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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三人荒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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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3 01:51:35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18

   廖珩不知道劇院裡發生了什麼。

  起初,他以為皇帝很快就會春風滿面出來。四十幾分鐘後,他的思維開始發散了,陛下不是堅決不去後台麼?呵呵,此刻呢?

  又過了十分鐘,他的陛下出來了,面沉如水。

  廖珩心裡說:壞菜。紅嵐小姐把陛下拋棄了!我為我剛才的莽撞思路自罰一杯。

  回建章宮的路上,皇帝一直陰沉著臉不說話,廖珩當然也不敢吭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皇帝盯著他,欲言又止。

  廖珩猜想不到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不能一直沉默著,於是,他對皇帝微笑。

  皇帝抿了下嘴唇,說:「你知道紅嵐小姐的本名麼?」

  廖珩當然知道啊!他不止一次聽容嫵還有那群小麻雀們叫過的。但此刻他聰明地回答:「不知道。叫什麼?」

  「琪琪。只是琪琪。」皇帝臉色鬱鬱。她還說,無國無根之人不配擁有姓氏。我欺辱的,就是這樣一個弱女。

  廖珩心想,多新鮮哪!寶妃的歌舞伎就沒幾個不是孤家寡人的。紅嵐小姐第一次在帝都登台後身世就被扒出來了,她是老團長從二道人販子那裡買來的。帕鎳戰爭造成了上億這樣的難民,她當然算不上走運,可比她遭遇更不幸的大有人在。

  皇帝沒再說什麼,看著車窗外發呆。

  作為一位皇帝,趙拓能憂傷能悵然的時間不多。他永遠被無盡的會議和事務追逐著。

  還沒到宮中,他就收到了鄒預的求援。

  伍爾芙情況不妙。

  自從第七軍團駐紮在主星後,盡管鄒預多次發了安民告示,每天還是有近百艘船離開主星。最先走的那批人是在維熙佔領時期和維熙軍政層交好的,覺得在路德佔領之後討不了好,趕緊收拾細軟跑吧!

  鄒預也覺得這幫人走了,對接管會有好處,走就走吧,當主星的其他階層看到路德的軍隊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社會治安穩定,自然會做出明智的判斷,沒想到,幾周過去了,恐慌迅速在伍爾芙的民眾中蔓延,眼看著越來越多人變賣家產準備離開。

  鄒預急啊!但他又不敢關閉港口不讓人離開,怕一旦這麼做更會引起更大的恐慌。要是搞出民亂,他倒是能鎮壓下去,可以後怎麼辦?

  皇帝要的是伍爾芙星系的長期發展,不僅要在主星屯兵,最好還能讓這顆星球自給自足,今後不需要動用太多資源支持,也許還會從這裡直接徵兵,建立民防體系。人都跑完了還搞個屁。

  鄒預趕快找大老板匯報,皇帝粗略一算,照這種人口流失速度,再過幾個月,主星上的怕是得有最少三分之一的工商服務業關閉,到時民生凋敝,必然引起治安混亂,再接著,恐慌情緒蔓延到伍爾芙星系的其他星球,他要到哪裡調撥人口養軍隊?所有的物資都要從最近的路德領土運過來?

  那就別想什麼以伍爾芙為堡壘為跳板為前線的事了。

  皇帝這幾周當然也沒閒著,他手裡已經有一批各部推薦來的人才,有屯兵經驗的將領也選出來了,常駐在伍爾芙的軍隊也抽調整編好了。他當即把內閣大臣們和他的特別參謀部叫來圓廳,開了個簡短的會議,提前把各部推薦來的幹吏打包搞了個特別工作組,先去穩住伍爾芙的局勢,組長就由他新提拔的財經大臣烏成遠擔任。

  此外,他還指派帝都軍警部二科的一把手柯晴抽帶著一批軍警一同前去,負責保護烏成遠等官員。軍警二科的官方名稱是「大規模組織性犯罪調查科」,幹員全都經過特別訓練,據說一些人是從某些雇傭兵團中招募來的,在宣誓成為帝國公民前幹的全是不法勾當,最擅長的包括但不僅限於在別國臥底、間諜、綁架、製造動亂。

  烏成遠財經大臣的位子還沒坐熱呢,就給皇帝派去伍爾芙了,心裡特別沒底。

  他既怕幹得太好了被皇帝留在伍爾芙,又怕省著勁了被皇帝看出來,那就算回了帝都也沒前途了,很是焦慮。給他當副手的柯晴是個專搞特務工作的,還能看不出他心裡想什麼?就跟他透了個底:「陛下開疆擴土的決心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伍爾芙是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的。誰要是在這件事上出了力,必然會得陛下青眼。您想想,您入內閣多少年了?為什麼一直沒被重用?奉文諾倒了,陛下立即推你上去,你這個當口要是掉鏈子,那可是大大地落了陛下的臉,以後再想有所作為,可就難了。」

  烏成遠一想也是,他已經五十幾歲了,又不是誰家親戚,想要更進一步,只能拼了,而且,今天開會的時候他看清了,比起內閣八大臣,陛下更信任的是他一手選拔的參謀部,恐怕再過幾年,內閣就只剩個空架子了,成了專門給陛下看不順眼又不想動的官員養老的地方。

  所以,他要是想留在實質的「內閣」裡,伍爾芙不僅得保住,還得保得漂亮!

  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烏成遠柯晴匆匆忙忙整裝出發,皇帝召集大臣開會籌備接下來可能用到的各種物資,琪琪和舞姬們再次確定全國巡演的劇目,容嫵在畫布上塗抹顏料,趙碩依舊在倉庫清點需要被淘汰的軍服。

  寶妃要去十六個星球的五十二個城市,這些城市全在被俗稱「帝國二環區」內,每天多班從帝都直達的飛船,旅程短則三四個小時,長則十一二個小時。她們每個月還要至少返回帝都一次。考慮到有些星球、城市有非常鮮明的特色,準備的劇目還要做一些改動。

  巡演的第一站普多星的同名首府是重中之重,這一場表演一定要盡善盡美。

  她們一定要俘獲帝都外的觀眾們的心。

  同樣的時間中,每個人的喜憂全不相通。

  這天晚上,皇帝開會開到晚上十點才終於能結束一天的工作。

  散會後,他在圓廳中坐了一會兒,叫廖珩送他回夏宮。

  他回到夏夜宴那晚他住過的房間,隨便吃了點東西,發了會兒呆。

  就在幾周之前,在這裡,他還以為自己要揭開多姿多彩的新篇章了呢。

  夏夜的蟲子依舊唧唧啾啾,還能聽見青蛙求偶的呱呱咕咕,他,又剩下一個人了。

  這無解而漫長的性壓抑啊!

  他一上棋手論壇就看到了棄卒的留言:在麼?在麼?我把渣男罵了一頓!這個混蛋居然還想再來搞我?去死吧!哈哈哈哈。現在老子心情爽到了極點。不不,如果能把渣男痛揍一頓我會更高興!

  這是琪琪狂懟了狗皇帝一通後把他自個兒扔在舞台上之後留的。

  嘿嘿,當面懟渣男算什麼?懟完了還要跟他炫耀才是絕美滋味。

  你不是皇帝麼?你不是能讓宇宙間數十億人同時聽到你的聲音麼?很了不起嘛。那我就讓你知道用你自己對幾十億人講過的話打臉是怎樣一種感受。

  你不是有駿馬有鷹犬有大批的僕從麼?沒關係。我會讓你只能來到我的地盤上,讓你不得不坐下來和我平視,再把你放到只能憑個人腦力搏殺的搏擊場上。

  到了這時候,你的皇帝身份,你比我豐富的情場經驗,你的威勢,你的權柄,就統統不那麼重要了。

  琪琪這個時候剛洗過澡,頭上還包著毛巾,她心情愉悅地跟人對弈呢,騎士上線了。

  他不僅沒看出那個被臭罵的渣男就是他自己,還回復她:做得好。

  呵呵,這可太有意思了。

  琪琪跟對手說暫停封棋,退出房間,跟騎士說:我接下來要跟家人去旅行一陣子,上線時間飄忽不定。來,下一局!

  騎士沒有同意她的邀戰,界面一直顯示「正在輸入」,她很好奇他會說什麼,結果,等了半天,他只發了一個狗頭嘆氣的表情。難道是打了一堆字最後一秒全刪了?不像是網絡延遲了。

  棄卒調侃:怎麼了?你又性壓抑了?還是遇到什麼別的煩心事了?

  騎士又隔了半天才回:沒。我搞砸了。唉,算了,這是大人的事,不跟你說了。

   棄卒不同意:我也是大人啊。

  騎士想,也是,總不能一直拿他當小孩子。那他要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長大?

  他斟酌一下,說:有這麼一個女孩子。

  棄卒:你好像還是第一次用「有一個女孩子」開頭講故事。然後呢?

  騎士:我辜負了她的信任。傷害了她。

  騎士:我現在很後悔。

  他繼續寫,如果我沒搞砸,她原本可能成為我的……我的什麼?我的專屬妓女?我享受毫無負擔輕鬆快樂的性的對象?

  啊,我真的是,搞砸了。

  他越想越難受。早些時候在劇場聽到琪琪說「我曾經對帝都很憧憬」時的懊惱如潮水去而復返,她說這句話時的神情,亮晶晶得像是含著潮意的眼睛,還有那種失落的語氣,都讓他深知,他搞砸了。他不僅傷害了她,還毀掉了一些很可能非常寶貴、非常難得的東西。

  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看清這東西是什麼樣子呢,這東西就被他親手粗暴而草率地摔在地上,碎成千萬片。

  她還問我,為什麼用對待妓女的方式對待她。

  皇帝鬱悶地把兩手貼在臉上亂揉了一通,棄卒大概是等得不及了,為他打了一堆備選詞:你的……摯友?下屬?炮……友?

