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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大圭白璧男兒事,小酌青燈兄弟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南小風
伯爵府裡。
風吹小池漣漣水,團團荷葉相交疊,荷香飄來,給院子添了幾分清氣。
時值傍晚,裴少淮正扶著妻子閒庭信步,見了荷間此景,想起少年時與少津、言成在荷池邊上玩飛花令喝酒,一時興起,忍不住吟了兩句:「昔年青葉初露水,小荷尖,猶半捲,共爭朝夕長。」
楊時月並不知丈夫以小荷尖尖喻何人,但聽出了閒逸中帶些思愁,故應道:「今日疊疊如青錢,迎晚風,遮雲雨,同立清池邊。」
裴少淮一詫,笑問妻子道:「你知曉我在說少津和言成?」
屬實是歪打正著了,楊時月搖搖頭,笑應道:「我不過是把見到的荷池景念出來罷了,若這麼碰巧對上了,只能說明官人與他們的關係清得如水如荷,不管怎麼對、用什麼詞句都是好的。」
楊時月又問:「算時日,他們也應快到了罷?」
裴少淮點點頭,道:「就是這幾日了。」輕扶著時月的腰,道,「再走一會兒?」
楊時月不挪步,道:「不成,官人也要為我吟一句。」
「嗯,為夫想想,還真有點難……」裴少淮佯裝皺皺眉,又會心逗了逗妻子,才道,「團團青傘映紅妝,與荷花,高低襯,花葉長相見。」
夫妻二人嬉笑小鬧著。
夏末秋初的時候,趁著最後的幾陣南風,裴少津、徐言成和林氏的船隻終於要到京都渡口了。先一日到的是林氏的三條貨船,滿滿當當全是精挑細選過的物件,張管事領人在渡口邊卸了半日才搬完。
裴少淮不長進地暗想,他和老爹的俸祿,恐怕不及娘親碼頭邊上的一個鋪,這家裡頭,最闊氣的當屬母親。
翌日,裴少淮特地告假半日,與姐姐、姐夫們一同到渡口邊等待船隻,迎接少津他們從太倉州歸來。
渡口邊蘆草一片鷺鳥驚飛,官船前面的虎頭繞過河灣率先露出來,隨著船隻慢慢靠近,河上薄霧散去,眾人便看到少津和言成站在船頭上已迫不及待揮手。
明明是一路勞頓,卻精神頭十足。
船隻停靠,船橋搭起。
「大哥,大姐,三姐,四姐……和姐夫們!」少津一口氣喊道,一邊快步走過來,與少淮相擁。
雖與大哥同歲,但少津還未科考完、還未入仕入官,顯然多幾分青澀的青年書生氣。
徐言成亦上前與裴少淮相擁,有些生拗地喊著少淮的表字:「伯淵。」
「大外甥!」裴少淮的一句話立馬幫言成找回了昔日的感覺。
裴少淮見到林氏從船裡出來,連忙上船橋,扶著娘親下船。
「娘親,慢點。」
再聚京都,家人們歡喜之餘,又不免抹淚,殷殷說著心裡話。隨後,一大家子各自上了馬車,往裴徐兩府走。
……
伯爵府中,林氏雖很想見時月,卻忍住了,亦不讓時月到朝露院來請安,她對少淮道:「她懷著身子要緊,不能染這一路的勞頓,等我歇幾日再去見她。」
又道:「娘親這邊沒什麼事了,你快回去陪時月罷。」催少淮回自己的院子去。
裴少淮才出朝露院,便遇見了少津步履匆匆,似是打算出門。
只見少津已經梳洗過,換了一身水紋色的圓領衣袍,左肩上繡著些錦雲,右手提著八寶食盒,擦得光亮。
翩翩風度小郎君。
裴少淮原想打趣弟弟一番,但想到小情侶兩年許未見,便作罷了,只望著弟弟快步出門的背影,登車離去。
幾日之後,林氏見了楊時月,婆媳二人閒敘,很是怡然,林氏看到兒媳偏大些的肚子,關懷問了許多。
等到回到朝露院,林氏才露出些擔憂之色,她同申大家的說:「婦人生子本就凶險,時月一回生兩個,更是艱難,不得不叫人憂慮。」她托腮思忖了片刻,又言,「生兩個與生一個必有許多不同,還是要多方打聽,找幾個牢靠的穩婆。」
申大家的寬慰林氏道:「夫人先莫急,我瞧著楊府那頭好似早有準備,說不定過兩日楊夫人就上門與夫人商量了。」
「此話怎講?」林氏問道。
申大家的這才娓娓道來。原來,自從確定楊時月懷的是雙生後,楊府那邊隔三差五便會派兩個衣著不凡的婆子過來,探探胎相、胎位,問問平日飲食,還一一登記在簿子上,從側門進又從側門出了,從不留夜也不驚擾到裴家人。
如今月份大了,這兩個婆子來得就越勤了,隔日就會來一趟。
林氏聽聞那兩個婆子識字,更心安了幾分。
果不其然,三日後,楊夫人攜禮上門。
知曉裴家門風清正,無需過多贅言,楊夫人略寒暄幾句便轉入正題,她謙虛道:「月兒嫁到伯爵府以來,親家處處待她好,事事都是思量周全的,只是月兒隨我,體質與尋常婦人有異,頭一回便懷了雙生,有些事我便斗膽越俎代庖了,還望親家見諒。」
「親家此話見外了。」林氏道,表明了自己的心跡,只希望時月能平平安安生下兩個孩子,旁的什麼都不重要。
楊夫人一五一十透底,道:「平日裡過來的兩位婦人,不是尋常的穩婆,更不是什麼僕人嬤嬤,論起輩分來,月兒當叫她們一聲大姨母。」
都是楊夫人族系裡的人。
林氏微微詫異。
原來,楊夫人族中女子體質有異,易懷雙生,祖輩們為此吃了不少苦頭,稍有不慎便是殞命。所謂久「病」成醫,族內女子一代代把經驗積攢下來,希望幫助後來人順利挺過鬼門關,一代代長輩為後輩接生,「穩婆」這個位置便在族內傳承了下來。
這些都是族內才知曉的事情。
楊夫人說道:「如今月兒身子月份大了,雙生發動得又急,我便想讓兩位老姐姐住到裴府來,方便關照月兒。她們會限著月兒吃補品,親家千萬莫覺得她們在苛待月兒。兩個小的在裡頭玩鬧,容易胎位不正,她們每日也會探一探、把一把。」
林氏一口承諾道:「伯爵府必會待她們如上上賓,不會干涉她們對時月的任何安排。」
她作為婆婆,哪怕再疼愛時月,又怎比得過楊夫人呢?
