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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三人荒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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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28

  面對皇帝的質問,琪琪一點也不緊張,「雖然梅里埃一戰後兩大帝國的論調相當一致,都說是路德大獲全勝,但從幾年後雙方公布的一些數據來看,路德只能算是慘勝。」

  她惋惜地嘆口氣,「真是可惜。本來勝券在握。就因為幾個祿蠹頑固愚蠢,只顧私利,白白多損失了十二萬精銳士兵,這還沒完,梅里埃大戰兩三年後,帝國有共計八艘米諾級大型遠航戰艦陸續退役——實際上,恐怕不是退役吧?而是戰損太大,無法再使用了。」

  她看看皇帝陰沉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的一點也沒錯。

  「犧牲的軍士中有多少是擁有五年以上士官經驗的中低層軍官?」

  她提出這問題後又自己回答,「路德軍方的規矩一般是,新兵入伍第二年擢升優秀者為下士,也就是見習士官,想要將軍人作為終身職業,由下士升士官這道坎是最難跨越的,平均需要四到五年,也就是說,培養一個士官,從新兵開始選拔,再經過層層考較,至少需要六到七年。但在梅里埃戰後兩年,下士升士官的考察期縮短至三年到四年,雖然官方一直沒公布究竟有多少名士官以上的軍官在此一役陣亡,但我看了接下來幾年的徵兵記錄和尉官、將官的提拔記錄,估計可能在一千名左右?真是可惜,一千名,就這樣失去了。這些人將來會成為帝國軍隊的中樞,其中也許會有不輸於戴鵬、鄒預甚至維熙的齊盛之類的名將。」

  這時皇帝的臉色已經不能單純用陰沉來形容了,簡直陰得要滴出水了,可琪琪還在繼續分析,「哦,還有軍醫。損失得也很厲害吧?所以之後帝國一直在大力扶植『戰地智能軍醫』的科研項目。培養一位優秀的軍醫,所需要的時間、財力,不會比一名士官少,看了帝國軍校醫學院在梅里埃大戰後每年的招生數量,還有適當放低的入學門檻,就不難反推出之前損失的軍醫數量,至少是三百位。」

  皇帝臉上雖然一直還能勉強保持平靜,可心裡痛得無以復加,琪琪說一句,他就在心裡附和,可不就是這樣嘛!衛戍伯爵這夥人再死十次都不解氣啊!朕的困境、帝國的困境就始於梅里埃奇襲啊!

  本來路德能穩賺,結果幾乎五五開。多損失了十二萬多的精銳士兵。最大的損失是成熟的中低層軍官1143名,軍醫329名。還有兩位中將。

  慘勝之後光是撫恤金和善後就需要不少錢,衛戍伯爵和李公爵那一群人居然還貪墨了一部分撫恤金!

  一艘米諾級的遠航戰艦需要八年時間才能建成。這種戰艦可以是一座太空堡壘,一座小型工業化城市,為延綿不斷的遠航戰線充當空間站中轉站,完成補給,可以當戰地醫院救護傷員,可以當戰地工廠修繕衛星和戰備機器,甚至製造武器。

  這一戰損失了多少?八艘啊!

  這之後,先皇才逼得太皇太后和她的家族勢力必須讓步,把衛戍伯爵和李公爵家控制的軍服製造等產業給收購下來,歸為國有控股,同時大力扶植高科技軍工業。

  這些都還好,但是培養人才不僅需要錢還需要時間!不。這些都還不是最大的損失。最大的損失,是我父皇為了扭轉戰局、為了營救我、不使我成為俘虜而親征,受了重傷,英年早逝!但我發誓,帝國的復興會在我手中實現。我會徹底擊敗我們的宿敵維熙,會將它撕裂、分割、大口吞下!

  琪琪也怪同情他的,「要我說,衛戍伯爵等人真是罪該萬死,在他們任職期間,還有主動將比如戰鬥服之類的軍備物資拿給許多雇傭兵團販賣的『傳聞』呢,據說目的是快速充實國庫!唉。當然了,讓我做出國庫空虛的推斷的,是陛下在伍爾芙的局勢逐漸平穩後沒有繼續增派駐兵。是能派去伍爾芙的駐兵已經達到上限了吧?如果這個假設成立,倒推回去,之前我例舉的那些『傳言』和一部分公布的數據就能互證真偽了。」

  她平靜地看著皇帝,「陛下,這究竟是傳聞,還是真的,您一定比我更清楚。」

  皇帝右眼下方的肌肉輕輕抽動了一下,「你分析得真不錯。看來,你很久之前就在關注著帝國的事情了。」

  琪琪行個謙卑的臣子之禮,「我早就跟陛下說過,我對帝都一直很憧憬。」

  皇帝自然不會忘了她上次說「憧憬」是什麼時候,稍微一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是的。皇帝沒錢。所以他只能打讓伍爾芙自給自足的主意。他還希望駐兵之後把伍爾芙經濟盤活,最好還能反哺他的軍事目標。要想快點實現這一點,他還要快速、大量吸納人口。所以他絕不能放過「寵姬紅嵐」為伍爾芙帶來的商機和活力。

  琪琪將手中的寶劍抽出鞘欣賞,明亮劍刃將她無悲無喜的臉照得雪白,她合上劍,抬起雙眸,對皇帝微笑,「陛下的承諾,我收下了。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皇帝悻悻然看她,心裡感嘆,唉,我給她這把劍是為了示恩啊,怎麼,現在,有點我巴結、賄賂甚至是討好她的意思了呢?

  不過,不急。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徹底臣服於我的。

  「我已經選了幾個設計師,他們已經在前廳等著你了。我要盡快看到新房間的設計草圖。」他說到這,挑起鳳目看琪琪,笑得略帶恐嚇感,「你是不是真的對我忠誠,我很快就會知道。」

  琪琪一點也不憷他,也對他微笑,「可是陛下,人類的記憶是非常不可靠的。我們都會不自覺地美化一些記憶。」

  皇帝有點無賴,「我不管。總之,我要盡快看到草圖。你要在八月前搬進來。」

  八月十日是皇帝登基的周年紀念日。這一天是路德帝國的法定假日。屆時帝都和路德各大主要城市還會有慶典,建章宮中還會有晚宴。

  琪琪站起來向皇帝行禮,「是。」

  琪琪的效率很高。

  翌日傍晚,廖珩就給皇帝送來了她在設計師幫助下畫出的房間草圖。

  她選的主設計師是唯一一位擅長手畫草圖的,皇帝一聽這選擇,還沒打開設計的三維模擬就感到有點意外。

  看到三維模擬後就更意外了。

  琪琪設計的——或者該說是她展示給他的她記憶中的臥室是一個幼童的房間,中心是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床上掛的不是帳子,而是擺了一個白色獸皮的小帳篷,將床籠在下面。床前的地板上鋪著獸皮。正對著床有一個壁爐,壁爐之前立著彩繪玻璃隔火矮屏,壁爐上放著一溜大大小小的裝飾品,琉璃小花瓶,金屬盒子,樣子古怪的蠟燭台,什麼顏色都有。牆上垂掛著幾條長短不一的手織長條形壁毯。

  皇帝的第一印象是,很多形狀是隨機且隨型的。窗子,桌椅,床,甚至壁爐,沒有一樣是方方正正的,有的像荷葉上滾動的水滴,有的像放大鏡下的變形蟲或是昆蟲織成的網還是繭,房間牆壁也是有弧度的,不是直白的平面,而是鈍鈍的弧線,鼓出的部分可能隱藏著儲物櫃,也可能是別的什麼電器,凹陷的部分可以放置大花瓶之類的裝飾品,不同時間段的光線投入房間時,這些有起伏的牆壁投射出的陰影部分也會隨之變化。

  「這是什麼風格?」皇帝對建築裝潢沒有涉獵,琪琪的草圖讓他很驚訝也很好奇,他想像了一下自己置身於這種房間的感受,大概是像住在什麼動物的肚子裡。

  按照琪琪的講述畫出草圖和三維模擬的主設計師說,這很可能是奇爾洛克星系的風格。

  奇爾洛克?

  皇帝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個什麼地方。

   一個和兩大帝國的主星領域都很遙遠的星系。很小,很弱,不起眼。但它盛產一種被稱為「次帕鎳礦」的礦石。這種礦石的硬度遠不及帕鎳礦,開採後常常是粉末狀的,但結構和特性與之相似,延展性更好。還具有恆溫的作用。可以用於建築、家具和小巧器物的製作,但無法製造帕鎳合金外骨骼和超輕戰機外殼。

  幾千年前,奇爾洛克星系的居民就認識到了這種礦石的特性。他們用它的粉末混合鍛燒過的泥土和切碎的植物製成夯土建造房屋,製作家具,他們還將一種大海蚌的珠光質內殼打磨成極薄的螺鈿,裝飾在用次帕鎳黏土製作的器物和房屋上,完成品華美異常,耐火防潮,據說可以千年不腐。

  皇帝心中嘆息,原來,她的家鄉在奇爾洛克。所以她畫的房間草圖才有那種曲線型和有機的形狀。

  這個小星系為了保全自己,從五六十年前開始主動成為路德的藩屬國,但同時每年也向維熙送保護費,但最終,誰也沒有真的向它提供保護。

  維熙帝國在獲得了帕鎳戰爭的階段性勝利後擔心路德會研發出使用次帕鎳礦製作軍工武器的方法,突然決定派一支艦隊奇襲奇爾洛克。

  當路德的援軍到達時,這個小星系的五顆行星已經化為了宇宙中的塵埃。

  當然,維熙至今不承認這是他們做的。因為沒有證人。這星系上的人幾乎死絕了。

  從此之後,關於這個星系的一切都變成了歷史資料,它的原住民長什麼樣子,創造過什麼樣的文明?全因為一種具有神奇延展性的金屬成了難以考證的傳說。

  沒想到還有人倖存下來了。

  皇帝想起自己小時候見過一組深紫紅色貼螺鈿的小櫃子,極富異域情調,當時祖母還說過一句,這櫃子沒一個角是直的,好看是好看,但要放在哪兒都不合適。誰知道它們現在在庫房哪個角落吃灰呢。

  他在光屏上畫出那個小櫃子的大概樣子,交給新任的侍從官雷茜,「庫房裡應該有這麼一個櫃子。是奇爾洛克送來的貢品。你派人去找找,如果還有其他的,一併送過來。」他想了想,又說,「要是沒有頭緒,你就去問夏爾。她一定知道在哪兒放著。」她每年都會去庫房清點核對一次。之前他還覺著是她用心,現在想來,分明是無聊透了才會沒事找些事情做。

  七月中旬,皇帝對紅嵐的寵愛達到新的頂峰,他為她在建章宮和夏宮中安排了不止一處固定住所,其中幾間套房,讓人打掉所有原先的裝修,只留下四壁,讓她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裝飾。

  在路德歷史上,為情婦、寵姬在離宮和別院中安排長期固定住所的皇帝在路德歷史上並不罕見。有些情婦同樣出身於貴族家庭,幾乎可以和皇后分庭抗禮,在某些場合甚至會代替皇后出席。

  但建章宮意義非同尋常。

  在紅嵐之前從未有皇帝的伴侶以皇后以外的身份入住,更別說把富有歷史意義的裝飾視作垃圾一樣毫不留情打碎扔掉,讓這位寵姬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裝修了。

  此舉頗招了一些非議。太皇太后尤其不滿。她見過紅嵐幾次,起初並不以為意,甚至還覺得這人還算知道分寸,並沒仗著皇帝的寵愛做什麼過分的事,沒想到驚喜在這兒呢!之前那些在皇宮有固定住所的寵姬、情婦就算不是貴族出身,至少也家世清白,紅嵐算是怎麼回事?一個來歷不明、被人口販子賣了幾道的舞姬?何況寶妃那名聲很好嗎?在那種地方長大的女孩子能做什麼?恐怕從小到大就鑽研一件事——怎麼勾引男人!這種人,怎麼能讓她住進宮廷?還專門為她把有上百年歷史的建章宮中的房間給敲了?

  太皇太后找著機會給皇帝抱怨了一兩次,但皇帝目前未婚,甚至連婚約都沒有,除了說皇帝這麼寵愛一個女人過分了些,很難再找出什麼正當的理由來反對他這麼做。太皇太后的抱怨,也只能是抱怨。眼看著給紅嵐的準備的新房間已經裝修好了!一切齊全,就等著人住進來了!

  太皇太后憋著氣私下去看了看這房間,一進屋子就驚呆了:「這是什麼設計?就沒一條線是筆直的!」

  陪同她的女官忙陪笑道:「怕是時下流行的什麼『自然風』還是『有機風』?我瞧著倒是挺有趣的,有點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的天然岩洞的意思。您想見見設計師麼?他們一定知道更多。」

  老太太擺擺手,看到房間裡的家具,笑了,「虧他還記得這些奇形怪狀的家具。嘿,它們倒跟這房間般配。」

  女官忙湊趣問,「這些家具有什麼來歷麼?」

  「是一個藩屬小星系送的貢品。」太皇太后摸摸一件小矮櫃,嘆口氣,「那時候,皇帝還是個小孩子呢。」

  看到房間裡只有一張小孩子式樣的單人床,藏在一頂小帳篷下面,老太太嘆口氣,「算了。」

  她轉過身向著窗子一邊的暗門走去,看到門上有鎖栓,還笑了,打開鎖栓,暗門另一邊是皇帝的臥室,依舊是那個調調,一色鴨蛋青裝飾,極為素雅,倒和他在其他宮殿的住處一般無二。

  太皇太后這下終於滿意了。

  很快,帝都的人們不再討論皇帝為紅嵐重修建章宮的事了。

  因為這一年的登基慶典上,皇帝讓紅嵐作為他的正式女伴,出席了當晚在建章宮的晚宴。

  不過,盛極一時的寵愛並沒使這位當紅舞姬停下她的巡演。

  盛典翌日,她依舊和寶妃歌舞團按照原計劃前往刊達多星系的主星。

  而在此之前,寶妃完成了敦克星的表演。

  「歷數皇室寵姬,紅嵐小姐的事業心首屈一指。」一家帝都電子八卦媒體在社交平台上這麼評價。

  這則評論在兩小時內獲得了上億點讚。

  紅嵐的事業心確實很強。

  到了九月初,伍爾芙主星的劇院已經修繕一新,她帶著寶妃歌舞團,前往伍爾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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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29

  既然成了歷史上前無來者的寵姬,連在建章宮都擁有了一套專門為她裝修的房間,還作為皇帝的女伴出席他的登基慶賀晚宴,那其他的待遇也得配上這份「恩寵」。

  皇帝的確是沒錢再往伍爾芙派駐軍,也沒錢一口氣打造七艘太空堡壘級別的遠航戰艦,就連自己的登基慶賀也捨不得拿出錢來辦,他給負責的官員的預算跟先皇在位時一樣——那可是六七年前的價錢!陛下您連通貨膨脹率都不管的嗎?負責慶典的官員們想哭。但是呢,給寵姬紅嵐送珠寶、華服、私人飛船這些跟以上那些相比都是小錢,皇帝出手就很大方了。

  有了私人飛船,皇帝又給紅嵐安排了一隊侍衛。

  這隊六人的護衛是從皇帝的私人護衛裡抽的人。只要紅嵐出現在公眾場合,他們就會像一堵黑色的牆一樣站在她身後,頭戴頭盔,手持機槍,穿著黑灰色迷彩制服漆黑軍靴,一聲不出。他們幾乎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印出來的,全是寬肩細腰長腿,就連高度也幾乎無差別,行走起來彷佛一個人和他的五道殘影。

  這隊護衛第一次亮相是寶妃歌舞團到達敦克星後的歡迎儀式上。

  皇帝私人護衛立即引起好事者的興趣,有位女記者想要看看這幾位堪稱帥爆背景牆的護衛是否長了和身材一樣讓人垂涎的臉,紅嵐卻拒絕讓他們摘下頭盔,解釋說她自己也沒見過他們的臉,除了隊長的。並且,他們只聽命於皇帝。她是無權指揮他們的。

  這解釋讓記者們不滿,但很討護衛們喜歡,他們齊刷刷向她比了個致敬的手勢。

  這則趣聞在社交平台傳開後有不少懂行的人說,這些護衛要是真摘頭盔了,怕是會讓人失望了,他們不露臉,是因為他們除了擔任護衛,還執行特勤人物。什麼意思?就跟柯晴手下那幫隨時隨地能混入人群中搞騷亂的特工一個意思。這種人要長得太帥了,走到哪兒都被人注意,還能混入人群麼?而且,他們當中不少還是做過髒活的雇傭兵出身。恐怕不僅醜,還惡。搞不好還有義眼什麼的。

  對這群護衛的熱議和對寵姬紅嵐所受的各種榮寵、還有她搬進建章宮後的皇室八卦引起的熱議一樣,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再次成了大趨勢。

  這些細究起來無關緊要的「熱聞趨勢」,完全掩蓋了皇帝最近頒布的一條關於伍爾芙的特別法案應有的熱度。

  在八月四日,伍爾芙特別法案一號出台。這條法案規定,凡是擁有符合法案附錄中條件的技術的人,不論國籍,年齡,性別,是否有罪案前科,此前是否從事過犯罪活動,參加過有犯罪性質的組織,均可申請伍爾芙的定居權。

  附錄中例舉的技術範圍相當大,包括了科技、藝術、商業、教育、體育、製造業、小手工業、銷售、醫療……還有軍事。也就是說,哪怕是曾經的海盜,雇傭兵,只要能證明自己擁有過硬技術,伍爾芙歡迎你來定居。當然,某些職業的審核要嚴格些。

  這項移民政策在帝都、普多、敦克、刊達多等等繁華地幾乎沒人聽說過,但在帝國的偏僻遙遠的行省,尤其是維熙接壤的地區,以及帝國之外,還有海盜們頻繁來往的地區,那曝光率可高了,就連半地下室酒館的廁所裡都能看到它的電子海報。

  皇帝登基慶典和接下來跨年慶典省下的錢都花在這上面了!