  他的臉又燙了起來,她說得對,我絕不會用同樣的方法對待任何一個貴族小姐。因為我的教育教導我這麼對待女士是可恥的。可同樣的教育也教我,這麼對待交際花是正常的。就像公式一樣。我的父親,我的祖父……甚至開國大帝,全都按照這個公式行事。我從來沒有質疑過這個公式的不平等、不合理、甚至可說卑鄙之處。

  他跳過棄卒的問題,寫道:總之,在我還沒有想過她可能是我的什麼的時候,我很魯莽地唐突了她。

  棄卒好奇:唐突?怎麼唐突的?

  騎士當然不能跟小孩子細講這種事,他現在想起自己朗誦澀情文學的事還會尷尬得腳趾撓地呢,只含糊說:你必須相信,我並非存心要傷害她。

  琪琪:我信你個鬼!

  棄卒:那你說說,你為什麼要唐突人家呢?

  皇帝想了想,對啊,為什麼呢?因為我知道和貴族小姐們交往就必須要考慮到選擇皇后的問題,我不耐煩在她們身上花時間——事實上我不想花時間去探究任何女人的內心,關心她們的性格,了解她們最喜歡的顏色有哪些,平時和哪位小姐不對付,又有什麼親戚最近要過生日了!我看見她們就想到辦公室、會議、看不完的ppt。我只想……

  他試圖為自己辯白:我只想單純地享受和一個美女快樂的相處。最好是那種像不用考慮後果的,像你能想像到的最美妙的春夢一樣的相處。你懂的吧?但是,她不是這麼想的。她也沒想到我是這麼想的。

  棄卒:嘖。這不就是把女性物化嘛。你能說的如此理直氣壯,看來沒少去當初你勸我別去的那些網站啊!

  騎士:事到如今,你就別再損我了。幫我想想辦法啊。

  琪琪:我不僅想損你,我還想打你呢。幫你想辦法?你想屁吃。

  但是騎士的摯友棄卒說:我能想什麼辦法?我不過是一個小孩子。我能想到的就是道歉,然後躲遠點等待人家的處理結果。如果人家願意接受,那你再用具體行動進一步表現歉意吧,如果人家不願意接受,你今後就有多遠躲多遠,別再去騷擾人家!

  騎士:……就這?你是說,如果她不接受我的歉意,不想原諒我,我就再沒機會了?

  棄卒:不然呢?你想幹什麼?帝都可是法治社會。你差不多行了啊。

  騎士:不行!當然不行!你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有多難得!

  棄卒:再難得,現在也跟你沒關係了。記住,死纏爛打只會更讓人家煩你。相信我吧,保持適當的距離,假以時日,她沒準會原諒你的。至少,不會遠遠看到你就立刻逃走。

  騎士:你怎麼知道人家見著我就逃走?

  棄卒:嘁,就憑你寫的那些澀情文字,我還能不明白你說的「魯莽」「唐突」是什麼?人家沒揍你都是你祖上積德了。

  騎士:兄弟,那些文字可是你當初百般盤問,求我寫的。

  棄卒不理這個茬:總之,冷處理先。然後再說吧。

  騎士:只能這樣麼?

  棄卒:不然呢?要不,你去問問你其他的「大人」朋友嘛!看看他們能給你什麼好的法治建議。

  琪琪冷笑:不嫌丟人的話你盡管去問。就你這種連劇場後台都覺得不是你該踏足的地方的德性,還有你剛才那副理虧心虛的樣子,你會跟人說你幹了什麼?

  皇帝當然不會去問別人。他嫌丟人。

  他要不是這種性子,當初琪琪也不會選他做自己的獵物。

  皇帝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個優柔寡斷的人,直到遇見這件事後。這就像他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恪守美德的紳士,直到遇見紅嵐之後。

  沒等皇帝能找個適當的機會當面向紅嵐……不,是琪琪,是向琪琪道歉,寶妃歌舞團就快要離開帝都去巡演了。

  這中間,皇帝讓廖珩帶上謝罪禮去找了琪琪兩次,禮物都被人家禮貌但堅決地退回來了。

  一起被退回來的,還有那兩套珠寶。

  皇帝看廖珩每次回來後都是「我好快樂可是我要努力掩飾住」的樣子,就知道琪琪雖然退回了他的禮物,但絕沒為難廖珩,還讓他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呢。

  可見她的厭惡和拒絕只針對他。皇帝氣得兩肋疼。卻得做出不在意的樣子。

  不過,跟廖珩說話時有時不自覺就陰陽怪氣。

  廖珩被陰陽了幾次之後悟過來味兒了,琪琪怕是連他這個狗腿子都恨上了!這是故意搞他呢!偏偏他還有苦難說,人家客客氣氣對他,難道他還不高興?只能怪自己,掩蓋情緒的工夫不到家,被人一逗就七情上面。可這也不全是他的錯啊,紅嵐小姐要想哄個人,那還能哄不好?

  廖珩只得迂回勸皇帝,「她對我禮遇,看的不還是你的面子?你親自跟她再見個面,不就結了?我覺得,她沒準就是在生氣你為什麼不再去找她呢。」

  為什麼不再去找她?

  皇帝倒是想去啊,可他一想到棄卒說的那些什麼「人家不接受道歉那你就滾邊去有多遠滾多遠」的話,就難受。

  他也不是拉不下臉去跟她道歉,而是害怕道歉不被接受。真到那時,他是要滾邊去,還是要死纏爛打?

  皇帝心裡那點別扭心思廖珩也看得出來,他不知道這兩人是為什麼突然這樣了,但他可不想一直被皇帝陰陽怪氣,他也沒別的招,直接去找趙碩,「你哥栽了。」

  趙碩一聽就樂了:「你跟我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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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19

  這天,琪琪正在和菊凜在舞台上排練,就見經理又變身企鵝精了,他拿著一張請柬小跑過來,毫無風度地大呼小叫,「親愛的,給你的!」

  「不是說了……」琪琪正要皺眉,卻看到請柬的落款,是熊孩子弟弟?他請我明天下午去蓬萊小築喝茶?

  琪琪掂了掂帖子,初步判斷,這不是他哥指使的。他哥不是這麼個做派。怎麼回事?

  親王親自下了帖子,琪琪是不能拒絕的。

  櫻浮喜憂參半,趕緊為琪琪準備赴約的衣服首飾。

  在她看來,身為一個舞姬,哪怕天塌下來了,漂亮也是第一要務。更何況邀請琪琪的是帝國親王。

  她覺得,親王親自下帖邀請,這是絕對是好事。隔了這麼久琪琪都沒有再次去皇宮留宿,已經有不少人向她打探。

  說實話,如果不是怕琪琪搞出捅死皇帝這種事,櫻浮是樂於看到琪琪受寵於皇帝的。還有比皇帝陛下更大的靠山麼?委屈?誰不委屈?就像她當年,怎麼熬過來的?把自己當做一架古老的兒童玩具車,投進五十元的硬幣就會咿咿呀呀唱著兒歌閃著燈上下左右搖晃幾分鐘的那種,乘客上車後她還可以盯著窗簾上的花紋,看,好像一隻蛾子在吹泡泡啊!

  這種事不走心,再用點技巧加速結束,很好混過去的。

  不過,琪琪現在已經有了別的賺錢的路子,暫時是不需要重新物色金主了。

  第二天下午,櫻浮把琪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句沒敢提什麼玩具車和吹泡泡的蛾子,反復叮嚀琪琪千萬小心,不要衝動,寶妃上下快一百口人呢。

  琪琪笑嘻嘻拍拍她的手,「放心,別自己嚇自己。」

  我連趙拓都敢當面罵了,我還怕他的熊孩子處男弟弟?

  蓬萊是建章宮中大湖中的一個小島。蓬萊小築在湖心小島上,是一座仿古水上亭台,即使是盛夏午後也清清涼涼。這個時節,湖面有一半被碧綠的荷葉覆蓋,清風徐來,荷葉翻捲,粉紅、雪白的荷花迎風輕晃,一池清香,池邊全是高大的樹木,有幾株很老的柳樹,枝葉垂在水面上,一眼望去,彷佛置身於畫卷之中。

  不過,這麼大的山水畫卷中只有寥寥幾個人,略顯詭異。

  琪琪被侍從領到池邊,一葉輕舟無聲從荷葉叢中劃出,舟中的侍從向琪琪問好,「殿下已經在湖心小築等著您了。」

  這小船就和美琉星的金水河上的畫舫一樣,用的其實是懸浮動力。

  琪琪乘著頗具古意的小舟到了小島上,見到趙擴大描述過幾千遍的熊弟弟第一反應是,他們兩兄弟長得不怎麼像。

  細看的話,還是像的。弟弟臉上還有嬰兒肥,可他有和哥哥一樣的拔地而起的高鼻子,英挺的劍眉,真要細究,皇帝的面容反而更漂亮也更秀氣一些,但若論氣質,弟弟就像一隻金毛幼犬,讓人忍不住想憐愛,而趙擴大嘛,讓人不自覺地敬畏,是成年杜賓犬。狗皇帝。

  熊弟弟很開心,「紅嵐小姐,終於見到您本人了!」

  琪琪微笑,「叫我琪琪吧。」

  他笑得更甜,「那你叫我趙碩吧,碩果的碩。」

  琪琪當然不可能直呼他的名字了,但她很快發現,這個熊孩子一點也不像他哥說的那麼煩人。

  和他交談十分輕鬆愉快,他還很有興致地問了很多寶妃在各國演出的事,言談間對她們這種浪跡天涯的生活還挺嚮往的。

  熊弟弟跟她喝茶,又閒聊了一會兒,帶她沿著水上回廊欣賞湖上風光。湖面上有很多荷花,香氣馥鬱,荷葉田田,有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的枝頭只剩下綠色的小蓮蓬。

  回廊曲折,一陣輕風吹來,風荷婷婷,從回廊另一邊走來一個人。

  夕陽從他背後投來,修長挺拔的輪廓邊緣溶進金色中,面目反而看不清了。但能旁若無人出現在這裡的,大熱天也規規矩矩穿著一身軍禮服的,只能是狗皇帝。

  熊弟弟笑:「哎呀,好巧啊!」

  狗皇帝也笑:「是啊,好巧。」

  琪琪看他們兄弟倆的眉眼官司,就知道這事是熊弟弟安排的,狗皇帝事前並不知道她會來。就不知道他是用什麼理由把皇帝叫來這兒的。

  熊弟弟明晃晃找個藉口,「我有一頭博美犬今天要生崽了,我先過去看看。琪琪,等小狗滿月了,你一定要來看啊!超級可愛的。」

  都到這份兒上了,琪琪只能欣然答應:「等我在普多星的巡演結束,我一定來看。」

  趙碩走後,琪琪和皇帝都不說話。

  琪琪是懶得搭理他。什麼人嘛,哼。線上跟她說要道歉,線下呢?慫蛋。只敢派狗腿子來送禮物。我缺的是禮物麼?

