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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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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3-25 18:17:59
第六百七十八章 煙水河


懸賞瞬間就被搶了,一眾弟子心情鬱悶。

而和顧叔叔互相“勾結”,成功搶到懸賞的墨畫,則心情愉悅,兩眼笑眯眯的。

他又將任務條目仔細看了下。

通緝懸賞:過江龍。

築基中期罪修,修水係功法《白浪訣》,精通水性,常潛伏江河之中,沉船殺人,形如“水鬼”。

使用鉤爪類靈器,來路不明,疑似為水係製式靈器:三鮫爪,爪上淬有水毒。

切記:此人功法,遇水則強,若非必要,切勿在水中與其廝殺,以免橫遭不測。

後麵還有一行小字:

“以陣法困之,擒之上岸,不沾水跡,再行緝拿。”

這行字是額外加的。

墨畫猜測,這是顧叔叔特意給自己提的醒。

畢竟自己出身離州通仙城,毗鄰大黑山,靠山吃山。

到了乾學州界,來來往往,也大多都是在山,很少與河川和水係修士打交道。

“顧叔叔這個人,盡管一臉冷冰冰的,像有人欠了他靈石一樣,但偶爾還是很貼心的。”

墨畫點了點頭。

此外懸賞後麵,還附了一段卷宗:

三月初三,煙水河。

有商販六人,乘船渡江,行至煙水河下段,船隻沉覆,商販落水。

有一人被水中修士絞殺,撕破喉嚨。

血染河水,引來水生妖獸若幹,將剩餘幾人,一同咬殺吞噬。

六人無一幸免。

道廷司根據行凶之人的修為、功法和凶器判斷,此人大概率便是縱橫江河,惡行累累的罪修——

“過江龍”。

墨畫將卷宗中的要點記下,又準備了幾副水係陣法,次日便找到了程默,開門見山道:

“有個懸賞,六百點功勳,平分一人一百二十功勳。“

本著同門情誼,墨畫也沒吃回扣。

程默他們可憐兮兮的,賺個一二十點功勳,都難得不行。

墨畫覺得自己作為“小師兄”,應該照顧照顧這群“小師弟們”。

“一百二十點?!”

程默張大了嘴,有些難以置信。

他有好些日子,沒接過五十點以上的懸賞了。

豈料墨畫一出手,就是一百二十點!

程默心中震驚,也好奇不已,“墨畫,這個懸賞,你是怎搞到手的?”

“這你就別問了,我自有門路!”

墨畫微微昂起頭,一臉矜持淡定的模樣。

這副模樣,在程默眼,就越發顯得舉重若輕,“高深莫測”了。

“墨畫,你後台可真硬!”

程默忍不住感歎道。

墨畫不開心,“胡說什呢?"

“哦對。”程默立馬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跟“後台”沒關係。

“是小師兄您,手段又高,關係又硬!”

程默誇讚道。

他掃過大街,看過大門,各類懸賞也接了不少,深知功勳高的懸賞是很難接的。

一群同門盯著,僧多粥少。

還有一眾修為更高,資曆更老,經驗更豐富的師兄師姐們跟他們搶。

而為了公平起見,宗門的“功勳”機製,是相對獨立的,不受其他幹擾的。

道廷司那邊,也都是公事公辦。

一切手段,都要合序合規,沒什“枸私舞弊”的可能。

但是,墨畫!

剛入門一年,築基初期修為,就能越過一眾師兄師姐,“狼口奪食”,接到六百點功勳的懸賞!

這暗地,得有多少操作啊......

跟道廷司的關係,得有多鐵啊......

程默都不敢想。

此時此刻,他感覺墨畫整個人,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小師兄,您吃雞腿。”

程默立馬奉上了“供品”-一隻外焦嫩,又肥又香的,來自於名貴錦雞的雞腿。

墨畫心安理得地接過雞腿,咬了一口,口齒留香,很是滿意。

不過他還是提醒程默道:

“這次懸賞,比較危險,你要考慮好了哦。”

築基中期,精通水性,手段老辣的罪修,程默他們對付起來,應該也不會輕鬆。

程默道:“放心吧,我心有數!”

一百二十點功勳!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別人想冒這個險,恐怕還沒這個機緣。

“好。”墨畫點頭道,“那你跟司徒他們準備準備,後天旬休,我們就出發。”

“沒問題!”

程默立馬答應道。

......

很快到了旬休,下了課,墨畫就在弟子居,和程默他們會合了。

一共五人,除了墨畫外,還有程默,司徒劍,郝玄和楊千軍幾人。

程默、司徒劍和郝玄三人,和墨畫一樣,都是“太乙居”的弟子,住在一棟弟子居中,平日上課也是一起的。

三人都上過墨畫的陣法課,所以都喊墨畫“小師兄”。

楊千軍例外,他是“太甲居”的,沒上過墨畫的課,也不喊墨畫“小師兄”。

不過他和程默關係好,上次人販子的事,大家並肩作戰,同生共死,情誼也更為深厚。

楊千軍本身,乃道兵司楊家出身,為人正直,修為道法也很不俗。

墨畫跟楊家,也算有點交情,所以這次任務就帶他一起了

至於易禮......

他是純粹的靈修,人多打人少還好,他能在遠處施展法術。

一旦人數劣勢,他被敵人近身,第一個就被放倒了。

所以易禮聽墨畫的建議,去學護身逃命的法術去了,墨畫這次就沒帶上他。

五人準備妥當,就由墨畫帶隊,前往煙水河了。

路上墨畫就將注意點,跟幾人又說了一遍。

包括“過江龍”的修為、功法、靈器、習性、慣常殺人的手段等等。

程默幾人神情微微肅然。

他們平時也接懸賞,但大多都是築基前期的罪修,築基中期的不多。

即便有,也是比較弱的。

要剛入中期,修為不深厚,要功法不行,要道法平庸,也沒有那種真正意義上,惡行累累,殺人如麻的罪修。

但“過江龍”此人不一樣。

這種是修界的老江湖,修煉多年,根基紮實,且功法特殊,手段狠辣,無論是殺人還是逃生,經驗都極豐富。

跟他們之前遇到的修士,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唯一能與之媲美的,估計就是之前那人黑衣人販子的頭目了。

那個黑衣頭目,也是築基中期,即便麵臨程默五人的圍攻,依然遊刃有餘。

即便眾人拚盡全力,也並沒有將黑衣頭目留下。

甚至,若非墨畫將黑衣頭目引走,他們可能當時就死在黑衣頭目手了。

直到最後,他們也不知黑衣頭目去了哪。

想到這,程默幾人心有餘悸。

又想到即將麵臨,可能同樣凶殘的“過江龍”,他們也都不由得有些緊張。

墨畫倒是神情從容。

抓個築基中期的“過江龍”而已,不過是小場麵。

這一年多,栽在他手的罪修,沒一百也有九十了。

當然,其中有些是湊數的“雜魚”,像“過江龍”這樣有頭有臉的沒那多,大概也就小幾十個。

蔣老大的那份名單,都快被他抓得差不多了。

而這個“過江龍”,同樣是名單的人物。

一念及此,墨畫微微皺眉。

他總覺得,這份名單十分違和。

名單中的修士,個個身懷絕技,修為不俗,更有“火佛陀”這種修習禁術,在二品州界,堪稱無解的強大魔修頭目。

區區築基初期的蔣老大,盡管藏著一手“斷金禦劍訣”的底牌,有著十來個人販子兄弟,但又何德何能,能擁有這樣一個“惡名累累”的名單?

這很不合常理......

墨畫之前就隱隱有些猜測,這份名單,或許根本就不是蔣老大的。

可不是蔣老大的,又會是誰的?

名單上的修士,互相之間究竟有什聯係?

為什這些名字,會以如此隱秘的手法,記錄在這樣一枚玉簡中?

墨畫將名單取出來,又仔細看了看。

名單之中,最強大的火佛陀死了。

其餘的大多修士,要死了,要被抓了。

剩下的小部分,要失蹤了,要就不知藏在哪,不再露頭了。

如今還有線索的,寥寥無幾。

唯一一個,近期露過頭的,然後被自己抓到小尾巴的,就是這個“過江龍”了......

“將過江龍抓住,看能不能找出線索......"

“鍛煉一下程默他們......"

“試一下新的陣媒......"

“然後......

墨畫微微抬起頭,目光放遠,透過車窗,將車外的乾州景象盡收眼底,心中默默道:

也要看一看,世家雲集,宗門林立,繁榮昌盛的乾學州界底層,到底是什樣的......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修士求道,不能隻抬頭看天,偶爾也要低頭看地。

馬車隨風行駛,窗外景色更迭。

不知過了多久,蔥翠的山川退去,路兩側便顯露出一條浩淼的長河。

水麵茫茫如平鏡,煙氣氤氳,與天一色。

煙水河。

這是乾學州界附近,一條橫跨數個小州界,水流盈潤,綿延流長的江河。

清風吹過,拂起淡淡漣漪,江水河波的清新水氣鋪麵而來。

墨畫深深吸了口氣,隻覺清風入懷,心曠神怡。

又行了數十,便到了一個渡口。

渡口不大,停駐了幾艘靈舟,有修士來往,上岸下岸,交錯不停。

煙水河水麵寬闊,上下遊水路迢迢。

修士雖然可以學習一些“渡水”身法,將靈力覆在腳底,踏水渡江,如履平地。

但這類身法,比較耗費靈力,一旦中途靈力耗盡,便會溺入水中。

而最危險的,是河底的各類水生妖獸。

這些水生妖獸,品階不等,伴水而生,實力強大,且喜歡吃人。

渡水途中,或是溺水之後,修士若遭水妖襲擊,一旦不敵便會淪為妖獸的餌食。

因此,一般修士渡河,還是習慣乘坐“靈舟”,借靈舟渡水,抵禦妖獸。

靈舟越大則越安全。

而在河中死去的那六個商販,乘坐的是“小舟”,用料估計也不好,陣法也不夠堅固,這才會被“過江龍”鑿穿。

靈舟沉覆,六人也葬身水中。

至於過江龍,能在水中自由穿梭,避開妖獸,估計也有自己的獨門手段。

墨畫按照道廷司的卷宗,大抵確定了那六人死去的地點:

在渡口下遊,二十的河段。

幾人坐著馬車,又行了二十,到了該河段附近。

就見兩岸野草蔥翠,有黃花點綴,像是碧綠的地毯鋪在兩端。

中間如玉的河水,潺潺流淌。

景色唯美而有幽趣,一點不像死了人的地方。

程默看了眼墨畫,小聲問道:“墨畫,你知道那六人,死在哪了?”

墨畫目光深邃,窺視片刻,指了岸邊一處水草茂盛的河段道:

“那。”

程默幾人靠近岸邊,對著淼淼水麵看了眼,都有些茫然。

除了水,什都沒有。

水草在水中蕩漾,即便沾了血,也早就化得幹幹淨淨。

但在墨畫眼,水麵上的確有淡淡的血色因果鎖鏈。

明顯不久之前,有人死在了這,而且死得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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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畫,現在怎辦?”程默問道。

司徒劍等人也都看著墨畫。

他們之前的任務,線索明確,找人也比較好找,不像現在這樣,線索少,野外空曠,讓人摸不到頭緒。

墨畫琢磨片刻,道:“上下遊,都有道廷司的修士守著,過江龍應該出不了這段河域......"

“過江龍修的功法是《白浪訣》,精通水性,有利有弊。”

“利的是,他在水中如魚得水,弊則是一旦出了水,實力就大打折扣。"

“所以,他應該不敢離水太遠,估計就在這附近的某段河藏著......"

墨畫取出了幾個早就準備好的陣盤,“這些陣盤上,我畫下了水紋陣,可以監測水的靈力流動......

怕他們不理解,墨畫便道:“就像是,水用的司南陣,或是小元磁陣。“

“這個陣盤,一式兩份,一個用來布陣,一個用來監測......"

“你們把布陣用的陣盤丟到水,隔一段丟一個。”

“然後我們'守株待兔',等著捉“過江龍'......”

程默幾人不明覺厲,紛紛點頭。

於是幾人分頭行動,各自尋找著合適的位置,將水紋陣盤,遠遠拋在了水中。

但這段河流太廣了,水紋陣能覆蓋的,隻是水路中近岸的一小段。

墨畫也隻是碰運氣。

在河抓這種精通水性的修士,本就不好抓,目前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之後眾人就分開駐守在岸邊,捧著監測水紋陣的陣盤,盯著水紋陣的動靜。

墨畫還叮囑道:“有了動靜,不要急著動手,先用太虛令喊人,大家會合後再從長計議。“

“嗯。“

程默幾人紛紛點頭。

之後就是漫長的“守株待兔”的過程了。

這個過程,比較考驗耐心。

墨畫坐在岸邊的一棵大樹的枝丫上,嘴銜著草根,翹著腿,一邊盯著監測用的水紋陣盤,一邊看著遠處的景色。

足足一個時辰,都沒有任何動靜。

太虛令中,也沒有傳訊。

墨畫正覺百無聊賴之時,便見上遊處,駛出一艘小船,船上三五修士,拉著漁網,漁網麵似乎有不少魚。

墨畫微怔。

“不會是......過江龍吧?"

他放出神識,仔細一看,才發現不是。

船上的隻是普通修士,兩個築基,還有三個煉氣,穿著樸素,雖然身上水氣重,但幾乎沒有殺伐之氣。

應該是附近普通的“漁修”。

所謂“漁修”,就是以養、捕撈靈魚為生的修士。

墨畫想了想,便從樹上蹦了下去,向這群修士走去。

靠近了,墨畫才發現,這些修士麵容微露愁苦,腳下沾著泥土,身上也有比較重的魚腥味。

他們將漁網捕捉到的靈魚倒出來,放到另外的簍子。

這些靈魚,有一品的,也有二品的。

因為是以低廉靈物喂養的,所以有靈氣而無妖氣,不會吃人,也沒有妖獸的凶性。

幾個漁修察覺到有人靠近,神色警覺,待見了墨畫,發現隻是個眉眼可愛的小修士,便都鬆了口氣。

一個漁修和善問道:“小兄弟,你從哪來?”

墨畫便道:“我是從乾學州界來的。”

幾人一聽,神色便浮起幾分敬重,“宗門子弟?”

墨畫點頭。

“不得了,”一個年長些的漁修便道,“能拜入乾學州界的宗門,那天賦,可都是數一數二的。”

“小兄弟,你一定也是上品靈根吧?”

墨畫忍不住臉頰微紅,“我......稍微差了那一點......”

漁修道:“那也不得了!”

墨畫不太想聊“靈根”的事,便岔開話題,問道:“大爺,你們是在捕魚?”

“是啊。”那年長漁修頷首道,說完他有些疑惑,問道:“小兄弟,你一個人,跑到這煙水河來做什?”

“我是來“釣魚'的!”墨畫點頭道。

“釣魚?”年長漁修一證

這孩子,又沒魚竿,又沒魚餌,釣什魚?

另一個漁修聞言,連忙擺手道:“孩子,快別釣了,趕緊走吧。”

墨畫疑惑道:“怎了?“

那漁修往下遊一指,“前些時日,剛死過人,屍體被水妖哨得麵目全非,現在聽說,那吃人的水妖,還在附近流竄。“

“噢。”墨畫點了點頭。

道廷司不對外透露,這些漁修也不知道真相,隻能以訛傳訛。

他們還以為那些修士,是被“水妖”拖進水吃掉的。

漁修感慨道:“死了六個,還有個公子。”

“公子?”墨畫疑惑,“不是說是六個商販?"

漁修搖頭,“是公子,據說還是世家出身。”

“世家?”墨畫奇怪道,“哪個世家?”

另一個漁修便對那年長漁修道:

“爹,什世家,也就是個三品家族,不上不下的,夠不到“世家'的門檻。”

年長漁修生氣道:

“三品怎了?三品怎就不是世家了?我臨死前,你要是能建個三品的家族,我才真是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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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九章 過江龍


另一個漁修無奈道:“好好,是兒子沒用,一輩子窮苦命,沒辦法。"

他掐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靈魚的腮,丟進了竹簍,“爹,趕緊幹活吧,別一會兒,該有水妖上岸了。”

年長的漁修這才埋頭,繼續勞作。

一旁有個煉氣境的十來歲的孩子,在地上撿一品小魚,聞言抬頭道:

“爺爺,三品也沒用,三品家族的子弟,就算拜入宗門,也是會被欺負的。"

年長漁修一怔。

那煉氣境小漁修道:

“真的,朱家的老三,仗著他金丹境的祖父,看不起人,跟我們一起玩的時候天天趾高氣昂的......

“後來入了宗門,他隻能跟在別的大族子弟後麵,低眉順眼的,跟狗腿子一樣,再也沒以前威風了......“

“有時候宗門旬休,他放假回來,也跟二愣子一樣,半天不說話,我們去喊他玩,他也不理我們。”

年長漁修搖頭道:“這叫入了宗門,學了知識,懂了禮數,你們這些小毛孩懂什?"

“世家綿延千萬年,子弟都是人中龍鳳,他朱三兒能跟與這些天之驕子同門求學,可是他的福分。”

“人不學不成器,他跟著世家子弟學,總歸沒錯......”

小漁修撇了撇嘴,不敢忤逆祖父,也就沒多說。

年長漁修嘮叨完,又看了眼墨畫,連忙擺手道:

“小娃子,趕緊走吧,你這小身板,萬一被水妖拖進了水,怕是性命不保了。“

墨畫卻很介意之前的事,便問道:

“大爺,你說之前被殺......被水妖殺的六個人,有一個‘公子?”

年長漁修點了點頭。

“是哪家的公子?"

年長漁修搖頭道:“這我哪知道,無非是附近哪個家族的少爺,至於是大家族還是小家族,就不清楚了.....

墨畫不解,“家族少爺,到這煙水河做什?"

另一個築基漁修撒了撒嘴,道:“還能做什,玩唄。"

“玩?”墨畫一怔。

“就是胭脂舟......”

這築基漁修沒說完,就被他爹一個巴掌拍在了肩膀上,“別什都說,帶壞了孩子。"

不過墨畫耳聰目明,還是記下了這三個字。

“胭脂舟?”

年長的漁修便擺手道:“沒什,小孩子安心修行,這種事別問。”

他越不說,墨畫越好奇。

可無論墨畫怎問,這漁修都不再說了

其餘幾個漁修,也都開始忙碌起來,折騰漁網,將品類雜多的靈魚分門別類,裝進魚簍中,再用簡陋的陣法封住。

這是他們謀生的生計,一家人都要靠這些靈魚過活。

墨畫也不便過多打擾。

但他們已經跟自己說了這多,也算幫了自己的忙,墨畫便覺得自己應該“投桃報李”一下。

他目光一掃,見漁網和魚簍大多都有些舊了,上麵的陣法也都有磨損了。

墨畫略一估量,便道:“這漁網上的陣法,再用五六次估計就壞了,要我幫忙修一下?”

幾個漁修都愣了一下。

年長的漁修道:“小兄弟,你......還是陣師?

“嗯!”

墨畫點頭。

年長漁修看向墨畫的目光,就更是錯愕了,隨即有些羞報道:“我們......這,沒什靈石。”

“沒事。”墨畫笑道,“舉手之勞罷了。”

墨畫伸出手,剛想一指,隨後想起來,自己平時要低調一點,要像普通陣師那樣畫陣法。

“我是普通陣師,是普通陣師......

墨畫心默默念叨兩遍,然後老老實實掏出筆,蘸著墨,將漁網和魚簍上粗陋的陣法,都重新修複了一遍。

筆法工整,遊刃有餘,一副很“專業”的樣子。

那個煉氣境的小漁修一臉佩服。

兩個築基境的漁修,也感激不已,紛紛對墨畫稱謝。

“小兄弟,真是多謝了,你若不嫌棄,待會跟我們回家,我燉幾尾新鮮的靈魚給你嚐嚐.

年長的漁修往遠處一指,“不遠,就在那邊的小漁村。”

新鮮的靈魚!

