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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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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4-27 23:43:01
第708章 香火
  煙水河畔。

  墨畫與那黑霧中的“公子”,僅僅隻對視了一眼。

  之後,華麗的花船又駛入了冥冥的夜色之中,漸漸消失不見了。

  墨畫目光深邃,将這雙眼眸,默默記在心裏,而後繼續沿着河岸,踏上了返回宗門的路途。

  此後一路,平安無事。

  半日後,墨畫回到宗門,先是向管考勤的宋長老報備,道明原委。

  出乎墨畫意料,一向不太通情理的宋長老,态度意外地好,甚至還有一點點,與有榮焉的樣子。

  似乎墨畫請假,請得很好,很給他長面子。

  墨畫有些摸不着頭腦。

  辭别宋長老,墨畫又去給荀老先生請安。

  墨畫心裏清楚,宋長老肯定是看在荀老先生的面子上,才對自己如此寬容的。

  别的弟子,根本沒資格請這麽多假的。

  長老居中,荀老先生不知在忙着什麽,神色凝重,見了墨畫,也隻簡單問了幾句,但因忙于事務,并不曾多說,唯有看着墨畫的目光,微微深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墨畫也有點困惑,不過見荀老先生,似乎有要事在忙,不便打擾,便恭敬道:
  “老先生,弟子告辭了。”

  荀老先生颔首,照常叮囑了一句,“好好修行,好好學陣法,心無旁骛。”

  “是。”

  墨畫鄭重道,而後行了一禮,便告辭離開了。

  荀老先生盯着墨畫離開的方向,皺着眉頭,看了許久,這才收攏起心思。

  墨畫這孩子的事,之後有空再過問吧。

  當務之急……

  荀老先生低頭看向桌上。

  桌上除了天機羅盤,還有一張輿圖,一枚玉簡。

  天機羅盤,窺測因果。

  輿圖之上,顯示了一條巨大的靈礦山脈,蜿蜒曲折,貫穿乾學州界,及周遭大片地界,宛若一條靈力構生的巨龍。

  輿圖上有四字備注:

  “乾龍山脈”。

  而玉簡之中,則顯示了乾學州界,四大宗、八大門、十二流、乾學百門的宗門序位。

  這些序位,由“論道大會”,尤其是最負盛名,氣象最爲鼎盛的,乾州“論劍大會”來決定。

  這一尊羅盤,可見前塵因果。

  這一枚玉簡和這一幅輿圖,可定宗門的“名利”。

  太虛門将來的命運,就在這三件東西之上。

  可如今,天機羅盤撥不開迷霧,因果未蔔,前途難料。

  其他兩樣,也恐生變故。

  天或有不測風雲。

  荀老先生看向窗外。

  窗外的太虛山,一如既往,古樸幽靜,亭台樓閣,掩映在蔥翠的山林之間。

  弟子們潛心修道,長老們傳道授業。

  缥缈的雲煙,浮在山間。

  一切風平浪靜,歲月靜好。

  但暗中,怕是早已激流湧動。

  人有禍福,門有興衰,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若不早做打算,提前謀慮,宗門存亡之危,看似遠在天邊,但轉瞬之間,便可能迫在眉睫。

  荀老先生心中,已有一種淡淡的危機感。

  太虛門外,殺機四伏。

  “隻是……這絲殺機,究竟源自哪裏……”

  “我太虛門,又該如何破局?如何從邪念四伏的兇境之中,謀那一線生機……”

  荀老先生看着傳承悠久,門庭浩大的太虛門,眉頭越皺越緊,蒼老的面容,凝重如山。

  ……

  乾州,某處禁地。

  陰森的密室中。

  屠先生的臉,陰沉得可怕。

  祭壇之上,巨大白骨之下,森綠色詭異的燭光,更将他的面容,襯得宛若惡鬼,猙獰可怖。

  他的聲音,帶着怒意,又帶着深深的恐懼。

  “河神大人不見了……”

  “神主的化身消失了。”

  “祭壇被毀了。”

  “血色的漁村,不知被什麽人,掘地三尺,徹底翻了一遍……”

  “神主的爪牙,也落網了……”

  一股森然可怖的神罰,降臨于身,密室之中,充斥着恐怖的暴怒邪念。

  屠先生五體投地跪伏,咬緊牙關,齒間滲出鮮血。

  他的四肢,也有一定程度的扭曲,額間冒出豆大的冷汗,聲音顫抖。

  “求神主……寬恕……”

  “我已經有眉目了……我……”

  屠先生口中咳出鮮血,無法說出話來。

  暴怒的邪念漸消,神罰稍緩,屠先生又咳了幾口鮮血,得以繼續開口。

  “是……太虛門……”

  “乾州天機術法沒落,神道陣法絕迹,一些老東西,或是名利熏心,或是明哲保身……”

  “損不足而緻繁榮,縱人欲而不守心,神念之道大衰。”

  “唯太虛門,殘留一些神念劍道的遺澤。”

  “太虛門……”

  屠先生目光悠久,“數百年前,就是如此,河神廟甫一建成,開壇沒多久,便被太虛門一位金丹境的天才劍修發現。”

  “那人修有神念化劍之法,劍道小成,差一點……”

  屠先生目露忌憚,“……僅差一點,就滅了神主化身的胚胎,毀了河神廟祭壇,使我百年心血,功虧一篑。”

  “千鈞一發之際,是神主大發神威,挫敗了此人,毀了他的道心,斷了他的本命之劍。”

  “可河神廟的事,還是埋下了因果。”

  “如今數百年過去,河神廟又被人發現了,可這次與當初不同,此人行事隐蔽,手段周密,神不知鬼不覺,不露一點風聲,而且神念之力,強大得可怕,神念殺伐的手段,十分殘忍……”

  “鎮守一方的河神大人,和不死不滅的神主化身,盡皆……”

  屠先生心中一顫,沒敢再說下去。

  他感到密室之中,神主的念力更加冰冷,更加可怖,但并未見怪于自己,這才緩緩開口,繼續道:
  “此事絕非巧合!”

  “數百年前,是太虛門的劍修,殺入河神廟,而數百年後的今天,夢魇破滅,河神廟盡毀,其因果,大概率也還要落在……太虛門!”

  屠先生的目中,閃過一絲寒光。

  “能找到漁村入口,能安然走到河神廟前,能開壇入神主夢魇,能抹殺夢魇衆多妖魔,甚至能冒着大不韪……”

  斬殺河神和神主化身……

  屠先生頓了一下,繼續道:
  “……此人大概率便是太虛門,近年來某個劍道有成的高人,甚至有可能就是後山中,某個不出世的老怪物……”

  “他想爲當年那折戟斷劍的天才劍修,報一劍之仇!”

  “即便不是太虛門真傳,也必與太虛門關系密切。修神念化劍之法,走劍道合一之路。”

  “甚至不隻是太虛門……”

  屠先生心中震顫,似是想到一個古老的,龐大的,不可再被提及的三道合流的劍法傳承,眼底暗藏驚恐。

  “太阿鑄神劍,沖虛衍劍氣,太虛化劍意……”

  每念一句,屠先生被膽寒一分,念到最後,甚至渾身被劍意貫徹,手腳都有輕微的顫栗,再不敢繼續念下去。

  屠先生最後在巨大猙獰的羊角白骨頭像前虔心跪拜。

  “太虛門,是逆亂的根源。”

  “顧長懷,以及顧家,是助纣爲虐的爪牙。”

  “計劃要提前了……”

  “該沒落的宗門,就沒落;該滅絕的傳承,就滅絕;膽敢阻攔神主大計之人,也必将萬劫不複……”

  “血肉之階,已然鋪就;惡孽刍狗,正在養成;神主大計,不可逆轉;神主的降臨,指日可待……”

  而大荒的血脈,也可重見天日……

  屠先生頓首于地,雙眼血與淚交融,一片虔誠。

  ……

  數日後,小漁村。

  墨畫幾人離開後,道廷司的人來了一趟,做了些善後的事,一切與邪神有關的物事,按墨畫的吩咐,盡數銷毀。   
  顧長懷開了特例,讓小漁村的修士,都入了修籍,挂靠在附近的一座二品仙城上。

  這樣出了事,道廷司也會照看一下。

  顧家和附近幾個大小家族,也打過了招呼,不容許他們欺行霸市,壓迫漁修。

  小漁村的漁修,日子因此好過了一些。

  隻是偶爾間,捕魚的閑暇時,他們還是會記起一些殘存的“噩夢”。

  “說起來奇怪,前些時日,我隔三差五做噩夢,夢到我打漁,被水淹死了,又或是被水妖吃了,醒來之後,一身冷汗,後背都是濕的……”

  “我夢見我活生生餓死了,醒來更餓了……”

  “我是船被浪打翻了,幾個水妖争着吃我,現在想起來還疼……”

  ……

  有人歎道:“我也是,我夢見我那砸鍋賣鐵,千辛萬苦娶的媳婦,被人給搶走了……”

  衆人神色感歎,随後紛紛一怔,“你不是沒媳婦麽?”

  那漁修不悅道:

  “做夢懂嗎,做夢!做夢還較什麽真?”

  “雖然夢是假的,但痛苦是真的!”

  衆人一時無言以對。

  說到這裏,忽然有人一臉嚴肅,還有些後怕道:“我夢到一個更可怕的……”

  見衆人看向他,他咽了口唾沫,目光驚惶,顯然至今想起,還心有餘悸:
  “我夢到,有個大魚怪,頭跟廟一般大,魚須跟樹一般粗,獠牙白森森的,身上血淋淋的,看着十分可怕,到處吃人,我差點就被它給吃了……”

  他這一說,有好幾人,臉色就不對了。

  “怎麽了?”

  “這個魚怪,我也夢到過……”

  “我也是!太吓人了,吓得我沒敢說……”

  “還有我,我怕犯了忌諱,禍從口出,所以一直沒敢開口……”

  “夢中之事亦真亦假,誰也難保,就真沒這個大魚怪,萬一真有,我說出來了,讓它知道,那我就完蛋了。”

  “它不是死了麽?還怕什麽?”

  “胡說,你怎麽知道它死了?”

  “我在夢裏,親眼看見的……”

  “我怎麽沒看到。”

  “我看到了……”

  一時衆說紛纭,有說看到,也有說沒看到的,莫衷一是。

  一人便哼了一聲,頗有些神氣地添油加醋道:
  “你們沒眼福,沒看到最後……”

  “那日我可是親眼所見!那血淋淋的魚怪,正在到處抓人吃,而後忽而一道金光閃過,一個金燦燦的小仙人,踏空而來,手持金劍,光芒萬丈……”

  “那魚怪看着兇惡,血浪滔天,氣焰十分嚣張,但卻根本不是那小仙人的對手。”

  “不過數回合,這隻可怕的魚怪,就敗于小仙人之手。”

  “小仙人将魚怪的頭,按在台上,手起劍落,金光一閃,隻一劍,便砍了那魚怪的頭,了結了它的性命!”

  這人說完,搖頭唏噓,神色震撼。

  其他不曾見過魚怪身死的漁修,也跟着紛紛倒吸了一口氣。

  “好威風的小仙人!”

  “神通廣大!”

  也有人忍不住問道,“這小仙人,爲什麽這麽小,長不大麽?”

  “我怎麽知道……仙人的事,我哪裏懂……”

  “是沒修行圓滿吧。”

  “如此年幼,都如此厲害了,那長大了,還得了……”

  “這是自然……”

  “那這小仙人,到哪裏去了?”

  衆人面面相觑,紛紛搖頭,“斬了河怪,就消失不見了,仙人來無影去無蹤,哪裏知道去了何處……”

  “話說,這應該不是仙人吧。”

  “入夢斬河妖,這不是仙人是什麽?你見過真正的仙人?”

  那人搖頭,“沒見過……”

  “那不就是了。”

  衆人聊着聊着,忽而有人神秘兮兮道:

  “我覺得,我們前些日子,又做噩夢,又遭逢不順,多半與這血色魚怪有關。”

  其他人一怔,而後點點頭,“有點道理……”

  “你們說,這魚怪若是再來,我們該怎麽辦?”

  “殺了它……”

  “誰殺?你去殺?”

  “我肯定不成……”

  “再讓那小仙人殺?”

  “這小仙人殺一次魚怪,我們已然是平白無故,受了這他的恩德了,無緣無故的,人家憑什麽再殺一次?”

  “也是……”

  “要不,”有人道,“我們供奉香火,拜祭一下這位小仙人?”

  衆人一愣,而後紛紛沉思起來。

  那人接着道:“你們想想,平日不燒香,臨時抱佛教,這樣肯定是不行的。那小仙人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總是這麽庇佑我們。”

  “但假如我們,天天拜祭,供他香火,再有妖魔鬼怪來犯之時,他替我們斬這一劍,拔除邪祟,是不是就合情合理了?”

  一衆漁修恍然大悟,紛紛點頭。

  “有道理……”

  “這樣就合乎因果了。”

  “祭拜一下好,無論怎麽說,我們也是受了小仙人大恩,拜一下他,心裏也安生些。”

  河裏風浪大,生死一線之間。

  這些漁修過慣了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近乎本能地,他們還是會想參拜着什麽,向某些冥冥之中的某個存在祈福。

  即便真得不到保佑,也求個心安。

  于是衆人商議着,便一齊出力,在村後的山壁間,鑿了個小小的仙人廟。

  說是仙人廟,但其實更像是個小小的神龛。

  在山壁上,鑿空山石,騰出方寸之地,置了小供桌,擺了些瓜果祭品,正中則供着一尊小泥塑。

  這小泥塑,是老于頭塑的。

  他年輕的時候,也曾遊曆過,多少見過一些世面。

  一些廟裏,供奉着的石雕泥塑的神像,他也見過不少,此時正好派上用場,參照着做一個。

  隻是做好了身子,要捏臉的時候,老于頭有些疑惑,便問道:“那小仙人,長什麽模樣?”

  他養了血魚,信仰被吞噬得較多,神識也更孱弱。

  在夢境之中,他早早便暈了過去,根本沒見到什麽小仙人手持金劍,斬殺魚怪的事。

  “滿身金光,看不清……”有人道。

  “去問問,有誰看清了這小仙人的模樣。”老于頭

  可衆人問了一圈,都是搖頭。

  有人便道:“于大爺,您随便捏一個吧,有那麽回事就行,泥塑又不是本相。”

  其他人也附和道:“對,對。”

  老于頭想了想,覺得也對。

  對小漁村的大夥有大恩德的小仙人……

  莫名間,墨畫的面容便浮上了心頭。

  老于頭越想越覺得合适。

  倘若真有這麽個小仙人,就該長小墨公子那副模樣。

  又俊俏,又親切,眼睛熠熠生輝,氣質柔和,又透着不凡的仙氣,還有一些嫉惡如仇。

  老于頭便照着墨畫的模樣,捏了個背負金劍,筆直端坐的小仙人泥塑。

  但他手藝不好,僅有五六分相像。

  唯有眉眼,生動活潑,看着有八九分墨畫的影子。

  泥塑捏好後,供在小廟裏。

  此後但凡陰天捕魚,雨天下河,年景不好,或有連天噩夢,恐有邪祟滋擾的情況。

  小漁村的漁修,都會到這小仙人廟處,焚一炷香,拜一拜這位手執金劍的小仙人。

  香火袅袅之中,漁修們并未注意到,一條虛弱的小銀魚,緩緩遊入了小小的仙人廟中,躲在了威風凜凜的小仙人像背後,蹭着墨畫的香火,一點一點地,休養着自己的神念之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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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4-29 18:22:33
  第709章 萬邪
  太虛門山雨欲來,小漁村潛心祭拜,小銀魚偷吃香火。

  這些事,墨畫還一概不知,
  河神的事處理完了,暫時可以安穩一陣。

  他便在宗門内,每天開開心心修行上課畫陣法,滿懷期待等“外賣”。

  而六日後,他竊取邪神權柄,點的“外賣”,終于要到了。

  這份,不,是這“波”外賣,大概會在今夜子時時分,“送”到瑜兒夢裏。

  這個時間,也是墨畫特意挑好的。

  安全,隐秘,不引人注目,而且還有道碑給自己兜底,墨畫底氣更足。

  不過在此之前,墨畫還要做些準備。

  這些準備,主要是爲了瑜兒。

  這次他點的妖魔邪祟有很多。

  墨畫自己倒是無所謂,河神,邪神都死在了他手裏,還被他枭首雷擊,“生吞活剝”了,更遑論這些低一等的妖魔了。

  但瑜兒不一樣,他畢竟隻是個孩子,也沒什麽神念殺伐,或是神念防護的手段。

  萬一失手,自己神念受點傷倒沒什麽,但若是邪魔肆虐,傷到瑜兒,那自己可就心中有愧了。

  因此,便要事先籌備周全。

  此外,墨畫還畫了幾副神道陣法,用來抑制邪祟,保護瑜兒。

  暮色降臨,子時将近。

  墨畫來到了瑜兒的房間,将神道陣法,布在床邊四周,将瑜兒圍了起來。

  瑜兒大眼睛水靈靈的,一臉好奇,指着陣法問:
  “墨哥哥,這是什麽?”

  墨畫摸了下瑜兒的小腦袋,“這是驅邪用的,能讓你不做噩夢。”

  瑜兒一笑,甜甜道:“謝謝哥哥。”

  墨畫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溫聲道:“早些休息,明日還要早起修行呢。”

  “嗯嗯!”

  瑜兒連忙點着小腦袋道。

  安撫好瑜兒,墨畫便又找到聞人衛,壓低聲音道:“聞人大叔,今晚可能有危險……”

  聞人衛神色一凝。

  墨畫一臉嚴肅道:“今夜我總感覺有些……心神不定,似乎會有外邪入侵,子時一過,瑜兒可能會做噩夢……”

  聞人衛不修神念,雖見不到妖魔衆相,但與墨畫待久了,見過墨畫替瑜兒守夜,感知過屋裏的陰森邪氣,也知這裏面必然有些不爲常人可知的門道,心裏對墨畫所謂的“外邪”,也有些模糊的概念。

  修界浩繁,廣博無際。

  這世間有太多修道學問,也有太多未知的隐秘。

  哪怕他是金丹,也不敢說對修行的萬千大道,都知之甚詳。

  世間總有些鮮有修士踏足的禁忌領域。

  而能踏足這些禁忌領域的修士,不拘靈根出身如何,無一不是能力超然之人。

  在聞人衛心裏,小墨公子雖然年紀小,修爲不高,但的的确确,便是這樣的“能人異士”……

  聞人衛神情凝重,也有些不解,皺眉道:
  “瑜兒少爺他……已經許久不受噩夢滋擾了,爲何今晚,突然又有‘外邪’入侵了?”

  是我招來的……

  這種話,墨畫有些說不出口……

  墨畫眨了眨眼,歎了口氣道:“既是外邪,行事必然邪異,詭計多端,誰又能知道呢……”

  聞人衛聞言颔首,覺得也對,随後目光露出一絲憂慮,請求道:
  “那小墨公子……”

  墨畫立馬拍胸脯保證道:

  “放心吧,全包在我身上!”

  這些妖魔,但凡來了,就是羊入虎口,一個都跑不掉。

  墨畫又道:“不過有些事,我要跟您提前說下……”

  墨畫将一些“忌諱”,還有應急的方法,都與聞人衛說了。

  譬如自己邪氣變重了,心術不正了,發瘋了,變呆了,被邪魔反噬了,該怎麽處理……

  聞人衛還是第一次聽這些。

  雖然不太明白裏面的門道,但也覺得這似乎是一種,很複雜很深奧的傳承,心中對墨畫,更敬重了幾分……

  之後瑜兒和往常一般入睡。

  他年紀小,心思單純,對這些事一無所知,隻知道待在墨畫身邊,覺得很安心,所以很快就呼呼地睡着了。

  墨畫守在瑜兒身邊,打坐冥想。

  聞人衛則守在外面,全神戒備,提防着裏面的變故。

  時間一點一滴,漸漸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子時已到。

  隻一瞬間,屋裏的寒意,就深重了開來,一股陰森而壓抑的感覺,籠罩在心頭。

  聞人衛臉色一變,張目四看,可什麽都看不到。

  但他能明顯感覺,房屋的四周,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滋生。

  仿佛有一隻又一隻,不可見,不可知的邪異之物,自虛無之中爬了出來……

  而且這次的感覺,比之前都強烈許多。

  仿佛入侵瑜兒少爺夢魇的邪祟,比之前都要多很多,而且異常強大……

  聞人衛微微吸了一口冷氣。

  他很想進内室看看,但記得墨畫的叮囑,“不出意外,不要進來,以免被邪祟污染……”這才放棄這個念頭,隻安穩如山,守在外面。

  但聞人衛心中仍不免有些焦慮。

  而内室之中,打坐冥想的墨畫,也睜開了雙眼。

  他目光深邃,眼眸黑白分明,眼底玄妙,内蘊乾坤。

  詭算的黑色,衍算的白色,神明的金色,在其眼中,互相交織融爲一體。

  室内的一切妖邪鬼祟,皆無所遁形。

  天機紋理浮現,一半污穢,一半血腥,黑紅色交織,宛如罪孽的鎖鏈,自虛空中衍化而出。

  這些紋理,初見之時,像是鎖鏈。

  如今再看去,更像是一節節,蘊含邪異法則的樹木枝丫。

  神權之樹!

