  楊統領将铠甲重新裝好,以靈力激活後,不由愣了一下,“竟然修好了?”

  “運氣好。”墨畫腼腆道。

  楊統領看着墨畫的眼神光芒大甚,然後問道:

  “小墨先生,你覺得,這陣法如何?”

  “很精妙……”墨畫如實道。

  “你想學麽?”

  墨畫一愣,“這是我能學的麽?”

  “那是自然!隻不過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墨畫情不自禁問道:“什麽要求?”

  “加入道兵司!”

  楊統領臉上露出和藹又熱情的笑容,“隻要加入道兵司,自然就能學這些道兵用的陣法!而且想學多少學多少!”

  張瀾聞言,呸了一聲,“你小子原來打的這個主意。”

  楊統領哼了一聲,“他能進道廷司,怎麽就不能進道兵司了?”

  “道兵司又不是什麽好地方,成天打打殺殺。”

  “至少比你們按資排輩,勾心鬥角的道廷司好。”

  張瀾冷笑,“你們道兵司能好到哪去,還不是被世家大族把持,沒點身份背景,真能混出什麽出息來?”

  “那是上面,真正上戰場的兄弟并肩作戰,情同手足,憑真本事說話。你們道廷司就不一樣了,上下沆瀣一氣……”

  “放你娘的狗屁!”

  “你看,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吧。”楊統領譏笑,而後又道,“而且身份背景而已,也不算什麽難事,隻要你入贅我楊家……”

  張瀾又呸了一聲,“做什麽春秋大夢呢?要入贅也輪不到你楊家,我張家還沒說話呢?”

  墨畫學的可是他張家的逝水步,就算入贅,那也是入贅張家,你楊家憑什麽?憑你楊繼勇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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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8章 剿滅
  “加入道兵司,一切有我罩着!”楊統領拍胸脯保證。

  “你區區一個築基,說什麽大話?”張瀾不屑。

  楊統領瞪了張瀾一眼,“我雖隻是築基,可有人連築基都不是。”

  張瀾不與他計較,而是認真道:
  “墨畫他先天體弱,不能煉體,加入道兵,在戰場上混戰厮殺,可是極危險的。”

  “這種事自然不會讓他去做。”楊統領道,“行軍作戰,最難的是‘知彼知己’,他會隐匿術,進可以隐匿偵測敵情,退一步,也可以借助隐匿術自保。”

  “偵測敵情就不危險了?”

  “那偵測敵情就算了,”楊統領幹脆道,直接退了一大步,“畫陣法就行。”

  墨畫不由問道:“道兵司也缺陣師麽?”

  楊統領含糊道:“也沒那麽缺……”

  張瀾嗤笑一聲,“别聽他胡說,這修界哪裏不缺陣師?便是那些邪修,建這黑山寨,不也要依賴三當家那個邪陣師麽?”

  “更别說道兵司這種又髒,又累,還随時有性命之憂的地方。陣師顯貴,一般都是不會去的。”

  楊統領被他點破,臉色微紅,但還是堅持道:
  “正因如此,擅長隐匿,可以自保的陣師,在戰場上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楊統領看着墨畫,神色鄭重道:“隻要你願意加入道兵司,我甚至可以向上面申請,讓你做副統領。”

  “到時候你就跟着我,我楊家在道兵司人脈深廣,有我楊家關照,定沒人敢欺負你!”

  墨畫有些爲難。

  倒不是他嫌辛苦,怕危險,不願進道兵司,而是一旦進入道兵司,就要背井離鄉,常年在外奔波。

  他還要跟莊先生學陣法,長大後還要給爹娘養老呢。

  楊統領見墨畫皺着眉頭,一臉爲難,便連忙道:

  “你還小,不必急着下決定,可以好好考慮考慮。哪怕現在不去,将來哪天改主意了,也可以到道兵司找我,隻要報我楊繼勇的名字便好。”

  楊繼勇……

  墨畫默默點頭,記住了這個名字,而後感激道:
  “謝謝楊統領。”

  楊統領笑道:“不必這麽見外,你喊張瀾叔叔,也喊我叔叔便好。”

  墨畫便道:“楊叔叔。”

  楊統領點點頭,臉上笑開了花。

  張瀾歎了口氣,無奈道:“楊繼勇,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麽不要臉!”