墨畫眼睛一亮,很想嚐嚐,不過他還有要事,不太好偷懶。

便在這時,太虛令一震。

墨畫取出一看,見上麵有郝玄的傳書,精神一振,立馬告辭道

“大爺,我釣的魚上鉤了,我先走了!"

說完墨畫身形如水,由淡淡藍光包裹,腳下生風,幾個眨眼間就走遠了。

那幾個漁修一怔,心中驚歎:

好精湛的身法,不愧是大宗門子弟......

....

一炷香之後,墨畫和郝玄會合了,程默也在。

郝玄對墨畫道:

“剛剛水有動靜了。“

他把陣盤給墨畫看,墨畫瞄了一眼,心便有數了。

適才的確有修士,從水紋陣附近遊過,激蕩的靈力觸動了陣法,陣盤上也留下了痕跡。

河凶險,有水生的妖獸。

能在水肆意遊動的修士,必然不是常人,既要修水係功法,又要精通水性,很可能就是那“過江龍"

隻是此時,陣盤上的蹤跡已然漸漸淡去。

顯然那過江龍潛在水底,又不知遊到了何處。

“怎辦?"

郝玄小聲問墨畫。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修為和道法,在一眾天驕之中,都隻是尋常,修道經驗也欠缺,遇事也不夠聰明......

所以在宗門做事,一定要抱好“大腿”!

郝玄一臉清澈地看著墨畫。

墨畫抬頭看了眼水麵,對比了一下自己作為一名“獵妖師”的經驗,沉吟道:

“山中險惡多有妖獸,獵妖師上山,一般都有固定的山路。"

“同理,水中凶險多有水妖,過江龍在水遊,應該也有固定的“水路’......”

“過江龍從這遊過,說明這就是他的“水路'之一。”

“水凶險,我們下不去,還是隻能在這守株待兔'等他......”

程默疑惑,“就算等到了他,然後呢?”

墨畫想到了顧長懷的提醒,“以陣法困之,擒之上岸,不沾水跡,再行緝拿。"

擒之上岸......

墨畫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你們等我一會......說完不待眾人回複,一溜煙又跑了。

程默幾人一臉茫然。

過了半個時辰,墨畫又回來了,手拎著一個儲物袋,儲物袋放的,是兩張沾著水跡,纏著水藻,散發著魚腥味的漁網。

這兩張漁網,是墨畫從適才的漁修大爺那買來的。

那漁修大爺不知墨畫做什用,隻道,“都是舊的網子,小兄弟,你盡管拿去用,用完記得還就行。"

但墨畫還是給了靈石。

因為這漁網一旦被他折騰過,就不知成什樣了,他也不好意思再還回去。

而且舊網比新網好。

舊網常年泡水,還有水藻和魚腥,略施手段,丟在水,不易被人察覺。

漁網也是一種靈器。

墨畫讓程默等人幫忙,將漁網徹底拆開。

拆開之後,就暴露了漁網內部的陣法。

跟之前簡單修複不同,墨畫現在要將這漁網,當做陣媒,來重構其內部的陣法。

墨畫先畫了一品隱匿陣。

一品的隱匿陣,效果不算特別好,但是在水下,視線朦朧,也能湊合著用。

此外墨畫又畫了二品十五紋的《水網陣》。

二品十三紋的《水毒陣》。

二品十四紋的《乙木縛身陣》,還有《溺水陣》等等......

而後為了保險起見,墨畫又在漁網上,掛了些倒鉤,鉤上塗了些**毒藥。

密密麻麻的陣法,還有綠森森的毒藥,看得程默幾人頭皮發麻。

他們這才知道,墨畫曾經說的“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究竟是個什意思......

準備要當之後,墨畫讓程默等人,合力將漁網撒在水,攔在“過江龍”必經的水路上。

而後墨畫又吩咐道:“一旦過江龍入網,你們就立馬合力,將他拉上岸來.......

“拉上岸後不要停,繼續往那邊的小樹林拉,不要讓他靠近河岸,以免他跳河逃走......”

墨畫帶著他們,在小樹林找好了位置,點了點頭,又從懷中取出陣盤,往地下埋。

程默張了張嘴,驚訝道:“這也要布陣法?“

“這是自然,”墨畫道,“多一道陣法,就多一道手段,也就多一分勝算,少一點風險。"

“手段越周密越好,陣法自然也是多多益善。"

"哦......”一向“莽”慣了的程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司徒劍和楊千軍則互視一眼,目光欽佩。

他們這個小師兄,也太穩健了......

楊千軍雖然不上墨畫的陣法課,但跟程默幾人混久了,也漸漸學著程默他們,從心底認同墨畫這個“小師兄"了。

反倒是郝玄,在一旁看著,皺起了眉頭。

“小師兄,你這手法,好像有點不對......

墨畫一證,“怎不對了?"

郝玄回想了一下,緩緩道:

“我上次見你布陣法,好像不是這樣的,也沒見你用什陣盤,陣旗的,一眨眼的功夫,地上就有陣法了。

“那群黑衣人,來一個炸死一個,來一隊炸死一雙......

“怎你現在......還要慢吞吞地埋陣盤啊?"

程默幾人都默默看向墨畫。

墨畫神情嚴肅,對郝玄道:“你記錯了。”

郝玄愣了下。

墨畫一臉正經,語氣篤定道:“我一直都是這布陣法的!”

“那晚天太黑了,你沒看清,又因為被追殺,失血過多,精神太緊張了,所以看岔了......

墨畫拍了拍郝玄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樣?"

郝玄被墨畫說懵了。

他仔細一想,那晚夜色深,山黑魅魅的,自己眼角還流了血,好像的確是看不清楚東西......

墨畫若是蹲在地上埋陣法......

天色那暗,自己又緊張,隔得又比較遠,沒看到也很正常。

郝玄點了點頭,恍然道:

“小師兄,你說得對,應該是我看錯了!”

墨畫欣慰地點了點頭。

程默等人也不疑有他,他們也不可能比墨畫更懂陣法......

之後布好陣法,墨畫又說了一些要點,幾人就藏在在岸邊等著。

一直等到天色漸晚,日暮西山,晚霞映得江水通紅,都不曾有分毫動靜。

程默幾人再機警,也終究是有些熬不住了,眼皮打架,精神也有些困頓。

墨畫也有些無聊,不過他早早就坐在地上,自己畫陣法,自己解著玩了。

解著解著,墨畫忽而一證,抬頭看向煙水河,神識自水中一掠而過,目光微縮,低聲喊道:

“來了!“

程默幾人都是一個機靈,立馬按之前說好的,握緊了漁網的纜繩。

但他們記著墨畫的吩咐,沒有放出神識,去窺視水麵。

程默幾人都隻是築基初期,而過江龍是築基中期,修為有差距,貿然放出神識窺視,很容易被察覺。

所以他們嚴陣以待,都隻是在等。

唯有墨畫一人,以神識窺視著水中的動靜。

一片虛白之中,水中萬物,褪去了原本的形貌色澤,化為了駁雜的靈力狀態。

氤氳的色彩中,一條長長的人影,在水中隨波遊動,既像一條蛟龍,又像一隻大白魚。

等這隻“大白魚",悠哉悠哉,遊到了與水中泥草融為一體的漁網中時,墨畫眼眸一亮,低聲道:

“收!”

程默幾人得信,立馬催動全力,猛然收攏漁網。

原本空蕩蕩的水中,驟然浮現出藍綠交織的網狀光芒,隱匿的“漁網”浮現,層層疊疊的陣法激活,而後急劇收攏。

原本悠閑的“大白魚”,突然受了驚,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漁網網住,向岸邊拖曳而去。

“大白魚”怒而掙紮,可卻發現這漁網堅韌無比,上麵陣法密布,雖不知都有哪些陣法,但卻集隱匿、困敵、束縛於一體,必然是出自高明的陣師之手。

任他百般掙突,都擺脫不了束縛。

“大白魚”取出一件鉤爪靈器,就想撕開漁網。

可在他掙紮之時,漁網上的倒鉤,已然刺入他的皮肉,毒藥順勢滲入血液,身軀麻痹,一時動彈不得。

盡管這毒藥並不劇烈,麻痹也隻持續了一會。

可這短短的時間,他已經被漁網兜著,扯上了河岸。

墨畫在一旁看著,就見陣法光芒一閃,漁網一收,昏黃的霞光下,一條“大白魚”就被撈上了岸。

這“魚”是個人,赤著上身,皮肉白皙,眉毛很淡,麵容怪異,形似水妖。

正是號稱“過江龍”的罪修。

過江龍甫一上岸,便破口大罵,“何方宵小,暗算老子!"

墨畫不與他廢話,揮了揮手。

程默幾人會意,便按照之前的計劃,四人拽著漁網的纜繩,繼續向岸邊的小樹林拖去。

一旦離了岸,進了小樹林,這過江龍沒了“江”,就不再是“龍",而隻是一條“蟲”了。

過江龍顯然也知道這一點。

此時血中毒性漸消,手足不再麻痹,他身上也還帶著河水,功法仍能全力流轉。

過江龍拚盡全力,以三鮫勾猛然一劃,可漁網紋絲不動。

“**,這是什網!"

過江龍暗罵,又以鋒利的三餃勾,在網的邊角,各自劃了幾道。

終於,有一處陣法薄弱的漁網,被他劃出了裂痕。

過江龍肉身融水,如鮫龍一般,自縫隙處向外鑽去,想擺脫漁網的束縛。

剛鑽到一半,就被墨畫發現了。

墨畫手指一點,以水牢術困住了過江龍。

過江龍卻一聲冷笑,冷哼道:“水係法術,想困住我?"

他身子一縮,又如流水一般,自水牢術中掙脫了出去。

但拖延這片刻功夫,程默幾人也發覺不對,他們用力一翻,將漁網當成繩索,絞在了過江龍的脖子上。

過江龍被漁網絞住,一時動彈不得。

便在這時,郝玄身形如風,來到了過江龍的身後,舉起墨畫傳給他的千鈞棒,一棍子敲在了過江龍的後腦勺上。

過江龍腦袋一蒙。

程默幾人趁機用力,以網為繩,絞著過江龍的脖子,就將其拖到了小樹林的深處。

墨畫躲在暗處,眼眸微亮,以神識點亮陣法。

二品土葬陣開啟。

地麵之上灰光流轉,土地凹陷,如同送葬的棺木,將過江龍吞噬在土地之中。

土克水。

過江龍身上的水氣,漸漸被土葬陣消耗,體內的水係靈力,也在加速流失......

處處被針對,處處被算計,一步一步深陷別人的陷阱,一股無可反抗的絕望感湧上心頭。

過江龍臉色蒼白,憤而怒罵:

“**,你們究竟是誰?!"

“是道廷司的走狗?"

“還是道上的朋友?

“究竟是誰布的陣法,暗算的老子?!“

過江龍一邊怒罵一邊掙紮,最終還是仗著築基中期的修為,自土葬陣中掙脫了出來。

墨畫沒說話,隻是揮了揮手。

程默舉起雙斧,司徒劍禦起離火劍,楊千軍手執長槍。

郝玄則舉起了棍子——他原本是不用棍子的,跟其他世家子弟一樣,也是用劍的,但實戰之中卻發現,他那並不出眾的劍法沒什用,還是棍子好使。

四人便開始了對過江龍的圍攻。

過江龍一腔怒意,便與程默等人交起手來,可打了片刻,心中卻是一驚。

這是......一群小鬼?

看著像是一群剛入宗門,修為也隻有築基初期的小鬼?

不可能!

過江龍瞳孔一震。

一群經驗淺薄的小鬼,怎可能布下如此步步緊逼的殺局?

更何況,還有那些嚴密的陣法......

這些小鬼背後,必然還有一個陣法高明,心機深沉,手段老辣的修士在暗中指使?

此人究竟是誰?

他設計坑殺自己,是為了道廷司的懸賞,宗門的功勳,還是為了尋仇,亦或是......

知道了我的秘密?

過江龍心中一寒。

他想逃走,可事已至此,他已經沒了機會。

程默幾人也不是吃素的。

若是全盛的過江龍,鑽在水,興風作浪,他們必然不是對手。

可現在過江龍已經上岸,成了“走地龍",又遭墨畫的陣法,一道道削弱,如今一身本事折了大半,怎可能是程默幾人的對手。

墨畫都沒動手,隻是施展隱匿,坐在大樹上,觀察著過江龍的動作,提防他逃跑。

其他的事,程默他們應該能解決

果然不出半個時辰,郝玄一個閃身,砸斷了過江龍的右手。

過江龍吃痛,三鮫爪應聲掉落在地。

楊千軍趁機,一槍紮在了過江龍的左腿上,司徒劍禦起離火劍,洞穿了過江龍的右腿。

過江龍悶哼兩聲,冷汗直冒。

程默在身後一踹,將過江龍踹得跪倒在地,而後兩柄大斧,架在了過江龍的脖子上。

這個築基中期,潛水殺人,在煙水河附近臭名昭著的“過江龍”,就此被製伏。

交戰的幾人,都不由鬆了口氣。

墨畫也點了點頭,剛想露麵,讓過江龍也體會下自己數次迭代改良後的“陣法鐵板”的滋味,看能不能從過江龍嘴,套出一些秘密。

可他還沒跳下樹,忽然目光一寒,立馬脆聲提醒道:

“程默,小心!”

程默聞言一怔,隨後立刻察覺出危險,迅速側過身來,將兩柄大斧頭護在身前。

遠處一道淩厲的金色劍氣,瞬間破空而來,劈在了程默的斧頭上。

金光璀璨,劍氣湛然。

程默的巨斧擋住了劍氣,但殘餘的靈力,還是震得他虎口發麻,連續後退了三步。

站定的程默又驚又怒,罵道:

“暗中偷襲,哪個混蛋?!“

“嘴巴放幹淨點!"

遠處傳來一道年輕但陰沉的聲音。

片刻後,一群修士緩緩走了過來,當前一人是個金線錦衣的華服公子,麵容白皙,但目光傲。

“一群小兔崽子,連本公子的“獵物”也敢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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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章 “黑手”


煙水河岸的小樹林中。

滿身傷痕的過江龍跪在地上。

程默四人與對麵對峙,神色凝重。

那一臉傲然的金線錦衣華服的公子,兀自冷笑,身邊也跟著六七個年輕修士,紛紛麵色不善。

這個金衣公子,還有他身邊的年輕修士,清一色的,全是築基中期修士。

墨畫隱身蹲在樹上,想了一下,還是沒有貿然顯露出身形。

程默被這金衣公子偷襲,雖擋下了劍光,但血氣仍在翻湧,不由怒道:

“你們是什人?"

金衣公子輕蔑道:“你還不配知道。”

司徒劍目光一凝,沉聲道:“是斷金門,剛剛那道劍氣,是斷金門的斷金禦劍訣。“

司徒劍修的是劍法,對乾學州界,各個比較顯赫的劍道宗門,都有所了解。

很多特征明顯的劍法,他雖沒學過,但也都略知一二。

躲在樹上的墨畫一愣。

斷金門?

難怪......

他就覺得這道劍氣怎這熟悉,原來他從蔣老大手中得來的,那門斷金門的鎮派劍訣——斷金禦劍訣。

他自己還練過來著......

隻不過他不是劍修,臨時抱佛腳修的斷金劍氣太過屏弱,就跟“贗品”一樣,跟適才這金衣修士手中淩厲的劍氣,完全是兩個東西,這才一時沒想起來......

“斷金門......"

墨畫的目光,從這金衣公子一群人身上掃視而過,神情若有所思起來。

那金衣公子被點破身份,神情越發傲。

“哦?認得我斷金門的斷金劍氣,還算你們有點見識。”

楊千軍冷哼一聲,目光凜冽:

“斷金門又如何?我們做的是道廷司懸賞,奉的是宗門號令,你們難道還想強搶不成?”

金衣公子嗤笑,“你們是懸賞,我們就不是了?”

他衣袖一拂,指著段江龍道:

“這個孽畜,我們盯了好幾天了,本已將他逼到了絕路,就等著收網了,不曾想被你們幾個小兔崽子,橫插一腳,先把他擒了,搶了我們的功勞,你說這是不是你們這些小鬼,不知分寸?"

見他們顛倒黑白,程默大罵:

“你放屁!你們盯了個屁!明明就是想搶功勞,還給你們臉......不,是給你們那長得像'臉的屁股上貼金!“

金衣公子臉皮一紅,神色羞惱。

他出身尊卑,在宗門內也是人上人,何時受過這般羞辱,目光中不由得帶了一些冷厲。

“小兔崽子,你找死!"

程默依然不懼,楊千軍手握長槍,司徒劍也傲然道:

“你是世家子弟,我們也是,你有宗門,我們也有!怎?你還想在這荒郊野外,殺了我們不成?”

金衣公子神情一滯,麵皮顫動。

他的確不敢......

若是一般散修,他殺了便殺了,即便道廷司找上門,推個狗腿子出去頂罪便是。

脫罪的辦法有的是。

但如果殺的是世家修士,是宗門弟子,那這件事就沒這容易善了了。

金衣公子一旁,便有個年輕修士獻媚道:

“金公子,殺了他們,未免髒了公子的手,我們出手便是,打斷他們幾條肋骨,好好羞辱一番........

“他們就算回去告狀,也是自己丟自己的臉。”

旁邊也有人陰陽怪氣附和道:

“不錯,讓這幾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知道,出來混是要長眼的,不能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被喚作“金公子”的金衣公子,點了點頭,居高臨下道:

“這樣吧,本公子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

他淡淡地看了跪在地上的過江龍一眼,冷哼了一聲,“把我們的“獵物’留下,然後給本公子賠禮道歉,我便可以既往不咎,讓你們離開,否則....."

金公子的笑容有些扭曲,身上有淡金色銳利的劍氣浮沉,“就別怪我不客氣,替你們的宗門管教你們了......

程默見不得他這盛氣淩人的鳥樣,正準備再罵他,忽而太虛令一震,他取出一看,就見上麵有一個字:

“走。”

這是墨畫發的。

司徒劍幾人也都收到了,

他們互視一眼,以目光交流了下意見,都微微點了下頭,

金公子也看到了他們的令牌,眉頭一皺,“你們是太虛門的弟子?”

程默他們外出做任務,一般穿著常服,不穿太虛門的道袍。

金公子雖猜測他們是宗門弟子,但一開始並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哪個宗門的弟子。

程默昂著頭,“不錯,知道怕了吧。"

金公子譏笑一聲,“太虛門而已,又不是四大宗,你以為我們斷金門會怕?"

“況且......

金公子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你們太虛門,門規散漫,弟子不求上進,論劍一年不如一年,已經不配位列‘八大門'了。”

“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日,會被我斷金門取而代之......"

程默罵道:“你個金草包,癡心妄想,做**春秋大夢!"

金公子眼底漸漸浮現厲色。

司徒劍立馬按住程默,低聲道:

“不要多生事端,我們先走。”

程默不情不願地閉了嘴。

對麵人多勢眾,修為又高,明顯是比他們高一屆的斷金門弟子,這種劣勢下正麵衝突,的確不明智

程默又踹了地上的過江龍一腳,然後四人聚在一起,握緊手中靈器,警惕著金公子一行人,緩緩向林外退去。

眼看他們即將走遠,金公子身邊有個斷金門弟子征詢道:

“公子,要不要......

金公子神情冷漠,“太虛門的,不能隨便動,真鬧得不可開交,斷金門也護不了我們,不像那些小宗門......

那人拱手道:“是。“

之後金公子一行人,就這輕蔑地站在原地,目送著程默四人離開。

程默四人走出了樹林,又離得遠了些,神情都有些憤然。

“斷金門的王八蛋!"

“真不要臉!"

“我們辛辛苦苦抓的人,他們仗著人多勢眾,竟然直接下手搶了。”

“六百點功勳啊!”

程默一陣肉疼。

司徒劍幾人也歎了口氣,

費了這大勁,好不容易到手的功勳,就這樣飛了。

楊千軍卻有些懷疑,“這個任務,不是我們接的?斷金門的那些人是怎知道的?"

“他們沒接任務,想直接抓了人,送去道廷司換懸賞?”