  而且此次的因果紋理,更加清晰而且真實,顯然涉及的神明權柄,較之以往,都更尊崇。

  因此召喚而來的妖魔,也更強大。

  神權的因果之樹,超脫一般修士的神念認知之上,在屋内一點點開枝散葉,逐步蔓延。

  而後樹枝之上,黑水凝聚,無花而“結果”。

  一團團黑水,宛若罪孽的“羊水”,凝聚成一個個邪魔的胚胎,宛若心髒,不停顫動。

  之後胚胎破開,從中孵化出一隻隻,人手牛蹄馬面混雜的,畸形可怖的妖魔。

  神權樹枝上,妖魔果實,越來越多。

  孵化出的邪祟,也越來越強。

  它們密密麻麻,扭曲着肢體,倒懸着頭顱,吊在房頂之上,流着腥臭的口涎,以猩紅的眼眸,死死盯着瑜兒。

  瑜兒有一絲不安,蹙着小小的眉毛,在夢中呢喃了一聲。

  墨畫神念微動,便有一層淡淡微光亮起,将瑜兒護在中間,隔絕了陰森的氣息,和冰冷的邪祟。

  入夢的途徑被神道陣法封印了。

  妖魔的路徑,被堵住了。

  他們憤怒嘶吼,目光陡然變得兇戾,氣息暴虐,而後紛紛将目光,投向壞了它們好事的墨畫。

  邪神之樹降臨。

  一雙雙血紅的眸子,死死盯着墨畫。

  墨畫目光平靜,嘴角挂着一絲淺淺的,挑釁的笑容。

  “孽畜們,來吃我啊……”

  神權之樹震顫,妖魔震怒,而後紛紛張牙舞爪,化作濃濃的黑紅色邪煙,前赴後繼地,撲向墨畫的識海。

  ……

  與此同時。

  乾學州界,一座巍峨恢弘,殿宇星羅,宛如天上白玉京的浩大宗門之中。

  披着人皮,一副斯文儒雅模樣,正在打坐小憩的屠先生,猛然驚醒。

  他神色駭然,“誰……動用了神主的權柄?!”

  “這……怎麽可能?!”

  屠先生滿眼全是難以置信。

  而太虛門,後山禁地。

  在諸多妖魔邪祟現身的瞬間,枯坐于劍冢之中,被重重陣法封鎖住的長髯老者,驟然睜開雙眼,眸中寒光一閃。

  “妖孽……”

  不……

  長髯老者目光陡睜,帶着震怒,齒間發寒,“邪……神?!”

  他感知到了,邪神的權柄……

  比以往更清晰,更強大,更邪惡,也更接近本源的神權之樹,降臨在了太虛門!
  此前邪祟來襲,他劈了一劍,砍出了一隻道孽,吃了暗虧,便留了心。

  之後邪祟平複了一段時間,偶有一些魍魉小鬼,他也隻是默默看着,沒有再出手。   
  可沒想到,今日他在太虛門的山門中,竟感知到了,邪神孽權之樹的氣息!

  這是邪神,在堂而皇之地号令群魔,入侵太虛門。

  當真是豈有此理!
  浩然乾州,竟如此世風日下!

  堂堂太虛門,神念化劍之術,封禁不過數百年,竟已然有邪神,膽敢如此冒頭,堂而皇之,犯我山門?!
  長髯老者目蘊劍意,殺氣凜然,漫山劍冢中的劍器,竟微微顫鳴,劍氣通天。

  “即便壽元受損,根基不固,今日我也必将你這孽權之樹,給斬……”

  長髯老者劍意升騰到一半,忽而止住了。

  他愣了一下。

  因爲邪祟的氣息,已然消失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全部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過一樣……

  長髯老者緩緩将手中的殘劍放下,可還沒等徹底放下,神權之樹又蔓延,邪祟氣息又至。

  老者剛想發怒,轉而一切邪氣又全都消失了。

  仿佛太虛門裏,有一張深淵大口,将一些妖魔邪祟,全都吞噬掉了……

  長髯老者默默枯坐良久,銳利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震驚與茫然,以及一絲不可思議。

  “我太虛門裏,到底養了個什麽東西……”

  ……

  識海之中,墨畫張大了小嘴,将剛剛殺掉之後,又煉化成白煙的妖魔,全部吸入口中。

  墨畫砸了咂嘴,有些意猶未盡。

  這已經是第二輪了。

  雖然都是些普通妖魔,但用來當“開胃菜”,墊墊肚子,倒還不錯。

  而吃了兩輪,墨畫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神識,向着十七紋的境界,又邁進了一步。

  “還差一點了!”

  墨畫眼睛一亮,開心不已。

  很快,又到了下一輪。

  識海之中,邪氣彙聚,黑水彌漫,從邪念之中,孵化出了兩隻頭戴羊角,身軀漆黑的妖魔。

  這是兩隻羊角奉行。

  羊角奉行,在邪神麾下妖魔中的地位,明顯要高一個檔次。

  它們的态度,也更嚣張,甫一出現,便冷笑不已。

  可還沒等它們說什麽,就被墨畫攥住了羊角,按在了地上,金光一閃,手起劍落,剁掉了羊頭。

  兩隻羊角奉行,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剁掉了羊頭後,墨畫又用神念化劍,劈了好久,才将羊骨劈開,而後用劫雷簡單消了下毒,便将裏面的淡金神髓,全部吸食掉了。

  就這樣,簡簡單單,吃了兩個羊頭。

  可惜到了如今,羊角奉行的段位,已經有點低了,裏面的神髓也不多,墨畫砸了咂嘴,感覺還沒品出味道來就沒了。

  而除此之外,邪念更是沒多少。

  墨畫隻能繼續等下一道“菜”。

  不一會兒,穢氣濃烈,識海之中,鑽出了一隻肥碩的,巨大的,猙獰的,露着獠牙的豬頭。

  豬頭魔剛一出場,便兇悍地嘶吼一聲。

  還沒叫完,墨畫便縱身一躍,跳上豬頭,雙手攥成拳頭,猛然下捶。

  這一捶,攜着神明之力,直接捶得豬頭魔腦門開裂。

  豬頭魔的兇惡嘶吼,就變成了恐懼的哀鳴。

  墨畫“哐哐”又捶幾下,直接将一個碩大的豬頭魔,捶得扭曲變形,四分五裂,最終化作一灘黑色的血水。

  墨畫顯化離火陣,焚化了黑水,提煉出菁純的神念,将碩大的一隻豬頭魔給吃掉了。

  不過時間有限,還來不及煉化。

  片刻之後,忽有粉色彌漫,糜音菲菲,一股清甜的香氣襲來。

  墨畫一怔,忽然發現自己的識海之中,多了許多容貌極美,身姿婀娜的女子。

  她們盡皆輕紗蔽體,纖腰曼影,眼含春水地看着墨畫,一颦一笑,說不盡的妩媚與多情。

  偶有女子,褪盡羅衫,刹那間盡是一片豔麗的春光。

  墨畫小臉微紅。

  可轉瞬之間,小師姐清冷空靈,似嗔似愠,又宛若水光潋滟的眸子,自墨畫腦海中一閃而過。

  墨畫猛一激靈,立刻回過神來。

  他眼底金光一閃,環視四周,窺其本相,神色冰冷起來。

  “紅粉枯骨,腐皮爛肉,妖狐孽畜,亂我道心!”

  墨畫冷哼一聲,小手虛握,恢弘的離山火葬陣法,平地而起,而後山如牢獄,火海肆虐。

  紅粉佳人,被火海一燒,紛紛尖叫起來。

  她們沒了魅惑衆生的妩媚,神色扭曲,一一扯下美豔的皮囊,露出了醜陋的本相。

  或是冢中枯骨,眼神空洞。

  或是爛皮腐肉,皮相生蛆。

  抑或人身狐面,淪爲妖畜。

  墨畫不留情面,直接大開殺戒,以離火陣法,将這些紅粉爲相,妖魔爲裏的邪祟,屠戮一空,而後全部吞噬。

  鬼魅狐妖被鎮殺殆盡。

  之後黑煙驟然濃烈,邪氣變得凜冽,氣氛也陡然變得壓抑,隐隐竟有戰馬嘶鳴聲響起。

  墨畫心中微凜,便見黑霧之中,走出了一隻身材魁梧,白骨爲甲,手執血色長戟,頭生兩隻羊角,一看便十分強大的妖魔戰将。

  羊角戰将!

  而且是菜單裏,僅有一隻的“硬菜”。

  估計即便是邪神,要煉出這樣一隻強悍的邪祟,估計也要費很大功夫。

  墨畫看着高大威武,全身透着可怕威嚴的妖魔戰将,心中戰意萌生,有些雀雀欲試。

  羊角戰将猩紅的瞳孔,看了一眼墨畫。

  盡管墨畫的神念化身,看上去隻是個“小不點”,但久經戰場,殺伐無數的妖魔戰将,還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妖魔坐騎,一聲嘶吼。

  羊角戰将迅疾如風,長戟揮出一道血光,便直接向墨畫殺來。

  墨畫小手一握,金光凝聚,化作一把小劍,也沖上前去,與戰将厮殺在了一起。

  一時間邪氣四溢,金光蔓延。

  劍戟交錯,神念震蕩。

  羊角戰将是專爲殺伐煉制的妖魔,實力很強,但可惜它面對的是墨畫。

  妖魔再強,也隻是妖魔。

  而墨畫,則近乎一隻幼年神明。

  而且是精通陣法,學會了神念化劍的“神明”。

  不過十來回合,強悍的羊角妖魔戰将,便被墨畫以神念化劍,斬于馬下。

  “是個好對手!”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

  并不算累的墨畫,擦了擦額頭并不存在的汗水,以示敬意,而後照例剁掉了羊角戰将的頭顱。

  又是一個羊頭。

  還是一個大頭。

  墨畫用金劍鑿了半天,才将這羊頭鑿出一個小洞,而後殺了毒,吸了神髓,又一并吞噬了大量邪念。

  這次吃得太多了,已經有點撐了。

  墨畫神識的瓶頸,也在蠢蠢欲動了。

  但墨畫還是壓制了一下境界,等着此間事了,流水席“吃”完,再慢慢消化,安安心心地爲神識破境。

  之後又有妖魔,攜着濃濃黑霧,紛至沓來。

  模樣千奇百怪,邪念深厚,手段或詭谲,或陰狠,或毒辣,或兇厲……

  但全都不是墨畫的對手。

  縱有萬千邪祟,墨畫自一劍斬之,一口吞之。

  先殺,後吃!
  宛若一隻饕餮化作的小邪神……

  識海之外,聞人衛則神色震驚,心緒起伏。

  他能感知到,一波又一波的某種邪祟般的存在,宛若潮水一般,不停侵襲而來。

  屋内的陰森之氣,也一波重過一波,令他這個金丹修士,都隐隐覺得膽寒。

  這些潮水般的邪祟,彙聚的終點,正是柔弱無助的瑜兒小少爺。

  而墨畫,就橫亘在兩者之間。

  明明隻是一具單薄的,小小的身軀,卻宛若一座固若金湯的,偉岸城池,擋住了一切來犯的妖魔鬼怪。

  一夫當關,萬邪莫開。

  聞人衛目光震顫,就連手指,也都在微微顫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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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4-30 11:58:37
  第710章 漏洞
  妖魔如潮,接連不斷。

  邪祟的氣息,也源源不絕。

  室内的陰寒之氣,一層重過一層,且富含諸多變化,或暴戾,或詭谲,或陰險,或威嚴,仿佛邪祟的種類,也層出不窮,而其攻勢,宛若大海。

  如此洶湧的妖魔之海中,墨畫小小的身軀,巋然不動。

  聞人衛目光忐忑,手心已然滲出冷汗。

  既爲墨畫擔心,也爲瑜兒擔心。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聞人衛憂心如焚的時候,一切邪異氣息,忽而又消失了。

  莫名的寒氣退去,陰沉的壓力驟減,聞人衛再四處看去,雖還是什麽都看不到,但卻覺得一切邪祟,都不複存在了。

  聞人衛立馬向内室看去,就見墨畫,已然睜開了雙眼。

  神權之樹偃旗息鼓,妖魔大軍被吞噬殆盡。

  墨畫緩緩舒了一口氣,眼眸明亮起來。

  聞人衛謹慎地看了一眼墨畫,見他目光清正,神色如常,并無邪異與癫狂,稍稍松了口氣,但還是試探着問道:

  “小公子,你……”

  墨畫燦然一笑,“我沒事。”

  聞人衛如釋重負,拱手鄭重道:
  “有勞小公子了。”

  墨畫也不客套,點了點頭,道:
  “瑜兒沒事了,時辰也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

  聞人衛又對墨畫行了一禮。

  态度較之以往,都恭敬了不少。

  “多謝小墨公子!”

  墨畫也很有禮貌地回了一禮,而後便起身,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墨畫走後,聞人衛又擡頭,看了眼屋内四壁,心中震撼。

  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仿佛适才的一切陰森壓抑,妖邪氣息,皆是恍然間的錯覺。

  聞人衛又看了眼瑜兒。

  瑜兒還躺在床上,氣息綿長,小口微張,偶爾還咂咂嘴,似乎在夢中吃着什麽。

  自始至終,都睡得香甜。

  聞人衛想起聞人琬的話,不由目光欣慰,心生感歎:

  “琬小姐說的沒錯,瑜兒少爺他,真是遇到小貴人了啊……”

  ……

  另一邊,墨畫剛回到房間,便立馬坐到床上,打坐冥想,神識沉入識海。

  他一頓胡塞海吃,“吞”了太多妖魔,識海太撐了,必須趕緊“消化”掉。

  而且神識的境界,也壓不住了。

  識海之中,墨畫精心凝神,開始将适才囫囵吞下,不及消化的諸多邪念,重新開始一一煉化,去其污穢取其菁純,而後一一吸收,壯大己身。

  一縷縷菁純的神念,融于墨畫的神念化身。

  墨畫的神識,飛速攀升。

  不過片刻,提純後的妖魔念力,便填平了神識境界的溝壑,突破了阻隔許久的瓶頸。

  宛若江河決堤,洶湧澎湃,一往無前。

  墨畫的神識,也終于更進一步,破了十六紋築基中期,到築基後期之間的神識瓶頸,成功晉升至了十七紋!

  築基初期修爲,十七紋築基後期神識!

  那一瞬間,神念豁然暢通。

  墨畫覺得,自己的識海又寬闊了一分,神識又深厚了許多。

  神識外放的距離,也增加了不少。

  而有神識境界作爲根基,以神識的量作爲支撐,他的衍算和詭算,比起之前,也更加從容有餘了。

  更重要的,是陣法!

  他現在終于可以學十七紋陣法了!

  築基初期,學二品高階陣法!

  雖然隻是二品十七紋陣法,還沒達到十九紋,不算真正的“高階”。

  但也至少算是高階陣法的入門了。

  十七紋的陣法,即便是對付尋常的築基後期修士,也有不俗的殺傷力。

  墨畫覺得自己的腰杆子,又硬了不少。

  隻要給他機會布陣法,築基後期修士,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過陣法的事,要稍後再說。

  因爲墨畫發現,這次的“外賣”還沒吃完。

  這次“吃”的妖魔,比他想得還要多。

  他的神識已經十七紋了,甚至比十七紋,還強了一些。

  但還是有源源不斷的,提煉後的妖魔念力,被其吞噬後,融入他的神念化身之中。

  墨畫的神識,還在不斷增長……

  “不會……直接到十八紋吧?”

  十七紋到十八紋的瓶頸,是小境界瓶頸,沒有十六紋到十七紋那麽大的。

  墨畫小心髒一顫,而後忍不住一臉笑眯眯的。

  十八紋!
  一步邁兩階!

  墨畫心中雀躍不已,而後立馬平複心情,專心打坐,吞噬念力,增強神識。

  他的神識,也如他所願,以清晰可見的速度,逐漸壯大,一步步增強。

  終于,隻差一絲絲,就能達到十八紋境界……

  甚至,墨畫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十八紋神識的瓶頸,在一點點松動,瓦解……

  墨畫的臉上,洋溢着笑意。

  可就在此時,一切戛然而止。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顫動了一下。

  這種感覺,竟跟道碑有些相似,有點像是……

  天道?

  墨畫心中一震,而後隐隐感覺,似乎有某種無上的意志,自天地萬象中浮光一瞥,窺視了他一眼,而後發現他好像……

  有點問題。

  而後一道臨時生成的法則,便降臨在墨畫身上。

  神識還在增長,但瓶頸卻不松動了,而所有增長的神識,竟都不知流向到了何處,直接沉沒了。

  神識的境界也不再提升了。

  墨畫愣住了。

  “怎麽回事……”

  “我的十八紋神識呢?”

  “明明就差一點點了……”

  墨畫四處看去,發現自己的識海之中,不知何時,憑空出現了一道奇怪的裂痕。

  這道裂痕,漆黑深邃,内蘊深沉的金色。

  仿佛某種,具象化的大道法則的顯化。

  這道法則,憑空生成,但與自己的識海,融爲一體。

  而他煉化妖魔,吞噬念力,所增長的所有神念,都被這道裂痕吞沒了。

  就仿佛是,天道不允許他神識再強下去了,所以臨時加了道法則,補一下漏洞……

  這道法則,具象爲漆黑而内含金色的虛空裂痕。

  一旦墨畫神識增長,它便将這些增長的神識給“沒收”了,以此來抑制他神識的增強。

  将他的神識,限定在一定的限度内,不讓他神識,突破某種極限……

  墨畫傻眼了。

  什麽意思?
  自己現在,等于是天道的“漏洞”?
  所以天道臨時加了法則,來修補自己這個“漏洞”?
  不至于吧……

  墨畫忍不住有點怨念。

  自己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不至于被這麽“針對”吧……

  這好像都是第二次了。

  墨畫記得,自己當初突破築基之時,神識便迅速飛漲,但後來似乎超過了限度,被某種天道法則反向壓制。

  再加以天衍訣的謎天大陣,重構神識,不得已從“量”變,被壓制成了“質”變。

  結果現在又是這樣……

  臨門一腳,眼看着就十八紋了,結果臨時又以法則限制。

  墨畫忍不住撇了撇嘴,腹诽道:
  “天道真小氣……”

  腹诽之後,墨畫又歎了口氣。

  他現在識海的“成分”,變得很複雜了。

  識海是自己的,有自己的神念化身。

  除此之外,有神秘的道碑,有劫滅的雷紋,現在又多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天道法則。

  尤其是這道天道法則……

  墨畫頭有點疼。

  他又吃了點妖魔念力,又自己消耗神識,顯化陣法試了試,如此嘗試了數次,心裏大概便清楚了這道法則的用處。

  這道法則,就是用來扣神識的。

  自己的神識,可以正常用,正常消耗,正常恢複,但是不能再“增長”。

  一旦增長了,就會被這道虛空裂痕一般的法則“扣”掉。

  墨畫有些犯愁。

  扣點神識,倒也無所謂,但到底要扣到什麽時候?
  不會扣一輩子吧……

  還是說,等自己的修爲也追上來了,境界與神識平衡,或者大緻平衡了——至少沒那麽離譜了,這道法則就自行消失了?

  又或者,等扣掉的神識,足夠達到一定的限度,它也就消失了?
  大道高冷,法則沉默,沒人能告訴墨畫答案。   
  墨畫深深歎了口氣。

  “先這樣吧……”

  做人要知足常樂。

  十七紋就十七紋吧。

  而且自己的神識,算起來應該是十七紋巅峰,距離十八紋,也隻有一絲絲……

  這個神識,在自己這個境界,也“勉強”夠用了。

  至于以後的事。

  墨畫琢磨了下,覺得無論這道法則,究竟要“克扣”到什麽時候,都沒什麽關系。

  因爲自己拿它毫無辦法……

  大道法則的事,誰又說的準呢?
  既然如此,自己就按部就班,踏踏實實修行,一如既往磨煉神識便好。

  修爲高了,或是神識補足了,早晚能解除這道法則的限制。

  墨畫又盯着識海中,那道宛若虛空裂痕般的大道法則看了看,忽而有些疑惑。

  “法則……究竟是什麽東西?”

  “法則爲什麽會顯化成這副模樣?”

  “漆黑之中,帶着金色,宛如虛空中的裂隙……它又爲什麽能吞噬神識?”