  在內閣和參謀們討論這項法案前,皇帝請來了琪琪說的那位帝都大學人文學院的教授,向她徵求意見。

  他要知道帕鎳戰爭的倖存者在十五年後還有多少,他們主要分布在哪裡?從事什麼?他們當中有多少是有「價值」的。

  答案讓他很驚訝也很滿意。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把這些人口吸引到伍爾芙。

  頒布法案後,皇帝又派人以這位教授的名義邀請各國研究帕鎳戰爭的學者來帝都開研討會。

  他想搜集更多的情報,想看看其他專家在一些細微問題上有沒有不同的見解,他們是不是掌握一些獨家的資料。

  維熙那邊對這些動靜知道麼?知道。但是幾乎毫無反應。

  嚴博達和明丹溪兩派此時正在緊鑼密鼓籌劃一個暫擬為「帝國重大財產保護法」的戰時法案,想要讓所有艦隊遠航時指揮官必須和艦隊主艦進行生物綁定。

  這條法案的核心能簡單解釋為,人可以死,船不能丟。

  皇帝看到密探傳來的法案草稿後第一反應就是:他們又要對不聽話的將軍動手了。齊斕已經除掉了。還剩下誰是不聽話的將軍?

  恐怕只有齊盛了。

  這個答案讓趙拓鬱鬱。

  他沒有見過齊盛本人。

  他們兩人的政治立場截然相反。

  齊盛和他的養父齊斕將軍極力想要讓搖晃的維熙皇權再度穩定下來,他們是他的敵人。

  但他依然尊重他們的選擇和才能,並且,很惋惜。英雄難免死於宵小之手。

  他坐在圓廳會議室中盯著窗外的落日餘暉獨自發了會兒呆。

  帝都八月時還正熱著,要差不多八點左右才會天黑。

  先皇在世時,他常會在完成課業後跑來圓廳找他,坐在這張椅子上能看到遠處的草坪上升起許多條小小的彩虹。

  草坪的自動噴淋系統總是這個時候開始。他和父親都很喜歡這種古老的灌溉系統,像隱藏在地下的小噴泉,一個連著一個,在距離草地一米多高的上空形成一道細細水霧,夕陽照在上面,就會有小彩虹。

  自動噴淋的時間是十分鐘。

  彩虹消失後,他上了棋手論壇。

  棄卒正在和人酣戰,之前的記錄中他連下了幾步堪稱精妙的棋,可對手也不弱,竟然依舊不肯認輸。

  棄卒一見到他立刻申請封棋,急匆匆退出房間。

  他莫名其妙:你在等我?

  他想象中的棄卒猛點頭,但發過來的消息卻說:才沒有!

  不是你幹嘛封棋啊?對手眼看就撐不住了。

  他沒揭穿少年微妙的別扭心理,問:怎麼連著幾天沒見到你?又跟著家人出門了?

  棄卒沒回答。隔了兩三句話的時間這孩子突然問:要是,有這麼一個人……

  趙拓心頭一抖,我的傻弟弟,你等等,這個開頭我好像有點熟啊?他提心吊膽問:你又戀愛了?喜歡上誰了?

  棄卒再次堅決否認:嗐,不是戀愛!你會愛上一塊綢緞或是一塊貂皮麼?

  他一頭霧水:當然不會啊。

  棄卒:那不就得了。有這樣一個人,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一塊光滑美麗的綢緞或是一塊豐潤柔軟毛尖亮閃閃的貂皮,讓我一看就在想像撫摸它的觸感,想我要用最輕的力氣反復撫摸,或是把臉貼在上面用力磨蹭,這算是戀愛?

  唔……

  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

  趙拓笑著回復:你是說,這個人,你對他的欣賞,目前只限於他漂亮的肉身,你想與他顛鸞倒鳳,可能還已經在自己的幻想裡這麼做過不止一次了,但你不想和他有其他糾葛,或者說,你想把和他的其他糾葛降到最低?

  棄卒有點惱火:怎麼給你一說這麼澀情呢?呃,但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騎士:嘖嘖。這話似曾相識啊朋友!這不就是物化他人麼?

  棄卒連忙說:我?物化他人?不不不!我不是這種人!

  騎士:好吧。那你是不打算要真的去撫摸揉搓絲綢和貂皮了?那好,歡迎你。

  棄卒:歡迎什麼?

  騎士:歡迎來到性壓抑的世界。

  棄卒:……我才沒有性壓抑好不好?!我有雙手!還有一堆玩具!

  騎士:如果沒有人和你一起使用你的雙手和那些玩具,在成人的世界,通常認為你仍然處於性壓抑中。

  騎士:接受事實吧。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沒準帝國的皇帝此刻也和你我同處於這個世界呢!

  棄卒試圖反抗,最終只得接受事實,徵求他的意見:那你覺得,我該遵從我的慾望麼?我有預感,我出手的話,他絕不會拒絕的。

  趙拓本想說,那你就上吧!就要把消息發送出去時,他又刪掉了,上次他倒是給了這孩子不少建議,然後呢?

  直接上之後呢?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有求於他?會不會借機生出什麼事端?

  他問:這人跟你什麼關係?

  棄卒說:算是我的上司吧。但是我基本上一個月才見他幾天。

  趙拓心說哎唷這可不好辦,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就是這種有規律的間歇性的見面。分離會將對方的誘惑力擴大,對她的渴望也會隨著分離時間拉長而膨脹,在終於見到她時接連不斷地爆發。我現在就飽受這種誘惑的折磨。

  琪琪說的很對,人類的記憶不可靠,我們的大腦會隨著內心的渴望將某些記憶扭曲篡改。我前天見到她的時候,有幾次差點按捺不住。我凝視她的時候,恍惚間分不清自己的幻想是否真的發生過。這是因為我想要讓那些幻想發生過,或者在即將來到的將來發生……

  棄卒的情況可不太妙啊。

  我是個成熟的男人,尚且會時有煎熬,他這麼個沒什麼人生閱歷的年輕小孩該怎麼辦?

  可對方是他上司呀……

  嗯……要是對方是下屬,那自然得堅守操守,要是上司的話嘛,就算真出了什麼事,道德上的責任也是對方應該負擔更多。但這只是我的想法。壞人多得是。他們可不見得這麼想。

  趙拓想了又想,寫道:還是謹慎一點,先觀察觀察吧。要是貂皮先生想要的不止是簡單的愉悅體驗怎麼辦?要是他想要的,是你不想給的怎麼辦?他會不會糾纏你?他可是你的上司。會不會因此為難你?

  棄卒像是重拾了對人性的信心:他不會。

  趙拓腦子裡警鈴大作,噠噠噠寫了一堆「不可以貌取人」「惡魔要是長得醜了吧唧誰願意把靈魂賣給他們?!他們必然得風度翩翩迷人又可愛!」「你難道忘了上次那個渣男了麼?」……

  可他看看自己的光屏,又把所有字刪掉,重新寫道:聽從你的內心吧。誰知道這段始於絲綢和貂皮觸感的關係後來會變成什麼樣呢?

  孩子樂觀是好事。重新對人性抱有希望更是好事。我雖然擔心,但是不能只嚇唬他。

  棄卒看了他的答案,像是有了決定:好!

  兩人又閒聊幾句,棄卒下線了。

  趙拓卻又發起愁,還有點自責,這位理想弟弟畢竟不是真的弟弟,要是趙碩這麼問他,他才不會持鼓勵的態度吧?唉。但是處處都打擊他,把最壞、最可怕的可能性給他看,好像也不對。

  他怏怏按鈴叫侍從官,「準備晚餐吧。」

  飯菜端上來,皇帝又問,「廖珩呢?」

  雷茜回答:「廖珩男爵今晚有約會。您忘了?」

  「哦。」皇帝更加不快樂了。

  他潦潦草草吃了飯,散步半小時,回到圓廳繼續批閱文件直至午夜。

  他又上論壇看了看,居然有個新人發表了一篇關於卡斯特羅對韋正平棋局的評論,寫得還挺有新意。他把評論轉發給棄卒,又等了一會兒,棄卒的名字一直是灰色。

  不知道小朋友是不是去告別性壓抑的世界了。

  他嘆口氣,去健身房做他的日常體能訓練。

  訓練結束,他一邊擦汗,一邊惆悵地到隔壁新建的較劍場發呆。

  琪琪搬進來之後,他只帶她來過兩次。不知道她有沒有按照他的囑咐每天練習左手劍。

  臨睡前,皇帝問侍衛,「紅嵐小姐還有幾天回來?」

  「八天。陛下。從今天開始算的話還有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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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30

  趙屁大覺得琪琪對他誘惑與日俱增難以抵抗,其實,琪琪也有同感。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雖然趙屁大之前狠狠得罪了她,但是,讓誰看都會覺得這副皮相真是漂亮極了。

  尤其是他專注做一件事的時候。簡直英俊得會發光。

  而且,他好像真的反省過之前那些混蛋行徑了。

  她搬進建章宮的第一晚挺忐忑的,但很快皇帝派人告訴她,他不會住在她隔壁那間房間,就是暗門相同的那間鴨蛋青房間。

  等琪琪見了皇帝,他問她,「我在原先的健身房隔壁改建了一個較劍場,你想去看看麼?」

  琪琪:嗯?這話有些耳熟啊!

  她看著皇帝,什麼都還沒說,他耳廓先紅了,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我什麼都沒說你別誤會」的樣子。

  她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

  他有點自嘲地笑,「我從此是個有污點的人了。」

  琪琪聽了,笑得更歡樂一點。

  健身房設施齊全,隔壁新建的較劍場更不得了,還配了四個和演武堂一樣的AI機器人,它們也各自握著雙劍。

  皇帝換上訓練服,帶著兩把劍跳進較劍場,演示用雙劍的基本要領,認真跟她講解,「冷兵器時代的戰士幾乎沒有不會雙手使用武器的。最差的步兵也要會一手持刀一手持盾。」

  一個機器人依禮和他互相致敬後,四道劍光鏘然而起。

  這場演示,讓琪琪大開眼界。

  她知道他的劍術遠超過自己,但沒想到會強到這種程度。上次在較劍場,他果然是在讓著她。嘿,沒準,打的是用壓倒性的實力讓人折服的主意。

  他回到自己的一角,回首問她,「看明白了麼?」

  她連忙點頭,心裡卻吐槽,明白?明白毛線?你如此炫技,我的注意力早就不能集中了!

  她看到他的汗珠沿著下頜線和喉結流向頸項,消失在訓練服中,心中滿是遺憾,這鬼衣服,領子做這麼高幹什麼?

  他叫她跳上台,詳細教她如何雙手持劍,揮劍時左右手如何配合。

  她還以為他會借機和她有肢體接觸,沒想到他教導她的時候能用語言說明的決不親手指點,糾正動作時決不上手,偶爾會用劍柄或是用劍鞘輕點她一下,表情嚴肅,連站姿都比平時更颯爽,彷佛有根無形的線從他頭頂吊著他,把他全身肌肉都拉得緊繃繃的。

  當他再次垂眼用劍柄敲她手腕內側時,琪琪盯著他的側臉,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我明白這狗皇帝打的什麼主意了!他這種連舞台後台去了都覺得失體面的人怎麼可能搞肢體接觸嘛?他會覺得猥瑣!不屑。

  他打的是明目張膽色誘我的主意。

  哼哼,我才不會上當!

  不過,睫毛真的好長啊……想坐在他高高的鼻樑上滑滑梯……人中和嘴唇之間那個小窩也想捏一捏……

  他絕對是故意的。

  哼。

  不然為什麼來較劍還香噴噴的?這是什麼香水?為什麼會出汗了之後更好聞了?

  不過,你以為這樣我就會上當?你錯了。

  我偏偏就要無視你的美色!

  啊——可惡!我之前竟然沒想到,這較劍的衣服誰設計的?為什麼設計的這麼貼身?連肌肉的線條都能隱隱看得出!

  很快他發現琪琪無法集中注意力,還一臉無辜假裝關心地問,「你累了麼?」

  累?

  老子不累啊!

  你要是讓我幹點別的我一點都不累!

  琪琪心裡這麼說,但卻微微喘著氣點點頭,語氣裡略有委屈,「一下子看了太多,學了太多,腦子一直不停在轉。」

  「哦。」他的兩片嘴唇抿了一下,還有點小小的不樂意似的,「那今天就到這裡吧。」

  各自沐浴更衣後,琪琪故意將頭髮擦得半乾,還帶著點水汽的頭髮垂在樣式普普通通的白色上衣肩頭,有的髮絲還有小水珠,落在白衣上暈開一片,狗皇帝一見她,簡直不敢直視,略和她說了幾句話後,不僅是耳廓,連眼窩周圍也泛起淡淡紅暈。

  你想要用你的美色誘惑我?哈哈。在這方面,你就是個弟弟!我可是擁有十幾年專業培訓的行業,業內翹楚!

  色誘是吧?誰不會啊!

  來啊!互相傷害啊!看誰輸出大!

  皇帝幾乎落荒而逃。

  琪琪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冷笑,看吧,你根本扛不住我的攻擊!

  琪琪一向換了床就難以入睡,這天晚上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房間和床的樣子讓她重拾了童年的安全感,她躺在新房間小帳篷裡的新床上,幾乎一倒頭就睡著了。

  不過,她半夜醒來了。

  她盯著帳篷頂看了好半天,爬起來去找她最可靠的好朋友小雪人,搭配皇帝朗誦的澀文,效果更佳。

  幾波快活後她心情愉悅,跟自己說,這是場長久戰,拉鋸戰,得做好準備。

  這種二人游戲中只有一個人可以當主,必須是她。

  打長久戰的同時琪琪還獲得不少額外福利,不管她的對手本意如何,但他的的確確是個好老師,教的細致又用心,在她去巡演前還特意準備了一套貼合她時間安排的訓練方案。

  就連她的私人飛船上都專門做了一個訓練場。

  老師做到這種地步,真是無可挑剔。

  投桃報李,琪琪在扮演「寵姬」的時候也從不劃水。

  轉眼到了九月,伍爾芙主星的劇場已經修繕一新,琪琪和櫻浮在寶妃做了動員,這一次,我們不是去巡演,而是去定居。我們有家了。我們從此不用再受限於各國的勞工法,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工作,可以用自己的名字買賣房產,想要繼續上學也沒問題。

  伍爾芙目前的狀況確實沒法和帝都比,但是大家都知道,留在帝都,一個無國籍人士幾乎永無可能獲得合法身份。寶妃之前的許多位舞姬都嘗試過,無一成功。獲得伍爾芙的永居權之後,也許可以用這個作為跳板,再去更發達的地方發展。

  寶妃的歌舞伎們,尤其是年長一些的,既充滿希望,又有些擔心。誰不希望有穩定的生活,有做更多選擇的權力?

