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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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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3-14 15:02:06
第六百六十八章 反殺


墨畫神情疑惑。

祭品?

什祭品?

誰是祭品?

墨畫抬起眼簾,往前看了看。

”祭品”是指這個黑衣頭目,還指...他額頭那第三隻邪異的眼眸?

在墨畫看向那隻邪眸的同時,邪眸劇烈震顫,不停滾動,與此同時,一股如神念般的“語言” ,尖利刺“耳” 地響起:

“殺!

“殺了他!”

“殺了他!”

墨畫一怔。

黑衣頭目也目露驚恐。

自從神主之眸,寄宿在他身上,他還從未遇到過,"神眸” 如此急切暴躁,近乎失控的情況。

區區一個隱匿的小修士,為何會讓“神眸”如此緊張,甚至還透出一絲....

忌憚?

神主之命,不得違背。

黑衣頭目舉劍,但他並沒有先對墨畫下手,而是想將被血眸籠罩,道心不穩,無法反抗的程默五人,先行殺掉。

他們見到了神主之眸,必須要死。

他們殺了自己的十多個兄弟,同樣必須要死。

黑衣頭目殺意湧動。

墨畫瞬間便察覺到了,他目光凝重,並起手指,想以水牢術進行阻攔。

可兩人都還沒動手,邪眸又劇烈顫動起來,它滿布血絲,死死盯著墨畫,神念之聲更加嘶啞而尖厲:

“其他牲畜別管!”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 !"

邪眸之上,甚至滲出了鮮血。

黑衣頭目神色痛苦,額間血肉顫動而扭曲。

他不再猶豫,立馬將魔氣繚繞的靈劍指向墨畫,咬牙道:

“謹遵神主號令,我這便殺了這小鬼!

墨畫神色並不見害怕,而是微微錯愕。

片刻後他眼眸微亮,露出了一絲恍然。

"神主...

“終於讓我抓到小尾巴了...

墨畫嘴角微微一笑,隨後換上一副嚴肅的麵容,倨傲道:

"想殺我?就憑你?”

黑衣頭目皺眉。

墨畫目光- -冷,兩指並成劍,身上莫名升起一股桀客的危險的氣勢。

"區區魔道孽畜,我這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火焰法術的厲害!”

黑衣頭目為墨畫的氣勢所懾,心底一沉。

人不可貌相。

這小鬼年紀輕輕,卻有如此驚人的氣勢,手中必有一些壓箱底的手段。

而且....

能讓神主之眸如此忌憚,必然有些蹊蹺。

不能因他年紀小,就小覷了他。

黑衣頭目握緊靈劍,魔氣激發,全神戒備。

墨畫神色倨傲,手指猛然向前一指,眸中露出一-絲殺機。

“隕火禁術!

禁術? !

黑衣頭目聞言,神情大震,立馬運起全身魔氣,擋在身前。

可片刻後,身前並沒有強大法術來襲的征兆。

黑衣頭目低頭一一看,自己身上纏著淡藍色的水光,水形鎖鏈將他牢牢鎖在原地。

根本不是什火係禁術,而是水係困術!

他再抬頭一看,對麵那小子,早已一溜煙,向遠處跑去了,隻留給他一道小小的滑不溜秋的背影...

黑衣頭目怔立片刻,-股邪火忍不住竄上心頭,氣得他渾身顫抖。

“這個該死的...小王八蛋!”

神主之眸在前,這嚴肅的場合,他竟然....戲弄自己!

簡直.... .卑鄙無恥至極! !

“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黑衣頭目雙眸充血,咬牙切齒道。

他一揮劍,魔氣翻湧,將身上纏著的水牢鎖鏈,全部絞碎,就想向墨畫追殺而去。

隻是剛一一挪步,轉頭就看到了程默等人。

他想趁手,先將這幾人殺掉。

可遠處的墨畫,身上水光四溢,又加快了身法。

再不追去,拖延了時機,這小鬼更不知逃到哪去了...

黑衣頭目啐罵一聲,魔氣纏繞周身,化為一道黑光,幾個飛躍,向墨畫追殺而去。

他怕墨畫逃脫。

也怕墨畫跟道廷司的鷹犬會合。

這樣一來,他殺不了墨畫,就忤逆了神主的命令,會麵臨可怕的"神罰”。

黑衣頭目心中畏懼,忍不住一陣顫抖。

所以,這小鬼必死!

.....

深夜的山林中。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一個逃一個追。

黑衣頭目追了片刻,心中微微鬆了口氣。

這小鬼逃遁的方向,與道廷司修士所在位置相反...

估計是他神識弱,感知範圍有限,所以察覺不到遠處的援兵,這才在山沒頭蒼蠅一樣亂跑....

這樣一來,就給了自己可乘之機。

沒有道廷司那群走狗礙事,一切都好辦。

隻要追上他,就能殺了他!

一個築基初期的小鬼罷了,血氣靈力都很弱,隻會些惡心人的法術,還喜歡隱匿,躲在暗處陰人....

如今自己開了"神眸” ,得到神主賜福,能窺破他的隱匿。

他便沒了藏身的手段。

此外一些惡心的法術,還有陰險的手段,隻要提防一下,就沒問題。

“這小鬼插翅難逃!”

黑衣頭目冷笑一聲,加快身法,向墨畫追去。

墨畫的背影有些慌亂,似乎害怕被追上,不管不顧,拚了命地向前跑,甚至顯得有些"慌不擇路”

他逃的方向很偏,而且越逃越偏。

一開始還走一 些明顯的山路, 後麵被追得緊了,無暇他顧,走的竟是些崎嶇的山道,荒涼的山穀,死寂的山林。

在黑衣頭目眼中,這無異於自尋死路。

追逐還在繼續...

夜色濃如墨,月色冷如霜。

不知逃了多久,在一個三麵封閉,枯木叢生的山穀,墨畫終於還是被追上了。

黑衣頭目靈劍一挑,一道纏著魔氣的劍光,向墨畫劈去。

墨畫身上水影一閃,險之又險地避了過去,隻是落地時喘著粗氣,看著十分狼狽。

黑衣頭目冷笑,“你再跑啊?

墨畫臉色蒼白,” 為什要殺我?"



黑衣頭目一步步向墨畫逼近,臉上掛著輕蔑的笑容,"神主 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墨畫一步步後退,有些害怕地問道:

“那你拐賣修士,也是奉了"神主’ 的命令?

黑衣頭目剛想說什,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隻冷哼道:

“你還不配知道。

他大踏步向前。

墨畫還在後退,神色緊張道:“你別過來啊...

黑衣頭目神識冰寒,劍上魔氣深沉,全神貫注,盯著墨畫的動作,封鎖著墨畫逃跑的路線,一步一步,向墨畫逼近。

墨畫眼如小鹿,神情楚楚可憐。

但這絲亳動搖不了,黑衣頭目冰冷的殺心。

眼看被堵在角落,避無可避,墨畫咬牙道:"你再過來,我....

黑衣頭目已經舉起劍,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我過來, 又如何?”

墨畫臉上的驚恐消失,目光澄澈深邃,嘴角也露出了-絲笑容。

“你再過來,我會殺了你的。

黑衣頭目一怔,隨後眼睛陡然睜大。

他眼角的餘光,又瞥見了腳底的一絲火光。

還是熟悉的氣息,還是熟悉的陣法。

黑衣頭目這次還想避,但卻發現地麵不知何時,早已布下了一大片陣法,根本避無可避。

此時陣法激發。

道道陣紋鮮紅,彼此勾連,構成數副離火陣法。

不及黑衣頭目細想,陣法甫一構成, 轉瞬爆炸。

火光四起,火焰升騰。

伴隨著數道此起彼伏的“轟隆” 聲,黑衣頭目徹底被火焰吞噬。

陣法爆炸,產生的火焰靈力,在山穀內肆虐。

但這些火舌,一靠近墨畫,就轉瞬避開,似乎不敢冒犯這位陣法的“主人”。

墨畫就在一旁,瞳孔之中火光明滅,靜靜地看著黑衣頭目被火焰湮沒。

過了十幾息時間,火光消停。

硝煙也散去,露出了黑衣頭目的身影。

他的身上,已經被火焰炸得遍體鱗傷,焦痕遍布,蒙麵的麵巾也被火焰焚燒,露出了黑巾掩蓋下的麵容。

這是一具還算年輕的麵容。

盡管被火燒傷了,但依舊能看出依稀的輪廓。

墨畫不認識他,所以看著有些陌生。

黑衣頭目下意識地還想以手遮麵,但想到這長時間,已經被墨畫看到了,索性便不再欲蓋彌彰了。

真麵目曝光,黑衣頭目反倒冷靜下來。

他冷冷地看著墨畫,"這次, 你真的死定了。

墨畫歎了口氣,“這話你說太多遍了 ,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說完墨畫有些可惜道:‘'我死不死不知道, 但你剛剛差一點就真死了。 ”

黑衣頭目麵露怒意,吐出一口鮮血。

這小鬼,太囂張了!

但他同時也心中震顫,十分不解。

黑衣頭目目光冷肅地看著墨畫,“你究竟是何時布 下的陣法?為什,我既沒見到陣旗,又沒見到陣盤?”

墨畫笑眯眯道:“我不告訴你。

黑衣頭目見不得這一臉可愛又可惡的模樣,當即魔氣上湧,握劍向墨畫衝殺而來。

與此同時,他的心脈湧出一道更濃重的魔氣。

這股魔氣,和黑衣頭目的血肉,融為一體,修複著他的傷勢,同時也代替靈力,自他經脈之中流轉。

黑衣頭目舉劍之時,因身受重傷,招式還有些滯澀。

但魔氣翻湧之後,氣息陡然暴漲,速度更快,劍招威力更強,劍上纏繞的魔氣,也更濃烈。

他在拚命。

動用本源魔氣,不惜一切代價,將這小鬼斬殺!

劍氣凜冽,魔氣肆虐,想置墨畫於死地。

隻是每當劍氣混合著魔氣,要劈砍在墨畫身上的時候,墨畫總能在亳厘之間躲開。

黑衣頭目快一步,墨畫就快一步。

像是劍劈流水。

墨畫以身化水,總能自劍刃間流走。

黑衣頭目神情一震。

”張家的逝水步? !”

轉念他又搖頭,“不, 不太像..... 逝水步沒這精妙而詭異....”

黑衣頭目皺眉。

就在這時,腳底火光一閃。

黑衣頭目如驚恐之鳥,立馬跳走。

隨後陣紋勾連成陣法,瞬間炸開,盡管成陣的速度很快,可還是太顯眼了。

黑衣頭目被炸了兩次,早有提防,還是躲開了。

陣法沒炸到他。

可盡管如此,黑衣頭目仍舊目光驚駭。

這次他看得清楚,沒有陣旗,沒有陣盤,甚至沒有陣媒,靈墨就自行在地麵蜿蜓,按照陣樞結構,構成了陣法。

“無媒成陣?”

不....

黑衣頭目皺眉沉思,忽而驚覺:

“不是無媒成陣,而是以地為媒...畫成陣法? ”

他猛然抬頭,死死盯著墨畫,難以置信道:

“你到底是什人?”

”跟地宗又是什關係?”

墨畫一怔,隨後皺了皺眉。

這個人,懂得好多....

他到底是什身份?

竟然隻憑這幾次交手,就發現了自己身法還有陣法上的一些因果機緣....

這個人販子不能留了!

而黑衣頭目,同樣不敢留墨畫。

他的臉被墨畫看到了。

而且,墨畫這身法,還有陣法,一看就來曆不凡,有不淺的因果。

必須早早殺了,再找屠先生掩蓋因果,以絕後患。

與此同時,他的額頭更是傳來一陣劇痛。

這是神主之眸,在催促他。

催促他趕緊殺了這個小鬼。

這種催促中,甚至還隱隱帶了一絲...恐懼。

似乎神眸通過這小鬼的陣法,感知到了-些不可名狀的東西。

“殺!”

黑衣頭目目光一沉,劍招更疾,魔氣更凶,逼得墨畫不得不全力以赴,以逝水步進行周旋。

如此壓製之下,墨畫根本無暇去布陣法。

同樣,隻要墨畫稍有不慎,被劍氣砍傷,又或者被魔氣腐蝕了肉身,立馬就要當場送命。

黑衣頭目的攻勢,越來越急。

墨畫雖然一直能仗著身法躲閃,但也明顯越來越吃力。

便在此時,黑衣頭目額頭的邪眸,陡然大盛,散發出猩紅的光芒,籠罩了墨畫。

墨畫的神識雖能不受邪眸影響,但突然之間,被血色籠罩,神識難免- -頓, 身形也有了一絲遲滯。

這一絲遲滯,被黑衣頭目抓到了。

他一劍劈下,魔氣化為長虹,直奔墨畫而去。

墨畫咬著牙,神識催發到極致,逝水步之上,生出了一絲重影,身形更快了一分,這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道魔氣。

但他也身形失衡,腳步一崴,“哎呦” 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黑衣頭目冷笑,又是一劍劈過去。

這一劍,他催發了大量魔氣,想一劍將墨畫斃命,- -勞永逸。

避免墨畫身上,還帶著什護身的靈器,他一劍劈不死,還要再補一劍。

所以,這一劍,蓄力久了一點。

就多蓄力了這一點時間,這劍再劈下去的時候,黑衣頭目忽然瞳孔-縮。

他發現,墨畫不見了!

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一絲淡藍的水光,繞到了他的身後。

身後,有一股火焰氣息在凝結。

黑衣頭目心中一顫。

他莫名想到了墨畫之前說的那句話:

“我這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火焰法術的厲害...

隕火禁術?

不會真的是.....那道隕火術吧?

**....

黑衣頭目如臨大敵,驚恐地將魔氣凝成鎧甲,護在周身,而後迅速轉頭一瞥,就見一發火球術轟在了他的臉上。

這枚火球術,就隻是普通的火球術。

威力不大,甚至都沒有破了他的魔氣。

更像是一種....

羞辱。

黑衣頭目沉默片刻,神色徹底猙獰。

“小畜生!”

“你**,還在玩我? !”

都死到臨頭了,竟還不知死活,三番兩次戲弄自己!

黑衣頭目目眥欲裂,魔氣宛如浪潮,洶湧翻滾。

他手持長劍,發了瘋一般,不管不顧,拚命向墨畫砍殺而去。

山穀之內,劍氣和魔氣交織湧動。

劍氣砍出了一道道劍痕,魔氣腐蝕了一片片草木。

墨畫身形更狼狽了。

但盡管如此,他是會抽空,丟一兩枚火球術,向著黑衣頭目的臉上轟去。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黑衣頭目殺意更重,劍招更凶,一邊砍殺,-邊滿含恨意,冷嘲熱諷道:

“你的隕火禁術呢?”

“就這?”

”就這區區幾枚火球?”

“你陣法不是厲害?你再用啊?”

“小畜生,讓我見識見識,你火焰法術的厲害啊? !”

....

不知如此辱罵了多久,黑衣頭目神識疲倦,有些恍惚,再定睛看去時。

墨畫利用這一點空隙,身形一閃,水光倏忽急逝,又從黑衣頭目眼前消失了。

與此同時,黑衣頭目又在身後,感知到了墨畫的氣息,以及那一絲微弱的火焰氣息。

還是熟悉的感覺....

但這次,黑衣頭目隻輕蔑冷笑了一聲。

他沒有閃躲。

沒有以魔氣,凝結鎧甲。

也沒有施展其他任何防禦的手段。

而是反手劈一劍,凝聚魔氣,想頂著火球術,順手將墨畫宰了。

可劍劈到一半,黑衣頭目驟然一驚,遍體生寒。

他感覺到,身後的氣息有些不對。

不是一枚火球, 而是同時有兩枚火球凝結。

火球凝結之後,轉瞬之間,強大的神識壓迫傳來,而後有撕裂般的呼嘯聲。

似乎有什東西,崩潰了,融合了。

隨之而來的,是-股無比凝練,無比熾熱,靈能聚合壓縮到,甚至令人感到恐懼的火焰氣息.....

耳邊一道清脆但冰冷的聲音響起:

“我這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火焰法術.....”

黑衣頭目瞳孔震顫。

"這是? !”

千鈞一發之際,他想轉身,想運轉魔氣,護住周身,可已經來不及了。

黑衣頭目身後,墨畫兩隻小手一搓。

一枚蘊含強大靈能的,淡紫色的“小隕石”聚變而成。

而後他眼疾手快,瞬間將這“小隕石”,按壓在了黑衣頭目的後背上。

巨大的靈能那釋放。

靈力在扭曲,洶湧的火焰肆虐。

黑衣頭目隻覺胸口,像是被塞進了近百道“火爆符”,同時炸開,可怕的火焰,將他的血肉,靈力,魔氣,一同絞殺,焚燒泯滅。

而後一道刺目到變色的火光,從他胸口破開。

黑衣頭目神情不可思議。

"怎會真的是.... .禁術?”

他低頭看向自己胸口被轟穿而焚滅的大洞,瞳孔殘餘震驚,而後漸漸失焦。

他的身子也緩緩跪倒在地,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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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3-16 08:47:12
第六百六十九章 噬神

黑衣頭目胸口被轟穿,緩緩跪倒在地。

墨畫隨手又丟了兩枚火球,炸在黑衣頭目身上,驗了下“屍”, 確定他真的不會動彈。

而後又以神識,窺視黑衣頭目的氣機,確認其屍身靈力遲滯,氣息斷絕,是真的死了,這才放下心來。

"太費事了...

墨畫長長歎了口氣。

單靠自己,殺一個築基中期的魔修,實在是太累了。

要算計,要埋伏。

要騙,要偷襲。

陣法、禁術都要用上。

這才能勉強將他幹掉。

期間還如履薄冰,不能有失誤,否則以自己的小身板,一個失手,被這黑衣壞蛋抓住破綻,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太難了....

不過好在,總算是宰掉了。

墨畫又舒了口氣。

山穀封閉,荒涼僻靜,無人煙。

是墨畫特意為這黑衣頭目選的葬身之地,掩人耳目,沒人發現。

如今黑衣頭目死了,墨畫正想搜一下他的身,看看是否有什線索,或者是其他的好東西。

可剛定睛一看,墨畫卻不由一怔,神色微變。

這個黑衣頭目,明明已經死了,但卻沒像其他人販子那樣,被魔氣侵蝕,血肉腐化,化為灘黑水。

他的肉身還是完好的。

墨畫察覺到不對,警惕地後退了兩步。

可一瞬間,腥風驟起。

墨畫覺得,有什東西突然靠近了自己,可麵前明明什都沒有。

墨畫皺眉,而後目光深邃,紋理浮沉,以天機行算,窺探四周虛無之中的真相。

天機開眼的瞬間,墨畫瞳孔-縮。

他的麵前,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隻邪異的眼眸。

這隻邪眸,就緊緊地貼在他的麵前,相距不過毫厘。

墨畫能清楚地看到,邪眸之中凸起的血絲,血淋淋的眼眶,纏繞的淡紅色的觸須,以及邪眸瞳孔之中蘊含著的暴虐,冷漠等“非人”的情緒...

墨畫被這隻"醜眼”嚇了一跳,神色驚慌,連忙後退。

可這邪眸比他還快。

轉瞬之間,邪眸之上的觸須,如同罪惡的線團般綻開,密密麻麻,全部吸附在了墨畫身上,死死粘著他。

與此同時,畸形的邪眸也拚命往墨畫白嫩的額頭鑽去。

它不得不這做。

原先的宿主死了, 沒了生機,它不得不尋找新的宿主,寄生在活的血肉之中。

而這荒無人煙,四麵封閉的山穀,唯個活生生” 的人,就隻有墨畫。

它別無選擇。

盡管它心中對墨畫存著困惑,存著不解,存著憤怒,存著忌憚,以及有一種未知的“恐懼”

但神滅道消麵前,它都不得不,以墨畫作為新的血肉之胎。

墨畫也似乎被邪眸的觸手控製,失去了反抗,任由血色的邪念侵蝕。

邪眸的計劃,漸漸得逞。

邪念化作的血肉觸須,牢牢捆住墨畫的肉身。

邪眸之上,血淋淋的皮肉開始褪去,化作了隻淡金色的,脾睨而威嚴的眼眸 ,一點一點 ,鑽入了 墨畫的額頭,破開識海 ,進入 了墨畫的神識。

墨畫的識海,超乎預料地堅韌。

因此破入識海,花了較長的時間。

進入了墨畫識海之後,淡金色邪眸,開始扭曲,重新凝聚血肉。

猩紅的血液,席卷倒吸,匯於邪眸之上,漸漸凝實,孵育出各種腐潰的血肉,凝結成畸形怪狀的血肉殘骸,最後拚湊成一具,碩大的畸形的血肉妖魔。

妖魔的頭上,有猙獰的羊角。

額頭有一隻淡金色的眼眸。

金色邪眸閃,碩大的妖魔血肉身軀顫動,而後睜開了兩隻血色的妖魔之眼,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眼前這人類的識海。

盡管它壽命悠久,尊貴非凡,寄生過不少“奴仆”, 品嚐過無數"祭品”, 但還是為眼前的識海,感到驚歎。

好純淨的神識!

而且如此濃鬱,如此充沛。

擁有如此完美的神識,這個人類小鬼,拿來做“祭品”都是暴殄天物。

若非他本身,血脈太劣質,甚至可以當做"神胎”的容器。

隻是.....

羊角妖魔目光微沉,心中不解。

為何......我會心生忌憚,甚至心生恐懼?”

”為何我會生出麵臨生死大敵一般的殺意 ?”

“不過是區區人類,是神明大道的芻狗..

“我為什會感到畏懼?"

“我到底在害怕什?"