有了林氏這句話,楊府這才把人送過來。
……
關於五個開海點,裴少淮最終定下,上稟皇帝,從南到北依次為廣東廣州、福建嘉禾嶼、浙江明州、山東登州、河間府天津。
隨著時月的肚子越來越大,裴少淮稍緩官府公務,每日酉時前必登車歸家,翰林院、六科的當值都找同仁暫替著。
婦人生子不易,時月懷了雙生,裴少淮心裡是有擔憂的,尤其想到這是自己的妻兒,這份擔憂更甚。
裴少淮從不在妻子面前顯露擔憂,害怕影響到時月的心態。
四姐裴若英這段時日也回來得勤一些,一來是給弟媳把把平安脈,二來是把反復提純過的烈酒給裴少淮。
英姐兒說道:「正如弟弟所猜想的那樣,婦人生產時所用的布褥,若是提前潑灑過酒萃,產婦則不易患熱毒。」
古人生子如過鬼門關,一怕胎位不正難產,二怕產後患熱毒,尤其是春夏時產子。
英姐兒敢說這樣的話,說明她已用酒萃救過不少人,正在一點點發現這裡面的門道。
「謝過姐姐。」裴少淮接過酒萃,有了此物,心中又更安穩了幾分。
隨後,裴少淮親自布設了產房。別的府邸布設產房,是為了規避穢物,裴少淮布設產房卻十分用心,處處做到乾淨整潔。
先上上下下清掃過,再每日用酒萃噴灑一遍、通風透氣。所有布褥先放入鍋中煮了一遍,再噴酒萃,晾乾備用。
生產時所用到的器具,一應也都用酒萃擦拭過。
……
八月秋風來,本應是慢慢變涼的過程,今年卻直接來了一場寒。
京都城內到處都是赴考鄉試的學子,桂花香起,又是一年秋闈時,一試定前程。
裴少淮無心關注今年的秋闈,因為楊時月的肚子估摸著該發動了。
他照例每日睡前與兩個小的說說話,每回說完話,把手掌置於肚皮上,總能感覺到他們在調皮蹬腿。
那小小力道的一踢,隔著肚皮傳到裴少淮的手掌心裡,就好似自己今晚說的每一句話都得到了回應。
慈愛油然而生。
深夜裡,小夫妻和被躺下,楊時月無睡意,便找裴少淮說說耳畔話,她問道:「官人想好給他們起什麼名字了嗎?」
「大名還不急,我給他們想好了小名,不管男孩女兒都能用。」裴少淮應道。
他不是沒想過大名,只是沒想好。
勳貴人家一般不起小名,但裴少淮想給孩子起小名,也沒什麼。
「是什麼?」楊時月問道。
「宋時黔安居士有句吟誦立春的詩,春喻新生,道是『試問淮南風月生,新年桃李為誰開』,你看,淮和月之間是『南風』,取此二字,大的便叫小南,小的叫小風,你覺得如何?」裴少淮道。
其實他自己也是臨時起興,想到一句詩便杜撰了兩個小名。
「小南,小風,若是小的是個女孩,還叫小風嗎?」楊時月問道。
「為何不能叫?」裴少淮反問,又用歡脫的語氣道,「怕女孩子家家像大風一樣刮來刮去,太過調皮,不夠安靜?不怕不怕,咱們這麼大的府邸,夠她刮來刮去的……」
楊時月被逗得咯咯笑,答應道:「那就依官人的意思,叫小南和小風。」
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笑動了胎氣,話剛說完,緊接著便是「哎呦」一聲。
裴少淮警惕,立馬側過身關心問道:「是他們調皮,又踢你了?」
「不像。」楊時月應道,又是哎呦一聲,自己也警覺,道,「恐怕是要發動了……」
雙生發動得急,向來是不按日子來的。
裴少淮想起兩位「姨母」叮囑過他,真發動了也不要急,他一急,妻子便也會跟著焦急。
裴少淮穩穩起身披上衣服,掌了燈,扶楊時月坐起來,道:「兩位姨母說,發動後可以吃頓香的,不再管著你,你先想想要吃什麼,我去叫人。」這才出門。
很快,整個院子亮了起來,上下有條不紊,忙而不亂。
兩位姨母過來看了看,淡定說道:「確實是發動了。」
她們扶著時月往產房走,一邊寬慰時月道:「兩個孩子胎位都正,個頭也不大,你放心,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
看到大家不慌不亂的,楊時月忍著陣陣襲來的痛楚,卻覺得莫名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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