“還是根本隻是恰好了路過,臨時起意,見我們好欺負,所以直接下手搶?”

程默等人都搖了搖頭,一臉困惑。

司徒劍突然一怔:“墨畫呢?"

他四處看了看,還以為墨畫隱身在身邊,所以他們看不到,便輕聲喊道:

“小師兄~”

可四周空蕩蕩,並沒有人。

郝玄取出太虛令,瞄了一眼,抬頭道:“小師兄讓我們先走,在渡口等他,他等會再找我們。"

程默疑惑道:“他做什去了?"

郝玄搖了搖頭。

小師兄的心思,他哪能猜得透

“我們要去渡口?”程默問道。

司徒劍想了想,猜不到墨畫想做什,搖頭道:

“我們就在這等,這離小樹林不遠,萬一墨畫他有危險,我們還能支援一下。"

“斷金門人多勢眾,但就算起了衝突,抓了我們,也絕不敢下殺手,我們頂多也就是吃點苦頭罷了。”

“但若是墨畫孤身一人,被他們抓住了,那就不好說了......

盡管墨畫也是太虛門的弟子,但他明麵上的出身,隻是散修,是沒有家族好依靠的。

斷金門那些人,未必會有所顧忌,

程默幾人都鄭重點頭。

**....

而小樹林,墨畫還趴在大樹上,探著腦袋,偷偷往下看。

天色漸晚,夕陽落山,收斂了霞光,林間的光線也更暗了。

程默幾人離去,除了過江龍,此時林間就隻剩下那個“金公子”,還有他身邊一群“狐朋狗友”般的同門了。

金公子一腳將過江龍踢翻,而後踩在腳下,目光漠然道:

“孽畜,你惡貫滿盈,可知有今天?"

過江龍嘴含血,呸了一聲,“宗門的廢物,道貌岸然的畜生,敢欺負到爺爺頭上來了......

金公子腳下用力,過江龍悶哼一聲,將剩下的髒話,都咽進了喉嚨。

其他幾個斷金門弟子,也都神情憤然.

“公子,不必與這畜生饒舌,捏碎他的喉嚨,廢了他的經脈,丟進道廷司領賞便是。"

“競敢辱我斷金門,不知道“死'字怎寫?"

金公子又踢了過江龍一腳,“孽畜,說!你其他的同夥呢?”

過江龍了一口血,但並不開口。

金公子皺眉,吩咐周圍的弟子道:“你們四散去搜,看附近有沒有這孽畜的同夥。"

“是,公子!”

其他人領命,兩三人一組,漸漸向四周散去。

林中瞬間安靜了下來,隻餘下盛氣淩人的金公子,和傷痕累累的過江龍兩人。

淡淡的夜色彌漫,籠罩了林間。

金公子陰沉的目光,環視空曠的林間,神識也來回掃視了幾遍,這才收回踩在過江龍身上的腳,隨手丟給他一枚淡紅色的丹藥。

“吃了。”

過江龍接過丹藥,吞入腹中,氣色瞬間有所好轉。

隱身在樹上的墨畫,見狀一怔,心中輕輕“哦~”了一聲。

“這兩人......竟然認識......"

金公子看著過江龍那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皺眉道:“真是廢物!”

過江龍還想說什。

金公子便道:“等等。"

他隨手取出兩枚陣旗,衣袖一揮,將陣旗如飛鏢一般,釘在地上。

陣旗之上,靈力流轉,一層不起眼的淡白色屏障升起,將金公子和過江龍兩人籠罩起來。

隔音陣?

墨畫眨了眨眼,心中嘀咕:

“還挺謹慎的.....”

不過在自己麵前,玩弄這點小伎倆,多少有點班門弄斧了

他神識一掃,心中略施衍算,便能找到陣法流轉間的靈力空隙,窺破陣法的破綻。

強大而隱晦的神識,瞬間穿透隔音陣的屏障。

而過江龍兩人,仍舊毫無察覺。

他們在說著“私密”的話。

“......廢物!"

.......不是我無能,實在是那幾個小鬼,太過詭異了.....

“又是漁網,又是陣法的.....

“我一不留神,就被網住,撈到岸上,又被拖到林中,遭那幾個臭小鬼圍攻......

“實在不是我大意,而是他們行事太過周密。"

過江龍道:“我猜,他們肯定有人授意,這個人躲在暗處,暗中籌劃,陰險卑鄙,手段老辣......

“行了!”金公子鄙夷道,“失手就失手,不要給自己找借口,你又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了。"

金公子麵容陰沉,“真壞了事,你覺得,‘公子們會聽你解釋?"

墨畫一怔。

公子......們?

怎還有公子?

而且還是公子們?

這個金公子,不是真正的公子?

過江龍聽到“公子們"這三個字,果然麵色發白,目光驚恐

“是......是我大意了,一時不慎,著了那幾個小兔崽子的道,差點壞了公子們的事。“

“是我蠢笨......

過江龍誠惶誠恐道。

金公子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隻是片刻後,他又皺起眉頭,“這幾個宗門小鬼,是怎找上你的?"

過江龍麵容苦澀,“我也不知道......

他修白浪訣,在水中向來來去自由,興風作浪,無法無天。

不成想今日莫名其妙,竟被人抓住了蹤跡,設下了埋伏,硬生生從河拖到了岸上。

過江龍將事情細細回想起來,心中一沉,“不會是......有人盯上我了吧?”

金公子神情也很難看,但他沉思片刻,還是搖頭道:

“不太像......

“真有人盯上你,就不會派幾個小鬼來抓你了。”

“多半是他們接了宗門的懸賞,來賺點功勳......不過這能抓到你,這幾個小鬼,倒也有幾分本事。“

金公子冷笑,而後又冷漠地看了過江龍一眼,斥罵道:

“讓你低調行事,殺個人而已,手腳不幹不淨的,競能被道廷司揪出馬腳?"

“若非如此,這幾個宗門小鬼,又豈會抓到你的頭上?”

過江龍無奈,“我也不想,本來隻是想鑿了他們的船,把那幾人拖到水,讓水妖吃了他們......

“不成想,那姓林的竟隨身帶了‘避水珠',幾個水妖根本弄不死他,我沒辦法隻能用三鮫勾,撕了他的喉嚨,這才留下了痕跡,被道廷司發現了......

墨畫神情一動。

姓“林”的?

那六個人中,死去的家族少爺,是姓“林”?

墨畫默默將這個姓氏記下,又聽那邊的金公子繼續道:

“最近風聲緊,待會我會把你送進道獄,你死'在麵,道廷司那邊會銷案,封了你的卷宗,等風頭緩一緩,你再換個麵目和名號,繼續替“公子做事......“

過江龍道:“多謝金公子,隻是......

金公子沉聲道:“說。"

過江龍壓低聲音,神色不安道:

“為何最近......形勢如此惡劣了?”

“那些了血的兄弟,一個兩個,要被抓,要被殺,要如喪家之犬不敢露頭......"

“如今還能喘口氣,能在道上混的,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甚至就連“尊者’.......距金丹一步之遙,法術恐怖的尊者,他都......

過江龍目光驚恐,身子忍不住打顫。

金公子神情嚴肅,目光厲然道:

“屠先生猜測,我們被人算計了......

“這多年,從未出過岔子,也從沒有走漏過風聲,但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歃之人一個接一個,競折損了一大半.......

“......都是手腳不幹淨,留下了線索,被道廷司盯上,而後道廷司發任務,由宗門弟子進行捉拿,換取功勳。”

“更蹊蹺的是,這個流程中發懸賞的是道廷司,接懸賞的,都是尋常宗門弟子,他們可能根本毫不知情。“

“而且表麵上,看不出端倪。"

金公子語氣微寒:

“因此我猜......這其中一定有一隻,看不見的,巨大的‘黑手'在暗中操縱著這一切......

金公子斬釘截鐵道。

樹上的墨畫,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困惑地眨了眨眼。

過江龍臉色蒼白,聲音沙啞,問道:

“我們查不出這“幕後黑手,究竟是誰?”

金公子目光微凝,“屠先生沒說,但我心中,已經有了人選......

墨畫好奇,不由豎起了耳朵。

金公子沉聲道:“此人很有可能,就是道廷司典司......”

金公子頓了一下,目光銳利:

"......顧長懷!”

墨畫一愣。

金公子繼續道:“顧家,曆代在道廷司任職,性情迂腐,與我們不是一路人。”

“這個顧長懷,乃是顧家嫡係,金丹修為,性情孤僻,喜怒無常,心思難以捉摸。"

“而他的修為道法,皆為上等,實力不可小覷。”

“甚至身懷禁術,堪稱二品州界金丹之下無敵的火尊者,都是死在了這顧長懷的手!"

金公子目光憤恨,神色忌憚。

“這顧長懷,即便不是那幕後黑手,也定然是那幕後之人手中的,一枚極其重要的“棋子'!”

“此人,必是我們的生死大敵!”

過江龍也信以為然,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墨畫不知說什好......

金公子看了眼過江龍,淡淡道:

“你記住我的話,這些時日,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今時不同往日,不能再留下什馬腳了,若是引火燒身,牽連到公子們,壞了大事,你就連死,都別想死得痛快。"

過江龍抿著嘴,顫抖著點了點頭

金公子猶不放心,又叮囑道:

“還有......嘴巴放嚴一點。

“無論誰問,你一句話都不能說,若是逼問得緊了,你就直接......

金公子並指,劃過自己的脖子,對過江龍示意。

過江龍臉色煞白。

金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肉身的死,並不意味著真正的死,有些東西你見過,應該也明白......

過江龍目露惶恐,沉默不言。

金公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記著我說的話......

樹林外圍有了動靜,似乎有人過來了。

金公子手指彈出兩枚劍氣,將兩麵隔音陣旗,絞得粉碎,而後又一腳將過江龍踢倒。

過江龍倒地,裝作不省人事。

過了一會,適才被遣去四處搜尋的斷金門弟子回來了,恭敬道:

“公子,四周沒這孽畜同夥的痕跡。"

金公子麵露不悅,片刻後歎了口氣,道:

“罷了,抓住這一個也夠了,找兩個人,將這過江龍'押到道廷司,領了賞大家平分。"

一眾斷金門弟子都麵露喜色,拱手道:

“多謝公子!"

金公子微微頷首,最後輕蔑地看了過江龍一眼,便傲地走了。

其他弟子跟在他身後,唯獨留了兩人,架起“人事不省"的過江龍,押往道廷司了。

不過一會兒,小樹林的人都走了,四周一片安靜。

一直隱身的墨畫,這才從大樹上蹦下來,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

他本想直接去渡口,與程默他們會合,卻沒想離了小樹林,沒走多久,就碰到了程默幾人

程默四人埋伏在草叢,目光炯炯地盯著小樹林,似乎在等著他。

墨畫心中微暖,便顯出身形。

程默四人一驚,紛紛問道:

“墨畫,你沒事吧?"

“我沒事。”墨畫道。

眾人都鬆了口氣,隨後程默問道:“我們現在......要回宗門?”

他神色有些失落,司徒劍幾人,目光也有些黯然。

人被搶了,原本一人一百二十點的功勳也沒了。

墨畫卻搖頭道:“不急,不能白跑一趟。"

眾人一怔,不由都看向墨畫。

墨畫理直氣壯道:“君子報仇不隔夜,他們敢搶我們的,我們現在就去搶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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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3-29 22:44:03
第六百八十一章 搶回來(謝謝狂亂夜未央大佬的盟主~)


這一百多點功勳,也不是個小數目,自己倒還好些,畢竟還有陣法可以填補,但程默他們可就白跑一趟了。

宗門弟子多,任務少,功勳寶貴。

程默他們經驗又淺,想賺這一百多功勳,可不大容易。

自己作為小師兄,不能讓自己的“小師弟們”吃虧。

更何況,好不容易抓到的過江龍,卻被斷金門仗勢欺人給搶走了,若是傳出去,必然有損於太虛門的名聲,認為太虛門怕了斷金門。

個人榮辱事小,宗門顏麵事大。

為了宗門顏麵,這口氣怎也要爭回來!

墨畫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程默幾人一愣,隨後眼眸都亮了起來,之前的失望一掃而空,精神也振奮了起來。

隻是幾人想了想,還是有些不安。

“墨畫......我們打不過他們吧......

“是啊,對麵七八個,還都是築基中期......

“放心,”墨畫道,“我剛剛隱身看到了,他們兵分兩路,一隊跟著那‘金草包'耀武揚威地走了,另一隊隻有兩人,押著過江龍往道廷司去了。”

程默幾人神色一喜。

墨畫盤算道:

“兩個築基中期,但修為不深厚,算是同境界比較弱的,看他們的模樣,一臉虛浮,是慣常“仗勢欺人'的,真刀真槍廝殺的經驗,估計也不多,應該好對付......

之後墨畫小聲安排道:

“我到時候偷偷跑到前麵布陣法,炸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然後大家一起上......”

“也不要下太狠的手,不能弄出人命,不能給宗門,還有自己惹麻煩......”

“畢竟我們是講原則的,隻講個'禮’尚往來,他們搶我們的,我們再搶回來,而不是真的跟他們有仇,要置他們於死地。“

“所以下手克製點,打個半死就成......

墨畫一臉和善地說道。

程默幾人:“......”

墨畫說完了,起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對程默等人道:

“你們弄個黑布,把臉蒙上。”

程默一愣,“蒙臉做什?瞞著他們嗎?”

司徒劍也疑惑道:“就算蒙著臉,他們也肯定能猜到,是我們下的手吧......

畢竟雙方剛起過衝突,現在就去搶人。

斷金門那些人,隻要不是傻子,肯定會懷疑到自己這些人的頭上。

墨畫一本正經道:“這是一種“禮儀',麵子上的功夫,總歸是要做一下的。"

“我們蒙麵,至少尊重了他們。”

“若不蒙麵,明目張膽地搶,說明根本就沒把他們放在眼,這就太不禮貌了。”

“再者說,我這也是為他們好......”

“你們想想,兩個築基中期,要是知道自己被一群築基初期的弟子明目張膽地搶了,他們心得多難過......”

墨畫歎了口氣,一副為他人考慮的體貼模樣。

郝玄恍然,點頭道:“小師兄,你心地真好!”

程默三人一時語塞。

郝玄這傻孩子,是不是對“心地好”這三個字,有什誤解......

不管怎說,計劃就定下來了,幾人啟程出發。

斷金門的金公子幾人,的確分了兩路。

其中兩人正押著看似“奄奄一息”的過江龍,沿著林邊的小路,往附近的道廷司走去。

墨畫很快就追上了這兩人,而後給了程默幾人一個眼神。

程默幾人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之後墨畫一人施展小五行匿蹤術,繞到這兩個斷金門弟子的前麵,提前在一之距的路麵上,布下了二品地火陣。

他沒布殺傷力太強的陣法,以免要了這兩個斷金門弟子的性命,既造了殺孽,也給自己和程默他們惹麻煩

斷金門弟子,看著雖壞,應該也還壞不至死。

墨畫牢記自己“普通"陣師的身份,然後開始一板一眼地埋陣盤,放陷阱,掩蓋蹤跡。

過了一會,斷金門那兩個弟子,果然就押著過江龍,從遠處過來了。

墨畫躲到一旁,就聽腳步聲越來越近,與此同時,還有兩人的埋怨聲:

.......苦差事總讓我們做.......

“**......

“知足吧,沒讓你做更“髒'的活,就不錯了......”

“也是......

“不知道什時候,我們也能上“船’......

另一人壓低聲音譏笑道,“你什出身?幾品世家?那船也是我們這等身份能上的?"

“媽的,看著心癢......

“你別亂來。”

“我知道,我就是饞一下,媽的那種貨色,一輩子能玩上一次,也算死而無憾了......"

“別想了......”

墨畫皺眉。

上“船”?

什船?

他略作思索,腦海中忽然冒出了漁修口中說過的三個字:胭脂舟。

“這個胭脂舟,到底是用來做什的?跟金公子......又或者說,跟這些斷金門弟子有關係?”

墨畫目露思索。

便在此時,押著過江龍的兩人斷金門弟子,已經走到了墨畫布的陷阱前。

此時天色已暗。

兩人隻顧聊天,根本沒意識到,好端端的路上,已經被人提前布下了陣法

這兩個斷金門弟子正走著,忽然不知踩到了什,地麵一紅,“轟隆"一聲,爆炸聲響起。

洶湧的火光猛然迸發出來,將這二人,還有正被押解著的過江龍直接吞沒。

墨畫記得,這過江龍吃了金公子給的一枚丹藥,傷勢已經有所恢複,是個隱患。

所以這個陣法,就連他一起炸了。

陣法爆炸之後,遠處埋伏的程默幾人,便立馬催動身法,趕了過來。

幾人臉上蒙著黑布,一起出手,槍棒劍斧齊出,對著這兩個斷金門弟子,還有過江龍三人就是一頓胖揍。

墨畫在旁邊恰到好處地補了幾記法術。

大概一刻鍾的時間,三人就被拿下了。

兩個斷金門弟子鼻青臉腫,一臉驚惶。

過江龍口吐鮮血,更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

隻知道自己一行人走著走著,突然陣法就爆炸了,而後就被人圍毆了,突然就被人製伏了。

一個斷金門弟子抬起頭,從一片青腫,還流著血的眼縫中,看向程默幾人。

見程默這幾人,臉上都蒙著黑布,這弟子不由驚怒道:

“你們.......究竟是什人?!我們可是......斷......

楊千軍用繩子塞住了他的嘴,不讓他亂叫。

另一個斷金門弟子,左眼腫了,但右眼完好,趁著夜色勉強看去,雖看不清偷襲之人黑布下的臉,但卻能見到一雙大斧頭,一柄靈劍,一根長槍。

瞬時間他便明白過來了。

“你......你們是!“

那幾個太虛門的臭小鬼!

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郝玄就是當頭一棒,把他給敲暈了,而後走到另一個斷金門弟子旁邊,也給敲暈了。

這是小師兄的吩咐,

打悶棍要幹脆,要徹底,要讓人失去反抗。

郝玄銘記在心。

這樣一來,夜色朦朧的小路上,就隻剩下過江龍一人了。

他此時也認出來了,這幾個蒙麵的修士,正是之前偷襲自己的,那幾個可惡的宗門小鬼!

這也更加驗證了他之前的猜想。

漁網設伏,陣法製敵,進退有度,步步緊逼。

如今趁著夜色,還殺了個回馬槍偷襲。

就憑這幾個小鬼,絕對做不到這些,必然有人在暗中指使。

過江龍嘴角含血,神色凝重,咬著牙道:

“究竟是誰,指使的你們?”

程默幾人不說話,帶著黑布麵罩,像是四個“土匪"一般,將過江龍團團圍住。

過了一會,寂靜的小路上,有腳步聲響起。

暗中指使的人來了!

過江龍心中一悸,抬頭看去,卻發現麵前什人都沒有。

過江龍神色一怔,正自困惑之時,而後瞳孔一縮。

原本空無一人的地方,突然浮現了一個人影。

“小孩?"

“不,不是!”

這道人影並不大,看著有些弱小,麵容一片漆黑看不真切,身形融在黑夜之中。

看著像是一個小修士,但卻給人帶來詭異的,神識上的壓迫感,宛如一個幼年的......

小妖魔。

過江龍知道,他也親眼見過,這世間有些“人”,其實並不能算作“人"了。

它們身上,寄宿著可怕的東西......

過江龍心底有些顫抖。

此人頭上也帶著黑布,看不見麵容。

甚至過江龍並不確定,那黑布遮蓋下的麵容,究竟是人,還是其他妖魔的相貌.

因為心思縝密如妖者,不可能真是個小修士

而後過江龍就發現,這個看著像是“人"的小修士,在以冰冷的神識,打量著自己......

過江龍心中喘慌不安,過了片刻,他便聽到一個稚嫩得有些詭異,清脆但又有些殘酷的聲音道:

“斷了手腳,帶走吧......”