羊角妖魔血腥的目光,掃視四周,可並沒有發現其他可疑之處。

它額頭的金色邪眸,泛出威嚴的淡金色光芒,可金光照射之下,同樣沒什異常。

羊角妖魔覺得有些蹊蹺。

但轉念-想,這似乎也正常。

修為再高深,地位再尊崇的修士,說到底也不過是人。

剝去世俗的名利,以及外在皮囊,世人內在的神念,要粗鄙不堪,要汙穢墮落,要淺薄孱弱。

金玉其外,敗絮其心。

修為強大,意念孱弱。

這類修士比比皆是。

更何況這個區區築基初期的小鬼。

估計也就是因為年紀不大,未經俗世雜欲浸染,才有如此純淨的神識。

還能指望他如何?

羊角妖魔目露貪婪,嘴角獰笑。

"吃了他!"

無論有何陰謀詭計,凶險潛伏。

隻要吃了,就一了百了。

人這種東西,本就是大道的餌料,神明的芻狗,天生就是下賤的。

能被自己吃掉,也是他的榮幸。

吃掉神識,以此識海作為溫床。

這個小鬼,可比那些” 愚忠”的蠢貨好多了。

羊角妖魔張開血腥大口,開始吸食識海之中,充盈著的純淨的神識。

神識甫一入口,它便睜大雙眼。

這些神識,太過可口了!

甚至可口得,不像是人類的神識!

羊角妖魔心中震驚,繼而目光貪婪,開始大口大口,吸食更多的神識。

甜美的神識,讓它身心愉悅。

它的兩隻血色妖眼,微微眯起,額頭那隻金色邪眸,也泛起金光,顯得有些慵懶。

就在羊角妖魔大意之時,它並沒有發現,一個隱藏的身影,緩緩向它靠近。

而後這道身影,突然跳上它的頭頂。

-隻白嫩的小手,驟然浮現,猛然向它額頂的那隻金色邪眸抓去。

似乎想把金色眼眸,直接薅下來。

危機當頭,羊角妖魔當即緊閉第三隻眼。

可終究是慢了一點點。

那隻白嫩的小手,還是撕在了金色邪眸之上,手上勁力極大,瞬時撕出了幾道傷口,流出了血液一般的金色液體。

隻是這手到底小了些,也慢了點,沒有把這眼眸抓下來。

羊角妖魔,已經閉上了第三隻眼。

與此同時,它的妖魔利爪,挾著腥風,憤怒地向頭頂抓去。

墨畫沒辦法,隻能又從它頭頂跳下,幾個後撤步,拉開距離,落定之後顯出了身形。

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瓷娃娃一般。

他的神念之體,因神識質變,體型近乎定格,年紀比原身還要更小一點。

羊角妖魔看清了墨畫的模樣,目光震驚。

”神識化身?

”是個小鬼? !”

額頭的金色邪眸,被墨畫抓傷,正隱隱作痛。

羊角妖魔想到適才的場景,後怕之餘,心中更是震怒:

好卑鄙的小鬼!

他想做什? !

墨畫的小手上,還沾著“金血”

他把沾著金血的手指,放在嘴舔了舔,隨即眼睛大亮。

是這個味道!

金色神念骨髓的味道!

這一幕被羊角妖魔看在眼,更是又驚又怒,甚至還帶著一絲絲恐懼,它顫聲嘶啞怒道:

“大膽!”

...你...竟敢吞噬‘神髓? ! ”

"神髓?”墨畫一怔,忍不住又把手指放在嘴吮了吮,點了點頭,笑眯眯誇道:

"味道不錯!”

羊角妖魔雙目瞬間血紅。

它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

自己的神格,受到了褻瀆。

本該淪為祭品,被神明享用的凡人,竟然膽大包天,啜飲神髓,品嚐"神明之血”。

狂妄!無知!膽大包天!

羊角妖魔怒不可遏,可再看去時,發現對麵那個小鬼的身影,又消失不見了。

"隱匿?"

羊角妖魔瞳孔微縮。

為什自己窺破不了?

明明在外麵,是能看破的。

莫非是因為,在外麵看破的,是血肉之胎,而在這識海之中,窺破不了他的神識之體?

怎可能?

羊角妖魔大驚。

但它已無暇多想,因為它知道,一旦這小鬼隱匿,下一步的攻擊,很快就要來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

右側神念氣息一晃,-道小人影跳起來,衝著羊角妖魔的腦袋就是一拳。

羊角妖魔麵容一凜,立馬轉身,同樣揮拳迎了上去。

隻白嫩的小拳頭 ,和一 隻血肉猙獰的碩大妖魔拳頭,轟擊在了一起。

強大的神念之力,震蕩開來。

墨畫的小拳頭完好無損。

但妖魔的拳頭上,卻多了絲絲血痕跡。

羊角妖魔心中駭然。

這小鬼....究竟是什東西?

人類修士的神識之軀,竟淩駕於邪念的妖魔之上?

而終於能過一把“體修”癮的墨畫,滿眼興奮,揮舞著拳頭,又揍了上去。

羊角妖魔奮力迎戰,但盡管身軀龐大,血肉猙獰,但還是落於下風。

“不對!"

羊角妖魔目光厲然,這次先發製人,猩紅的利爪,猛然撕向墨畫。

墨畫以逝水步,靈巧地避開。

羊角妖魔得此空隙,額頭的金色邪眸,重又張開。

-道金光,自邪眸之中射出,照在墨畫身上。

墨畫身上,競浮現出了幾條淡金色的,像是骨髓一般的絲線。

羊角妖魔神色大驚,聲音尖利而嘶啞道:

“你不是人!

墨畫一怔。

羊角妖魔目光顫動道:

“髓入神體,結為.神胎...你...竟是何方神君的幼胎?”

墨畫愣了下。

可隨後羊角妖魔又皺眉,困惑道:

“不,還是不對......

“你有了神念道化之基,可為何神髓,如此淡薄?”

“為何沒有‘食祀’ 的跡象?

“為何人性充盈,而神性微末?”

“這不可能....

羊角妖魔目光銳利,逼視墨畫:

"你的神位,從何而來?”

"吃的是何方的香火?受的是何人的信奉?"

"你的權柄何在?”

”你奉的,是什道' ?"

....

墨畫被它給問懵了。

神胎、道化、神髓、食祀, 還有什神位、香火、權柄...

這醜眼羊角的妖魔,問的都是些什東西,他聽得稀糊塗......

這莫非是...神明的知識?

自己不知道怎辦?

墨畫眨了眨眼,決定裝裝樣子,神色冷漠起來,昂頭挺胸,做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的模樣。

“這些東西,你還不配知道!

羊角妖魔麵色一沉,但敢怒不敢言。

這小子若真是神胎,識海孵化著某尊未知的神明,僅憑自己這隻眼眸的殘軀 ,根本奈何不 了他。

若是神胎,那就好說....

適才的恐懼,應該就來自於對完整神明之胎的忌憚。

而且....

羊角妖魔目光微沉。

此神胎雖不知占據的是什神位,但他神位之上的氣息,竟跟自己有幾分相似。

似乎也來自於大荒。

估計還有幾分淵源。

就是不知,他這神位,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墨畫見這羊角妖魔,被自己唬住了, 心中微喜,又板著臉,嚴肅地質問道:

“你犯了我的禁忌!”

羊角妖魔心中一凜,目光凝重。

墨畫又道:”說出你的來曆 ,我可以既往不咎!”

羊角妖魔神色威嚴道:

“吾乃大荒之主!”

墨畫皺眉,“胡說八道 ,大荒之主,乃大荒的主人,怎會如此弱小?”

墨畫想再打聽一些東西。

可誰知此言剛出,羊角妖魔就神色大變,目光陰冷道:

”你不是神君! ”

墨畫心"咯”-跳。

羊角妖魔目光凝起,"神君不會問這種膚淺的問題 ,你是假的,你什都不知道!”

墨畫無奈。

這就是修道知識....不,修"神” 知識匱乏的壞處。

想不懂裝懂,可一碰到"內行”, 兩句話就露餡了。

"我剛醒,忘了..

墨畫找了個借口,想應付一下。

羊角妖魔卻冷笑道:” 刻在本源的東西,怎可能忘?”

墨畫被拆穿了,有點”惱羞成怒”

這個羊角醜八怪,給臉不要臉!

不讓我裝樣子,那我就不裝了,直接宰了你!

墨畫二話不說,轉瞬又消失了,再出現時,已經到了羊角妖魔的麵前,-拳衝著羊角妖魔的麵門轟去。

羊角妖魔交叉雙臂,擋住了這一拳。

可它手臂之上,卻被轟出了裂痕,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後退去,心中震驚。

“這小鬼,神念化身為何如此強大?"

”他到底是不是神?"

不待他細想,墨畫又衝了上來,樸實無華,又是一拳。

羊角妖魔再擋。

如此數回合,挨了墨畫不少拳頭,羊角妖魔不由大怒。

"豈有此理

它這多年,淩駕於天地萬靈之上,都未曾受過如此屈辱,竟被一個小娃子,當成了“沙包” ? !

羊角妖魔額頭的金色邪眸,陡然睜大。

-上麵有淡金色神髓,如同血液般,流遍了妖魔的全身。

羊角妖魔的身軀,瞬間暴漲,皮肉從血紅色,漸漸變成了淡金色。

整個身軀也散發出驚人的威勢。

墨畫心中一驚,不過抱著試一試的態度,還是一拳轟了上去。

淡金色的羊角妖魔輕蔑笑,反手巴掌,就把墨畫扇飛了。

墨畫摔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路程,停下之後,緩緩爬了起來。

他的神念化身+分強韌,身上沒有什傷勢。

但單純“力量”的比拚,明顯就不是這羊角妖魔的對手了。

羊角妖魔看著墨畫,冷冷道:

“得寸進尺的小鬼,真當我無法殺了你?"

墨畫歎了口氣,有些無奈。

當體修雖然好玩,但太累了,遇到這種比較棘手的,也不容易打贏

羊角妖魔見墨畫的模樣,心有絲不好的預感。

這小鬼..還有其他手段?

他還能有什手段?

然後他就見墨畫,衝著他遙遙一指。

羊角妖魔瞳孔微縮,而後便見自己身上,有淡藍色水係鎖鏈纏繞,將自己的邪念軀體,牢牢鎖死。

"神念之術?”

羊角妖魔皺眉,而後身上金光一閃,掙脫了水牢術。

它再想向墨畫衝殺而去,就發現不知何時,腳底已經有紅色紋路浮現,火光交織。

這是......陣法!”

羊角妖魔目光一震,猛然看向墨畫,聲音凝重道:

”你果然不是神明

墨畫微微錯愕。

什意思?

用了陣法,就不是神明?

神明不能用陣法?

雖然心中困惑,但墨畫也沒閑著,當即引爆了離火陣。

火光將羊角妖魔吞沒。

片刻後,火光消散,羊角妖魔露出身形,身上的淡金色血肉,已經有了裂痕。

盡管有些狼狽,但羊角妖魔神色出乎尋常的冷靜。

它的嘴角,甚至還露出了-絲笑容。

”識海之中,顯化陣法....

"本尊活了這多年,'吃了那多修士,能在識海之中顯化陣法的修士,屈指可數。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能做到這一步....

"但這點程度的陣法,還是不夠。”

羊角妖魔的額頭,開始裂開。

那隻金色的邪眸,從腦門之中凸出,觸須遊散到空中,散發著磅的,不可抗拒的,源自神明的威壓。

"隻要是人,那就好辦了...

“人對神明心存敬畏,是刻在神魂的...

”我這便讓你體會到,來自神明本源的,真正的威嚴。”

隨即金色邪眸,猛然顫動,眸中金光大漲。

-股蘊含未知規則的強大的道蘊,瞬間彌漫開來。

墨畫被金光籠罩,神色大變。

他在盡力掙紮,但似乎又攝於金光之威,全身動彈不得,片刻之後,他神色漸漸呆滯,失去了抵抗。

羊角妖魔露出冷笑。

區區人類,也敢反抗神明?

金色邪眸顫動,似乎饑渴難耐。

它要享受這難得的,足以媲美神胎的"祭品

-道道血肉觸手,自邪眸之上伸出,如同捆"粽子” 一般,將失去抵抗的墨畫牢牢捆住。

之後又將墨畫往回牽扯,送向它那張得巨大的血盆大口之中。

獠牙森森,巨口如同深淵。

羊角妖魔的嘴角,甚至留下了垂涎的口水。

可就在即將要把墨畫送進嘴的瞬間。

被捆成粽子,一臉呆滯的墨畫,忽然眼睛一眨,狡黠地笑了笑。

羊角妖魔愣,隨即立刻意識到了什,更多的觸手向墨畫席卷而來。

墨畫眼眸明亮,低聲道:

開!

地麵突然浮現大片大片的陣法。

離山火葬複陣!

這些陣法,縱橫交錯,彼此勾連,形成-道龐大的複陣。

山石道道凸起,形成牢獄,將羊角妖魔的血肉之軀,徹底困住。

密密麻麻的離火炸開,將觸須根根焚烤。

墨畫猛然掙,掙脫了觸須的束縛,而後瞬時一跳,跳到羊角妖魔的腦門上,對著凸出的那隻金色邪眸,露出了一副天真無邪的笑容。

金色邪眸驚恐。

它散發出了更猛烈的神威,墨畫卻一點也不受影響。

它想再縮回去,可墨畫也根本不同意。

他兩隻小手一抓,死死將那隻邪眸攥在手,像是抓到了“寶物”, 然後咬著牙,用盡力氣,拚命往外一拽。

伴隨著無比尖厲刺耳的叫聲響起。

這隻金色邪眸,被墨畫從羊角妖魔的邪念化作的血肉之軀中,硬生生地拔了出來。

之後墨畫趁機,縱身離開.

地麵的離火複陣,徹底炸開,將所有血色的妖魔血肉和觸須,焚燒殆盡。

金色邪眸被墨畫抓在手,渾身震顫。

人的神念,不可能無懼神明的威嚴....

它厲聲尖吼道:

“你不是人!”

“你也不是神明!”

.你....究竟是個什東西? ! ”

墨畫看著淡金色的神眸,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我是....吃’ 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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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3-20 16:24:02
第六百七十章 ”神” 化

"吃"神的人? !

金色邪眸瞳孔猛然-縮,而後眼眶劇烈震顫起來,金色血絲凸起,其中蘊含著無比驚恐的情緒。

它終於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忌憚什,在畏懼什....

人隻是神的牲畜,是神的芻狗。

牲畜怎配吃神?

"荒謬

“無知

金色邪眸的聲音, 尖銳而扭曲。

“膽敢褻瀆神的威嚴!”

”愚蠢的小鬼,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你觸犯的是何等可怕的禁忌!”

墨畫一臉疑惑:

“我就隨口一說,你這激動做什?好歹是個‘神’, 一點涵養也沒有....

金色邪眸上的血絲,又猙獰粗凸了幾分。

它見慣了對它低頭跪拜的信徒,對它卑恭稱頌的修士,它忍受不了一個人類小鬼,如此無禮的嘲諷之語。

“我遲早會殺了你...

"掏空你的血肉,剖去你的髒腑,吸幹你的神識,以你的識海為溫床,使你淪為‘神奴’ , 世世代代受本尊奴役,永世不得超脫....

金色邪眸尖厲道。

墨畫一怔。



這個邪神,好生惡毒,這容易記仇.....

也不知它究競是什底細.....

墨畫想了想,忽而眼眸微亮,故作倨傲,不屑地看了這邪眸眼,用十分鄙夷的口氣道:

"就憑你?"

”你可是我的手下敗將,妖魔身軀被我碎屍萬段,大眼珠子也被我摳下來了, 馬上就要被我°吃' 了,拿什威脅我?"

金色邪眸聞言,卻突然平靜下來。

它以極冷漠的目光,注視著墨畫,聲音沙啞而枯澀,含著怒意:

“無盡大荒,萬千神骸...

“百萬妖魔,眾生芻狗.....

"卑微的生靈,你褻瀆了神明,終有一日,會死無葬身之地!

墨畫目光微震。

無盡大荒,萬千神骸?

什.....

意思是大荒之神,分化萬千,有無數神之殘骸?

這隻眼眸,也隻是殘骸之一?

大荒之主這強?

墨畫皺眉。

自己好...捅了個大簍子?

不.... .這個好像也避免不了,邪神想殺自己,自己又不能真的像"牲口” 一樣,一動不動,任它宰割。

而且

....

送上門的東西,不“吃” 的話,好像有點不太禮貌。

“不管了...

墨畫決定,先把這金色的邪神的"大眼珠子”吃掉。

大荒之主,萬千神骸。

既然有這多,多一個少一個,應該影響不大。

自己偷偷"吃"一個,袖也未必知道。

可怎吃呢?直接啃?

墨畫看著那醜陋的金色邪眸,有些下不去嘴。

墨畫又盯著這邪眸看了一會,忽而一怔,發覺有些不對。

這金色邪眸,被墨畫緊緊抓在手,無法掙脫,似乎認命了一般,但邪眸深處,仍舊有一股晦澀的眸光流轉。

若不細心觀察,根本注意不到。

"有點不對勁....

墨畫盛起了秀氣的眉頭。

這個大眼珠子,心還有鬼點子,它還在盤算著什。

可它在盤算什呢?

墨畫想了想,發現自己一點頭緒沒有。

它是邪神的殘骸,秉承著一部分邪神的意誌 ,究竟有哪些手段,有哪些底牌,自己-概不知。

神明的知識,自己是十分匱乏的。

萬一“吃了”它,被邪神的意誌侵蝕,汙染了道心,事情就不大妙了。

神明可不像妖魔。

神明的神念內含神髓,與-般的妖魔,有著本質的區別。

自己打坐冥想,能恪守己心,平抑妖魔的邪念,但未必就能壓製住神明的意誌。

更何況,這個神明還是個“邪神”

無論怎想,風險都還是很大的。

”這種情況下, 還是保險點比較...

墨畫微微點了點頭。

他一把攥起金色邪眸,往識海的中心走去。

原本安靜的金色邪眸,忽然察覺到一絲不妙,質問道:

“小鬼,你要做什?"

”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墨畫邊走邊道。

金色邪眸心中不安的預感,變得越發強烈。

它的心中有些不可思議。

這小鬼身上,莫非還藏有什秘密?甚至能讓它本能地感到畏懼。

片刻之後,一股深奧的古樸的氣息彌漫開來。

金色邪眸驟然僵硬。

它仿佛感知到了,一尊+分古老的,蘊含大道,恍若"神衹”的氣息。

而後它便見到,識海之中不知何時,浮現出了一尊殘碑。

金色邪眸瞳孔震驚。

碑? !

邪眸的異樣,也被墨畫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小聲問道:“你是不....認識這塊碑 ?”

金色邪眸端詳了一下道碑,收斂了情緒,冷笑道:

”一尊古老殘缺的碑罷了..

墨畫一雙澄澈的大眼睛,狐疑地盯著邪眸看。

金色邪眸微微顫動,但並沒有露出異樣。

它也的確不知這尊殘碑的來曆。

至少,這尊碑跟它遠古神明傳承記憶中的那些古碑都不同...

墨畫眼眸中的狐疑越來越重。

金色邪眸顫,但仍隻露出一絲輕蔑,冷聲道:

”所以呢,你讓我看的,就是這塊碑?”

墨畫又看了看這隻金色邪眸,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忽而燦然笑道:

“不是 ,是更好看的東西 !”

金色邪眸覺得有些不對。

墨畫就兩隻手抓著它,把它按到了道碑的一角。

金色邪眸猝不及防之下,就看到了一抹紅色。

這抹紅色,比鮮血還豔,比日光還紅,比任何東西都可怕。

恐怖的雷霆流轉於其上,蘊含著冷漠無情的天地法則,秉承著抹殺-切的天道意誌。

".....劫雷? !”

金色邪眸失聲尖叫。

它眼眶震顫,血絲凸起,奮力掙紮,但卻被墨畫的兩隻小手,死死穩住。

猩紅雷光一閃。

片刻功夫,劫雷就徹底抹殺了金色邪眸。

金色邪眸化為了灘金水,與此同時 ,邪眸之 中還有道純金色,威嚴可怖的羊角虛影,在掙紮咆哮和不甘中,灰飛煙滅。

墨畫心道果然。

這道純金羊角虛影,雖不知究竟是什,但應該與大荒邪神的意誌有關。

自己萬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它連同金色邪眸,一起“吃”了,怕是就留下了後患。

邪神這種東西,不知存在了多久,神威手段都深不可測。

若不多加小心,真是防不勝防。

還好,自己用劫雷消了下“毒".....

不然不幹不淨,肯定會吃壞腦子。

”劫雷真的好用.....

墨畫心中誇讚道。

金色邪眸被劫雷,直接粉碎,內在的邪神意誌,也被抹消,變成了-灘純粹的"神髓”

這種神髓,金色也淡了不少。

似乎是有一部分本源,連同邪神意誌,-同被劫雷摧毀了。

留下來的神髓,無論是質,還是量,都比之前“縮水”了 很多。

但這些神髓,是純粹的,是幹淨的,是無意識的。

不僅安全健康,也更容易"消化"

少了點就少了點吧。

“不知道°吃’ 了這些 ,神識會變成化什樣.....

”會不會突破呢?”

墨畫眼睛一亮,滿懷期待.

隨後小嘴張大,猛地-吸,便將所有神髓,全都吸入了口中。

瞬間, 一股古老玄奧的神念,衝擊 著墨畫的識海。

道道神髓,如同血絲,滲入墨畫的神識化身之中。

這些"神髓血絲”, 以一種晦澀的,暗自契合”謎天大陣”陣紋的紋路,層層編織,固化著墨畫的神念。

宛如在道化之基上,以神髓為磚石,砌成了登神之階。

恍然間,墨畫有一種錯覺。

自己已經一-隻腳,邁入了神明的禁忌。

天地萬物,萬千生靈,都是自己眼中的芻狗,是自己腳下的塵埃,

它們信奉著自己,朝拜著自己,也受著自己的支配和奴役。

他眼中的澄澈和靈動,漸漸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威嚴而冷漠的淡金色。

這股淡金色,以神髓為養分,以雙目為窗口,逐漸受延,滲入墨畫的神念化身,與他的神念之軀融合。

墨畫的周身,隱隱泛出金色,恍若"神人”

他可愛的麵容,漸漸變得威嚴,眼中的高傲和冷漠,也越來越深重....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人性,也在一點點“泯滅”.....