  可是,伍爾芙真的能接納她們麼?伍爾芙的穩定能夠維持多久?

  蓮清菊凜等小有私蓄的舞姬要操心的事就更多了,她們想趁伍爾芙的房地產還在低點的時候置業——沒有國籍,在像樣點的國家想要買房產都不行!但這可是一大筆錢,一旦花出去,自己的後半生恐怕就要和伍爾芙的未來綁定了。

  琪琪私下跟她們說,「怕什麼?有了戶籍,我們哪裡不能去?只要有了戶籍,我們賺錢的方式可不止是演出費分成了,寶妃現在這麼紅,想請我們做商演、拍廣告、客串網絡劇和綜藝節目的人多了去了!那些網絡劇演員,在綜藝裡當評委的舞蹈老師,難道真就比我們演得好,跳得好?還是知名度和現在的人氣比我們大很多?別忘了,寶妃的歷史可有一百多年!那些藝人,別說他們自己了,他們的經紀公司有這麼久的歷史麼?」

  菊凜她們一直點頭,琪琪說的好有道理啊!

  這幾個大舞姬一定下心,其餘人心裡也踏實了。

  櫻浮還宣布,她會以寶妃歌舞團的名義買下一座大宅子,以後寶妃的人都有所居。不管你是年紀大了被金主拋棄,還是受了傷沒法再跳舞,只要為寶妃服務過就可以一直在這裡終老。還有,以後大家有戶籍了,我們還可以買養老醫療保險退休金——反正,人家有的,咱們也都會有!

  這話獲得一片歡呼。

  舞姬們懷著憧憬激動來到了伍爾芙主星,飛船在港口下降時不免有些失望。

  從上空看就知道,這個地方別說跟帝都跟普多比了,就連陸西伯爵的美琉星繁榮程度都甩它好幾條街。

  但一考慮到主星的房價,大家又心理平衡了。

  以她們的積蓄,恐怕只有幾個大舞姬能在普多之類的地方置產,伍爾芙的房價低廉很多,在普多市郊買一套高層鞋盒公寓的價錢能在伍爾芙市政廣場附近買三房兩廳,或者在離中心區遠一點的地方買一座獨棟小別墅。要是想在伍爾芙星系的其他星球上買房子,恐怕別墅面積能翻倍,還能有個小游泳池。

  而且,伍爾芙從八月起實施的新移民法案中還給了通過審核的新移民以極低利息貸款置業的福利。只要不太貪心,首付的錢大家都能拿得出來。

  下了飛船,伍爾芙三巨頭柯晴、夏爾、烏成遠和眾多文藝界官員、名人全來了歡迎會。夏爾還偷偷向琪琪和櫻浮透露,房子她都幫她們看好了!舞姬們的心情更好了。蘭特少校能入眼的房子,絕對不會差。

  等坐上禮車,舞姬們看到一路上街道並不熱鬧,三五不時還要在關口檢驗,路上不時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經過,遠遠的不知什麼地方冒起一道黑煙,還伴隨著警笛和救護車的聲音,本來在歡笑暢想買房的大夥兒又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可到了夏爾他們安排的住處,又參觀了修繕一新還沒重新開幕的劇場,樂觀和振奮的情緒又像撲棱著翅膀的小蝴蝶從每個人胸腔裡飛出來,劇場裡的歡笑喧鬧就沒停下來過,還有人在舞台上練習舞步。

  舞姬們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到了晚飯時,大家又興奮又疲憊,但都對伍爾芙有了更全面的認識,這個地方歷史悠久,雖然繁華程度沒法和普多之類的大星比,但也是有點兒家底的。只要路德帝國能穩住政局,實打實搞發展,這裡的潛力絕對不小。

  團裡更有見識的幾個老資歷舞姬在歡迎會認識了一些當地官員,施展魅力細聊過之後再把自己拿到的信息和其他人一比對,統一地得出這裡的資產被低估的結論。

  哈哈,就等拿到合法身份後買買買了!大家要發財了!

  稍晚些,夏爾來宅邸拜訪琪琪。

  琪琪和上次一樣請她去自己的房間喝酒。

  分別了兩個月,夏爾變化挺大,原先那個即使沒說話臉上也時刻保持謙和微笑的侍從官現在威勢頗足,和柯晴、老烏一干官員站在一起時不差什麼,還比他們多了些貴族特有的傲氣。

  伍爾芙本地人都叫夏爾、柯晴、老烏是伍爾芙現任「三巨頭」。

  兩人邊喝酒邊下棋,琪琪笑說,「少校現在一定對『象』的威力有更多了解了吧?」

  夏爾嘆口氣,「我的棋力比上次你我對弈時高了一點,可我還是覺得,就算到了開闊地,象的走法和吃子規則太多,若論威力,它始終無法和女王相比。」她說著,直線推進白色女王,吃掉了琪琪的一枚棋子,再接下來,她就可以吃掉後面的象了。

  琪琪看著夏爾,「你確定要走這一步麼?」

  夏爾看看琪琪,再看看棋盤,再看著她,「您能給我建議麼?」

  琪琪沒有移動受到女王威脅的象,而是執起另一枚棋子在棋盤上斜走,斬殺夏爾的女王,「你忘了,象有兩個!」

  夏爾驚呆了。

  「象的走法限制確實多,而王后的走法不受限制,它可以向任何方向走,就單隻棋子的威力而已,確實是最大的,可是——」琪琪握住夏爾的手,放在白棋的一隻象上,在棋盤上劃出一條發出輕微摩擦聲的線,它撞翻了琪琪那隻剛剛斬殺了女王的象,「別忘了,象有兩個,它們可以互相守望,也可以一起進攻,將它們行走的路線疊加,可以像女王一樣覆蓋整個棋盤!」

  夏爾激動地握緊琪琪的手,「我——您是我最初的盟友,也將是我最終的盟友!」

  「我對您也一樣!」琪琪用力回握夏爾的手,微笑道,「柯晴和老烏交給我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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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31

  自從夏爾扯著虎皮來伍爾芙「為皇家行宮尋址」之後,立即受到了伍爾芙當地官員的追捧,很快聲望超過了柯晴和烏成遠。為什麼?因為蘭特家是世家。這個家族的歷史比路德帝國的歷史還要長。世家出身的人說的話辦的事,就是更能讓人願意相信。尤其是在動蕩不安的環境下。

  皇帝的默許和支持,也快速加重了夏爾的話語權。皇帝後來乾脆給夏爾了一個督導官的頭銜,還讓她挑幾個人當副手,這下夏爾可不用再扯虎皮了,是真的猛虎出柙。

  蘭特這種老牌家族,最不缺的就是人脈和投靠他們的人才,既然閨女能闖出一條路還頗受皇帝看重,家裡絕不會再扯後腿。廢話,這時候扯後腿,是不給皇帝面子!老公爵和幾個兒子當即籌措運作,選的人都可靠能幹,他們來到伍爾芙之後,夏爾如虎添翼。

  權力就是這樣,分的人越多,每個人能分到的就越少。

  漸漸的,柯晴和老烏,還有他們帶來的工作組一系官員對夏爾漸生不滿。

  當新移民法案實施之後,夏爾、柯晴、老烏這三個人鬥得好像三隻烏眼雞也說不上,但說話間陰陽怪氣,暗中給對手添點小堵,必然是少不了的。

  琪琪還沒到伍爾芙的時候就料到會這樣。

  這三個人都有本事,出身各不相同,夏爾代表的是舊貴,老牌世家,論資歷也不差,她為兩代皇帝做過侍從官呢;老烏呢,他是技術官員,管錢的一把好手,憑真本事一路爬到內閣;柯晴也是皇帝心腹,但他幹的是特務行當,履歷就沒這兩人好看,再者,論身份地位,他是平民出身,論資歷,他比不過老烏,可他手裡有一定兵權呀,而且還是要命的特工,他的耳目最靈通。

  三個人誰也不能服誰,就這麼你坑我,我坑他,他再坑你,趕明咱倆再一起讓他吃個暗虧。

  要說皇帝沒想到這一點,琪琪是不信的。

  從前皇帝沒動衛戍伯爵等三人的時候,也常常明裡暗裡利用李公爵壓制衛戍伯爵呢。

  哦,要是你們三個一團和氣,好得像一個人,伍爾芙這種新開闢的疆土不全成你們的地盤了?我只是個名義上的皇帝?

  琪琪到伍爾芙的第二天,私下分別見了柯晴和老烏。

  這兩人對她的寵姬身份深信不疑,都以為皇帝有什麼密旨要由她面授機宜呢。

  對柯晴,琪琪先傳達了皇帝對他的嘉勉,然後,她直截了當問柯晴,「您和夏爾之間是有什麼誤會麼?」

  柯晴當然說沒有。

  琪琪不解,「既然是這樣,那麼您為什麼要故意得罪她呢?陛下還以為……」她掩口笑了,「陛下還以為,您是暗中愛慕蘭特小姐,所以才……」

  柯晴這下嚇得不輕,如果皇帝以為他是個因為「愛而不得」給人家使袢子的人,那他以後想要上升可難了。他趕緊否認三連。

  「我也是不信的。」琪琪正色說,「您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沒有國籍,身如浮萍,連平民都不是,我想要得到什麼,總是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代價。不過,我一直相信,我不可能永遠是個無國籍人士,那些從小在帝都長大的人真的比我能力更強比我更美貌麼?不。他們只是借了祖先的光。您是平民出身的軍官,一定了解我的感受。我一向敬佩憑自己實力出頭的平民軍官,但是,您難道就沒想過更換門庭,有朝一日成為貴族,為您的子孫提供恩蔭麼?」

  柯晴心中一震,他知道,這位寵姬這麼說,一定是有緣由的。但他面上並不動容,輕嘆道,「只要我把陛下交待的差事辦好,勤勤懇懇,陛下一定會看在眼裡。」

  琪琪輕笑,「勤勉為陛下辦事,和您為自己的終身大事籌劃並不矛盾啊!」

  柯晴聽到「終身大事」幾個字,驚訝地抬起頭,「我、我對蘭特少校真的沒有任何想法!」

  琪琪收了笑容,「我說的當然不是夏爾‧蘭特小姐。但是,有這位小姐做榜樣,倘若伍爾芙的局勢持續穩定,您覺得,會不會有更多境遇和蘭特小姐相仿的貴族女性來伍爾芙開拓自己的事業呢?就我所知,就連帝都中都有不少貴族女性無法通過兵檢入伍,不過嘛,伍爾芙這塊新納入帝國版圖的地方可沒有『投票權』這一說。」

  柯晴立即明白琪琪的意思了——入伍五年才能獲得投票權,在伍爾芙根本行不通!伍爾芙等不了五年!皇帝也等不了五年。已經有了投票權的人,誰肯輕易放棄自己已經打下的基礎,來這裡?沒有投票權的女性想要施展拳腳,獲得更多政治權利,只能來伍爾芙!這裡是她們唯一的上升途徑,她們會比任何人更積極更投入地讓伍爾芙繁榮起來。

  皇帝自然是樂見於此的,無論是伍爾芙本地居民還是新來的移民,哪有從小受帝國系統教育的國民忠誠?這些人來到伍爾芙後可以快速填充現在急需的管理階層。

  那麼,來到伍爾芙之後,和一個平民出身但是掌握伍爾芙實權的人通過婚姻結盟,就成為這些貴族女性快速掌權的一條捷徑。

  琪琪看到柯晴的眼睛發亮,知道自己計已售,微笑道:「這些小姐,必然會向蘭特少校打聽您的為人。」

  柯晴一聽,眼裡的光又黯淡下來。後悔。非常後悔。又不是非爭不可的利益,他幹嘛要去跟著老烏得罪夏爾呢?世上哪有真的損人不利已的事呢?幹多了,遲早還是會孽力回報到自己身上。

  琪琪心裡輕哂,帝都那些小報總愛說某某女星拜金,紅嵐更是打著藝術家招牌的頭號拜金女,可是,男人們為名利地位幹的那些事,就不叫拜金,叫有志氣,叫有上進心。好好笑。

  她輕輕撣撣柯晴制服肩章上的微塵,語調慢悠悠的,「現在,您想通了嗎?」

  她這動作幾乎可以說是輕慢,但是柯晴一點沒有受到侮辱的感覺,只覺得心跳加快,口乾舌燥,低聲向她請教,「我現在該如何扭轉蘭特少校對我的看法呢?」

  琪琪笑道,「平民出身的軍官想要成為騎士,要有至少兩位貴族出面推薦,我都奇怪您為什麼放著蘭特少校這位現成的推薦人不理呢?唉,老烏怎麼也不提醒您?大概,他們文官升職另有一條路,他一時沒想起來?」

  她挑撥完,話頭一轉,「跟您實話實說吧,蘭特少校是打著要做第一位女總督的主意來伍爾芙的。既然會有許多貴族女性來施展才華,有一位女總督,也很合理,您說呢?」

  柯晴聽了這話,心裡更是後悔,夏爾背後是頗受皇帝信任的蘭特公爵家族,女性的身份現在也變成了一種優勢,恐怕皇帝也樂見其成,他得罪她幹嘛呢?

  琪琪把他溜夠了,才說,「可她總不能當一個光桿總督呀。實不相瞞,我今天特意來找您,是因為昨晚她來找我聊天,言語間對您很是看重。我相信,只要您向她釋放出好意,她自然會做出選對大家最有利的選擇。她甚至願意,現在就給您騎士推薦書。」

  柯晴連忙擺手,「這個倒不用。我之前雖然不是有心的,但讓蘭特少校很是為難了幾次,我向她道歉還來不及,怎麼能收下她這麼貴重的承諾?」

  琪琪滿意地笑了,「很好。我相信,如果陛下在將來聽到您和某位貴女的喜訊,一定會為您送上祝福。」

  她說完,儀態萬方地向柯晴伸出右手。

  柯晴微怔一下,彎下腰,托起她的手,以十分標準的貴族禮儀在她戴著蕾絲手套的手上輕吻一下。

  這個吻手禮無可挑剔。

  但是,平民是沒有資格用的。

  可見,柯晴沒少在私底下練習嘛。

  送走了這一位,琪琪去了烏成遠的辦公室。

  給老烏這個年紀的男人拍馬屁是寶妃所有舞姬的入門基礎課。

  在烏成遠還沒入內閣之前琪琪就看好他,她早做過功課了,這會兒誇老烏誇的,那叫一個得心應手,信手拈來!

   老烏當年幹過什麼得意的政績就不說了,連老烏的博士時期的論文琪琪都看過,還能跟他討論幾個細節。

  這通拍下來,拍得老烏全身穴道筋脈都通了,沒有一個毛孔不熨貼,怕是連粥樣硬化的血管都重新變軟了,他心道,難怪陛下寵愛紅嵐小姐寵得祖宗規矩都不顧了,這可是個活寶貝啊!我是沒那個心力勁兒也老了,但凡年輕個五歲,我也想給紅嵐小姐送花籃。

  這時琪琪突然話鋒一轉,「您難道忘了入閣的初衷了麼?」

  烏成遠一激靈,怎麼個意思?

  琪琪笑得意味深長,「您以平民身份入閣,取代的也是一位平民出身的大臣。帝國的總督還是執政官,歷來只有貴族擔任,而這些貴族,也大多是武勳出身。伍爾芙現在沒武勳,將來也一定會有。您又何必和蘭特少校、柯局長在這邊角之地糾纏?文官的上升路子就那麼點,一路艱辛,終於入閣,難道,您寧當雞頭不做鳳尾?目前的八位內閣大臣,可只有您是陛下登基後一手提拔的啊!您不覺得可惜,我都為您可惜。」

  老烏後背出了一層熱汗,「陛下……不,您是說……」

  琪琪微笑,「我能有什麼了不起的見識呢?不過,以您的能力,三到五年後,應該把伍爾芙的財政稅收治理得井井有條了,那可是任何內閣大臣都沒完成過的功績。」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看著老烏,「難道,您沒想過,當第一位平民出身的首輔?衛戍伯爵有什麼功勞、什麼能耐?他都能坐那個位置快二十年,您為什麼不能?」

  老烏想說,衛戍伯爵是個渣渣沒錯,可是人家和太皇太后是親戚啊!但他和琪琪目光一觸——衛戍伯爵有太皇太后,可是——可我眼前這位是皇帝的寵姬!一個沒立皇后、甚至沒有婚約的皇帝的寵姬!她對皇帝的影響力會有多大?現在看得出來麼?