過江龍瞳孔睜大,還欲掙紮,卻發現自己手腳之上,猛然傳來劇痛,似乎真的被人割斷了。

而後後腦勺又挨了一棍子,他便徹底暈了過去。

程默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太確定,便問墨畫:

“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墨畫嚴肅道:“對壞人仁慈,才是真正的殘忍!所以對壞人下手,該狠一定要狠!”

程默想了想,點頭道:“也對。”

司徒劍幾人沉思片刻,也都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想著這大概也是墨畫,從那位道廷司的典司叔叔身上學來的經驗。

道廷司天天對付罪修,經驗豐富,他們若都這做,想來應該是沒有錯的。

至此事情辦完了,過江龍也到手了。

程默幾人將兩個斷金門的弟子,丟進草叢。

他們受了傷,又被打蒙了,但也不致命,過一陣就醒了,

之後眾人就準備將“過江龍",押到道廷司領賞了。

墨畫原本是打算,讓過江龍跪一下自己的“陣法鐵板",看能不能問出一些東西來的。

但考慮了一下,還是算了。

那個金公子再三告誡,讓過江龍守口如瓶,任何人問都不開口,就算用了刑,估計也未必能撬開他的嘴。

甚至有可能,還會逼得他自殺。

過江龍是名單上的人。

那份名單上的修士,如今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也不多了

這條過江龍明顯是個重要角色,要省著點用,說不定還能釣到大魚。

而且用陣法逼供,太過張揚了

墨畫也不想給過江龍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

過江龍還有一個儲物袋,

墨畫也翻了下,但麵沒有特別重要的東西,連傳書令之類的機密玉簡也沒有。

要最近風頭緊,過江龍不敢把機密之物帶在身上。

要就是被金公子收走了。

不過倒是有一個東西,墨畫挺感興趣,就是過江龍修的水係功法《白浪訣》。

準確地說,這是一套功法。

除了功法本身,還有配套的白浪身法,以及些許趨避水妖的秘法。

功法墨畫修不了,但身法和秘法,倒是可以研究一下。

這些東西,程默他們不需要,於是墨畫就堂而皇之地“貪墨"掉了。

之後斷手斷腳的過江龍,就這樣被墨畫幾人送進了道廷司。

辦完手續,交接之後,為免節外生枝,再遇到斷金門的人,墨畫眾人就乘著馬車,踏上了返回太虛門的路了。

馬車上,程默等人雖然疲憊,但神情雀躍。

這一趟雖然有些波折,但最後也算是報了仇,抓了過江龍,功勳也賺到了。

而斷金門他們也不怕。

在外麵偶然被碰上,斷金門人多勢眾,他們這才不得不退一步。

可隻要回到乾學州界,大家都有宗門,都出身世家,在宗門之內,更有長老和教習盯著,根本不怕斷金門尋鮮。

想到這次任務,無論接懸賞,還是最終完成任務,都多虧了墨畫,程默便有些不好意思道:

“墨畫,要不你拿兩百點吧,我們一人一百就夠了。”

其他人也都附和著點頭。

沒有墨畫,他們可能一點功勳都賺不到。

墨畫搖頭道:“說好了一人一百二,自當言而有信,再者說了,沒有你們幫忙,我一個人也抓不住過江龍。“

程默幾人聞言感激不已。

楊千軍看著墨畫,目光也更加欽佩。

“那行,回去我們請你大吃一頓!程默道。

“嗯嗯!”

吃飯這種事,墨畫倒是來者不拒。

之後夜色沉沉,馬車悠悠。

程默幾人倦意襲來,就原地打坐,閉目養神了。

墨畫坐在窗口,看著外麵蒙蒙的夜色,想著這一趟的見聞,心思浮沉。

過江龍跟金公子認識,而且聽語氣,兩人關係很密切。

過江龍提到了“歌血名單”......

這個名單,莫非就是自己從蔣老大手中得到的,那份罪修名單?

這說來,這個名單真的不是蔣老大的。

不是蔣老大的,那他又是從哪得來的?

墨畫皺眉,將遇見蔣老大的前因後果,以及所見所聞都回想了一遍,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這個名單,應該是蔣老大偷來的。

蔣老大曾是斷金門弟子,但他應該是邊緣弟子,學不到核心劍訣,心有不甘,便想著去偷。

偷的話,隻能找核心弟子去偷。

而他這一偷,不小心偷出了兩枚玉簡。

一枚是《斷金禦劍訣》,另一枚就是《血名單》。

這兩枚玉簡,都是斷金門的傳承玉簡,上麵的“封紋",蔣老大作為斷金門弟子,應該有辦法解開。

但是“歃血名單”內部的密紋,蔣老大肯定解不開。

解不開密紋,就看不到名單。

蔣老大大概以為,這個“名單”玉簡,隻是一枚簡單的“加封”後的空白玉簡。

所以,他在麵......

寫了日記......

至於“名單”的事,他可能根本是一無所知。

估計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這一份如此重要的加密的“歃血名單"上,寫下了自己的日記......

那問題又來了......

這些玉簡,蔣老大到底是從誰哪偷來的?

墨畫目光微凝。

莫非是......那個“金公子”?

墨畫又根據自己的經驗,漸漸腦補了一些因果:

無論是斷金禦劍訣,還是歉血名單,這兩枚玉簡都是極為珍貴的,不是一般弟子能有的。

這個金公子,顯然就不是一般弟子。

玉簡在他手,似乎也合情合理。

而蔣老大能從金公子身上偷玉簡,有可能這兩人在一定程度上,是“熟人"。

蔣老大為金公子做過事。

但蔣老大那個修為,必然也是個邊緣人。

所以他為了提升自己,努力奮鬥,就兵行險著,偷了金公子的劍訣,有了壓箱底的手段,然後自己出來單幹。

所以這斷金禦劍訣,不到生死關頭,蔣老大不會用出來。

而這歃血名單,他壓根就什都不知道,無知者無畏,所以也沒有露過餡。

隨後墨畫心中又生出了一個疑惑。

那,蔣老大叛門之後,聚攏團夥,招攬“兄弟”,做拐賣修士的行當。

金公子知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好像也不太可能......

可若知道,金公子會放任蔣老大這做?

還是說......

墨畫目光微沉。

這個蔣老大就是在金公子的“授意”下,才叛出宗門,做一些不法的勾當。

隻是金公子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這個蔣老大偷了他的玉簡。

甚至直到最後,這個蔣老大,在傲慢的金公子眼,可能都是個邊緣化的“狗腿子”,是個拐賣修士的“工具人"......

而蔣老大拐賣修士,若是有金公子在暗中支持,運籌接洽。

那這金公子,莫非就是......

那些黑衣人販子中的一員?

墨畫目光越來越凝重。

乾學州界十二流之一,堂堂斷金門的核心弟子,世家嫡係,有可能是販賣修士的幕後推手......

而且他背後,還有所謂的“公子們”......

這些事,斷金門知不知道?

其他宗門呢?他們知不知道?

乾州各大世家知不知道?

世家之中,那些窺測天機的老祖宗,莫非一點都算不出?

墨畫眉頭緊皺,看向車窗外沉沉的黑夜。

他隱隱感覺到,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孕育著。

一片繁華的表象下,乾學州界的陰暗,似乎也要一點一點,浮出水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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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3-29 22:44:30
第六百八十二章 邪神


回到宗門後,墨畫立馬就給顧長懷發了消息:

“顧叔叔,你要盯一下“過江龍',有人會動手腳。"

顧長懷很快就回複了,“你怎知道?"

墨畫:“我聽說的......”

顧長懷:“聽誰說的?"

墨畫遲疑了一下,問道:“我告訴你,你會信?"

那邊顧長懷明顯也頓了一下,“你說。“

“是斷金門一個弟子說的,別人稱他為‘金公子.”墨畫道。

“金公子?"

“嗯。"

墨畫繼續道:“他讓過江龍先進道獄,然後'假死'在道獄,之後改頭換麵,再出來混......

顧長懷沉默了,目光也有些可怕。

這種偷梁換柱的事,觸犯律法,也犯了道廷司的大忌,

一些小地方的道廷司,貪贓舞弊,膽大妄為,尚有可能,但這是乾學州界,堂堂五品道廷司......

顧長懷不太相信。

但墨畫這孩子,雖然行事稀奇古怪,讓人捉摸不透,但在這種事上,應該也不會信口開河。

墨畫道:“所以我把過江龍送進道獄了,你盯著看看,能不能揪出道廷司的內鬼。”

顧長懷有些意外,半晌之後才回複道:“好......

墨畫又問:“斷金門......道廷司能查?“

顧長懷道:“不行。大宗門內部的事,我們道廷司插不上手,除非有明確的證據,證明宗門弟子觸犯了道律,犯下了大罪,不然無法調查,更別說捉拿了。”

墨畫有些遺憾。

"你是不是又查出什了?"顧長懷問道。

墨畫想了想,便沒有隱瞞:

“我懷疑,乾州的黑衣人販子,就是這些宗門弟子,而這斷金門的‘金公子”,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個......"

顧長懷又沉默了片刻,緩緩道:

“這個事,你先別管。”

墨畫愣了下,覺得有些不對,“顧叔叔,你......早就知道了?”

顧長懷沒有說話。

果然!

他不說話,自然就是默認了,

墨畫之前也覺得奇怪,黑衣人販子這種事,若真的根深蒂固,道廷司怎可能一無所知。

墨畫連忙問道:“顧叔叔,你知道多少?"

對麵沒有回複。

墨畫又是一陣:“顧叔叔”,“顧叔叔,你在嗎?”,“顧叔叔你說話啊”......發了過去。

顧長懷受不了了,這才歎了口氣,緩緩道:

“你知道瑜兒被劫的事吧。·

“。”墨畫點頭。

這個他怎可能不知道。

顧長懷道:“那日你......機緣巧合,帶走了瑜幾,之後食肆便來了幾個黑衣人。“

“他們是“接貨'的。”

“道廷司圍攻他們,為首的走脫了,其餘的黑衣人被留下了,但無一例外,全都死了。魔氣毀了肉身,汙染了經脈靈根,隻剩黑漆漆,又腥又臭的一團血肉......."

“這不是特例。”

“很早之前,就有世家上上品靈根的子弟失蹤,道廷司查過去,抓到了黑衣人販子,但這些人販子,全都被魔氣毀屍滅跡了.......

“因此我們推測......

顧長懷咬牙,“.....是有不少世家子弟入了魔,當了魔教孽畜,但披著人皮,掩蓋了氣息.......

墨畫眉頭緊皺,“查不到?"

顧長懷歎了口氣,“查不到,而且沒法查......

“宗門勢力大,且大多護短,背後還關聯到各個龐然大物般的世家.......

“乾學州界一個五品的道廷司,還遠沒有這個能力,介入這些大勢力之中,去查這種敏感的東西......“

“畢競弟子入魔,無論對世家,還是對宗門來說,都是極大的醜聞,嚴重的情況下,是有可能被道廷天權閣,強製降品的......

“原來如此......“墨畫點頭。

“可是不對啊......墨畫想了想,又有些疑惑,“乾州各大宗門,都嚴禁弟子修習妖邪魔功,禁止弟子攜帶任何妖魔功法、道法、邪器上山......

“宗門的山門處,也布下了手段,去監測妖氣和魔氣。"

“這些弟子若是入了魔,就算披了人皮,也會被查出來,山門都進不了,為什還能安然藏身宗門之中?”

“這就是最蹊蹺的地方......”顧長懷目光冰冷,又帶著不解:

“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是以何種手段掩蓋了身份,明明入了魔,做了牲畜不如的事,還能堂而皇之地在宗門出入,以世家天驕自居......

墨畫忽而想起什,目光微凜,神情嚴肅地問了一個問題:

“顧叔叔,你知道邪神?"

顧長懷明顯有些錯愕,“怎突然說起這個?"

“顧叔叔,你知道邪神是什嗎?"

顧長懷沉思片刻,搖了搖頭,“天魔邪神,乃遠古時傳說中的大災禍,具體是什,好像沒人知道,"

"一些修道典籍,也很少有記載。

“你怎突然......

顧長懷一怔,“你不會以為,這些事和邪神有關吧......”

墨畫:“嗯......

顧長懷深深吸了口氣,無奈道:

“你不會是看了什獵奇的修道野史,又或是讀了什誌怪的仙神雜記吧......

想象力還挺豐富......

墨畫一怔,“真的......"

顧長懷搖了搖頭,“這是乾州,承乾天大道,世家綿長,宗門林立,修士大能無數,邪神怎立足,怎布道?“

墨畫:“可是,你不是不知道邪神是什嗎?怎知道邪神不能布道?"

顧長懷被墨畫問住了,

他思索了半天,覺得還是不能跟著這孩子去鑽牛角尖,不然反而會把自己繞進去。

顧長懷便道:“你好好修行,打牢根基,早日突破修為,為結丹做準備才是正事。不要總是想著這些,天馬行空,神鬼怪誕之事,會亂了道心,荒廢了修行的。”

墨畫歎了口氣。

可他不想著這些“神鬼”之事,修為也突破不了啊.....

不逮著邪神“哨”上幾口,一旦被瓶頸卡住,怕是築基中期都夠嗆。

“假如......真有邪神呢?”墨畫又努力了一下。

顧長懷還真試著想了一下,但越想越覺得抽象。

“邪神"這個詞,太過陌生了。

他固有的修道認知,極少有關於“邪神”的知識,很難想象,邪神到底是個什樣子......

他也想象不出,邪神到底怎可能,又會以什形式,降臨在偌大的五品乾學州界......

墨畫放棄了。

他也換位想了下,從顧叔叔的角度來看,好像的確有些難以理解。

就像一個一直長在大山的孩子,突然知道這世上還有大海一樣,心肯定一片茫然。

墨畫忽然記起,師父曾經說過。

隻有神識足夠強大,才能看到表象之下,別人看不見的真相,才能窺見這世間萬物的本質。

邪神應該就是這種“看不見”的真相之一。

尋常修士,若不走神識之道,似乎看不到神明。

別說邪神了,就連黃山君那個小小的落魄山神,一般修士怕是也看不到......

墨畫妥協了,便對顧長懷道:

“是的,我剛剛在藏書閣,看到了一本名為《古今十大邪神》的誌怪典籍,麵說邪神會操控笨蛋修士的神識,還會吃人......

顧長懷沉默片刻,隨後忍不住道:

“你們太虛門,藏書的品味,的確有些獨特......

墨畫就不再多說了。

有的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自己就是神識太強了,有時候幸福不起來。

墨畫最後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

"顧叔叔,你最近小心點,有人盯上你了......

金公子他們好像把那個名單上,所有罪修的賬,都算到顧叔叔頭上了,以為顧叔叔是操縱一切的“幕後黑手”,

顧叔叔好像不知不覺間成了個“大冤種",為自己背了個“大黑鍋”。

墨畫很過意不去。

顧長懷卻習以為常,“做道廷司典司,本就被很多人盯著,多點少點無所謂。”

墨畫還是叮囑道:“那你小心點......

“嗯。"顧長懷淡淡道,

墨畫也就放心了,

顧叔叔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應該也不算自己連累了他......

顧長懷沉思片刻,最後對墨畫道:

“那個過江龍,我會盯著,至於那個金公子,還有斷金門,我也會留意......”

“宗門弟子入魔,還有黑衣人販子的事,你就別管了,這麵水深,你別把自己陷進去......"

顧長懷說完,覺得自己這話說了沒用,墨畫要做什,他也管不了,便道:

“你小心點,若有線索就告訴我,若遇到難處,也跟我說。”

“嗯嗯!”

墨畫連連答應。

他又不是笨蛋。

黑衣修士也好,世家弟子入魔也罷,本就不是他一個人能解決的事,現在有現成的幫手,他才不會拒絕,

兩人的談話到此結束.

之後的日子,墨畫照常修行,練陣法,磨煉神識。

他的修為倒是按部就班,一點點在增長。

因為不注重根基,隻注重速度,所以修行進度在同門中間,算是不快不慢。

他的靈力,比一開始築基時,深厚了不少,但距離突破築基中期,還有一點距離。

但除此之外,神識的境界,就很磨人了,

他的神識已經太強了,遠遠超出築基初期的境界,而且還卡在築基後期神識的瓶頸上。

因此僅僅靠畫陣法來磨,如同滴水穿石,實在是太慢了。

而神識境界卡在十六紋,陣法水準自然也提升不了。

墨畫這段時間,隻能盡量拓寬陣法的廣度,多學一些五行八卦類陣法。

但十六紋的陣法,墨畫已經畫得很膩了。

他很想畫十七紋以上的,二品高階陣法。

尤其是十七紋以上的元磁陣法,必然涉及更高深的元磁陣理,有著更高端的陣法應用。

墨畫心中期待不已。

可神識突破不了,一切都是空談。

瑜兒夢魘中的妖魔,也越來越少了。

瑜兒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墨畫是挺高興的。

但自己的“口糧”也一天比一天少,墨畫還是有些遺憾。

“不知道什時候能'大吃一頓......”

墨畫心嘀咕道。

不然的話,隻能再等一年,等自己修為突破,連帶著識海擴張,才能突破神識上的瓶頸了

還有“邪神"的事......

別人可以不管,但自己不行。

這些時日,墨畫琢磨了很久。

按照之前黃山君所言,墨畫歸納出了,神識的晉升,其實有兩個維度。

一個是神識的“品”,一個是神識的“階”

吃妖魔鬼怪,提升的是神識的“品”,是神識的“量”,也就是所謂的神識境界;

吞噬神髓,提升的是神識的“階”,是神識的“質”,也就是所謂神明的位階。

一般修士神識的提升,隻有“品",隻是“量”變。

而自己學了天衍訣,神識似乎也可以“質"變,如同神明一般,提升神識的“階”,

這就要求自己,若想“神識證道”,不得不質與量兼修,品與階共升。

神識升品已經夠麻煩了,如今還要升階。

墨畫頭有些疼。

現在唯一的途徑,要想盡辦法,一點點接近邪神。

妖魔是邪神的爪牙,神髓藏於邪神的神骸。

對神識來說,都是大補!

但邪神藏得太深了......

顧叔叔這種神識笨蛋,跟他說了他都不信。

而目前火佛陀死了,璧山魔殿沉了,能抓住的唯一線索,隻有和火佛陀在同一名單上的過江龍了。

隻是自己沒法盯住過江龍。

他出不了宗門,也進不了道獄,鞭長莫及,這件事隻能拜托顧叔叔了,

更何況,這其中還事關道廷司的內鬼,本就算是道廷司內部的事。

自己也管不了。

過江龍是蚯蚓,要用他來釣魚。

但是釣魚又要有耐心,千萬不能著急。

要等魚兒吃餌,等大魚上鉤。

這樣一來,隻能徐徐圖之了......

墨畫歎氣。

自己看來還要再餓一陣肚子了......

“邪神的神骸,到底藏在哪啊......”

.......

而在墨畫打著邪神主意的時候,一處禁地中,屠先生陡然睜開了雙眼,瞳孔驟縮。

那種心悸感又來了......

他這次無比篤定,有什人,在膽大包天地覬覦神主!

忽然間,屠先生麵容皸裂,瞳孔漆黑而空洞,如同被寄生一般,口中嘶啞著尖厲道:

“找出來!"

“無論是什人,都找出來!”

屠先生瞬間又誠惶誠恐,頻聲道:“是,是......

“神主息怒......”

"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找了,可是沒找到......

“幾百歲修齡,鷹鉤鼻,法令紋,眼神陰驁,精光內斂,表麵溫和,笑起來陰柔而惡毒......

“這樣的人,乾學州界雖有幾個,但卻並不符合特征。”

“他們絕沒有能力,壞了神主大計......

屠先生口中,忽然發出一道威嚴可怖,不似人聲的吼聲。

之後屠先生臉色更加慘白。

“是......

“可是,名單上的爪牙折損太多,璧山神殿祭壇被毀,魔奴們死傷殆盡......

“販賣人畜的神芻死了太多,人畜就少了,祭品養得也慢了,那座陣法的進度,隻能.......”

屠先生沒說完,忽然七竅流血,不可控製地趴在地上,四肢扭曲。

“是,是老仆失言了......