就在此時,道碑忽而震鳴。

古拙而清越之聲,響徹識海。

墨畫神情一震,瞬間回過神來,立刻開始打坐冥想,在被“神明”同化,一片迷茫的思緒之中,尋覓本心。

他的道心,神性照耀,但又一片貧瘠。

墨畫盡力冥想,反潮本心

他從小到大,記憶中的一點一滴,開始漸漸複蘇。

那些他遇見的人,經曆的事,--重又浮現。

爹娘、俞長老、小夥伴們、師父、傀老、小師兄、小師姐....

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各種情緒,漸漸湧上心頭。

墨畫貧瘠的內心,仿佛受春雨滋潤,人性也漸漸複蘇。

他眼底冷漠而莊嚴的淡金之色,漸漸淡去,眼中的澄澈和靈動,又漸漸充盈。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的目光,恢複如常。

那些淡金神髓全部內斂,收攏在了他的神念化身之內,融入了他神識的“血肉”.....

墨畫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皺了皺眉。

他的神識,並沒有增強。

或者說,增強了一點,但並不算多,還是卡在十六紋的境界。

但他的神識,卻仿佛又“質變”了-點。

他的神念之軀,在最深處,已經有了淡淡的,絲絲連連的淡金色的"神之血”

這是他吞噬而來,又煉化之後,屬於他自己的金色神髓”!

他感覺自己的神識,如今才有了真正意義上,“質" 的不同。

這是“神明”的神識。

他的神識更強了。

但這種強大,並不體現在境界上,而是體現在"神質”上。

這似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神識維度。

也是修士和神明的差別。

墨畫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安。

適才的感觸,還銘刻於心,吞噬的這一點神髓,差點泯滅了他的“人性”, 也差點同化了他的“道心”。

他差點忘了身為“人”的一切,將自己當成了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神明”。

這還隻是“吃"了一隻"羊眼”

若是吃了更多,那自己會不會,直接忘掉了自己是誰,徹底成為了一具冷冰冰的幼年“神明”?

墨畫皺起了眉頭。

師父是讓自己神識證道”, 但似乎也沒說,要自己"神識封神”.吧....

這似乎是兩條路?

墨畫有點搞不清楚了,心迷糊,腦子團亂麻。

"歸根結底,還是對神明的認知太少了...

墨畫歎了口氣。

“算了,反正吃了都吃了,現在擔心也沒意義。

而且神識也的確是增強了,隻不過不是境界上的提升罷了。

但人要知足,不能太貪心。

自己現在築基初期,神識就到了築基中期的極限了。

若是再突破一下,就是築基後期神識了,那還得了.

墨畫有些遺憾,但還是放平了心態。

“神化”的事,以後要找時間了解一下。

切恐懼,都來源於未知。

自己現在對神明”的事,知之甚少,所以才會擔心。

以後找機會,多打聽打聽神明的來曆和底細,知道的多了,肯定會有應對的辦法,減少"吃"神的後遺症。

還有那個大荒邪神,感覺肯定是個“小氣鬼”,自己雖然隻“吃”了袖-隻眼睛,但袖肯定會記仇。

以後行事要低調一點。

還要提前想想,萬一自己"偷吃”的事,被大荒邪神知道了,自己該怎辦才好。

墨畫心中沉思。

現在大荒邪神的眼睛,被劫雷抹殺了,隻留下了神髓,被自己吃幹抹盡了。

大荒邪神,應該怪不到自己身上。

畢竟,袖堂堂一個大邪神,不可能不受限製。

現在究竟是“活”著,還是在沉眠” 都不知道。

即便“活著”, 乾州這多修士大能,袖也不太可能,會把目光放在自己這個默默無聞的築基小修士身上。

墨畫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更何況,自己還有道碑,道碑上還有一道"劫雷

道碑守心,劫雷坑

隻要不是邪神親至,自己應該也不怕。

弱一點的,自己就能解決掉,甚至都不用道碑出馬。

最多解決掉後,用劫雷"消個毒”, 用道碑來個“鐵板燒”

幹淨衛生,還有助於吸收和”消化”。

墨畫徹底放下心來。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師伯自己都得罪過了,也不在乎再來個邪神了。

他們都太強大了,應該不會把自己這個“小螻蟻”放在眼,前提是自己低調些

墨畫打量了下,發現自己的識海中,沒有殘留其他邪念或是神念,這才安安心心,自識海退出。

荒僻的山穀中,倒在地上的墨畫睜開了眼。

山色灰蒙,天還沒亮。

四周全是交戰的痕跡。

有火球術的,有陣法的,有劍氣的,也有魔氣的。

不遠處,黑衣頭目的屍體,就躺在那。

但此時這具屍體,已經被魔氣腐化,融為了灘汙濁的黑水。

之前沒有腐化,似乎是因為邪眸的原因。

如今邪眸離體,就跟其他黑衣修士,是同宿命了。

魔氣蝕體,屍骨無存。

但墨畫已經記住了他的樣貌。

雖然被離火陣炸過,臉上有些焦痕,麵容陰鷙,聲音也陰沉,但看起來卻是一個相當年輕,估摸著隻有二十多歲的修士。

而且應當還是個世家子弟。

甚至有可能,就是宗門弟子。

隻不過墨畫不認識他是誰。

墨畫慎重地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不把這件事說出去。

說出去,一旦走漏風聲,自己就會成為這些,寄宿在陰影中的黑衣修士的眾矢之的。

大荒邪神也有可能順藤摸瓜找上自己。

能在乾學州界附近做人販子,他們背景肯定不小。

自己也有可能,被這些幕後大勢力盯上。

況且,自己就算說出去,估計也沒人會相信。

現在這黑衣頭目也死了,血肉化為一灘黑水,麵目全非,死無對證。

沒有證據,就會被當成是造謠汙蔑,反而給自己惹麻煩。

怎想,都十分不妥。

墨畫搖了搖頭。

還是自己先暗中留意,查查線索,有了確鑿的證據,再偷偷跟顧叔叔說吧。

在此之前,決不能露頭。

墨畫又翻了翻黑衣頭目隨身的儲物袋,麵隻有靈石,還有幾把爛大街的製式靈劍。

此外還有幾枚丹藥,但一看就是邪丹。

沒有什有價值的東西。

墨畫先畫上離火陣,將黑衣頭目的屍體又燒了一遍。

然後畫上土葬陣,將他的屍首,深深埋葬在土石之下。

四周的痕跡,也被墨畫動了些手腳,掩蓋了自己的痕跡。

這個黑衣頭目,就徹底埋葬在了這偏僻的山穀中。

即便有人找來,也翻不出他的屍首。

就算找出了他的屍首,這件事也跟墨畫沒-點關係了 。

也沒人相信,他一個築基初期的小弟子,能單槍匹馬,殺死一個築基中期,手段毒辣的魔修。

墨畫處理妥當,覺得萬無一失,這才點了點頭。

他在心默默感謝了張瀾叔叔。

“都是多虧了張瀾叔叔當年的指點,自己才有了經驗,殺人埋屍,不留馬腳,也不留麻煩!”

之後墨畫就趕回去,跟程默他們會合了。

他特意繞了點遠路,換了個方向,然後調整了下心態,設想了一個自己被黑衣頭目追殺,十分慌亂,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的劇本,這才趕回去。

還沒靠近廢棄的煉器行,他的神識,就發現了程默幾人。

他們四散開來,神色焦急,都在喊“墨畫”的名字。

當時他們被邪眸的血光籠罩,雖然無法動彈,但模模糊糊間,還是知道墨畫把那凶惡的黑衣頭目引走了。

自己這些人,這才僥幸活了下來。

所以道廷司的人趕過來後,兩撥人就-起分散開來,撒網-般,在山找墨畫。

他們擔心墨畫遭了黑衣頭目的毒手,-時又是憂心,又是愧疚,所以都拚了命地喊墨畫的名字。

墨畫心有些感動,遠遠地跟他們招手。

“我回來了!”

程默等人欣喜不已,尤其是程默,那一個大個子,眼睛都有些發紅。

”墨畫,你沒事吧?

“沒受傷吧?”

“那個黑衣人呢?”

幾個人一人一句,急切問道。

“我沒事。”墨畫點了點頭,而後露出一副“後怕"的神情:

"那個黑衣人太可怕了,我根本不是對手.....

”他追殺我,我隻能逃跑,然後找機會隱身躲在了棵大樹上....

“天色太暗,山勢複雜,那黑衣人大意了,沒發現我。

"之後他似乎怕被道廷司發現,就離開了,我躲在樹上,避了一會風頭,就回來找你們了...

墨畫一本正經地把事先編的故事說了出來。

樸實無華,但又合情合理。

程默等人沒有懷疑,紛紛鬆了口氣,“還好... ."

“你運氣真好!”

"擔心死我了....

“這個黑衣混蛋,等我什時候築基中期了,再遇到他,肯定給他的腦袋開瓢....

“得了吧,你築基中期,他說不定築基後期了...

.....

幾人心情放鬆,話也多了起來。

墨畫也微微笑了起來。

之後的事就簡單了,也不用墨畫操心。

道廷司執司將被拐賣的修士救了出來,然後送回附近的道廷司了。

黑衣修士的屍首,他們也

勘驗了。

墨畫則和程默五人,乘著馬車,由道廷司的執司護送,前往位於乾學州界的太虛門了。

墨畫本是想去拜訪下老朋友黃山君的。

但時間有些不大夠,而且這種時候,多事不如少一事 ,還是先隨馬車,回太虛i此較好,以免橫生枝節。

道廷司的馬車,十分寬敞,但不算太舒適。

盡管如此,程默等人還是沉沉地睡著了。

他們先被追殺,然後反殺,之後又在廢棄的煉器行,聯手伏殺了十來個黑衣人,最後又在山林,找墨畫找了幾個時辰,早已+分疲憊了。

此時鬆懈下來,都忍不住睡著了。

墨畫則靠在車窗上,望著馬車外的景色,心中思緒紛呈。

人販子、魔氣邪眸、邪神....

乾學州界,看來早已就不太平了。

繁華的表象下,邪惡的因果,似乎早已蠢蠢欲動,如今窺見的,似乎也隻是小小的一角。

暗中不知還藏著什.....

墨畫的目光,微微凝重。

....

在"滴答滴答”的馬蹄聲中,馬車載著墨畫幾人,一路顛簸搖晃,又回到了太虛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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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3-20 16:24:28
第六百七十一章 瓶頸


太虛門內,弟子居。

膳樓二樓,雅間。

程默和司徒劍等人,正在請墨畫吃大餐。

窗外青山綠水,雲霧繚繞。

室內靈果美酒,珍饈味美。

這頓飯花了不少靈石,但程默等人,都是世家子弟,不缺靈石,所以墨畫吃得心安理得。

小瑜兒也坐在墨畫旁邊,跟著一起大吃大喝。

桌上的菜,都是墨畫愛吃的。

即便不愛吃,看在這貴的份上,墨畫也愛吃了。

盤子雞腿尤其多,錦雞、鬆雞、雲雞等各式靈雞都有......

這些是程默和司徒劍兩人,特意“上供”給他們的小師兄的。

墨畫一手一個雞腿,吃得不亦樂乎。

程默五人,謹以此頓大餐,感激墨畫的“救命”之恩。

同時,也感激墨畫,雖然有些機緣巧合,但確確實實,帶著他們賺了一大筆功勳。

黑衣人販子死了二十多個,明麵上隻有那個黑衣頭目“逃”走了。

被拐的修士也獲救了。

這些被販賣的修士,年紀都不大,多數都在十歲到十五歲之間,靈根皆為上品,且都是家族子弟。

隻不過不是乾州的家族,而是出身於乾州之外,各個州界中的一些中小家族。

他們是提前來乾學州界,尋求拜入宗門的機緣的。

而因為不是乾州本地家族子弟,所以一旦被拐賣,追查起來就十分困難,大多數都不了了之。

如今雖然人販子死了,麵目全非,死無對證。

但這些孩子能被救回來,總歸是萬幸。

道廷司沒把墨畫幾人的名字說出去,害怕他們被其他人販子惦記上,但他們立下大功,也是事實。

所以道廷司給他們發了一些靈石當做獎勵。

此外,還破例給他們,每人轉了三百點功勳。

這些功勳的確是“破例”的,這點墨畫很清楚。

因為這些功勳,很快就到賬了。

而顧叔叔答應給他的那筆,圍剿魔窟,誅殺火佛陀的功勳,還在道廷司“走流程”,不知卡在了哪,至今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三百點功勳!

墨畫倒還好,雖然心也很開心,但他又不是初出茅廬,沒見過功勳的那種入門弟子。

他現在賬上,還躺著一千多點功勳。

而且殺了這多人販子,還救了不少人,三百點功勳也不算多。

隻不過道廷司一向摳門,有就不錯了。

更何況,道廷司還另外補了兩萬枚靈石,也算是差強人意吧。

但程默幾人就不一樣了。

這幾個孩子,哪見過這多功勳。

看大門、掃大街,也就能賺幾點。

外出做個築基初期的任務,平分下來,一人也就幾十點,偶爾甚至隻有十幾點。

功勳可是有靈石也買不到的好東西。

這三百點到手,無疑是一筆巨款。

程默他們臉都笑歪了,說什非得要請墨畫大吃一頓。

席間程默給墨畫遞雞腿,司徒劍給墨畫斟果酒,楊千軍和易禮向墨畫敬酒,郝玄張羅著上菜。

一群人熱熱鬧鬧的。

墨畫吃得很開心。

小瑜兒也學著墨畫,小手摸著雞腿,樂地啃著。

幾人都是同門,經曆黑衣人販子一戰,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因此桌上氛圍很好,賓主盡歡。

吃了一會,司徒劍還是沒忍住,好奇問道:

“墨畫......你以前到底是做什的?”

年紀輕輕的,為什隱匿、偵查、設伏、鬥法、暗殺......都這熟練?

這根本不像是一個小陣師會做的事......

墨畫一怔。

司徒劍便略帶歉意道:“若是不方便,也不必說出來。”

雖然他的確是好奇,但修士修行,總有些隱秘,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

墨畫想了想,覺得大家都是同門,將來還有可能互幫互助,可以適當說一些,省得他們天天好奇。

“我是獵妖師出身!“

墨畫理直氣壯道。

程默等人看著墨畫白白嫩嫩,小胳膊小腿的模樣,神色都有些質疑。

他這模樣,一點也不像個獵妖師......

“真的?”易禮好奇道。

墨畫不悅道,“當然是真的!“

他爹是獵妖師,他自然也是。

隻不過他肉身差勁,獵殺妖獸的時候,沒辦法像其他獵妖師那樣,衝上去廝殺罷了。

但肉身廝殺也是殺,用陷阱和陣法也是殺。

能獵殺妖獸,自然就是獵妖師。

更何況,連道孽大妖,都被他崩解陣法獵殺掉了,他不是獵妖師,還有誰是?

墨畫給他們講解道:

“肉身廝殺隻是小道,獵妖師的基本,是要未雨綢繆,不打無準備之仗......”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獵殺妖獸也好,跟人打架也罷,鬥法廝殺之前,一定要有計劃,要有籌謀,要有耐心,有陷阱就用陷阱,能伏殺就要伏殺。“

“行事要穩,埋伏要深,下手要狠.....

“這都是我爹當初教我的......

墨畫一臉與有榮焉的樣子。

“哦......

程默幾人見墨畫說得頭頭是道,而且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不由都點了點頭。

瑜兒雖然不懂,但也一臉崇拜地跟著點頭。

“那......”楊千軍也有些好奇,

墨畫想了想,便幹脆道:“顧叔叔教我的!"

楊千軍一愣,“顧叔叔?”

墨畫道:“道廷司顧家,一位金丹境的好心的典司叔叔,是他教我的!”

墨畫歎了口氣,有些感激道:

“偵查、追蹤、殺人滅......咳,除魔衛道,不打草驚蛇這種事,你又是怎會的?

“他怕我在宗門吃虧,也怕我做任務時遇險,所以將道廷司如何追蹤緝拿罪修的經驗,都告訴我了。”

“這些都是顧叔叔他教我的!“

墨畫斬釘截鐵,又強調了一遍。

“道廷司,顧家,金丹境典司......“

楊千軍等人的神色,都鄭重了起來。

他們又看了眼跟在墨畫身邊的瑜兒,紛紛暗自點頭。

這個跟在墨畫身邊,名叫瑜兒的孩子,是上官家的嫡係。

上官家和顧家交從甚密。

墨畫和上官家關係好,跟顧家有交情,也在情理之中。

而顧家又曆代在道廷司任職,依道律行事,對追蹤緝凶之事,自然再熟悉不過。

有個顧家的叔叔教他這些,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雖然手段“凶狠”了那一點。

但對付魔修,你不凶狠一點,別人就會對你凶狠了。

楊千軍等人的心中便豁然明朗。

怪不得,墨畫雖然是個陣師,但對追蹤、暗殺、坑殺之類的事,這熟練。

原來都是有人教的......

他們心中的一些懷疑和芥蒂,也都漸漸消失了。

幾人又吃了一會,氣氛更融洽了。

墨畫吃飽喝足,躺著消食,卻聽程默幾個人嘀嘀咕咕,在商量著三百點功勳要怎花。

程默說要買什金土什石頭。

司徒劍說要再攢一些,買什太虛門特製的火靈劍。

楊千軍和易禮則說要買一些突破瓶頸用的靈物......

墨畫有些疑惑,問道:

“你們都是世家子弟吧,修煉用的東西,族不給?還要再從宗門換?”

司徒劍等人都是一怔。

程默道:“你不也是......哦對,你不是......

他撓了撓頭,解釋道:

“修煉資源,再多都不嫌多的,靈石姑且不論,像是功法突破所需的靈物,道法所需的靈器,這些都是多多益善。“

“修煉功法,靈物每多一份,靈力就能強一點。"

“鑄造靈器,材料每貴一點,品質就能高一分。"

“世家頂尖子弟的修行,是要花費大量資源,做到精益求精的。“

“家族給的再多,但也有限,畢竟族內有那多弟子,除非你真的靈根逆天,否則不會所有資源,全供著你一個人用的。”

“尤其是上品靈根弟子,修上品功法,所需靈石靈物都不菲。“

“一個兩個還好,子弟一多,名貴的靈物,就不夠分了......”

司徒劍點了點頭,接著道:

“一般來說,族內供給弟子的資源,隻會給七到八成。"

“這些資源,足夠你修行,但不夠你“精益求精’....

“你若想打磨深厚的根基,想將功法修到極致,想煉製更極品的靈器,想在天驕之中脫穎而出,就要什都往最好的方向去修,盡量去追求完美......

“這些都是要花大量資源的。

“哦......”墨畫聽著有些茫然。

司徒劍怕墨畫不明白,就舉例道:

“不考慮具體靈根限製,假設滿資質,可修一百周天靈力。“

“一般世家子弟,靠家族供給,修個七八成,凝聚了七八十周天的靈力,便足夠了。“

“但你若想更進一步,修到九十周天,乃至九十周天以上靈力,就需要額外的資源。“

“九十周天以上靈力,每一周天,修煉都極其困難,耗資也極其巨大。”

“可能九十到九十一,這一個靈力周天所需靈石靈物,比你從一開始,修到八十周天所需的資源還要多。”

“越到極致,越是如此。“

“你若想在宗門之中出人頭地,就必須想盡辦法,精益求精,修到極致,臻至完美。“

“隻是這些額外的修道資源,就要你自己想辦法了。”

“你的父母,祖父母,或是嫡親的老祖,若是境界高,在族中地位顯赫,會替你解決一部分。“

“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在宗門爭取了。”

“功法如此,一些道法、靈器等等,皆是如此......“

“而可以作為“硬通貨',兌換各類資源和傳承的宗門功勳,自然是極稀缺的,再多都不夠用......”

墨畫張大了嘴,震驚不已。

從沒有哪一刻,讓他感到修道間的貧富差距,竟如此之大。

天驕弟子的修行,跟他這種散修的修煉,完全是雲泥之別。

他自己都是湊合湊合,將就將就就行了。

他的靈力,按這種規則來說,別說八十周天了,六十周天都夠嗆,更別想著什“臻至完美”的九十、一百周天了......

他也根本修不起。

實在太貴了......

就是把他賣了......不,就算是從這輩子,到以後的一百零八輩子都賣了,他也根本修不起。

墨畫歎了口氣,心情有些低落。

不過他一轉念,又想起自己是“神識證道”。

自己的道基,不在血肉和靈力,一身實力也不太依賴名貴的靈器,不用跟他們這樣“卷”

否則就是把自己卷成麻花,也比不過他們......

墨畫莫名又開心起來。

但是他還是有點疑惑,便悄悄問道:

“花這大代價,多修這一兩周天的靈力,真的有意義?“

“怎會沒意義?”程默感慨,“你靈力多一周天,就是比別人強。“

“強一點也是強。”

“而且,別小看這一點,你功法差一點,道法差一點,靈器差一點......什都差一點,加起來就差很多了......”

“這還隻是築基,越到後麵,懸殊越大......"