  “虛空,裂縫……莫非跟‘洞虛境’的規則有關?”

  墨畫頓時覺得高深起來。

  他決定以後有空,研究研究這道“法則”,看能不能研究出一些門道,學到些什麽。

  既然這個“不速之客”,憑空到自己識海裏來了,那怎麽也要想辦法,薅點羊毛,不然豈不是太浪費了。

  這麽一想,墨畫心情瞬間好起來了。

  大道法則!

  他還沒見過。

  或者說,這就不是築基修士,甚至不是一般修士,能接觸的東西。

  現在一道清晰明了的大道法則,就具象化後,留在了自己的識海裏,源源不斷地扣着自己的神識。

  雖然扣了神識,限制了自己神識的增長,但也給了自己一個機會,讓自己能親眼見到,大道法則的顯化和運轉。

  凡事禍福相依,利弊相存。

  墨畫點了點頭,精神振奮。

  不過暫時他還沒空研究,要先把妖魔“吃”完。

  他在祭壇上點的妖魔“外賣”,還剩下不少,不能浪費。

  墨畫繼續“吃”妖魔念力。

  但這次他吃得,就有些“沒滋沒味”的。

  因爲這些邪念,根本“吃”不到他肚子裏,全被天道扣去了。

  墨畫心裏,有一點點委屈,但秉承着不能浪費的精神,還是将這些妖魔邪念吃完了。

  吃完之後,墨畫能明顯感覺到,識海之中,天道法則的限制,似乎松弛了一些。

  它也“吃”飽了一點。

  “果然……”

  墨畫歎了口氣,心裏更是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多薅點天道的羊毛,以洩“奪食”之恨。

  自己的“零食”,不是那麽好搶的!
  墨畫輕輕哼了一聲,而後靜下心來,開始在道碑上溫習陣紋。

  他要準備準備。

  接下來的日子,他就要正式開始,學十七紋的陣法了!

  ……

  太虛門,後山禁地。

  一道虛空裂紋,憑空出現。

  滿頭白發的荀老先生,自虛空中走出。

  他在長老居,摒棄外物,潛心推算因果,可适才突然間,感知到了強大的劍意浮動,他不注意到都不行。

  可剛算到一半,羅盤停不了。

  荀老先生隻能耐着性子,将羅盤推衍完,便立馬趕來,查看情況。

  劍冢之中,長髯老者呆呆地枯坐在原地。

  荀老先生不知發生了什麽,環顧四周,神色凝重道:

  “師兄,你又動劍了?”

  長髯老者摸了摸手邊的殘劍,略微失神地搖了搖頭。

  “出了一半……”

  荀老先生皺眉。

  出了一半,是什麽意思?
  出了劍,但沒斬出來?
  荀老先生又看了一眼長髯老者,見他神思不屬,似乎有心事,心中微凜,問道:
  “師兄,發生了什麽?”

  長髯老者銳利的目光,露出些許思索,忽而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們太虛門,是不是養了隻神獸?”

  “神獸?”

  荀老先生愣了下,心中疑惑不已。

  師兄怎麽突然問這種不着調的問題?

  莫非是……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

  邪念污染,劍意反噬,傷勢變重,已經傷及識海,思緒混沌不清了?
  荀老先生沉默了。

  他看着爲了太虛門,殚精竭慮,嘔心瀝血一生,而身心破碎,不得不孑然一身,枯守劍冢,與這漫山斷劍殘鐵陪葬的師兄,心中一痛。

  荀老先生深深歎了口氣,壓下心中的酸楚,搖頭輕歎道:
  “神獸這種東西,現在哪裏還會有……”

  長髯老者不知荀老先生所想,兀自沉思,“那近日來,可有高人,借宿我太虛門?”

  荀老先生回想了一下,搖頭道:
  “沒有。”

  借宿的人有,但能被師兄稱爲“高人”的沒有。

  長髯老者皺眉,斟酌片刻,緩緩問道:
  “那……我太虛門近些年,可曾收過什麽天賦異禀的弟子?”

  天賦異禀?

  荀老先生有些錯愕,略作思索。

  天賦高的弟子,這些年來倒是也有,這一屆就有不少上上品靈根,資質絕佳的弟子。

  但靈根雖好,也未必會被師兄放在眼裏。

  到了師兄這個境界,近乎修士的極限,他口中說的天賦異禀,肯定不會是一般意義上的“天賦異禀”。

  必是在一衆天驕中,都驚才絕豔之人。

  荀老先生心思一動,忽然就想到了墨畫。

  墨畫這孩子……

  陣法倒是算得上驚才絕豔,但是除陣法之外,其他有一樣算一樣,哪樣都不行……

  偏科偏到極緻了。

  而且陣法……跟師兄也沒什麽關系。

  師兄他又不精通陣法,對陣法天才這種事,應當也不關心。

  不過以防萬一,荀老先生還是問了句,“天賦異禀……指何種‘天賦’?”

  長髯老者目露沉思。

  若是門中弟子……那此人必然神念殺伐極強……

  長髯老者道:“有沒有劍道通靈,天生劍意,又或是天生神念顯化,擅長厮殺的弟子……”

  天生劍意,神念厮殺……

  荀老先生微微點頭。

  那就跟墨畫一點關系沒有了。

  那孩子是陣師,又不是劍修,舞劍都費勁,而且乖巧柔弱,哪裏會跟人去厮殺。

  其他的弟子,好像也沒有……

  太虛門将神念化劍,當做禁術封存了。

  其他劍法,都算不上有多上乘。

  真有天生劍意的絕頂苗子,哪裏會拜入太虛門,學這些平庸的劍道傳承。

  乾學州界,大把的劍道宗門,任他去選。

  而且即便神念化劍沒有封存,也不敢讓這種“天生劍意”的好苗子來練,除非他的命,真的硬得不行,想死也死不了。

  “沒有。”

  荀老先生斷定道。

  長髯老者閉目歎息,有些失望。

  荀老先生皺眉,“師兄,你問這些,到底是爲何?”

  長髯老者睜開眼眸,看了一眼爲宗門操心,白發蒼蒼的師弟,腦中浮現起他年輕之時,溫文爾雅,意氣風發的模樣,終是不忍再讓他憂心。

  “沒什麽,随便問問。”長髯老者淡然道。

  荀老先生不信,但見師兄已然閉目養神,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無奈歎氣。

  犟了一輩子,如今半截入土了,這脾氣還是一點不改。

  荀老先生搖了搖頭,頗有些埋怨地叮囑了一句,“你留一口氣,别再出劍了……”

  而後轉身伸指,劃出一道虛空裂縫,便徑自離開了。

  荀老先生離開後,長髯老者又緩緩睜開雙眼,他轉過頭,将整座古樸巍峨的太虛山納入眼底,皺眉呢喃道:
  “到底是什麽人……”

  太虛山浩渺,林木蔥翠,将一切都掩蓋了起來。

  長髯老者目露鋒芒,“下次再出手,我定把你捉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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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神戰


  數日後,禁地的密室。

  褪去了斯文儒雅的人皮,露出本相的屠先生,神色驚惶地跪在羊角神像前,枯瘦的面容一片死白。

  他的身上皮開肉綻,四肢扭曲,委頓于地。

  神識也沉淪在無邊的大荒煉獄中,曆經拔舌,剪指,穿胸,蒸籠等等諸般酷刑。

  在痛苦中,瀕臨絕望。

  這是神罰。

  是大荒之主,因他辦事不利,而降臨的神罰。

  而祭壇被占據,神權被竊奪,妖魔大軍損失慘重。

  神主的憤怒,非同以往。

  屠先生一邊承受着煉獄之苦,腦海中還回蕩着神主的咆哮,心中顫栗。

  漫長的折磨之後,酷刑終止。

  屠先生的神識,自大荒煉獄之中被救贖,不再忍受絕望的煎熬的痛楚。

  他血液在回流,皮肉也在漸漸複原。

  但神罰的痛楚,卻宛若通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屠先生的識海之中,此生此世,都無法忘記。

  屠先生掙紮着,跪伏于地,氣若遊絲,虔誠道:

  “雷霆雨露,皆是神主大恩……”

  “謝神主懲戒……”

  密室之中,令人壓抑的暴虐邪念,稍稍平複。

  屠先生深吸一口氣,勉強着顫聲喃喃道:
  “神明威嚴如天,人命卑微如蟻……”

  “人……不可窺測神明,無法觊觎神位,更不可能竊奪神權……”

  “對……任何人都不可能……”

  屠先生惶恐自語。

  他想不到任何人,想不出任何方式,能憑借凡人之軀,去竊取神明的尊位,去行使神主的權柄。

  任何人,任何方式,都不可能!
  甚至“竊奪神權”這四個字,本身就是對神主天大的不敬,别說真的去做,就是想一想,都是在冒大不韪,是在“渎神”!
  可神主的權柄,的确失竊了。

  神主的威嚴,的确被冒犯了。

  神主的奴仆們,也死傷慘重。

  因此,屠先生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他跪拜在地,咬牙切齒,但又心驚膽寒道:

  “‘人’,絕對做不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這一切,不是‘人’在暗中指使,圖謀不軌。”

  “而是一尊神明,不,很有可能,是一尊‘邪神’!”

  “這個邪神,在與神主爲敵,在暗中觊觎神主的尊位,亵渎神主的祭壇,占據神主的權柄!”

  “唯有神明,方能對抗神明!”

  “這尊“邪神”,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室内的邪念,陡然暴漲。

  一股憤怒而暴虐的意志,充斥着四周。

  屠先生五體投地,一句話不敢說,一點也不敢動,唯有手指微微顫抖。

  片刻之後,暴虐消散,氣氛平靜了下來。

  神主并未責備屠先生。

  似乎祂也認可了,屠先生的猜測。

  既然幕後黑手是邪神,這一切都是另一尊“邪神”的計謀。

  屠先生區區一個凡人,縱使修爲再高,信力再深,也不可能是“邪神”的對手。

  更不可能,預料到另一尊“邪神”的種種邪惡手段。

  屠先生正戰戰兢兢之時,忽而覺得,一股強大的邪念,灌入了自己的識海。

  他的神識,雖然更血腥,更邪異,更混沌,但卻更強了。

  而且其中,似乎還有一些更深奧的陣法記憶。

  這是從某些陣師的腦海中,活生生剝離出來的陣道傳承!

  屠先生目光震顫。

  這是神主的賜福!
  神主沉眠了,尚未複蘇,所以很多事,還是要靠自己來辦。

  尤其是現在面對的,可能是另一尊“邪神”,天機難料。

  所以便降下偉力,賜下傳承,确保萬無一失。

  神主的大計,不容有一點閃失!
  屠先生感激涕零,頓首跪拜,而後緩緩擡頭,目光深邃道:

  “太虛門,乃邪神的擁趸。”

  “顧家,顧長懷,乃邪神的爪牙。”

  “這必将是一場,以凡人的血肉,澆鑄而成的‘神戰’!”

  “神主的權威,必自大荒而始,降臨乾州!”

  ……

  而此時此刻,被屠先生視爲“邪神”的墨畫,正慵懶地在草地上曬太陽。

  瑜兒做完了功課,歡快地在他身邊打滾。

  大荒的妖魔,被墨畫吃了一大波。

  瑜兒夢魇中的壓力,也少了許多,每晚睡得好,性格也越來越開朗了。

  墨畫一邊陪着瑜兒玩,一邊翻着太虛令。

  他想在太虛令裏,找幾副二品十七紋的陣法學學。

  最好是他最熟悉的五行八卦系陣法,這樣入手也簡單些,也方便由淺入深,一步步學其他二品高階的陣法。

  墨畫躺在軟軟的草地上,挑了一會,不禁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太貴了……”

  一般二品十七紋陣法,都要四五百點功勳。

  墨畫現在的功勳,是兩千點,對入門不久的築基初期弟子來說,已經很多了。

  他攢的其實更多。

  畫陣法,做懸賞,偶爾也會做些道廷司的差事,從顧叔叔手裏,混一些功勳。

  他賺功勳的途徑,比一般弟子,多了很多。

  隻不過他學陣法,消耗也大,所以花的也很多。

  這兩千點功勳,看着很多,但算起來一共也就能換四五副十七紋陣法,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而且換倒是也能換,但換完之後,功勳就沒多少了。

  墨畫是窮苦出身,太虛令裏,不留着一千多點功勳,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功勳……”

  墨畫忽然想起,道廷司那裏,自己還有一筆功勳。

  就是之前幫忙抓了火佛陀,顧叔叔答應過,替自己争取到的一筆功勳。

  這筆功勳,至今還在道廷司裏走冗繁的流程。

  實在是太慢了……

  墨畫歎氣。

  之前他功勳夠用,暫時還不急,可現在他已經能學十七紋陣法了,功勳消耗更大了。

  如今多少有些捉襟見肘,就急需這筆功勳,來解燃眉之急了。

  墨畫打算催一下。

  白天顧叔叔忙着道廷司事務,比較繁忙,不便打擾。

  晚上上完課,墨畫就給他傳書道:

  “顧叔叔,我的功勳呢,還沒到麽?”

  顧長懷那邊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不知在忙些什麽,似乎好不容易得了空,這才有了回複:

  “什麽功勳?”

  墨畫臉一黑,“火佛陀的功勳!”

  “哦。”

  顧長懷這才想起來。

  “應該快了,明日我去催一下,估計過兩天就能核準,轉到太虛門。”

  墨畫心中一喜,立馬變臉道:“謝謝顧叔叔。”

  “嗯。”

  顧長懷淡淡道。

  “對了,”墨畫想了想,又問道:“那個金公子的事怎麽樣?”

  顧長懷沉默了一會。

  墨畫道:“跟我說一點點就行……”

  有些事,道廷司那邊要保密,不能對外說透露,墨畫心裏也清楚。

  顧長懷歎了口氣,“跟你說一點,也無妨……”

  能抓住金公子一夥人,墨畫也算頭功。

  顧長懷道:“謝流暫時關在道獄,罪名是襲擊道廷司典司,其他罪行,還無法落實……”

  “其他幾個斷金門弟子,目前也關押着,斷金門想撈人,目前還在暗中運作着,結果未知。”

  “至于那個金公子,道廷司發了批文,已經放走了……”

  “放走了?!”墨畫一怔。

  顧長懷歎道:“那個金公子,名叫金逸才,是斷金門嫡系中的嫡系。也确如他所說,他老祖曾任斷金門掌門,如今祖父是斷金門大長老,他爹是斷金門副掌門,他娘是斷金門真傳長老……”

  “他父親一脈,世代都是位居斷金門上層;母親一脈,與中央道廷七閣有關,在道州也頗爲顯赫。”

  “金逸才,是兩大家族聯姻的孩子……”

  顧長懷譏諷道:“不過兩大家族聯姻,生出了這個金逸才這個畜生,自小驕縱,目中無人,如今更是無法無天……”

  墨畫皺眉,“那這個……金逸才,總歸是違反道律了吧,販修士,煉人丹,到了這個地步,道廷司也不管麽?”

  “問題就出在這裏了……”

  顧長懷歎道,“他把鍋全甩了。說什麽販賣修士,他不知道,私煉人丹,也與他無關。”

  “他爹動用斷金門人脈,向道廷司說情。”   
  “他娘則動用母族的關系,通過中央道州,向乾學州界暗中施壓。”

  “她還親自到了道廷司一趟,說金逸才‘年幼無知,還是個孩子,能知道什麽?若是做了壞事,要麽有人栽贓,要麽就是有人暗中挑唆……’

  還說‘這孩子自己從小看着長大,品行端正,修行刻苦,孝親敬長,他外祖父,乃至道州的一些老祖,對他也很是喜愛……’”

  顧長懷神色譏諷,最終化作無奈。

  “斷金門是乾學十二流之一,一定程度上,也象征着乾學州界的門面,不能曝出這麽大醜聞。”

  “道廷司受各方掣肘,顧慮重重,這個案子,也很難辦下去。”

  墨畫神情複雜。

  這個金逸才,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在爹娘長輩面前,或許是個“品行端正,孝親敬長”的“孩子”。

  但在其他修士眼裏,他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畜生。

  這麽大的事情,都能壓下來。

  進了道廷司的人,都能撈出來。

  墨畫一時也分不清,惡的究竟是“邪神”,還是“人心”了。

  “你小心些,金逸才睚眦必報,也跟你照過面,他這次受辱,未必不會找你報複。”

  顧長懷說完,心懷歉意。

  若是能将金逸才在道廷司辦了,墨畫也不必面臨這些風險了。

  可惜,他隻是個典司,不是掌司。

  若是掌司,權柄足夠,他必定先斬後奏,宰了金逸才這小畜生!

  “嗯嗯,顧叔叔,你放心。”墨畫道。

  金逸才他倒不怕。

  等自己學了十七紋陣法,就更不怕他了。

  隻是要小心斷金門的狗腿子。

  不過這也好辦。

  自己以後,要麽就待在宗門,要麽就隻去二品州界玩,在二品州界,小心一點,斷金門也奈何不得自己。

  反倒是顧叔叔,估計會被金逸才,乃至金家和大半斷金門仇視,說不定還有其他邪神的爪牙惦記。

  “顧叔叔,你也小心些。”墨畫叮囑道。

  “嗯。”顧長懷淡淡道。

  墨畫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不過再怎麽說,顧叔叔好歹也是個金丹,還是道廷司典司,也輪不到自己這個小小築基弟子來關心。

  和顧長懷聊完後,墨畫就專心學陣法了。

  他從太虛令中,特意挑了一門二品十七紋的《克金陣》來學。

  這是一門,抑制五行之氣的陣法。

  克金陣,顧名思義,就是抑制金系靈力的流轉,削弱金系法術,或是劍法的威力。

  “先簡單點,學這一副克金陣法備用……”

  “以後若是斷金門敢惹我,那我就再多學點,甚至專門搞一整套,克制金系劍法的陣法!”

  墨畫心裏默默道。

  子時以後,墨畫神識就沉入識海,在道碑上,一遍又一遍練習這副《克金陣》。

  這也是墨畫所學的第一副,二品高階的陣法。

  克金陣比較難,墨畫一晚上沒學會。

  次日上完課,他剛準備繼續練一下,忽而有弟子來找他,“墨畫,我剛剛路過功勳閣,功勳長老讓你去找他。”

  “功勳長老?”

  墨畫一怔,而後眼睛一亮。

  莫非是火佛陀的功勳到賬了!

  “謝謝!”墨畫向那弟子道完謝,立馬開開心心跑去功勳閣了。

  功勳閣的長老,在特意等着墨畫。

  見墨畫進門,功勳長老目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幫道廷司,畫了什麽陣法?”

  墨畫愣了下,就明白過來了。

  顧叔叔做事還是很周全的,爲了怕給自己找麻煩,所以還是用了之前的那個畫陣法的“借口”。

  “很多很多陣法。”墨畫道。

  功勳長老哼了一聲,“胡說,再多陣法,也賺不來這麽多功勳。”

  “多少?”

  墨畫一臉興奮。

  功勳長老瞥了墨畫一眼,歎了口氣,“八千。”

  八千?!
  墨畫瞪大了眼睛。

  竟然這麽多!
  火佛陀可真值錢!

  墨畫白皙的小臉上笑開了花。

  功勳長老解釋道:“這筆懸賞,不是正常發布的,是道廷司那邊特撥的,所以要先經由宗門确認,再轉給伱。”

  “嗯嗯!”

  墨畫連連點頭。

  不過這些具體的流程,他也不關心,隻要功勳能給他就成。

  功勳長老猶豫了下,但還是沒多說什麽,而是按章辦事,讓墨畫簽字畫押後,便将功勳轉到了他的太虛令中。

  墨畫簽了字,畫了押,領了功勳,向功勳長老道别後,便一臉開心,腳步雀躍地走了。

  功勳長老看着墨畫的背影,卻有些默然。

  八千功勳……

  就是對一些内門弟子來說,都是一筆“巨款”,别說墨畫這種,剛入門不到兩年的弟子。

  宗門的功勳,可沒那麽好賺。

  按理來說,這筆功勳,無論是什麽來曆,都是過了道廷司明路的,至少明面上是“幹淨”的。

  他也沒必要再尋根究底,窺探弟子隐私。

  可功勳長老心中還是疑惑重重。

  墨畫這孩子,到底是做了什麽,才能賺來這八千功勳?
  他一個築基初期弟子,到底做了什麽事,完成了什麽樣的懸賞,才能一次性,賺到八千功勳?!
  這太不合常理了。

  他做功勳長老數百年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

  功勳長老翻了翻道廷司那邊的文書。

  裏面語焉不詳,隻簡單說,太虛門弟子墨畫,精通陣法,協助道廷司辦案有功,特此獎勵功勳八千,以資鼓勵。

  不可能這麽簡單……

  功勳長老皺眉沉思。

  他又将有關墨畫的一切,細細思索,忽而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墨畫,道廷司,陣法……

  荀老先生!
  功勳長老想明白了。

  定是荀老先生,他走後門,動用人脈,從道廷司爲墨畫調撥了這八千功勳,讓這孩子用來學陣法!
  荀老先生可是老祖級别的人物,盡管表面上,隻是一個一絲不苟的“老教習”。

  但他壽命悠久,地位尊崇,在整個乾學州界的人脈,可是極廣的。

  也隻有荀老先生,才有這麽大能耐,從道廷司那邊走程序,撥功勳到太虛門。

  可是,再怎麽德高望重,也不能做這種事啊!
  功勳長老有些來氣。

  八千功勳啊,又不是小數。

  就算再怎麽疼墨畫這孩子,也不能這樣“寵溺”,這樣拔苗助長。

  他隻是太虛門的一個弟子,又不是你親重孫!
  親重孫也不行!