先生忍受痛苦,聲音嘶啞。

過了一會,邪力稍退,他才緩緩爬起,顏疑地重又跪在地上,虔誠道:

“我對神主的忠心,不朽不滅!”

“終有一日,偉大的神主,將自塵封中蘇醒,君臨大荒!”

屠先生說完這句,緊繃的身子稍稍舒緩,明顯又鬆了口氣。

他接著緩緩道:"有人在阻礙神主的大計......

“這一切全都是......有人在暗中操縱。”

"神胎被什人保護起來了,借神主權位號令的妖魔,也都有去無回......

“甚至......一位神仆死亡,寄宿其身的,萬千神骸之一的神眸,也都......消亡了。"

“我這才發現,我錯了。"

“我低估了他。"

“此人必然不是普通的陣師。"

“這個屢次三番,褻瀆神主,妨礙神主大計之人,很有可能是修神道陣法的神道陣師,抑或是修神念術法的可怕劍修。"

“他若修神道陣法,我不會怕。”

“可若是神念劍法......

屠先生目光之中,生出強烈的忌憚。

一門已經被列為禁術的,可怕的神念化劍之法,重又浮現在他的腦海。

屠先生最後對著麵前獠牙猙獰,血跡斑斑,白骨森森的人麵羊角叩首道:

“我會查出來......”

“一切膽敢阻攔神主大計之人,終將淪為芻狗,沉淪荒山煉獄,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太虛門......”

居先生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他說完之後,不敢直視人麵羊角雕像,低垂著目光,躬著身子,卑微向後退去。

直到退出祭壇,他才緩緩站起身,扯出一張人皮,套在了自己身上。

人皮覆身,逐漸蔓延,遮住他死白色,帶有皺紋的麵容,以及常年泡在血水中,浸著血色,多有皸裂的皮膚。

屠先生也就變成了一個身材頎長,皮膚白皙,目光溫文爾雅的中年修士。

他褪去了適才的醜陋和卑微,帶著和煦的笑容,緩緩走出了陰森的禁地。

觀虛·作家說

謝謝陸月十九,陸神的打賞~

今天有加更,不過會晚一點,可能要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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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 血霧(為盟主風之巧克力加更~)


乾學州界的暗流,流得更疾了一些。

而身為“幕後黑手”的墨畫,對此還一無所知。

他現在餓著“肚子”,隻想釣個魚,弄點神骸來“充饑”。

幾日後,魚兒終於上鉤了。

墨畫上完課,正在弟子居吃飯,就收到了顧長懷的傳書:

“過江龍死了。"

墨畫道:“真死假死?”

“假死。"

“抓到內鬼了?"

顧長懷沉默了一下,帶著歉意道:“沒有......”

之後顧長懷道明了原委:

“我時間有限,不能時刻都看著,便派了顧家的人,扮成囚犯混入道獄,在過江龍隔壁暗中盯梢。”

"一開始一切平靜,什事都沒發生。"

“可是昨日到了半夜,盯梢的人忽然覺得,渾身冰冷,似乎有什東西進了道獄,與此同時他也頭昏腦漲,睡意朦朧,再醒來時,過江龍已經死了,屍體都爛了......

墨畫目光微凝,“爛了?”

“嗯。”顧長懷道,“他身上生出了毒瘡,腐潰腥臭,道獄沒人敢靠近。"

墨畫問道:“身份還能辨認出來?"

顧長懷道:“一如既往,血肉被魔氣侵蝕,麵容爛掉了,經脈盡毀,靈力也都被汙染,但這次的魔氣不重,大半肉身留了下來......

顧長懷歎了口氣,“能看出來,死去之人身高體型與過江龍一般,也是水係靈根,身上還有魚腥味......

墨畫點了點頭。

這是找了個“替死鬼”,用魔氣毀去了不相同的特征,隻將身高體型靈根屬性,這些與過江龍相同的特征留了下來。

真是費了不少心機。

也不知這替死鬼,究竟是誰,又是從哪找來的。

顧長懷繼續道:“突發惡疾,魔瘡遍體,死在牢獄,基本特征相同,道廷司就結案了,封了過江龍的卷宗。"

墨畫微微頷首。

這一切,都跟他從金公子口中聽到的,一模一樣

“然後呢?"墨畫又問。

“沒然後了。”顧長懷道。

墨畫明顯不信,篤定道:

“顧叔叔,你肯定留了後手,有事情瞞著我。"

顧叔叔這個人,墨畫是了解的。

他雖然在神識和陣法上很“菜”,但在道廷司,尤其是罪修刑偵方麵,可是貨真價實的“老油條”了,怎可能真就這簡單,讓過江龍跑了

顧長懷被識破了,默然道:“跟你說了也沒用。”

“不跟我說,你們就抓不到過江龍了。”

墨畫胸有成竹道。

顧長懷一怔,目光複雜,隨後深深歎了口氣。

他總覺得,墨畫這小子跟個“小神棍"一樣,能掐會算,什都瞞不住他......

既然如此,顧長懷也就不瞞著他了。

“道廷司外,我也暗中派人盯著了,次日子時,有個運屍的執司,將幾具處了極刑的罪修屍首,運出道廷司送去焚化,過江龍就在麵......

“這個執司有問題?"

“沒有,他不知情。"顧長懷道。

“然後......過江龍就被焚化了?”

顧長懷搖頭,“他半路被掉包了......”

“一個送葬的隊伍,與運屍的車馬交錯而過,有人趁著那執司不注意,將兩具一模一樣的棺材掉包了。“

“之後執司運屍去了焚化爐,送葬的隊伍,把過江龍的棺材帶走埋了.....”

“埋掉之後,我又暗中讓人,把棺材挖開了,發現棺材麵空空如也,過江龍也不見了......”

墨畫有些驚訝。

這個“偷梁換柱”的手段,的確有些高明。

他默默記著,說不定以後自己也能用上。

“棺材埋在了哪?"墨畫問道。

“煙水河畔。"

墨畫一怔,“所以,這過江龍還是回了煙水河?"

“應該是......

“還能查到?”墨畫問道。

顧長懷歎氣,“他這種水係修士入了河,便如同縱魚入水,放鳥歸林,林深水闊,再沒痕跡了。“

“而且他必定換了麵容,誰也認不出來。"

“煙水河的水係修士,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也能—排查,但這做勢必就會打草驚蛇,沒辦法放長線釣大魚了......

“哦......”墨畫點了點頭。

他也不墨跡,殷勤道:“顧叔叔,我替你去找他吧!"

顧長懷目光眯起,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你是不是有什條件在等著我?"

墨畫故作傷心:“顧叔叔,我是這樣的人?懲惡揚善,是正道修士的本分,我作為堂堂太虛門......”

“不說就算了。"

“我說!”墨畫立馬道,而後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一大堆話發了出去:

“也就三個小小的條件:有人販子的線索,告訴我一下;需要人手的時候,支援我一下;”

“......最後就是,下次我能不能先把懸賞做了,你再按照任務內容,給我發個懸賞。這樣道廷司那邊流程走得快些,不會拖欠功勳......

火佛陀的功勳,到現在還沒下來!

道廷司機構臃腫,流程冗餘,墨畫怨念很深。

顧長懷微微吸了口氣。

你這是三個小條件?

哪個條件小了?

人不大,口氣不小。

“不行!”顧長懷拒絕道。

“別啊,我也沒說不能討價還價啊......”墨畫弱弱道。

顧長懷腦門有點疼。

感情你這孩子是跟我這個道廷司典司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來了......

顧長懷:“隻能答應你一條。"

“兩條?”墨畫試探著道。

“就一條,不行算了。"

“唉,一條就一條吧。”

墨畫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顧長懷道:“人販子的事,事關機密,我不能告訴你;懸賞的事,事關道廷司體製,我也不能答應你。但是你若遇到危險,或是需要支援,這個我倒是可以幫你......"

保護墨畫的安危,這也是表姐的意思,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為了瑜兒好。

顧長懷心中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顧長懷接著道:“下次旬休,你來顧家,我給你一個顧家的密令,這個密令可以號令周邊二品小仙城道廷司中,顧家的修士......

墨畫傻眼了。

顧家密令?

號令二品道廷司內的顧家修士?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不是太貴重了一點......”

“不想要就算了。”

“要!"墨畫連忙道。

有便宜不占是笨蛋。

正好他要抓邪神的尾巴,也需要人手。

程默他們雖然也會幫忙,但畢競隻有四五人,人手不夠。

而且他們修為實在低了些,需要再鍛煉鍛煉,才能派上用場。

顧長懷又提醒道:“這個顧家密令,在我手是用來“號令”的,但在你手,隻是用來“救命'的,你別亂用,也別想著用密令頤指氣使,要挾顧家的弟子,替你做一些過分的事,他們是不會同意的......

“要是讓我知道,你用這密令胡作非為,到時候我就沒收了!"

顧長懷一臉嚴肅。

“嗯嗯!放心吧!”墨畫保證道,“絕不做過分的事!"

顧長懷得了墨畫的保證,這才鬆了口氣。

“我把過江龍的其他線索告訴你,你若能找到他最好,找不到的話,也不要勉強。

“好!”墨畫點頭。

之後顧長懷就把過江龍埋屍,而後又消失的地點,包括之後道廷司在煙水河勘查的線索,都跟墨畫說了。

旬休的時候,墨畫就迫不及待,跑到了顧家。

顧長懷看著墨畫炯炯有神的目光,心多少有點後悔,但想著已經答應了墨畫,不能言而無信,便咬著牙,將一枚刻著“顧”字的翡翠密令,遞給了墨畫。

“隻能求救用,支援用,不要胡作非為!"

顧長懷又叮囑了一遍。

“嗯嗯!”

墨畫信誓旦旦。

顧長懷鬆了口氣,這才將密令給了墨畫。

墨畫接過這枚“顧家密令",覺得入手瑩潤,冰涼涼的,沉甸甸的,一看就十分貴重。

顧叔叔是個大好人!

墨畫心道。

而後他把這枚密令放進了儲物袋,但覺得不夠尊重,轉而就放進了自己的納子戒中。

顧家密令在手,以後在宗門附近的二品小州界混,等於有了“靠山”,自己行事就更方便了,底氣也更足了

墨畫感覺腰杆都硬了不少。

不過得了好處,做事更加不能馬虎了。

他要幫顧叔叔......也算是幫自己,去把“詐死”的過江龍揪出來。

不能愧對顧叔叔的信任。

尤其不能愧對這枚寶貴的顧家密令!

墨畫神情莊重,點了點頭。

和顧長懷告別,又去見了琬姨,跟瑜兒一起吃了頓飯,墨畫就出發,前往煙水河下遊了,

這次行動,隻有他一個人。

因為是暗中盯梢,目前也沒功勳拿,所以就沒帶上程默他們。

到了煙水河,墨畫找到了過江龍詐死埋屍的墳墓。

墳墓沒有碑,就是一個土坡,四周象征性地,布了一些護墓的風水陣法。

靠近河邊,土是半濕的。

墨畫也不用挖,神識一掃,便知棺材麵是空的。

但棺材中殘留的一些氣息,墨畫還是能清晰地分辨出,正是過江龍的

他目光深邃,天機浮現。

一絲絲因果痕跡,自棺材之中延伸,飄向到了河,之後河水浩渺,就杳無蹤影了

墨畫又記著顧叔叔說過的其他線索,隱著身,沿著煙水河,—查去。

河的確有過江龍的蹤跡,也有一些淺白色的因果虛線,但都很淡薄了。

雖然淡薄,但這也意味著,過江龍還在附近活動。

過江龍修水係功法,依水而生,這河就是他第二條命,麵的水路,就是他的生路,他不可能走遠。

更何況,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墨畫靜下心來,又找了一個因果線最深的地方,隱身坐著,準備守株待兔。

與此同時,他取出了從過江龍身上得到的那幾本功法秘籍,默默翻看著。

首先是《白浪訣》功法。

這門功法,墨畫學不了,也沒必要學,但是麵的運功路線,經脈關竅,弊端缺點,都要好好研究一下。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知道了過江龍的功法,才能更好克製他。

其次是白浪訣身法。

這個是一種水係身法,但跟墨畫以閃避保命為主的逝水步截然不同。

白浪身法講究的,是人水一體,在水中施展,人如魚兒一般,自由遊動,不受限製。

墨畫覺得這個將來可能用到,所以就學了學。

時間有限,也不必要太精通,能湊合用就行。

還有一門,是在水中避妖的秘術,叫驅水避妖法,能讓修士規避水中的水生妖獸,和毒草、旋渦等其他未知的凶險。

某種意義上,更像是一種“獵妖師”的經驗和術法。

隻不過這種獵妖師,不是山的,而是水的。

獵妖師東西,墨畫本能地會很感興趣。

所以這個也要學。

修界浩瀚,學無止境。

墨畫就這樣,一邊翻看這幾門功法和道法,一邊分神,留意著水的動靜。

看得越多,墨畫便對煙水河越是了解。

就像當初他進大黑山,從陌生到熟悉,再到對山中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一樣。

如今的煙水河,在墨畫的眼中,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河水的流動,漂浮的水草,遊動的靈魚,還有潛伏在混濁的泥,伺機而動的凶險的水妖......

恍然間,墨畫覺得自己與煙水河,生出了一絲微妙的聯係。

這段河水,也仿佛一點一點,在與墨畫的神識遙相感應。

原本蕩漾著危險波濤的煙水河,也漸漸變得“親切”和熟悉了起來,就像是他家的池塘一樣......

這種感覺,十分玄妙。

便在此時,墨畫神識微動。

熟悉的河水,自遠處忽然遊來了一條,更加熟悉的氣息。

過江龍!

墨畫甚至不用看,瞬間就能感知出來。

煙水浩渺,波光粼。

過江龍潛在煙水河,順著水流,如同一條大魚,恣意遊動。

這讓墨畫有種錯覺。

就像是他放生的魚,悠哉悠哉,又遊回了他自家的“池塘”......

墨畫眼眸微亮。

煙水河中,過江龍順著水流,往前遊著。

墨畫則繼續隱著身形,跟著水中的過江龍,沿著江邊向前走。

這樣走了許久,過江龍還是一直呆在河,順流遊動,不曾上岸。

墨畫耐心地跟著。

又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夜色降臨,水麵無光,過江龍這才在水中轉了個頭,向岸邊遊來。

近了岸邊,過江龍先浮在河邊,停了一會,直到確定四下無人,這才安心地縱身上岸。

借著淡淡的月色,墨畫看清了他的身影。

之前的過江龍,麵容無須,一身雪白,如同白魚一般。

如今他卻是一個漢子模樣,麵容黝黑粗獷,留著長長的絡腮胡,同樣赤著上身,但汗毛很深,肌肉虯結而暗沉,像是一條大黑魚,

表麵看上去,跟之前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墨畫卻在心哼了一聲:

“小樣,換了身“馬甲',以為我就認不出你來了?”

人的外貌會變,但靈力本質不變。

這種淺層的皮肉變化,根本瞞不過墨畫的神識。

“不過,大魚總算露頭了......

墨畫心中微喜。

過江龍上岸後,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這才從儲物袋,取出幾條死魚,尋了個魚簍放了。

之後他背著魚簍,帶著死魚,向岸上走去。

墨畫在他身後,悄悄地跟著。

到了岸上,月色稍稍明朗了些,清輝灑在小道上。

麵容粗獷的過江龍,一味地往前走著,全然不知自他離開河邊開始,身後已然跟了一個看不見人影的,“水鬼”一樣的小修士。

走了半天,道路漸寬,一個小漁村出現在了麵前。

漁村破舊,到處擺著陳舊的漁網和魚簍。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魚腥味。

此時已經入夜,寂靜的漁村中,僅有幾點忽明忽亮的昏黃燈火。

墨畫一怔,心中根據方位推算,恍然間發現,這個小漁村就是之前他遇到的那幾個漁修,邀他回家做客時,所指的地方。

過江龍徑直走進了小漁村。

墨畫想了想,也跟著走了進去。

小漁村貧窮,寂靜但安詳。

過江龍還是在前麵走著,墨畫亦步亦趨,在後麵跟著。

走著走著,過江龍轉進了一間狹仄偏僻的小屋後,整個人就不見了。

墨畫皺眉,放開神識掃視四周,可什都沒發現。

“去哪了?”

墨畫神情困惑,便想著以天機衍算,看看因果。

他瞳孔深邃,眸中天機紋理浮現,向四周一看。

一股冰冷邪異的氣機驟然浮現。

原本靜謐,燈光點點的小漁村,忽然之間籠上了一層,淡淡的猩紅的血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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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三色鯉

墨畫瞳孔微縮。

“這是.......邪神的氣息?”

這座小漁村,寄宿著血異的邪神?

墨畫瞳孔更加深邃,眼底一片漆黑,漆黑之上又有白色天機紋路交織,向四周看去。

可血霧籠罩著一切,遮掩著天機,吞噬著因果。

血色漁村陰森孤寂,麵朦朧一片,根本不知有些什

“要不要去深處看看?"

墨畫心神仿佛受到吸引,剛一邁步,忽而心底一悸,猛然警醒。

“不對。

墨畫目光一沉。

“有什東西,在引誘我......”

不能去!

血霧朦朧,必有凶機,麵不知藏著什。

有沒有邪神的“神骸”?是什層級的神骸?

有沒有被邪神寄生的修士?有沒有邪神的信徒和爪牙,又有多少?都是什修為?

這些一概不知,自己孤身一人,決不能輕舉妄動。

更何況,自己隻是個築基小修士,該慫的時候就慫一點,也不丟人。

墨畫克製住自己的好奇心,一步一步,緩緩向小漁村外退去。

直到退出漁村,踏上村外的泥土,墨畫再定睛看去,就發現眼前的血霧已然消退。

夜幕之下,小漁村燈火點點,靜謐而安詳,沒有一點異狀。

墨畫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這個漁村......到底發生了什?”

夜色還很深,墨畫卻不大敢邁步走進血異的黑暗之中了。

邪神應該還是可怕的。

修士的修道知識駁雜,神明的神道知識同樣高深。

黃山君那日說的神明的學問,墨畫懂了,但其實也沒有完全聽懂。

自己畢竟是個“人”,而非天生的“神明”,對神明的禁忌,知之甚少。

僅憑從黃山君口中聽到的隻言片語,就自以為能蔑視邪神,大殺四方,這才有些荒謬。

所以還是要謹慎。

不打無準備之仗。

墨畫點頭。

這是獵妖師狩獵妖獸的基本,同樣也是自己今後,狩獵邪神的第一準則。

墨畫爬到樹上,將小漁村盡收眼底,而後壓抑下心中的疑惑,開始閉目養神。

他的神識也沉入識海,一如既往地在道碑上練習陣法。

過江龍進了漁村,血霧朦朧,遮住了他的行跡。

可無論他做了什,肯定還會出來。

自己就守在村口,不愁等不到他。

墨畫耐心地等著。

可一直到了天亮,東方魚白,朝霞初綻,小漁村內,都不見過江龍的身影。

“奇怪了......”

墨畫嘀咕道

他又仔細看了看小漁村。

此時天色漸明,自雲層綻開的日光,已經透過濕氣的霧水,照進了小漁村內。

漁村破舊,寒酸,但隨著天色破曉,新的一天來臨,一座座簡陋的屋子,卻漸漸泛出了生氣。

有修士起床,有漁修補網,有孩童玩鬧哭喊。

炊煙也嫋嫋升起。

這是一個貧窮但尋常的漁村。

全無昨夜血霧籠罩的詭異氣息

墨畫沒貿然進村,還是隱身,蹲在大樹上,將小漁村漁修們生活的點點滴滴看在眼,看了許久,不由歎了口氣。

漁修的生活,真的挺辛苦的。

漁修也是散修,而無論到了哪,散修的生活,總是千篇一律。

就是費盡辛苦,拚命活著。

除活著以外,也根本沒有心思,去考慮其他事了。

謀生尚不可得,更別說長生了。

墨畫心中微酸。

而這小漁村中,除了普通漁修,也並沒有其他修士的蹤影,包括換了身皮,扮作粗獷大漢的“過江龍"。

“過江龍到底去了哪?”