“還有還有......”郝玄也連忙給墨畫解釋,

“靈根說明潛力,但潛力隻是潛力。“

“假如你沒資源,修不出足夠多的靈力周天,就意味著你浪費了你的潛力。“

“所以靈根越好,功法越好,所修靈力周天越多,將來才越有前途。“

“這三者缺一不可。“

“家族聯姻也是。

“宗門收弟子,還有一些羽化或洞虛大能收徒,其實都很看靈力周天數的。“

“哪怕你是個廢物,又蠢又笨,隻會修煉,但你若靈根上上品,功法上上等,修出個九十五以上的靈力周天,族也會看重你。”

墨畫不明白,“隻會修煉,家族看重做什?"

郝玄脫口而出,“配種啊.....

司徒劍一巴掌拍在他後背,提醒他別亂說。

郝玄疼得齜牙咧嘴,這才訕訕道,“不,不是,是......聯姻......

“聯姻?”墨畫一怔。

“嗯。”郝玄點頭,“我娘偷偷跟我說過,越大的家族,越沒人情味的,辦事也越功利。”

“哪怕你是個廢物,隻要你資質好,靈力周天多,老祖宗也不會在意,還會為你選一門好親事,為的就是讓你誕下資質更好的後代。“

郝玄歎了口氣,

司徒劍又瞪了他一眼。

郝玄立馬捂住了嘴,心道:

好懸,差點又說漏嘴了......

一旁易禮也歎道:

“就像人養豬,給好的豬苗子配......

“所以有時候,我也覺得,修為高深的老祖宗,並不把家族內的弟子當‘人'看......"

郝玄奇怪道:“你們易家老祖宗,不是還不錯?也沒聽什強娶強嫁的事......"

易禮嘀咕道:“我又沒說我的老祖宗.....

......

墨畫在一旁聽著,不由皺起了眉頭。

楊千軍見狀,心思微動,便道:“當然,這是在乾州,對這些是講究......"

他知道墨畫靈根資質並不好,一身靈力周天,也很......寒酸,怕墨畫難過,便安慰道:

“但我們楊家,對這些講究就少些......”

“我們楊家,是道兵司出身,雖也講究資質,但更重軍功,誰立下大功勞,誰就得家族重視。“

“相反,若隻是天賦好,但卻不敢上疆場廝殺,照樣會被看不起。“

楊千軍看著墨畫,盛情道:“墨畫,下次年假,要不跟我去楊家做客?"

墨畫愣住了。

那一瞬間,他似乎覺得楊繼勇,和楊繼山兩人,此刻都附體在了楊千軍身上。

他們楊家的血脈,似乎就刻著“拉人入夥”這四個字。

程默不樂意了,“楊千軍,你別胡說,沒哪個家族不看重靈根資質的。“

楊千軍糾正道:“不是不看,是沒那講究.......

程默固執道:“這不還是一個意思,再怎說,還是要看靈力,強一周天也是強......

楊千軍搖頭道:“話雖如此......但你九十周天的靈力打不過別人,多一周天靈力,就能打過了?“

“別人若不硬碰硬,暗下埋伏下殺手,你靈力再多也沒用。”

“真上了疆場,屠刀相向,漫天靈力廝殺,跟絞肉機一般,你多那一兩周天靈力,又有何用?“

“若是真的死到臨頭,除非你被種了本命長生符,不然靈力八十周天也死,九十周天也死,滿天賦一百周天照樣死。”

“依我看,乾學州界就是承平太久,所以喜歡在這種沒太大意義的地方,浪費大量修道資源。“

“靈石靈物花了那多,多修了那一兩個周天的靈力,結果又不上疆場廝殺,不去除魔衛道,不去抵禦蠻族,盡留在乾州享福了......

楊千軍一時不念,便有些止不住話頭。

司徒劍也拍了拍楊千軍的肩膀。

楊千軍一怔,隨後歎了口氣,無奈道:

“我失言了......”

程默想起近日來楊家征戰南荒的事,替他倒了一杯酒,勸慰道:

“先努力修行,南荒的事,你我現在也幫不上忙。“

楊千軍接過酒喝了,點了點頭。

之後眾人就不談其他的事了,氣氛也輕鬆了起來,隻聊了聊宗門、任務還有一些見聞瑣事,而後吃完喝完,各自告別散去了。

墨畫卻把這些話,都記在了心。

楊家,南荒,抵禦蠻族。

這個蠻族,不會也跟那個所謂的“大荒之主”有關係吧。

不過南荒......

應該指的是離州以南的大荒之地?

距離乾州,好像十分遙遠......

墨畫搖了搖頭。

這些事情,似乎離自己都還很遠,暫時還是不考慮了。

墨畫帶著瑜兒溜了一圈,消了消食,而後回到了自己的弟子居內。

他躺在床上,剛想休息一會,但想起程默他們的話,又猛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境界突破!

程默他們的道基,要是血氣,要是靈力,突破瓶頸時,需要耗費不少靈物。

靈物多多益善。

所以他們要多攢積分,早做準備。

自己修的是《天衍訣》,不需要額外靈物,來突破瓶頸,這是好事。

但這也並不意味著,自己的瓶頸,就一定簡單。

《天衍訣》的瓶頸,在神識。

煉氣期的瓶頸,就是循序漸進,由淺入深,一步步解陣,最終解開謎天大陣,突破築基瓶頸。

那築基境界的瓶頸,會是什?

還是解陣?

謎天大陣都解開了,還要解什?

二品的謎陣?

墨畫皺了皺眉。

“有可能......

一般來說,似乎的確是這樣。

但他心還是有一絲疑慮,築基的瓶頸,真的隻是這簡單?

畢竟自己的神識已經很強了。

十六紋的質變神識,解個築基初期的二品謎陣,應該不難。

但假如不是呢?還會有什變化?

墨畫皺眉沉思。

“從煉氣突破,達到築基......識海經謎天大陣重構,神識壓縮質變......"

“質變.....

墨畫心中一跳。

“瓶頸該不會是......神識‘質變'吧?“

“要求我......在神識重構的基礎上,進一步‘質變'?“

怎進一步質變?

墨畫想了想,目前“質變”的唯一方法......似乎就隻能跟之前一樣,通過殺羊角奉行,殺羊角妖魔,得到淡金‘神髓,來使神識進一步‘神化......

這豈不就是說......

墨畫想了想。

自己要不停“吞噬”神髓,使神識“神化”,進一步質變,才能突破功法瓶頸,提升修為境界?

墨畫一愣,隨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不會吧......

這個世上,應該不會有這離天下之大譜的功法吧......

要“吃”神,才能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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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3-21 21:41:51
第六百七十二章 神人鬼


墨畫傻眼了,忍不住喃喃道:

“不會吧.....”

真要“吃"神才能突破境界,那這功法,真的有人能修成?

還是說,這隻是自己的猜測?

墨畫皺眉。

這門《天衍訣》雖是古功法,是高深莫測的師父給自己的,來曆撲朔迷離,但再怎樣,也不至於真這“變態"......

殺神明,吞噬神髓,神識質變,而後才能突破修為境界。

果真如此的話,它就不應該叫“天衍訣",而應該叫“噬神訣"了......

墨畫心默默腹誹道。

“應該不至於......”

墨畫默默鬆了口氣,可轉念一想,心中又是一緊。

萬一呢?

萬一真要神吃神,神識神化,才能突破瓶頸,突破築基中期,後期,乃至最終結丹,那自己豈不是完蛋了?

墨畫暨著眉頭,小臉嚴峻了起來。

邪神哪是那好殺的......

“神髓"這種東西,更是可遇不可求。

時間也很有限。

現在是入門的第二年。

第三年就要決定升級和留級了。

假如真的要“吃”神破境,現在事先不準備好,不把“神髓"吃飽。

到了明年,大家都突破了瓶頸,成為了築基中期修士。

自己匆忙之間,突破不了,肯定就要留級了。

而假如一直“吃”不到神髓,修為一直被“瓶頸”堵住,怕是就要在築基前期境界,卡上一輩子,也要留一輩子級了......

墨畫心中一凜。

留一次級,自己就會從程默他們的“小師兄”,變成他們的“小師弟"。

若一直突破不了,就要一直留級,做一輩子“小師弟”?

墨畫神情嚴肅。

不行,絕對不行!

就算看在荀老先生的麵子上,自己不會被太虛門“退學"。

但一輩子卡在築基,不但自己的麵子上過不去,也會讓看重自己的荀老先生蒙羞。

而且若真的突破不了境界,僅憑築基修為,很多事情,這輩子都做不了了。

自己還要等修為高了,學了司徒老爺爺口中那種,“轉陰陽,逆生死,奪造化”的陣法,去救師父呢!

墨畫目光堅定。

“要提前想點辦法......”

遇事要往最壞的情況考慮......

假如天衍訣真的是‘吃'神才能突破,那自己就必須早做準備,未雨綢繆,用盡一切手段,提前把“神髓'吃飽!

這樣一來,即便這功法,真的“變態”了,自己也根本不怕!

墨畫點了點頭。

“就按‘吃'神破境的可能去定計劃......"

“可哪有那多‘神',給自己‘吃'呢?"

墨畫皺了皺眉頭,心有些困惑。

邪神又不是大白菜。

不是他想找就能找到,想抓就能抓到,想“吃"就能“吃”到的......

而且,就算真的找到了,抓到了,也“吃”到了嘴,還會有其他麻煩。

神明究竟是什,墨畫還不大清楚。

邪神和普通神明,究竟又有什區別?

神明的“道”是什?

神明的手段有哪些?

還有就是,吃了“神髓",受了神性的同化,似乎會漸漸混滅人性,忘卻初心,使自己變得不再是自己......

這些問題不弄明白,肯定不能放心大膽地去“吃”神。

墨畫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了許久,還是沒什頭緒。

在他迄今為止,區區十來年的修道閱曆中,很少有涉及“神明”的修道知識。

想不明白,墨畫便隻能暫時不想了。

次日一早,上完修道課,墨畫便跑去了太虛門的藏書閣,想找找看看,有沒有一些“神明”相關的修道記載,或是傳承典籍。

藏書閣看書,也是要花功勳的。

墨畫目前算是“大款”,功勳很富裕,這點花費他也不心疼。

隻是他翻看了許久,還是沒什收獲。

一些修道典籍中,隻有寥寥記載,言語十分空泛,大多都是何處州界,有何方神明,受了香火,庇佑一方。

又或者人心縱欲貪婪,信仰腐化,使原本護佑一方的神明,墮落成了邪神。

又或者有邪神作亂,強大的修士將邪神鎮壓封印......

隻是這些記載,多是“據說”和“傳聞”,不知真假。

更別說有涉及神明本源,修神,“吃"神......

以及那個金色邪神的大眼珠子說過的,像是神胎、道化、神髓、食祀,還有什神位、香火、權柄之類的“神學"傳承的典籍了。

墨畫隱隱有種感覺。

神和人,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修道存在。

“問下荀老先生,或者宗門的長老?"

墨畫考慮了下,還是放棄了。

自己“居心不良",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這種禁忌的問題,還是不問長老們比較好。

既然如此,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

問黃山君。

畢竟黃山君,算是自己“朋友”,唯一一個“神明”了。

雖然他落魄了,隻是個寒酸的小山神,但山神也是神,總比自己知道的多。

墨畫打定了主意。

幾日後的旬休,墨畫便特意備好酒菜供品,去了一趟枯山。

這次是特意拜訪,就不是順路了。

為了不“爽約",不讓黃山君“失望",墨畫還特意起了個大早,雇了個更快點的馬車,想著早去早回,以免又臨時有事耽擱了。

馬車風馳電掣,數個時辰後,墨畫就到了枯山。

下了馬車,還是熟悉的崎嶇的山路,熟悉的陡峭的石階。

周圍的景色也還是記憶中一般,幽靜和荒涼。

隔了老遠,就能看到黃山君的破廟。

墨畫心中的親切之感,油然而生。

他踏著苔蘚浸漬的石階,迎著朝陽,心情愉悅,腳步輕快,一步一步,向著破廟走去。

山風清爽,山色如故。

墨畫哼著歌,一直走到破廟,抬頭一看,就見泥塑之上,黃山君正襟端坐,隻是臉色不大好。

仿佛受刑一般,一臉的無奈和生無可戀。

墨畫仰頭,看了看天色,疑惑道:

“山君,今天天氣這好,你怎一臉不高興?”

黃山君幽怨地看了墨畫一眼。

還不是知道你要來......

黃山君心默默歎氣。

自從它有預感,知道一個小禍害又要登門,就提心吊膽,幾天幾夜都睡不好......

這個預感,自上旬就有了。

但後來不知為何,突然又消散了。

黃山君還以為這孩子不來了,心中大石頭落地,高興不已。

可沒高興多久,這種預感突然又強烈了,而且似乎避無可避。

黃山君也就認命了,所以一大早,它就呆呆坐在泥塑,十分煎熬地等“貴客”上門。

墨畫左右看了看,好奇道:“你這次不鑽小狗了?"

黃山君一臉麻木。

鑽小狗要是有用,我早就去鑽了。

可事實就是,鑽了小狗,也躲不過去,還是會被這孩子“嗅”著氣味找出來......

自欺欺“神”罷了。

墨畫見黃山君有些不高興,還以為它是沒香火祭拜,也沒供品吃,所以心情低落。

看來不光人落魄了,沒好日子過。

神落魄了,也要過窮日子。

活在底層的,無論是神還是人,似乎都差不多。

墨畫有些同情,隨即心中欣慰:還好自己來了!

“我給你帶好吃的了!”

墨畫從儲物袋中,將準備好的靈酒、靈果、還有各種饅頭,點心,酒肉,都拿了出來,擺在了祭壇上,然後眼巴巴地看著黃山君。

好像在說,你快點吃。

黃山君複雜的心情中,竟生出了幾分感動。

明明這孩子,意味著大麻煩......

它歎了口氣,不想......當然也不敢,拂了墨畫的好意,便嚐了口酒,吃了幾口雞肉。

肉一入口,黃山君狹長的眼眸,就是一亮。

天可憐見,它不知多長時間,沒吃過這好吃的供品了。

真香!

黃山君一時忘了顧慮,忘乎所以地大吃起來。

墨畫點了點頭。

這些供品,是墨畫特意預備的。

有些菜還是他親自動手做的,蘊含了一尊幼年期“半神”的善意。

隻是這種事,墨畫不知道。

黃山君也根本沒想到。

它隻覺得,今日的供品,格外美味,甚至可能是自它被神念化劍斬殺,落魄棲身破廟之後,吃過的最美味的供品了。

黃山君吃得搖頭晃腦,兩眼眯起。

墨畫見狀也很開心,輕盈跳上供台,與黃山君並排坐著,而後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隻烤好的羔羊腿,跟黃山君一起大快朵頤起來。

墨畫記著,黃山君不吃羊肉,所以這個羊腿,他就自己笑納了。

黃山君嗅到羊味,身子不由一僵。

它轉過頭,見墨畫似乎一無所知,啃著羊腿,吃得小嘴上全是油,忍不住眼皮直打顫。

過了一會,黃山君歎了口氣,喝了口酒,繼續吃自己的供品了。

山林清秀,廟宇靜謐。

明媚的陽光,從屋頂照下,灑了一地。

墨畫和黃山君兩人,就這樣並肩而坐,安安靜靜,一個哨羊腿,一個吃供品。

吃了一會,黃山君才恍然。

“你找我......是有什事吧?”

“嗯!”墨畫點頭,用衣袖擦了擦嘴,開門見山問道:

“山君,神和人,究竟有什差別?"

“這......”

黃山君微怔,疑惑道:“你問這個做什?"

“我就是好奇。"

墨畫眨了眨眼。

黃山君默默撇了撇嘴,他才不信,墨畫跑這遠,還帶了好吃好喝的來,就是因為“好奇”。

“你告訴我唄!"墨畫又啃了一小口羊腿。

黃山君剛想搪塞一下,心底卻忽然一悸。

墨畫說這話時,一臉單純可愛,但莫名又帶著些威嚴,讓它竟有點......

不敢拒絕。

黃山君心中一震。

這孩子身上,是不是又發生了什事了?

他的話,怎會讓自己一個山神,下意識不敢拒絕?!

黃山君神色變幻,心緒起伏不定。

墨畫有些奇怪,便問道:

“山君,你怎了?”

黃山君一驚,隨後勉強擠出了一副笑容,訕笑道:

“沒,沒什......

“哦。"墨畫狐疑地看了黃山君一眼,又問道:“那你能告訴我?神究竟是什?和人有什不同?"

墨畫問完,本以為黃山君還會再敷衍一陣。

沒想到,黃山君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便深深歎了口氣,坦然道:“行,我告訴你......”

“嗯嗯。"

墨畫立馬坐直了小身板,專心聽了起來。

黃山君看了眼墨畫,神色複雜,而後緩緩歎道:

“所謂神明,也是天地萬靈的一種,隻不過與人不同,不依賴血肉而存在,而是一種強大的,獨立的,純粹的神念之體。"

“但這並不意味著,神明不需要寄身之物。"

“就像人類,既有血肉,也有神識,二者缺一不可。”

“人的修為,高深到一定程度,神魂可以短暫離開肉身,但肉身和神魂,都不可死傷。"

“神識消散,則血肉無主,血肉不存,則神識滅亡。"

“神明也大抵如此......"

“不同神明,有不同寄宿之物,有的是山石,有的是河床,但大多神明,寄宿的其實都是一種“神像’......"

““神像'便相當於是神明的肉身’。

“但是神像,也有多種,有的是本命神像,有的是雙生神像,有的是布道神像,也有異類的外道神像......

“布道?”墨畫疑惑。

黃山君道:“神明要變強,是要吃香火的,要受人信仰,自然就要“布道’......”

“布道越廣,信眾越多,願力越深,神明越強。"

“神明布道,不可能挪動唯一的“本命'神像,隻能分化自身,寄宿在‘布道'神像上,然後散諸九州,讓各地的人類供上香火......”

墨畫恍然,“所以天地間,大多數能看到的“神像’,都是‘布道'神像,寄宿了神明分化的神念,是神明用來吃香火,接受供奉用的?"

“至於‘本命神像',等於是神明的老本,是輕易不能泄露的?"

黃山君頷首:“不錯。”

墨畫忽而眼睛一亮,盯著黃山君寄身的泥塑,好奇道:

“那你這泥塑,是本命神像,還是布道神像?"

黃山君嚇了一大跳,連忙捂住自己的泥塑,“這可不能跟你說!"

說了就完蛋了!

墨畫也不是非要知道,見黃山君神色慌張,便安慰它道:

“放心,我就隨口問問,又不打你的主意......

黃山君將信將疑,但還是抱著自己的泥塑不撒手。

墨畫又說了些好話,給它遞了些瓜果,這才將黃山君安撫下來。

“布道神像......

墨畫想了想,忽而問道:“那有沒有神明......是寄身在人身上的?”

黃山君目光一顫,神情變得十分可怕。

墨畫見狀微怔,“怎了?”

黃山君麵色掙紮,最後歎道:

“有......

“神明一般隻寄身在神像上,若是祂寄身在了人身上,那就說明......祂成了邪神!”

“邪神......”

墨畫目光微沉。

黃山君神色肅然,又接著道:“神像一般是泥胎石塑,這些東西是天地間的死物,沒有生命,沒有意識,所以是“幹淨'的。"

“神明寄身在神像之中,秉承自己的“道’,不受影響,不會有什大礙。"

“但人不一樣,人是有神識的,神識之中寄宿著種種未知的貪婪和欲望,是‘不幹淨'的......"

“神明寄身在人身上,要會汙染人,要會被人汙染......"

“一旦汙染,便會墮化......”

“不光是人,假如一尊神明,寄身在妖獸,靈獸,以及其他任何有意識,有生命的生靈之上,這便說明,祂已經是‘邪神'了,或者至少,祂已經走上了‘邪神'的道路......"

黃山君目光中,含著深深的畏懼。

墨畫心中凜然,小聲道:“邪神......是不是很可怕?”

黃山君一臉恐懼地點了點頭。

墨畫想了想,還是有些不解,“為什寄身有生命的血肉中,就會被汙染,會墮化,會變成邪神呢?"

“隻是吃香火,受信仰,就不會墮化?"

“變成邪神,又會怎樣呢?"

“邪神又到底可怕在哪?"

.....

墨畫問了一連串問題。

黃山君聞言苦笑,“我隻是一個小小的落魄山神,這些事情,我哪知道,邪神也不是我能得罪得起的......”

“也對......”

墨畫點了點頭,便不再為難黃山君,不問“邪神”這種可怕的問題了。

黃山君也鬆了口氣。

“對了......”墨畫想了想,又挑了一個自己很疑惑的問題,緩緩問道:

“人能變成神?"

黃山君一愣,隨後立馬搖頭,“想什呢......這個肯定不行。”

“像神一樣吃香火也不行?”墨畫道。

黃山君沒好氣道:“你見過哪個大活人,去受香火的?"

墨畫回想了下,在自己的印象中,好像的確沒有活人受香火的例子。

黃山君道:“神是神,人是人,雖然都是天地生靈的一種,但卻截然不同,人是不可能‘成神'的。"

“人沒了肉身,時間長了,神識是會消亡的。"

“而有了肉身,諸般欲念加身,就無時無刻不在受著‘汙染',沒有剝離塵俗的根基,這樣一來,更是永遠不可能成神。"

墨畫緩緩點頭,又問道:

“那假如,不要肉身,直接寄身在外物之上呢,譬如一副畫,一把劍,一個葫蘆上麵......”

墨畫記得,他見過不少觀想圖,麵的邪祟,大抵都是這樣的。

黃山君道:“這就不是人,不是神,而是‘鬼'了。”

“鬼?”

墨畫有些錯愕。

黃山君點頭,“人的神識和肉身,是一體的,肉與靈與神交融,不可分割......”

“一旦人的神識,離開肉身;或是肉身被毀,神識殘留;那這份神識,就是“殘缺'的......