  宗門自有規矩,其他地方,偶爾破破例,無傷大雅,但功勳這種事關宗門上下體制的東西,豈可兒戲?

  功勳長老氣呼呼地跑去找荀老先生了。

  到了長老居,直接敲了荀老先生的門,待道童引進門後,便坐在一旁,喝着悶茶。

  過了半個時辰,推算完的荀老先生,自内室走出,正皺眉苦思,一擡眼就看到了一臉不悅的功勳長老。

  荀老先生神色不由一怔,“你怎麽來了?”

  功勳長老無奈道:

  “師叔祖,您寵愛弟子,總該有點限度,有些規矩可以破例,有些規則,是不能逾矩的……”

  “不以規矩,不成方圓。”

  “您這麽做,不是疼愛弟子,而是在害他……”

  荀老先生皺眉道:“你是不是練功把腦子練壞了?跑我這裏,颠三倒四的,說什麽呢?”

  功勳長老歎氣,“您還跟我裝糊塗。”

  他把一封蓋有道廷司靈章的書信放在桌上,“這筆功勳,不是您讓道廷司那幾個有交情的老掌司特批的?”

  荀老先生緩緩拿起書信,瞥了一眼,有些怔住了。

  墨畫?

  八千功勳?

  道廷司特批?
  荀老先生眨了眨眼,又看了一遍,才确認自己沒看錯,心緒一時起伏不定。

  道廷司……怎麽會給墨畫那孩子,發八千功勳?
  墨畫他到底做了什麽?
  又或者說,道廷司究竟在做什麽?
  功勳長老見荀老先生神色驚詫,沒有說話,心裏“咯噔”一跳,立馬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些莽撞了。

  功勳長老有些坐不住了,緩緩站起身來,試探着問道:

  “師叔祖……這筆功勳,不是您走關系……”

  荀老先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功勳長老立馬賠笑道:“是徒孫魯莽了,不該懷疑您老人家,高風亮節,鐵面無私……”

  荀老先生道:“下次做事再不動腦子,就去後山,替你師伯祖的劍冢掃地。功勳閣的長老,換你師妹來做。”

  功勳長老吓得一身冷汗,立馬道:
  “師叔祖饒命,我……功勳閣忙得很,我不打擾您清修了……”

  說完他立馬起身,匆匆行禮,便腳底抹油溜走了。

  荀老先生搖了搖頭,而後目光一凝,又看向了手裏的書信,心中嘀咕。

  墨畫這孩子,好像跟自己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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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5-2 17:59:55
第712章 小師兄

  荀老先生又将書信翻開看了眼,沉吟片刻,取出一枚玉簡,神念一動,寫下書信,而後喚來小道童。

  “将這枚玉簡,遞給道廷司的梁老掌司,讓他找人查下。”

  “是,老祖。”

  道童雙手接過玉簡,恭敬退去了。

  不消一日,便有玉簡傳回,道童又恭恭敬敬,呈給荀老先生。

  荀老先生看了一眼玉簡,知道是道廷司已然緻仕退休的,梁老掌司的手筆,便将神識沉入其中。

  隻看了一眼,荀老先生便心頭一顫。

  火佛陀?!
  縱橫二品州界百年,築基巅峰,修隕火禁術,滅謝家滿門,麾下魔修衆多,殺人如麻的大魔修?!

  荀老先生微微吸了一口涼氣。

  怪不得值八千功勳!
  墨畫這孩子,是替道廷司畫陣法抓捕火佛陀,立下了大功,經由道廷司典司顧長懷上表。

  所以道廷司才破例,撥了這八千功勳。

  這麽說來,這八千功勳,并不算多……

  可是……

  抓捕火佛陀?

  荀老先生皺眉。

  墨畫柔柔弱弱,乖乖巧巧的模樣,又浮現在腦海。

  荀老先生怎麽也想不明白,墨畫這樣一個修爲低微,弱不經風的小弟子,到底怎麽去抓一個築基巅峰,惡貫滿盈的魔頭?
  靠陣法?
  就算他陣法再好,也太危險了。

  荀老先生又是後怕,又是生氣。

  墨畫這個小娃子,膽子未免太大了。

  與這種兇悍殘虐的魔修打交道,一個不注意,怕是死得連渣都不剩。

  真是什麽事,都敢摻和一手。

  而且……

  荀老先生繼續向下看去,目光微凝,“火佛陀……被殺了……”

  上面寫的,說是顧長懷一人的功勞。

  但那個時候,墨畫也在。

  不用想都知道,這裏面必然還有貓膩。

  荀老先生歎了口氣。

  沒想到啊……

  自己活了這麽多年,遇過這麽多事,見過這麽多人,沒想到臨老了,被一個小娃子上了眼藥。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又命人去功勳閣調了卷宗,看看墨畫平時做的,都是什麽任務。

  原本他以爲,以墨畫這孩子的本事,他最多也就畫個陣法,也隻能畫個陣法。

  所以沒想着去查查底。

  現在看來,情況可能根本不一樣……

  功勳閣的卷宗,也很快調來了。

  荀老先生翻了一眼,頭皮微微發麻。

  除了大量的一品、二品陣法任務外,其餘大部分,竟全都是緝拿,追殺,圍殺,獵殺罪修,邪修,乃至魔修的懸賞。

  而且成功率,高得離譜,基本沒失手過。

  與他組隊的弟子,也五花八門。

  但最多的,是慕容家的小姑娘,還有太阿門歐陽家的那個小夥子,其餘一大半,竟也都是,高他一屆的師兄師姐。

  這些師兄師姐,修爲可比他高多了,一個兩個,還都是世家天驕,萍水相逢的,竟也願意帶着他玩?

  荀老先生有些難以置信。

  墨畫這孩子,交際能力這麽強的麽?
  這些情況,跟他之前所以爲的,不能說大相徑庭,隻能說一丁點也不一樣……

  荀老先生忍不住喟歎。

  自己這天機算法,果然不行,殚精竭慮,學了幾百年,算了幾百年,沒想到身邊就有這麽一個“盲點”,自己竟一點都沒算到。

  荀老先生又将玉簡裏的東西看了看,越想越氣。

  簡直胡鬧!
  多麽好的陣法天賦,不知道珍惜,三天兩頭在宗門外,做着這些兇險至極的懸賞。

  好在是平安無事。

  但假如,有一丁點閃失,那麽多罪修邪修,墨畫這小胳膊小腿的,經得住誰殺的?
  一旦遭遇不測,一個上好的陣法苗子,豈不就夭折了麽?

  一念及此,荀老先生心生懊悔,越想越是後怕,便沉着臉,吩咐道童道:
  “你去把墨畫喊來!”

  道童恭敬道:“是。”

  離了長老居,道童便去找了墨畫。

  墨畫正在上課,聞言有些詫異,荀老先生很少在上課的時候,喊自己去見他的。

  道童便小聲道:“你小心點,老先生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平日裏,墨畫常去長老居,跟這道童混得也熟。

  墨畫一愣,“生誰的氣?”

  道童搖了搖頭,“我怎麽知道……”

  墨畫心裏嘀咕。

  荀老先生生氣,跟我有什麽關系呢?

  我最近老實得很,天天在宗門裏畫陣法。

  到了長老居,進了荀老先生的房間,墨畫果然覺得氣氛不對,荀老先生面沉如水,一副嚴厲的模樣。

  墨畫低眉順眼,一臉無辜,看着十分乖巧。

  荀老先生剛想責備,一見墨畫這副模樣,心立刻又軟了幾分。

  雖說做的事,是危險了點……

  但抓捕邪魔外道,也算是修士的本分,是替天行道的好事,不能太過責備,以免有損這孩子正直的心性,和斬妖除魔的道心。

  不過,以身犯險,這種事不能再縱容。

  他年紀還小,白紙一樣,怎知這人心陰毒,修界險惡。

  要嚴厲地敲打敲打,不讓他長點教訓,下次這種兇險的事,他估計還敢!
  荀老先生臉色又嚴厲了下來,便想開口責備一番,但話未出口,猛然一怔。

  他盯着墨畫,看了許久,皺眉問道:

  “你的神識,是不是……又強了一點?”

  墨畫腼腆而不失謙遜地點了點頭,“是的,強了一點點,十七紋了……”

  荀老先生眼睛微睜。

  十七紋……

  築基初期,十七紋……

  築基初期境界,築基後期的神識?!
  荀老先生神色默然,心中卻如狂風驟起,湧起驚濤駭浪,怔忡半天,不知說什麽好。

  “老先生?”墨畫弱弱道。

  荀老先生這才回過神來,看着墨畫,心中盡是不可思議。

  片刻後,荀老先生神色恢複如常,淡淡道:
  “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墨畫一怔。

  荀老先生擺了擺手,也不生氣了,聲音也溫和了許多,“回去上課吧。”

  “哦……”墨畫有些摸不着頭腦,便拱手行禮道,“那弟子告辭了?”

  “嗯。”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墨畫稀裏糊塗地離開了。

  墨畫離開之後,荀老先生沉思良久,這才緩緩起身,以虛空遁法,破開虛空裂縫,直接進入後山。

  後山之中,有個祠堂。

  祠堂肅穆恢弘,十分威嚴,上面供着玄底白紋的牌位,以及曆代太虛祖師畫像。

  滿頭白發的荀老先生恭敬上香。

  但他的手,卻止不住微微顫抖。

  古樸的香爐上,升起袅袅青煙。

  荀老先生一時心情激蕩,難以平靜,聲音也忍不住帶了一絲顫抖道:

  “列祖列宗保佑……”

  “我太虛門,當真是碰了個大氣運!”

  “天機困局中的一線生機……應該就應在這孩子身上了!”

  香爐上的香煙,宛如雲霧,升騰而起,籠罩在太虛門列祖列宗的畫像之上,氣息純正,綿延不絕。

  荀老先生長長舒了一口氣。

  ……

  次日,荀老先生去找了太虛掌門。

  太虛掌門神色端正和藹,氣度不凡,擅修身養性,一頭黑發長而濃密。

  他出身高貴,自身有傳承,而且以劍法入道,修爲不俗,在太虛門内,地位比較特殊。

  不過此刻的太虛掌門,神色也有些凝重。

  盡管不修神念,不通算法,但到了他等修爲,隐隐也能感知到,一些天機的演變和兇機。

  太虛門歲月靜好,但隐約已有山雨欲來之勢。

  隻不過,具體的兇兆,他看不出。

  典雅的檀木桌前,太虛掌門與荀老先生對坐,待水沸茶香後,親自躬身,爲荀老先生斟了一杯茶,而後歎道:

  “太虛、太阿、沖虛,雖劍道三分,成了三個宗門,但畢竟祖上有淵源,同氣連枝……”

  “我與他們的掌門都說了,但他們不信。”   
  “太阿門實力強,似乎想着更進一步,占據八大門之首。”

  “沖虛門在中遊,但也想着跻身前列。”

  太虛掌門自哂,“反倒是我太虛門,慢慢吞吞的,落在最後,不思進取。”

  荀老先生喝了口茶,但一言不發。

  太虛掌門歎了口氣,有些唏噓,繼續道:
  “太阿門,近年來天驕雲集,尤其是歐陽家,那個叫歐陽楓的小子,不顯山不露水,但鎮派的劍法,修得極深,爲人沉穩,鋒芒不外露,是個可堪大用的人才。”

  “沖虛門,這一屆中,似乎有個天賦極佳的劍道天才,剛入門沒多久,就感應了沖虛劍冢,修出了沖虛劍氣,算是沖虛門,近五百年來,天賦最高的弟子了。”

  “我太虛門就差了點……靈根好的有,修劍法的也有,隻是到底‘中庸’了些,與這些真正的天驕相比,還是遜了一籌。”

  太虛掌門搖了搖頭,神色無奈:
  “也難怪這太阿門和沖虛門,不太想跟我太虛門玩了。”

  “我說的話,他們也不放在心上,估計是怕我太虛門,扯了他們的後腿。”

  荀老先生微微皺眉。

  三門雖同氣連枝,但的确早就分家了,各過各的,别人的事,也插不了手。

  太虛掌門看了荀老先生一眼,神情微肅,低聲問道:
  “老先生,究竟……發生了什麽?”

  荀老先生歎道:“我也說不清。”

  太虛掌門神色凝重。

  “總而言之,”荀老先生道,“從今往後,讓宗門弟子,謹言慎行,一些宗門的安排,也盡量保守些,不可冒進……”

  太虛掌門點了點頭。

  躺平養生麽,這個他熟。

  荀老先生道:“今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太平,能明哲保身,護住基業,熬過去就行。”

  “無過就是功,不必與他人攀比,名利的事,他們想争,就讓他們争。”

  荀老先生神色淡然。

  “老先生言之有理。”太虛掌門贊同道。

  之後兩人繼續喝茶,聊了些宗門事務,荀老先生便道:“不過,有個小規矩,要改一下。”

  太虛掌門微怔。

  荀老先生道:“從這一屆開始,開陣法大課,同屆所有弟子,陣法課一起上。”

  太虛掌門一頭霧水,皺眉問道:

  “老先生,恕晚輩愚昧,此舉莫非……有什麽深意?”

  荀老先生故意歎了口氣,“也沒什麽深意,隻是我年紀大了,難免精力不濟,近日來又推衍天機,神識枯耗,總覺得有些疲憊。”

  “陣法課太多,無暇兼顧,索性并作大課,一齊教了。”

  太虛掌門聞言,有些不忍。

  荀老先生爲了太虛門,當真是嘔心瀝血,奉獻了一生。

  太虛掌門輕聲道:“要不,這些傳道授業的事,就交由門内的長老和教習們去做吧,老先生您身份尊貴,不必降尊纡貴,親自去教了……”

  “不行!”

  荀老先生一臉嚴肅道:

  “傳道授業,乃我太虛門的立宗之本,築基也好,羽化也好,教習也好,長老也好,無論修爲深淺,職位高低,都應以傳道爲本,以授業爲榮,這才是宗門本分!”

  “如今我雖年邁,但無論如何,這個原則,不可不堅守!”

  太虛掌門聞言,敬重不已,立即起身,拱手行禮道:

  “晚輩,謹遵老先生教誨。”

  荀老先生捋了捋胡須,欣慰颔首。

  事情敲定之後,荀老先生便離開了。但他說的話,還回蕩在太虛掌門的耳邊。

  太虛掌門沉思良久,心情複雜,心中感歎道:

  “如今的修界,無論是世家,還是宗門,能像荀老先生這般,胸襟坦蕩,一身正念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太虛掌門歎了口氣,喝了口茶,突然一怔,細心琢磨了下,忽然又覺得有些奇怪。

  這個陣法大課,早不開,晚不開,爲何偏偏現在開?

  雖說是爲了傳道授業,但他總覺得,荀老先生似乎又存了一點點私心。

  可是,荀老先生心性剛直,兩袖清風,能有什麽私心?
  太虛掌門想了想,搖了搖頭。

  應該是自己多心了。

  荀老先生德高望重,也不至于騙自己。

  ……

  荀老先生和太虛掌門商議完,陣法課的規矩,因此就改了。

  下一節陣法課,就開始上大課了。

  課程的地點,選在了傳道閣,最大的一間傳道室裏。

  荀老先生站在台上,下面坐的密密麻麻,全是與墨畫同一屆的弟子,足有一千多人。

  荀老先生目光掃視全場,言簡意赅道:
  “從今往後,陣法統一教,由老夫主講,教習輔講,還有……”

  荀老先生向下面看了一眼,伸手一點道:

  “墨畫。”

  墨畫一怔。

  荀老先生接着道:“……由你做陣法課的‘小師兄’!平日這間傳道室裏,我不在,教習不在,就是你說了算。”

  墨畫一時猝不及防,有點懵了。

  而後他便發覺,上千道目光,同一時間,宛若萬箭齊發般,齊刷刷地向他看來。

  這些目光,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震驚,有的疑惑,有的敬佩,有的質疑,還有很多略帶敵意。

  他們都是太虛門内真正的天驕,雖然是一屆的,但很多人,與墨畫也不熟。

  天降一個“小師兄”,以他們桀骜的脾氣,如何能忍。

  墨畫被看得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

  荀老先生置若罔聞,對墨畫道:

  “墨畫,你上來下。”

  墨畫當着衆人的面,壓力山一般大,但還是硬着頭皮,邁步走上了台,站到了荀老先生的旁邊。

  一頭白發的荀老先生,拍了拍墨畫的小肩膀,微微颔首,而後指着墨畫,對着下面的弟子道:

  “從今往後,這便是你們的‘小師兄’。”

  墨畫還沒說什麽,下面忽而有一個弟子忍無可忍,站了起來,神色雖恭敬,但卻帶着一點怒意,問道:
  “請問老先生,您這算是‘内定’嗎?”

  荀老先生點頭,坦然道:
  “是的。”

  那弟子一窒。

  荀老先生如此坦然,他倒不知說什麽好了。

  又有弟子站起來道:“老先生,您這是‘徇私’,我不服!”

  荀老先生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後呢?”

  “我……”那弟子踟躇後,一臉自豪道,“我曾祖父,乃是太虛門的大長老,我會跟我曾祖父禀明一切,說您行事不公,徇私舞弊,濫用職權,不守規矩……”

  荀老先生神情微妙,微微颔首道:
  “行,伱回去說,順便讓你那個做大長老的曾祖,明日來見我一趟,我跟他聊聊,什麽是‘規矩’……”

  那弟子一怔,随後心裏直犯嘀咕。

  這位荀老先生,怎麽一點都不害怕……

  也不知他是真不怕,還是假不怕,還是他資曆太老了,曾祖也不敢動他?

  隻可惜,曾祖從沒提起過這位荀老先生。

  他也不知這位荀老先生,在門内到底是何等身份。

  但他又不傻,聽荀老先生說話的口氣,顯然并不把他曾祖放在眼裏,萬一他真的身份極高……

  這弟子心裏有點打顫。

  我不會……給曾祖惹麻煩了吧……

  曾祖不會揍我吧……

  這弟子沒了底氣,老老實實坐下了。

  其他弟子,也都意識到有些不對。

  這位平日一絲不苟,隻知道授課的荀老先生,可能比他們想的,還要地位尊崇。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了。

  荀老先生神色肅然,但心裏也默默歎了口氣。

  若是平日,他還會花點時間,徐徐圖之。

  但現在天機蒙昧,情況特殊,必須速戰速決。

  就是硬捧,也要把墨畫“捧”上去,去做這個太虛門的小師兄。

  此事,關乎太虛門的氣運。

  刻不容緩,也不容置疑!

  事關天機的大事,稍有遲疑,因果就會逆轉。

  因此隻要窺出那一絲天機,哪怕乾坤獨斷,一意孤行,也不能有絲毫猶豫!

  荀老先生環顧座下的弟子。

  一衆弟子,神情各異,雖然不說話,但顯然并不“心服”。

  不“心服”也無所謂,但至少要先讓他們“口服”!
  荀老先生便以威嚴的口吻道:
  “這事便這麽定了,你們先喊一聲‘小師兄’。”

  他們明顯不樂意,但迫于荀老先生的壓力,又不得不喊。

  于是太虛門這一屆的所有天驕,除了與墨畫相熟的小部分弟子,絕大多數,都心不甘情不願,壓低聲音,對着比他們還小一點的墨畫,喊了一聲:
  “小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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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5-3 21:15:05
  第713章 禁足


  于是,墨畫名義上,便成了此屆所有太虛門弟子的“小師兄”。

  一衆弟子心情複雜,神情各異。

  一向低調行事的墨畫,也有一種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心裏有一點忐忑,還有些困惑。

  那一瞬間,他真的有點懷疑。

  自己的爹,或者是娘親,會不會就是荀老先生遺失在外的血親。

  自己是荀老先生的,不知道多少世的孫輩?