  楊統領冷哼一聲,“你也沒好到哪裏去。”

  霧林的指路圖有了,黑山寨的輿圖有了,之後楊統領和張瀾花了一天時間,初步籌劃了剿滅黑山寨的章程。

  次日通仙城内的幾方勢力,便齊聚道廷司,商讨剿滅事宜。

  參與的有道兵司的楊統領,道廷司的老掌司和典司張瀾,以及獵妖行的俞長老、墨山、俞承義等人。

  墨畫則搬着一個小凳子,在一邊旁聽。

  楊統領開門見山道:

  “霧林的陣法有變動,邪修估計是察覺到了什麽,我們直接動手,恐怕會打草驚蛇,無法将他們一舉剿滅。”

  “最好的辦法,是獵妖師佯攻,将邪修騙出來,之後道兵再行圍剿,畢其功于一役,将邪修全部鎮殺!”

  “黑山寨有四個築基邪修,未必都在寨内,但我們做最壞的打算,周掌司、俞長老和我會各自對付一個,我再分兩隊最精銳的道兵,配備最好的兵甲,用來擊殺另一個築基。”

  “一旦對面築基有傷亡,我們便可以多打少,奠定勝勢。”

  “至于其他邪修,即便功法邪異,道法狠毒,但在這種正面拼殺的戰場上,根本不足爲懼。諸位獵妖師隻需稍作拖延,待道兵沖殺起來,這些邪修便都是一群烏合之衆……”

  之後楊統領打開沙盤,沙盤之上既有霧林的圖示,也有黑山寨的地形圖。   
  楊統領開始說具體讨伐細節,如何進山,獵妖師走到哪個位置,道兵又埋伏在什麽地方。

  之後如何攻寨,佯攻攻到什麽程度,若是撤退,又退到哪,哪裏互相配合,什麽時候道兵沖殺……等等。

  俞長老等人也會提出疑問,或是提出意見,楊統領或是解答,或是斟酌,如此商議了半天,計劃便漸漸完備了。

  墨畫隻是在一旁聽着。

  這種事他不熟,無論是行軍打仗的楊統領,還是獵妖行會的俞長老,都比他精通許多。

  世事洞明皆學問。

  墨畫隻是認真聽着,順便多學點東西。

  商議完畢後,衆人散去,墨畫則落在後面,悄悄地問張瀾:
  “張叔叔,不會有什麽問題麽?”

  張瀾拍了拍墨畫的肩膀,“做任何事都有風險,不過此戰風險已經很小了。”

  “爲什麽?”

  張瀾道:“一是因爲你偷聽來的情報,二是道廷的道兵,其實比你想得還要強。”

  墨畫有些疑惑,“真的有那麽強麽?”

  “那是自然。”張瀾道,“道廷爲何能一統修界,靠的就是強大的道兵,成百上千,乃至更大規模的道兵征戰,和普通修士的鬥法,完全是兩回事。”

  墨畫沒有親眼見過,不是特别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也多少放下心來。

  楊統領行事雷厲風行,計劃統籌完成,兩日之後,修士調度完畢。

  卯時未至,天未破曉,三百經驗豐富的煉氣九層獵妖師和三百訓練有素的道兵,在楊統領以及俞長老和周掌司的帶領下,借助朦胧天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深山進發。

  墨畫也想去,但遭到了衆人堅決的反對。

  不光他爹墨山不讓他去,就是周掌司、張瀾、俞長老、俞承義乃至楊統領都不讓他去。

  他們受點傷無所謂,但墨畫受傷就不得了了。

  墨畫隻好老老實實在無名峰的道兵營地裏待着。

  營地在内山,相對安全些,而且萬一攻打黑山寨之時,遇到什麽棘手的陣法,他們也能回來問墨畫。

  營地裏還留了一些道兵,既是看守營地,也是爲了保護墨畫。

  墨畫待在營地裏,一宿沒睡,在識海的道碑上練着陣法,一直到天明,遠方終于傳來了動靜。

  隔得老遠,也隐約有喊殺聲傳來,帶着肅然的殺意,即便不用神識感知,也能感受到陣陣強大的靈力波動。

  是大量煉氣九層修士在混戰,以及築基修士在全力出手!