  這位寵姬出身低賤,不像太皇太后有家族勢力支持,可她要是想要在宮廷中長盛不衰,必須需要尋找力量支持,嘿嘿,那個力量,就是我啊!

  老烏的心砰砰亂跳,他以一種全新的目光仔仔細細地打量他面前的年輕女人,震驚得不能自已,他沉重地呼吸了幾次,恢復平靜,向琪琪伸出右手,「您說得一點也不錯。」他說著,不由露出了有點得意的笑容。

  琪琪看了看老烏的手,嘴角微翹。她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的四根手指,動作輕緩但堅定地將手腕向下轉,用手背平平對著他,盯著他的眼睛,不做聲。

  老烏一怔,瞬間領會到她這肢體語言中的隱含的意思,心頭還未退去的得意變成了震驚——天啊!這個女人!她想要的比我想的還要多呢!

  你可真是膽大啊!你不是舞姬,你是賭徒吧!他簡直有種微微受辱的感覺,眉頭也皺了起來,甚至想把手抽回來。

  「您不會以為,為陛下行宮選址,真的是夏爾‧蘭特的主意吧?」琪琪握緊了他的手,冷笑,「她只是比其他人更早選擇了投資我。」

  什麼!伍爾芙建行宮的消息、到處都是的紅嵐海報,還有八月頒布的新移民法案……這些,全是你一手操控的?就連夏爾‧蘭特也……也是你的一枚棋子?!

  老烏的震驚變了味,他感到自己肚子裡有什麼在打顫,這種震顫把他的震驚變成了微微的恐懼,他在這一刻意識到,他和他面前這個美麗的年輕女人,是完全不同的物種。她的野心,她的手段,她的勇氣,全和他不在一個層面上。

  要把寶押在她身上麼?

  那可有點危險啊!

  他的政敵會不會以此來攻擊他?皇帝會怎麼想?或許,這正是皇帝的試探?他的兒女會怎麼看他?他以往的那些盟友呢?皇帝已經快三十歲了,他什麼時候會選一位真正的皇后?如果他投靠了她,就會自然地成為新皇后的敵人。以及那些想要成為皇后、不願看到紅嵐享受帝王寵愛的人的敵人……

  可是,風險越大回報越高。這是亙古不變的經濟規則。

  琪琪審視著老烏的掙扎,她輕聲說,「柯晴局長可沒有猶豫這麼久。」

  她說這句話時,就像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笑話,甚至還帶點抱怨的語氣,可她的眼睛不是這麼想的,那雙像獵豹像狐狸的眼睛閃動著危險的光芒,讓這句話暗含威脅,她攥著他的手不放開,弄得他骨節開始疼痛。

  繼腸子發顫後,老烏的手也在發顫。

  假如夏爾‧蘭特來伍爾芙的主意就是她出的,柯晴現在也投向了她,他暫時似乎沒什麼選擇的餘地,不是嗎?如果這兩人聯合起來對付他,拿住了什麼把柄,這位寵姬再在皇帝耳邊吹吹風,那他老烏可不好過。

  他終於下了決心,如同不久前的柯晴那樣,捧起她的手,輕輕吻在那隻纖巧秀麗的手的關節上。

  他安慰自己說,沒關係,只要她不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沒人知道我和她是一夥兒的!要是皇帝開始選后,我還是可以跟她說,暗中支持她。

  「您會得償所願的。相信我。」琪琪笑了,她把老烏拉近一點,拍拍他的後背,在他耳邊低語,「我期待五年後在建章宮圓廳見到您身著紅袍。」

  紅袍是帝國首輔在重大儀式上的特定服飾。

  老烏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激動得老臉泛紅,他在這一刻真誠地說,「願意為您效勞。」

  至於他的真誠能保持多久,琪琪並不太在意。

  新移民法案才發布一個月,很多人還在觀望。等新移民越來越多了,她自然能找到才能不輸於老烏的人取而代之。

  琪琪把柯晴和老烏都收拾舒服了,轉頭再跟夏爾說起伍爾芙的局勢,「你想要成為第一位女總督就必須得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支持者。不,不是你家族為你找來的那些人,你比我更清楚他們真正效命、依靠的是誰。我們必須讓更多和你之前處境相似的人來到伍爾芙!他們會充實管理層,成為我們的耳目和延長出的手臂手指。老烏志不在伍爾芙,他想要成為內閣第一人,但在這之前他得拿出亮眼的政績,柯晴想要的是階層的跳躍,最好和某個貴族小姐聯姻。」

  夏爾想,這些都不難辦,我會把財稅上的政績主動給老烏,我都是總督了,搶手下政績幹什麼?至於柯晴,要找到幾個和他匹配的聯姻人選更是易如反掌,再說中堅力量,也已經有不少沒法拿到投票權的貴族在詢問我伍爾芙的情況了……

  夏爾一邊和琪琪商量接下來的策略,一邊悄悄觀察她。這個女人好像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她能看到周圍所有人心中最渴望的是什麼。

  這也是能成為寶妃當家舞姬的必要條件之一麼?

  如果櫻浮聽到夏爾的問題會說,不,不是所有寶妃的當家舞姬都有這種能力。只有琪琪。她不僅能看到周圍的人心中最渴望的東西,還深諳讓人覺得幫助她就會離自己想要的東西更近一點的技巧。當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她就擁有了這項能力。

  而對於老烏和柯晴,按照櫻浮的說法,這兩人現在也在琪琪的口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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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5 00:14:01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32

  群星劇院重新開放的典禮上,伍爾芙的「三巨頭」之間的氣氛和睦得不得了。

  寶妃的現役舞姬紅嵐和寶妃團長櫻浮作為嘉賓為劇院重開揭幕。

  典禮結束後的記者會上,櫻浮和寶妃已卸任的兩位團長一度落淚,感謝伍爾芙的人民給了她們一個家,讓她們能夠終於結束了無根的漂泊生活,能老有所依,幼有所養。

  紅嵐和寶妃最年幼的成員們——一群小精靈一樣的小女孩們穿著伍爾芙主星少女們在生日時穿的白紗裙給官員們和民眾代表獻了花。老伯爵挺識趣的,沒敢再把這些小孩子當「人質」扣在美琉星,當櫻浮說要來伍爾芙公演後,他就派人把人送來了。

  很多人是第一次看到寶妃歌舞團在「養成」中的成員。通常,她們最早也要在十三四歲後才會在不重要的表演中擔任小角色,之後才會由師長帶領著參加一些社交。

  這些孩子中年紀最小的可能只有七八歲。

  和紅嵐採訪中的自述一致。她也是這麼大的時候來到寶妃的。這個年紀的孩子,在帝國大部分地方還無憂無慮地玩電子游戲呢,可她們,卻要日復一日練習歌舞。

  她們是用淚水澆灌出的花朵。

  紅嵐把她的花束獻給了夏爾‧蘭特,她擁抱這位女軍官,眼含熱淚,對著鏡頭微笑,「謝謝你們。和我境遇一樣的人還有很多,請大家幫助他們。」

  人們對抽象的人總是更偏愛。尤其是美麗的年輕女人和小精靈一樣穿著純白紗裙的漂亮小女孩。

  新移民法案頒布之後不少當地人尤其是下層的體力勞動者抗議過。

  但看到她們流著淚捧著鮮花對鏡頭外的他們說謝謝之後,一度充斥在伍爾芙社交平台上的不滿情緒銷聲匿跡。

  這當然不全是因為伍爾芙的人民善良大度,一方面,他們更了解新移民法了,新移民目前還是以技術移民為主,像寶妃,她們是藝術類移民,人家唱歌跳舞的,會搶你的工作麼?另一方面,當然還是得靠網絡監管,總是發布針對新移民的仇恨言論,先刪賬號,再查ip按圖索驥,抓起來唄。

  特殊時刻發布煽動性、仇恨性的言論,按其散步的程度和引起後果的嚴重程度,最高可以叛國罪論處。

  當天晚上,寶妃在修繕一新的群星劇場表演。

  全場表演由伍爾芙的「群星傳媒」網絡直播,寶妃將直播權收入全部捐獻,用於建設安置新移民的設施。三巨頭也準備了捐款,夏爾捐的最多,老烏其次,柯晴很懂事地又降了一等,三人之下的官員們也忖度著自己的階層或多或少捐了款。至於那些給寶妃和紅嵐送來花籃的企業、商社,也各有捐獻。

  這次寶妃的表演若論技藝的精湛程度而言,其實不及之前在帝都在普多等地的表演,但整場演出的氣氛也和之前的有顯著不同,有不少節目讓小女孩們參與,還邀請了台下的觀眾上台互動,真的是與眾樂樂。

  謝幕時大小舞姬拉著手在台上站成長長一排,向台下觀眾鞠躬,總而言之,煽情得看直播的人隔著屏幕都能哭出來,更別說現場的人了。

  直播導播還特意切了幾個觀眾感動流淚的鏡頭。

  第一場演出翌日,琪琪和寶妃的眾人去辦理了戶籍。

  這個程式自然也被拍了下來。

  夏爾找了幾個當地官員,準備製作一個關於寶妃在伍爾芙當新移民的紀錄片。是紀錄片,也是宣傳片。是不是紀實的?是。有沒有表演的成分?有。

  但是輿論戰就是這麼個打法呀。

  經過「皇帝的寵姬和行宮」一役,夏爾徹底了解了輿論的力量,發動群眾,讓他們自動地傳播伍爾芙當局想要傳播的信息,比任何官方化的宣傳手段有效得多。

  寶妃歌舞團在伍爾芙的第二場演出正式得多。她們表演了所有當季節目,還加演了兩個伍爾芙傳統舞蹈,並且,第一次和寶妃以外的藝人合作。

  這兩段歌舞中,彈奏伍爾芙傳統樂器的,和寶妃的舞姬們共舞的,全是伍爾芙本地藝人。

  接著,伍爾芙的駐軍們盼望已久的重頭戲來了!

  寶妃到軍營慰問演出了!

  與其說是演出,更像是偶像見面會。

  因為軍營中的演出場地和表演時間都有限,寶妃只準備了五個節目。

  但幾乎所有人都很滿意。

  從去年十二月至今,紅嵐和寶妃的節目大家早就在網絡上看過很多次了,前幾天還看了伍爾芙的演出直播,但誰不想見見紅嵐小姐真人呢!她可真漂亮啊……她們都好漂亮啊!而且,即使是在這麼簡陋的舞台上表演,她們也這麼認真。

  寶妃的演出結束後,駐軍也派出代表上台表演了幾個節目,得到紅嵐小姐和舞姬們熱烈的鼓掌。

  寶妃歌舞團在伍爾芙盤桓了兩周。

  完成了五場正式表演,在八大駐軍處進行慰問演出,正式成為伍爾芙的居民,從此擁有一系列合法公民擁有的相應權利,櫻浮不僅買了所三十二個房間的大宅子做為寶妃的大本營,還跟伍爾芙市政與教育局簽了協議,買了塊地,要建一個藝術學校。菊凜等人都買到了自己滿意的房子。

  而蓮清和舞團一位負責舞美的年老舞姬,決定留在伍爾芙,一方面是建學校的過程需中時常要有人協調,另一方面,小孩子們有了戶籍之後,按照伍爾芙的教育法,是需要上學的,也需要人來管。還有個原因,就是這兩人都想要等不及想要試一試真正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是什麼體驗,所以櫻浮提出需要人手留守在大本營,她們倆立即報名。

  離開伍爾芙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如同做夢般的笑意。

  她們的下一站是秋奇星系。

  在佔領伍爾芙之後,兩星系的主星和其他行星之間建立了多條直航航線,兩星系的主星之間只需七小時左右的航程,而從伍爾芙星系邊緣的行星仙黎到秋奇星系的同名主星,則只需三小時航程。

  這個星系在不是很久之前就是現在的伍爾芙星系。但從三四十年前開始,為了駐軍實行的政策傾斜帶來的經濟效益逐漸顯露出來,現在這裡已經是繁華程度雖然仍不能和普多之類一線城市相比,但與更接近帝都的二三線城市相比並不遜色太多。

  皇帝希望能在伍爾芙複製秋奇的成功。

  琪琪認為很有必要來秋奇看一看。

  櫻浮菊凜等人也很讚成。她們在伍爾芙買了房產之後還有大筆積蓄,秋奇星的房地產遠比伍爾芙成熟,但價錢和普多等地一比低好幾個等級,可以說物美價廉。菊凜這種性子急的,更是還沒離開伍爾芙就聯繫了秋奇的地產經紀。

  到達秋奇後,眾人又受到熱烈的歡迎。

  不過,這時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自從普多公演之後,寶妃歌舞團每到一地,流程就是歡迎會,第二天在當地官員和文藝界人士的陪同下參觀一些當地風景名勝,接著接受當地媒體採訪,拍攝,再接著才能開始正經工作,到劇場排練,除了她們自己準備的劇目,還要和當地舞蹈團的演員一起排練一些最能代表當地特色的節目。

  之前這些舞蹈團一直對寶妃是「莫挨老子」的態度,生怕和她們有了什麼牽扯就玷污了高貴藝術家的身份,但是,自普多公演之後,櫻浮收到了絡繹不絕的邀請和示好,各地著名的舞蹈團紛紛向寶妃伸出了橄欖枝,希望能夠作為特邀嘉賓參加她們的演出。

  假如菊凜是現任團長,大概會挨個跟這些人說「滾」,但櫻浮一向大度,基本能答應的都答應了,有的地方還不止邀請一個舞團當嘉賓。擱以前呢,她會覺得寶妃沒資格囂張,本來路就不好走,何必多餘地得罪別人?又不是什麼太為難的事。現在,有了戶籍,搞了大本營,買了地,準備建學校,櫻浮更覺得和各地的頂級舞團合作實在是對雙方都有益的事,花花轎子人抬人嘛,何況每個舞團都有自己的特色,還真有不少舞團有非常成功的辦學經驗,這也算是學術交流,對以後辦校有好處。

  於是到了秋奇,寶妃也「邀請」了當地最著名的歌舞團奇星作為嘉賓,雙方合演壓軸節目,一個秋奇的傳統舞蹈。

  兩次彩排後,到了公演的日子。

  這天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幕布前的舞姬們光鮮亮麗,有條不紊,幕布之後永遠亂糟糟的,換場的舞姬們剛一跑回後台就忙著脫下舞衣,等著要上場的舞姬擠擠挨挨,化妝師、服裝師們粗聲粗氣吼叫咒罵,到處都是只穿著肉色內衣忙著找衣服頭飾和首飾的人。

  天知道她們怎麼每次都能沒出什麼大亂子完成表演的。

  壓軸節目登場前,舞姬們套上秋奇星少女的傳統長裙,整齊劃一地背對服裝師,讓她挨個拉上背後的拉鏈,她們手也不能停,得趕緊把頭上的花冠戴好。

  琪琪換好衣服時聽到服裝師在臭罵一個舞姬,「怎麼才兩天時間你能胖得把拉鏈撐開?別傻站著!把別針遞給我!」

  正亂糟糟的,有人提示:「要上台了!都準備好!」

  音樂響起時,走上的台前的舞姬們頭戴花冠,身穿鮮豔的長裙,肩上披著白紗,兩兩成對,像一對對彩蝶在花間旋轉著。

  這舞沒什麼太大難度,很快到了最後的高潮部分,舞姬們排成兩隊,將自己的花冠摘下來掛在手臂上當做花環轉動,然後拋給拍檔,花朵和彩帶在空中劃著美麗的交錯弧線,舞姬們的裙擺在歡快的音樂中綻開如花。

  前排眼尖的觀眾忽然察覺,有位舞姬失誤了,沒有將自己的花冠拋給對面站著的拍檔,而是拋向了站在隊伍正中的紅嵐——啊啊,沒準這是特別安排?紅嵐小姐要像雙手拋扇子一樣接住兩個花冠?