  不然荀老先生,爲什麽對自己這麽好?
  墨畫有些糊塗。

  上完課後,荀老先生又道:“墨畫,你留一下。”

  一千多道目光,又如萬箭齊發一般,齊刷刷地看向墨畫。

  墨畫歎氣。

  弟子陸續離開,偌大的傳道室,便隻剩下荀老先生和墨畫兩人。

  墨畫小聲道,“老先生,我做‘師兄’,是不是不太好……”

  荀老先生臉一闆,“有什麽不好?道無先後,達者爲尊,師兄之位,能者居之。以你的陣法水準,這個‘師兄’,當之無愧……”

  “更何況,我又沒讓他們喊‘大師兄’,隻是喊聲‘小師兄’,有什麽問題……”

  築基初期修爲,十七紋築基後期神識,可學二品高階陣法,這種匪夷所思的天賦,當一個陣法小師兄,綽綽有餘。

  荀老先生心中默默道。

  墨畫嗫嚅道,“可是……”

  荀老先生似乎看出了墨畫的顧慮,便道:

  “不遭人妒是庸才,韬光養晦,固然是好事,但該出的風頭要出,該争的位子也要争。”

  “你既然有這個能力,又憑什麽讓能力不如你的人,橫壓你一頭?”

  墨畫略作沉思,緩緩點了點頭。

  荀老先生見墨畫明白過來了,便寬慰道:

  “你且放心,别的天賦,你雖然樣樣不行,但在陣法上,絕對是一騎絕塵!”

  “你要記住,伱是乾學八大門之一,太虛門的弟子。從今以後,更是一整屆太虛弟子的‘小師兄’……”

  荀老先生把“小師兄”三個字,咬得很重,以此着重強調了一下,給墨畫強化這種認知。

  “……謙遜随和是好事,但也要有一覽衆山小的胸襟,要有卓爾不群的氣度,要有‘小師兄’的格局!”

  荀老先生又把“小師兄”強調了一遍。

  墨畫果然挺胸擡頭,自信滿滿起來。

  “還有一件事……”荀老先生看着墨畫,忽而又道,“火佛陀的事,我知道了。”

  墨畫一愣。

  電光火石之間,他總算想明白了,前些時日,荀老先生爲什麽那麽生氣了,還一副要找自己麻煩的樣子。

  墨畫有一點心虛。

  荀老先生看了一眼墨畫,歎了口氣,寬聲道:

  “嫉惡如仇,除魔衛道,這都是好事,但你畢竟還小,不必急着做這種兇險的事。”

  “當務之急,還是要提升修爲,學習陣法。”

  “修爲越高,陣法越精湛,能力越強,将來能做的事才更多。”

  “鲲鵬蓄勢而待天命,方能抟扶搖而上,背負青天,沖破九霄。”

  “改天地格局,逆蒼生命運,而不僅僅隻是,殺幾個罪修魔修……”

  墨畫目光一震,若有所思。

  荀老先生見墨畫目光通透,顯然将自己的話,記在了心裏,微微颔首,便道:
  “所以,從今以後,你就安心修行,學陣法,不允許離開乾學州界了。”

  墨畫頓時愣住了,張大了嘴巴。

  荀老先生不容墨畫置疑道:

  “你的修爲,還太低了……至少要修到築基中期。”

  “你的陣法,雖然已經不錯了,但還是不夠,要再多學多練,學得越多越好,練得越紮實越好。”

  “不要沒事總往外面跑,容易分心。”

  而且還很危險……

  荀老先生目光微凝。

  “可是……”墨畫弱弱道,“我要賺功勳……”

  荀老先生目光一冷,“我去功勳閣查過了,你現在的功勳,大多都是畫陣法賺的。”

  “你陣法畫得很快,去外面做懸賞,也不比你多畫幾副陣法賺的功勳多……”

  墨畫神色一滞。

  完了,老底都被查到了。

  荀老先生見墨畫神色猶猶豫豫的,便想着不能光給他“禁足”,也要給點好處,以免這孩子心有怨氣,便又破例道:

  “這樣吧,你留在宗門,安心學陣法,陣圖……我都給你,不用你再花功勳買了。”

  墨畫一時有些難以置信,“二品高階陣圖麽?”

  荀老先生點頭,“是。”

  墨畫一臉震驚。

  不用花功勳,還能學陣法!
  天上憑空掉下好大一張餡餅!
  墨畫生怕荀老先生反悔,立即滿口答應道:
  “嗯嗯,我就待在宗門學陣法,哪裏都不去了!”

  荀老先生見墨畫小臉認真,滿眼笑意,答應得也很幹脆,這才放下心來,微微點了點頭。

  此後,墨畫就被荀老先生正式“禁足”了。

  他的活動範圍,僅限在乾學州界内。

  以太虛門爲主,最遠也不過乾學州界邊緣的清州城。

  外出做懸賞,是根本不可能了。

  墨畫隻能天天練陣法,然後其他所有時間,都用來修煉。

  經過這段時間的修行,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爲在慢慢增長。

  晉升築基中期的瓶頸,也近在眼前了。

  荀老先生也沒有食言,一次性給了墨畫十副,二品十七紋的,五行八卦類陣法。

  折算成功勳,也有将近四五千。

  墨畫開心得不行,心中也對荀老先生更是感激。

  機會難得,墨畫學得越發刻苦。

  而荀老先生一有空,就會把墨畫喊到身邊,考教他一些五行八卦上的陣理,以及檢查一下,他陣法的練度。

  墨畫全神貫注之下,陣法不僅學得快,而且練得也異常紮實。

  荀老先生嘴上不說,心中卻每每驚歎不已。

  年紀小,悟性高,天賦極好,又十分刻苦。

  而且每副陣法,明明隻學了一天,隻練過幾遍,但過了一晚,又仿佛多練了十天的量,下筆如行雲流水,陣紋滾瓜爛熟。

  領悟得極快,同時根基又極紮實。

  若是如此再學個幾十或是上百年,等墨畫真正長大,修爲高了些,陣法得高深到什麽地步……

  荀老先生簡直不敢想。

  這是我太虛門的弟子……

  荀老先生曆經數百年滄桑,早已古井不驚的心中,此時竟一時心潮澎湃,生出強烈的期許來。

  刻苦學着陣法的墨畫,在荀老先生眼中,也如稀世珍寶一般,從頭到腳,就連毛孔,都在閃閃發光。

  墨畫倒沒其他想法,隻是心無旁骛學着陣法。

  每天修行,上課,課餘就是學陣圖,練陣法。

  學完了,就再去找荀老先生要陣圖。

  雖然枯燥了些,但一直能有新的陣法學,墨畫也甘之如饴。

  乾學州界出不去,懸賞做不了。

  平靜的宗門生活中,唯一不枯燥的,就是同屆弟子,因不滿他這個“小師兄”,故意來找茬了。

  一般情況下,墨畫都懶得理。

  像是突然攔路,試圖以言語激将,讓墨畫跟他們比這個,比那個,輸了就不能當小師兄的這種情況。

  實在太幼稚了。

  墨畫看都不看一眼。

  他的時間很寶貴,要把有限的時間,投入到無限的,領悟陣法的過程中。

  更何況,無論輸赢,自己都是小師兄,沒必要跟他們比,吃力不讨好。

  這就是荀老先生說的,身爲小師兄,要拿出“一覽衆山小”的氣度和胸襟。

  墨畫心中默默道。

  而墨畫油鹽不進,一些激将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半點不在意。

  這群弟子也沒辦法。

  他們不敢對墨畫說太狠的話。這算辱罵同門,是要受罰的。

  更不敢在宗門内,對墨畫動手。

  宗門規定,嚴禁弟子之間,争強鬥狠,私相鬥法。   

  他們隻要敢動手,墨畫當即一個舉報。

  有荀老先生主持公道,這些弟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此外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陣法課上刁難了。

  荀老先生在的時候,他們不敢刁難墨畫。

  教習在的時候,他們也不敢。

  唯有荀老先生和教習都不在,墨畫幫着授課,或是講解一些二品初階陣法的時候,他們才敢露頭挑刺。

  但這群弟子忘了,荀老先生有言在先:

  他不在,或是教習不在,整間傳道室,就由墨畫說了算。

  但凡有刺頭,墨畫就“公報私仇”,當場差别對待,給他們布置雙倍的陣法功課。

  雙倍不行,那就三倍。

  功課做不完,那陣法的考核,自然會得差評,對年終的考評,也會有影響,從而進一步,影響他們在家族中的地位。

  弟子們震驚了。

  墨畫此等行徑,分明這是公權私用,拿着雞毛當令箭,真是豈有此理!

  你隻是“小師兄”,不是教習,更不是長老,哪來這麽大的權力?!
  于是便有弟子,将這件事,上報給了荀老先生。

  更讓他們震驚的是,荀老先生竟然默許了墨畫的做法。

  “以權謀私”的事,墨畫真敢做,關鍵荀老先生,他還真就包庇。

  簡直匪夷所思。

  别說墨畫據說是散修出身了,他就真是哪個老祖的親孫子,怕是也沒這個待遇。

  有荀老先生撐腰,大家也就隻能捏着鼻子認了。

  而墨畫也有點小心眼。

  但凡露過頭,冒過刺,挑釁過他的,他雖不放在眼裏,但也都默默地将他們記在心裏的小本子上。

  墨畫也發現了,但凡爲難自己的,都是陣法學得差的。

  那些陣法學得好的弟子,墨畫随便開口說兩句陣理,他們便心裏有數,知道墨畫陣法造詣的不凡,不敢造次。

  反倒是這種學得差的,越是無知,越愛叫嚣。

  正因爲學得差,所以認不清差距,看不到自己的陣法實力。

  覺得大家年紀相仿,墨畫甚至比他們還小,陣法水準再高,又能高到哪去,因此并不把墨畫放在眼裏。

  玉不琢不成器,“陣”不學不知義。

  墨畫秉承着小師兄的本分,就暗中關照,稍稍嚴格了一些,給他們布置的功課,就更難,也更多了點。

  他們學得一頭霧水,畫起陣法來,也是焦頭爛額。

  被這麽折磨了一段時間後,漸漸地,他們心裏也就有數了。

  陣法之道博大精深。

  同樣都是學陣法的,表面看着或許差不多,但實則可能判若雲泥,差距極大。

  而有的人,别說去追趕了,甚至連這種“差距”都看不到。

  這幾個弟子,因此都謙遜了許多。

  同時,他們也明白了另一個道理。

  這個姓墨名畫的“小師兄”,表面看着柔柔弱弱,白白嫩嫩,一臉單純,很好欺負的樣子。

  但實際上,是個白切黑的小腹黑。

  坑人都不帶自己動手的。

  一旦被他記恨上了,準沒好果子吃。

  他們學乖了,也漸漸就消停了。

  墨畫與這群“小師弟”,“小師妹”之間的氣氛,也和諧了不少,無論是課上還是課後,也沒幾個人敢來“找茬”了。

  大家互相之間,保持着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

  雖心裏并不将墨畫當做“小師兄”,但至少表面上客客氣氣,态度還算是過得去了。

  這樣正好,墨畫也還算滿意。

  他平日裏,還要學二品高階陣法,也是很忙的,也沒太多時間和心思,陪這些“小師弟”和“小師妹”玩。

  ……

  就這樣,墨畫的陣法水準,在悄無聲息中,突飛猛進。

  而師父“學以緻用”的教誨,墨畫也沒忘。

  旬休的時候,墨畫就會跑一趟清州城,和琬姨問好,若是有機會,再見見顧師傅,聊聊陣媒的事。

  顧師傅有空,也會從孤山城,回到清州城顧家。

  有關陣媒的事,墨畫但有所問,顧師傅言無不盡,對墨畫的一些請求,也是有求必應。

  不過陣媒這種東西,畢竟是一門工藝,講究實用。

  墨畫現在拘在宗門,陣法用的不多,所以很多想法,隻能空想,根本沒辦法施展。

  不過與顧師傅聊了很多,墨畫還是收獲不小,但心中也有了一個疑惑。

  “顧師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陣媒以煉器手法煉成,本質上也是一種‘靈器’,而靈器需要附加陣法,本質上不也是一種‘陣媒’麽?”

  “這麽一說,陣媒是靈器,靈器是陣媒?”

  “小公子果然思維敏捷,心思細膩……”顧師傅先按照慣例,稍顯刻意地誇了墨畫一句,而後道:
  “陣媒也好,靈器也好,都隻是爲了修道門類的發展,由修士自行定制的規範……”

  墨畫聞言恍然,“本質上,都是以‘物’爲媒介,在上面畫陣法?隻不過是人爲了方便,做了區分?”

  顧師傅愣了下,這下倒是誠心道:
  “小公子果然聰慧過人。”

  他又解釋道,“陣媒和靈器,十分相似,但細分起來,裏面的門道就多了,更主要的,還是與修道産業有關。”

  “産業?”墨畫道。

  “嗯。”顧師傅點頭,“修界通常的靈器,都是‘制式靈器’,這種靈器,煉制材料,尺寸,工序,以及适配的陣法,全都是固定的,有自身的規範。”

  “這是爲了提高煉器效率,擴大産業規模,提升靈器産量。”

  “陣法服務于靈器,陣法的功用,由靈器主導。”

  “陣媒則不一樣,陣媒服務于陣法,在陣媒上,可以畫多種多樣的陣法,因此陣媒的功用,由陣法主導。”

  墨畫恍然大悟,又問道:

  “那有沒有,專門服務于陣法的靈器?”

  “有!”顧師傅颔首道,“陣媒雖然通用,但其實也并不能完美适配所有陣法,不能完全發揮陣法的功用。”

  “這種情況下,就需要以特定材料,特定尺寸,特定形制,特定工序,來與陣法進行完美适配。”

  “這種靈器,一般都是‘定制靈器’。”

  “最有代表性的,是靈劍。”

  “靈劍?”墨畫眼睛一亮,心中一動。

  顧師傅颔首道:“低端的制式靈劍不論,真正上品的靈劍,乃至一些本命法寶靈劍,其煉制之法,都是代代相傳的絕密。”

  “靈劍的材質,形制等,必須與内在的‘劍陣’,完全契合,才能最大程度上,發揮劍的威力。”

  劍陣!

  墨畫心中一跳,問道:

  “顧師傅,您見過劍陣?”

  顧師傅苦笑,“劍陣是極特殊的陣法,而且都是劍道世家的核心傳承,我一個煉器師,哪裏有資格見過……”

  墨畫歎氣,有些遺憾。

  顧師傅又道:“除了劍器外,其他一些定制靈器,也都需要與高端的陣法,互相契合。”

  墨畫意識到一個問題:
  “所謂定制靈器,萬一批量煉制,不也就成了‘制式’靈器了麽?”

  顧師傅有些意外,點頭道:
  “沒錯,但正因爲一般定制靈器,無法量産,所以才叫‘定制靈器’,以此與‘制式靈器’相區分。”

  墨畫皺了皺眉,“因爲修道産業的問題?”

  “是。”顧師傅颔首,便爲墨畫解釋道:

  “一般量産的制式靈器,功能要泛用,煉器材料要普通,要廉價,上面的陣法,也要簡易适用。”

  “靈器泛用,才好賣出去;材料普通,産地限制小;材料廉價,成本就低;陣法簡易,是個陣師就能畫,就算不會,學個十天半月,也能輕松上手。”

  “這樣,才好量産。”

  “定制靈器則不然,成本高,形制特殊,功用也特殊。上面的陣法,對一般陣師來說,也太難了,所以幾乎無法量産。”

  “尤其是陣法,”顧師傅搖了搖頭,感歎道:

  “你想下,假如定制靈器上的陣法,僅有少數陣師,乃至一兩個陣師才能畫出來,這還如何量産?”

  “一個陣師,一天根本畫不了幾副陣法。”

  “萬一這個陣師不畫了,想找另一個來替代,更是難如登天。”

  “所以雖然一般意義上來說,定制靈器隻要量産,那就成了制式靈器。”

  “但從實際修道産業的層面來說,一般定制靈器,存在成本、形制、尤其是陣法,等諸多無法解決的問題,所以根本沒辦法量産……”

  顧師傅有些感慨道。

  “哦……”

  墨畫不置可否,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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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5-4 11:07:33
第714章 瓶頸


  回到宗門後,墨畫又将顧師傅的話,琢磨了一下。

  不考慮修道産業的細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陣媒既是靈器,靈器也是陣媒。

  随着他自己修爲越高,神識越強,對陣法的領悟越深,以“地”爲媒,畫地爲陣的手段越發純熟。

  對一般“陣媒”的依賴性,并不是那麽高。

  靈器這種東西,有就用,沒有也無所謂。

  墨畫也不是特别依賴。

  但如果想将陣法,推而廣之,或者将陣法的功能,發揮到極緻,就不得不考慮陣法與外物“媒介”的适配。

  這個範圍就很廣了。

  既包括普通陣媒,也包括制式靈器,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定制靈器。

  墨畫又想起了小漁村。

  小漁村的漁修生活困苦,度日艱難,所用的漁船,漁網,魚叉等用具,煉制工藝都十分粗糙,陣法更不用說了。

  明明修界已經繁衍兩萬多年了,煉器和陣法的技藝,都已然十分成熟。

  但這些修道技藝,真正能用在這些底層修士身上的,不足十之一二。

  修界發展了,但傳承被壟斷了。

  技藝叠代了,但卻用來剝削了。

  不光小漁村,通仙城,南嶽城,以及墨畫雲遊之時,一路上見到的各個仙城的底層境況,大抵如此。

  墨畫神情複雜,心有所感。

  修士體悟天道,造福萬生。

  陣法是天道的顯現。

  自己出身微末,一路走來得了這麽多機緣,領悟了這麽多陣法,自然也應該秉承天道意志,以一身所學,造福天地蒼生。

  這是自己目前所領悟的“道”。

  是修行的道,也是陣法的道。

  墨畫擡頭看天。

  天空浩渺,包羅萬物,繁衍萬生,無窮無盡,自強不息。

  冥冥之中,墨畫覺得,這也應該是“長生”的道。

  但這也隻是他隐約之中的一絲明悟,是不是真的如此,還需要自己身體力行地驗證下。

  大道必須親身踐行。

  這也是師父教給自己的。

  隻悟道,但不行道,那和沒悟一樣。

  隻有親自踐行自己悟出來的“道”,才能知道自己的“道”,究竟是不是對的。

  對了就堅持,錯了就改正。

  這樣一步步走下去,不斷感悟,不斷踐行,最終才能問鼎真正的長生大道。

  墨畫目光澄澈,道心豁然通明。

  此後他一有空,便開始在心中,考慮陣法與陣媒适配的問題。

  考慮如何将陣法,廣泛地應用于制式靈器,以及如何通過定制靈器,最大程度地發揮陣法的威力……

  墨畫做了很多陣圖草案,隻可惜暫時出不了乾學州界,他也要專心學陣法。

  因此這些陣圖草案,都隻能停留在設想的層面,沒機會小試身手。

  墨畫有點遺憾。

  而時光一點點流逝,轉眼又過去幾個月。

  墨畫的神識,沒一丁點增長。

  因爲天道法則,橫亘在他的識海中,不停地“扣稅”,将他的神識境界,壓在十八紋之下,以免他的神念,無止境地增長,突破某種極限。

  墨畫有點無奈。

  有空的時候,他也研究過識海中的這道裂隙法則,但這種東西太過深奧,墨畫見所未見,短時間内,也研究不出什麽來,隻能姑且聽之任之。

  來日方長,薅天道羊毛的事,不急于一時。

  而神識卡住了,他的修爲卻明顯進步了。

  墨畫已經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已經漸趨飽和,達到了一個中境界的瓶頸期。

  又過了數日,一日清晨,墨畫打坐修煉,忽而氣海一顫,異象驟生。

  和當初一樣,氣海飽和,靈力突然化作水銀一般的遊絲,自經脈溢出,從絡脈遊走,向頭頂百會穴彙聚。

  經天門穴時,靈力遊絲便宛若織線,向墨畫識海内滲入,最終在識海内,編織成一道靈幕。

  這次靈幕,比煉氣時更凝練。

  煉氣境時,靈幕宛若水霧,此時的靈幕,就宛若水簾。

  而靈幕之中,陣紋流轉。

  這些陣紋,皆是二品,微光盈盈,紛繁複雜,組成一大片謎陣。

  這一套流程,墨畫很熟悉。

  就是普通的天衍訣生成“謎陣”瓶頸的過程。

  但不同的是,墨畫發現,這次識海中的靈力,呈現淡淡銀白色,就像真正的銀汞一樣。

  這是神念質變的表現。

  墨畫記得黃山君說過,象征着神階的神髓的顔色,便以銀色爲始。

  墨畫微微松了口氣,有些慶幸。

  自己猜得沒錯,到了築基境界,突破天衍訣的瓶頸,不僅需要神識的境界作爲基礎,需要陣法的造詣作爲手段,還需要神念的階位,作爲資格。

  面前的謎陣,完全由銀色神髓般的念力凝結而成,宛如流銀瀉地,光彩炫目而内蘊神妙。

  神階不夠,根本沒資格解謎陣。

  陣法造詣不高,解不開謎陣。

  神識境界不足,怕是遇到這個瓶頸的能力都沒有。

  種種要求,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墨畫忍不住歎氣:
  “我到底學了一門什麽功法啊……”

  這門功法的要求太過苛刻,根本不像是給人學的。

  但似乎,又不可能是給“神”學的。

  神明秉道而生,生而知之,墨畫沒聽說,神明還要學功法的。

  那這門功法……到底是給什麽東西學的?
  墨畫皺眉。

  妖?魔?
  墨畫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索性便放棄了。

  “罷了,反正都上了賊船了,改弦更張不可能了,隻能閉着眼練下去了。”

  突破瓶頸的事,墨畫早就做了準備。

  解陣的事,他也駕輕就熟。

  神階的條件,他也達到了。

  隻需花點時間,按部就班,将謎陣一個個解開,瓶頸自然就破開了。

  隻是墨畫有些意外,謎陣的顔色,是銀色的……

  銀色是神髓的顔色,象征神階。

  而墨畫吞噬了大量神髓,神念化身一大半,都融入了淡金色血液,還有一絲絲純金。

  比起銀色,可謂遙遙領先。

  天衍訣瓶頸的這個神階要求,看似變态,但對如今的墨畫而言,反倒有些低了。

  墨畫有一點點失望。

  區區銀色……

  早知道這樣就行,自己也不用費那麽大勁,去探枯井,闖漁村,入河神廟,殺河神,“吃”邪神了。

  白擔心一場。

  自己未雨綢缪,綢缪得有點太超前了。

  不過這隻是神念質變的開始,以銀色念力作爲門檻,似乎也很正常。

  後面怕是就沒這麽簡單了。

  “後面……”

  墨畫琢磨了一下,心中一凜。

  後面的瓶頸,神階要求不會是淡金,純金,乃是更高級的玉色和琉璃吧?
  這得是什麽級别的神明之髓?