  墨畫皺着眉頭,心裏擔憂起來。

  他爹墨山,還有很多交情很好的叔叔伯伯都在深山之中,與那群兇惡的邪修交戰。

  墨畫想去看看,但還是忍住了。

  現在他去好像也幫不了什麽忙,反而還會添亂。

  墨畫隻能強行畫些陣法,讓自己靜下心來。

  黑山寨的混戰一直持續了三天,三天之後,有消息傳來。

  道兵和獵妖師傷亡不大,墨山、俞長老和張瀾等人大多隻是受了些傷。

  而盤踞深山數百年的黑山寨,則被徹底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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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9章 疑雲
  墨畫又一次站在了黑山寨的大門前。

  兩天前,黑山寨被攻破,邪修被剿滅大半。

  四個築基邪修中,四當家戰死,二當家重傷被捕,大當家和三當家重傷逃遁,正在被道廷司和道兵司追捕。

  藏匿深山,作惡多端,又強盛一時的黑山寨幾乎就此覆滅。

  殘存的邪修,會被通緝和追殺。

  而覆滅黑山寨的主力,便是道廷的道兵。

  如同張瀾所說,道兵的确強大。

  墨畫沒親眼見過,但事後向父親墨山打聽過。

  據說交戰之時,道兵長槍所指,所向披靡。

  槍下的邪修,幾乎沒有一合之敵,短短一瞬間的交鋒,邪修要麽重傷,要麽身死。

  道兵是維護道廷權勢的利刃,象征着道廷的實力與威嚴。

  麾下道兵強大如此,也無怪乎道廷能一統修界,并且屹立兩萬年而不倒。

  這還隻是煉氣期的一品道兵。

  一品之上的道兵,估計更加可怕……

  墨畫心生感歎。

  隻不過黑山寨雖然覆滅,他還是有很多東西沒想明白。

  墨畫看向黑山寨的山門。

  門上的隐匿陣失效了,血腥而陰森的大門斷了一根門柱,整個黑山寨也變得殘破不堪。

  墨畫沒從大門進入,還是繞到了附近的高牆處。

  他第一次進黑山寨時,就是從高牆處解開陣法,挖了牆洞,這才混了進去。

  此時牆角那個小洞依舊還在。

  “邪修沒發現這裏?”

  墨畫有些意外,神識放開,透過高牆感知片刻,忽而目光一凝。

  “不對,他們發現了!”

  牆洞的後面,新加了幾副陣法,有金鈴陣,木縛陣,還有其他幾類陣法。

  金鈴陣用來預警,木縛陣用來困人,其他幾個陣法也都是差不多的用處。

  他們發現了這個牆洞,并且想守株待兔!
  隻要墨畫再從洞口進去,便會觸發陣法,驚動邪修,并被陣法困在原地。

  這陣法必然是三當家布下的。

  墨畫幾乎不用想,就知道三當家肯定還命人守在附近,隻要陣法預警,便會趕過來将自己逮住。

  隻是沒能等到墨畫,黑山寨就完蛋了……

  此時寨中已經一個邪修都沒有了,墨畫也就沒什麽顧忌了。

  他取出千鈞棒,将洞口開得更大些,順便摧毀了對面的陣法,這才又從牆洞處,走進了黑山寨。

  此時的黑山寨依舊血腥,但多了幾分死寂和荒涼,也沒那麽壓抑了。

  墨畫花了些時間,按着記憶中的路線,将前寨大概逛了一下。

  大多房屋已經倒塌,裏面的東西被清繳,統一上交道廷。

  寨内的監牢空蕩蕩的。

  被擄掠來,并且關押在此的修士無一例外,都被邪修殺了。

  或許是交戰之前,邪修就将人殺了;或許是僵持之際,邪修爲了補充血氣靈力而将他們殺了;又或者是潰敗之時,邪修爲了洩憤而大開殺戒。

  總之沒留一個活口。

  道廷司和道兵司已經将這些屍體入殓,封棺帶回道廷司,想辦法驗明正身,給他們家人一個交代。

  若是無法驗明正身,便會在附近找地方安葬,建個簡陋的墳,立塊無名的碑。

  這些修士遭逢厄運,死得凄慘。

  死後也無人祭拜,無人挂念,甚至無人知曉,他們的碑上,甚至不會有他們的名字。

  墨畫歎了口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看完前寨後,墨畫便到了後寨,看了一圈,不由皺起了眉頭。

  後寨的陣法,密密麻麻,比墨畫第一次來時要多不少。

  畫陣法需要時間,黑山寨隻有三當家一人會畫這種一品陣法,所以這些陣法,是早早就開始畫上去的。

  估計是自己離開不久後,三當家就着手布置了。

  可是爲什麽呢?

  他們是猜到什麽了麽?
  墨畫盤腿坐在後寨的高牆上,目光看向前寨,内心思索着。

  前寨太大,不好防守,将陣法集中布置在後寨,這樣道兵攻打起來,也會更吃力些。

  墨畫從楊統領那裏問過了,攻打黑山寨的三天時間裏,的确有兩天的時間,都是耗在攻破後寨的陣法上。

  邪修這麽做,仿佛知道自己會遭到攻擊,而且自己不是對手,所以提前在後寨布上陣法,想殊死頑抗。

  目的是爲了……拖延時間?
  墨畫眉頭蹙起,“拖延時間,有什麽意義呢?最後不還是在等死麽?”   
  “莫非是拖延煉丹的時間?”