  這位睜大了眼睛,仰頭看著高高飛在空中的花冠,臉上不由露出期待的微笑。

  突然間一個護衛從舞台側面衝出來,一把抓住紅嵐按在了地上,兩個花冠同時落在他身上。

  「嘭」——

  一聲炸裂,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似乎有一團紅色的液體噴射出來,緊隨著一股刺鼻的氣味,靠近的幾個舞姬不知是被那突然發瘋的護衛撞倒的還是怎麼了,像被鐮刀砍倒的麥穗一樣倒在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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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33

  琪琪被撲倒在地上的時候只覺得右臉和下頜劇痛,那個人壓得她肺部的氧氣全擠出去了,她本能地想要大口呼吸,他又將手捂在她口鼻上,她聽到離自己很近的炸裂聲,緊接著是一陣不詳的滋滋聲,刺鼻的燒灼氣味和尖叫聲到處都是。

  這是謀殺——針對我的!

  她咬著牙,想要怒吼,但只悶哼了一聲就失去知覺。

  琪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應該是被送進醫院了,而且已經得到了治療。

  櫻浮和綾子坐在她病床右邊,綾子還是那副愁苦樣子,眉心的八字紋更深了,櫻浮哭得兩眼紅腫,臉上的脂粉糊得一片一片,睫毛膏早變成了一團一團的黑渣,有些積在內眼角,還有一些正順著眼淚向下滑。

  這兩人呆呆的,都沒發現她醒了。

  琪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了,「別哭了。我很好。你們倆真醜。」

  綾子尖叫一聲,跳起來,「我去叫醫生!」

  琪琪阻止她,「不。」

  櫻浮抽了兩張紙巾擦臉,嗚嗚咽咽的,「好什麼好!你都成這樣了還好?」

  琪琪嚇了一跳,竭力抬起頭去看自己的身體,見自己四肢俱全,頓時又放下一半心,啞著嗓子叫櫻浮,「給我鏡子。」她感覺遲鈍,不覺得疼痛,所以也看不出自己受了什麼傷。

  綾子拿來鏡子,琪琪一看,嚇了一跳——她像被人痛打了一頓,右臉顴骨、眼眶還有額頭全是大片淤青,雙唇腫著,下唇大概是摔倒時磕到的牙齒破了,有個深黑色血痂。

  琪琪轉動臉,又看了看,放下另一半心,以她的經驗來看,這些只是皮外傷,幾天後就會痊癒。她撂下鏡子,看到自己左臂上纏著樣子不常見的繃帶,像是某種甲蟲的殼,閃著類似金屬的光澤,邊緣還有一紅一藍兩根引流管,她問櫻浮,「我手怎麼了?」

  櫻浮的眼淚咕嘟咕嘟流,「是化學灼傷!你這個傻瓜孩子,你現在不覺得疼是因為注射了藥物!那些天殺的混蛋在花冠裡放了什麼化學粉末,加水混合之後就是強腐蝕性的毒液!還會散發讓人昏迷的毒氣。莫格隊長就是個廢物!」

  琪琪給她一個「慎言」的眼神,「救我那位英雄呢?」

  櫻浮抽噎一聲,「也在治療。他背部嚴重灼傷,要全麻進液態修復艙治療。」

  琪琪記得他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了可怕的毒液,他還撕下了一塊幕布蒙在她身上。

  「還有誰受傷麼?」琪琪問。

  櫻浮才不關心別人呢,只要她寶妃的人沒事就行!

  綾子說,「有五個秋奇的舞姬被濺開的毒液灼傷,不同程度,但都不算嚴重,灼傷都在腰以下。還有些觀眾逃走的時候踩踏受了輕傷。」舞姬們的容貌是她們謀生的工具,臉沒受傷是萬幸。

  「我昏迷了多久?」

  綾子低頭看看計時器,「快一個半小時了。」

  櫻浮這時終於鎮定下來,「蘭特少校已經知道了消息,要和她通訊麼?」

  琪琪搖搖頭,「不。先聯繫老伯爵。你帶加密通訊器了吧?」

  櫻浮哪顧得上什麼通訊器啊,但是綾子在出事之後把它和其他應急物品都帶來醫院了。

  秋奇星的公演也是直播的。老伯爵得知了琪琪受傷的消息後差點昏過去——上天給他這麼一個好機會,眼看他起復有望了,又要把希望從他手裡拿走?

  接到櫻浮的通視訊時,老伯爵的血壓一下又飆升到危險值,他生怕得到什麼噩耗,但一接通,看到鼻青臉腫的琪琪對他眨眨右眼,他瞬間放鬆下來,笑了,「上天保佑我的小天使,你還好麼?我被嚇得半死!」

  琪琪直截了當讓老伯爵身邊的醫生退下,再跟他說,「我需要可靠的護衛。」

  老伯爵立刻說「好!」然後又猶豫了,「可是,陛下給你了護衛。我再派人來……」這不是打陛下臉麼?怎麼,你覺得你的護衛比我給的好?信不過我的護衛?就算咱們是真這樣想的,也不能這麼幹啊。

  琪琪醒來兩三分鐘了,她的知覺正在快速恢復,開始感到左臂上劇烈的疼痛。她簡短地說,「讓琥珀少爺來。您也可以一起來。然後,琥珀少爺可以留下來,陪我去帝都看看。也許,還有什麼意外驚喜。」

  老伯爵聽明白了。他和他的繼承人來探望琪琪,當然可以帶著護衛。琥珀跟琪琪一起去帝都,這些護衛自然也得跟著。

  老伯爵看一下視訊屏幕上的時間,「我們最快要三到四天後才能到。」他看著琪琪,用眼神問,孩子,你能行嗎?

  琪琪的雙眼清明堅定。

  但她的內心遠沒有表現的鎮定。

  到了秋奇後護衛隊長莫格曾和當地安保對接,但現在看來,不管是他,還是當地的安保人員,能力都一般。

  琪琪想起那位被服裝師罵的當地舞姬,她那時還以為是舞姬們拿錯了衣服,現在看來,不是拿錯了衣服,是人被調包了。真正的舞姬,大概已經變成了屍體,躺在劇院後台什麼角落呢。

  櫻浮和綾子聽到老伯爵的人要三四天後才能到,都流露出擔憂,櫻浮小聲問,「蘭特少校和柯局長他們……」

  琪琪搖搖頭,「他們也都不可靠。但也只能先靠他們了。」

  她目前和三巨頭的利益糾葛還不夠深,伍爾芙的大局已經定下了,哪怕皇帝沒有了寵姬,收服伍爾芙和移民的路會走得艱難一點,但終究還是能走下去的,只有陸西老伯爵,沒有了她,就失去了家族重新興盛的希望,所以只有他,會為她的安全拼力。

  琪琪感到左臂上紗布之下像是有火在燒灼,又像是有無數螞蟻在啃噬,疼痛讓她冒出一層冷汗,「綾子,現在可以叫醫生了。」

  注射了鎮痛藥物後,琪琪還讓櫻浮為她化了點妝,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淒慘,這才聯繫夏爾他們。

  夏爾和老烏見到琪琪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一齊鬆了口氣。

  夏爾問琪琪:「需要我來麼?」

  琪琪搖頭,「不用。你們那裡情況如何?我擔心有人趁機在伍爾芙興風作浪。」

  夏爾:「伍爾芙的安保級別已經提高了。出事之後柯晴立即帶著人去秋奇了。他們乘的是改裝過的特勤飛船,估計最多三小時後到達,陛下已經給了他授權,接手秋奇的一切安保工作。」

  琪琪這才想起來她的皇帝上司。

  她恍惚了幾秒鐘,想到自己昨天晚上還在棋手論壇上問他「喜歡撫摸貂皮和絲綢能不能試著草一下每個月見幾天的上司」呢,誰能想到,不久之前她差點死掉,現在全靠鎮痛藥物才沒躺在地上慘嚎。

  人生真是無常。

  「很好。」琪琪回過神,對夏爾說,「你現在可以發表講話了。」

  「你想先看看演講稿麼?」

  「不用了。我相信陛下的判斷。」這個關鍵時刻的演講稿必然早已由皇帝過目。她即使看了,難道還能增刪什麼?

  琪琪也沒看夏爾的演講。

  她這時明白了為什麼剛才醫生建議同時注射大劑量的鎮靜劑,這種化學灼傷的疼痛比她從前經過的任何一種疼痛都要劇烈。

  和夏爾結束通話後,她後背的床單全濕了。

  她必須再次注射。

  琪琪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守在她旁邊的人換成了菊凜和她的侍女紈紈。這種時刻,寶妃的舞姬們不約而同認為只能相信她們自己人。

  菊凜告訴琪琪,柯晴帶了一飛船的特警,全面接手了這裡的警衛工作,秋奇本地的一些官員,劇場的管理者,秋奇的舞姬們,還有那位莫格隊長和另外四位護衛,全都被暫時關起來等待審訊。

  他們還在劇院後台一個清潔工人的儲藏櫃裡找到了一個舞姬的屍體。她的整張臉和雙眼眼珠都不見了。屍檢顯示,她在第一次彩排後就遇害了。

  刺客是誰也有了嫌疑對象,一位清潔工。

  從目前整理的資料看,這人是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中年女人,普通到把她扔在人群中就像一滴水丟進水池裡一樣,她在一個多月前加入了為劇院提供服務的清潔公司。

  琪琪聽到這裡暗暗點頭。清潔工、搬運工、警衛這些穿著制服的人是半透明的。

  劇院的清潔工更是如此。他們在晚間的表演結束後才來打掃。他們熟悉劇院的每個角落,卻幾乎從沒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清潔公司通常也不會嚴格審查清潔工的背景。

  剩下的劇情就很容易推測了,分次運進來劇毒的化學藥粉藏在清潔工儲物間,這裡本來就放著各種瓶瓶罐罐和危險品。接下來,等待時機,找一個和自己身高相近的舞姬,把她的臉和眼珠取下來帶走,製作成偽裝,複製虹膜做成隱形眼鏡,再次進入劇院時,用的就是舞姬的身份了,調包的花冠應該藏在服裝間附近。得手之後趁亂回到後台,換回清潔工的衣服,不慌不忙溜走。

  菊凜遞給琪琪一瓣橘子,「秋奇的港口被封鎖了,不知道能不能抓到那個人。」

  琪琪不樂觀,「怕是很難。這人肯定不止一個身份。很多清潔工都是兼職打工,白天還有別的工作,比如小便利店的店員,我要是這個殺手,就找個白天在寫字樓的全職工作當掩護,每次幹完一票走人前捅死可惡的狗老板出口惡氣!」

  菊凜和紈紈都噗嗤笑了。能吃得下東西,還能講笑話,琪琪會好起來的。

  晚些時候菊凜把琪琪這番話告訴柯晴,他吩咐手下留意,翌日,市區一家警局竟然真的收到一起命案。被害人是個寫字樓小職員,下班後莫名其妙被人捅死在暗巷裡了。不是搶劫。死者沒有什麼仇人,只是平時對下屬很刻薄。探員們沿著這條線追下去,又發現這公司有個職員連續兩天曠工,趕到這人住址後在廚房水槽的垃圾處理系統裡找到了死掉舞姬的DNA,但這個人已經人間蒸發了。而這個職員,平時以男性身份生活。

  男職員和女清潔工的照片對比之後證實這其實是同一個人。

  這個殺手真是個人物。

  琪琪聽到這消息時已經不用注射大劑量的鎮靜劑了。

  導尿管也摘掉了。

  她也看到了自己左臂究竟受了多重的傷,拆掉特殊紗布和引流管的手臂上有一個長七釐米寬兩釐米的不規則橢圓,從前臂中段延伸到手腕。

  移植的人造皮膚基本融合,但表面還有魚鱗狀的淺灰色暗紋。這種採用某種魚類的皮膚和合成材料研製的人造皮膚能大大縮短燒傷病人的恢復期。但遺憾的是魚鱗片狀的紋路有很大機率變成色素沉著。不過,這可以通過別的美容方法祛除。

  櫻浮還小心翼翼問琪琪,「我覺得,你應該會想要盡快恢復意識。如果把你放在修復艙的話不會留疤痕,但是你要兩天是全麻的。」

  琪琪認為櫻浮做的很對。

  她能下地活動後洗漱了一番,還讓綾子幫她買了花和糖,帶著禮物鄭重其事去探望救命恩人。

  護士說他今天早上出了修復艙。

  可琪琪去了病房,卻沒看見人。

  有個護士說病人去地下一層的健身房了。

  琪琪拿著花,沿著樓梯走去地下一層。她在病床上躺了兩三天,需要一點運動。

  這間私人醫院設備齊全,病房卻不多,健身房說是為病人復健用的,但顯然建的不怎麼用心。

  地下室的裝修起碼比一樓大廳古老了二十年,有一股常年不見光的地下室特有的氣味,走廊上的兩盞燈壞了一盞,另一盞也命不久矣,發出輕微的滋滋聲,眨眼似的咔啪一聲。

  琪琪幾乎要轉身回去。

  這地方看起來像古早恐怖片裡的場景。

  但她很快改變主意。她聽到了有規律的擊打沙袋的聲響。

  她向著聲源走,在心裡數著,左拳右拳左拳,出腳,這人的出拳速度好快啊。

  還沒走到健身房門口,她看見了那位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毒液的英雄——的裸體。

  好吧,半裸體。他穿了條拳手短褲。

  健身房的燈和走廊上的同一種,老,舊,光暈帶著老電影似的色調,同樣的燈光,可是氣氛完全不同了。

  剛才是古早恐怖片,現在嘛……是經典風月片。

  光線湊巧地打得恰到好處,從琪琪的視角看,這是一幅活色生香的動態圖。

  他逆光站著,背對著門口,肩臂後背的肌肉線條像古典雕塑,精瘦到沒有一絲多餘脂肪,從後頸到肩膀到斜方肌再到腰側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在他動作時掉在地上,甩在空中,蒸發在空氣中。

  琪琪停在原地幾秒鐘才繼續靜悄悄移動。

  又近了一些,她看到這人背上紋了一隻奇怪的動物,它像是一頭鹿,有鹿角,但長著厚重的馬蹄,身上覆蓋鱗片,腦袋像是龍頭,可是更圓,還長著獅鬃,尾巴像牛尾,這隻動物四蹄騰空,腳踩著雲紋,口中吐火,可能還有一些細致的設計,但看不清,因為他背部有許多不規則的淺色斑塊,損壞了紋身。

  這些斑塊最大的幾乎和她手掌一樣大,小的也有杏仁大小,最少有十幾塊。它們就是毒液灼傷的地方。在修復艙模擬羊水的環境中修復後的皮膚是天然膚色,比他身上其他地方的金棕色淺很多。

  琪琪又向前走了一步,剛要出聲,背對她擊打沙袋的人突然向右一跳,她眼前一花,「噌」的一聲,一道雪亮的刀光刺得她雙眼緊閉!

  「是你!」

  「是你!」

  兩人異口同聲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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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5 00:15:00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34

  琪琪眨了眨眼,心臟還在砰砰亂跳,嚇死了好嘛!她看看他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刀劍,原來是他!