  自己上哪去找這種品質的神髓來吃?
  關鍵是,自己能打得過這些可怕的神明麽?
  墨畫頭皮有點發麻。

  “看來神髓還是要多吃,吃不到好的,就多吃點普通的,積少成多,不然以後突破瓶頸,真的要麻煩了……”

  墨畫心中歎道。

  不過眼下,築基中期的瓶頸,倒是不難。

  隻要花點時間,一道道解開識海謎陣,突破了瓶頸,自己的修爲,就能成功晉升到築基中期了。

  築基中期,就能跟上同門的進度,也不用留級了。

  否則的話,修爲跟不上,就要留級。那自己這個小師兄,隻當了一年多時間,就要永遠地淪爲師弟了。

  還好目前修爲跟上了……

  墨畫緩緩松了口氣。

  之後墨畫便安安穩穩修行,一點點突破瓶頸,進度也在掌控之中。

  而很快,年節将至。

  墨畫在太虛門的第二年,也要結束了。

  一年一度的年末考核之後,太虛門便放年假了。

  墨畫的成績一如去年,一甲六丙,發揮穩定。

  陣法除了“甲”,他拿不到其他評級。

  其他煉丹、煉器等功課,除了“丙”,他也基本拿不到任何其他評級。

  這個成績單,可以說沒有任何意外,自然也沒有任何期待感。

  墨畫早有預料,心如止水。

  放了年假,大部分弟子,都回家族過年了。

  墨畫還是留在太虛門。

  離州路遠,山水迢迢,雲海茫茫,他根本回不去,隻能一個人留在宗門,天天看陣書,學陣法,破瓶頸。   

  雖然孤單,倒也充實。

  不過他還是給自己放了兩天假。

  年前二十八那天,顧家有場家宴。

  琬姨喊他過去玩,順便放松一下,看看彩燈,吃點好東西。

  墨畫本有些猶豫。

  顧家家宴,自己去是不是不太好。

  但瑜兒在一旁,拉着他的袖子,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墨畫有點心軟,便同意了。

  很快到了二十八那天,墨畫準備離開宗門,前往顧家,便去向荀老先生辭别。

  荀老先生聽聞墨畫要去顧家參加家宴,有些意外。

  他知道墨畫跟顧家有交情,但沒想到,這交情已經深厚到這種地步了,就連年節前的家宴,他都能去蹭飯。

  顧家,聞人家,上官家……

  荀老先生心念一動,略作沉思,忽而擡眼看了眼兩手空空的墨畫,問道:

  “你就這麽去赴宴?”

  墨畫撓了撓頭。

  倒不是他不想送什麽。

  關鍵是,他也沒什麽好送的。

  顧家、聞人家,都是不知多少年底蘊的大世家,财大氣粗,靈石成山,什麽都不缺。

  自己這點小家底,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

  之前倒是送過琬姨一尾黃金蓮花三色鯉,但那是機緣巧合得到的,本就不易得,還很貴。

  而且最後那條三色鯉,一半還落在了自己肚子裏,另一半是瑜兒吃的,琬姨隻喝了點湯……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你等下。”

  說完他起身,取出紙筆,親手寫下了幾個字,遞給墨畫。

  “你帶去,就當随禮了。”

  墨畫一怔,有些受寵若驚。

  這些時日來,他也知道荀老先生看似是個“老教習”,但見識,胸襟,氣度,以及那種若隐若現的威嚴,絕非尋常修士。

  看似隻是簡單幾個字,但必然十分貴重。

  “老先生……”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接。

  “無妨,”荀老先生的神色寬慰,甚至帶着一絲和善的笑意,看着墨畫,意有所指道,“說起來,我太虛門算是欠了他們一個天大的人情。”

  一個天大的人情……

  墨畫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竟還有這層緣故在裏面。

  據說上官聞人兩大世家,和太阿沖虛太虛門三門,之前就有些淵源。彼此之間,有些人情往來也很正常。

  就是不知,能讓太虛門欠下人情的,究竟是什麽事……

  墨畫心裏十分好奇。

  但這種宗門世家層面的人情往來,也不是他能尋根究底的。

  墨畫便恭敬接下這幅字,笑道:
  “多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捋着胡須,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後墨畫便乘着車,離了太虛門,去了顧家。

  顧家張燈結彩,繁麗但不顯奢靡,熱鬧而喜慶。

  顧長懷還在忙道廷司的事,似乎晚上才能回來。

  臨近年關,聞人琬的事也多,墨畫也沒見到她的面。

  反倒是瑜兒,一見墨畫,直接歡呼雀躍,撲到了墨畫的懷裏。

  一旁的聞人衛便道:
  “琬小姐有事耽擱了,晚宴時才有空,小墨公子不妨帶着瑜兒少爺四處逛逛。逢年過節的清州城,十分熱鬧。”

  瑜兒歡快地看着墨畫。

  墨畫也笑着點了點頭。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清州城的确十分熱鬧,年味十足。

  天天畫陣法,很久沒休息的墨畫,也玩心大起。

  他帶着瑜兒,沿着繁華的清州城,逛了一天。

  一路上車水馬路,人如流水,坊市鱗次栉比,火紅的燈籠,從街頭挂到街角。

  偶有争奇鬥豔的煙火,琳琅滿目的玩具,還有風味各異的小食。

  墨畫逛着逛着,見周遭熱鬧的景象,心情一時有些低落。

  人聲鼎沸中,他又想起了在通仙城的那段日子。

  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小夥伴,想起了不着調的張叔叔。

  還有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師父,神秘的傀爺爺,笨蛋小師兄和好看的小師姐……

  修道漫漫,人世浮沉。

  也不知什麽時候,還能再見大家一面。

  墨畫情不自禁歎了口氣,神色怅然間,忽然發現,自己面前多了串糖葫蘆。

  墨畫轉頭看去,就見瑜兒一隻小手,攥着一串長長的糖葫蘆,放在嘴裏啃着,另一隻小手,将另一串晶瑩剔透,紅潤酸甜的糖葫蘆,遞在自己面前,獻寶一樣,奶聲奶氣道:
  “墨哥哥,糖葫蘆!”

  瑜兒一共拿了兩串,自己吃了一串,分給墨畫一串。

  墨畫失笑,摸了摸瑜兒的小腦袋,而後接過糖葫蘆,咬了一口,果然又酸又甜,十分可口。

  吃了糖葫蘆,墨畫心情莫名好了許多。

  “走吧,我帶你去玩。”

  墨畫就拉着瑜兒的小手,沿着街道,逛了一整天。

  直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家宴要開始的時候,墨畫才帶着瑜兒回顧家。

  隻是路途擁擠,稍微耽擱了一些功夫。

  到了顧家,墨畫忽然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原本白天歡聲笑語的,到了晚上,反倒肅穆了不少,來來往往的修士,也拘謹了許多,不敢高聲言語。

  墨畫有些奇怪,偶然見到顧安路過,眼睛一亮,便連忙招手,“小安哥。”

  顧安一怔,見了墨畫,便立馬過來,打了個招呼。

  墨畫低聲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倒也不算,”顧安左右看了眼,也壓低聲音道,“上官家來人了。”

  “上官家?”墨畫一愣,低頭看了眼一臉懵懂的瑜兒,不解地問顧安,“上官家來了,又能怎樣?顧家與上官家,交情不是不錯麽……”

  爲什麽氣氛這麽緊張。

  顧安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上官家這次來的人,似乎身份很高,不能得罪,所以家主才要求族内弟子,謹言慎行。”

  “哦。”墨畫點頭。

  不過這個好像跟他也沒什麽關系。

  他就是來蹭個飯。

  更何況,自己就是一個築基小修士,上官家都未必把他放在眼裏。

  很快,家宴就開始了。

  大部分都是顧家的人,要麽是長老,要麽是一些典司,執司,要麽就是普通的弟子。

  墨畫經常來顧家串門,大多數都比較眼熟。

  有些長老,譬如顧叔叔的姑母,顧紅顧長老,見墨畫乖巧可愛,經常會跟墨畫聊天。

  其他長老,也多數都認識墨畫。

  普通弟子,有不少跟墨畫還比較熟。

  他們大多都在道廷司任職,有的還跟墨畫“并肩作戰”過。

  墨畫一路走來,不停有人跟他打招呼,或是問好,或是寒暄,或是閑聊。

  墨畫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

  剛結束了手頭的公務,趕回家的顧長懷,就坐在旁邊看着,神色很是複雜。

  就連他都差點忘了,墨畫這孩子,姓“墨”而不姓顧了……

  聞人琬淺笑着,遠遠地對墨畫招手。

  墨畫便帶着瑜兒,走到聞人琬身邊。

  瑜兒又一下撲到聞人琬的懷裏,親昵地喊道:“娘親。”

  聞人琬臉上滿是笑意,捏了捏瑜兒的臉蛋,又轉過頭,笑着對墨畫道:

  “待會你就坐在這裏,有好吃的。”

  “嗯嗯!”

  墨畫連連點頭。

  聞人琬又端詳了一下墨畫的面容,溫聲道:

  “比前些日子,似乎消瘦了些,估計是修行太刻苦了,待會我讓他們再熬些湯,給你補補。”

  墨畫笑道:“謝謝琬姨。”

  聞人琬柔美一笑,便拉着墨畫坐下,拿一些新鮮的靈瓜靈果給他吃。

  墨畫安穩坐下,啃了口瓜,擡頭往上座一看,便見不遠處,首座的高台上,并坐着兩人。

  一人是顧家家主。

  墨畫見過,但沒說過話。

  另一人,氣息深厚,樣貌堂皇,極具威嚴,雖年過中旬,鬓角微白,眉角有淡淡的尾紋,但仍可見年輕時極爲俊美。

  墨畫猜測,此人便是瑜兒的祖父。

  也就是,上官家現任家主,上官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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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5-5 15:02:57
   第715章 宴席

  而在墨畫偷偷打量上官策的同時,上官策卻根本沒看墨畫一眼。

  這是顧家家宴,子弟衆多,小孩也有不少。

  上官策位高權重,自不會一一過問。

  他在和身邊的顧家家主,低聲說着什麽。

  顧家家主,名顧守言,看着要年邁一些,濃眉劍目,神情十分剛強固執。

  他曾任乾學州界道廷司掌司,權力大,威勢也極重。

  上官策和顧守言,兩個家主,神色嚴肅,不知在說些什麽。

  因爲用了隔音的手段,墨畫聽不到。

  不光是兩個家主坐的高台,就是他現在所在的宴席,四周也布了至少三品的隔音陣。

  這些隔音陣,将顧家嫡系、長老以及貴客,與外面的一般子弟隔開了。

  墨畫聽不到外面的喧鬧。

  外面的弟子,也聽不到這些長老們在聊什麽。

  既與族人同樂,但又互不幹擾。

  墨畫又打量了下其他人,發現除了顧家修士外,還有不少陌生面孔。

  這些修士,一個個面容倨傲,養尊處優,修爲也不凡。

  這些應該就是顧家的“貴客”,而且大半估計都是上官家的長老。

  他們按身份尊卑,修爲高低,排次論座。

  墨畫又從上到下,看了眼座次,心中嘀咕。

  越是大世家,講究越多,看似是尋常的家宴,但座次的講究卻有很多,一點也不得馬虎。

  老祖不出面,最高處,自然是兩個家主。

  往下便是修爲高深的實權長老。

  再是嫡系核心弟子,又或者說,是下一任家主的候選人。

  後面再根據血脈,身份,修爲等等,依次來排,估計還要考慮賓客之間的關系。

  盡量把關系好的,安排坐在一起,這樣賓主盡歡。

  有仇隙的,要分開坐,以免惹出事端。

  墨畫看到了上官儀。

  上官儀就坐在上遊,靠近家主的位置,因爲他是上官家嫡系,還是下一任家主候選。

  顧家這邊,經常給墨畫點心吃的顧紅長老,也在上座。

  她是嫡系長老,身份高,資曆老,修爲也很是不俗。

  墨畫又往下瞄了一眼,看到了顧長懷。

  顧叔叔,在中遊偏上的位置。

  他雖然是嫡系,但父母早亡,在族中沒有助力,天資雖好,但性格又太孤僻了些,所以隻混了個中等偏上的座次。

  不過,這也算不錯了。

  也有很多不如他的。

  比如墨畫自己。

  墨畫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的座次,處在中遊偏下的位置。

  這倒也正常。

  畢竟自己是來蹭飯的。

  自己散修出身,無權無勢,靈根也不好,跟顧家更是沒一丁點親緣關系,八竿子都打不着。

  這種家宴,能混個席位就不錯了,哪裏還能挑三揀四。

  但是……

  墨畫側過頭,看了眼身旁的瑜兒,還有琬姨,眉頭微微皺起。

  自己能參加家宴,一是跟顧家關系還不錯,但最主要的,應該還是沾了琬姨和瑜兒的光。

  可爲什麽這等隆重的家宴中,琬姨和瑜兒的座次,隻在中等偏下呢?

  這有點不對勁。

  琬姨是聞人家嫡系,是上官儀叔叔明媒正娶的妻子。

  而瑜兒,更是上官家主一脈單傳的嫡系孫子。

  在這種家宴中,座次這麽靠後,這就很奇怪了……

  墨畫又轉頭看了看。

  瑜兒年紀小,對這種世家尊卑,家宴座次,一概不知,隻是小手攥着筷子,一臉興奮地等開席。

  琬姨應該心裏有數,但她滿眼都隻是自己的孩子。

  瑜兒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陪在她身邊就好,對這些世家門第,上下座次,也并不放在心上。

  墨畫皺眉沉思,忽而神識一動,察覺到了幾道目光。

  “有人在看我?”

  墨畫不露痕迹地看回去,這才發覺不是。

  這些目光,都是看向自己身旁的琬姨和瑜兒的。

  其中一道目光,是上官儀。

  上官儀雖坐在上座,但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地往下看,看向自己摯愛的妻子和兒子,眼神渴盼,還帶着一些惆怅。

  一個大男人,看着竟多少有些可憐兮兮的……

  墨畫搖了搖頭。

  其次是顧叔叔。

  他看向琬姨和瑜兒的目光,大多是擔憂。

  當然,他也看到了,坐在瑜兒身邊的墨畫。

  墨畫向他眨了眨眼。

  顧長懷撇了撇嘴,輕哼了一聲,便收回目光,自顧自端起酒杯喝了起來。

  這兩道目光,是好意的。

  而其餘的目光,則來自上官家的那群長老。

  他們的目光,雖不至于惡意,但絕沒有善意,冷冰冰的,帶着漠然,充滿着審視與挑剔,還伴有一些竊竊私語。

  墨畫微微歎氣。

  宴無好宴。

  世家一群人,勾心鬥角,真是太麻煩了。

  不過很快,家宴開始了,墨畫就把這些抛之腦後了。

  一道道珍馐美味端上了桌。

  飛禽靈獸,仙果佳肴。

  魚蝦豚蛟,雞鵝鸾鳥。

  色香味美,令人口齒生涎。

  顧家雖不到五品,但也是顯赫的大世家,年前的家宴,雖不至于有多奢侈,但絕對夠豐盛。

  尤其是對散修出身的墨畫來說。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既然是參加宴席,安心蹭飯便好。

  世家子弟,講究禮儀,一邊交談,一邊虛情假意地寒暄。

  墨畫則和瑜兒兩個,心無旁骛,大快朵頤。

  隻是吃着吃着,墨畫忽然察覺到,又有一道目光向自己這邊看來。

  十分苛刻,且帶着不滿。

  墨畫看去時,就發現上座中,一個女長老,身穿綠衣,濃妝豔抹,目光不善地看着琬姨,不知心中在盤算什麽。

  墨畫便繼續啃着雞腿,默默留意着她。

  家宴還在繼續,佳肴味美,觥籌交錯,表面上一片和氣,但氣氛總有些疏離。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墨畫正喝着果酒,便覺得一道厭惡之意傳來,而後便聽那女長老,向身旁的人問道:
  “聽說聞人家的琬小姐也在顧家,恕我眼拙,不知是哪一位?”

  她這話聲音控制得恰到好處。

  既不太大,顯得失禮,又沒有刻意壓低,讓大家都能聽到。

  而且這句話,顯然是明知故問。

  聞人琬放下瑜兒,款款起身,向那女長老行了一禮。

  綠衣女長老故作詫異,并不起身,隻假意寒暄道:
  “我出身乾州大族,是沈家嫡女,嫁到上官家沒多久,平日裏隻聽人說起琬小姐,但一直不曾見過面,一時好奇,便問出了口,若有唐突,你别見怪。”

  聞人琬微微颔首。

  女長老便斂了幾分笑意,端起了架子,“按輩分算起來,我該是你的嬸娘。”

  聞人琬已然有些不悅,但到底還是克制住了,恭敬道:
  “嬸娘。”

  “嗯。”女長老笑着答應了一聲,便歎了口氣,“你也别怪嬸娘,你這常年不在家,我見你一面都難,彼此之間,自然就生疏了。”

  “不過話說回來……”女長老淡淡看了聞人琬一眼,圖窮匕見道,“儀少爺好歹也是下任家主,你便是家主夫人,成天守在這顧家,算是怎麽回事?莫非是……不把上官家,放在眼裏?”

  聞人琬臉色微白。

  場間的氣氛,都冷了些。

  聞人琬剛想說什麽,上官儀便站了起來,溫聲道:

  “琬兒留在顧家,是爲了照顧瑜兒。”

  “瑜兒自小體弱,爲了強身健體,固本培元,這才小小年紀,就被送入太虛門修行。”

  “母子連心,又擔心瑜兒修行懈怠,琬兒這才留在這裏,既是爲了照顧,也是爲了督促。”

  “而乾學州界附近,上官家、顧家還有聞人家,都有不少修道産業,這些産業,也全靠琬兒打理……”

  女長老見他們夫妻情深,不由挑剔地打量了聞人琬一眼,不壞好意笑道:

  “容貌溫婉,秀外慧中,的确是個大美人,難怪儀少爺如此癡心,處處爲你說話,凡事都要順了你的心意,真是令人羨慕。”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神色皆變。

  這便是在暗指上官儀,身爲上官家少主,色令智昏,受妻子掣肘,難堪大用。

  上官儀臉色微變。

  也有人偷偷打量首座之上,家主上官策的臉色。

  畢竟上官儀,可是上官策唯一的兒子。

  可上官策神情平靜,置若罔聞,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兒子受到非議。

  顧長懷皺眉,見聞人琬孤身站着,受着上官家的非議,當即便想站起身來。

  可轉瞬間,一道銳利的目光,向他看來。

  是顧家家主顧守言。

  顧長懷神色倔強,幾次欲言又止,可最終還是沒辦法忤逆家主,隻能悻然坐下。

  顧長懷心裏也知道,他站起來說話,也無濟于事,隻會讓情況更糟。

  而另一邊,上官儀雖故作鎮定,但心中卻一沉。

  他也意識到,自己越是維護琬兒和瑜兒,反而可能使他們受到的指責越多。

  也越顯得自己兒女情長,優柔寡斷。

  雖然自己就是兒女情長,别人說也無所謂。

  但他總不忍心,牽連自己的妻兒。

  沈家出身的女長老,見此情形,嘴角微露冷笑,目光一轉,又看向了瑜兒,搖頭道:

  “世家子弟,三歲習禮,行止坐卧,飲食起居,皆有風儀,不可逾矩。”

  “哪有像這孩子一樣,神情歡快,見了長輩也不知收斂,走路莽撞,沒一點儀度,參加家宴,也隻顧吃喝的……”

  女長老遺憾道,“這樣,怕是好好一個孩子,也給教壞了。”

  瑜兒被她當衆數落,忽而手足無措,蔫蔫地躲到了娘親的身後。

  聞人琬心中一疼,随即大怒,目光一冷,剛想反唇相譏,卻見到上官儀憂慮的目光。   

  她瞬間明白過來了。

  這沈家女長老,是長輩,說這陰陽怪氣的幾句,明面上是教誨。

  而她是晚輩,忍了還好。

  若是忍不了,出言頂撞,後果必然更嚴重,不僅自己要背上“不敬長輩”的名聲,就連瑜兒也會受連累,被人說“沒教養”。

  因爲她是做母親的,而瑜兒又是她養大的。

  聞人琬眼眶微紅,一雙素手,攥得發白。

  墨畫看着十分生氣,他剛準備要說些什麽,卻發現那女長老,志得意滿,不知何時,已然把目光轉向了他。

  “這位小公子,不知是哪家的?”