  皇帝呢,他倒是想說話,想說的還挺多,可那是剛才遠遠的隔著紅花綠葉看到她的時候。

  現在他站在只要他一抬手就能碰到她的地方了,他能聞到她身上香水掩蓋不住的奇特的有點像藥劑室裡才有的清苦香氣,連她臉上細細的小絨毛都看的清清楚楚的了,他反而不敢輕易開口了,生怕一開口,她又會拂袖而去。

  是的。上次她離開的時候,給他的感覺就是拂袖而去。雖然她那天穿的是一件露著肚皮的小背心。

  一想到那件白色的,短的不能再短的小背心,再看看她今天穿這身淺綠色的腰身收的極細的裙子,皇帝的思維又發散了。

  他對自己這反應簡直想翻白眼。

  唉,這無疑是性壓抑太久的併發症啊。

  他趕快轉頭去看回廊上被風吹動的簾子,唯恐她看出什麼。他這才發覺,真是奇怪,我怎麼會怕她呢?她只是個年輕女孩,和我相比,她除了她自己,幾乎什麼都沒有。

  可是,我就是在怕她。怕她再用鄙夷的失望的冷漠的眼神看我。怕她再說出什麼讓我羞愧懊悔的話。

  他用一種全新的目光觀察她,胸腔裡像是鑽進了一頭皮毛細軟的小動物,活潑亂跳,蹭得他心臟癢得劇烈跳動躲避。

  他心裡有個聲音說,哦,原來,這就是心癢難耐。

  然後,他又聽見一個聲音低低地呼喚她,「琪琪。」

  琪琪全神戒備了半天,狗皇帝的眼神越來越奇怪,弄得她有點害怕了,這湖這麼大,直徑有幾公里,可現在好像只有他們兩個……詭異得幾乎能拍恐怖電影了,沒想到他憋了半天,居然軟綿綿地叫了她一聲,「琪琪。」

   她本能地應了一聲,「嗯?」

  「你能原諒我嗎?」他和她對視,「我向你道歉。我承諾,再也不會對你無禮。」

  十幾分鐘後,皇帝樂呵呵地陪著琪琪走到了湖邊,聽她說晚上還要和容嫵等幾位小姐聚會,沒敢再留她,吩咐人送她回家。

  等他回了自己辦公室,才想起來,她說的是「我接受您的承諾」,而不是「接受道歉」。

  皇帝愣了愣。

  沒等他能繼續琢磨呢,他的下一個會議要開始了。烏成遠、柯晴一行人和鄒預從伍爾芙發回了消息。

  老烏能被皇帝看上眼,還是有點本事的。

  下定決心要漂亮地保住伍爾芙後,他發狠了,跟柯晴帶著官員和特警們離開大部隊,全速前進,抄近道,提前一周趕到了伍爾芙主星。

  工作組到了伍爾芙當天,老烏就安排和主星當地官員開會。

  主星的官員有一大半是當地人擔任,維熙派來的官員、軍官早就滾蛋了,現在路德來接手了,大家誰也不認識誰,這個會主要是讓大家先混個臉熟。互相介紹一下,再講講自己管的那些事務現在都怎麼樣了。

  會議不鹹不淡開到一半,老烏接了個視訊,他叫助手投放到公屏上。

  只見柯晴背後烏壓壓站著幾排全部武裝的軍警,軍警之後才是鄒預的軍隊,這幫人在主星都城市政廣場上,和工作組開會的地方相距不到一公里。

  廣場上有大約一百來號人,全都捆得和粽子一樣,雙臂紮在背後,嘴也被繩子勒著。

  官員們一看這陣勢,全都嚇得面如土色,老烏笑嘻嘻的,「早在我軍收復主星時陛下就給柯局副安排了秘密任務。這些人,全是維熙留下的間諜,他們散布謠言,引起騷亂和恐慌,下一步還打算在幾個大城市破壞公共交通和能源設施。」

  會議室一下炸鍋了,老烏做個手勢,給大家看證據,「這幫人計劃得還挺周密呢!呵呵,可惜啊,螳臂當車。」他按按呼叫鍵,一隊軍警立刻闖進會議室,將其中幾個伍爾芙的本地官員小雞崽子一樣抓住,胳膊往後一擰,手裡那繩子就跟自己會動一樣,先勒在嘴裡,再饒到腦後,在脖子上轉一圈,在背後把兩手雙臂捆得結實。

  其他與會官員嚇得不輕,一時間驚叫聲,桌椅碰撞聲,水杯落地聲,痛呼聲亂響一氣,那幾個被軍警抓住的官員反倒一聲大動靜也沒能發出。

  「各位,別緊張,柯局副火眼金睛,諸位清清白白,何必自危?」老烏笑眯眯,「大家坐下,坐下,咱們繼續開會。」

  他招呼站在廣場上的柯晴,「柯局副,這就開始吧。」

  開始什麼?

  宣布敵國的間諜的罪狀,公布證據,連新聞媒體也請來了,特殊時期,無需審判,先關起來。

  老烏把這幫官員嚇了個半死,再講實惠的,「陛下可不是只想拿伍爾芙當個太空堡壘,是要將整個星系重新收回路德版圖,再過個十年,你們這裡就不再是前沿了!而是一個新的秋奇星系。」

  秋奇星系比鄰伍爾芙,但一直在路德帝國版圖之內,最初也是屯兵地,但因為常駐軍隊,頻繁得到帝都的資源輸入,政策扶持,從二三十年前已經十分繁華,商貿工業都很發達,人口也不少,人一多,各種服務業就會繁榮起來,秋奇的主星富庶程度比許多距離帝都更近的行省還要高呢。

  伍爾芙這些官員,就有不少人在秋奇主星置辦了房產的。現在逃離伍爾芙的人是最有錢的一部分,有的還有私人飛船,其中一大半都去了秋奇。

  老烏畫完了餅,也不再勸他們,「你們回去後,和家人好好商量,要是想留在這裡發達,咱們就一起發財,要是覺得信不過我們,那就好合好散,我們也好趕快找人填你們的空子。要是你們想變賣房產什麼的,也不用找別人了,就賣給我,我保證給你比市價上多一成的價錢。」

  恩威並施加畫大餅之後,老烏隔天又去搞宣傳,帶著伍爾芙的教育系統官員去當地幾個大中小學參觀。

  在伍爾芙大學還差點遇刺,幸好柯晴靠得住,在老烏上台演講前無聲無息把一群被戳著當炮灰的愣頭青給提前逮住了。

  老烏演講完,擦一把汗,被柯晴接到校長室。

  校長這時面無人色,恨不得把她面前幾個愣頭青給錘死,老烏心裡罵著娘,臉上又是痛心又是難過,進去就叫軍警給這幫傻嗶青年解綁,再跟他們暢談什麼是國家,什麼是理想,怎麼才能長久和平,你們的爸爸媽媽知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他們也同意你們這麼幹麼?你們上數幾輩不也算是路德人麼?就連這所大學都是開國大帝出資建的呢!你們要是信不過我,自己到星域網多找找資料,就知道我沒說謊,是維熙人篡改了歷史,把你們當炮灰啊!

  最後說得這群年輕人痛哭流涕。柯晴上場,說要終身監禁,還要送去礦坑裡勞改,老烏就趕快為他們求情。

  兩人一通造作的表演之後,讓人把瓜娃子們帶下去,從輕發落。

  呵呵,從輕發落完了還是會派人盯住他們的,誰煽動的?誰組織的?炮灰可以饒,主謀必須死。

  這麼好的宣傳材料哪能浪費。柯晴早就安排了自媒體。大學生中社交平台傳播點啥快得很。

  接著,老烏又叫柯晴帶著人搞了一批哄抬生活必需品物價,囤積居奇的奸商。

  就這麼著,一幫人花了兩三周時間,伍爾芙主星總算是鎮定下來。

  老烏和柯晴等人跟皇帝匯報時,眼看著每個人都老了好幾歲。

  這時接手的駐軍大部隊也到了,鄒預完成交接,終於能帶著第七軍團的新兵們回帝都了。

  皇帝忙著搞這些事,暫時顧不上解決自己性壓抑了,寶妃歌舞團離開帝都前往全國巡演的第一站時,別說送行了,他都沒能私下再見琪琪一面。

  不過,他委托他的臭弟弟去送行。

  天高皇帝遠,要是到了外省,有人覺得他不怎麼在意紅嵐,想要對她無禮——那可不行。

  琪琪這會兒也不想再見皇帝。

  但她也關注著伍爾芙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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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20

  普多星是路德帝國最富庶的星球。沒有之一。

  它擁有極為優越的先天條件,交通便利,從普多到帝都只需要五小時航程,到帝國其他幾大星球最多只需要兩天的航程,它的天然資源豐富,高科技產業和服務業發達,人均gdp全國最高,擁有億萬級資產的富裕人口佔比甚至還高於帝都。

  但普多不是一個容易取悅的星球。

  帝都匯集了因為各種原因而來的移民,他們落地生根後相互融合,對於外來的文化有很高的接受度,審美更多元化,而普多星,它的歷史比帝都、比整個帝國還要長久,它有自己獨特的文化,並以此為傲。

  琪琪她們在第一次演出兩天前到達普多星的同名首府。

  從飛船降落港上空看,這個星球像一顆巨大的藍色玻璃珠,珠子中有許多閃亮的鑽石,鑽石之間由流光溢彩的一串串絲線連著,像一串軟軟地躺在珠寶盒中的項鏈,這串鑽石項鏈上最大的那一顆,就是普多的首府。

  誰也沒想到,他們一著陸,早有一群接待人員在艙門前等著,殷勤備至,說普多文化部的官員為他們安排了一個接待酒會。

  櫻浮和琪琪看向企鵝精經理,見他一臉也是驚愕。我們什麼時候排面這麼大了?