“殘缺之物,會尋求補全。"

“寄宿外物,可外物不是你的;寄宿肉身,可你原本的肉身已經毀了,即便以他人的肉身替代,可這依舊不是你的。"

“這種情況下,你的神識會不斷損耗,你的記憶會漸漸模糊,原本的‘人性',也會漸漸扭曲......"

“然後漸漸,就會變成‘鬼’了......"

“人一旦變成鬼,會做什?”黃山君看著墨畫,歎了口氣,緩緩問道。

墨畫皺眉想了想,“會吃其他人的神識?"

黃山君頷首,“是的,你的神識沒了肉身,沒了溫養之所,不停損耗又沒辦法恢複,隻能去吃其他人的神識來補。”

“吃其他鬼物或邪念的不行?"墨畫問道。

黃山君道:“自然行,可其他鬼物和邪念,哪那好遇到,即便遇到,你也未必是它們的對手。"

“即便吃了,其實也是於事無補......”

黃山君有些感慨,“人變成鬼,最可怕的是......”

“它們會優先吃自己的血肉至親。”

墨畫目光一凜,“血肉至親?”

黃山君點頭道:“人變成‘鬼’,神念會損耗,記憶會模糊。"

“而其他人中,擁有與你相關記憶最多的,自然就是你的血肉至親。"

“所以變成厲鬼後,第一個想‘吃'的,就是你親人的神識,以此來維持自己的存在。"

“這是本能,抑製不了。"

“就算能抑製一時,也遲早有凶性爆發的一天。"

“其次,鬼的肉身沒了,而與它肉身最接近的,是流著相同血脈的親人。"

“所以鬼也習慣寄生在自己的父母和子女身上。”

黃山君歎了口氣,“因此,一個人一旦變成‘鬼’,又或者,一個修士一旦變成鬼修,便說明它大概率已經殘害過了,自己的至親之人......”

墨畫心有不忍,若有所思。

黃山君最後語氣肅然道:

“神、人、鬼,皆與“神念'相關,秉承一定大道規則,但彼此又涇渭分明,截然不同。"

“這些有關神念的知識,可都是極其絕密的修道學問,我是山神,活得久了點,這才知道的多了些。"

“一般修士,不修神識,神念不強,對這些東西根本一竅不通。"

“他們隻知敬神畏鬼,卻不知敬的是什,畏的又是什。"

“即便是修士之中,一些所謂的世家大族,麵一堆活了很久的老東西,沒有這類傳承,不通神鬼,知道的也不會太多......

黃山君說到這,一臉自得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墨畫一臉尊敬地點了點頭,隨後微微一怔,狐疑地看了黃山君一眼:

“山君,你活了很久很久?”

黃山君一愣,冷汗都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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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神道陣法


完了,一時說得太多了。

墨畫一雙眼睛,天真之中帶著深邃,璀璨若星辰,洞悉若燭火,就這盯著黃山君看著。

黃山君被看得心發慌。

“咳,是......是活得......久了那一點點......”

黃山君立馬整理好思路,“神明壽命是很長的,這枯山無人,破廟荒僻,我一個小山神在這棲身,也沒人驚擾,虛度的光陰,就多了一些。"

“再後來,唉......要不是後來行差踏錯,被你宗門長輩斬去根基,也不至於落魄至此......"

黃山君歎了口氣,裝出一副失意的模樣。

墨畫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雖說黃山君不是他斬的,但卻是他太虛門中的前輩動的手。

斷了黃山君的神道根基,自己多多少少也算是沾了些因果。

不過墨畫還是要為自己的宗門前輩正一下名,豎起手指,糾正道:

“那是你走了歪路,劍修前輩才斬你的,不怪他。"

“是是。”黃山君連連點頭,坦然道,“確實是我不對。"

墨畫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黃山君默默又把話題岔開,從容道:

“你還想問什來著?"

墨畫果然被黃山君的話分了心,沒再糾結它到底活了多久的事。

還想問什?

墨畫眨了眨眼,心琢磨了一下。

他想問的東西,還有好多,而且又雜又亂,有的估計黃山君也未必能答上來。

既然如此,就從當前最關鍵的問題入手。

“假如......我碰到邪神......"

黃山君手一抖,倒吸了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你碰到邪神了?!”

墨畫強調道:“我是說‘假如'!”

黃山君這才長長鬆了口氣,“你這孩子,別嚇我啊......”

墨畫有些不解,“我就順嘴提了一下,有這怕?"

黃山君搖頭,“那是你不懂,邪神究竟有多可怕......”

“尋常的邪神,往往血腥邪異,睡眥必報......”

“一些古老的邪神,更是恐怖莫測,邪念滔天,被祂們盯上,別說一般修士了,就算是正經的神明,往往也不會有好下場......"

“你若真碰上邪神,最好有多遠跑多遠。"

“一旦陷入其中,淪為邪神的棋子,血肉汙染還是小事,神念被侵蝕,道心墮化,成為邪神的祭品、傀僵、奴仆......才真正的是不人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畫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話是這說,可惜已經晚了......

修了《天衍訣》這套功法,等於上了賊船了。

就算邪神不來找自己,自己恐怕也要去找祂們了......

不“吃"了祂們,自己怎突破瓶頸,怎提升修為,怎突破境界呢?

黃山君剛想說什,忽而一怔,警惕地看了墨畫一眼,“你不會......真的遇到邪神了吧?”

墨畫眉毛微挑,“我若真遇到邪神,還會好端端地在這?"

黃山君想了想,點頭道:

“也是......”

即便這小祖宗本事再大,也斷然沒有從邪神手逃脫的道理。

沒被邪神汙染血肉,“生吞活剝"就不錯了,哪還能在這跟自己談笑風生?

黃山君默默點了點頭,但又疑惑,“你非問邪神的事做什?"

墨畫歎了口氣,“修界這凶險,我一個弱不經風的小修士,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自然要多知道一點......"

“凡事多知道一點,就能少一份危險。"

“尤其是邪神這種“可怕'的東西,事先了解下,知己知彼,將來萬一遇到,也能有所提防,才不會一時不慎,羊入虎口,被邪神給‘吃'了......"

黃山君沉思片刻,便信了墨畫的鬼話。

它覺得墨畫說的話,十分合理。

雖然以它作為山神的直覺來說,墨畫這孩子,是個未知的大麻煩。

但拋卻麻煩不說,它心其實還是挺喜歡墨畫的。

氣息清純,模樣可愛。

這多年了,也是唯一一個,會跋山涉水,帶供品來給自己吃的人類幼崽。

雖然偶爾,天真之中,帶了些邪氣。

純正之中,帶了些詭異。

但能跟自己這等山神打交道的修士,還是個小娃子,有些不凡之處,也是理所應當。

“就當結個善緣吧......"

黃山君又吃了口雞腿。

也不知這雞腿是怎做的,真香。

吃人嘴短,它也不好再藏著掖著了,以免在這個小娃子麵前,顯得小家子氣。

“神人有別,這些話,我作為一個山神,本來是不應該告訴你的......

黃山君歎了口氣,“不過你這孩子,有點特殊,現在能碰到我這個山神,將來遇到邪神,也不是沒有可能,看在這些供品的份上,我就跟你說下......

墨畫眼睛一亮,立馬挪了挪屁股,跟黃山君湊得近了些。

黃山君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緩緩道:

“邪神這種事,比較複雜,而且說來話長,你沒有相關的知識,我隻能從頭跟你說......”

“人的神識,是分品的。"

“神的神念不同,既分品,也分階。"

墨畫皺眉,有些聽不懂。

黃山君解釋道:“也就是說,天地間的諸多神明,既按品來分境界,也按階來分神位。"

“譬如我,就是一個二品小山神,'二品'是境界,山神'就是神位,也可以叫神階。"

“神階是由神明本身的“神髓'決定的......”

墨畫心底一顫。

神髓?!

自己殺了羊角奉行和金色邪眸,吞噬之後,使神識進一步“質變"的那個“神髓"!

黃山君道:“神髓是神明的本源之髓,內蘊神明本源,是神念道化的顯現,神髓等階越高,神明的神階越高。"

“形諸於外,有銀色、淡金色、純金色、玉白色、琉璃色等等大道色澤......"

這多種神髓!

墨畫眼睛一亮,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

黃山君說到一半,心底忽然一陣驚悸,有些震驚但又不明所以地看著墨畫,後麵的話也堵在了嘴。

墨畫忍不住道:

“山君,你繼續說啊,神髓......”

黃山君躊躇了片刻,覺得還是應該遵從神明的預感,不宜說太多。

“神髓這種東西,是神明晉升神階用的,跟你沒關係,你一個人類修士,不知道也無所謂......”黃山君含糊道。

墨畫有些不開心。

黃山君怕墨畫追問,立馬跳過這一點,快速道:

“神明的境界,也就是品級,代表著神念顯化的“量',神明的神階,則代表神髓的尊卑,神位的高低,也就是神明‘質'的區分。"

“神明的實力,既由境界決定,也由神階影響。"

“神明的境界,決定了神明身軀外化到極致的體量,品級越高,神明越強,神軀越龐大。"

“但神明的境界,又受神階影響很大。"

“譬如說,最低端的神靈是遊神,高一些的便是像我這樣的山神。"

“一個三品遊神,是可以鎮壓二品遊神的,但三品遊神,未必能鎮壓二品山神。"

“因為境界高了一籌,但神階又弱了一等,真正爭奪權柄時,誰勝誰負,都有可能......”

墨畫聽著很陌生,疑惑道:

“這跟修士的境界,好像有很大區別......”

黃山君頷首道:“這是自然,修士是人,又不是神。"

“這些東西,是神才知道的隱秘,一般神明,是不會把這些東西告訴人類修士的。"

“神念願乏者,不見神明。"

“有時候兩尊山神,在山間爭奪權柄,生死搏殺,無形的神念翻湧,路過的修士,若神念低微,可能就像“瞎子'一樣,什都看不到,也感知不到。"

“哦哦......”

墨畫連連頷首,隨後親自給黃山君倒了杯酒,以謝他傳授神明道學之恩。

黃山君喝著墨畫替他倒的酒,覺得心舒泰了不少。

墨畫又問:“那邪神呢?邪神的神階,是哪一類?神明變成邪神,那祂的神髓,也會被汙染?"

黃山君神色凝重道:“神明墮化成邪神,神階是不會變的,但神髓卻會被汙染......

墨畫愣住了。

被汙染了......

那他吃了邪神的兩份神髓,一份來自羊角奉行,一份來自金色邪眸,豈不是都被汙染過了?

自己已經被汙染了?

墨畫心嚇了一跳,連忙問道:

“被汙染後,神髓是什樣的?”

黃山君麵容嚴峻:“被汙染後,墮化的邪神邪念,會像邪毒一般,寄宿在神髓深處,與神髓融為一體,神髓不死,邪念不消......

“邪神邪念?"

墨畫一怔。

他想起來,那日金色邪眸被劫雷抹殺,其中有個金色羊角大妖魔一般的虛影,被一同抹消了。

那個虛影,莫非就是融於神髓之中的,墮化的邪神邪念?

墨畫緩緩鬆了口氣。

還好自己機智,早就覺得那個金色的“大眼珠子”不對勁,可能暗藏鬼胎,就事先用劫雷給它“消了個毒”。

不然不知不覺中“吃”了邪神的神髓。

自己現在說不定腦袋已經壞掉了。

一旦道心被汙染,神識被吞噬,識海成為邪念的溫床。

自己早晚也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小邪神。

關鍵這種危險,還防不勝防。

沒有神學傳承,對神明之事一頭霧水,即便想提防邪神,也根本無從下手。

“好險......”

墨畫心有餘悸,暗暗點頭,“邪神果然十分可怕!”

差點“吃”了沒消毒的邪神的眼珠子。

黃山君見墨畫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應該是因為自己的話,心中對邪神有了懼怕,不由點了點頭。

知道怕就好......

墨畫轉眼又問:“那我要怎對付邪神呢?"

黃山君一愣,“對付?"

“不是,”墨畫糾正道,“......提防!"

“哦。"黃山君這才點頭,肅然道:“要想提防邪神,首先就要明白,邪神布道的方式。"

“邪神布道,和一般神明布道,是差不多的,但手段會很血腥詭異。"

“邪神會分化布道。"

“因神明也受天道限製,所以一個大邪神,往往會將自己的神軀,分化成諸多一品、二品或三品的“神骸',散布到九州各個低品的州界,以最大範圍,傳播邪道,借人墮落的欲念,反哺自身......

“布道神像,寄生血肉,滋養欲望,吞噬人心......

“邪神還要‘食祀,以人的血肉,還有神識為祭品。”

“尤其是,根植在人心底的畸形的欲望,因果中汙穢的罪孽,血腥而狂熱的信仰,這些對邪神來說,都是上好的祭品......"

黃山君想了想,總結道:

“所以以後,你遇到怪異的神像,邪異的修士,妖魔的祭壇,血肉的祭品,畸形的罪孽......大概率都跟邪神有關。”

“......不要猶豫,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嗯嗯!”墨畫連連點頭,而後眨了眨眼,虛心道,“若是跑不掉怎辦?"

黃山君搖頭,“那我也沒辦法。"

“你是山神,也沒辦法?"

黃山君有點委屈道:

“山神怎跟邪神鬥啊......"

別說邪神了,我連你這個修士小娃子,恐怕都鬥不過......

黃山君心默默腹誹。

“一點辦法沒有?”墨畫又問。

黃山君看了眼墨畫,沉思片刻,這才緩緩道:

“你將來若運氣好,能學到克製神明的陣法,興許還能鬥一鬥......

墨畫一證,隨後精神大振,一雙眸子熠熠生輝。

“克製神明的陣法?!"

“嗯.....”黃山君點頭,忽而一臉警惕,“你別拿來克我啊.....”

“放心吧,你又不是邪神!”墨畫安慰黃山君道,“而且,我們也算是好朋友了。"

黃山君盡管不是太認同“好朋友”這三個字,但也不太敢提出什異議。

朋友總比敵人要好。

“克製神明的陣法,跟一般陣法比,有什不一樣?"墨畫興致勃勃地追問道。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來問神明的事,竟然還能從黃山君口中聽到新的陣法隱秘。

黃山君頷首,“這是自然......”

它歎了口氣,順著破廟的破屋頂,抬頭望天,感慨道:

“天地有大道,大道化萬千,萬千皆為法。"

“陣法便是這萬千大道顯化的法門之一,隻不過比起其他法門,陣法更接近大道的本源。"

“大道萬千,陣法自然也有萬千,門類繁多,規則迥異。"

黃山君看向墨畫,“你們人類常用的陣法,大多以五行八卦等自然之力為主,但其根源,是消耗神識,領悟天道,運用法則,並通過五行八卦等自然靈力,顯現出來......"

“陣法之中,既蘊含神念之力,也蘊含五行八卦靈力。"

“不同陣法,對自然靈力和神念之力的側重不同。"

“對付人,自然以五行八卦的靈力為主。"

“但要對付神......"

黃山君一頓,糾正了下,“要對付‘邪神’......

它把“邪神"兩個字,咬得特別重,意思大概就是我不是邪神,你別來對付我。

墨畫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黃山君這才繼續道:“要對付邪神,就要側重陣法之中的“神念之力'。"

“天地間的法則,以有形傷有形,以無形傷無形。"

“肉身靈力,是為“有形'。"

“血氣化勁力,靈力化法術,可以傷‘有形'的肉身、經脈和氣海。"

“神念是為‘無形'。"

“神明的本體,是天地萬靈凝聚的某類神念,在本命神像未知的情況下,必須以神念之力,才能傷到‘無形'的神明。"

“因此上古之時,一些大能修士,為了克製邪神,便從天地規則之中,顯化了一部分,可以將神念之力,發揮到極致的陣法。"

“這類陣法,重‘無形'之神,輕“有形'之力,對神明鬼祟,有著很強的克製之效,但對普通修士,殺傷力就很弱了。"

“一些古修士,將這類陣法,統稱為......"

黃山君目光微凝,露出深深的敬畏。

“神道陣法!”

神道陣法......

墨畫心底一震,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這個名字,一聽就又帥又強!

想學!

墨畫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問道:

“神道陣法怎學......”

黃山君搖頭,“我是一個小山神,既不是人,也不是陣師,哪知道......”

“而且修界綿延這多年,這種古修士創立的陣法,大半都失傳了,你要想找,也不太好找。"

“即便找到,也很難學的。"

“若是封存在某些修道大勢力中,被當成‘禁忌',更不可能讓你去學。”

墨畫有些失望,“這重要的東西,不應該代代相傳,發揚光大?"

黃山君意味深長道:“上古之時,人族屏弱,殺人最多的是妖,是天魔,是邪神。"

“後來人族強盛了,殺人最多的,就是人了。"

“這種克製神明的陣法,哪比得上‘殺人'的陣法來得重要?”

墨畫一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而且......”

黃山君長眉微挑,目光之中露出一絲傲然:

“既然是“神道'陣法,能發揮極致的神念之力,豈是一般修士,想學就能學,想會就能會,想傳就能傳的?"

“天地神明,滔天偉力,又豈是那好克製的?"

“若是神念不強之人,真的不自量力,妄圖觸犯禁忌,褻瀆神明,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墨畫心中凜然,隨後疑惑地看了眼黃山君。

黃山君被墨畫天真的目光看得一慌,立馬收斂起“傲然"的神色,溫和而謙遜道:

“當然,這都是我聽說的,我一個小小的落魄山神,知道的也不多......”

墨畫目光深邃地看著黃山君。

黃山君表麵含笑,心卻慌得不行。

好在墨畫沒有深究,而是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神道'陣法可以克製神明,那“神念化劍'又是怎一回事?"

“神念化劍之中,也蘊含陣法?"

黃山君鬆了口氣,解釋道:

“這又是另一回事了。"

“另一回事?"

“嗯。”黃山君頷首道,“這世間不是所有修士,都會陣法的。"

“學不了陣法,又要斬殺邪神,或是其他強大的邪祟,便隻能‘另辟蹊徑'。"

“神念化劍就是如此。"

“不會陣法,神識不夠強,便以劍代陣,將劍氣融入神念,化為劍意,形成強大的神念殺伐之力。"

黃山君感歎,“人雖弱小,但的確心智非凡。"

“那,”墨畫又問,“神念化劍和神道陣法,有什不一樣?"

黃山君琢磨了一下,頷首道:

“神道陣法,本意在克製,鎮壓,可以算作一種“封印'。"

“而神念化劍,就是單純的殺伐。"

墨畫疑惑道:“那這說,'神道陣法'其實沒“神念化劍'厲害?"

黃山君有些無奈道:

“這怎好比?會陣法的,肯定優先去學‘神道陣法',不通陣法但會劍法的,才會去學“神念化劍'。"

“兩者截然不同,一個是“封',一個是‘殺’......"

“人的神識天生弱勢,是無法與神明的神念相提並論的。"

“所以真要去殺邪神,人的神識境界,要遠高於神明的境界,而且大概率還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即便勝也是慘勝。"

“萬一落敗,就是神滅道消的下場。"

“神念化劍本就難學,這跟邪神硬碰硬,不知要死多少。"

“神道陣法就不同了,雖然殺不死邪神或一些強大邪祟,但利用陣法,精心設伏,將邪神邪祟成功鎮壓,保一方太平,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以弱克強'的。"

墨畫恍然大悟,又問:“那神明會用陣法?"

這個問題,他很早就想問了。

當時在識海中,自己跟那隻金色大眼珠子打架。

一開始那大眼珠子,還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還是神。

後來自己一用陣法,那大眼珠子瞬間就篤定,自己不是“神明”了。

墨畫就猜測,或許這天地間的神明,不能用陣法?

黃山君果不其然道:“神明用不了陣法。"

“為什?”墨畫很好奇。

黃山君道:“神明者,得天獨厚,秉承天地大道而生,自身便蘊含了一些特殊的大道本源。"

“而陣法,同樣是大道法則的顯化。”

“包羅萬千大道的陣法,其法則若與神明同源,那神明先天就會,不用去學,更無需借陣法來用。"

“若是不同源,該陣法就與神明自身大道相斥,神明沒法學,也用不了。"

“神明的強大,強在道的“純粹'。"

“神明越是強大,自身大道本源越深刻。但同時與其他法則就越排斥,領悟不了其他大道。"

“人則不同,先天大道屏弱,所以可以不斷去學,去領悟陣法,去借陣法運轉諸多大道法則,掌控天地自然之力。"

墨畫恍然。

簡單來說,神明先天就會,所以不用去學。

修士先天不足,所以才要去領悟陣法。

換句話也可以說......

神明得天獨厚,天生便秉承了一部分大道本源,所以學不了其他法則。

修士先天一無所有,不受大道眷顧,反倒可以通過學習,掌控萬千陣法,領悟諸天大道。

這就像是......

墨畫沉思片刻,忽而眼睛一亮:

“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黃山君瞳孔猛然一震,幾乎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後它才回過神,喃喃道:

“是這個道理......”

隻是它看向墨畫的目光,蘊含了一絲隱晦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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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悟道


黃山君隱隱覺得,墨畫這小娃子身上,有一絲絲“大道"的通明,甚至恍然之間,根本不像是個人,而是個秉道而生的幼小神明。

但一晃眼,這種印象又變了。

墨畫剛吃完羊腿,一手的油,就往衣服上擦。

仿佛就是個普通的,爛漫的小修士。

一半是道之上的神性,一半是道之下的人性,彼此交錯。

黃山君神色恍惚。

墨畫卻不知道,黃山君心想些什。

他一邊擦手,一邊還在琢磨黃山君說的神明的知識,覺得受益良多,既漲了見識,也拓寬了修道的眼界。

隻是這類知識,深奧而繁雜。

很多細節,又有些含糊不清。

墨畫一時囫圇吞棗一樣聽了,還有些“消化”不了。

他將關鍵的知識,都默默記下,心琢磨了一會,又問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問題。

黃山君有些神思不屬,但也都一一答了。

就這樣,直到天色漸晚,霞光潑天,墨畫便要告辭離開了。

離開之前,墨畫又將一些瓜果、靈肉、酒水交給了黃山君,貼心道:

“山冷清,杳無人煙,這些供品,你留著慢慢吃,等我有空再來看你......”