  墨畫一怔。

  女長老不待墨畫回答,便譏笑道:

  “靈根低劣,依我看,必不是世家子弟,不隻是哪裏的野小子吧。”

  她又把目光,轉向聞人琬,歎道:

  “這便是伱的不對了,修士修道,講求法财侶地,這個‘侶’字,講的就是志同道合的道友。”

  “世家子弟,從小時候起,交什麽樣的朋友,就要嚴格篩選。”

  “出身不顯,身份不尊,血脈不貴,靈根不優,這樣的人,是不值得,更是不配登堂入席的。”

  “更何況,這孩子吃相比瑜兒還粗俗無禮,缺乏教養,你倒是真不怕,我堂堂上官家的嫡系,被這小子給帶壞了?”

  瑜兒雖聽不大明白,但也知道,他的墨哥哥被人說壞話了,氣得小臉發白。

  聞人琬同樣忍不住了。

  自己的事,忍一忍便罷了。

  可墨畫是瑜兒的恩人。

  瑜兒當初被劫走,是墨畫救回來的,瑜兒噩夢纏身,更是全仰仗着墨畫纾解。

  聞人琬目光一冷,當即便道:“你……”

  可沒等她說出口,就發現墨畫拽了拽她的衣袖。

  聞人琬一怔,低頭看去,就見墨畫喝了口果酒,潤了潤嗓子,而後擦了擦嘴,緩緩站了起來。

  聞人琬不知墨畫要幹什麽。

  墨畫便一臉單純,偷偷指着那個女長老,小聲問聞人琬道:
  “琬姨,這個兇巴巴的老太太是誰啊……”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

  但單純壓低聲音,又沒有用神識遮掩。

  在座的修士,各個修爲不俗,哪裏聽不到他說了什麽。

  兇巴巴的老太太……

  衆人的神情,立刻微妙了起來。

  那女長老一愣,随後立馬怒目圓睜。

  她活到現在,兩百多歲,從來隻聽人奉承她“傾國傾城”,“貌美如畫”,“風姿綽約不減當年”……

  她也自認,容貌不輸于任何人。

  可沒想到,這個小鬼!
  竟喊她“老太太”!
  她指着墨畫,厲聲問道:“誰是兇巴巴的老太太?!”

  她這兇巴巴一問,不言自明。

  墨畫似乎被吓了一跳,弱弱道:“琬姨喊你‘嬸娘’,你不是老太太是什麽?”

  女長老兩眼噴火。

  聞人琬心裏有些快意,但也有些哭笑不得,“她雖是嬸娘,但也就比我大一百多歲,不至于喊老太太……”

  墨畫嘀咕道:“那我哪裏知道,她臉上的粉塗太多了,跟牆一樣厚,我哪裏能看得出來……”

  女長老差點把牙咬碎。

  墨畫又問聞人琬,“不喊老太太,那我喊……老阿姨?”

  席間終于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很快,又有人接二連三,低聲笑了起來。

  被笑聲一激,這位沈家出身的女長老,終是怒不可遏,手掌一拍,将一桌碗碟,震得粉碎,菜肴湯汁流了一地。

  墨畫搖了搖頭,一闆一眼道:

  “這位老阿姨,摔摔慣慣的,好沒禮貌啊。”

  “行止坐卧,飲食起居,要有禮儀。”

  “不是說三歲就開始學了麽,怎麽有人都兩百多歲了,還沒學會呢?”

  墨畫又輕聲嘀咕道,“你看,自己都沒學好,還想着教别人……”

  女長老擦着“白”粉的臉,黑得跟鍋底一樣,五官都開始扭曲。

  良久之後,她才壓下心中的怒火,咬牙道:

  “目無尊長!顧家真的是……什麽樣的小鬼,都能上桌了……你爹娘是誰?究竟是什麽身份?”

  “你若不說出來曆,上官家,包括沈家,都不會放過你!”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皺眉。

  好歹是大族沈家出身,如今嫁入上官家,位列長老,心胸竟能如此狹窄,如此沒有氣度,跟一個小孩過不去,還當衆出言威脅……

  随後衆人又看向墨畫,神色有些擔憂。

  幾個認識墨畫的顧家長老,便站出來打圓場。

  “小孩子,童言無忌,何必動氣……”

  顧紅長老也敷衍道:
  “年節将至,不宜大動肝火,畢竟是家宴,其樂融融才好,這孩子我之後會說他的……”

  女長老卻揪着不放,冷笑道:

  “這小鬼,不是你們顧家的人吧?”

  衆長老一怔,面面相觑。

  墨畫當然不是顧家的人。

  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沒辦法說謊。

  女長老便冷聲道:“那這小鬼,爲何會參加你顧家的家宴,還敢對我出言不遜?你們顧家,最好給我個說法!”

  這話就難聽了。

  顧家長老紛紛面色不善。

  之前勸你,是給沈家,還有上官家面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如此不知分寸,嚣張跋扈,那就是不把顧家看在眼裏了。

  顧家雖不如沈家,但也并非一般的小家族,豈是這麽容易被人拿捏的?
  氣氛正有些僵持之時,墨畫這才取出一枚木匣,緩緩放在桌上,脆聲道:

  “我是來送禮的!”

  女長老向下一瞥,見墨畫的木匣中,隻放了一幅簡陋的字,普普通通,不曾裝裱,也無華貴的氣息,便譏笑道:
  “沒點出息,什麽破字畫都拿來送,也不覺得丢……”

  旁邊一個年老的上官長老,卻神色大變,立馬呵斥她道:

  “閉嘴!”

  而高台之上,上官家主和顧家主,竟也緩緩站起身來。

  女長老神色茫然,不明所以。

  上官家一位長老,眉頭緊皺,看了眼字,目光漸漸不可思議。而後看向墨畫,語氣不自覺敬重了許多,“小兄弟,這副字是……”

  墨畫道:“是荀老先生,讓我送來的!”

  荀老先生?
  衆人面面相觑。

  便有幾個資曆很老的長老,心中一顫,壓低聲道:“太虛門的荀老祖。”

  “這幅字是……老祖手迹。”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再看向墨畫時,更是滿眼的難以置信。

  太虛門老祖,竟讓這小修士來送禮?

  這小修士何德何能……竟能代老祖送禮?

  他與太虛門的荀老祖,又有什麽關系?
  一衆修士,心中震動。

  墨畫身邊的聞人琬有些錯愕。

  她還怕他在宗門受欺負,怎麽莫名其妙的,就連老祖,都替這孩子撐腰了……

  顧長懷更是有些失神。

  他知道墨畫在太虛門混得好,但也沒想到,他竟能混得這麽好。

  那位墨畫口中,教他陣法的荀老先生,竟然是洞虛老祖……

  氣氛一時凝滞,場間鴉雀無聲。

  便在這時,人影一晃,上官策和顧守言已經到了墨畫身邊,看向了匣中的字:

  福緣深厚。

  兩人神色錯愕,心中微驚。

  “福緣深厚?”

  “太虛門的荀老祖,爲何題了這四個字?又有何深意?”

  兩人一時思緒萬千,不過面上都是平靜如水,沒有表露出來,也沒有多問。

  顧守言對着字,行了一禮,沉聲道:“多謝前輩賜字。”

  而後便看向墨畫,剛硬的面容上,微微笑了一笑,“收好吧,小孩子長身體,多吃點。”

  墨畫微怔,而後眼含笑意,禮貌道:

  “謝謝家主!”

  之後上官策和顧守言都不再說什麽。

  宴席也正常進行。

  不過再上菜的時候,顧守言便吩咐人道:
  “加個上座。”

  衆人神情有些古怪,但也覺得理所當然。

  于是上座之間,便臨時加了個座次。

  這是對荀老先生的敬重。

  不過,畢竟不是老祖親臨,所以也不至于排首座。

  所以這個座次,僅次于兩個家主,但在一般上座之上,算是“上上座”。

  顧守言道:“小兄弟,請。”

  墨畫目光一喜,拽了拽聞人琬的衣袖,“琬姨。”

  聞人琬一怔,而後有些拘謹地起身。

  墨畫又拉着瑜兒的小手,三個人堂而皇之地走到高台之下,坐到了“上上座”的桌次上。

  上上座。

  這是荀老先生的排面。

  墨畫知道,自己這是狐假虎威,沾了荀老先生的光。

  不過荀老先生既然送了自己這幅字,這些事,估計他老人家也心中有數,墨畫也就不客氣了。

  上上座的靈膳,比下面的更好一些。

  而這下更沒人敢管他了,墨畫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瑜兒得了墨畫的“縱容”,原本受怕的眼眸中,漸漸有了光彩,神情也沒了膽怯,理直氣壯地跟着墨畫大吃大喝起來。

  聞人琬看着兩個孩子,目光既是欣慰,又有感激。

  而之前那個嚣張跋扈的綠衣女長老,現在的座次,反而在墨畫下面。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墨畫,坐在她頭頂的位置上,旁若無人,大吃大喝,氣得渾身亂顫,面容扭曲,臉上塗的脂粉,簌簌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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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
匿名  發表於 2024-5-6 12:52:08
   第716章 命格
  家宴結束後,賓客各自散去了。

  雖有些波折,但大體相安無事,勉強也算得上“賓主盡歡”。

  深夜,顧家家主的書房内。

  上官策和顧守言對坐煮茶,秉燭夜談。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一同修行,除了是家主外,還算是故交。

  上官家雖強于顧家,但差距并不算太大。

  顧守言年齡略長于上官策。

  兩人都活了數百年,曆經風雨,既有利益算計,也不乏深厚交情。

  顧守言性情剛直,有事也向來直言不諱,沉聲道:

  “你要把上官家的生意,都收回去?”

  這些生意,都在乾學州界附近的一些修道産業,原本是給顧家打理的。

  上官策颔首,“沈家出了高價,我轉給他們,比我們上官家自己經營,多出兩成收益。”

  顧守言冷笑,“沈家這麽好心?”

  上官策道:“無論是否好心,利益擺在這。”

  “什麽利益?”

  上官策搖頭,“這不能說。”

  顧守言嗤笑,“還能有什麽利益?無非就是靈石,丹藥,人脈……哦,還有四大宗的名額?”

  上官策沉默不言。

  顧守言兀自煮茶,撥弄着茶罐裏的茶葉。

  上官策目光微凝,歎了口氣,“沈家應該也來找過你吧,你一口回絕了?”

  顧守言“嗯”了一聲。

  上官策道:“這是示好,顧兄,你就算不接受,也該給點轉圜的餘地……”

  顧守言冷着臉,“沈家那些小人,交之無益。”

  上官策搖頭,“世家面前,隻講利益,不講德行。行事必先把德行抛在一邊,否則容易意氣用事,耽誤了家族的發展。”

  “你不講就不講,那是你的事,但别教我做事。”顧守言脾氣剛正。

  上官策試探道:“那上官家的生意……”

  顧守言揮了揮手,“都拿走,本來也都是你上官家的媳婦在打理,你要收回去,跟她說一聲便是。”

  “我顧家修士,大多是道廷司出身,本就不擅長經營,這些修道産業,也隻是用來補貼點家用,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還要勞煩琬兒那丫頭費心,不值當。”

  上官策微微松了口氣。

  顧守言不願理他,自顧自烹茶,看着袅袅茶氣,聚精會神,顯然并不将這些利益得失,放在眼裏。

  屋内一時有些沉悶。

  過了許久,上官策目光微沉,歎道:
  “顧家……會有麻煩。”

  顧守言聞言詫異,挑了挑眉。

  他與上官策從小一起長大,上官策是什麽德行,他一清二楚。

  這人自私自利,精緻而利己。

  但若不涉及他自身或是上官家的利益,他也會講情分,說話也還比較坦誠。

  所以盡管嫌棄上官策的德行,覺得他心機太重,但這麽多年下來,顧守言還是與他,有着不淺的交情。

  畢竟到了他這個修爲和地位,真能說得上幾句話,聊上幾句天的修士,也不剩幾個了。

  顧守言問:“誰在找我顧家麻煩?沈家?”

  上官策還是搖頭,“我說的,伱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不能說。”

  顧守言十分掃興,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他沒給上官策倒。

  上官策隻能自己動手,給自己倒了一杯。

  茶味有些苦,還有些澀,不算上好的茶。

  但顧守言就喜歡喝這個味道。

  上官策不太喜歡,但也沒說,而是默默把茶喝下,看了眼顧守言兩鬓的白發,微歎道:
  “顧兄,大丈夫能屈能伸……”

  “上面那麽多世家,向顧家示好,你但凡給他們一點面子,顧家也不至于……到現在還升不上五品。”

  顧守言眼一瞪,“給什麽面子?他們是要我給面子麽?他們是要我顧家的權力給他們面子!要道律給他們面子!”

  “權力是我顧家的麽?”

  “道律是我顧家的麽?”

  “道廷之權,道律之公,上取之于天道,下取之于蒼生,我顧家何德何能,敢據爲己有,以權謀私?”

  上官策有些頭疼,“有些事,别人能做,偏偏你顧家做不得?就你顧家清高?”

  “清高算不上,”顧守言一臉睥睨的樣子,“老子樂意。”

  上官策頓時沒了脾氣。

  顧守言看了眼上官策,發現他這個老朋友,至少此刻,沒那麽多心眼,是真關心自己的,便歎道:
  “你汲汲于名利,名利場上的事,你比我懂,但這事其實遠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這麽多年來,我顧家出過洞虛老祖,也早有五品的底蘊……”

  “世家之中,雖有恨我顧家入骨的,但也有與我顧家交情甚笃的,人緣不說有多好,但也不至于淪落到孤立無援的地步。”

  “甚至好幾次,一隻腳都踏入五品的門檻了,還是因多方掣肘,沒能更進一步。”

  顧守言聲音低沉道,“真正的道廷司五品世家,豈是兒戲?”

  “我顧家恪守道律,太多的人,不想我顧家,往前進這一步。”

  上官策眉頭微微皺起。

  “而且,”顧守言自哂道,“你以爲,我接受那些世家的示好,與他們沆瀣一氣,他們就會接納我顧家?”

  顧守言搖了搖頭,喝了口茶,繼續道:
  “我不接受他們示好,那我顧家就是頭野狼。”

  “縱使他們是虎豹,想吃了我顧家,也要擔心被我顧家拼死反撲,撕下幾塊肉來。”

  “而我若受了他們的好處,那我顧家,就成了一條狗!”

  “表面上,他們或許客客氣氣,但暗地裏,必更加瞧不起我。”

  “遇到些腌臜醜陋的破事,他們丢一根骨頭,我就要去咬,就要替他們善後。”

  顧守言面容冷峻,目光似劍,冷哼道:
  “這群蠹蟲,他們也配?”

  “我顧家便是拼着性命,從他們身上咬下肉來吃,也不會搖尾乞憐,去舔他們丢來的骨頭!”

  上官策沉思片刻,還是搖頭,歎道:
  “顧兄,你還是偏激了點,我上官家可與顧家共進退,他們也……”

  顧守言神色剛強道:“你上官策,接受沈家示好,便能與沈家交好,因爲你們本質上,都是一類人。”

  “而我不是。”

  “我跟你們,從來不是一類人。”

  上官策一怔,目光微冷,但并不見惱。

  顧守言繼續道:
  “家主如此,家族也是一樣。”

  “你上官家和沈家,産業興盛,都是靠利益起家。而我顧家,在道廷司做事,究其根本,要靠‘根骨’立家。”

  “上官家要突然講‘根骨’,怕是轉眼即亡。”

  “同樣,我顧家若不講‘根骨’,即便一時強盛,但覆滅也隻在旦夕之間。”

  上官策略微失神。

  他素來隻當,自己這個大哥脾氣強硬,行事刻闆,不知變通。

  卻沒想到,他并不是表面上的固執。

  很多事,他其實都明白。

  而且似乎,比自己看得還明白一些。

  上官策心中歎氣,果真人不可貌相。

  他替顧守言斟了一杯茶,淡然道:

  “顧兄,好自爲之吧。”

  希望将來,上官家和顧家,不會走上勢如水火的路子。

  顧守言“嗯”了一聲,接過茶喝了。

  至此,基本上該說的都說完了。

  兩人各自喝茶,雖不說話,但彼此不動心機,氣氛倒緩和了許多。

  顧守言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奇看了上官策一眼,但沒問出口。

  上官策似有所感,放下茶杯,緩緩道:   

  “顧兄,有事就說吧。”

  顧守言點了點頭,也不避諱,直言道:
  “我有一件事,有點不明白,你一個隻講利益的人,怎麽會有那麽深的門戶之見?對聞人家成見那麽深?”

  “今日晚宴,沈家那個長老,如此刁難琬兒,不成體統,你竟一句話不說?”