  接待酒會就在港口入境大廳旁的貝殼造型酒店中舉行,這個酒店也是普多星首府的標誌性建築物,參加酒會的人除了幾位官員,還有不少文藝界人士,幾個大劇場的經理,兩位博物館的館長,還有幾家普多本土高奢品牌公關和雜誌社編輯。

  企鵝精經理在這種場合如魚得水,和普多的文化部副部長相談甚歡,不久後便自覺地充當起琪琪的經理人,替她和這些有意向合作的品牌談,過了一會兒又和櫻浮跟幾位博物館長說起帝都的寶妃展覽是如何成功,如果他們有意,他十分樂意分享自己和帝都幾個博物館合作的經驗。

  既然說是小酒會,自然時間不能太長,大約一小時後,部長便請人送他們去下榻處了。

  琪琪起初以為這個超規格的迎接是容嫵小貓咪暗中使勁想要給她個驚喜,但看到禮車行程的目的地是皇家在普多星的一所別院而不是經理之前訂的別墅,就知道不是。

  但她也不覺得這是皇帝安排的。

  甚至可能不是皇帝吩咐廖珩安排的。

  他們不是這種風格。皇帝腦子裡討好女人的方法似乎只有送昂貴珠寶這一樣。廖珩呢,雖然和寶妃的各位歌舞伎們相處得很愉快,但其實十分愛惜羽毛,就算她們有事求他,他尚且不會輕易應承什麼,更別提主動提醒皇帝,設身處地為她們考慮了。

  到了別院,謎底揭露了。

  琪琪微笑著對等候在大廳中穿軍裝的高挑女子伸出手,「夏爾少校,我們又見面了。」

  夏爾就是在夏宮中和琪琪有一面之緣的侍從官,軍階是少校,擔任的職務說實話有些尷尬,她負責皇帝在夏宮和建章宮的起居生活。這個職位,既可以說是皇帝的心腹,極信任的人,但前途實在非常有限。

  兩個年輕女人握手的時候,琪琪從夏爾眼裡看到了她的野心,立刻確定了,夏爾和容嫵一樣,想要走「奇貨可居」的路子。港口意外的接待酒會,是夏爾在展示她的能力。

  夏爾也從琪琪眼裡看到了估量和欣賞,她就知道,她主動向廖珩提出跟隨紅嵐小姐到普多星是押對寶了。這位新任的「寵姬」確實和之前的那些小姐不同,她想要的,絕不僅僅是珠寶房產,為了獲得她想要的那些東西,她會需要她的。

  琪琪很真誠地感謝夏爾,「謝謝您為我做的這一切,您真是想得非常周到,費了不少事吧?」

  夏爾狡猾地笑,「並不怎麼費事,我只是臨行前向廖珩男爵申請了使用這座別院的權力,接下來嘛,都是狐假虎威。」

  琪琪也笑,「是啊,人們的想像不受我們控制。叫我琪琪吧。」就算有狐假虎威之嫌,但把普多星文藝界的大佬都聚在一起迎接寶妃,還讓這些人態度和煦,絕不是容易事。這位小姐絕不會僅僅滿足於侍從官這個職位。

  有夏爾這位「皇帝身邊的侍從官」提前到普多星打點紅嵐小姐的衣食住行,普多的上層對寶妃的態度十分友好。劇院經理趁機和普多最大的網絡平台敲定了獨家同步直播寶妃演出的授權。

  在寶妃第一次演出的開幕上特別加演了一首普多的傳統民樂舞蹈後,普多的觀眾們的心理需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被尊重的感覺很好,被一個受皇帝寵愛的當紅舞姬尊重,甚至略加討好的感覺更好。

  第一場演出翌日,普多收視率最高的一檔談話節目請了紅嵐、菊凜等人做客,這兩位舞姬脫去了華麗的舞衣,只穿著素白的普多傳統長裙,看起來更加可愛可親了。

  第二場表演結束時,向來挑剔高傲的普多觀眾徹底被寶妃的魅力折服,他們起立致意,給與歌舞伎們長達十分鐘的掌聲。

  琪琪回到後台,看到櫻浮和企鵝精經理高興地緊緊擁抱,歌舞伎們人人臉上帶著笑,就連一向喜歡臭著臉的菊凜也看起來挺開心,在這種氣氛下,夏爾的鬱鬱寡歡就格外明顯。

  在夏爾主動跟來普多星之前琪琪並沒怎麼關注這位侍從官,但她對夏爾‧蘭特的身世非常清楚。能在皇帝沉睡時守護宮闈的人不可能是無名小卒,夏爾出身的家族蘭特公爵府也是舊人家,要是拉起親戚關係,夏爾比皇帝的輩分還高一輩,這位公爵府出身的小姐有四個哥哥,長兄比她大十五歲,最小的哥哥也比她大七歲,這幾位哥哥全都才能非凡各居要職,以至於,這位家中的幼女是否能取得政績和高位,對家族而言,也就沒有什麼緊迫性了。

  對於夏爾為什麼鬱鬱寡歡,琪琪也能猜到幾分。

  回到別院後,琪琪將夏爾請到自己房間喝酒。

  普多星盛產稻米,也盛產米酒,用秈稻釀製的酒綿軟甘甜,再加上各種花果,香氣怡人,度數不高,非常受女士歡迎。

  夏爾端著酒杯坐下,看到小桌上放的棋盤,「你也喜歡下棋?」

  「自娛自樂而已。」琪琪在她對面坐下,「下一局?」

  兩人一邊下棋一邊喝酒,夏爾知道這是琪琪給她的機會,不說清自己為了謀求什麼而來,人家也不敢和她結盟,於是喝著酒說起自己家裡難念的經。

  「……他們都覺得這對我而言是最好的安排,無論我的家族,還是我未婚夫的家族——對,我訂婚了,二十五歲時訂的婚,他們都認為這個職位對我而言是完美的,幾乎每天能和皇帝見面,得到皇帝的充分信任,不用槍林彈雨冒險,順順利利升職,即使將來懷孕、生子,也可以很快回到崗位,幾乎沒誰能撼動她的地位,多好啊!

   可我自己不這麼想。我從二十三歲開始擔任皇室侍從官,負責皇宮安保,今年已經三十歲了。當然,我並不是說這份工作不重要,不管是什麼工作,哪怕只是讓我照料花園裡的一株花,我都會認真做好!只是……」

  棋局過半,夏爾舉棋不定,她嘆口氣,皺著眉將手中的卒子向前推了一步,「只是,我貪心。我不滿足於一直當一個『管家婆』。」

  琪琪認真聽著,毫不留情地用王后吃掉夏爾的卒子,「所以,你投資我。可是,我目前也不過是一個稍有名氣的舞姬,我手上並沒有任何能幫到你的資源,或者說,機會。」

  夏爾苦笑,「我也知道。我只是,實在憋得沒辦法了。加以『愛』和『保護』的束縛有多窒息,旁人很難想像。就像錦春小姐之流無法相信容嫵是真的無意於后位,我的家人,最親近的人,也不過簡單地把我的想法當做『從沒吃過苦的小孩子』的想法。」

  她抬眼,看著琪琪,「您和容嫵能成為密友,所以我相信,您會明白我的困境,給我指一條更開闊的路。」

  琪琪抿唇微笑,握住夏爾的手,將她的手指帶到一枚棋子上,「你一直在忽視這枚棋子。」

  這是一枚主教。

  「很多初學者不善用主教。這不難理解,它的走法可說是所有棋子中制約最多的,只能斜向行走,而且,站在黑格裡的主教只能沿著黑色格子斜向行走,站在白格裡的主教只能沿著白色走,因此看起來沒什麼威力,但是——」

  琪琪帶著夏爾的手移動,用這枚棋子在棋盤上畫出一條縱貫棋盤的線,她又拉著夏爾的手返回原點,再沿著另一條黑色格子組成的線滑動,「你看,當你把它移動到開闊的地方,它的威力就能完全展現出來了。」

  夏爾怔住了,「您是在說……」

  琪琪嘴角微挑,「您現在,已經離開皇宮,到了一片開闊地了,不是麼?」

  夏爾的臉頰一下子因為激動通紅,「你是說——」

  琪琪笑著點頭:「沒錯。伍爾芙。」

  既然已經扯著虎皮打起鼓了,為什麼不乾脆搞大點?

  琪琪就是這麼想的,「我猜測,陛下是想將伍爾芙星系長久地納入帝國版圖,將它建成第二個秋奇星系,以便支援他的下一步部署,絕不僅僅是將它當一個屯兵站。」

  夏爾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琪琪,她沒看錯!這是個和之前那些完全不同品種的「寵姬」!這個舞姬腦袋裡想的究竟是什麼!