黃山君神色複雜。

墨畫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將自己啃幹淨的骨頭,一根一根裝回儲物袋,而後起身,從供桌上蹦了下去,邁開步子就要往外走,可卻被黃山君叫住了。

“小友......”

黃山君聲音溫和道。

墨畫回過頭,疑惑地看著它。

黃山君一身白霧,煙氣嫋嫋,寄宿在山神泥塑之中,麵容有些模糊不清。

“乾學州界,非久留之地。

“你在宗門修行,修到築基後期便離開吧,即便耽擱了些年月,也別超過十年......

“十年之內......應該還來得及......"

黃山君的聲音漸漸低沉,低不可聞。

墨畫皺了皺眉,他想問為什,但見黃山君目光漠然,神色變換不定,便沒問出口,而是點頭道:

“謝謝山君,我記住了!"

黃山君微微鬆了口氣,拱了拱手,道:

“我便不遠送了,小友路上小心。"

墨畫站在破廟門口,也拱手行了一禮,這才轉身離開。

黃山君坐在泥塑之中,目光平和,遙送著墨畫小小的背影遠去,就像是在送別自己的“老朋友”。

老朋友?

黃山君一陣恍惚。

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沒有這種體會了?

白駒過隙,時過境遷,生死流轉,神道落魄,自己哪還有什“老朋友”?

天機嬗變,今後能活著就不錯了......

黃山君又抬頭,看了看天,狹長的眸子,越來越凝重。

“這天......越來越暗了......"

“可惜了,肉眼凡胎的人類看不到......”

“我這枯山小廟,斷垣殘壁,也不知還能不能遮風擋雨......

深山廟宇中,傳來了一聲深深的歎息聲。

.....

墨畫離開了枯山,順路去了趟清州城顧家,找琬姨問了些陣媒煉製的事,又跟顧叔叔打了個招呼,順便旁敲側擊,問了下火佛陀那筆功勳的進度,最後蹭了頓飯,這才返回宗門。

回到宗門後,墨畫趴在桌上,取出紙筆,就開始梳理一下,自己從黃山君口中得知的,有關神明之道的知識了。

陣法是力量,法術是力量,神識是力量。

修道知識,同樣是一種力量。

知識廣博,可以利用認知差,“坑死”別人。

知識匱乏,有了認知障,那被“坑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因此新學的修道知識,要牢牢記住,多多琢磨,好好總結,從而化為己用,融入自己的修道認知之中。

神明相關之事,龐大而駁雜。

墨畫開始在紙上,整理思緒,一點點提升自己的修道認知。

首先是神念存在的問題。

根據與非人的山神,也就是自己的“好朋友"——黃山君的交談,墨畫大概可以推斷......

“神念”是一種寬泛的統稱。

世間一切無形的意識存在,都可稱之為“神念”。

人的神識,妖的妖念,神明的意誌,鬼物的鬼念,以及其他一些邪祟的邪念,本質上都是一種神念。

而在墨畫迄今為止的修道認知中,“神"與“物”,是一體的。

神不可脫離物而存在。

即便是天生的神明,秉承大道法則,擁有強大而純粹的神念之力,也是需要“神像”,或是其他寄生之物的。

邪神寄宿的血肉被毀,就需要另尋寄生的肉身。

墨畫想了想......

就像那個黑衣頭目,被自己以小隕石術轟殺,血肉喪生之後。

他額頭上的邪神之眸,就開始脫離宿主,往自己的額頭鑽了。

邪神尚且如此,更別說其他正統的神明了。

神與物一體,共生共存。

依此推測,一旦神明的本命神像被毀,重則神滅道消,大道盡毀,輕則本源受損,元氣大傷。

甚至極端情況下,不得不寄生血肉,化為邪神......

不過這隻是墨畫目前的推測,事實是否如此,還需要以後有空驗證。

而除了神明,世間的神念之物,還有鬼怪。

鬼又與神不同了。

墨畫托著下巴,將自己迄今遇到的一些邪祟鬼物,都一一回想,心中印證了一下。

首先是黑山寨,山水道童圖中,那個化作道童的青麵小鬼。

小鬼是鬼念,寄生之物,是一幅山水觀想圖。

鬼物有其自身的特性。

墨畫的記憶中,還留有一些零碎的片段。

這些片段,是墨畫吞噬小鬼邪念後,一浮現在腦海中的......

深山之中,一個小道童跟著道士學修仙。

道士在看一本奇怪的書,小道童也跟著看,看著看著,兩人笑容漸漸詭異,便都想吃人了。

道童和道士勾結,欺騙雲遊的修士,開始吃人。

吃著吃著,兩人便沒了人樣。

一個變成赤麵獠牙的惡鬼,一個變成青麵獠牙的小鬼。

後有白衣劍修,踏雲而來,一劍斬了道士變的赤麵惡鬼。

道童變的青麵小鬼卻逃過一劫,遁入圖中,塵封在道觀中......

.....

墨畫根據黃山君說的神鬼之事,大致推測,這道士跟這道童所看的書,應該是一門魔道鬼修的功法。

兩人學了這功法,就成了“鬼修”,身化厲鬼。

所謂“吃”人,應該是“吃”人的神識。

而據黃山君所說,鬼若吃人,必先吃至親之人......

墨畫尋思片刻,覺得甚至有一種可能。

這個道童,其實就是這個道士的兒子。

道士修了鬼功,害怕自己成為厲鬼,第一個就會吃自己的兒子,所以才會把魔道鬼修的功法,給小道童看。

這樣“上陣父子鬼”,父子兩人,一同做鬼,一起去“吃”別人。

道士是父親,是赤麵惡鬼。

道童是兒子,是青麵小鬼。

兩人血脈共通,修同一功法,化作的鬼物,也是一脈相承。

後來劍修斬鬼,強大的赤麵惡鬼被殺,明顯弱很多的青麵小鬼,卻逃出生天,這也不太合常理。

應該是......

道士化作的赤麵惡鬼,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所以以命拖住強敵,讓自己的兒子,也就是道童化作的青麵小鬼逃過一劫。

明明是惡鬼,倒還有幾分......“人情味”?

墨畫一怔,有些不知道怎說才好......

還有一點,讓墨畫很在意。

白衣劍修斬殺鬼物......

能以劍氣斬殺鬼物,那這白衣劍修,修的莫非也是......神念化劍之法?

他不會......還是太虛門的某位劍修前輩吧?

墨畫張了張嘴,被自己的這個猜測驚到了。

“應該不會這巧吧......”

墨畫皺眉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猜測畢竟隻是猜測。

現在赤麵惡鬼死了,青麵小鬼被自己“吃"了,白衣劍修的身影也模模糊糊,難辨身份,不太好印證了。

不過這也影響不大。

墨畫將前因後果,又梳理了一下,微微頷首。

有了神鬼之學的知識,他對山水道童圖,化青麵獠牙鬼的認知,就清晰明了了許多。

以前一些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經曆,因修道閱曆見長,知識增加,也都漸漸想明白了。

墨畫隱隱有一種,心有靈犀,一點通明的感覺。

觀想圖之後,第二個邪祟,是南嶽城中,屍修張全的那張老祖圖。

張全,連通他列祖列宗一大家子,活著的時候是“屍”,死後嚴格來說,應該算是“鬼”。

隻不過死後,顯化的模樣,是各種“僵屍"。

可這就有一個問題:

“鬼若吃人,先吃至親之人,那張全的祖宗圖,養的一大家子屍鬼,為何沒把張全先吃了?"

墨畫皺了皺眉。

張家這一大家子屍修,之所以後代凋敝,隻剩張全一人,是不是因為......

被它們的先人“偷吃"掉了?

最後隻剩張全一人。

張全再被吃,張家就絕後了。

張家老祖宗這才“高瞻遠矚”,約束族中曆代屍鬼,留下張全這一根獨苗,延續香火?

還是說,因為張家的“祖宗圖”比較特殊?

這張觀想圖,天然就適合鬼祟寄居?

墨畫心中十分好奇。

他很想找張全,或是張家曆代列祖列宗化作的屍鬼求證一下,可惜它們都被一鍋“燉”了,又被囫圇“吞”了。

“吞”他們的時候,墨畫的神念已經很強了。

這些屍修鬼念,又被摧毀得比較徹底,所以一些殘存的記憶,墨畫也沒看到多少。

墨畫有些可惜。

但張家觀想圖一事,也提醒了墨畫......

墨畫記得,張家屍鬼被“滅族",餘留下的空白的觀想圖,至今還被自己藏在納子戒中。

而且圖中,現在也有了新的住戶——五行宗的那道,詭異眼眸一般的五行源紋......

墨畫一怔,忽而心底一寒。

詭異眼眸......

有自身邪念,可以分化,可以寄生,蘊含五行法則......

這道五行源紋,其本體不會是一尊......

邪神吧?!

墨畫微微吸了口涼氣。

我隨身帶著一尊邪神?

墨畫喃喃道:“不會吧......”

自從破譯概率太低,“抽”不出二品五行陣法,那幅封存五行源紋的五行陣流圖,就被墨畫丟進納子戒“吃灰”了。

可現在想想,這道源紋麵蘊含的秘密,恐怕一點也不簡單......

墨畫想把五行陣流圖取出來看看,但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知者無畏。

以前不知它的底細,不怎把它放在眼。

但現在既然知道,這道源紋的存在十分詭異,甚至可能是“邪神",墨畫也不好一點警惕沒有。

過段時間再說......

等自己境界再高點,神識再強點,或是再“吃”點神髓,神念進一步質變之後,再抽空仔細看看這道源紋。

除了這些之外,墨畫印象中的“鬼”似乎沒有了。

還有的,就是瑜兒夢魔中的“妖魔"了。

墨畫暨起了眉頭。

這些“妖魔”有些特殊,它們畸形怪狀的,肢體人畜混雜,顯然不像是“鬼”。

那就是......天地間的邪祟?

還是說,它們是邪神支配下的傀儡或是奴仆?

墨畫將“妖魔”兩字,寫在紙上,又在後麵備注了“邪祟”和“邪神奴仆”的字眼。

這是一時的推斷。

後麵見的多了,洞悉了這些“妖魔”的本質,再來糾正。

鬼念和邪祟,墨畫大概分清了。

之後就是神明了。

有關神明的知識,墨畫回想起來,發覺黃山君說的也不是特別多,而且肯定也隱瞞了什。

譬如境界和神階的奧秘。

遊神、山神之外,還有哪些神明?

河神?川神?土地神?

天神?古神?

境界高深的神明,神軀龐大,如何寄生在神像中?

祂們平時都在哪?

不會就浮在天上,神軀龐大得跟山一樣,天天看著世間的人類吧......

而人類神念弱,所以看不到祂們?

神髓的品質,又具體對應何等大道色澤,那些純金色、玉白色還有琉璃色的神髓,究竟從哪才能弄到......

.....

墨畫知道的越多,越覺得自己未知的越多。

這世間真是深奧啊......

墨畫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這些東西,黃山君沒說。

有可能是它根本就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它知道了,但故意沒說。

墨畫也不好強求。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己也有些話,是不想告訴別人的。

而目前這些神明知識,也差不多夠用了。

墨畫根據這些“神明隱秘”的知識,以及黃山君說的其他信息,開始做下一步的打算。

首先,是神念化劍。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這門神念劍訣,按理來說,應該就藏在太虛門內。

但墨畫打聽了許久,都沒有太多線索,隻能後麵留心,繼續再找了。

墨畫忍不住遐想了一下。

等自己長大了,長高了,也學太虛門的前輩們,穿一身惹眼的白色道袍,然後禦劍雲遊,見到邪祟鬼怪,便神念化劍,一劍斬之。

想想都十分瀟灑......

墨畫越想,越覺得這門神念化劍非學不可!

然後是神道陣法。

既然是陣法,墨畫自然也很想學。

而且學了天衍訣,就等於上了“賊船”,將來很有可能“得罪”邪神。

能克製神明的神道陣法,顯然也至關重要。

隻可惜黃山君是個山神,不懂陣法,隻聽聞有這類陣法,但根本不知道,所謂的神明陣法,究竟是什。

是兩儀三才、四象五行、七星八卦陣法門類中的一種?

還是與這些陣法,都截然不同,是完全不同的陣法分支?

這也要他自己以後去尋覓和領悟了。

墨畫有點心癢,又有些期待。

神念化劍和神道陣法,都要慢慢去找,暫時急不得。

目前最關鍵的,還是修為問題。

要想辦法弄到“神髓",使神識進一步質變,從而為築基境的突破掃清障礙。

神髓彌足珍貴。

神明身上才有神髓。

墨畫目前認識的神明,隻有黃山君一個,但再怎說,他也不可能對黃山君下手,把它的神髓給抽出來。

黃山君可是好朋友!

不光黃山君不行,對其他正經神明,也不能下手。

這樣一來,就隻剩唯一一條,充滿禁忌和血腥的道路了......

狩獵邪神!

墨畫微微歎氣。

邪神太過強大。

以他現在的神念之力,肯定不是邪神的對手。

但通過對神明的認知,墨畫也找到了一些漏洞。

如黃山君所說:

“邪神會分化布道......”

“......一個大邪神,往往會將自己的神軀,分化成諸多一品、二品或三品的“神骸',散布到九州各個低品的州界,以最大範圍,傳播邪道,借人墮落的欲念,反哺自身......"

統一的強大的邪神“神軀”,自己不敢下手。

但散諸九州,分化布道的邪神“神骸",也大多就是一品和二品的境界。

三品就算了,肯定打不過。

但一二品的邪神之骸,應該不是自己的對手。

柿子要撿軟的捏。

邪神要挑小的“吃"。

墨畫點了點頭。

那日黑衣頭目身上寄生的金色邪眸,應該就是邪神大荒之主,分化之後,用來布道的“神骸"之一。

隻要準備周全,不走漏風聲,偷偷摸摸“吃"一兩個邪神的神骸,大荒之主應該發覺不了。

畢竟墨畫聽那大眼珠子說過,“大荒無盡,萬千神骸......"

這個萬千,不知是實指——的確有萬千具分化的“神骸”,還是虛指,隻是想誇張地說明,荒神很強,神骸很多......

但無論如何,神骸數量肯定不是小數目。

吃一個兩個,祂堂堂大荒的主人,不疼不癢的,應該也不會小氣,跟自己計較。

隻是手腳要隱蔽些,最好還是別讓祂知道。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一旦吞噬“神髓”,神性增強,人性潰散,初心會喪失,道心也會變得越來越冷漠。

墨畫暨了暨眉頭。

他不想變成一尊冷冰冰的小邪神。

但這個問題,似乎又有些無解。

他甚至沒問黃山君,因為黃山君是山神,是神而不是人,它不需要考慮“人性”的問題。

墨畫趴在桌上苦思冥想。

他把神明相關的修道知識,一遍又一遍仔細回想,反複思索。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忽而生出一絲明悟。

他發現自己過於高看“神明”了,也有些過於高估“神性"了。

不必將神視為“神"。

神明雖秉道而生,是強大的,無形的神念存在,但也是天地眾生,萬物生靈之一。

神明屈從於大道。

人性是道,神性亦是道。

修士求的是天道。

既然如此,人也好,神也好,本身都是“大道”的一部分,並非絕對的矛盾。

既然都是“道",兩個可以都要!

秉持人性,磨礪神性,神人一體,融為契合大道,堅不可摧的道心。

這似乎才是,自己要走的路!

一念及此,墨畫如醍醐灌頂,心神通明。

眸中微光一閃,天機浮沉,黑白淡金,三色交織,熠生輝。

識海之中,仿佛傳來了道碑隱約的顫鳴之聲。

墨畫覺得自己的神念之上,有淡金色紋路,沿著謎天大陣的軌跡,一閃而過。

冥冥之中,他對“天道"的理解,似乎又深刻了一分,這種領悟,如同融入了本能,刻進了道心......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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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3-22 21:31:58
第六百七十五章 輔助


許久之後,墨畫從“頓悟”的狀態退出,心神通明。

眸中三色消退,諸多了悟,靜靜沉於心底......

不必把神當做“神"......

神性與人性融為一體,磨礪道心。

這樣一來,墨畫心中就沒了顧慮,也就可以正式開始自己“吃"神的計劃了!

強大的邪神“吃”不起,所以簡簡單單,先吃些布道的“神骸"。

墨畫又取出一張紙,開始安排計劃。

他先在腦海中設想了一下過程:

要吃神骸,就要先找到神骸,然後把神骸搶過來,以神念鎮壓,用劫雷消毒,“吃"掉神髓,再通過“神性"的同化,磨礪道心。

這麵有兩個問題:

一個是找神骸,第二個是搶神骸。

找神骸需要線索。

目前有關邪神,也就是大荒之主布道“神骸"的線索,最直接的就是那夥黑衣人販子。

他們一身黑衣,遮著麵容,使用沒有明顯特征的製式靈器,在暗地做著販賣修士的勾當。

死後甚至會以魔氣毀屍,以免身份暴露。

這群黑衣人有組織,有紀律,人數不少,手法斕熟,行事隱蔽,必然跟“邪神”有關。

更何況,他們的頭目,額間還寄宿著一枚血異邪眸

這隻邪眸,就是大荒之主的“神骸"之一。

黑衣頭目被墨畫殺了,屍體化為了黑水,埋葬在了小雲城外荒山的一處偏僻的山穀。

但他的麵容,卻被墨畫記下了。

墨畫決定之後有空,就從這“黑衣頭目”的身份開始查起。

除此之外,還有人販子,也是一條線索。

“人販子......”

墨畫微微皺眉。

自從他來到乾學州界,也遇到過不少人販子。

從一開始拐賣瑜兒,也想順帶拐賣自己的蔣老大......

到後來的禿鷹,以及被道廷司通緝的一眾罪修。

甚至以火佛陀為首的,滅謝家滿門的一眾魔修,也未必沒做過“販賣”修士的事......

這些人,不會都跟“邪神"有關係吧......

可是......會有什關係?

這麵的關係錯綜複雜,隱晦難明,估計還缺少一些關鍵的線索。

墨畫撓了撓頭,暫時還想不明白,便隻將“人販子”和“黑衣頭目”兩條線索記下了,想著以後“順藤摸瓜”,先從這兩點下手。

找“神骸”的事,暫時有思路了,之後就是搶“神骸”了。

這個就比較麻煩了。

墨畫稍稍琢磨了下......

神骸布道,必然有信眾,或者是爪牙,亦或是被神骸寄生的“神仆”。

要想搶神骸,必須要先解決信奉邪神,甘願淪為邪神爪牙的“人",之後才能考慮,解決“神”的事。

“神”的事,反倒還好。

隻要挑乾學州界周邊毗鄰的一二品小州界,小仙城下手,那對手一般也就是一二品的小“神骸”

它們隻要敢鑽進自己的識海,那就是有來無回的“肉包子”。

有劫雷在,神骸中即便存在的邪神意誌,墨畫也不會怕。

所以,目前階段來說,最麻煩的反倒是“人”。

也就是類似黑衣人販子一樣的邪神信眾,或者是爪牙。

墨畫發現,要對付他們,自己的實力就明顯不夠了。

築基後期......

墨畫想了想,覺得還是保守點,築基中期以下吧......

築基中期以下的邪神爪牙,一個兩個,墨畫自己倒是能解決。

但一旦多起來,光靠他自己,就很吃力了。

尤其是對付築基中期修士,估計要手段盡出,還必須出其不意,不能讓他們事先知道自己的底牌,以有心算無心,陣法和禁術並用,再加一些算計,一點點心機,一層層欺騙,才能勉強取勝。

很累的......而且凶險也大,容錯率也很低。

畢竟自己這小身板,若不行事周全,布局周密,有一點疏忽大意,怕是就陰溝翻船,小命嗚呼了。

上次跟那個築基中期的黑衣頭目交手,墨畫就深有體會。

最關鍵的一點是,底牌不能經常暴露。

隱匿術、畫地成陣、小隕石禁術......

這些手段,都是越隱蔽,效果越好,一旦被人事先知道了,有了提防,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譬如每個敵人,都帶一個“窺隱”的靈鏡,走到哪都布顯影陣......

或是看不清的路不走,晚上的路不走,有可能被布下陣法的路不走,時時刻刻,小心腳下,不要被陣法暗算;

又或者全身盔甲,全副武裝,道袍上還畫著水甲靈陣,用來抵禦自己近身的小隕石術......

甚至根本不給自己近身的機會......

墨畫想想都覺得頭痛。

自己隻有一個人,沒有世家根基,本身肉身不強,靈力低微,“硬實力”是比較弱的,還是挺怕被人算計或是針對的

自身的手段,能少暴露就少暴露。

墨畫默默沉思著。

“需要找人幫忙......”

有了幫手,自己才能跟著混。

有人在前麵頂著,或是正麵對敵。

自己隻要躲在暗處,用些法術,給點控製,幫幫忙就好,也不用太過暴露底牌。

即便被人發現了,自己一個“小混子”,也不會引人注目。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沒什幫手了。

原本慕容師姐,楓師兄他們,修為深厚,道法不凡,經驗也豐富,是能幫一幫自己的

但他們是師兄師姐,高了一屆,有自己的事要做,後麵不一定能一起玩了。

這樣一來,就隻能找自己同屆的弟子了。

最合適的人選,就是程默和司徒劍他們......

墨畫砸了咂嘴。

雖然這說不太好,但程默和司徒劍,都有那一點“菜”了......