墨畫心中困惑。

又等了半日,還是一點蹤跡沒發現,可轉眼已經到了中午了,漁村之中又飄起了炊煙。

底層散修大多都是體修,自小煉體,長大些做體力活,一般來說,中午要吃得飽一點,才有氣力謀生。

所以午飯吃得比早上要正式。

盡管吃得不算好,但家家戶戶,香味飄起來,聞著還是很誘人。

墨畫摸了摸肚子,有點餓了。

他眼睛一瞄,忽而一亮,發現了熟人,正是那日他幫忙畫了陣法,要邀請他回家做客的那個年長的漁修。

這漁修正在家中熬魚湯,一家七八人,熱熱鬧鬧地圍著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自己剛好也可以問一些事情

墨畫就從樹上蹦下來,趁四周無人,顯露出身形,大大方方地向小漁村走去。

過江龍沒見過自己。

那日把他拖進小樹林圍毆時,自己沒露麵,後來半路攔截,自己雖露頭了,但蒙著臉。

所以過江龍不認識自己。

自己大大方方,來小漁村蹭吃蹭喝,過江龍就算看到了,也不大可能懷疑,自己這個小修士在跟蹤他。

墨畫便一臉從容,腳步輕盈地走進了小漁村。

他沒穿太虛門的道袍,隻一身樸素的常服,白皙俊俏,眉眼可親,大搖大擺地進了漁村,仿佛回到自己家一般隨意。

沿路的漁修見了,見他大大方方,也沒懷疑什。

隻是因他俊秀可愛,不由都多打量了幾眼。

墨畫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混”進了村,待走到那年長漁修家附近時,便放慢了腳步。

那年長漁修,正在煮魚湯,不一會兒抬頭,便見到了“恰好”路過的墨畫,先是一怔,繼而一喜,忙熱情招呼道:

“小兄弟!”

墨畫假裝沒聽到。

那漁修又喊:“小兄弟,是我!”

墨畫這才回過頭,一臉驚訝,道:“大爺?”

漁修滿臉笑容,招呼道:“來來,剛煮的魚湯,鮮著呢,你來嚐嚐。

墨畫腆道:“那多不好意思。

漁修板著臉,“什不好意思,小兄弟你幫了我們的忙,請你吃條魚,還不是應該的?”

說完他立馬對著自己一家老小道:

“這位小兄弟,可是大宗門弟子,還是了不得的陣師,那日家漁網上的陣法,都是他幫忙修的......

此言一出,他一大家子人,都是目光敬佩地看向墨畫。

他們這些漁修,出身低微,靈根也有限,基本沒有孩子能拜入大宗門。

能成為陣師的,更是一個沒有

另一人道:“小兄弟,別客氣了,魚湯涼了就不鮮了。

這人是那年長修士的兒子,那日也見過墨畫。

墨畫笑眯眯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墨畫就在小漁村蹭了一頓飯

魚湯很鮮,雖然做得簡單,調料也少,但現殺現熬,原汁原味,味道也很不錯。

隻是其中並不包含多少靈氣。

這些其實都算是最低等的靈魚,比較便宜,底層漁修用來果腹用的。

而且隻能嚐個鮮,吃是吃不飽的。

漁修真正用來填飽肚子的,是一種白灰色的麵食,又苦又硬,但能抗餓。

墨畫隻小小吃了一口,就不再吃了,因為味道並不好。

但這些漁修,必須就著魚湯,把這難吃的東西咽下去。

再難吃也要吃下去,不然就沒力氣下河去撈魚捕魚。

墨畫心中微微歎氣。

之後從聊天中得知,這一大家子姓於,也算是這小漁村,最常見的姓氏。

那位年長的漁修,人稱“老於頭",築基初期。

他大兒子,叫“於大河”,築基中期境界,墨畫之前也見過

於大河成家了,生了兩個兒子。三代同堂,一家人雖然窮,但也盡己所能地在過著日子。

“對了,小兄弟,”老於頭忽而好奇道,“你怎到我們村來了?“VRAR/

墨畫還在喝魚湯,聞言便找了個借口道:

“我想再買幾張網,上次的漁網,抓了條大魚,但是弄壞了。

“這好辦。”老於頭聞言並不懷疑,“待會我拿幾張給你,都是我們自己做的,用料或許差了些,樣子也粗糙了點,但絕對耐用。

墨畫笑道:“謝謝於大爺。

而後他又有些疑惑,“大爺,你們的漁網,都都要自己做?”

老於頭搖頭道:“城的煉器行也有,但太貴了,不值得花那個冤枉靈石。

“剛好這漁網的煉製,不算複雜,所以就我們自己做了。"

老於頭歎道:“我們這些漁修窮,要用靈石的地方多,能省一枚是一枚......

說完老於頭自嘲道,“老頭子窮酸,小兄弟莫嫌棄才好。

墨畫搖頭,“我小時候,家也很窮的,也跟你們差不多。"

老於頭一怔,隨後隻當墨畫是在安慰他們,便善意地笑了笑。

“對了,”墨畫問道,“於大爺,你們村,經常有村外的修士過來?"

老於頭不疑有他,沉吟片刻,道:

“也不算經常......"

“偶爾有來收魚的,有來問價的,有些房子空了,也會有其他修士來住一陣......

“房子空了?”墨畫疑惑道。

“嗯。”老於頭吃飽了,不知從哪,摸了一卷苦澀的煙草,默默抽了一口,語氣卻很隨意:

“人死了,房子就空了。

墨畫目光微沉.

老於頭砸了咂嘴,搖頭道:

“做漁修這一行的,本就不是什好營生,風浪大了會死人,風浪不大,還是會死人。“

“年頭就有一家,父子三人,冒著大風大浪,去煙水河捕魚,不料一個大浪打來,船打翻了,父子三人全都沉了河底,被水妖給吃了......

“他們那房子,也就空了下來......

“這種事每年都會發生幾起,有的老漁修,自己活著好好的,但兒孫卻死光了;有的夫妻剛成婚,丈夫被扯進旋渦溺死了,妻子守活穿的;也有連續數月大風大浪,沒法打漁,餓死在家的;還有的漁修,覺得太苦了,實在過不下去,舉家搬出去另謀生計了,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因此每年都會空下一些屋子......

老於頭抽了口煙,情緒毫無波動,顯然已經有些麻木了。

“那風浪不大,也會死人?”墨畫又問道。

老於頭輕輕咳嗽了一聲,歎了口氣,“風浪不大,漁修養的和捕的魚就多了,魚一多,價錢自然也就低了,算起來也並不會比風浪大的時候多賺多少......

“還是一樣窮。”

“而且上麵經營膳樓的家族,會過來壓價,價錢給的極低,你若答應還好,不答應的,不免會挨一頓拳腳。

“運氣不好的,直接就**了,對麵也不認賬。

“這好歹還是賣魚,有時窮瘋了,賣兒蒂女的也有......

墨畫皺眉,“道廷司不管?"

老於頭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些苦澀:

“小兄弟你不明白,我們這種不住在仙城,散居在外的修士,是沒有“修籍'的。

“無籍修士,道廷司的管理是很鬆散的,失蹤了,或是死了幾個,也沒人知道。

“甚至是......“

老於頭目光有些漠然,“整個村子都死了,道廷司也可能過了數月才會知道......

墨畫心中一寒,忙問道:

“之前有過這樣的事?”

老於頭一怔,“什事?”

墨畫低聲道:“整個漁村都死了......

老於頭訕笑,“我就這一說,你這孩子,別較真啊......

“哦。

墨畫輕輕鬆了口氣。

可隨後墨畫又有些疑惑,“靈魚......應該挺貴的吧,為什漁修還是這窮呢?”

墨畫記得之前在清州城,顧師傅在仙鶴樓請他吃飯,一盤靈魚值不少靈石。

老於頭擺手道:“那是附近的家族在賣,一尾靈魚送進膳樓,能賺個十幾靈石,上百靈石都有。"

“但是我們這,一尾一品靈魚,隻賺個一分靈石,一尾二品靈魚,賺個一枚靈石就不錯了......"

老於頭歎氣。

“不能自己去賣?"

老於頭搖頭,“哪這簡單,一條兩條還好,數百上千條,不早點賣了,就爛手去了......”

“而且這附近,幾個大小家族,早就合夥商量好了,什年成,什價錢,都是由他們定。

“我們哪決定得了。”

“一旦想些其他手段,想多賺點靈石,就會被暗中報複......

老於頭說完,看著墨畫,語重心長道:

“所以小兄弟,一定要在宗門好好修行,將來修為高了,才沒人敢欺負你。

墨畫看著老於頭,心情有些複雜。

修士修為高了,倒是不會受人欺負,但自然而然反,就會想著欺負別人。

欺負的就是你們這樣的人啊......

之後兩人又聊了一會天,過了正午,漁修們就又要幹活了。

於大河去下河了,老於頭似乎下午有些事,卻留了下來。

墨畫反正要在漁村等過江龍,索性也沒走,而是坐在院子,和老於頭閑聊。

老於頭活了一輩子,見過不少風風雨雨。

“現在的日子,雖苦了些,但也不錯了,至少一家人在一起,還有口飯吃......

“要是放在以前,煙水河泛濫成災,天天狂風暴雨的,才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哦哦。”墨畫認真聽著。

聊著聊著,忽然遠處有一隊修士走了過來。

當前一人,中等年紀,穿著體麵,大概築基初期修為,走路時頭昂著,看樣子似乎是家族修士。

他身後還跟著六人,一個築基初期,五個煉氣九層,塊頭都不小。

這修士徑直進了老於頭的家門。

老於頭見狀,立馬一臉賠笑,迎了上去,身子躬得更低了,“王管事,勞煩了。”

那被喚作王管事的家族修士,背著手,抬著頭,似乎不屑和老於頭說話。

旁邊一人道:“魚呢?"

老於頭點頭,“在呢,在呢。

他回到屋內,彎腰提出一個粗麻編織的魚簍,從麵撈出一條小臂長的,黃金色的,翻著瑩瑩光澤的,鱗片如蓮花般的鯉魚。

王管事看了眼,滿意地點了點頭。

旁邊便有人笑道:“老於頭,不錯啊,這大年紀了,竟還能捉到這尾黃金蓮花三色鯉......"

老於頭笑得滿臉褶子,“運氣好,拚了老命,頂著大風大浪,這才捉了這一尾。"

王管事也頷首道:“不錯,有了這尾魚,少爺今晚宴請世家同門,也不會丟了麵子。”

王家的下人,便從於老頭手接過魚簍,搭著往外走。

老於頭戀戀不舍地看著這條,自己賭命換回來的名貴三色鯉,心多少有些舍不得。

王管家轉身欲走,其他人也跟著。

老於頭神色微變,但還是賠起笑容,低聲下氣道:“王管事,這靈石......

王管家皺眉。

他身後一個王家弟子便道:“三日後,你去王家取。

“可是......

“可是什可是?我王家堂堂三品世家,還能少了你的靈石不成?”

老於頭咬牙,“八千枚靈石啊,不是小數,我......

王管家不理他,徑直往外走。

老於頭一狠心,攔在了王管家麵前,但他不敢發怒,一個勁賠笑,“管事,您行行好......."

“我這靈石,真的急用。”

“我那兩個小孫子,我想給他們送進宗門,讓他們踏踏實實修行,將來不用過我這樣的苦日子。”

“這才拿命,去拚了這一把......."

“這八千靈石,真拖不了......

王管家臉色一沉,語氣輕蔑道:“區區八千枚靈石,我王家會給不起?”

i"給的起,給的起。”老於頭道。

“三日後,你自己去王家拿。

他們還是這句話。

老於頭卻走上前去,死死摸住魚簍,像是接著自己的命,搖頭道:

“給我靈石,我就把魚給你們.

王管事皺眉,有些不耐煩。

“媽的,不識抬舉!”王管事身後一個大漢衝上前去,一巴掌扇在老於頭臉上。

老於頭不敢反抗,他的臉上被扇出了一道五指血痕,嘴角帶血,可他不管不顧,隻抱著魚簍,不肯撒手。

他的臉上,已沒了笑容,隻有麻木。

唯有眼底還存著一絲光亮,似乎這個魚簍,是他這輩子活著的唯一希望

王管事啐了一口,“媽的,老東西,又不是不給你靈石,摳摳搜搜的......

他轉頭吩咐道:“把魚帶走,他手攔著,就把手剁了,身子攔著,就把身子砍了,別誤了少爺的宴席......

那個王家子弟,就開始抽刀。

墨畫目光一冷,十分生氣,剛想把手邊的碗摔了,但摔之前頓了一下。

自己手的碗是完好的。

他便重新挑了一個有缺口的碗,往地上一摔!

“!”

王管家幾人都是一怔,轉過頭,這才發現院還有一個小修士。

墨畫卻緩緩站起身來,高高昂起頭,做出一臉桀驁,十分囂張的模樣。

“哪來的一群小疼三,敢搶本公子的魚?”

王管事麵皮一怒,但見墨畫雖衣著樸素,但氣度不凡,尤其是這器張跋扈的模樣,不是真紈垮,絕對學不來,便拱手道:

“不知閣下,是哪家的公子?”

墨畫心尋思了一下,理直氣壯道:

“顧家!”

王管事目光微凜,詢問道:“何方顧家?"

墨畫冷哼,“鼠目寸光,乾州還有幾個顧家?”

王管事忌憚道:“清州城顧家?"

墨畫點頭,“算你這個草包,還有一點見識。

王管事卻忽而嗤笑,“撒謊也不撒個靠譜點的,我說是清州城顧家,你就自認清州城顧家了?”

“世家子弟,哪個不是前簇後擁,哪有你這樣,孤身一個人外出的?"

墨畫輕蔑道:“本公子如何行事,需要向你解釋?"

王管事目光一沉.

墨畫也不與他廢話,很不禮貌地指了他一下,吩咐道:“你們,把魚留下,人滾蛋!”

他記得,囂張的世家子弟,都是這副做派。

仗勢欺人,無需解釋。

王管事有些拿不準。

這小鬼來路不明,按理來說,最好是不輕舉妄動。

可若不把魚帶回去,又如何向少爺交代?

王管事忽而心生一計,拱手道:

“敢請小公子告知大名,這樣魚給了公子,我回去也好交代。"

墨畫覺得也有道理,便道:

“我叫顧......

可話到嘴邊,他頓了一下。

顧家是怎排輩分的來著?

用“長”字輩,是不是就跟顧叔叔同輩了?以後我就得喊顧叔叔顧哥哥了?

除了“長”字輩,還有哪些輩分?

墨畫有些疑惑

可就這疑惑的瞬間,王管事就判斷出了,墨畫在撒謊,他根本不姓顧,也不一定就是世家子弟。

“這個小騙子!膽大包天!給我拿下!”

王管事厲聲道

幾個王家修士聞言,麵露厲色,直接就向墨畫撲殺而來。

墨畫歎了口氣。

自己扮演囂張跋扈的世家子弟,經驗還是有些不足,哪有紈垮上來就講道理的?

直接動手就是了......

墨畫心中反思了下,而後手指一點,火球術瞬發而出,一個煉氣九層修士,直接就被炸飛了。

王管事目光一沉。

這小鬼......竟是築基修士?

難怪看不透他的底細

隨後他便沉聲道:“小心點!”

築基就築基,一個築基小娃子,還能打得過自己這邊一群家族修士?

可不過片刻,他便神色大變。

墨畫站在原地不動,手指頻點,法術一個接一個,先是簡單廢了那幾個煉氣子弟,然後金刃、水牢、火球、流沙、水箭諸般法術齊出。

王家另一個築基初期,隻一個照麵,就被墨畫以法術轟炸,狼狽不堪地倒地了。

好厲害的法術!

是靈修!

王管家瞳孔一縮,剛想衝上去,近身限製墨畫這個靈修,可轉眼就發現,自身被牢牢定在了原地。

墨畫目光冰冷,向他遙遙一指。

層出不窮的法術,洶湧而至。

王管事頭皮發麻,沒過多久,也順理成章地倒下了。

至此幾個王家修士,就被墨畫以法術,砍瓜切菜一般放倒了。

墨畫點了點頭。

他如今已經是正宗大宗門的弟子了,學的是太虛門道統,又從各個罪修身上,集成了百家法術。

一身傳承和這些仗勢欺人的小家族修士,根本不在一個層麵上了。

一旁的老於頭,此時才回過神來,看向四周橫七豎八的王家修士,不由目瞪口呆。

他萬萬沒想到,隻是來自己家蹭飯的小娃子,法術竟厲害到如此地步。

這多王家修士,不過片刻全部重傷倒地,甚至都沒能讓墨畫動一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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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 入夢


墨畫沒下殺手,而且用的都是低端法術,並不致命,所以王家修士雖然模樣淒慘,但都還喘著氣。

破舊的小院中。

王家修士紛紛倒地,哀嚎不止,全沒了之前跋扈的神色,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墨畫。

墨畫冷哼了一聲,囂張道:

“今天小爺心情好,饒你們一條狗命。下次再讓我見到,我就用法術削了你們的手腳,把你們丟到河喂王八!”

墨畫一臉紈垮,氣烙張,王家修士懾於墨畫的威勢,不敢作聲。

墨畫說完,又冷冷地看了老於頭一眼,目光桀驁,聲音也抬高了幾分:

“老於頭,這條魚,本公子看上了!"

“以後的魚,也都給本公子留著,若是讓我知道,你把“我的魚’,賣給了別人.......

墨畫的小臉邪佞一笑,“.....那你以後,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老於頭愣了半天,腦袋才轉過來,連忙做出害怕的樣子,“是,是,小公子!老於頭我再也不敢了,你可千萬別殺我,我一家老小,還指望著老頭子我賣些苦力過日子呢......

見老於頭很“識相”,墨畫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後他又板著臉,蔑視地看了王管事一眼,“怎?還不滾,留下來等死?"

王管事目光憤恨,咬牙道:

“還請小公子告知......

墨畫手指一彈,一道金光破空而出,瞬間劃破了王管事的臉頰,帶出了一溜血絲。

墨畫一臉冰冷,目光深速,“告訴你什?你也配?"

王管事捂著臉,額頭冷汗直冒。

一股冰冷詭異的神識將其鎖定,王管事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知道這“飛揚跋扈”的小公子,耐心快耗盡了

這道金刃劃破了自己的臉,下次估計就要奔著腦袋來了。

王管事連忙叩首道:

“小公子息怒,息怒!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小公子,我們這就滾!"

說完他也不喊別人,狼狽起身,喪家之犬一般逃了。

其他幾個王家修士見狀,也都掙紮著爬起來,灰頭土臉地跟著溜了。

院子也安靜了下來。

待他們走遠了,墨畫才去把老於頭扶起。

老於頭眼眶濕潤,對著墨畫納頭便拜,“多謝小公子了,多謝......"

墨畫把他扶起,問道:

“王家經常欺負你們?"

老於頭歎了口氣,“也沒什欺負不欺負的,強買強賣,習慣了......”

“以前也有先賒魚,再結賬的事。“

“魚給了他們,我們再去要賬,他們就會拖,說什家族經營不善,靈石周轉不過來......

“明明住著高門大宅,吃著山珍海味,穿著綾羅綢緞,但就是周轉不過來我們這點窮苦人的靈石......"

“偶爾他們也還賴賬,魚給了,靈石討不回來,這種事雖然不常有......

老於頭臉色發苦,“但我不敢賭啊......

“萬一他們賴賬,我這八千靈石......就都打了水漂,要不回來了啊......"

“哪怕就是拖,我也拖不起。"

“我那兩個孫子,靈根還行,真想拜入宗門,也就這個年紀,還要要固本培元,要請人托關係,宗門也要束修.....”

“這可都要一大筆靈石,再拖一拖,一輩子就耽擱了。“

老於頭眼神麻木,“他們就隻能,跟我一樣,做一輩子苦命的漁修了......