  琪琪仔細剖析她這麼猜測的原因,「維熙帝國的老皇帝已經要九十歲了,他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已經被軍政大臣嚴博達,也就是他的岳父架空,皇太子繼任後雖然會有外祖父嚴博達繼續輔佐,但他本身庸碌無能,他的幾個子女也看起來資質平平,嚴博達的其他子女學生中也並沒有太能幹的人;維熙唯一能和嚴博達抗衡的人物就是明丹溪,她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比她年齡還大的二皇子,和當年把女兒嫁給老皇帝的嚴博達無異,心思昭然若揭,而且她有個優勢,她比嚴博達年輕快三十歲。」

  「這兩派勢如水火,大亂子的根早就埋下了,前不久還害死了名將齊斕,老皇帝的弟弟赫親王,還有赫親王的兒子鼎親王也一直不怎麼安分,維熙治下幾個大行省的執政官早就成了土皇帝,如果我是陛下,就早早在嚴黨、明黨和這幾方勢力中安插眼線,收買人手,只等時機一到,把水攪得更混,等他們幾方鬥起來,再渾水摸魚,坐收漁人之利。」

  夏爾聽得全身都熱起來了,她讓自己冷靜,「您說的不錯,可是,我要怎麼做呢?」

  「去伍爾芙。是我請你去的。因為我不久後要在伍爾芙巡演!」琪琪的眼睛在燈下閃閃發亮,像狐狸,像獵豹,野心勃勃,「陛下不是要讓伍爾芙的局勢平定下來麼?光靠軍警和駐軍,安民告示,烏成遠的幾場演講可辦不到。陛下接下來一定會鼓勵大企業家們進駐伍爾芙,接管重要的產業,創造更多就業機會,最好,再搞一搞房地產,讓帝都的貴族們全都去買,造出『這裡的地會升值』的氣勢,但是,這些老滑頭們的做派是什麼樣啊?看看剛下台那三位就知道了。恐怕,皇帝陛下未必能指揮得動他們呢。如果我是他,乾脆在伍爾芙找個風景區,直接開始建行宮,是不是真的建不要緊,只要有這種消息就行了。」

  夏爾心中一動,彷佛猜到了琪琪接下來要說什麼。

  琪琪挑眉一笑,「親愛的,你作為陛下的第一侍從官,這時去伍爾芙為行宮選址,不是很合適麼?當然了,咱們都知道,你只是在履行保護我,為我安排行程的職責,可別人怎麼想像,是我們無法控制的呀!」

  夏爾也笑了,「不僅如此,得知寶妃的紅嵐小姐有意在伍爾芙置地,那些老滑頭們一定會派人去瞧瞧伍爾芙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形,這麼一來,我們再散出『某某財團已經下手』的消息,假的就會慢慢變成真的了。不過……」她頗具興味地看著琪琪,「您真正的目的,不會只是為陛下解憂吧?」

  夏爾可以說見證了皇帝和這位「寵姬」的整個糾葛過程,包括夏夜宴那天晚上的一些細節,她知道皇帝這時怕是對琪琪患得患失,可琪琪,並沒一點思念皇帝的意思。

  琪琪輕嘆,「親愛的,我當然有充分的理由啊。請問,伍爾芙現在的居民們是什麼國籍?」

  夏爾明白了。伍爾芙的居民,沒有真正的國籍。他們既不是維熙公民,更不是路德公民,但伍爾芙又不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它既不是維熙的自治區,也不算殖民地,但它的居民的處境比起寶妃歌舞團好了不知多少倍。

  「你是想借這個機會讓寶妃的人在伍爾芙入籍?」夏爾問。

  琪琪笑而不答。

  不。不僅是這樣。我還要更多。

  琪琪再次握住夏爾的手,「到了那時,你覺得,陛下是會召回你,讓你繼續當一個管家婆,還是會給你更多發揮才能的空間?如果我是他,就會在伍爾芙設總督,但烏成遠、柯晴都是平民出身,路德帝國的總督一向是由貴族擔當,你也是陛下心腹,還是蘭特公爵府的小姐!」

  夏爾心頭那把火徹底燃燒起來了,她緊緊回握琪琪的手,「讓我們一起努力!」

  夏爾不知道,若是櫻浮看到她這副樣子,一定會咂咂嘴說,琪琪的口袋裡又裝進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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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琪琪和夏爾下棋的一點補充知識——國際象棋中的「主教bishop」又稱「象」,只可斜走,格數不限,但不可轉向,也不可越過其他棋子。吃子與走法相同。開局時雙方各有兩象,一在白格,一在黑格,白格象只能在白格內移動,黑格象只能在黑格內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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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21

  僅僅憑著在媒體上看到的新聞,琪琪是沒法確定皇帝陛下對伍爾芙究竟抱著什麼打算的。

  但夏爾的反應確認了她的推測。

  夏爾可不僅僅是一個管家婆,如果說廖珩知道皇帝的日之所思,那麼夏爾就清楚皇帝的夜之所想。就算是廖珩,在帝都也有些勢單力薄,他家在外省,執政官只有在每年皇帝生辰或是新年前才能進帝都,夏爾可是一家子幾乎都在帝都,還有一大幫皇親國戚,有點什麼風聲都是最先知道的那一批。

  這樣的人物主動上門合作,琪琪怎麼可能放過,一定要將夏爾發揮最大作用才行。

  兩人談過之後,夏爾當即去了普多港口,前往伍爾芙。她來的時候只帶了幾個人駕著家裡的私人飛船來的。

  私人飛船只要夠快,說不定還能趕上第二批前往伍爾芙的駐軍,路上也好有照應。

  看,家裡是老牌豪門,有錢,想幹事業就容易得多。

  琪琪在起居室中踱步,走了十分鐘,她叫櫻浮來,「聯繫老伯爵的管家,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伯爵商量。」

  陸西老伯爵這陣子憔悴了許多,眼下的眼袋一層一層摞著,像是條減肥減太快的老海象。

  他見到琪琪也沒以往那種跟數金條似的精神勁兒了,完全就是個七十歲的老人,聲音也軟軟如爛棉絮,「琪琪小天使,你不在帝都,跑到普多來玩了?遇著什麼麻煩了?」

  琪琪笑道:「皇帝陛下專門派了他的侍從官蘭特少校陪著我來,我能遇到什麼麻煩?不過是想到你好像挺喜歡普多產的一款糯米酒,就想問候一下你。哦,琥珀少爺很快就要十七歲了吧?準備到哪裡服兵役啊?」

  老伯爵聽到琪琪提起自己唯一算是成才的外孫,神色一變,渾濁的老眼裡多了點生氣,「小鬼頭,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琪琪收起笑容,「您還想回到帝都麼?還想重獲重用麼?想讓您的子孫在您死去後能繼續享受幾十年富貴麼?想讓琥珀少爺在服兵役的期間不要出什麼意外嗎?他明年就十八歲了,難道,您要一直讓他病弱,一直無法通過兵檢?那他能繼承的,恐怕就只有幾件破屋子和錢了。我從未聽說帝國有哪位執政官是沒有投票權的。」

  老伯爵不知不覺挺直了腰背,他神色依舊疲倦,但眼中的生氣更多了,「你有什麼消息?」

  「伍爾芙。」琪琪簡短地說明利弊,最後又給了老伯爵一劑強心針,「就在剛才,蘭特少校已經乘私人飛船前去伍爾芙了。美琉星距離伍爾芙更近,您可以在她到達前準備一批人,聽她指揮。」

  老伯爵笑著打岔,「聽她指揮?是聽你指揮吧?」他哈哈大笑了幾聲,指著琪琪,「你呀,唉,你可真是我做的最棒的一筆投資。」然後又惆悵起來。

  唉,為什麼這麼這孩子不是他的親孫女呢,哪怕是他們家親戚的孩子也好啊,那麼他們陸西家的榮光指日就可恢復了啊!還能更上一層樓呢!說不定還會出一位皇后!唉,唉!

  櫻浮除了和管家說過幾句話,一直坐在一邊不吭聲。她心說,蘭特少校走了?這袋子裡又多了一個人了。哎?該不會,有一天,皇帝陛下也……不不不,不可能。

  琪琪跟老伯爵商定了細節和下次聯繫時間,開開心心去睡覺了。

  她睡了幾個小時,無預兆地醒來,再也無法入睡。

  她上了棋手論壇,騎士的名字灰著,她給他留言:你好麼?我失眠了。可能是時差。

  她正在等論壇為她隨機匹配對手,騎士突然上線了:你現在在哪兒?

  琪琪立即隨口胡謅了寶妃接下來要去的一個星球,騎士也沒細究,只是說:我也在失眠。煩啊!

  棄卒:又性壓抑了?

  騎士:唉。我想擴張,要開分公司的時候老股東們百般阻撓,現在我分公司都搞好了,老股東們依舊不樂意,陽奉陰違,暗中給我使絆子,氣得我飯都吃不下了,還性壓抑呢?飽暖了才能思那啥嘛!

  棄卒:你也說是老股東了,他們什麼都不幹也能拿現成的股息分紅,幹嘛要冒險跟你開分公司?大不了,你招一批新人去搞分公司,再給那幫老家夥分紅,讓他們不動也能把錢賺了,他們多半就不跟你對著幹了。

  騎士:我能不知道這一招麼?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我才是大老板!是最大的股東!他們就應該配合我!要是讓這些沒幹活淨說話把最大的桃子摘了,那以後還有誰願意跟我去種桃樹?

  棄卒:暫時犧牲一下吧。下棋的時候,別說士卒象馬,連王后都可以犧牲。你既然看得這麼透,籠絡好種桃樹的人,等時機成熟,一個個弄走那些老股東就成了。

  騎士:所以,還是要妥協。

  棄卒:不然呢?這世上有誰不需要妥協的?