他們剛入門,盡管根基深厚,但畢竟隻有築基初期修為;

盡管道法不俗,但畢竟實戰不足;

盡管天賦悟性都不錯,但和邪修魔修打交道的閱曆幾乎為零,經驗尚淺;

盡管他們比墨畫長得高,年齡也比墨畫大一兩歲。

但在墨畫眼,都還是太“嫩"了......

與邪神邪修打交道,一個不慎,是可能送命的。

之前程默他們,被黑衣修士追殺,差點就凶多吉少了。

後來在廢舊的煉器行,圍攻黑衣頭目,被邪眸的血光一照,神智失常,動彈不得,也幾乎是命懸一線了......

墨畫歎了口氣。

這種情況下,自己這個“小師兄”,也不忍心帶他們去冒險

指望道廷司也不行。

他總不能跑去跟顧叔叔說,自己想‘吃'邪神了,讓他找些道廷司的執司,幫自己抓邪神的信徒......

顧叔叔是個“陣盲”,又不修神識,肯定不信。

用“抓人販子"當借口?

墨畫想了想,也搖了搖頭。

抓人販子道廷司自己去就行,肯定不會帶著自己玩。

更何況,自己是宗門弟子,要在太虛門修行,隻有旬休才能外出。

時間不吻合,道廷司有什行動,也不可能等自己

道廷司內部,還有可能有叛徒。

算來算去,還是隻能找程默他們......

大家都是同門,上課也好,旬休也好,時間上也一致。

他們還喊自己“小師兄”,請自己吃過雞腿,經曆黑衣人販子一事,大家勉強也算同生共死,並肩作戰過了。

雖說是世家子弟,但年少熱血,也沒沾上什紈垮習氣,倒還是挺好相處的......

墨畫微微歎氣。

就是“菜”了點......

修為不夠,經驗也淺

墨畫又琢磨了片刻,轉念又想道:

“經驗也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很多事情,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事,程默他們天資不差,一些凶險的事,經曆過後,自然就有經驗了......

“風險倒是有一點,不過有自己跟著,多少應該好一些......

“最大的問題,反倒是修為和實力......

墨畫皺了皺眉,忽而一愣,莫名想起了四個字。

“輔助殺伐。"

當年莊先生的話,又一字一句,浮現在墨畫的腦海中。

“不主修殺伐,而是去輔助殺伐......”

“主修殺伐,是與眾天驕爭鋒。"

“輔助殺伐,是幫天驕競爭。"

“你輔助殺伐的手段越強,他們就越不敢得罪你。"

“這樣一來,你沒有世家,但任何世家,都可以成為你的助力......

“在功利且勢利的修道勢力中,在靈根功法道法卓越的眾多天驕中,你也會有一席之地!"

墨畫茅塞頓開,恍然間又想起了一句話:

水善萬物而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輔助殺伐,可以提升程默他們的實力,讓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幫自己“打工”,追查邪神信眾,狩獵邪神。

同時,即便不依賴“小師兄”的頭銜,輔助殺伐的路子,也能幫助自己在同門中真正立足,讓他人不敢小覷。

因為輔助他人殺伐,自身不出風頭,也不會遭一些天驕忌恨,不會成為一些大世家的眼中釘

他們說不定,還要反過來拉攏自己。

最關鍵的是,能藏在幕後。

墨畫還記得,師父教自己輔助殺伐的時候,也說了另外一段話:

“出頭的椽子先爛。

“你不能出頭,也不用出頭。”

“學會藏在暗處,學會借勢,在各大勢力中如魚得水,左右逢源,這樣一來,才能真正走得長遠,一步步精進修為,領悟陣法,求得真正的大道......”

輔助殺伐,避人鋒芒,藏身暗處,學會借勢。

這些話,墨畫當初還不大明白,如今身處乾學州界,才深有感觸。

乾學州界,表麵平靜,背地暗流洶湧。

罪修、邪修、魔修混雜。

人販子更是像“蟑螂”一樣,本以為沒有,但稍不留神,就冒出來一窩。

還有邪神潛伏,邪欲滋生,以及邪惡的因果蔓延......

自己的確是要韜光養晦,以免被人盯上。

墨畫漸漸明白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既然如此,自己這棵小樹苗,就要安安分分藏在樹林,不能出風頭,以免遭受狂風摧殘。

太虛門就是樹林。

身邊的同門弟子,就都是樹木。

他們越優秀,越強大,自己就藏得越好。

而後自己就能借著一大片樹林,和林中茂密的樹木來掩蓋自身,從而吸取養分,默默生長,最終在不經意間,成為一棵參天大樹!

墨畫眼眸微亮,同時心中感歎。

師父真厲害!

這久遠的事,都被師父謀劃到了。

“輔助殺伐!"

墨畫確定了目標,心中的思路也漸漸明晰:

以自身能力,輔助殺伐,提升程默他們的實力。

然後在程默他們的幫助下,追查人販子,狩獵神骸,吞噬神髓。

自己躲在暗處,盡量不出風頭。

同時也想些辦法,將自己的底牌,藏得更深一些。

之後就靠“輔助”的能力,在宗門混日子!

墨畫默默點了點頭。

隻是這種事,還有很多細節要考慮好。

尤其是狩獵邪神,畢竟凶險很大,現在就喊上程默他們,可能有些早。

但輔助殺伐的事,可以優先考慮。

究竟如何輔助殺伐?

有哪些手段,哪些限製,如何在鬥法廝殺中運用?

這些都要花時間研究研究。

之後的日子,墨畫都在考慮“輔助”的事。

想來想去,也都逃脫不了“陣法”和“法術"的範疇,尤其是“陣法”的應用最為關鍵。

但陣法的應用......

墨畫自己用起來,倒是挺簡單的,神識禦墨,直接就能在地上畫了。

但通過陣法應用,“輔助"他人,就涉及陣法設計、陣媒煉製、以及與同門弟子靈根、功法、道法和戰鬥習性的契合等問題。

墨畫要先考慮清楚,然後才能下手去做。

之後幾日,墨畫下課或是休息的時候,隻要有空閑,就琢磨著這個問題。

一日正午,墨畫正在弟子居吃飯,一邊啃著雞腿,一邊琢磨陣法。

程默卻突然坐在了墨畫旁邊,裝模作樣,唉聲歎氣起來。

可他唉聲歎氣了半天,墨畫都沒理他。

程默將一隻“雞腿",偷偷“上供”給墨畫,然後眼巴巴地望著他。

墨畫接過雞腿,點頭道:“什事,說吧。”

程默這才大喜,感慨道:“墨畫,功勳太難賺了。"

“嗯。”墨畫咬了一口雞腿。

“我這一整個月,一共就賺了五十點功勳。"

“哦。”墨畫腮幫子鼓鼓的。

“做普通任務,根本賺不了多少功勳......"

“我畫陣法還行......”墨畫道。

程默神情複雜,心羨慕,又有點小嫉妒。

墨畫雖然靈石不多,但要論起功勳,又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土豪",比他們富裕多了。

“我功勳快花完了......”程默無奈道。

“哦......”墨畫吃著雞腿,無動於衷,忽而一證,警覺地看著程默:

“你不會是找我借功勳吧?我是不會借你的......

他有很多陣法要學,功勳自己都不夠用。

“不是......”程默訕訕道。

“那你想做什?”墨畫疑惑。

程默悄悄道:“墨畫,你有沒有什,快速賺功勳的門路?"

“陣......”

“陣法不算。"

程默斬釘截鐵道。

讓他這個陣法笨蛋,畫陣法賺功勳,不是讓殺豬的去繡花,純粹難為人......

程默有些幽怨地看著墨畫。

墨畫歎了口氣,“那我也沒辦法了......”

程默搖頭,篤定道:“你肯定有辦法。"

墨畫疑惑,“你怎這確定?”

程默小聲道:“你這聰明,有荀老先生做後台,有道廷司的典司做叔叔,殺人越......不是,是‘懲惡揚善'的手法那熟練,肯定知道特殊的門路。”

墨畫糾正道:“荀老先生不是我的後台。"

程默一臉不信。

墨畫有些無奈,問道:“你想要哪種門路?”

程默猶豫片刻,做賊一樣道:

“還有人販子抓......”

墨畫有些意外,但還是搖頭道:“人販子又不是老鼠,想抓就抓......”

“一個月抓一次也行啊,三百功勳啊!”程默苦著臉。

他現在一個月才五十。

墨畫吃著雞腿,沒有作聲。

“其他罪修也行......"程默見狀歎道,“現在做任務的弟子太多了,好一點的任務,早被搶了,能搶到的,大多功勳點都少。"

“一些功勳值豐厚的任務,我們懸賞經驗淺,任務履曆不夠,別人也不讓我們接......

“我“們'?”墨畫眉毛微挑。“還有誰......”

“還能有誰,就司徒劍他們唄......"

程默又歎了口氣,“按照這個進度,我猴年馬月,才能攢到足夠的功勳,換靈物淬體......

程默開始在墨畫麵前賣慘。

墨畫聽了,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原本是不想這快帶著程默他們玩的。

直接打邪神的主意,風險的確大了。

對程默他們來說,也還太早了。

可如今他們賺不到功勳......

墨畫心思微動。

要不先帶程默他們玩玩,練一練手?

從簡單的做起,先抓些罪修,簡單鍛煉一下,然後由易到難,再去找黑衣人販子那夥邪神爪牙的麻煩?

程默見墨畫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在想些什,但似乎明顯有轉機了,不由眼睛一亮,立馬又遞過一隻雞腿,鄭重道:

“小師兄,靠你了......

墨畫接過雞腿,想了一會,歎了口氣,故作為難道:

“我先考慮考慮吧,如果有眉目了,我再跟你們說。"

程默大喜,連忙道謝道:

“多謝小師兄!以後你就是我親哥!"

墨畫已經做了很多次程默的“親哥”了,有點不大稀罕了。

不過帶著程默他們,先賺點功勳,似乎也沒什問題。

輔助殺伐,也沒聽起來那簡單。

具體如何去做,也可以拿他們做“小白鼠",先試驗一下。

墨畫微微頷首,漸漸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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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休的時候,墨畫又去了一趟顧家。

他想去顧家找顧叔叔,問一下能不能走走門路,通過顧叔叔在道廷司發任務,然後自己去接任務,抓罪修,賺功勳。

如果顧叔叔同意,那自己就有了一條連通道廷司和太虛門的,完整的賺取功勳的“產業鏈”了。

“產業鏈”成型後,以後就可以自己找任務,自己發任務,自己接任務,自己做任務,省時省力地賺取功勳了。

他現在雖然不太缺功勳,但也隻是現在。

以後用到功勳的地方多著呢,功勳多少都不嫌多。

當然前提,是顧叔叔答應。

之前墨畫沒把握,不過經過火佛陀的事,憑自己現在跟顧叔叔的“交情”,墨畫覺得,顧叔叔還是有可能點頭同意的。

就算他不答應,也總歸要試試。

隻是到了顧家,剛進大門,墨畫卻意外碰到了一個修士。

身材壯碩,麵宇軒昂,目光堅毅,皮膚微黑,身上的肌肉跟鐵塊一樣,血氣凝練,修為深厚。

此人正是顧家孤山煉器城中,那位三品金丹境的煉器師,顧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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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過往


“顧師傅?”墨畫有些詫異。

顧師傅對墨畫露出善意的微笑,拱手道:

“小墨公子。"

“您不在孤山城?”墨畫問道。

“臨時有事,要來清州城一趟。"顧師傅語氣和善道。

“哦。"

墨畫點了點頭。

顧師傅略作遲疑,便笑著道:

“上次在孤山城,顧某招待不周。這次相遇也是有緣,顧某想請小墨公子喝杯薄酒,不知小墨公子有沒有空......

盡管顧師傅已經表現得很親切了,但他一個金丹修士,對墨畫一個築基修士賠笑,麵容還是有些違和。

而且看出來,這種曲意逢迎的事,顧師傅不太擅長做。

墨畫搖頭,“我不喝酒。”

尤其是烈的酒,太辛辣了。

果酒倒是可以,但一般修士又不把果酒當成酒。

顧師傅目光有些失落。

墨畫道:“吃飯可以。"

顧師傅一怔,隨後心中如釋重負,堅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好。"

能答應就好。

此時天色還早,顧師傅猜墨畫還有事要做,便不打擾他了,隻約定道:

“清州城內,有一家仙鶴樓,靈魚鮮美,正午時分,我便在仙鶴樓備好宴席,恭候小墨公子。"

“叫我墨畫就好了,不用叫‘公子'。”墨畫道。

顧師傅點頭道:“好的,小墨公子。”

墨畫不知說什好。

告別顧師傅,墨畫又去和琬姨打了個招呼。

聞人琬正在陪瑜兒玩。

瑜兒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也一天比一天活潑,以前還是小小的虛弱得令人心疼的模樣,現在活蹦亂跳,已經有些小小的調皮了。

聞人琬因此對墨畫感激不已,越發覺得把瑜兒送進太虛門,跟在墨畫身邊,是個正確無比的決定。

“在宗門遇到麻煩,若不好解決,就去找慕容長老,我和慕容長老情同姐妹......”

“宗門外的事,就去找長懷。”

聞人琬指了指坐在一邊喝茶的顧長懷。

“他是典司,雖說隻是三品金丹,但在道廷司,還是有點威望的。"

“你有了麻煩,長懷若不關照你,隻管回來跟我說......

聞人琬說完,又看了一眼墨畫,莫名有些心疼,歎道:

“這整個乾學州界,這多宗門,這多弟子,也沒誰像你這孩子這樣,小小年紀,就孤身一人在此求學了,父母親人都不在身邊,沒人依靠,也沒人疼......

“怕是在宗門被人欺負,也不敢說出來......

聞人琬還是有些擔憂。

顧長懷就默默坐在一旁,麵無表情地不想說話。

到底誰會欺負他?

火佛陀那一個凶殘的魔修,追殺墨畫無果,結果自己的胸口被炸穿了。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這乾學州界,明麵上除了那些宗門長老,老祖宗......

還有四大宗,那些真正大世家嫡係中的嫡係,天生天靈根的,天驕中的天驕,到底誰還能欺負他啊?

再者說,這些大人物,真天驕,都是高高在上,完全活在另一個世界,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和墨畫有交集。

哪犯得著,特意來欺負他一個小小的太虛門弟子。

顧長懷歎了口氣。

他之前就很委婉地跟聞人琬提過,墨畫這孩子隻是看著單純,其實一肚子壞水,小心眼黑著呢,根本不用為他操心。

栽在他手的罪修邪修,都不知有多少了。

結果沒勸說成功,反被聞人琬數落了一頓,說他器量狹小,背後說一個孩子壞話,恬不知恥。

人隻願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

顧長懷無奈,此後也就識趣了,不再提起這件事。

每次聞人琬關心墨畫,擔心墨畫被人欺負,他也就裝作聽不見。

墨畫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

“琬姨,宗門長老、師兄師姐、還有同門對我都很好,您不用擔心的。”

聞人琬這才欣然頷首。

之後兩人又寒隨了幾句,說了些宗門的八卦,還有瑜兒在太虛門修行的情況。

聞人琬就要離開了

她留在清州城,也不會清閑,除了照顧瑜兒外,附近十來個大大小小的仙城中,一些上官家、聞人家還有顧家的產業,都是由她一手操持的。

隻是臨別前,聞人琬目光微沉,還是對墨畫叮囑道:

“那個顧師傅......你若有訴求,便可問他,他若有什企圖,你不必理睬。”

墨畫一怔。

聞人琬便委婉道:“前些時日,他托了些人,向顧家打聽了你的身份。”

墨畫恍然,便笑道:

“謝謝琬姨,我知道了。"

聞人琬見墨畫心有數,也溫婉地笑了笑,便起身離開了。

客廳就隻剩墨畫和顧長懷兩個人了。

顧長懷坐在角落,一臉漠然地喝著茶。

墨畫悄悄湊上去,小聲道:

“顧叔叔,你今天怎有空啊?"

顧長懷眼皮都不抬,用杯蓋撤著碗的浮沫,“道廷司的修士,又不是拉磨的驢,總歸有些休沐的日子。"

顧長懷喝了口茶,將杯子放下,“說吧,找我什事?"

墨畫疑惑,“你怎知道,我找你有事?"

顧長懷瞥了墨畫一眼,“你猜。”

墨畫一愣,“顧叔叔,你怎學我說話?”

顧長懷一窒,忍不住道:

“你說不說?不說我可走了。

“嗯嗯,”墨畫連連點頭,隨後也不藏著掖著,而是開門見山道:

“顧叔叔,假如我有了罪修的線索,你能從道廷司直接發懸賞?"

"然後我接了懸賞,完成了任務,賺了功勳,道廷司也抓了罪修,一舉兩得!"

顧長懷神色一怔,不由看了墨畫一眼:“你算盤打得還挺好......”

墨畫謙虛道:“還行吧......”

顧長懷搖了搖頭,拒絕道:“這個不合規矩。"

墨畫撇了撇嘴,一臉的不信。

他對比過了,自己的計劃明明從頭到尾,都和道廷司的流程差不多。

道廷司從別處得到線索,發布懸賞,跟從自己這得到線索,發布任務,也沒什區別。

這中間也沒有收受賄賂的事。

更何況,自己也沒靈石去賄賂顧叔叔。

純粹是顧叔叔不願意幫忙。

墨畫就討價還價道:“顧叔叔,你不幫我,以後我也不幫你了。"

顧長懷哼了一聲,“我要你幫什?"

說完他心一怔,意識到有些不妙。

墨畫狡黠一笑,就豎起手指,一個一個數給他聽:

“像是罪修的線索啊,陣法的勘查啊,傳書令的還原,封紋和密紋的破解......

“而且我現在才築基初期,陣法肯定會越學越好。"

“你現在不幫我,以後有事求到我這,就別怪我不講交情了!"

墨畫板著個小臉。

顧長懷覺得嘴鮮嫩的茶水都有些泛苦了。

被要挾了!

他這個堂堂道廷司典司,被一個十來歲的小鬼要挾了......

真是豈有此理。

顧長懷沉默許久,心思轉動,但想了許久,還是沒辦法。

而且墨畫說的沒錯,以他如今的陣法水準,以後道廷司的事,說不定還真要找他幫忙......

顧長懷歎了口氣,“就算我發了懸賞,你也不好接......

“懸賞是對宗門發的,不是對你一個人發的,你能接,別人也能接,我就算發了,任務也未必會落到你頭上......”

墨畫疑惑道:“不是要你同意才行?"

顧長懷道:“懸賞有要求的,別人若符合要求,一般我們也不好拒絕。"

“那要求設嚴格些?"墨畫道。

顧長懷挑了挑眉毛,“比如?”

墨畫想了想,“比如:築基初期,會隱匿術,會二品陣法,會水牢術......這些?”

顧長懷麵無表情,“要不,我直接標注一下,此懸賞隻給太虛門築基初期,一個叫“墨畫”的弟子接取。”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太明顯了點?”

顧長懷沒好氣道:“你還知道明顯?"

墨畫小聲嘀咕了一句,“又沒有什關係......”

顧長懷無奈,沉思片刻道:

“我想想辦法吧,過段時間跟你說。

墨畫大喜,“謝謝顧叔叔!"

顧長懷微微點頭。

他考慮了下......

這種事雖說有些走後門的嫌疑,但也並非完全“不合規範",以功勳換功績,本就是道廷司的原則。

而且,墨畫的陣法造詣淵博得......有點可怕。

以後道廷司一些棘手的案子,涉及刁鑽複雜的陣法的,說不定真要求到墨畫這孩子頭上。

這絕不是自己被要挾了,而是道廷司為了拉攏“特殊陣法人才",而進行的“互利互惠”的合作。

這一想,顧長懷心就坦然多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微微頷首,覺得茶味沒那苦了。

目的達成了,天色也不算早了,快到午時了,墨畫就跟顧長懷告辭了。

“顧師傅要請我吃飯,我先走了。"

顧長懷微怔,“顧師傅?"

“嗯。”墨畫點頭。

“哪個顧師傅?"

顧長懷皺眉,他想到了適才聞人琬提及的“顧師傅”,又道:“我們顧家的煉器師傅?"

墨畫點頭道:“顧家孤山三品煉器行,金丹境的顧師傅!"

顧長懷看著墨畫,一時有些怔忡。

偏遠的孤山城,三品煉器行,顧師傅,還是金丹境......

“請你吃飯?"

顧長懷的神情更費解了。

墨畫歎了口氣,“唉,沒辦法,顧師傅盛情難卻,我也推脫不了。"

顧長懷一時無語了。

他想不明白。

顧家之中,琬兒表姐把墨畫這孩子,當親子侄一樣看待;

姑母紅長老也常說墨畫這孩子乖巧聰明俊俏,等他長大了些,一定要親自給這孩子找門親事;

顧安顧全兩人,也時不時把“小墨公子”掛在嘴。

現在就連偏遠之地,一個顧家的三品煉器師,也要特意請墨畫吃飯......

顧長懷微微吸了口涼氣。

這孩子才來多久啊,一年多的時間,就混成這樣了......

要是再過個十幾年,顧家不會幹脆就姓“墨"了吧?

墨畫見顧長懷一臉惆悵,還以為是自己有人請吃飯,而沒人請他,所以心中悵然若失,便悄悄道:

“顧叔叔,要不......你也一起去?”

“聽說是去仙鶴樓吃靈魚,味道可鮮美了......

顧長懷臉色頓時黑了起來。

墨畫便識趣地不再說了,隻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去就不去唄,不識好人心......

這話被顧長懷聽到了。

眼見顧長懷臉色更黑了,墨畫立馬起身道,“不能讓顧師傅久等,我先走了!"然後就一溜煙地跑了。

客廳空曠,隻留顧長懷一人坐在原地,無奈地又歎了口氣。

......