  她對面的人聽到她說「是你」時很驚奇,但一看她盯著他的劍刃,轉瞬間就明白了,他哈哈笑了一聲,垂下刀刃,看著她,又說了一次,「是你。」

  第一次的「你」是指舞姬紅嵐,第二次,是在她看到刀刃後認出他之後。

  兩人對視一下,他像是突然間發覺自己穿得實在非常清涼,輕咳了一聲,若無其事轉過身,抽劍入鞘,可是,劍身向刀鞘中無聲滑動的時候,他又忍不住轉過頭看她,臉上一直帶著笑意,劍身完全進入鞘中,劍鐔和劍鞘扣得嚴絲合縫,發出一聲極輕的聲響,他才說,「原來,你就是那隻狐狸。」

  琪琪也一直在笑,她故意重復他的話,「原來,你就是那隻狐狸。」

  他又笑了一聲,忽然收斂笑容質問,「你走路都不出聲的嗎?你來這兒幹什麼?」他上下打量她,「鬼鬼祟祟的。」

  琪琪舉起手裡的花束搖一搖,遞到他面前,「我是來感謝你的。」

  這間醫院位置偏僻隱秘,附近哪有什麼像樣的花店,花束裡最多的是一種當地的薑花,雪白的、像薄紙片疊成的花朵,但香味卻幾乎帶點辛辣的濃鬱,搭配了紫色和粉色的香豌豆花,氣味香甜清新。

  他接過花束,「你腳步真輕,要不是聞到了花香味,我不會發現你。」

  琪琪笑而不語,又雙手遞上巧克力糖盒,語氣十分真誠,「謝謝你救了我。」

  他接過糖盒,「我……」他一手拿著糖盒,一手拿著花束,左臂下還夾著劍,瞪琪琪,「喂!」

  琪琪笑了,一邊笑,一邊繼續用目光肆無忌憚在他身上掃來掃去,他既然看出她是故意讓他無法騰出手穿衣服了,她還顧忌什麼?她故意一寸一寸移動目光,看幾眼,再看看他的眼睛。

  她起初以為他的眼睛是棕褐色,現在才發現,原來是一種很奇特的顏色,瞳仁最外面是極深的翡翠綠,再往裡面一點,是綠褐色。

  這種眼睛的顏色,還有灰白色的頭髮……

  她的母星曾經有很多這樣特徵的人。

  他們並非天生這樣。

  次帕鎳礦的天然屬性決定了大規模的開採很困難,很多工作無法用機械替代只能靠人力,和次帕鎳礦伴生的一種礦石中含有放射物質,長期在礦山生活的人被放射性物質傷害,年紀輕輕頭髮就會變成灰白色,出生在礦區的孩子,五六歲時頭髮就白了,他們的眼睛顏色也會慢慢由棕黑色變成翡翠綠色。

  她一怔,猶疑問,「你是……哪裡人?」

  「嗐,你猜到了吧?」他不客氣地把花和劍拋給她,抓起地上一件病號袍披上,「所以,你不用感謝我。我保護你,是天經地義的。」

  琪琪忽然覺得,他的這把劍比她想像的還要再重一些,她再也不敢胡亂在他身上看了,他說的那句輕飄飄的「不用感謝」更像是一記沉重的耳光,她的臉頰都因為羞愧變得燙燙麻麻的。

  「對不起。」她小聲說。

  他胡亂裹上袍子,腹肌還露著,語氣也還是輕飄飄沒正形的,「說什麼呢?你也不用跟我道歉。你那時候也只是一個小孩子,比我還小幾歲呢。你對不起誰了?」他說著,還騰出手放在她腦袋上方,像是想要摸摸她的頭,但他停下來,嘻嘻笑了一聲,手收回來放在自己頭頂揉了兩下。

  琪琪驚訝,「你見過我?你以前,見過我?」

  他點頭,「嗯。我見過你很多次。陛……我是說,你母親,她每次來礦山都會帶著你。她……她是很好的人。」

  琪琪忽然兩眼酸澀,又一次說,「對不起。」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眼裡的淚憋回去,可這三個字一出口,眼淚再也忍不住。

  他一見她哭了,手忙腳亂,「哎呀,你哭什麼?!」他抓起病號袍一角,想給她擦擦淚,又覺得不妥,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她接過他的衣角擦了擦臉,破涕而笑,「我……很高興。」

  她呼了口氣,再抬起臉時已經恢復了平靜,「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微笑,「菲冽。」

  這名字聽起來倒是和櫻浮菊凜同一個路數。其實,「菲」的意思,是奇爾洛特語裡的「草」。菲冽,是一種在礦山常見的藍色的草。不僅人會收到礦石輻射的傷害,植物也會。這種草在別處是正常的綠,在含有豐富次帕鎳礦石的地方葉片會呈現有金屬光澤的深藍綠色。

  「是該高興。我很久沒遇到同鄉了。那個時候,我跟著運礦石的飛船去送貨。我們的船先被維熙的軍隊截獲,後來又被一群海盜劫走了,栽贓給路德。那群海盜,就是麒麟兵團。」

  原來,他背後的紋身是麒麟。傳說中,麒麟是慈悲的神獸,長著龍首麋身,牛尾馬蹄。

  琪琪好奇,「那你怎麼來了路德帝都?」她倒是聽說過皇帝私下招募了不少雇傭兵和前海盜為他做一些上不了明面的事。柯晴手下那些從不摘掉頭盔的「特警」中就有一部分這種人。菲冽也是麼?

  菲冽咧嘴一笑,「我後來成了麒麟二當家的養子。而麒麟上一任老團長,在四年前卸任了。」

  琪琪明白了。

  麒麟和兩大帝國都做生意,當然在帝都有代表人,不過,這個人不需要是菲冽這種級別的。

  但是,海盜,或者說雇傭兵團的權力交接向來易生波折。哪怕是麒麟、永威這種已經做到頂級的老牌兵團。所以新團長上任後,原來的二當家為了表示自己的態度,主動削弱自己的勢力,將養子派去路德帝都做個閒職。

  「我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你。朋友們第一次發給我紅嵐的寫真時我才知道她是你。再後來,你搬進皇宮,軍警二科要抽調人做護衛,我就報名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萬萬沒想到,我真能派上用場!」他屈指彈一下她抱著的劍,「喂,要是在過去,你得給我授勳吧?」

  琪琪半開玩笑拔出劍,「我現在也一樣可以。」

  菲冽嘻嘻哈哈單膝著地,手裡還捏著那盒糖,仰臉看著她。

  琪琪鄭重其事地用劍尖在他左肩和右肩各點一次,舉起劍身在自己額頭貼一下,再將劍身在他額頭也貼一下,「好啊!你現在是菲冽騎士了!」

  菲冽哈哈笑著站起來,「謝謝!哎,不對!我該怎麼稱呼你?」

  琪琪把劍合起來,和花束一起放回他懷裡,「就叫我琪琪吧。」我們的星球都沒了,還計較什麼尊稱呢。

  她問他,「我想,你大概不會想餘生都待在路德的帝都,做一個閒職吧?」

  他笑,「當然不是。」

  琪琪看著他閃閃發光的綠色眼眸和雪白牙齒,微笑回應,「我也不會一直當舞姬。但你可以一直叫我琪琪。」

  這個人很聰明。

  我幾乎被他騙過了。

  他用精妙的技巧把自己的野心很好地掩蓋起來。可惜,就像他聞到花香就能發現我在窺伺,我也嗅得出野心的味道,因為我每時每刻都能從自己身上聞到那個味道。

  這樣很好。知道他想要什麼,我就能給他套上轡頭鞍韉,讓他成為我的助力。

  琪琪遇襲的第三天中午,老伯爵帶著他的外孫琥珀趕到了秋奇。

  隨他們而來的,是一大批精悍護衛。

  柯晴聽到動靜,打著來拜見老伯爵的旗號來到醫院。

  他拿不準琪琪打的什麼主意,私下跟她說,「我已經查過了,莫格隊長和幾位護衛確實是清白的。他想見見您。」

  琪琪看著柯晴,要笑不笑,一直看到他不敢再看她的臉,才說,「我知道莫格隊長家世不錯,還和陛下一起服過役,不過,出身和資歷並不能說明一個人的能力。從現在開始,我的護衛隊長由菲冽擔任。」

  「那陸西伯爵……」

  「他從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一直資助我。我很信任他。」

  柯晴心說,這老伯爵還真押對了寶。

  他又問,「您覺得,明天早上您能出席記者會麼?民眾們很關心您,想盡快知道您是否安好。」

  琪琪懶洋洋的,「我想大家不會樂於見到我現在這樣子。」她臉上還有淤青,但只要化妝完全可以遮蓋住。

  柯晴知道這是托詞,她是在等什麼機會。

  琪琪知道現在外界對她遇襲的事有很多解讀,官方初步公開的是這是維熙帝國潛伏在秋奇的勢力精心策劃的襲擊,旨在打擊伍爾芙的團結和未來,但民眾更樂意聽的小道消息都在暗示這是太皇太后搞的,因為她不滿一個無國籍舞姬住進建章宮,還作為皇帝的正式女伴出席了他的登基紀念日晚宴。

  實際情況要復雜得多,秋奇既有維熙的潛伏勢力,也有伍爾芙被路德重新佔領後搬來的那批人,還有已經倒台的衛戍伯爵和李公爵的勢力。

  當秋奇還是帝國的「前沿」時,在這兒建了一些兵工廠,後來陸陸續續被這兩人的家族勢力收攏,但這些兵工廠生產的頭盔和防護服可不止賣給帝國的軍隊了。每年都有大量軍備因為質量不合格在原廠銷毀,但是,真嚴格遵照規定銷毀了,那海盜們是怎麼都用上路德的軍備品的呢?維熙帝國每年也有不少軍備品流入黑市,可是和路德一比,實在小巫見大巫。

  衛戍伯爵和李公爵死了,兩家可有不少人留在這兒呢。

  要讓琪琪判斷,沒準這幾方都有勾連。太皇太后是無辜的。那老太太召見過她幾次,倒也不是刻意要找琪琪麻煩,如果她住進宮中後從未被太皇太后召見過,那反倒更證明太皇太后不待見她。皇帝的母親常年不在帝都,太皇太后是皇室名副其實的女主人。老薑祖母的政治頭腦還在,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動琪琪。

  老伯爵帶來的侍衛有男有女,其中有幾位從前還見過。老伯爵親自陪著琪琪去選侍衛,琪琪讓人請來菲冽,鄭重將他介紹給眾人,「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在眾人前的菲冽十分沉穩。在琪琪面前那副不懂規矩也不講規矩的沒正形樣子完全不見了。

  他管人也很有一套。到了第二天上午,這群侍衛已經排了班,言談間對菲冽頗為敬重。

  這天下午,琪琪午睡醒來時恍惚間看到有個年輕男人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她翻了個身,再轉過頭,眼前的人並沒消失,他垂首快速翻閱光屏上的文件,看一會兒,再倒回去做些記號,寫幾個字。他有時緊皺著眉,可依舊坐得端端正正,儀態無可挑剔。

  琪琪不聲不響看著他,午後的光線十分柔和,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圈朦朧的金邊,只是細看的話,金色光圈裡飄浮著細細的微塵。她心裡像有根羽毛在跟著光圈中的微塵無規則飄蕩,又想要用臉蹭絲綢和貂皮了。

  皇帝察覺她的目光時,琪琪已經大致看出他都批注了什麼:

  ——批准。

  ——有不妥。再議。

  ——打回去重辦。

  ——事事要朕親自操刀,則要你們何用?

  ——此事可行。

  他抬抬眉,收起光屏,對她微笑,「你醒多久了?」

  「剛醒。」琪琪要坐起來,「您怎麼來了?」

  「不用起來。」皇帝急忙走過去按住她肩膀,「你現在還好麼?還疼麼?」

  琪琪就如他所說依舊躺在床上,對著他笑。

  他嘆口氣,「對不起。」

  琪琪剛醒來,聲音還有點啞啞的,「又不是你的錯。百密一疏。」

  皇帝又連忙遞給她水,還把病床升起來一點讓她斜靠著,「這種時候,怎麼可以有疏漏。是我安排的人出了紕漏,不是我的責任是誰的?」

  琪琪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見他盯著她左臂大片的魚鱗形瘢痕,不由看向他的胸口。

  他今天罕見的只穿了一件襯衫,衣料不厚,但那條眯著眼睛的惡龍此刻藏得好好的。

  他留意到她的目光,眼睛中流露疑問。

  琪琪問他,「陛下身上的紋身,也是植皮後的瘢痕麼?」

  「嗯。」他停一下,「所以龍、錦鯉、麒麟之類的紋身在軍中很流行。」

  兩人無言地對視了一會兒,琪琪緩緩地說,「我想再看看。」

  皇帝沒說話。他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垂下眼簾,然後就沉默著開始解衣扣。

  琪琪記得他上一次是先解袖扣的,不由笑了,皇帝無視她這古怪的笑意,三兩下從喉頭到腰間的扣子全解開了,衣襟一撩,大方坦蕩的就像軍中同袍間互相參考紋身圖案。

  琪琪在日光下,在另一個星球,再次看到了那條半眯著眼的惡龍。這次,她一點也不覺得它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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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35

  午後的陽光充沛明亮,照得年輕光滑的肌膚纖毫畢現,但這光線又很柔和,那條惡龍眯著的眼睛不再像是謀劃著什麼邪惡的事,而像是吃飽了,正在暖洋洋的陽光下打盹呢。

  龍身上那些深粉紅色和血紅的鱗片是植皮後的痕跡,泛著青藍色的則是紋刺上的,龍爪下的劃痕和血跡,其實也是受傷後留下的疤痕,紋身師巧妙地在上面做了裝飾。

  琪琪伸出手,用食指點在藏在龍首後的心臟位置。

  她的手立刻被按住了。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他猜,他們兩人的表情這時可能非常相似,臉上所有肌肉都繃緊不動,只有眼睛在傳達情緒。

  她拉開他的手,指尖順著龍首的鬃毛劃開,再沿著鱗片的邊緣行走。

  他沒能抵禦住,閉了一下眼睛。

  她就在這一刻把另一隻手也放在他身上,掌心和指尖貼在他肌肉上,沿著他肋下緩慢地向上撫摸。

  其實,她這時不需要用手觸碰都能看得出他多興奮,心臟在胸肌下粗野地跳動震顫,越跳越快。她手掌的溫度是助燃劑。

  他再次閉上眼睛,但這一次,他用力抓住她兩隻手腕,阻止她再繼續。

  可是,她趁他閉上眼睛的當口,在他雙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趙拓這一瞬間幾乎是驚奇的,他有些迷惑地睜開眼,她臉上的表情還沒變,沒有微笑,也沒有情愫,只有侵略性,他想要後退,她雙腕用力,把他帶回來,她沒費什麼力氣就做到了。雖然他握著她的兩隻手腕,但這一刻,她和他都知道,在主導的是她。

  他立即冷靜下來了。

  他揚起下巴,剛要開口說話,她就對他笑了。

  她的笑容和從前哪一次也不一樣。

  他見過她很多不同的笑容,禮貌的,恭順的,假裝討好的,憤怒的和帶著嘲諷甚至是輕蔑的冷笑,瞳孔無法控制放大、瞳仁裡都是他的倒影的微笑,含著淚堅強的笑……

  這次和這些通通不一樣。

  她這時臉上還有青黃色的瘀斑,嘴唇也還腫著,說實話看著有些可憐,可她笑得很快樂,就像小孩看到好吃的糖果時那種單純而貪婪的笑。

  她這個笑讓他沒能說出原本想說的話。

  而當她帶著這種笑容再次湊過來,半闔著迷離的雙眼去吻他的時候,他決定,剛才他想說那些話通通可以爛在他心裡了。

  這一次,她吻得有點濕。但不深。

  也許她嘴唇上的傷口還有點疼。

  她還是在試探,在觀察,或者說,她想「馴化」他,讓他知道她喜歡的是什麼。

  他欣然受教。

  於是她又笑了。

  估計那塊糖她吃到了。

  她再靠近的時候,他一邊急切地回應,一邊問她,「你確定麼?」

  她笑,「要我寫下來麼?」

  趙拓從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在探望病人的時候在病房裡做起這種事。

  病床不算小,但是某些時候又嫌小了。可它有別的優勢。床頭可以升起落下。

  琪琪的反應和第一次時也非常不同。

  她一直嘗試引導他。她不喜歡的,她會堅決阻止,她也用肢體和語言告訴他她喜歡什麼。

  他無可避免地沉湎其中,同時醒悟,原來她喜歡這樣啊……

  啊。那上一次,恐怕她給我的打分並不高。

  我幾乎就沒撞上什麼是她喜歡的。他正這麼想著,她推著他雙肩把他下推,他順從她的時候,她努力向上蹭,最後,她把兩條腿的膝蓋窩擱在他肩上。

  趙拓終於找回了自信。原來我至少還撞對了一件事。

  他趕快盡心盡力做他擅長並且自己也喜歡的事,努力取悅她。

  琪琪的雲霄飛車到站時,她緊緊抓著皇帝陛下的兩隻手。

  她急喘著笑了。笑得越來越大。

  然後,她抓住一頭霧水的皇帝,側過身,把他拉過來,讓他和自己並躺在病床上。

  趙拓摟著琪琪,心臟跳得比之前還快還用力,他想起上一次她在結束後一直沉默地背對著他,他問她怎麼了,她說很累,嗐,當時他竟然還真沒多想。

  再看看眼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覺得自己也更喜歡這樣的,好像更親密,更歡愉,也更滿足。

  她的臉像塗了一層濃重的胭脂那麼紅,連耳朵和脖子都是紅紅的,嘴唇也是腫的,她眼睛裡的光也化成了水,她和他鼻尖蹭著鼻尖,睫毛碰著睫毛,呼吸相融,他著迷地捧著她的頭,手指插在她髮間,她也摟著他,他們此時就像他小時候養的那對喜歡互相梳理羽毛的小鸚鵡。

  他莫名想起趕來時在飛船上看到的一首記載在秋奇民俗史中的古老民歌:秋日登高山,遠山青連連,仙人快活,馬兒壯碩。

  琪琪的喘息漸漸平穩,她含笑看著他,兩手的食指沿著他眉毛輕描,他輕輕親親她,她也微笑回應,他想,哈哈,終於到了要上主菜的時候了!他正要有所行動,她坐起來,理了理衣服,跳下床,「我準備好開記者會了。」

  「啊?」趙拓愣住。記者會?