  琪琪又和騎士聊了一會兒,越來越確信自己的判斷。

  伍爾芙,就是他的分公司。

   她思索著伍爾芙的形勢,興奮得難以入睡,乾脆又將她數年間整理的帝都這些「老股東」的資料翻看了一遍,一直看到天色破曉。

  天亮了。

  琪琪洗了個冷水澡,吃了早餐,和舞伎們一起去劇場排練。

  她只在午餐後小睡了一會兒,晚上表演前化妝時她還以為需要遮蓋黑眼圈,但是鏡子裡的她容光煥發,眼睛中閃動著異樣的神采。

  她完美地完成了表演。

  普多星最著名的藝術評論記者評價當晚的紅嵐似乎被一種神秘的力量貫注,比平時更加光彩耀眼,猶如一顆突然被賦予生命的寶石。

  在普多星的六場演出結束時,寶妃歌舞團已經成為一個傳奇。

  它第一次登上了主流媒體,普多星發行量最大的電子雜誌《今日》刊登了名為「流浪之花」的專訪,採訪寶妃歌舞團團長櫻浮,主役舞姬紅嵐菊凜,以及呈現寶妃華麗炫目風格的幕後製作者們。

  這篇採訪文章的重點不僅限於這個歌舞團的衣飾歌舞的華麗風格如何形成的,更探究了它形成的歷史原因和它一直面臨的困境:舞姬們的舞台生涯絢爛但短暫,離開舞台之後作為一個無國籍者將何去何從?她們沒有受過其他的專業訓練,沒有國籍也無法從事娛樂業之外的工作,怎樣才能幫助她們?

  這期雜誌的封面是寶妃四位女性,正當紅的舞姬紅嵐,被她接替的上一任男役舞姬菊凜,現任團長櫻浮,以及一位名字此前不為人知的退役舞姬秋叢,她負責寶妃的編舞和服裝舞台管理。

  封面照片中,她們四人擁抱著,四張臉抬起,看著俯瞰她們的鏡頭,露出的是「寶妃舞姬」式的笑容。四位舞姬年紀最大差距近四十歲,秋叢已經是個老婦,紅嵐正當韶華,可她們全都是流浪之花。紅嵐的現在,是秋叢的曾經,或者說,秋叢的現在,是紅嵐的未來。

  訪談視頻中,紅嵐第一次展示出之前從未有過的「脆弱」特質,她微笑著說,我們是被淚水澆灌盛開的花朵。她的笑容依舊那麼完美,可她笑的時候,雙眸裡有淚光在微微閃動。

  自從紅嵐成名,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高冷,有距離,但是十分性感,尤其是千嬌百媚手之後,她已經成了整個帝國男性心中的性感偶像,還是重磅炸彈那種,但這次訪談之後,紅嵐不再是一個性感的符號,她在舞台上甚至有些霸氣的冷酷感只是用來保護一個普通年輕女孩的悲傷、疼痛、委屈的盔甲。

  就像霸總的一杯熱水會比暖男遞來的熱水讓人暖心,暖男的突然壁咚會格外令人心跳,堅強高冷的人若是偶爾展示出脆弱,就會獲得更多人的同情和憐愛,尤其是女性的。

  男役舞姬紅嵐雖然男女通吃,但難免有一部分女性觀眾會覺得她的攻擊性太強,現在,這部分觀眾也終於被征服了。她們甚至覺得,如果有機會,她們一定能和紅嵐小姐成為很好的朋友。

  有了《今日》的深度訪談在前,當紅嵐為普多星的男性雜誌《雅士》拍了一組名叫「真我」的寫真之後,年齡在16-35之間的讀者中,男女比例幾乎一致。美人誰不喜歡呢?

  這組照片和短視頻在琪琪看來和之前她給《刀鋒》拍的並沒太大區別,同樣是幾個不同的造型,從全副武裝的舞台裝扮,到高訂禮服和珠寶,從普多星的傳統單肩白裙,再到寬松的V領白色絨毛衣。

  不過,在騎士興致勃勃跟棄卒分享白毛衣套圖後,琪琪突然明白了,普多星的白毛衣,就和帝都的白襯衫是一樣的概念。

  她只是搞不懂,蓬鬆毛絨絨的白毛衣,和男式白襯衫到底對直男們的腦子做了什麼。明明就很普通好嘛!

  但是騎士不這麼想,幾乎能感到他想抓住棄卒雙肩搖晃:你好好看看啊!她是不是美得讓你全身的血往一個地方跑?

  棄卒:嗯。是往一個地方跑。腦充血了吧你?這有什麼呀?我覺得遠沒有她穿那套星光紗裙好看。

  騎士:……算了。咱倆有審美差距。沒有高低,只是取向不同。哈哈哈。

  棄卒:你看起來心情很好啊,怎麼,不性壓抑了?還是分公司的事解決了?

  琪琪:等等,我好像一直覺得有哪裡不太對,但是究竟是哪裡……

  還沒等到她多想,騎士又甩了一堆信息——

  騎士:嘻嘻,分公司的事沒完全解決,但是我有個很聰明的手下跑去分公司幹了點老股東們意料之外的事,現在我用不著他們了!至於性壓抑,哈哈,感謝雅士雜誌和紅嵐小姐讓手沖不那麼枯燥,不不,不僅是不枯燥,這麼說簡直是在侮辱紅嵐小姐,應該說,是豐富多彩,我跟你說……

  棄卒連忙打斷騎士:不不……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些的。

  琪琪:我謝謝你啊!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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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4 01:34:34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22

  騎士那位聰明的手下,自然是夏爾。

  老烏和柯晴雖然放出話說皇帝決心建設伍爾芙,還做出姿態要買逃走官員的宅地物業,但這個態度釋放出的效果就像一滴水珠落在水池中造成的漣漪一樣,雖然漣漪向著更廣闊的水面擴散開了,但擴散開後也就消失了。

  伍爾芙主星首府的情況暫時穩定住了,可主星之外的星球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有錢人該跑還是跑,賤賣拋售產業之後造成很多失業人口,沒錢跑不了的人天天恐懼得要死,生怕今天晚上睡到半夜就跟星球一起化為宇宙間的美麗氣體啦!

  為什麼?

  十五年前帕鎳戰爭的時候,維熙和路德講好了要調停,正在進行談判,珀硫星的人也是心大,竟然真信了他們的鬼話,還照常舉行了象棋大師聖杯賽,結果呢?維熙軍隊在雙方的談判代表降落在珀硫星後撕毀了條約,數十艘戰艦同時發射,珀硫星彈指間灰飛煙滅。

  珀硫星是帕鎳礦藏最豐富的星球,它的毀滅,造成維熙帝國在實際上佔據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帕鎳礦藏。路德當時派去和談的是四位內閣大臣,其中還有當今皇帝的叔父,兩大帝國的仇因此結得更深了。

  而始作俑者明丹溪,她不僅除掉了自己的政敵,還以此邀功,成為了可以與嚴博達分庭抗禮的人物。恐怕,維熙的老皇帝也樂於見到有人能牽制嚴博達。

  之後的梅里埃奇襲,可以看做路德對維熙策劃的報復。當時雙方又在和談。路德轉手就搞奇襲了,梅里埃五個屯兵星球炸掉了三個。

  有這麼多前車之鑑,誰敢再信一次啊!如果路德帝國計算駐軍成本之後認為徹底毀掉伍爾芙,實行堅壁清野更容易克制維熙帝國呢?他們前不久下台那幾位內閣大臣不就一直堅決反對外派駐軍麼?

  在這種恐慌絕望的情緒下,犯罪率高升。

  老烏他們好不容易穩住了主星,但周邊的幾顆行星眼看要亂起來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第二批從帝國各地調撥的駐軍到達了。

  和駐軍們一起到的,還有夏爾。

  夏爾的官階不高,才少校而已,但她的到來,是往水池裡扔了一堆石頭,水花噼裡啪啦亂響,蕩起的漣漪一圈連著一圈。她的身份很特殊,是貴族,還是不小的貴族,她從先帝還在的時候就是皇帝的侍從官,負責皇帝起居住所中的一切,代表的意義不言而喻。

  她跟著駐軍領軍見了老烏柯晴之後,勉勵了主星的本地官員一番,翌日就隨一支前往梅多奇星平定局勢的駐軍去梅多奇了。大家當然好奇她為什麼急匆匆走了,老烏不小心說漏嘴,這位貴族小姐是帶著皇帝陛下的任務去梅多奇的,那裡雖然經濟不怎麼發達,但有許多地質奇特景色彷佛童話般詭麗的地方,皇帝想在那建幾個行宮別館,派她去查看。不過嘛,剛打下伍爾芙就想著建行宮享受,皇帝自己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不欲張揚。

  這消息很快傳到了梅多奇本地官員耳朵裡,他們熱情接待夏爾一行,搞得駐軍軍官都懵了,不是說你們這兒局勢很緊張恐怕隨時生變麼?這怎麼還歌照唱舞照跳搞起歡迎酒會了呢?

  普多星那幫見多識廣的上層人物都能被夏爾搞得服服貼貼,此時她身邊又多了陸西伯爵的人,他們先到一步,已經找到了不少可靠的當地人當嚮導,無論當地風土人情還是大小官員的出身背景都調查得清清楚楚,夏爾心裡有了數,故技重施,把梅多奇這幫人也糊弄住了。

  她絕口不提要建行宮的事,有人問就堅決否認,被旁敲側擊或者緊追著問就偶爾漏出幾句,聽說過寶妃歌舞團麼?紅嵐小姐知道伐?皇帝陛下的寵姬啊!是她想來伍爾芙落籍,還要來公演,可能……也有想置產的意思吧。

  啊我這次出帝都其實就是陛下讓我照顧紅嵐小姐,我當然得先來考查考查呀,給她們找個能下腳的地方嘛……

  於是消息又傳開了——紅嵐小姐會帶寶妃歌舞團來伍爾芙演出!

  伍爾芙本地人是沒什麼太大感覺,母星都要灰飛煙滅了還有心思看歌舞的人不多,但是路德的駐軍們一聽說這個消息都挺激動。

  恰好這時,紅嵐「流浪之花」電子刊出來了,駐軍們幾乎人手一份,又由駐軍傳給了伍爾芙當地人組成的民兵。

  伍爾芙本地居民們比帝國駐軍更同情身如浮萍的流浪之花,他們有很多人是第一次聽說寶妃歌舞團,看過紅嵐的採訪後,這群身世可憐的美貌女子有了具體形象,這樣的一群美女想要擁有一個家,誰會不同意呢?我們沒法幫她們安家,還不能在牆上投放她們的(盜版)投影和(盜版)海報麼?