墨畫默默歎氣。

“你這魚給我吧。

墨畫想了一下,對老於頭道。

老於頭一慌,下意識地又抱緊了魚簍。

墨畫無奈道:“我給你靈石。"

他取出了幾個儲物袋,遞給了老於頭。

麵的靈石,加起來有八千。

老於頭雙手捧著儲物袋,神色有些難以置信,手也一直在發抖,半晌之後,眼眶濕潤道:

“好......

“收好了,"墨畫提醒道,“別被人看到,也別被人搶了。"

老於頭這才恍然回神,將儲物袋死死係在腰上,用破麻布的衣服遮住。

但偶然間得到巨款,老於頭明顯還不放心,總覺得不太保險,心中惴不安,想了想又在外麵纏繞一道布條,套了一層衣服。

墨畫既覺得好笑,又覺得辛酸。

“待會我雇輛車,你把魚簍搬到車上,我當眾把魚帶走,不然王家估計還會來找你。"

“嗯。”

老於頭點頭,看著人小但心善的墨畫,默默抹了把眼淚。

隻是墨畫幫了他這大的忙,他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想多少報答一下。

隻是家中貧寒,想來想去,也沒什可報答的,便又從牆角的魚缸中,撈出了幾條靈魚。

這些靈魚,是銀白色的,雖然沒有那尾黃金蓮花三色鯉名貴,但色澤鮮亮,銀鱗櫛比,顯然也是上好的靈魚。

老於頭把這幾尾魚,一並放進了三色鯉的魚簍,而後感激道:

“這是銀鱗白魚,價錢上雖遠不及黃金三色鯉,但肉質很好,味道也不差,算是老頭子我送給小公子的。“

“謝謝於大爺。”

墨畫笑道。

而後他又好奇地往魚缸瞄了瞄,便見到魚缸還養了幾條其他品類的魚,姿態各異,在缸遊來遊去。

這些魚看著也不錯,不過比起自己買的黃金魚,和老於頭送自己的銀鱗魚,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墨畫點了點頭,剛移開目光,忽而一怔,就發現大魚缸旁邊,還有一個小魚缸。

小魚缸麵似乎單獨養著一些魚。

上麵封著口,隻留了一絲縫隙,麵黑酸的,看不見東西,隻偶然間隱隱有些紅色一閃而過。

老於頭見墨畫看到了小魚缸,神色微變,立馬賠笑道:

“小公子,魚都放進魚簍了。”

墨畫指著小魚缸問道:

“這缸的,是什魚?”

老於頭笑道:“是幾條赤水鯉魚,這種魚怕光,所以養在缸,要用蓋子封著,隻留一絲縫隙用來透氣。”

“赤水鯉魚?"

墨畫微怔,他放開神識,透過魚缸,見魚缸的確養著幾條魚,魚的氣息是淡紅色的,除此之外,的確也沒其他異常。

墨畫點了點頭,不再問什。

老於頭去聯係人,替墨畫招了輛馬車。

之後墨畫昂首挺胸,在前麵走著,老於頭愁眉苦臉地搬著魚簍,在後麵跟著。

看上去就像是,墨畫仗勢欺人吃白食,搶了老於頭的魚一樣。

離了小漁村,到了路邊,墨畫先跳上馬車。

老於頭將魚簍搬上車,而後見四處無人,恭恭敬敬地給墨畫行了一禮

“小公子大恩大德......

墨畫擺了擺手,道了一聲:“回去吧。”而後便坐著馬車,往乾學州界去了。

過江龍進了小漁村就消失了,之後也沒露頭,但墨畫也沒空繼續盯著了。

他必須回去了,因為旬休兩天已經結束了,明天又要上課了。

主次還是要分清的。

這個時間段,還是宗門的修行要緊。

不過盡管跟丟了,過江龍還是把自己,帶到了他藏身的地方。

捕魚要有耐心。

這次就算了,自己下次旬休,再來抓他的尾巴。

馬車漸行漸遠,路旁河水粼粼,山川秀麗,漸漸將窮苦的小漁村徹底掩蓋住。

但小漁村一幕幕貧苦的景象,老於頭苦澀而麻木的話語,還是縈繞在墨畫心頭。

墨畫的心情有些複雜。

他回頭看了一眼被青山綠水掩蓋下的小漁村,目光深邃。

或許這就是......

邪神的“土壤"......

馬車行了一路,一直到了清州城。

墨畫打算把這條黃金蓮花三色鯉送給琬姨。

琬姨平日沒少照顧自己,沒少請自己大吃大喝,更沒少送自己東西。

墨畫覺得自己也應該禮尚往來一下

這一路上,看著平靜,但墨畫發現,暗處有不少修士,在盯著自己。

墨畫神識略微一掃,便知他們是那個王家的人。

墨畫假裝沒發現他們,而是乘著馬車,堂而皇之地進了顧家的大門。

這下這些狗腿子就應該知道,自己真的有顧家做“靠山”,是他們惹不起的存在。

到了顧家,聞人琬聽到墨畫買了一條鮮活的黃金蓮花三色鯉送自己,欣喜不已,親眼看了後,見這魚渾身金色,逐層變化,鱗如蓮花,更是有些吃驚。

顧家雖是世家,平日膳食也都不錯,但像這種珍奇的時鮮,也不是時常都能弄到的。

即便能弄到,也要花不少功夫。

聞人琬當即就讓人,將這三色鯉給燉了,給墨畫和瑜兒補補。

魚肉鮮美,湯汁醇厚如金,墨畫吃得不亦樂乎。

最終這條魚一大半,還是進了墨畫和瑜兒的肚子。

之後趁著夜色,聞人琬又命顧家的馬車,將墨畫和瑜兒一同送回了太虛門。

次日依舊是上課,修行。

本該一切如常,但墨畫隱約間總覺得,自己的神識似乎有些不對勁,疲憊感強,偶爾神思不屬。

墨畫靜心冥想,內觀己身,可識海空蕩,神識充沛,並無異常。

墨畫心中不解,還以為是自己奔波過度,有些勞累了。

到了晚上,弟子居中。

墨畫給顧長懷發消息,將過江龍的蹤跡,出水的位置,還有在小漁村中消失的事,都跟他說了。

而後墨畫想讓顧長懷派人盯一下,不過最好不要進村,遠遠地盯著就行,以免打草驚蛇。

顧長懷都答應了。

事情辦完,墨畫又學了一會陣法。

將近子時時分,墨畫合起陣書,剛想進入識海,在道碑上將自己剛學的幾副陣法練一下,卻忽然兩眼惺鬆,困倦至極。

一股朦朧但強烈的困意襲來。

墨畫眼皮如鉛石般沉重,漸漸兩眼一閉,趴在了書桌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墨畫罕見地做了夢。

夢中一片迷霧,迷霧消散後,又是一片波光粼的河水。

墨畫發現自己已經長大了,身材修長而且健壯,穿著粗布的衣服,露出的一大片胳膊,被陽光曬成了古銅色。

而此時此刻,他站在船上,漂在水中,手著漁網,網網著魚,

自己仿佛成了......

一個以捕魚為生的漁修?

墨畫微怔,但恍惚之間也就接受了。

很快,他捕完了魚,耳邊有個人跟他說,“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了,日子這苦,也總該有個幫襯......"

墨畫心有些不情願。

可一眨眼,雲霧彌漫。

墨畫發現自己已經拜完堂了,對麵站著一個女子,蒙著紅蓋頭,感覺熟悉又陌生。

新娘子?

墨畫一愣,而後掀開蓋頭,發現新娘子竟是自己的小師姐!

小師姐神情淡淡的,臉頰紅紅的,像是天邊明媚的朝霞。

墨畫忍不住一臉傻笑。

可他還沒笑完,就發現自己死了。

在河上捕魚時死的。

一個大浪打來,船沉了,他被水妖咬死了。

一向清冷的小師姐抱著他的屍體,哭得稀嘩啦。

墨畫還沒來得及傷感,發現自己又活了。

這一次,小師姐和自己青梅竹馬。

王家的少爺看上了貌美的小師姐,想要把小師姐搶走。

自己生氣了,把王家的修士全都揍了一頓,可是打了小的,來了大的,自己打不過了,隻能帶著小師姐私奔。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

自己緊緊牽著小師姐的手,沿著煙水河,一路逃亡。

但最終還是沒能逃過追捕,被逼入絕境,絕望之下,自己就和小師姐相擁著,投河殉情了......

之後畫麵一轉,恍然又是一世。

自己和小師姐,已經有孩子了,但日子過得很苦,小師姐白皙絕美的臉上,已經有些憔悴了。

她一直數落著自己,埋怨著自己窮,讓自己多賺些靈石養家。

可盡管埋怨,她還是在給自己縫衣服,給孩子做飯,不離不棄。

最終狂風大雨,無法捕魚。

一大家子都餓死了。

臨死前,小師姐躺在自己的身邊,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目光之中既是淒苦,又是柔情......

墨畫心中一陣劇痛,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恍然間,似乎有人在耳邊喃喃禱告:

“我的命太苦了,活不下去了....."

“救救我們吧......

“求求您......”

"求求您......"

“學管煙水河的......河神大人......

河“神"?!

這兩個字一入耳,墨畫猛然驚醒,睜開了雙眼。

眼角還殘留著淚水,他的目光卻冰冷起來。

“我的夢你也敢入?"

墨畫的神識,瞬間沉入識海,靜心冥想。

與此同時,一道道淡金血絲,自體內浮現,匯於雙目之中。

墨畫的眼底,泛出神聖而威嚴的金色光芒。

神“視"之下,空蕩的識海之中,陡然又清晰了幾分。

墨畫目運金光,凝視看去,這才發現識海的角落,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條條小小的,帶著血色的紅魚。

其中還有一隻,尖牙利嘴,雙目凶戾,魚化腳,直立而行的血色魚妖。

魚妖見了墨畫,目光凶狠,桀桀狂笑。

可笑到一半,卻發現了墨畫身上渾厚的金光,不由目露驚恐。

墨畫麵無表情,隻伸手一捏,就捏住了它的脖子,稍一用力,手掌間金光一閃,就直接把這血色魚妖給捏死了。

魚妖死後,化作一灘血色的,仿佛帶著魚腥味的河水。

墨畫能從中,感知到一絲絲邪異的神明的氣息。

像是被邪神同化後的神識。

隻是沒有神髓,本身神識的量也太少了,根本吃不著。

墨畫手一指,凝出地火陣法,將這些血色河水,以及一些殘存的血色小魚,全部焚化,不留痕跡。

清理完邪祟,墨畫退出了識海。

現實之中的墨畫,睜開了雙眼,卻緊緊皺起了眉頭。

這就是......邪神的手段?

自己究竟,是什時候中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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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4-2 14:20:16
第六百八十六章 水井


什時候中招的?

墨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隻黃金蓮花三色鯉

“吃了魚,喝了湯,所以被河神的邪念,侵入了識海?"

墨畫心思微動,忽然想起什,心中一緊。

瑜兒!

瑜兒也跟自己一樣,吃了這尾黃金三色鯉,自己的識海中若有邪神的邪念,那瑜兒的識海,必然也被汙染了。

此時夜色已深,墨畫不假思索,立刻起身,來到隔壁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門已經開了。

聞人衛站在門口,麵容沉穩,但神色有些意外。

“小墨公子?”

墨畫立馬道:“我來看看瑜兒。“

聞人衛目光困惑,但見墨畫神色焦急,不敢大意,立馬將墨畫請了進去。

墨畫進了門,穿過層層精致典雅的屏風,和用料名貴,但饒有童趣的陳設,便到了麵的臥室

瑜兒躺在床上,嘴角含著口水,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

他睡得香甜,神識安定,並沒有任何異常。

墨畫隨孔微深,放出神識,仔細看了幾遍,再三確定沒邪祟纏著瑜兒,這才輕輕舒了口氣。

但墨畫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瑜兒沒事......

“小墨公子?"聞人衛輕聲道,“瑜少爺可是有什不妥?"

墨畫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事,是我多心了。“

聞人衛也放下心來,眉頭舒展,鄭重道:

“勞煩小公子操心了。”

墨畫笑了笑,便不打擾瑜兒睡覺了,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屋,趴在桌前沉思。

天色很晚,但墨畫一點睡意也沒有,心中雜緒紛呈。

“那尾黃金蓮花三色鯉熬了肉,燉了湯,我和瑜兒都吃了,但瑜兒一點事沒有.......

“那就說明,不是這三色鯉的問題。”

“可不是這三色鯉的問題,還能是什問題......

墨畫皺起眉頭,將前些時日的前前後後,都仔細回想了一遍。

從追蹤過江龍,到進入小漁村,血霧,老於頭,王家修士,最後帶著三色鯉的魚,離開小漁村......

眼睛看的東西,若是被邪念入侵,自己應該能察覺到。

不是看到的,那就是聞到的,或者吃到的......

而且,是跟瑜兒吃的,不一樣的東西......

“不是三色鯉,那就是......

墨畫略作思索,瞳孔微縮,“老於頭家的魚湯?"

這幾日,唯有這魚湯,是他吃了,但瑜兒沒吃的。

墨畫皺眉。

自己蹭了頓飯,喝了老於頭家的魚湯,所以被邪神汙染了?

為什?

一鍋魚湯,為什會有問題?

墨畫不解。

便在這時,一抹紅色,突然浮在腦海

墨畫猛然一怔。

他記得老於頭在養著銀鱗魚的魚缸旁,還放了一個小魚缸,魚缸被封著口,看不見麵的東西,隻能隱隱見到一抹紅色。

據老於頭所說,麵養的是一種見不得光的赤水鯉魚。

墨畫細細想來,這才發覺,這種所謂的“赤水鯉魚”,跟侵入自己識海中的那些血色小魚,氣息十分相似

老於頭..

墨畫目光微凝。

“看來有空,還是要再去一趟小漁村......

如果老於頭的魚湯有問題,那整個小漁村,所有漁修,潛移默化中,可能都被邪神汙染了。

隻不過沒人發覺罷了。

漁修的苦難,就是邪神的土壤......

墨畫目光微動,忽然發現,自己的眼角有些幹澀,似乎還殘存著適才的淚跡。

夢中的一幕幕,又浮現在腦海中。

那些悲歡離合,生死際會,盡力謀生的艱苦,無力抗爭的絕望和明明相愛,卻無法廝守的痛苦......

又一一交織在墨畫的心頭。

墨畫深深歎了口氣。

這隻是自己的一場夢,但又可能,是許許多多人的一生......

顧長懷派人盯著小漁村,但數日來,並沒有發現“過江龍”的身影。

於是幾日後,到了旬休,墨畫就迫不及待,又去了一趟小漁村。

此時正是午時,日光明媚,漁修在村忙碌。

遠遠看去,一派生機,並沒有什特別。

但墨畫此時已經知道,事情並沒有看上去那簡單。

他在小漁村喝了口魚湯,識海就被邪神的邪念入侵了。

那這小漁村的大多數修士,識海之中,估計也都有了血色的小魚。

別人的神識,封在識海。

墨畫進不去他人識海,自然也看不到他人識海的東西。

他隻能通過表象,去找一些蛛絲馬跡......

墨畫瞳孔微深,眼底金光浮現,神識放出,在小漁村來回仔細掃視,這才發現了一些,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東西。

村的漁修,盡管任勞任怨,都在努力活著。

但眼神轉動之時,神色偶爾會有一那的茫然,眼底也會流露出一種死屍般的麻木。

這似乎是,神識在被吞噬的跡象......

墨畫也看到了老於頭。

老於頭也是一樣,目光偶爾呆滯麻木,但他的氣色卻好了很多。

似乎因為有了靈石,能將自己的兩個孫子送進宗門,換一個好前程,不再窮苦困頓一生,整個人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精神煥發,眼底也有了光彩。

此時已是午時,他們一家,中午吃的還是魚湯,和這小漁村,其他所有漁修一樣

墨畫盯著魚湯看,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並沒有看出什蹊蹺來。

這就是普通的魚湯。

熬湯用的,也是從煙水河撈上來的,普通的靈魚、

老於頭倒是養著一小缸詭異的“赤水鯉魚"。

但這魚,一直封存著,他根本就沒動過

墨畫皺眉。

莫非自己猜錯了?

不是魚湯的問題?

墨畫想了想,還是沒有進村,而是又隱著身,到小漁村的四周看了看。

小漁村依山而建,建在山腳下的一處平地上,四周都是山林,隔著一條路,不遠處就是煙水河。

墨畫逛了一圈,心中反而更加困惑了。

“沒有......

沒有邪神的布道神像。

沒有邪神的寄生之物。

也沒發現有什邪修或魔修的據點,又或是像璧山魔窟那樣的魔殿。

祭壇也沒一個。

無論怎看,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小漁村。

當然,它如果真的普通,反倒還是好事了......

墨畫神情凝重

狩獵要有耐心,他決定還是先等等。

於是墨畫又來到了小漁村外的一棵大樹前,施展逝水步,將靈力覆在腳底,吸附著樹幹,背著小手垂直地走上了高高的樹頂。

之後墨畫就盤著腿,筆直地坐在樹極上,目光炯炯地盯著小漁村。

他想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墨畫就這樣坐著,一直盯到了晚上。

夜色朦朧,像是一層黑紗,緩緩籠罩在了小漁村上。

一切都昏暗了起來。

天邊暗淡,沒有星星,隻懸著半輪月亮,月色冰冷,帶著淒淒涼意。

盯了一下午一無所獲,可一到晚上,神色困頓的墨畫,瞬間就來了精神。

他隱隱感覺,似乎有什事要發生了。

果然,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

夜色更深了,村的漁修大多熄了燈,隻殘餘點點暗淡的漁火,點綴著夜幕。

老於頭的家。

假寐的老於頭,睜開了眼。

他四處望了望,見家人都睡了,這才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將裝著“赤水鯉魚"的小魚缸,用麻繩捆著,背在背上,而後佝僂著身子,走出了家門,走進了夜色.

遠處的墨畫,目光一凝,而後也輕手輕腳地,從大樹上走下來,隱匿著身形,與黑夜融為一體,靜悄悄地跟在了老於頭的身後,

夜色中的小漁村,寂靜得近乎詭異。

老於頭佝僂著背,背著魚缸,夜晚看去身形朦朧,像是一隻自河爬出的老河妖

他一直往前走。

墨畫靜靜地跟著。

一直走到村子後麵,一處人跡稀少,無人居住的空曠院子,老於頭這才停下。

院子有一口井。

並是用森白的石頭砌成,月光一照,透著慘白。

老於頭將魚缸放下,解開封口,從中取出了幾條血紅色的,尖牙利齒,魚古怪的魚兒。

跟墨畫夢中的魚兒很像。

墨畫雖不是漁修,認不清具體品種,但卻知道,這絕非鯉魚。

老於頭將這幾條血紅小魚,恭恭敬敬丟進了井中,而後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虔誠道:

“河神大人在上,老於頭還願來了......

“多謝河神賜福......

老於頭又磕了三個頭,感激道:

“那日風浪大,老於頭我半截身子已經栽河了,差點就沒命了,好在幸得河神庇佑,逢凶化吉,我還是活了下來,也抓到了那一尾,極品的黃金蓮花三色鯉......

“有了這尾魚,我那兩個小孫兒的前程,就有著落了,我們這一家子,也終於有人,不用一輩子風來浪去,拿命去討生活了.....”

老於頭歎氣,“隻是,後來這魚差點被人搶了,不過還好......“

“好在又有一位'小貴人,出手相助,打退了王家的狗腿子,還買了我的魚......“

“這位小貴人,是好人啊,老於頭我運氣不錯。"

“不過想來,這些都是托了河神大人的福,是河神大人,引導這小貴人來救我的......"

老於頭又磕了幾個頭,而後合掌道:

“之後老於頭也沒其他心願......隻求河神大人保佑,保佑我那兩個小孫兒,能順順利利,拜入宗門.......

“不求大富大貴,修道有成,但求能謀個營生,不再與這風浪、水妖打交道,平平安安過一輩子,老於頭就死而無憾了.......

“河神大人,您要什,我都可以給您。”

“求求您了......"

“這‘血紅魚',我一定好好養,等養肥了,養大了,我再獻給您......