  琪琪已經走到浴室旁的衣櫃,打開櫃門挑選衣服,「對啊。」

  她挑了件杏仁色的紗質長裙,轉頭對他笑得千嬌百媚,「陛下,您可以通知柯晴了。我現在去洗澡化妝。您要整理一下儀容麼?隔壁有浴室。」

   皇帝看著在他面前關上的浴室門,再低頭看看自己——這算怎麼一回事啊!

  仙人是快活了,可是我的馬兒還壯碩著呢!馬兒不快活!

  我要收回剛才的話,什麼這樣子更滿足?不是!我根本沒得到滿足!

  皇帝甚至隱隱覺著,自己被「利用」了。利用也許還是較溫和的說法,精確說法是,他被使用了。

  可是皇帝的尊嚴讓他無法去敲門質問剛才使用他的女人,他也不能繼續留在這裡。

  想像一下吧,她洗漱完畢,打開門,驚訝問,「咦?你怎麼還在這兒?」

  啊啊啊——這種聯想也不行!

  皇帝從沒被女人這樣對待過。

  他在這種事上也從沒過這樣的經驗。

  他去了臨室,越想越覺得不對味。

  哦,仙人用我快活完了,跟我說,好吧,我去出席記者會——這是交易的味道啊!

  不應該是這樣的!

  柯晴等人來時完全沒察覺皇帝的憋屈。

  他們的注意力全都被琪琪吸引。

  她穿一件式樣簡潔,設計靈感一看就是來自伍爾芙傳統服裝的裙子,那裙子的顏色怎麼說呢,令人聯想到柔軟的肌膚,但其實比她的膚色還要再深上幾個色號,就很妙,她的妝容自然清透,還是能夠看到一點淤青,唇色也淡淡,給人一種她已經努力遮蓋傷痕了的印象,她的頭髮也很簡單地從兩鬢邊挽了一下,鬆鬆軟軟垂在肩上。

  真是個令人心動的美人。

  但她散發一種奇異的光彩,若用「容光煥發」形容則太籠統,這是種充滿生命力的,令人聯想到茂密松林和拍擊懸崖的海浪的東西。

  這種光彩和她楚楚可憐,無辜而美好的形象形成鮮明對比。

  琪琪對柯晴伸出手,「柯局長,我們走吧。」

  柯晴心想,原來你在等的,是陛下親自來秋奇。

  菲冽跟在琪琪身後一步的地方,合攏頭盔面罩前他和琪琪短暫對視,眼中流露玩味。

  記者會上琪琪的表現一如既往的優秀。

  她的形象和言談讓所有人痛恨這種通過傷害無辜者達到政治目的的行徑。

  「那些人想通過這種卑劣的手段令我們退縮,畏懼,活在恐懼和仇恨中。而我說,不。我只會更堅強,更堅定地活下去,因為我現在擁有的這一切,值得我用全部的勇氣去捍衛。」

  這段發言只有兩三分鐘,結束後,她懇請大家為這次事件的死者默哀。

  記者會結束,琪琪返回待機室,皇帝陛下平靜讚許道:「很好。」

  琪琪說,「是廖珩男爵寫的演講稿好。」

  廖珩謙虛微笑,心裡在嘀咕,你們倆又怎麼了?這次就放過我們這些老實人吧!他覺得自己就是一頭草食動物,卻不幸地被投放在兩頭頂級掠食者中間,這兩頭猛獸滋滋散發信息素互相示威,他這個小可憐瑟瑟發抖。

  皇帝雖然是「秘密」來秋奇探望受傷的寵姬的,但既然來了,就要住在秋奇的行宮。

  於是記者會第二天下午,這個消息就隨著記者會視頻快速傳開。紅嵐在記者會上有幾次看向台下一個角落,好事者懷疑,是否皇帝陛下當時就在那個方向。

  不管人們觀看這段視頻的心理究竟是什麼,她那段簡短而有力的講話被更多人聽到了。

  當某個信息被聽到得多了,見得多了,人們就會不自覺地接受它。這就叫潛移默化。

  琪琪當然不認為皇帝是專門為了探望她才來秋奇的。不然,何至於她受傷了幾天,他只是派廖珩問候?怎麼?這難道是為了給她個驚喜呀?

  皇帝來秋奇,在她看來,是為了方便徹底肅清衛戍伯爵和李公爵的殘餘勢力,名正言順收回兵工廠,順便再營造一下寵姬紅嵐的勢頭,方便下一步行動。沒準還有想要出來跑跑,透透風的心思。他不是總抱怨在帝都待得憋悶嗎?

  住進行宮之後,皇帝召見了陸西伯爵。

  老伯爵感動得直掉淚。先是懷念了一番先帝,再痛罵衛戍伯爵和李公爵,又很欣慰皇帝陛下繼位之後英姿勃發,馬屁狂拍。

  皇帝知道老伯爵當年是背鍋了,看他離開帝都不過七八年就老成這樣了也很感慨,聽說他二女兒去年死了,更是同情,又問起他家的情況,老伯爵擦著淚,滿臉羞慚說,「都不成器。只有大女兒生的外孫,小名叫琥珀的孩子還像樣。至少沒養歪。」

  琪琪笑了,「老伯爵是言若有憾,心實喜之吧。琥珀少爺明明很好。」

  皇帝好奇這個「很好」的少年什麼樣,忙命人叫他進來,一看,至少相貌是極好的,十七歲的少年還有點瘦削但身量很高,談吐文雅。

  他覲見過皇帝之後,不由自主去看坐在皇帝一旁的琪琪,只看了一眼,臉就紅了。

  皇帝假裝沒看到這個蘭芝玉樹一般的少年偷瞟他的「寵姬」,心想,畢竟還是年紀小。

  忽然間,他想到了棄卒。如果這孩子見到紅嵐,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他好幾天沒上線了,連留言也沒回,不知道在忙什麼。

  哎?等等。

  皇帝再次審視琥珀。

  年紀相符。性情暫時看不出來。住在美琉星。從小體弱,在家受教育。再也不會折騰的驕橫姨母,和一把年紀還是戀愛腦的母親。

  只能由他繼承的家族事業……

  皇帝看琥珀的眼神慈愛起來,他和藹地對少年微笑,「你喜歡下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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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36

  皇帝和琥珀下棋的時候,琪琪挽著老伯爵的胳膊在花園裡散步。

  老伯爵掩飾不了喜悅,可他被冷待了多年總覺得忐忑,時不時嘆口氣,又問琪琪,「陛下平時喜歡和人對弈麼?」又擔心外孫讓皇帝不喜,「你和琥珀下過棋,他棋力怎麼樣?」

  琪琪大概猜得到皇帝誤會了什麼。

  她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想看熱鬧,笑眯眯安慰老伯爵,「您只管放心吧。回去後只要把邊境守得好好的,做出受了嘉勉要更努力地回報皇恩的樣子就成了。我猜,陛下會讓琥珀少爺一起回帝都。」

  琪琪猜的一點不錯。

  皇帝不僅讓琥珀去帝都軍校當見習生,還讓老伯爵年底回帝都參加跨年慶典。

  這就等於是起復了。

  老伯爵感動得老淚縱橫,囑咐琥珀到了帝都之後一定好好鍛煉身體,爭取早日過兵檢,做個更有用的人,將來才能報效陛下隆恩。

  琥珀棋力不弱。

  他和皇帝下的一局棋雖然輸了,但輸得很有章法。

  於是皇帝就更信自己的判斷了。

  當晚,他的理想弟弟棄卒終於上線了,跟他說這幾天家裡出了大事,好在現在情況轉危為安,不過,他要離開家一陣子了。

  騎士問他,離開家去哪裡?去上學還是工作?那位貂皮先生如何了?

  棄卒避而不談自己要去哪裡,只說是奉命上調。至於貂皮先生嘛……還不錯。但是,可能還有比他更好的。

  騎士驚訝之餘感嘆,純真少年還是不免走上這條路。似乎能看到一個花花公子在成長。

  棄卒呵呵:謝你吉言。我先走一步,告別性壓抑的世界了!

  騎士鬱悶極了。

  但他又能怎樣呢?是去質問琪琪,還是向她主動求歡?無論哪一個選擇都是他的自尊無法允許的。

  他現在清楚了,她那時對他,就和棄卒對貂皮絲綢,或者他從前對紅嵐是一樣的。

  哦,當初他是怎麼跟棄卒形容的?

  嗯。聊天記錄裡都在呢。

  「我只想單純地享受和一個美女快樂的相處。最好是那種像不用考慮後果的,像你能想像到的最美妙的春夢一樣的相處……」

  好吧。

  對待春夢是不需要感情的,最多附加一些情緒。

  所以他沒有向她提出要求的籌碼。

  真是煩。

  皇帝正式駐蹕秋奇的第二天,柯晴和秋奇當地警方的聯合調查結果也出來了,正是衛戍伯爵和李公爵殘黨糾結邪惡的維熙搞的暗殺!有了這個罪名,不管是搞肅清還是接管兵工廠都名正言順了。

  琪琪也沒閒著。櫻浮和當地舞團團長商量之後,決定堅決不向邪惡勢力屈服,她們要繼續原計劃的公演,並且,還要搞個義演,為在這次事件中的無辜傷亡者,尤其是幾位舞姬募款。

  這次義演的直播權拍賣,所得全部資金以那位死去的舞姬的名字設立一個慈善基金會。

  消息宣布24小時之後,義演的直播權拍出的價格比之前普多星公演還高。

  紅嵐也參加了這次義演。

  她的舞姿依然靈動,只是有些穿無袖舞衣的場景還是能隱約看到她左臂上嚴重灼傷後的疤痕。

  夏爾聘請的專業媒體人不遺餘力又恰到好處地發布了一系列文章和短視頻,紅嵐成了伍爾芙新移民的代表人物,他們身上具有堅強不屈的韌性,正在和伍爾芙融合,形成抵抗邪惡的維熙帝國的堅實力量。

  琪琪相信,這波宣傳過後,紅嵐的影響力會更大,人們看到紅嵐的形象就會想到伍爾芙和伍爾芙的新移民,他們甚至會覺得,伍爾芙已經變成了一個融合了來自宇宙各地移民的地方。儘管事實遠非如此。

  同時,琪琪也相信,影響力和權力是不同的東西。

  她有了影響力。也許還擁有了一些話語權。但她依舊沒什麼權力。

  再沒有什麼比一個高高豎起的靶子更危險的了。

  她必須盡快得到更多權力。

  皇帝的計劃是在秋奇停留五天。

  剛好夠他把全部事情辦完。

  御駕啟程前一晚,皇帝照舊和琪琪一起晚餐,他公事公辦地告訴她,因為襲擊事件推遲了她接下來日程,而且他也來秋奇了,這個月的寵姬kpi已經刷滿了,所以她就十月底再回帝都吧。

  琪琪端著酒杯聽完,問皇帝,「陛下,您沒有其他要說的麼?」

  皇帝看了她足足有兩三句話的時間,說,「我會用自己的私產在秋奇和伍爾芙各買一塊土地,作為對你在這次事件中的犧牲的補償。」

  琪琪喝一口秋奇產的莓果味起泡酒,慢慢咽下後說,「我還以為,我已經得到補償了呢。」她欲笑不笑看著他,另一隻手放在餐桌上,在雪白的桌布上向前滑動,去觸碰他的指尖。

  不料,在她就要碰到他的時候,他快速把手移開了!

  琪琪驚訝地放下酒杯,他不僅一臉嚴肅地盯著她,似乎還有點譴責的意味。

  你別想再用我。

  皇帝用眼神警告她,你仗著美貌對我為所欲為的日子結束了。

  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子沒像他預期的那樣露出羞愧的神情,反而驚訝,疑惑。

  很好。

  她這神情比她羞愧還要讓他感到快樂。

  但他很快就快樂不起來了。

  她清亮的雙眼睜得圓圓的,雙唇微微張開,有些難以置信地呆呆看著他,突然間,她像被小針刺了一下,瞳孔收縮,向後退,狠狠地掃視他幾眼,霍然起身,將餐巾扔在桌上轉身向外走。

  這間正式的餐廳外是一條走廊,兩邊牆上貼著印有大面積藤蔓圖案的壁紙,每個圖案間距五十釐米。

  琪琪在心裡數著:一,二,三,四……

  她想過皇帝會拒絕她麼?沒有。

  但他剛才的反應比她預想的更好。同樣是釣魚,有人喜歡把電彈扔進水裡電子一片,有人喜歡乘著游艇帶著重型魚梭在海浪中追逐。

  數到十七時她聽到皇帝走出來了,她走得更快了。

  數到四十五時他追上來了。

  她聽到了魚梭發射時破空的利響。

  他拉住她的手,她甩開他,冷笑著看他一眼繼續向前走,他握住她的雙肩,把她推得靠在牆上,用力吻在她唇上,她悶哼一聲,伸手去抓他的臉,他想起她咬在他腮幫上那一口趕緊鬆開她一點,但又不敢完全放開她。

  她仰著臉瞪他,眼睛裡已經蓄滿了淚,像是隨時會隨著急促的呼吸跌落。

  走廊天花板的燈光幽暗,她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那兩滴淚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在睫毛的影子顫動的時候啪嗒一聲流下來,一下就滴落到兩腮。

  他鬆開握著她肩膀的一隻手,手心貼在她臉上,用拇指輕輕抹掉淚珠,嘆口氣,「你究竟想要怎樣?」

  她聞言,像是自己也有點迷惑,想了想,跟他說,「我還想像上次那樣。」她這麼說著的時候,更委屈了,淚珠在眼裡轉來轉去,下巴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就是不肯讓淚流出來。

  趙拓的心臟像被一隻小手捏了一下,他問自己,她之前的所作所為,莫非,和剛才、和現在一樣是出自自然?不是故意的?

  她打破了他建立了二十多年的體系,讓他幾乎沒法再借鑑之前和女性交往的任何經驗。

  她胡亂用手抹了下臉,背挺得直直的,「我可不會勉強你!」說著就要走。

  他哪能讓她這麼走了呢?

  她餘怒未消,非要等他明確地表態。

  他忽然又覺得這樣的她可愛極了,他一點點垂首靠近她,她眼裡的怒氣也一點點消失,在他就要碰到她之前,她用一根手指隔開他,「你確定麼?」

  他笑著小聲問,「要我寫下來麼?」

  這一次,他吻她的時候,自己都覺得討好的意圖十分明顯。

  可她很喜歡。

  她把自己的喜歡也表達得十分明顯。

  離這裡最近的房間是一個小繪畫室,落地窗對著花園,夜風微涼。

  裡面只有一張小小的絲絨沙發。

  很難說這裡和病房相比究竟哪裡更勝一籌。

  趙拓覺得,下一次,不定在什麼奇怪的地方呢。幸好琪琪肢體柔軟。

  琪琪的要求在趙拓看來很簡單也很明確,他很快滿足了她。可這之後他還想再有行動,她的拒絕也很明確。雖然比較婉轉。

  她說,「我受傷的地方還疼。」

  他看到了。除了左臂,她大腿、膝蓋和兩肋下都還有青腫瘀痕。這當然可以作為合理的理由。但他又不是沒什麼經驗的處男,情知這不過是藉口。

  可他依舊沒別的選擇。

  到站了之後的溫存也是她喜歡的。她用額頭和臉頰去蹭他胸口脖子,像是有些怕冷,又像是單純地對肌膚的接觸十分渴望。

  她讓他想起小時候養過的一隻玳瑁貓,它也總喜歡這麼蹭他。貓這麼做是在用兩腮的腺體分泌氣味,留下自己的記號,標注領地。

  他抱緊她,想,你也要在我身上留下記號麼?她一邊蹭,一邊用兩手在他身上一寸寸撫摸,但毫無猥褻感,甚至有點儀式感,像是在巡檢。

  兩人蜷縮在這張小沙發上許久,他右臂酸麻,換了個姿勢,她抬起頭,又問他那個問題,不過這次沒用敬語,「你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麼?」

  趙拓這才反應過來,她是想跟他說一些東西。但她又想讓他先想到。

  這可難辦了。

  他只好打直球,「不如,你說說,有什麼是你想讓我跟你說的?」

  她果然還是有點失望,垂下眼簾悶悶說,「你只問我還疼不疼,從來沒問我怕不怕。」

  他摸摸她的小腦袋,這才想起來,她不過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比容嫵那群小麻雀還小幾歲。

  她怕不怕?