  很快,紅嵐和寶妃的盜版電子刊到處都是,就連巷子裡賣電子煙和兌換錢幣的小鋪子牆上都會投影紅嵐的劇照。

  到了這時,皇帝要興建行宮的消息早隨著皇帝寵姬的盜版電子刊傳到了周遭幾個行星。

  這幾個星的官員各出奇招,都設法找上了夏爾,有的還動用了美男計,表達的意圖是相同的,我們也有好景致啊!不比梅多奇差!你也來看看嘛!

  夏爾對他們就像渣女對備胎一樣,挨個溫柔地糊弄,沒有行宮的事!你們別胡說!不過紅嵐小姐確實是皇帝陛下的寵姬……啊,你們也別急,等我回主星開幾個會之後,我會逐一到你們那裡看看的。放心,我會對你們一視同仁的,嘿嘿,要是陛下真要建行宮,那當然是多多益善嘛,你們懂的。

  官員們當然懂的啊!行宮建的越多,負責工程的人吃到的油水越多嘛。至於大家為什麼都想讓自己的星球也有行宮,嘿嘿,你們懂的。行宮建好了,不能沒有配套的基建啊,對不對?有了工程,解決了就業,選民滿意,我們也滿意。行宮的油水是蘭特少校的我們不敢碰,基建工程還能沒我們的機會?

  於是這幫人回去後都不遺餘力將皇帝要在本星球選址建行宮的消息傳出去,頓時就有一批人揣著錢上門求提攜了,今年伍爾芙變天,日子不容易,大家都想混口飯吃。

  消息一層一層如漣漪般傳播出去。

  終於傳回帝都的時候有點變樣了——

  皇帝為了寵姬紅嵐要在伍爾芙的幾個星球上建行宮!

  紅嵐想要帶著寶妃歌舞團在伍爾芙落籍,現在正趁著伍爾芙房價大跌買入呢!

  先去伍爾芙的那幫人以烏成遠為首,每個人都賺的盆滿缽滿!

  去伍爾芙的駐兵每個都發財了!

  一夜之間,伍爾芙這三個字似乎閃著金光。不少地產公司、能源公司飛快派人去考查了。

  有個券商公司趁機推出了一系列打著「伍爾芙」旗號的證券、基金和什麼見鬼的概念股。別說,買這些鬼玩意的第一批人還真賺的盆滿缽滿,股價一路飆升。只是兩個月後,韭菜們的錢又被券商收割了而已。

  伍爾芙的風水變了,本來還想再拖拖跟皇帝討價還價的那幫老股東們傻眼了。得了,趕緊派人去,看看還能不能撿到什麼便宜。

  本來還想觀望一下的大財團一看連這幫人都動了,效率頓時高效起來。到了寶妃歌舞團完成了普多星的演出要返回帝都的時候,包括普多星在內的國幾個大星球都開設了去伍爾芙的直航班次。

  再說夏爾挨個到周邊星球旅行了一圈回到伍爾芙主星後,伍爾芙的官員早等不及和她會面了,我們也可以建行宮啊!我們本來各方面設施就更好啊!

  夏爾只好向他們保證,放心,放心,大家都能輪到。

  她和文藝界的官員們開了會,考查了一下主星的幾個劇場和博物館,還邀請紅嵐小姐進行了視頻會議,最後選定了合作的劇場和博物館。

  不過,說實話,博物館還好,劇場真的得好好翻修才行。好在時間還來得及,寶妃歌舞團已經確定了巡演路線,要來伍爾芙至少要三四個月之後。那麼,誰來出這筆錢呢?

  大家一致認為,當然是皇帝出。

  廢話。

   不到四周時間,就夏爾領的這麼幾個人,靠著製作盜版電子刊和海報,把伍爾芙幾個行星的躁動恐慌給按下去了,還搞來了投資者,難道皇帝不該出點錢?

  皇帝是樂意出這個錢的。

  畢竟比軍費便宜得太多了!

  他早算過一筆賬了,繼續派駐軍是不太可能的,現有的駐軍兵力分散了之後也不可能覆蓋伍爾芙星系全部六個行星,只能保證主星和梅多奇、恩勒這幾個星球的安全,其他行星如果發生持續性的暴亂只能暫時鎮壓,由此引起的長期蕭條可能要花上七八年甚至更久才能恢復。

  現在——別說翻修一個劇場,就是新建一個劇場,花費和這些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

  夏爾在伍爾芙點燃了一個火種,有了第一個跟著火光走的人,很快越來越多人不再覺得伍爾芙是一片前途莫測的黑暗森林,林中不僅有鮮果清泉,還藏著金礦呢。

  有了從帝國各種來的投資者,有了貿易和交流,就有了充滿希望的未來。

  當伍爾芙的居民們看到這些投資者,就會明白,他們的星球不會輕易當成炮灰摧毀了。連皇帝自己都要在這兒建宮殿養寵姬呢!

  皇帝對夏爾這次辦的事滿意極了,之前他只覺得她做事周全熨貼,沒想到她還有這種本事,只當一個侍從官真是屈才了。他決定讓夏爾繼續留在伍爾芙,協助老烏和柯晴等人。

  夏爾向他匯報時當然沒忘了提琪琪,這些狐假虎威「建行宮」「哪怕是假新聞聽的人多了也就最終成了真的」「要想傳播快就做盜版海報」的主意幾乎全是她出的。

  皇帝本來還以為「流浪之花」的採訪和紅嵐的盜版海報伴隨著「皇帝寵姬」的豔聞快速傳播是幾方湊巧,誰不想看看能讓帝國皇帝興建行宮的寵姬什麼樣子呢?

  沒想到這些主意背後全有琪琪的手筆。

  他看著視訊屏,腦海裡浮現的是男裝的紅嵐冷峻而華麗的舞台造型,然後是她一手抓著腳趾一手拿著棋子的紅白藍油畫形象,接著是一連串狂亂無序但需要打厚碼的畫面,緊接著又變成她冷冷看著他,居高臨下說「我對你,很失望」……再來是她的白襯衫和白毛衣,最後定格在她嘴唇微張,仰頭看著他,眼瞳裡是他的倒影和夜空中絢爛的煙火。她的眼睛清澈得能一眼從她眼裡看到她心裡,那裡也有他的倒影。

  「陛下?」夏爾有些猶疑地叫他。

  皇帝醒過神,「她那晚和你說了什麼?你仔細復述一遍。」

  夏爾更絕,「我全程錄音了,立即發給陛下。」

  皇帝聽了錄音之後,頗為震驚。儘管夏爾已經跟他說了這些主意是琪琪出的。

  他確實從兩三年前開始就在維熙的幾方勢力中安插人手,其實不止是維熙,連麒麟、萬合這種老牌雇傭兵團他也插進去人了。

  萬萬沒想到,一個舞姬,思路會和他如此相似。她還比他年輕好幾歲。

  他留意到,她和夏爾說話時,常會說這句話——「如果我是他」。

  如果我是皇帝。

  他又想起那天在劇院,她對他說「如果我的星球沒有被毀滅,如果我還擁有國籍,您會以對待一個公主的待遇對待我」——她究竟是什麼人?

  而我,我錯過了什麼?

  懷著這種思慮,趙拓這天晚上臨睡前沒在淋浴時一邊觀賞紅嵐的視頻一邊用右手向她瘋狂致敬。

  他躺在床上,認真地想,他和她已經有過了一男一女可以達到的親密的極限,但是,他好像一點都不了解她。

  不過,他會解開這個謎題的。

  寶妃歌舞團這個周末就要返回帝都演出了。

  接下來要修整一周才再次去巡演。

  他有機會。

  寶妃歌舞團離開帝都近四周後終於返回了。

  許多市民覺得這群美女離開後的這段時間帝都黯然失色。

  更讓人暗暗不開心的是,紅嵐小姐在普多星的訪談上居然展露出了更為私人的一面,她留給帝都的,只是華麗冰冷的外殼,可普多星擁有的還有她柔軟感性的內核!不過這也難怪,帝都嘛,全國的政治中心,訪談和媒體的自由度都不比普多星。可我們心裡還是酸酸的!

  大概是猜到了他們這種委屈,寶妃歌舞團從普多星返回前一天,劇院經理在帝都大劇院的社交賬戶上宣布,會在港口舉行一個小型的見面會,歡迎帝都媒體聯繫參加。

  紅嵐在記者會上再次淚光盈盈,看到帝都人民這麼喜歡她們,她好感動啊!

  大家一邊感嘆這是什麼神仙落淚一邊心理平衡了。

  坐在琪琪一旁的櫻浮和菊凜交換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這孩子終於學會假哭這一招了。而且用得相當不錯。

  寶妃回到帝都後的第一場演出就在第二天晚上。

  開場之前,琪琪照舊在劇場前台一邊散步一邊欣賞花籃,忽然間,她看到在建章宮送來的那座大花塔一側放著一個紫藤花籃。它的樣子太奇特了,讓人無法忽視——首先,很少有人用紫藤做花籃的花材,其次,與其說它是個花籃,不如說是個盆景,小小的紫藤樹開著花,樹下有小溪在流動,溪水注入一個小池,池上浮著迷你的睡蓮,還有一座小木橋,橋下和蓮葉下還藏著幾尾小魚。

  她驚喜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去看禮簽,只見上面只有一個簽名。

  簽名潦草獨特,看不出字,說是簽名,更像是花押,但琪琪知道這個簽名是兩個字,她在每年公布的新年致辭上見過。

  趙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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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23

   繼以自己的名義送花籃之後,當晚,皇帝出現在橡樹包廂,在謝幕時還起身鼓掌了。

  皇帝都這樣了,其他人必須得更熱情啊。

  於是琪琪謝幕謝了足有十分鐘。

  因為距離太遠她只能看到他的身形,看不清他的臉。不知道他看到她在這十分鐘裡頻頻俯首向觀眾們致謝是什麼表情。是懷著點壞心思在笑呢,還是真的很讚賞她的表演?