  上官策默然,“一個蠢人罷了……”

  他喝了口茶,撇了撇茶葉,語氣平淡道,“沈家把她嫁過來,是試探我上官家的态度。”

  “沈家向我們示好,我們也要拿出态度。”

  “縱使她再胡鬧,我們也要客氣點,畢竟剛賺了沈家的靈石,吃人嘴軟。”

  “而上官家另外幾房,其實也是在拿她當槍使,給儀兒施壓……”

  “上官家另幾脈,早就對家主之位虎視眈眈了,從我手裏搶不到,那就從儀兒手裏搶。”

  “這種事,往後不會少,我也不會插手。”

  “我是家主,但我也隻是家主。真正的權力,都在老祖手裏,很多事我也決定不了。”

  “儀兒他若有本事服衆,那他自然就能當上家主,可若鎮不住别人,這個位置,盡早讓給别人來坐,反倒是好事。免得他優柔寡斷,壞了家族根基。”

  “至于琬兒……”上官策目光微沉,“她是受儀兒連累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儀兒太重情了,對琬兒心意太重了,琬兒自然就成了他的命門。”

  “夫妻一體,琬兒出錯,那就是儀兒出錯。”

  上官策微微歎道:“儀兒若隻是個普通世家子弟,不是我這個家主的兒子,不涉及家主之争,那自然也沒人會想着去爲難琬兒。”

  “他們小兩口,隻要安心過日子便好。”

  “可惜,他們身份都不普通……”

  顧守言點了點頭。

  “至于聞人家……”

  上官策略作沉思,目光複雜,“上官家與聞人家,雖有嫌隙,世代不通婚,但也并非什麽血海深仇。”

  “否則這門儀兒和琬兒的婚事,從一開始,就會被掐斷,任儀兒再苦苦哀求,都絕無可能。”

  上官策看了眼顧守言,坦然道:“但我确實,自始至終,都不看好這門婚事。”

  “聞人家隻是一方面,我不仇視聞人家,但與聞人家聯姻,上官家的确沒什麽好處……”

  “或者說,好處不夠大。”

  “儀兒出身好,天賦好,樣貌極佳,雖有些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但這樣反而更讨女子喜歡。”

  “議親之時,我手裏有好幾門親事,這些女子,嫡系血脈,門第皆上等,品貌也上佳,有靈礦陪嫁,勢力也都極大。”

  “與他們結親,對我上官家,對我這個家主,以及對儀兒将來承繼家主之位,都有極大的助力。”

  “儀兒将來,也必将一路坦途。”

  “可是……”

  上官策深深歎了口氣,“儀兒太令我失望了,這些好親事,他一個不要,一門心思,念叨着‘非卿不娶’,非要把琬兒這丫頭迎進門。”

  “琬兒這孩子,倒也不是不好,和儀兒一樣重情重義,雖任性點,但心地不錯。”

  “但作爲上官家,未來的家主夫人,她卻一點也不合格。”

  “再加上,這是儀兒第一次如此忤逆我。”

  “他的親事,運作之下,本有天大的利益可圖,我上官家的地位,也可向着那本遙不可及的六品,再進一步,結果事與願違,一切謀劃付諸東流……”

  饒是上官策城府很深,也不由眉目微張,露出愠怒之色。

  顧守言大概便明白了。

  坐在家主的位置,很多事情,就不似表面那麽簡單了。

  上官策的心情,他也理解。

  “但是,”顧守言皺眉,“那瑜兒呢?琬兒便罷了,瑜兒畢竟是你一脈單傳的親孫子,你不至于,因爲琬兒這丫頭,連你親孫子都疏遠吧……”

  上官策目光微沉,神情變換,似有難言之隐。

  “不方便說就算了。”

  顧守言也就順便一問,也不是非要上官策回答。

  這畢竟是上官家的家事。

  顧守言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啜了起來。

  上官策面上蒙着一層陰影,沉默良久之後,終是歎了口氣,緩緩開口:
  “瑜兒出生時……我請欽天監的一位老祖,替他算過命格。”

  顧守言一愣,眉頭微微皺起。

  上官策接着道:“瑜兒他……”

  他頓了一下,深深閉了下眼,而後緩緩睜開,語氣發寒,“瑜兒他自出生起,天生的命格,就是個‘死人’,是個殘缺的軀殼,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顧守言手一顫,神色震驚。

  随後他目光一沉,“命格之事,未必就是真的……”

  上官策搖頭,“你不知那位老祖的身份,他算的命格,不會有錯。”

  “而且……我也能看出來。”

  “瑜兒這孩子,從小就與别人不一樣,雖看似好好的,但天生神識虛弱,像是殘缺了魂魄一般,而且他偶爾能看到一些,尋常修士看不到的東西,會做一些,匪夷所思的夢魇,就像是……一個半隻腳踏入黃泉的嬰孩……”

  上官策目光有些痛楚,“所以每次看到瑜兒,我心中都仿佛紮了一根刺。”

  “他既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唯一的親孫子,但又命中注定,是個早夭的‘死人’,根本養不大的……”

  顧守言神色怔忡半晌,忽而看向上官策,毫不容情,冷笑道:
  “年輕時太渣,老了絕種,你也是活該。”

  上官策面色難看,但無力辯駁。

  顧守言見他神色,歎了口氣,語氣到底還是緩和了些,“不能救麽?”

  上官策神情苦澀,“命格這種東西,沒人能改得了。”

  “放屁!”顧守言臉一黑,“真要不能改,就沒‘逆天改命’這四個字了!”

  上官策歎道:“這是老祖的原話,當年他說過,瑜兒的命格,是先天鑄成,天機太深,因果太大,不是人力所能逆改的……”

  顧守言低聲問道:“那位老祖,何等修爲?”

  上官策往天上指了指。

  顧守言心中一凜,不再多言,但心中也知道了,這句斷言的份量。

  喝完茶,上官策走後。

  顧守言一人坐在桌前,也不喝茶,怔怔坐着,腦海中又浮現起瑜兒那天真乖巧的模樣。

  顧守言飽經滄桑的心裏,也忍不住一痛,低聲歎道:

  “好孩子,卻沒好命啊……”

  ……

  墨畫吃了頓大餐,又在顧家住了一晚,次日清晨,就要回太虛門了。

  荀老先生寫的“福緣深厚”的四個字,墨畫送給聞人琬了。

  雖然荀老先生沒明确說送給誰,但墨畫隐隐猜測,他老人家的意思,就是要送給琬姨的。

  聞人琬接過這幅字,也不免受寵若驚。

  在乾州任一世家中,洞虛老祖都是頂級的人物了,一般弟子,根本無緣得見其面,更别說受贈手迹了。

  聞人琬本想向荀老先生回禮,但想來老先生,也不稀罕這點東西。

  所以她便打包了一大堆吃的喝的,還有一些二品陣書陣圖,一股腦都送給了墨畫。

  全都是墨畫喜歡的東西。

  墨畫象征性地婉拒了幾下,而後便開開心心,且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臨行前,顧長懷也找到了墨畫。

  兩人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簡單聊了幾句。

  “有件事要跟你說下,”顧長懷尋思了一下,開口道,“前些時日,有一夥來曆不明的魔修,湧入了乾學州界周邊。”

  “魔修?”墨畫一怔。

  顧長懷點頭,“來曆還沒查清,究竟有多少,修爲如何,也還不清楚。”

  “活動範圍,也僅限乾學州界附近的二三品小州界,圖謀未知,但必然沒懷什麽好意。”

  “道廷司已經開始動手抓了,但目前的情況,還不太好說……”

  顧長懷又看了墨畫一眼,提醒道:
  “雖然你被‘禁足’了,出不了乾學州界,大概率碰不到他們,但以防萬一,還是要小心些。”

  “嗯嗯。”墨畫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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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簡算(為盟主一起修仙加更)



    將墨畫送走後,過了中午,聞人琬也要帶著瑜兒,回上官家過年拜祖了。

    馬車上,瑜兒看了一會書,有些累了,便歇息了一會。

    聞人琬則在一旁,美眸含笑地逗著他玩。

    上官儀看著二人,心中寬慰不少,又覺虧欠許多。

    若非他在上官家地位特殊,一堆人虎視眈眈,本應該就像這樣,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好好修行過日子的。

    可如今,他周轉在家族,父親,妻兒之間,左右支絀,十分艱難。

    聞人琬也體諒他的難處,倒沒說什。

    隻要瑜兒健康平安就好。

    馬車走著走著,上官儀忽然問道:“也不知墨畫那孩子,喜歡什……”

    上官儀一怔,有些為難道:

    “這樣……不太好吧。萬一走漏了消息,墨畫也會有麻煩。”

    “不如,再送他點陣法吧。”

    “你好笨啊……”

    “墨畫即便學了,也沒什關係,誰又知道,他是從哪學的?別人縱使問起來,他不說,別人也沒法查證。我們不說,這跟我們上官家,也就沒半點關係了……”

    “況且……”上官儀看了眼瑜兒,神色十分欣慰。

    “那我回去找找看。”上官儀道。

    “瑜兒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也不怎做噩夢了,這也多虧了墨畫在太虛門的照料。”

    不求根治,但也希望能緩解一下。

    聞人琬想了想,“你們上官家,有什珍藏的陣法?”

    這件事,聞人琬之前也是存了萬一的念想,卻沒想到,竟真的讓她心想事成了。

    “你挑一些,雖然絕密,但上官家有,其他家也有的陣法傳承。”

    聞人琬皺眉,“又不讓你拿上官家獨有的傳承。”

    “也有,但都太難了,給了他也未必學得會,反而可能讓他神識虛耗,蹉跎光陰。”

    聞人琬想了下,道:“這個沒事,有荀老先生指點,若有不適宜學的陣法,荀老先生就不會讓他學了。”

    靈石的事,聞人琬顯然對墨畫有一點誤解……

    送陣法,既貴重,又不顯俗氣,還能督促他修行學道,再合適不過了。

    如今瑜兒活潑可愛,比之前憔悴可憐的模樣,不知好了多少倍。

    聞人琬道:“我回過禮了。”

    這倒是沒錯。

    上官儀歎道:“這次家宴,我們算是承了他一個大人情,總該報答一下才好。”

    “嗯。”聞人琬微微沉吟,忽而眼眸一亮,悄悄道:“你把上官家絕密的陣法,也拿幾副過來……”

    聞人琬點了點頭。

    不至於讓瑜兒小小年紀,遭噩夢折磨,成天成夜,不敢入睡。

    你現在也是上官家的媳婦……

    “好的丹藥,他現在也未必就能用得上。”

    上官儀心中默默嘀咕。

    聞人琬琢磨了一下,“墨畫這孩子,年紀雖小,但品性高潔,送靈石的話,他估計看不上……”

    上官儀搖頭,“老祖的手跡,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大禮,無論如何,我也要再送些謝禮,表達一下謝意。”

    “這倒是……”上官儀點頭,“那我回族,就挑一些。”

    聞人琬一一列舉道。

    雖說她將瑜兒送進太虛門,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墨畫能幫忙驅散瑜兒的夢魘。

    而後她接著道:

    “送靈器的話,這孩子……雖然這說不太好,但他資質的確……差了些,血氣靈力都很低微,一些上品的靈器,他未必能用得來……”

    尤其是聞人琬口中的“我們上官家”幾個字,讓他聽著很舒服。

    “送什陣法好?”上官儀問。

    上官儀情不自禁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不是那絕密的呢?”

    不過他沒敢說出來,而是認真思索片刻,緩緩道:“有倒是有,但這些都是絕密的傳承,我也不好私自給他……”

    “送禮的話……”

    聞人琬一怔。

    上官儀也微微頷首。

    世家弟子的修行,要求嚴格,丹陣符器,樣樣都要有涉獵。

    隻不過不要求太過精通。

    他雖也學了陣法,但也隻是學一般的陣法。

    太高深的,太複雜的,又或是真正絕密的陣法,鑽研極難,學起來事倍功半,除非是將來走陣法之道的弟子,否則是不會花大力氣去參悟的。

    因此上官家究竟收錄了哪些絕密陣法,他還是要回族後,去藏陣閣看看。

    “那,給幾品的?”上官儀又問聞人琬。

    “給他現在能用到的……”聞人琬想了想,“從基礎一品,到二品中階……二品高階吧。”

    上官儀一愣,“二品高階?太難了吧,他現在就能學了?”

    聞人琬沒好氣地剜了上官儀一眼,“想什呢?他才築基初期,怎可能會學二品高階陣法?”

    “這叫未雨綢繆!”聞人琬接著道。

    “你隻給二品初階陣法,那等他到了築基中期,築基後期,難道還要他再求著你,要中高階陣法?”

    “所以二品的,索性一次性都給了。”

    “至於三品陣法,就要結丹之後了,還早著呢。”

    上官儀微微笑了笑,溫聲道:“還是琬兒考慮得周到。”

    “那就這定了,”聞人琬莞爾一笑,“在上官家找找,我托人回聞人家,也找幾副,要找好一點的,然後當做謝禮,一並送給墨畫。”

    “嗯。”上官儀答應道。

    之後一家三口,氣氛融洽。

    上官家一行人,車馬繁華,儀式雍容,浩浩蕩蕩,離開了清州城,就這行駛到了五品上乾州界,上官家的府邸。

    上官家高門之前,有人列隊相迎。

    上官策先行,一眾長老在後。

    上官儀和聞人琬,也一左一右牽著瑜兒的手,下了馬車,走進了上官家恢弘華貴的洞府。

    上官策目光平靜,不露痕跡地從人群中掃過,看了一眼上官儀和聞人琬,也看了一眼瑜兒,有些失神。

    瑜兒……

    上官瑜。

    翩翩君子,如瑾似瑜。

    這個名字,是上官策煞費苦心,親自取的,包含了他的期許。

    但這個名字,是在瑜兒還沒出生時取的,在瑜兒還沒被欽天監的老祖,算出必死命格之前取的。

    上官策又看了眼瑜兒。

    這是自己的孫子啊。

    也不知,會不會是自己這輩子,唯一的孫子……

    上官策心中苦澀。

    另一邊,瑜兒不知和娘親說了什,小小的臉上,滿是歡快和滿足。

    上官策看在眼,心中更是滋味難言。

    “注定早夭,必死的命格……”

    上官策微微歎氣,心中刺痛。

    但他心機深重,喜怒不形於色,臉上依舊威嚴堂皇,麵無表情。

    ……

    進了上官家,上官策回到自己的書房。

    他的書房,奢華典雅,中間也擺了一個羅盤。

    “參不透天機,看不破因果,縱使境界再高,也隻能淪為他人的玩物。”

    年紀越大,見識越多,修為越強,接觸的層麵越高,上官策對這句話的感觸,也就越深。

    隻可惜,天機之術早已沒落。

    上官策雖想方設法,但也隻得了些天機術傳承的皮毛。

    天機算術,是門極高深的修道學問,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由表及,由淺入深,一點點參悟。

    這點上官策也明白。

    他不求精通,但求略知一二。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私心太重,天機之事,他怎學都學不明白,怎看,都是一頭霧水。

    仿佛自己的眼睛,被什東西遮住了。

    自己所見的,都隻是自身私心浮欲的表象,而非天機因果的本身。

    不過凡事,總歸要勇於嚐試。

    上官策打算先從簡單點的入手,譬如……

    那個叫“墨畫”的孩子。

    這個念頭,在顧家的時候他就有了。

    “墨畫”這個名字,他不是第一次聽到。

    瑜兒的事,他也早就有所耳聞。

    但這次在顧家,他卻是第一次見墨畫,與此同時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的感覺。

    看著天真,但又心思聰穎。

    看著單純,但又胸有城府。

    明明外在的形象和氣質完全不同,但上官策看在眼,卻總覺得這孩子,跟那個自己打了一輩子交道的顧家家主顧守言,有那一點相像。

    行事都有些近乎古怪的堅持。

    更奇怪的是,這個叫墨畫的孩子,明明隻是散修出身,看著也平平無奇,卻能得到太虛門荀老祖的賞識?

    上官策心中不解。

    他想算算。

    洞虛他不配算,羽化他算不到,金丹他算著很吃力,但區區一個築基初期小修士,簡單算一算,應該沒什大礙。

    也不算太深,算算來曆便好……

    上官策開始撥弄羅盤。

    羅盤因果浮沉,氣機流轉。

    可隻轉過一個刻度,羅盤便忽然宕機了一般,猛烈一顫。

    與此同時,上官策隻覺一股血腥之氣,撲麵而來。

    上官策寒毛直豎,心中驚顫,當機立斷丟掉羅盤,封心鎖神,不敢再窺視任何因果。

    片刻之後,一切消散。

    上官策低頭一看,就見羅盤之上,已然有了道道裂痕,不由眼眸微張,目光已然帶了一絲駭然。

    “天機……是這凶險的東西?”

    自己隻不過挑了一個最簡單的孩子來算,也能遇到這等凶機?

    甚至……

    他連這“凶機”究竟是什,也沒看到……

    他的天機算術,實在太過粗淺了,所以隻是擦了點邊,沒看到凶機本相,反而因此逃過了一劫。

    即便如此,上官策的心情,也久久難以平複。

    墨畫的麵容,又浮在他的腦海。

    “是這小鬼,天生命格如此?還是說,是有人布了手段,護住了他的因果?”

    “散修出身,天生不可能有這種命格。”

    “那就是……荀老先生的手段?”

    上官策皺眉,“可是太虛門,什時候,有了這高明的天機手段了?”

    “而這孩子究竟有何特殊,值得荀老先生如此煞費苦心,盡力維護?”

    上官策苦思無解,最後默然看向了桌上的羅盤。

    羅盤裂了。

    這是因果反噬。

    上官策心中歎氣。

    或許所有人,都小看了這位荀老先生。

    這是荀老先生在提點自己,不,又或者說,是在提點,所有試圖推衍那孩子因果的人……

    不該看的別看,不該算的別算。

    上官策神色木然,末了無奈地搖了搖頭。

    罷了。

    天機算術不夠,不可強行推衍,否則必遭反噬。

    這次是運氣好,下次荀老先生,未必就這客氣了。

    吃一塹長一智。

    這孩子背後,站著洞虛修為,德高望重的荀老先生,換言之,就是站著偌大的太虛門。

    除非真的撕破臉,不然絕不可再冒犯。

    上官策默默將“墨畫”這個名字,記在心底,便暫時不去過問了。

    ……

    而另一邊,墨畫也早就回到了宗門。

    去了一趟顧家,玩也玩過了,吃也吃過了,這個年,他就哪都不去了,老老實實待在弟子居練陣法了。

    雖然冷清了點,但很充實。

    墨畫的陣法水準,也在一點點提高著。

    荀老先生傳授的,大部分十七紋的二品陣法,他也已經滾瓜爛熟了。

    而年節很快過去了。

    轉眼又到了新的一年。

    這是在太虛門的第三年了。

    這一年的時間內,必須要解完謎陣,突破瓶頸,晉升築基中期,然後為築基中期之後的修行做準備。

    十七紋的陣法也要多學。

    識海之中,漏洞一般一直扣自己“神識”的天道法則,也要看看能不能喂滿,或是想辦法修補。

    還有就是,顧家的產業,要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

    年前顧家的家宴,讓墨畫明白了,看似家大業大的顧家,也在受著其他家族排擠,日子也未必好過。

    而顧叔叔,是顧家的人。顧家的修士,對自己也都挺好。甚至自己手,還有一枚顧家密令。

    換言之,顧家也算是自己的“後台”。

    顧家發達了,自己才能經常去蹭飯。

    將來若是遇到難處,顧家也有餘力能幫自己。

    若是顧家真落魄了,自顧不暇,別說危難時刻,讓顧家幫忙了,就算是去蹭個飯,估計也沒桌子了。

    所以顧家絕對不能沒落!

    墨畫心中默默道。

    不過這種事,比較複雜,還需從長計議,好好考慮……

    ……

    之後墨畫一麵修行,一點點突破瓶頸,一邊考慮著顧家修道產業的事。

    可修道產業的事,還沒考慮好,就有別的事找上門了。

    這日中午,墨畫帶著瑜兒,在弟子居的膳堂吃午飯。

    程默屁顛屁顛地就跑過來了。

    “墨畫。”

    墨畫抬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

    程默笑道:“小師兄。”

    墨畫這才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程默便道:“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墨畫有些意外,略微想了下,便道:“陣法上的事?”

    程默來求自己,那肯定是他不懂,但自己懂的事情了。

    墨畫想來想去,也就隻有陣法了。

    一提及陣法,程默頭就有些痛,“算是,但也不算是……”

    墨畫咬了一口雞腿。

    旁邊的瑜兒,也跟著咬了一口雞腿。

    而後兩人都默默看著程默。

    程默歎道:“是道廷司懸賞的事。”

    墨畫一怔,搖頭道:“荀老先生給我禁足了,不讓我外出,我沒辦法跟你們一起做懸賞的。”

    程默聞言,也麵露失望。

    他倒是很想讓墨畫也跟著一起去的。

    墨畫聰明,會陣法,會偵查,會法術,經驗豐富,人脈也廣……

    反正不論做什懸賞,帶個墨畫總沒錯。

    程默本來都想抱著大腿,跟“小師兄”混了。

    可沒想到,荀老先生為了讓墨畫專心學陣法,竟然直接下了“禁足令”。

    墨畫出不去,他們做懸賞的速度,就又慢了下來。

    墨畫見程默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便道:

    “你把懸賞的情況,說給我聽聽,或許我能給你出出主意。”

    程默略作沉思,點頭道:“也行。”

    反正也沒事,他便也點了些吃的,坐在墨畫旁邊,邊吃邊聊。

    不過照例,他多點了兩個雞腿,一大一小,大的“孝敬”了墨畫這個小師兄,小的則給了旁邊的瑜兒。

    “我接了個懸賞,要抓一個飛賊,這個飛賊築基中期,實力一般,但身法極好,在附近的二品州界出沒。”

    “我和司徒劍幾個,找到了線索,已經蹲點蹲了很久了,可都沒抓到他。”

    “要沒碰到;要碰上了,他事先警覺,逃掉了;要就是碰到了,堵住了,但他身法太好,抓不到他……”

    程默吃了一大口肉,“我這些日子來,被弄得焦頭爛額,茶飯不思,人都瘦了……”

    “為了這點功勳,耗著吧,有點虧,但放棄吧,又太丟人了,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程默又看向墨畫,惋惜道:“要是你在就好了,即便不用法術,也能布下陣法,將那飛賊困住。”

    墨畫疑惑道:“你們也會布陣法吧?陣法課上,不都學過?”

    程默擺了擺手,無奈道:

    “不行,太常規了,那飛賊經驗豐富,什陣媒,擺在哪,他一眼就能看出。”

    “而且陣法效果不行,也未必就能困住……”

    墨畫微微點頭,忽然一怔,似是想起了什,看了眼程默,神色有些古怪。

    程默被墨畫看得有些不自在,問道:“怎了……”

    墨畫想了想,問道:

    “你手頭寬裕?”

    程默頓時愁眉苦臉,“我功勳少得很。”

    “不是功勳,”墨畫問道,“是你的靈石。”

    “靈石?”

    “嗯,靈石。”

    提起靈石,程默立馬又財大氣粗起來:

    “我靈石多得是!”

    墨畫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程默,眼眸微亮,像是看著一隻很肥很肥的肥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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