清州城,仙鶴樓。

三樓雅間。

桌上擺著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湯。

菜是品類不同的靈魚,湯是晶瑩可口的魚湯。

墨畫吃著鮮嫩的魚肉,小口啜著鮮美的魚湯,眼睛微微眯起,開心得不行。

顧師傅見墨畫吃得開心,默默鬆了口氣。

兩人一邊吃,一邊說了些白開水一樣寒的廢話,墨畫便說起正事:

“顧師傅,有件事,我想請您幫個忙。"

顧師傅不僅不覺得麻煩,反而十分高興,慷慨道:

“小墨公子盡管說,隻要是力所能及的事,顧某定當不遺餘力。"

墨畫笑了笑,問道:“顧師傅,您能幫我煉製一些陣媒?"

“陣媒......

顧師傅並不覺得意外,也沒有多問,而是爽快道:

“沒問題!"

而後他又問道:“就是不知,小公子想要什樣的陣媒?”

墨畫早有準備,他從儲物袋中,取出幾張圖紙,遞給了顧師傅。

圖紙上麵,是他抽空根據陣法結構,以及自己的需求,自行設計的一些陣媒。

陣媒類型也比較簡單,大多是一些基礎的陣旗和陣盤。

顧師傅甫一入眼,就覺得有些粗糙,的確像是新手設計的東西,但他同樣什都沒說。

雖說粗糙了些,也會浪費一些煉器材料,但功能完備,結構齊全,用起來是沒問題的。

“小公子要多少?"顧師傅問道。

墨畫本身並不富裕,也不喜歡打腫臉充胖子裝“大款”,就老老實實先問道:

“多少靈石一個?”

顧師傅有些意外,他還是很少碰到像墨畫這樣行事風格樸實的“公子”的。

“公子若要的少,隻有幾十件,便當是我送你的。"

“若要的多了,幾百上千件,我也隻收些成本錢......"

顧師傅又將圖紙看了看,略作估量了一下:

“因為都是二品陣媒,用料也不名貴,價格也不會太高,陣盤大概五十枚靈石一個,陣旗材質特殊,要六十五枚靈石一麵......”

墨畫微微點頭。

這比他之前料想得還便宜了些。

但他又有些糾結。

他原本隻想煉製十幾件陣媒玩玩,但顧師傅是三品煉器師,煉這一點,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煉得多了,又太浪費靈石了,他又不是世家子弟,沒那多靈石揮霍。

顧師傅似乎看出了墨畫的顧慮,沉思片刻道:

“這樣吧,我先每樣煉製二十件,到時候送來給小公子看看成色,評下優劣,就當交流交流陣媒的心得......”

墨畫哪有什陣媒的心得。

他那幾副陣媒圖紙,都是照著煉器書上抄下來,自己瞎改的。

他唯一有心得的陣媒,就是地上的“土”了。

但他也知道,這是顧師傅在示好。

“這樣是不是,太麻煩您了......”墨畫小聲問道。

顧師傅一揮手,“什麻煩不麻煩的,幾件二品陣媒罷了,我閑著也是閑著,就當熱熱手了......"

墨畫也就不矯情了,“那就多謝顧師傅了。"

顧師傅拱手,“小公子客氣了。"

之後小二又上了兩碟菜,一個清蒸大頭魚,一個油炸大金魚,全是墨畫沒吃過的。

“公子嚐嚐。"顧師傅招呼道。

墨畫嚐了,點頭讚道:“好吃。"

顧師傅麵帶笑容。

之後兩人又聊了一會,都是墨畫問,顧師傅答。

墨畫若不問,顧師傅就給墨畫夾菜,但什都不主動問,也不主動說。

墨畫本以為,顧師傅請自己吃飯,定然是有什事。

但現在看來,他似乎就隻是單純的請客,並不摻雜其他目的。

吃飽喝足後,墨畫又想起了一個問題,便趁機問道:

“顧師傅,孤山是三品州界吧,怎看起來......”

墨畫頓了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話,“......那窮呢?"

顧師傅一怔,臉上不由露出了苦笑。

“不能說?”墨畫問。

顧師傅搖了搖頭,“也沒什不能說的,小公子既然問,我說一下也無妨......"

顧師傅歎了口氣,緩緩道:

“這件事,其實也簡單......”

“幾百年前,孤山城礦山連綿,礦產豐富,其實是很富庶的。"

“而且那個時候,產出的礦石,靈力契合度高,是很適合用來煉製‘陣媒'的。"

“俗話說靠山吃山,孤山城背靠礦山,城中的修士,大多以煉器,尤其是煉製‘陣媒'為生。”

“雖說不能大富大貴,但日子過得都還不錯。"

“後來呢?"墨畫喝了口魚湯,好奇問道。

“後來......”

顧師傅歎了口氣,“後來,乾州的一些大世家,看中了孤山城成片的礦山,便想著買下來,用來煉製一些奢華的靈器。"

墨畫皺眉,“奢華的靈器?"

顧師傅道:“就是一些琉璃瓦,五彩燈,金碧輝煌的磚石,鎏金溢彩的馬車之類的......"

“這些東西,造價不菲,賣價更是昂貴。"

墨畫不解,“這些東西,除了好看,還有其他用?"

顧師傅歎道:“這是用來彰顯身份的,對有些人來說,這比什都有用。"

“那孤山城的修士同意?"

顧師傅皺眉,“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但不同意的,最後也都被迫同意了。"

“在龐然大物一般的大世家麵前,孤山城內的修士,包括散修,以及一些小家族,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顧師傅神情苦澀。

“道廷司不管?"

顧師傅不敢明說,隻委婉問道:“道廷司麵任職的修士,你猜都是出身何處?"

墨畫目光微沉。

顧師傅歎了口氣,“而且這件事明麵上,一切手續,都是合律合規的。

“大世家的確是從孤山城修士的手中‘買'下,或者是“租'下這些礦山的。"

“靈契上麵,靈力手印都按得一清二楚。"

“大世家“按章辦事',道廷司“按律辦事',孤山城的修士,一點辦法都沒有。"

“此後,各大世家就紛紛在孤山城內,建立煉器行,晝夜不停地開采礦石。"

“一開始,孤山城修士還會抗議,會鬧事,引發了一些騷亂。"

“後來大世家便決定,開采礦山,隻雇傭本地的修士,給的價錢也不算低。"

“本地修士得了靈石,也都漸漸收斂了不滿,安分了下來。"

“可是......”

顧師傅搖頭,“世家大族,借助大型靈械和陣法,開采得太狠了。"

“僅僅隻開采了一百年不到,直接將所有礦脈,全部采廢掉了。”

"之後大世家一走了之,隻留下一片廢棄的礦山。"

“孤山城的修士賴以為生的根本,毀於一旦,此後便漸漸蕭條了下來。"

“一些小家族直接破產,聚在一起,連口飯都吃不起,隻能各謀生路,重新分家,又成了散修。"

“至於散修,更是自求多福了。"

“能走的就走,走不了的,在外麵也沒什生計,隻能留在孤山城,從廢棄的礦山中,撿些破爛的礦石,去破落的煉器行,換一兩枚靈石,勉強糊口過日子......”

墨畫神色怔忡。

他明明是在乾州,但恍惚間,自己又回到了離州,回到了離州那些低品的,困苦的小州界之中。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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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貴人

乾學州界,世家鍾鳴鼎食,舉目一片繁華,但邊緣的小仙城,還是過著朝不保夕的困苦生活。

如同錢家這樣的小家族,在通仙城尚可作威作福,但在乾學州界附近,備受壓迫,也和普通的散修沒什兩樣。

墨畫恍然間,又記起當初在大黑山,抓捕錢家老祖時,隱身在煉邪丹的山洞偷聽到的,錢家老祖對已死的錢家家主錢弘說的那些話:

“......這世間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修道界也是如此,散修受小家族剝削,小家族受中等家族壓迫,中等家族又受上等世家壓製。"

“換句話說,散修養著小家族,小家族養著中等家族,中等家族養著上等家族......

“究其根本,全都是在吸底層散修的血......”

.....

錢家老祖是個惡人,他建黑山邪寨,蒙養邪修,殺人煉丹,造下無數殺孽,謀求自己的長生。

但他說的一些話,似乎又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墨畫心情複雜,神色有些悵然。

顧師傅在一旁察言觀色,見墨畫小小年紀,目含悲憫,不由瞳孔微縮,又親自為墨畫斟了一杯果酒。

墨畫又想起另一個問題:

“顧師傅,世家趨利......按理來說,孤山城散修原本以煉製‘陣媒'為生,可以過得富足。”

“這就說明煉製陣媒,也是有利可圖的。"

“為什他們要特意涸澤而漁,采廢了礦山,去煉製那些奢華的靈器呢?"

“多煉一些陣媒,推而廣之,既能賺到靈石,又能普及陣法,不是好事?"

“是因為奢華的靈器賺得很多?"

顧師傅點了點頭,歎道:“這是自然......”

“普通陣媒,是貧窮的底層修士在用,奢華靈器,是奢侈華貴的上層修士在用。"

“即便都是煉氣境,一千個底層修士,也比不上一個世家子弟的花費高。"

“我們顧家,雖然也有產業,但營利不高,家產在世家之中算是少的,老祖宗們曆來也對家族子弟約束頗多,不允許鋪張浪費。"

“但其他家族,尤其是坐擁‘靈礦’,產業無數,家底極其深厚的大世家,就又不一樣了......

“他們嫡係子弟身上的一件名貴的道袍,怕是就夠一千名煉氣散修,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顧師傅說到這,神情有些唏噓。

墨畫皺眉,“奢華的靈器,很難煉?”

顧師傅搖搖頭,“說實話,這類奢華靈器,在技藝上其實十分尋常,攻伐、護身的效用都很微弱,甚至會為了美觀,而犧牲實用。”

墨畫不解,“那它們貴在哪?”

顧師傅歎道:“貴在‘身份'兩個字上。"

“身份?"

顧師傅道:“一件靈器,用料名不名貴,稀不稀有,出自何等煉器師之手,傳承了多少年技藝,是否限量......這些都是講究。”

“沒了這些‘講究',即便你以同等煉器技藝,原封不動煉製出來了同樣奢華的靈器,也會被視為‘贗品',是不入流的假貨。"

“所以這種奢華的靈器,本就不是普通煉器師能煉的。"

“另外,世家實際上也並不需要推廣陣媒,普及陣法......”

墨畫一怔,有些意外。

顧師傅道:“世家要做的是壟斷,壟斷陣法傳承,壟斷煉器資源。"

“若普及了陣法,一麵陣旗,畫上十六紋陣法,隻能賣上三百枚靈石;"

“但隻要壟斷陣法,一麵陣旗,僅僅隻需畫上十一紋陣法,就能賣到三百。

“煉器成本更低,靈石利潤更高。"

“隻要陣法壟斷在手,想定什價,就定什價。"

“能躺著賺靈石,根本不需要花心思,再去鑽研陣媒的應用,陣法的優化,和陣學的推廣......"

“這些事情,費時費力,還不會為世家帶來利益,所以也就有了眼下的局麵......"

“陣法被世家珍藏,要以絕學自珍,要束之高閣,要就寧願放在角落蒙塵。"

“而普通修士不會陣法,隻能仰世家鼻息,無可奈何;普通陣師,沒有陣法傳承,又隻能去依附世家......"

顧師傅語氣肅然,神情歎。

墨畫皺眉不語,不知在思索什。

顧師傅微微側目,打量著墨畫的神色,忽而笑著致歉道:

“不說這些了,本意是想款待小公子,不想提及了這些掃興的事,請小公子見諒。"

顧師傅又給墨畫斟酒。

墨畫默默喝了,也沒再說什,直到宴請結束。

臨別時,顧師傅隻道:

“下次旬休之時,我差人將煉好的陣媒,送到清州城顧家本家,小公子有空自取便是。"

墨畫拱手行禮道:“多謝顧師傅了。”

“小公子客氣了。"

顧師傅揮了揮手,在仙鶴樓門口,目送墨畫遠去,微微歎了口氣,這才轉身離開。

離開之後,顧師傅在清州城內,采辦了一些煉製陣媒的材料,便乘車返回孤山城了。

車上,他的徒弟大川也在。

大川是孤山城土生土長的修士,從小就學煉器,很少離開孤山城,這次到了清州城,見了五品仙城的景象,覺得大開眼界。

馬車中,大川頗為羨慕道:

“師父,清州城比我們孤山城繁華了好多......

顧師傅輕輕“嗯”了一聲,但有些話,他沒有說出口。

以前孤山城也繁華,雖比不上清州城,但人來人往,笑語晏晏,頗為熱鬧。

如今清州城是比以前更繁華了。

但是孤山城,卻永遠蕭條下去了......

這修界不隻有一個清州城,更有數不盡的孤山城。

這些話,大川涉世未深,並不明白,顧師傅也就沒說。

車行了一會,大川忽而又想起什,看了眼顧師傅,低聲道:

“師父,您為什,對那位小墨公子,如此客氣?"

師父是金丹,是三品煉器師。

而那位小墨公子,隻有築基初期修為,看著小小的,弱不禁風的。

大川雖覺得,尊重那位小墨公子是應該的,但師父未免將身段放得太低了,竟還不辭辛苦,特意來了清州城一趟,在顧家盤桓等候許久,就隻為了花靈石,請那位小墨公子吃魚。

大川很費解。

顧師傅隻道:“你不懂......”

大川低聲道:“那位小墨公子,身份很尊貴?"

顧師傅想了下,忽而搖頭,皺眉道:“我也拿不準......

大川一怔。

顧師傅目露思索,“我托一位堂兄,在族打聽過了,這位小墨公子,雖常在顧家出入,但似乎真的和顧家,沒有什血緣關係......"

“他雖得上官夫人看重,但似乎也並非上官家,或是聞人家的親族。"

“他入了太虛門,對外聲稱是個‘散修'......”

“散修?"大川愣了下。

顧師傅微微頷首。

“可是......”大川猶豫道,“他若真是散修,我們豈不是,白示好了?”

“不......”顧師傅目光微凝,“尋常散修,怎可能得顧家和上官家如此厚待,又怎可能,拜入太虛門的山門?"

“那萬一......他真是散修呢?”大川弱弱道。

“萬一他真是散修......”顧師傅神情肅然,“這反倒是好事......"

大川錯愕,神情不解。

顧師傅長長喘了口氣,意味深長歎道:

“這世間有些苦楚,世家子弟是永遠不會懂的......”

“不親身經曆,不親眼看過,沒在下麵活過,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大川神情錯愕,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顧師傅目光微凝,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墨畫那澄澈而悲憫的目光,口中低聲喃喃道:

“這位小公子,或許真是我們的‘貴人’......

....

墨畫回到宗門後,有些心事重重。

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

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在考慮宗門、世家、傳承、罪修邪修魔修,還有人販子和邪神的事。

但卻沒有意識到,乾學州界周邊的一些小州界,小仙城之中的修士,到底是怎生活的。

娘親曾經跟他說的話,又浮現在了耳邊。

“不光是陣師,所有的修士都是一樣,人往高處走的時候,是不會往下麵看的......"

修士求道,求的是世間的真實。

若連這世間的真實,眾生的百態都看不到,又怎去尋求真正的天道呢?

一直抬頭望天,又怎知道,自己腳下踩的,是真正的大地呢?

墨畫走在太虛門中,抬頭看了看廣袤的天空,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大地,還順便踩了幾腳,微微點了點頭。

七日後,不到一旬。

正在宗門修行的墨畫,便意外地收到了一個儲物袋。

儲物袋麵裝著陣盤、陣旗、陣基三類陣媒,每樣各二十件,是顧師傅煉製好,特意送到顧家,聞人琬又專門差人送到太虛門的。

墨畫有些驚喜。

他沒想到,顧師傅這快就把陣媒煉好,還特意送了過來,顯然對這件事極為上心。

墨畫心中感激,想著以後若有機會,一定幫幫顧師傅他們。

之後修行之餘,墨畫就開始研究這些陣媒了。

這些陣媒,看著精巧,但結構也很簡單。

墨畫是陣師,這些陣媒又是他從煉器譜上抄......“借鑒”來的,所以一眼就看明白了。

在上麵畫陣法也不難。

畢竟隻是基礎的陣媒,墨畫試著畫了幾件,試著用了用,也就大致熟悉了。

神識禦墨,畫地成陣,雖然看著很瀟灑,不太受陣媒限製,但太過張揚,一旦用得多了,被很多人提防,反而會陷入被動。

因此,墨畫打算以後都用正常的“陣媒”,來施展陣法,也借此掩蓋自己的陣法“才華"。

試著融入普通陣師的身份,與同門相處。

以免大家時不時大驚小怪,自己解釋起來也麻煩。

陣媒煉製好了,也畫上了陣法,可以初步嚐試著用一下了。

墨畫就偷偷聯係顧長懷:

“顧叔叔,我找到了一個可惡的,殺過人的,在逃的罪修的線索,你替我發下懸賞唄?"

顧長懷沉默了許久,才回複道:

“你從哪得來的線索?"

墨畫:“聽一個道友說的,他偶然間,恰巧打聽到了罪修的線索......"

顧長懷:“你說的那個“道友’,不會就是你吧?"

墨畫否定道:“怎可能?"

顧長懷知道,墨畫真要敷衍糊弄起來,嘴絕沒有一句真話,他也懶得過問了,而是直接道:

“什境界,什名字,犯了什事?"

墨畫道:“築基中期,外號“過江龍',我隻知道他肯定殺過人,其他事我就不知道了......”

“要不顧叔叔,您在道廷司翻翻案底,看看他還做過什壞事沒?"

顧長懷沉默了。

這一刻他感覺墨畫才是“典司”,而自己是個替墨畫打工的“執司"......

但顧長懷有無可奈何,他隻能自己去翻卷宗。

墨畫耐心等著。

過了一會,顧長懷回複了:

“壞事是做了不少,在山上殺過人,在渡口搶過劫,販賣過違禁的丹藥......

“販賣過修士沒?"墨畫問。

顧長懷道:“沒發現過這類罪證......”

墨畫義憤填鷹:“這個人太壞了!

而後他又補充道:“我覺得至少值一千功勳!"

顧長懷一聽,氣不打一處來。

墨畫這小破孩,算盤打得他在乾學州界的道廷司都聽到了。

“你還想自己定價?"顧長懷不悅道。

墨畫義正言辭:“不叫定價,這叫懲惡揚善!"

“我接下懸賞,和同門齊心協力,懲治了惡人,道廷司可不要多給一點功勳,讚揚一下‘善舉'?"

“懲惡揚善!"

顧長懷無語了。

你那是叫一點?

獅子大開口,張口就一千點。

顧長懷道:“五百。"

墨畫震驚了:“顧叔叔,哪有你這“砍價'的?一刀就砍一半了?"

雖然他自己也是這砍的......

“九百!”

墨畫退了一步。

“五百!”

顧長懷不按墨畫想的套路出牌,把價格咬得很死,一點不讓。

“八百!“

“五百一十。

墨畫無奈,“顧叔叔,你這也太摳了......”

堂堂道廷司典司,十點十點功勳加價,也不覺得丟麵子。

顧長懷無動於衷,“這是讓你明白,功勳來之不易,一分一點都十分寶貴。"

墨畫哼了一聲:“我又不是沒做過懸賞,築基中期的罪修什價,我能不清楚?"

“至少七百五十!"

“五百二十......”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墨畫最終將懸賞的功勳,定在了“六百點”。

同時若有同行的其他罪修,或是相關的重要線索,另外加價。

墨畫點了點頭,這才勉強同意。

六百點,五人做懸賞,平分下來一人一百二十點。

馬馬虎虎吧。

一百多點不算多,但自己已經盡力了。

之後墨畫和顧長懷,就開始“密謀”著,如何將這個懸賞發出來,又如何能發到墨畫手。

“明晚子時一刻,準時準點,道廷司發懸賞,條件加:築基初期,二品陣師,水牢術,隱匿術這四個。”

“你動作快點,若是被別人接去了,可別怪我。"

顧長懷給墨畫發了訊息。

而後他又補充道:

“還有,你記住了,就把這條消息抹去,別留下把柄。”

墨畫連連點頭,給顧長懷回複道:

“放心吧,顧叔叔,這個我熟,不會為你留下‘罪證'的!"

顧長懷:“......”

這小子,說得好像我在包庇他犯罪一樣......

顧長懷歎了口氣,之後就不理墨畫了。

墨畫將顧長懷的信息記下,然後果然將其抹去了。

不僅磁墨和不定磁紋消除了,就連次雷紋也抹掉了。

這種事,墨畫做起來就很“專業"了。

次日,子時一到,墨畫連陣法都沒練,而是早早地握著太虛令,全神貫注,盯著《懸賞篡》麵的任務。

懸賞等中,有茫茫多的元磁圖文懸賞條目。

子時一刻一到,其中忽然光芒一閃,多出了一條任務。

墨畫神識極其敏銳,隻一那,就發現了條目中的“水牢術"、“隱匿術"、“陣師"......等字眼。

他神識蜻蜓點水般一掃,又在麵發現了“過江龍"三個字。

沒錯!

墨畫確認之後,“眼疾手快”,一瞬間就點了申請,而另一邊的顧長懷,見到“墨畫”的名字,也一瞬間就同意了。

這個懸賞條目,剛一出現,就又消失了。

此時還有不少太虛門築基中後期弟子,正餓狼盯肉一般,盯著太虛令中的懸賞,偶然刷到這一條懸賞,還沒來得及看,轉瞬又沒了,紛紛一臉茫然。

“怎回事?不是新的懸賞?"

“我還沒看,怎就沒了?"

“可惡,到底是誰啊?手這快......不是,神識這快......我就眨個眼,就給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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