老於頭說完之後,井中突然傳來水聲,還有淡淡的猩紅色,一閃而過,之後一切平複。

仿佛是什東西,享用了祭品。

魚死了,血融進了井水。

墨畫一怔,猛然間恍然大悟。

是井水!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話,整個小漁村的修士,都吃著這一口井。

老於頭把這血色小魚丟進井,汙染了井水。

小漁村的漁修吃了井水,就等同於所有人,全部被邪神汙染了。

而自己......是在老於頭家,喝了井水熬的魚湯,這才會被邪神的邪念汙染識海了。

從而在子夜時分,不由自主地沉浸在邪神編織的,苦痛的噩夢......

不,不是邪神“編織”的噩夢......

墨畫看了眼不停磕頭的老於頭,心中晴歎。

應該是小漁村中,所有窮苦的漁修,根據自身的親身經曆,共同“編織”的噩夢......

老於頭向井中,獻祭過血色小魚後,便重新封好魚缸

魚缸還有一些魚還沒養好,過些時日,精心養好之後,才能拿來投入井中。

事情辦妥後,老於頭起身欲走,卻忽然聽到寂靜黑夜中,有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於大爺......

老於頭猛然一驚,嚇得腳底打滑,摔在了地上。

待他掙紮爬起,目光驚惶地四處看去,便見不遠處的黑夜中,緩緩浮現了一道小小的人影。

這道人影很熟悉。

借著清冷的月色,老於頭這才發現,這道人影正是前些時日,幫自己擊退王家修士,還買了自己三色鯉的“小貴人“。

隻是此時,這位小貴人,不再是一臉和氣可親的模樣。

月色照在他的臉上,一片冷白。

他的眼神,也有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老於頭回頭看了眼水井,又看了看眼前的墨畫,聲音有些顫抖,“你,小兄弟......你都看到了?”

墨畫緩緩點頭。

老於頭麵色掙紮,忽而哀求道:

“求求你,千萬別說出去......

墨畫沉默不語。

“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老於頭驚恐道,“不然,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我那兩個孫子,前途也都沒了,我也會被河神大人責罰......

“求求你....

墨畫仍舊不發一言。

老於頭又哀求片刻,見墨畫無動於衷,心中漸漸湧起戾氣,眼睛不知何時,變得一片血紅,說出的話也有些扭曲,不像是人聲,更像是魚妖的叫聲。

他失了理智,神色猙獰,猛然間向墨畫撲殺而去。

“不答應我,我要你死!”

隻是剛撲到墨畫麵前,見到月色之下,墨畫悲憫的眸子,老於頭陡然又是一激靈。

一幕幕記憶浮現在腦海。

墨畫替他畫陣法,幫他趕走仗勢欺人的王家修士,還花大筆靈石買了他的三色鯉......

老於頭眼中的血色漸漸消退,麵上戾氣退去,隻剩下無可奈何的愁苦。

他緩緩跪在墨畫麵前,老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求求你了......

他不停磕頭。

生活的困苦,逼得他隻能跪下,隻能不停地碴頭,不停地哀求......

墨畫心中酸澀,歎了口氣道:“我答應你。”

老於頭一怔。

墨畫緩緩道:

“我可以不說出去,但是你得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

“誰教你養這種血色小魚的?"

"又是誰告訴你,養這種魚,就能心想事成,無災無禍的?"

老於頭怔忡片刻,哀求地看了墨畫一眼。

墨畫道:“我說話算話,你告訴我,我就不說出去,否則的話......

墨畫目光之中,透出一絲冰冷的鋒芒。

老於頭心中一悸,這才想起,當日王家兩位築基,數位煉氣聯手,尚且被這小公子,殺得落花流水。

自己這個漁修,不擅長廝殺的道法,更不可能是這可怕小公子的對手。

老於頭深深歎氣,無奈道:“好,我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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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4-4 14:38:32
第六百八十七章 神道(為盟主太上大羅天仙萬壽帝君加更~)


老於頭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道:

“這個方法,叫河祭化災之法',是一個路過的漁修告訴我的......

“那日我在河中捕魚,船不知為何突然沉了——大抵是撞到了河底的礁石,或是碰到了某類水妖的尖角吧......"

“在河中沉船,因此送了性命的漁修,我這輩子不知聽過多少。”

“當時我心中一慌,便拚命往岸邊遊,可剛遊到一半,就被水妖盯上了.....”

“就在我以為,我就要命喪煙水河的時候,一個路過的漁修,擊傷了那水妖,硬生生拖著我,遊到了岸邊......

“我這才保住了一條性命......"

老於頭歎了口氣,至今還心有餘悸。

墨畫目光一凝,問道:“那個路過的漁修,是什模樣?"

老於頭想了想,“是個慣常下水的,水性極好,皮膚通白,像河的白魚一樣,眉毛很淡,模樣怪怪的,但看久了,也覺得他慈眉善目......

墨畫目光微沉。

過江龍......

“然後呢?”

“然後......老於頭沉吟道,“我對他感激不已,說要報答他,他卻擺擺手,說什......哦,都是水謀生計的,落難了就該互相幫助,舉手之勞罷了,不必客氣."

“好人啊......老於頭歎了句,而後道:

“我便請他喝酒,雖是劣酒,他倒也不嫌棄。“

“酒過三巡,說得投機了,便聊了些漁修的苦處,他說他無父無母,無兒無女,孤苦一人。"

“我說我剛好相反,我一大家子人,但都注定了,過一輩苦日子,沒什奔頭。"

“我兩個孫兒,靈根倒是不錯,但根本沒靈石供他們修行。

“是我這個做祖父的沒用,拖累了他們的前程。"

老於頭說到這,神色自慚,而後搖了搖頭,繼續道:

“那漁修聞言,欲言又止,本想開口,但忍了忍還是沒說,隻自顧自喝酒。”

“但他這番猶豫,被我看出來了,我便跟他說,有什話直說便是,不必有顧慮。”

“他隻顧搖頭,我追問再三,他才歎了口氣,跟我說了這個河祭化災'的法子。"

“他說這個祭祀之法,也隻是他從一些老修士嘴聽過,有沒有用,他也不知道。"

“那漁修說,這世間有一種血魚,需身心虔誠,以血養之,待其口齒裂開,魚第化作類人的手腳,便丟進井,供奉河神,若得河神庇佑,可以心想事成......"

“我覺得蹊蹺,想不明白,為什要身心虔誠,要用血養,既是供奉河神,為何不丟河,要丟井......

墨畫好奇,“那漁修怎說?”

老於頭皺眉道:“那漁修說他也不知道,這個古法子傳下來,就是這樣的,一點都不能改。“

“他說既是祭祀河神,那這就是河神的講究,我們人類修士哪知道......

“我有些猶豫。"

“他便問我要不要用?他還說,也不是所有人,用了這個法子,都能得到河神的庇佑,不過姑且試試罷了......"

“若是我真想用這個法子祭“河神',那他看在交情上,可以為我弄來‘血魚',靈石就不用給了,請他喝酒就成。"

“靈石寶貴,但這種酒,反倒不值錢。“

“我心想,試試便試試,就算不成,也不過賠點酒錢,算不了什。“

"更何況,這位老兄可是救了我的命,也犯不著再來害我。"

“他跟我說這多,也是一片熱心,為了我好......"

墨畫聽著眉頭直皺。

老於頭不知內情,隻自顧自歎了口氣,看向墨畫,“小公子,之後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老於頭有些感慨:

“我照做了,我得到了河神的庇護,我抓了一尾三色鯉,賣了八千靈石,我那兩個小孫兒,也有了前程......"

老於頭說到這,忽而神色驚恐:

“但是這種事,千萬不能泄露,否則會引來河神的怪罪,一切的福報都沒了。

老於頭目光哀求地看著墨畫:

“小公子,算老頭子我求您了,您行行好,就當什都沒看見吧.“

墨畫神色複雜,心思微動,點頭答應道:

“好,我不說出去。"

他沒想著勸老於頭,也沒試圖向他說明,所謂的河祭,都是假的,他祭拜的河神,也根本不是河神,而很可能是尊邪神。

但這世間,愚信之人是勸不了的,說了也是白說,他不可能聽的。

墨畫不浪費這個功夫,他隻道:

“這件事,我不告訴別人,但你的魚不能再養了,也不能再在井水祭神了......

老於頭麵色糾結。

墨畫就用了一個,便於他理解的理由道:

“貪心是會惹得河神責罰的。"

“你得河神的賜福,已經夠多了,若是繼續獻祭,求取無度,反而會觸怒河神,招致災難......”

老於頭一聽,果然神色驚恐,連連點頭道:

“對,對,小公子說得對!"

“不能太貪心,已經夠了,我運氣已經足夠好了,若是再貪心下去,怕是會出事。”

墨畫點頭。

老於頭長舒了一口氣,誠懇對墨畫行禮道:

“多謝小公子提點。”

墨畫微微頷首,“好了,那我走了,你就當我沒來過。"

說完墨畫幹淨利落,轉身就離開了。

老於頭神情有些恍惚,他這才開始思考,這位小公子為什這晚出現在小漁村?

他到這,究竟是做什來的?

老於頭想不明白,但他轉念一思索,覺得這大概也是河神的旨意

河神讓這位小公子,趕走了王家修士,還買下了自己的魚,實現了自己的心願,讓自己的兩個小孫子,有機會拜入宗門。

如今應該也是河神,讓這小公子來點醒自己,

做人不能太貪心。

老於頭深深點頭,回頭看了眼水井,便背上自己的魚缸,轉身離開了。

老於頭走後,水井周圍一片空寂,沒了旁人。

過了片刻,一道小小的人影又微微凝結,身影顯現,正是墨畫。

他把老於頭哄走了,又隱身悄悄回來,來到了水井前。

這口水井,墨畫白天看到過,但並沒有留意,沒想到蹊蹺就出現在這口井。

墨畫趴在井口,往井瞄了一眼。

井黑洞洞一片。

墨畫放開神識,往水井深處探去,不一會兒,便察覺到麵有水,水若隱若現,有幾條血魚。

再往深處,就混混沌沌一片,什都感知不到了。

“邪神就藏在這井水?"

“怎藏的呢?”

“寄宿血肉?構建祭壇?還是井水沉著邪神的布道神像?”

“但是這也不對啊......”

墨畫皺眉,“若邪神就寄宿在井底,那全村的漁修,肯定早就被邪神汙染了,哪還需要騙老於頭養魚,來散播‘瘟疫'一般的邪念......

“而且,如果邪神就在井底,自己肯定早就發現了。”

墨畫眼眸之中,黑白兩色一閃,詭算和衍算並用,向井中看去。

井中的確有血霧浮現,但卻很淡。

比起那日,自己尾隨過江龍,進入小漁村時,以天機衍算所窺見的猩紅血霧還要淡。

這是不可能的......

而且以墨畫對邪念類存在秉性的了解,假如邪神,或是邪神的某具神骸,真的就寄宿在井底的話,它現在肯定已經迫不及待地鑽出來,桀桀狂笑著要吃掉自己了。

“邪神......到底藏在哪?”

“這口井,到底又藏著什秘密?”

墨畫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沒有頭緒,不由歎了口氣。

神識......好餓啊......

沒東西“吃”......

墨畫又探頭看了看水井,像是個嘴饞了,想喝“魚湯"的孩子,忍不住想道:

“要不......跳進井看看?”

這個念頭剛浮起,就被墨畫按捺了下去。

自己神識是強,但肉身可是很弱的。

孤身跳到井,若是碰到邪祟,哪怕是碰到邪神,自己也能應付幾下,但若碰到凶悍的水妖,可能一個不注意,小命就沒有了。

不值得冒這個險。

但墨畫又很想知道,井底到底有什。

他暨著眉頭,想來想去,忽而眼睛一亮,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小玩具”。

墨畫立馬翻開儲物袋,從麵取出一隻“小老虎”。

這是一隻傀儡,是傀老曾經特意為他雕刻的,麵還被墨畫畫上了靈樞陣,可以由他神識操控,自由行動。

小老虎虎頭虎腦的。

墨畫看著,還有一些懷念。

自從進入乾學州界,他就很久沒用過這些“小老虎"了,此時要去井底探路,剛好可以試著用一下。

不過小老虎是木頭的,會浮在水上。

墨畫想了想,拿了幾個鐵塊,綁在了小老虎身上,而後便將它丟進了井。

“撲通”一聲。

小老虎落水了,而後被鐵塊壓著,緩緩向井底沉去。

井底昏沉,神識感知不清。

小老虎也不會“遊泳”。

墨畫隻能盡力以神識,牽引著小老虎,劃拉著爪子,在井底緩緩挪動。

他也不需要,小老虎偵查得有多仔細,隻要確定井底,有沒有危險就行。

小老虎劃拉半天,挪動了一點距離,忽而身子一顫,似乎被什東西撞了一下。

墨畫心中一凜。

而後井傳來沉悶的,但激烈的,“劃拉劃拉”的水聲。

似乎有一群魚,在激憤地遊來遊去。

不到片刻,墨畫就覺得小老虎被什東西吞掉了,而後氣息徹底消失了。

墨畫一怔,而後心生慶幸。

“還好沒貿然下去......"

但自己的小老虎......丟了一個......

墨畫多多少少有些傷感。

“井底究竟是什東西,吞掉了自己的小老虎?"

墨畫皺眉,忽而想起了,自己做夢那晚,識海中那個由邪神意念化作的,尖牙利嘴,雙目凶戾,魚第化腳,直立而行的血色魚妖。

墨畫心隱隱有了猜測。

這些血魚,丟在井,恐怕是用來養“蠱”的。

它們吸收人血和願力,在井水中互相吞噬,最終會進化成一隻大號的,盤踞在深井之中的血色魚妖。

這隻魚妖,就是邪神汙染的“媒介”。

此時它還不強大。

但一旦喂養得多了,等它不停吞噬,不停壯大後,整個井都會化作汙染源,通過井水,汙染周遭。

而整個漁村,也都會成為邪神蔓延的“溫床”。

墨畫心中有些沉重,同時仍舊很困惑。

若是如此的話,那這口井,隻是邪神布道的“媒介”,而非邪神的本源。

這些魚,不可能是邪神。

邪神的本體,究竟在哪?

墨畫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

假如自己是個“小邪神”,又或者是為了邪神,虔心布道的“神仆”,必然不會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

這也就意味著,不會把布道的媒介,和邪神的根底,放置在同一個井。

邪神的本體,要隱蔽,而且不為人知,不容冒犯和褻瀆。

布道的媒介,同樣要隱蔽,但是要廣為傳播,如同井水一般,汙染信徒。

兩者要有關聯,但又不能完全隔絕。

“這說的話,這個井很有問題......

邪神的秘密,很可能就藏在井,因為除了這口井以外,方圓十,再沒有其他邪神出沒的蹤跡了。

“但秘密到底是什,又藏在哪,是怎藏的?"

墨畫撓了撓頭,有些費解。

井底危險,自己去不了,但是井外麵......

墨畫又圍著井口繞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其他蛛絲馬跡。

一點線索都不給。

墨畫心中歎道:“邪神布道之事,真的是詭譎難測......”

但他不甘心,將水井附近,又翻找了個遍。

可直到東方發白,將近破曉,還是一無所獲。

墨畫歎了口氣,隻能暫時放棄。

他又隱身,悄悄離開了水井,而後徑直來到村口那棵熟悉的大樹上,爬上枝頭,繼續耐心觀察。

“我就不信了,抓不住你的小尾巴......

墨畫盤腿坐著,有些生氣。

朝陽升起,小漁村一如往常。

墨畫就這樣盯啊盯啊,又從早上,盯到了中午,而後眼睜睜看著小漁村內,家家炊煙升起,喝著魚湯。

墨畫心情有些複雜。

這些魚湯......喝不得啊......

喝得越多,被邪神汙染得越重。

但他現在也沒辦法,沒辦法提醒,更不能打草驚蛇,隻能先設法查出邪神的根底,看能不能從根源上,找到解決的辦法......

墨畫歎了口氣。

正唱歎之際,墨畫眼角一瞥,忽然一愣。

他發現了一個熟人......

滿臉絡腮胡,肌肉虯結,膚色暗沉,看上去像是個精通水性的大漢......

正是換了馬甲的過江龍!

墨畫眼睛大亮。

總算讓自己速住了!

在小漁村消失了數日的過江龍,終於又重新出現了。

此時正是午時,過江龍背著魚簍,作漁修的打扮,旁若無人地走在小漁村,也並沒有人懷疑他。

過江龍在村,漫無目的地饒了一,似乎是在查看漁修們的狀況,又似乎是在物色著什。

尤其是路過老於頭家時,目光更顯深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之後他便背著魚簍,離開了小漁村。

墨畫連忙跟上,就發現過江龍離開漁村後,走到煙水河邊,直接一個猛子,紮進了河。

之後他就像一條大黑魚,在水底肆意遊動。

墨畫神識強,而且研究了白浪訣,熟悉了白浪身法,和驅水避妖之法,神識更與煙水河,有了些微的感應。

過江龍看似沉在水底,但一直都處在墨畫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任何舉動,都被墨畫看得一清二楚。

而過江龍,顯然還毫不知情。

墨畫就這樣,一直盯著,過江龍也一直遊著,眼看天色漸黑,墨畫心中有些著急了。

旬休兩天,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到了晚上,他就必須得回宗門上課了

可都跟到這了,萬一錯過,斷了線索,以後未必有這樣的機會了。

而且邪神之事,宜早不宜遲。

墨畫咬咬牙,便給顧長懷發消息:

“顧叔叔,我有重大發現,替我向宗門請一天假!"

顧叔叔是道廷司典司,他替自己請假,比自己請更有說服力。

自己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過江龍,還有小漁村邪神的秘密,都給扒出來......

墨畫目光堅定。

之後過江龍就跟之前一樣,在煙水河,悠哉悠哉地遊來遊去,期間也抓了幾條魚,直到天色漸黑,他這才上了岸。

上岸之後,他仍舊和前些時日一樣,取出魚簍,裝著自己捉的幾條死魚,背著往小漁村去了。

墨畫輕手輕腳跟著。

進了小漁村,過江龍警惕地左顧右盼之後,仍舊和那日一樣,走同樣的路線,拐進同一個窄巷,之後就直接消失了,

墨畫眉頭微皺。

但這次,他心大概有數了。

夜色漆黑,月光涼涼的。

空中的氣氛,漸漸有些壓抑。

墨畫踩著小漁村內,微微濕潤的地麵,聞著越發濃重的魚腥味,徑直向村後麵的那口水井走去。

到了水井前,墨畫眼眸微亮。

果然,過江龍也在這!

墨畫輕輕走上前去,就發現過江龍將魚簍放在一邊,而後從懷中取出一支筆,一方硯

筆毫是黑的,似乎用人的頭發做成。

硯是白的,森然如骨,研墨片刻,竟有鮮血流出。

過江龍以人毫之筆,蘸著骨硯中的血墨,在水井周圍,畫著一種極其特殊,古拙且隱晦的紋路。

墨畫見狀,心中一凜。

“這是......邪道陣紋?”

這過江龍,竟還是個陣師?

邪異的水井旁,過江龍目光虔誠,神色謙卑地畫著血色的陣紋。

墨畫就在一旁,偷偷看著。

隨著陣紋越來越多,水井內的氣息,也越發詭異。

終於,當過江龍將陣紋,全部畫完之時,水井猛然一顫,而後似乎因果逆轉。

這口水井,在墨畫的感知中,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一股極其濃烈的,帶著腐臭的魚腥味,撲麵而來。

詭異的猩紅血霧,自井中湧出,逐漸向外彌漫擴散,最終籠罩了整個小漁村。

就仿佛是,這個井的“封印”,被打開了......

墨畫心中震驚,他看著井邊的陣法,目光凝重。

這究竟是......什陣法......

競能將邪神的氣息,封在井底......

墨畫眉頭緊皺,苦思不解,忽而一個念頭浮現在心頭。

“封印......”

墨畫瞳孔一縮。

這莫非就是,黃山君口中所說的,近乎失傳的......

神道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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