  柯晴說她堅持要看那個舞姬的屍體照片。那女孩整張臉的連皮帶肉被剝去,血肉模糊,兩隻眼珠也被挖走。

  那種化學藥粉早在幾十年前就被禁用。兩大帝國罕有地達成了一致。不是因為它的殺傷力太大,而是因為聽說能造成極大的痛楚。太過殘忍。

  他問過醫生,她和她的養母都要求不要全麻,她要求盡量保持清醒,她沒有使用修復艙,選擇了植皮。

  她怕麼?

  他輕輕撫摸那片魚鱗瘢痕,「你怕麼?」

  她又流淚了,可她搖搖頭,「怎麼會不怕?但我更怕在我死之前沒有完成我想做的事情。」

  他和她一起打造起了一個代表了伍爾芙未來和希望的形象,向他的敵人豎起了一個高高的靶子。她必須要承擔的風險包括她的生命。

  他只能再次說,「對不起。我會讓陸西伯爵送來的護衛留下,我也可以再次抽調護衛,這一次我會選……」

  她打斷他,「如果莫格保護的人是您,或者其他什麼人,我相信他不會令自己蒙羞。可我——」她輕輕笑了一聲,「我是一個來歷不明的舞姬。不管你給了他們命令,怎麼向他們解釋我的重要性,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們只會想到,用他們自己的命去換一個無國籍舞姬的命是不值得的,放棄我,他們會仕途受阻,但最嚴重的後果也不過是坐牢,可只要保住命,這些又算什麼呢?」

  「陸西伯爵給我的那些護衛也一樣。當老伯爵還沒起復時,我是他最有價值的投資,當他一步步取回權力,重回帝國核心,我就不再重要了。他真正的繼承人是琥珀。」

  「我看過柯晴在事後調查幾位護衛的談話記錄。事發當時,一共有四名護衛,他們分成兩組守在後台兩側。菲冽的位置不是離我最近的。可只有他願意保護我。為什麼?」她擦掉眼淚,「因為他是我的同鄉。我死了,人們會緬懷我,但很快會有其他人取代我。但對他而言,我死了,可能這世上就剩下他一個奇爾洛特人了。我在他心裡不是一個舞姬,也不是幫他恢復榮寵的一項投資,我是他的同類。」

  皇帝不知還能說什麼。

  她淚眼盈盈看著他,「陛下,請給我自己建立一支護衛隊的權力。我只要那些把我當同類的人,只有他們才會保護我。」

  趙拓猶豫了一會兒,最終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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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5 00:16:25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37

  紅嵐遇襲事件沒有對寶妃歌舞團的全國巡演計劃造成太大的影響,只缺席了帝都的兩場表演。但劇院經理和團長櫻浮保證,帝都的觀眾會得到合理補償和意外驚喜。

  完成秋奇的公演後,寶妃繼續全國巡演,下一站是彩平星。

  十月中旬,寶妃歌舞團回到了伍爾芙,大張旗鼓辦了一場寶妃藝術學院的奠基儀式。

  這所學校將在兩個月後建成,現在開始招生,同時還需要大量的教職人員,面向社會公開招募。學校的主要專業除了聲樂,舞蹈,視覺藝術,還有設計和紡織材料。

  團長櫻浮在奠基典禮上宣布,從此寶妃歌舞團作為流浪之花的命運終結,開始嶄新的生命,致力於培養各類藝術人才,學校還將和伍爾芙當地企業合作,推動本地經濟。

  做藝術相關的生意能不能賺錢?

  問問那些和寶妃合作過的吧,那些賣紀念品的博物館,還有和寶妃出過聯名合作款的時裝公司,為紅嵐和幾位舞姬出過電子寫真集的出版社,哪個沒有賺的盆滿缽滿?

  自從在帝都走紅之後,路德各大星球都辦過有關寶妃歌舞團的展覽,這個歌舞團不僅僅會培養能歌善舞的高級交際花,在舞台布景和服裝、飾品設計,紡織材料等等方面也獨樹一幟,本身就有深厚的底蘊,現在又得到了許多知名歌舞團的援助,幫助她們編纂教材,制定教學計劃,還借任了教師。

  寶妃藝術學院的第一期兩百名學生很快招滿了。

  與此同時,容嫵和夏爾各自招徠的小夥伴也陸續來到了伍爾芙。

  早在琪琪要搬進建章宮當「寵姬」的時候,容嫵就決定了,她要像夏爾那樣去伍爾芙闖一闖。

  她像琪琪建議的那樣,跟太皇太后委婉表示,陛下實在看不上我這也罷了,紅嵐小姐確實是個妙人,我和她倒是合得來,可是錦春那幫人現在都看我笑話,我再待在帝都太難受了,倒不如到伍爾芙去看看,也算是為陛下興盛伍爾芙的大業出份薄力吧。

  太皇太后一直搞不明白為什麼容嫵會和紅嵐關係這麼親密,她也聽到過一些流言,說容嫵其實是雙性戀。但這種話是無法證實的。既然如此,就隨她去吧。雖然如她這般美貌的不好找,但再找一個更聽話的還不容易?

  於是容嫵先應聘成為寶妃藝術學院的老師。她的品牌也趁機推出了和寶妃的聯名高訂系列。樣衣的模特仍舊是紅嵐。設計靈感來自伍爾芙的傳統單肩長裙,但所採用的材質是耗費時間和人工的天然絲織品,有強烈的寶妃風格。

  這個高訂系列的設計圖一出,很快waitinglist就排到幾年後了。

  容嫵就用這筆預定金在伍爾芙主星的商業中心地段買了一間店面,作為她的品牌第一家分店。

  開業當天,琪琪穿著那件被稱為「寶妃和伍爾芙混血兒」的樣衣作為嘉賓為容嫵的分店剪彩,鄭重將自己這位密友介紹給伍爾芙當地的官員要人。一起來的還有容嫵在帝都和家鄉的親朋好友。

  容嫵來了伍爾芙後和夏爾的感受相同,鷹隼關在籠中時可能以為自己是鸚鵡,但一放出來,它的本性就會告訴所有人,它是猛禽。

  分店開業之後,容嫵很快又在琪琪的幫助下和伍爾芙當地的教育系官員們走得很近。

  不久後,她的兩位小夥伴先後獲得了在伍爾芙辦學的資質。

  這兩位開的都是技術培訓類學校。開放招生,新移民學生還減免學費和住宿費,完成學業後學校還會幫你聯繫工作。

  世上竟然還有這種好事?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吧?

  投資辦學的人能得到什麼好處?

  好處可大了。

  老烏這幫官員對伍爾芙進行了一次人口普查,其中有高中或同等學歷的比例相當低。新移民就更不用說了。

  他們決定,為了培養技術人才,鼓勵有錢人來伍爾芙辦學校。只要學生數目達到標準,辦學者在伍爾芙開的企業除了享受各種減免政策,還可以額外以優惠價格購置一塊土地。土地面積和位置跟學校水平掛鈎。

  這些優惠先放在一邊,想想陛下親臨秋奇幹了什麼?是的,兵工廠。

  秋奇已經不再是路德的前線區了。那裡的兵工廠以後肯定會搬到伍爾芙。到了那時,誰手上有現成的大量熟練技術工人,誰就能拿下新兵工生產的訂單。

  只要別學衛戍伯爵那樣作死,這就是能留給子孫的金飯碗、聚寶盆。

  八月新移民法案生效時,來伍爾芙的大多數移民都是實在混不下去的,或是眼光獨到膽子也大的投機者,更多人仍在觀望。當各地接二連三辦起學校後,觀望者們終於開始行動了。

  伍爾芙接收的新移民數量在十月陡然急漲。

  有夏爾和容嫵帶頭,她們的小夥伴們又成了成功案例,更多和她們處境相似的人來到了伍爾芙。

  他們之中不僅有女性,也有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參軍的男性。這些人都受過帝國的高等教育,眼界和見識絕不比同齡人差,但受限於投票權法無法擁有更多施展才能的機會,現在,機會來了。

  大量的移民,新建設的社區、學校、工廠,到處都是的工地……伍爾芙急需他們這樣的管理人才。

  伍爾芙的新老居民們很快發現,這些新來的年輕官員們和老烏那幫「工作組專員」不太一樣。同樣都是帝都來的,這些年輕官員更和氣,更耐心,更樂意傾聽居民們的要求和想法,更善於換位思考。哪怕其實他們當中還有人是貴族出身。

  容嫵明白是為什麼。因為太難得到這個機會了。所以,姿態放低點怕什麼?貴族身世有毛用?能給你投票權麼?能讓你獲得同類的尊重麼?不能。何況伍爾芙沒有貴族!維熙的那些貴族早就滾蛋了!

  這批新官員這麼得人心是老烏始料未及的。但他很高興見到貴族出身的年輕人不端架子。

  他和夏爾設立了許多新的行政區和政府部門,不動聲色地將原本掌控在伍爾芙本地底層官員手中的權力分割,再分割,分享給受過路德帝國正統教育的年輕人。

  終有一天,伍爾芙會在這些年輕人的影響下變成另一個秋奇。那一天不會太遠。

  與此同時,琪琪也相繼收到了幾條橄欖枝。

  自從菲冽成為她的護衛,幾乎與她形影不離後,就有人通過他,找上她。

  最先來向她表達好意的,是所謂的「自由聯盟」。

  高登帝國的毀滅與分裂造就了維熙與路德兩大帝國。勢同水火的兩大帝國在這兩百年來進行過無數場戰爭,十幾年前的帕鎳戰爭,更早一些的烏爾骨戰爭,使無數人成了無國籍的流民,壯大了雇傭兵團或者說,海盜團的力量。

  這些雇傭兵團和誰都做生意,為了不被雇主的對頭報復,不被帝國各個擊破,他們建立了一個鬆散的聯盟,美其名曰,自由聯盟。聯盟主席由大兵團的團長們推舉,五年一換,聯盟的重大事務由五大兵團的團長一起決定。這五大兵團是麒麟,永威,聖十字和獅子團。再加上一個不怎麼搞搶劫,專注暗殺和其他髒活的黑天使。

  見過楊度之後,琪琪就在海盜和兵團上多花了些心思。

  但她接觸的人中只有櫻浮的舊情人秦方算是半個海盜,能帶來一些準確而有用的信息,可後來這個人也不來找櫻浮了。

  直到菲冽出現,她才惡補了許多信息。比如,楊度的泰和,以往在聯盟裡數不上號,但最近十年開始冒頭,也許再過幾年,就能取代聖十字躋身五大了。

  菲冽說起泰和,就提到妮妮,「我在老團長卸任儀式上見過你妹妹。她可比你醜多了!頭很大,耳朵也很大,像個小飛象!」

  琪琪手握雙劍「叮叮噹噹」連著向他砍了十幾次,「你說誰醜?」

  菲冽仗著身高和力量的優勢用劍身格擋,眼看就要到較劍場邊緣了,「喂——」

  琪琪收劍後退,菲冽嘟囔,「要是不講究這些臭規矩,你是打不過我的!啊喲——」他話沒說完小腿就挨了琪琪一腳,正踢在脛骨上,疼得他嘶嘶吸氣。

  琪琪氣還沒消,又往他膝蓋窩踢一腳,「你才醜!」這次踢得輕了許多。

  菲冽笑嘻嘻的,「你這樣子,總算對『無限制格鬥』的奧義初窺門徑了。不枉我教了你這麼些天。」

  琪琪噗嗤一笑,「什麼無限制格鬥,就是無賴打法。」

  菲冽正色說:「最有效的打法,其實就是能在最短時間裡重傷對手,或是摧毀對手移動、攻擊能力的打法。拼命的時候,什麼招都能用。能用槍就用槍,有利器就用利器,什麼都沒有的時候,趁其不備直接踢蛋,再插眼,敲鼻子,能人多打人少,絕不傻嗶單挑!這不僅是無限制格鬥的奧義,更是吾輩賴以生存的奧義。明白嗎?」

  琪琪見他少有的嚴肅,對他抱了抱拳,「受教了。我會牢牢記住的。」這家夥認真起來的時候真有點帥,在人前也十分穩重,可只要是和她單獨相處,就像進到寺廟裡的狐仙,沉穩持重的形象最多只能維持幾分鐘,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不僅露出來了,有時候還瘋狂甩動。

  他看她的眼神,總讓琪琪想起寶妃老團長從前養過的一隻柯基犬,那狗不知為什麼非常喜歡她,每次一見到她,哪怕故作矜持坐在地上,沒了尾巴的禿屁股就像安上了電動馬達。跟那頭柯基一樣,菲冽也沒尾巴,可是空氣裡有無形的尾巴狂甩引起的氣流。

  琪琪在醫院地下室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還敢坦然欣賞他的美色,現在可不敢了,生怕這隻狐狸柯基一激動,跳到她身上,趴著她亂舔。

  菲冽一看琪琪對自己敬重地抱拳,喜不自勝,他嘴角動了動,那股痞氣又從眉梢眼角流露出來,他低聲對琪琪說,「還有,你妹妹不醜。她只是沒你漂亮,但她真的不醜。」

  琪琪瞪他,他趕緊又補充,「誰都沒你漂亮。」

  琪琪斜睨了他一眼,往較劍場外走。

  菲冽跟在她身後,「今天要見他們麼?」

  自由聯盟派來了兩個使者,一個是麒麟的,一個是永威的,他們代表聯盟主席和五大兵團來問候紅嵐,還送來了一些禮物。

  當然,主要目的是想詢問琪琪是否需要雇傭兵。

  給達官貴人當保鏢是老牌雇傭兵團最穩定的一項收入。

  他們陳述的賣點相當令人動心,「我們的人不僅是身經百戰的戰士,更把榮譽當成第二生命。我們做保鏢時絕不會出現雇主受傷保鏢卻安然無恙的情況。我們的信譽和過往的記錄都是可查的。」

  這一點菲冽也向她說過,保鏢生意是最賺錢也最難做的生意,只有信譽極好的兵團才能做得起。五大兵團裡,保鏢生意最好,報價最高的,並不是麒麟或永威,而是黑天使。

  琪琪對這兩位使者很客氣,她接受了他們的禮物,還加倍回贈。

  她詢問了一些聯盟和兩大兵團的事,顯然對他們很感興趣,但她並沒接受他們服務的意思,她下單了另一項服務,「我想懸賞。」

  使者們對視一眼,問,「那個殺手?」

  「沒錯。我要活人。」琪琪問了價錢,看看菲冽,見他微微點頭,立即支付了一筆巨款。這只是訂金。收到貨後,付另一半。

  繼雇傭兵們之後,伍爾芙的舊勢力也派來代表見琪琪,琪琪對他們也很客氣。這些人暫時需要一些安撫。不過,安撫歸安撫,在他們拿出真心實意之前,琪琪不打算跟他們做朋友。更不會給他們任何承諾。

  路德帝國收復伍爾芙之後利益損失最大的就是他們。

  至於那個殺手是怎麼到秋奇的?又怎麼無聲無息不見的?如果其中沒有本地人穿針引線,哪裡可能做得到。但柯晴只能抓幾個樹大招風的,要把所有都有牽涉、有嫌疑的都抓走嚴刑拷打?不可能的。拔起蘿蔔帶起泥,到時候株連太多,不利於局勢穩定。更怕又有人趁機興風作浪。

  接著,一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大人物也送來了使者。維熙的洛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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