  墨畫又轉身向丹房走去。

  獸門被摧毀大半,上前面的陣法也被人強力破掉,看來道兵也攻打了進來。

  墨畫走進丹房,房内大柱崩摧,地面開裂,有築基修士在這裏全力動手。

  四處都潑灑着大片血迹,不知是人還是妖的。

  房間中央的白骨丹爐也損壞了,先被長槍紮穿,又被人用刀削去了半個鼎蓋,露出裏面的骨壁,以及骨壁上血色的邪陣。

  爐内有些腥臭濃稠的丹液,應該就是煉制人壽丹的殘液了,隻是聞一下,便令人作嘔。

  “這種東西,真有人能吃下去啊……”

  墨畫捂着鼻子,心中忍不住腹诽道。

  丹爐被毀,周圍擺放的邪異草藥也不見了。

  應該是被被道廷司清繳了,之後要麽上交道廷,要麽便就地銷毀,不會留存于世。

  畢竟這些草藥是用來煉人丹的,傷天害理,也屬于違禁之物。

  丹看樣子也沒煉成……

  墨畫又翻開暗格,暗格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三當家也沒有再在這裏藏些什麽。

  當然這也正常,被偷了一次,再把東XZ在這裏,那三當家就真成傻子了。

  墨畫又在後寨看了看,還發現了幾間隐蔽的密室,是閉關修煉用的。

  還有一間藏寶的庫房,空蕩蕩的,估計是藏寶的,但也被道兵司清繳過了。

  除此之外,後寨也沒其他特别之處了。

  墨畫将整件事細細想來。

  首先三當家發現了被自己挖開的牆角,和解開的陣法,而心生懷疑。

  至于他懷疑到哪一步,墨畫不從得知。

  但黑山寨卻做出了動作。

  先是改了霧林的陣法,布置下更多霧陣,而後加強了後寨的陣法。

  可這也于事無補。

  道兵攻來,他們看似拖延了時間,但也沒拖延多久,看似堅守了一陣,但最後也沒堅守住。

  黑山寨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被剿滅了。

  看起來都很合理,但想起來卻很違和。

  墨畫想了半天,這才想起來違和在哪:

  黑山寨仿佛知道自己要“死”,而且必“死”,然後略作掙紮,便坦然“赴死”了……

  此戰與其說是他們剿滅了黑山寨,更像是黑山寨“有計劃”地,且有條不紊地……被剿滅了。

  仿佛有隻看不見的手,默默将黑山寨推到了刀口,而後黑山寨就自然而然地引頸就戮,被斬首了。

  墨畫眉頭皺得更緊了,他離開丹房,爬上高處,将整個黑山寨盡收眼底。

  兩山環抱之間,黑山寨占地很大。

  之前的疑惑又浮上心頭:

  “這麽大的黑山寨,到底是怎麽建起來的?”

  山寨龐大,陣法繁多,建造起來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還是在深山這麽偏僻的地方,單憑這些邪修,真的能建起來麽?
  墨畫皺起了眉頭。

  黑山寨背後,莫非有人在暗中支持?
  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支持的話,那必然是通仙城内的勢力,因爲通仙城距離大黑山最近,私通往來也最方便。

  墨畫目光微凝。

  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錢家。

  錢家底蘊深厚,行事不擇手段,做出這種事,墨畫一點都不意外。

  可細細想來,又覺得不對。

  至少目前爲止,從明面上看,兩者根本毫無交集。

  錢家沒有與黑山寨勾結,黑山寨裏,也沒有錢家修士。

  如果隻是因爲自己與錢家有過節,讨厭錢家,而将這筆賬算到錢家頭上,難免會有些偏頗。

  可不是錢家的話,還會有誰呢?
  除了錢家外,通仙城内,比較大的勢力還有安家,以及通仙門。

  可扶持黑山寨,對他們來說,好像也沒有什麽好處。

  更何況以他們的實力,也不一定能扶持得起來。

  安家處處遭錢家打壓,隻能靠經營膳樓立足了,真要養了這麽一大寨子邪修,早就向錢家報複,找回場子了。

  通仙門就更不用說了,自家的通仙峰都沒能贖回來,怎麽可能倒貼靈石,去扶持邪修呢?
  墨畫情不自禁撓了撓頭,一時想不明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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