  不過,他依舊沒像櫻浮等人期待的那樣來後台找她。

  琪琪一點也不擔心,她和夏爾同謀,搞了這麼大的事,他一定會見她。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什麼方式。

  容嫵和她的小麻雀夥伴們到後台為琪琪慶祝,她們準備了女孩子們喜歡的味道不錯賣相上佳但卡路里很低的甜點和度數不高但足夠讓人有微醺感的果酒,還在舞姬們上台表演的時候裝飾了化妝間,琪琪一走進去就啪啪亂響彩帶亂飛,容嫵給琪琪一個擁抱,小麻雀們唧唧個不停——

  「歡迎回來!」

  「夏爾的事我們都聽說了!」

  「她說主意都是你給她出的!」

  「親愛的,你可太聰明了!」

  容嫵這些小姐們有自己的圈子,和夏爾的處境類似的人自然更關心夏爾是怎麼一下子「脫穎而出」的,夏爾當然也不會故意隱瞞,於是幾位和紅嵐並不那麼親密的小姐也走了容嫵的關係到了後台,想見見她。

  她們倒不是真的急需琪琪的建議,有了夏爾點亮火把,現在的伍爾芙和幾周之前已經不同了,它確確實實是一支潛力股,但她們想要從一個局外人講講跳出盒子外的想法。

  當然了,也有人是想要來燒這位「寵姬」的熱灶。

  琪琪十歲時被確定為寶妃的下一任主役,從此受的教育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在無論何種情況下,無論與什麼身份的說話,無論說的是什麼話題,都要讓人感到滿意和愉快。

  她應付完這群小姐,悄悄跟容嫵咬耳朵:「你可欠我一次了!」

  容嫵也不含糊,笑著說,「周二我帶你出去玩!給你個驚喜!」

  「那我就等著了。」

  「放心,你絕對不會失望。」

  第二天晚上,趙屁大又送了個小盆景花籃。這一次的盆景更好玩了,是一座古典花園,被白色忍冬花樹籬劃分成八個扇形,分別種著小松樹和小小的金橘樹,點綴迷你三色堇還有青苔做的花草,花園的中心是一座小噴泉。

  當晚他又來了橡樹包廂,但在謝幕時並沒露面,讓人拉上了包廂簾子。

  他依然也沒有來後台。

  但這種待遇釋放出的信號足夠了。

  除了如廖珩之流的親信,在所有人眼裡,紅嵐坐實了寵姬的身份。

  周二這天早上,容嫵如約來了。琪琪一看她穿的衣服不由大奇,「我現在確定了,你要帶我去的地方絕對不一般。」

  容嫵穿了一身戎裝,不僅如此,還佩了劍。

  她笑嘻嘻地舉起手指動動,身後的侍女捧來一隻長木盒,她將木盒遞給琪琪,「你不是一直說想見識見識真正的較劍場是什麼樣麼?嘿嘿,我給你安排上了!」

  木盒裡是一柄中等長度的劍,劍鞘和劍柄樸實無華,和容嫵佩戴的劍相比幾乎可說寒酸,但琪琪一將劍取出來,就知道這是柄極好的劍,分量夠沉,寒光粼粼。

  容嫵摟著琪琪肩膀,對著亮如明鏡的劍刃轉了轉頭,和琪琪在劍中對視,「怎麼樣?要不是為了這把劍,我早就帶你去較劍場了。」

  琪琪小聲說,「我很喜歡。」她有兩柄上好的劍,一把是老伯爵搜羅給她的,另一把,是西澤的,他死時還背負了不少賬務,琪琪出面還清了之後作為抵押品的劍也歸了她,但是這琪琪總覺得兩把劍少了點什麼,老伯爵送她那把稍嫌輕了點,西澤這把一直由他家族的男性繼承是有原因的,它的長度和重量更適合男性。

  琪琪退開一點,將劍提在手中,轉動手腕,更高興了,「這個重量正好!」

  容嫵得意,「那當然了!這把劍是我用你做我的模特時量的那些數據專門訂製的!籠雪淵刀齋出品!」

  琪琪抱住容嫵的腦袋瓜兒吧唧吧唧狂親,「我超喜歡這個禮物!」

  容嫵安排的較劍場可說是帝國最著名的一座,位於帝國皇家軍事學院的演武堂。

  演武堂中心有一座較劍場,但平時更像個展覽館,這裡的每件展品,甚至包括較劍場中的地板都滲透了路德帝國的歷史,不僅每一位帝國騎士在授勳前都在這裡和同僚當眾比試過,路德每一位皇帝在任期間,每年都會在此出席軍事學院的開學典禮和迎新儀式,每一任皇太子在繼位之前也會在這裡和某位騎士進行儀式性的比試。

  但這些跟傳奇劍術大師籠雪淵和開國大帝在這的一戰比都不算什麼。光看現在一把籠雪淵刀齋打造的刀劍多麼難求就可以遙想當年那位大師是何等風采。而且,他和大帝這一戰不是表演性質的!是真打!見血的那種!最後大帝還輸了!但籠雪淵稱自己不能以臣民之身冒犯君主,所以,他將他的佩劍留在這裡。

  琪琪當然在皇家軍事學院的官網上用VR參觀過演武堂,但是身臨其境和用VR看展品那能一樣麼?用VR能聞到這種陳舊的裝飾和木地板的氣味麼?能近距離從不同角度欣賞籠雪淵大師當年砍傷開國大帝那柄劍的鋒芒麼?能看到劍鞘上的繩結和絲帶泛黃的光澤麼?

  這就叫歷史!

  琪琪小時候第一次聽說籠雪淵大師和開國大帝對劍的故事時那種激動勁兒復活了,她毫不在意自己這時十足像一個外省來帝都觀光的鄉巴佬,仔細去看每樣展品,時不時「哇」一聲。

  容嫵一邊陪琪琪參觀,一邊跟她講些旁人不知道的歷史趣聞,還低聲吐槽,「你看,親愛的,路德帝國就是這麼一個尚武的國家……還有,歷任皇太子在繼位前來這裡比試?呵呵呵,為什麼是歷任皇太子呢?路德的法律雖然給了皇子和公主平等的繼承權,可為什麼這麼些年就出過兩位女皇?為什麼幾乎所有的皇帝都是生兩個兒子?大兒子和小兒子相差五到七歲?嘖嘖,要說他們採用的是純天然的受孕方式,那皇室的男人還真是遺傳性地愛生兒子啊!明明都選擇性別了,還非要堅持讓皇后自然懷孕!」

  演武堂的較劍場當然不是供人日常比試訓練的,訓練場館在樓下,但即使這裡,按規矩也只有軍校生和軍官們可以使用,再就是一些有點小特權的人了,比如容嫵小姐這種。

  兩人到了訓練館,由機器人登記拍照製作了出入卡。

  容嫵熟門熟路領著琪琪去更衣室。

  在琪琪眼中,這個訓練場都沾染了演武堂的威嚴,建築內部全是黑白灰色調,簡潔到了極致,除了幾何線條的照明燈再沒有任何裝飾,走廊不算狹窄,但一路上一個人也沒遇到,只有她們兩人的腳步聲輕輕迴響,弄得她莫名地緊張起來。

  容嫵已經來過幾次了,她不覺得緊張,又開始吐槽,「我之前幾次來,也難得碰到一個女軍官,女學員。吶,軍國主義國家嘛,女軍人少,能出頭的更少,就像夏爾,她的能力不會輸給烏成遠或者柯晴吧?她之前不一樣被困在皇宮裡?」

  琪琪說:「要是皇帝陛下從夏爾的事能反思到應該給女性軍官更多機會,這也是件好事。」

  更衣室的風格也是一樣的,入門處立著高高的棕黑色櫃子,刷卡之後就會落下一個盒子,裡面是黑灰色的防護軟甲。

  容嫵抱起軟甲,跟琪琪講等會兒要怎麼使用較劍場,「可以和機器人對戰,機器人和你對戰時會評估你的能力進行調整,如果你想上指導課又找不到名師,選機器人很劃算。所以這裡才這麼受歡迎!你看,普通出身的軍官想要得到授勳成為騎士,還得設法練習劍術!嗐,這根本就是給平民上升的路上故意放的路障嘛!」

  琪琪笑道,「可仍然不斷有人要越過這個路障。有了騎士勳銜,就完成了階層的跳躍,從平民變成了貴族,就連皇帝陛下都要用尊稱來稱呼你,成為貴族後獲得的各種特權先不說,這種尊嚴和榮譽感在別的國家可得不到。看看維熙吧親愛的,連齊斕這種名將也會死得不明不白,不正是因為在維熙,平民出身的軍官幾乎永遠無法進入帝國權力的核心層麼?」

  容嫵想了想,覺得琪琪說的,很有道理啊!她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琪琪又說,「你看,從這一點來說,開國大帝這一手確實從某種程度上讓帝國的權力階層一直保持活力。權力上層的池子就那麼大,只要有新的人才不斷進入,自然就會優勝劣汰,權力層的平均能力和智商就能得到保障。還有,皇子們也必須服役才能獲得投票權還必須隱匿身份服役這主意也不錯,你想想,是不是每位皇帝繼位之後,最先提拔的都是他在服役時結識的平民出身的同袍?一起扛過槍,經歷過生死,每個人的品行和才能展露無遺,五年的時間,足夠皇帝擇優挑選出繼位後能用得上的人才,這些平民出身的人,得到皇帝的賞識後難道還會投靠某位內閣大臣?他們只能效忠於皇帝!這些人能得到重用,可比靠家族勢力混上來的人屍位素餐要好太多了!」

  「照你這麼說,這些軍國主義的政策其實還對國家的長期發展有些好處?」容嫵失笑,顯然並沒被說服,她搖搖頭,「好了,我們說回來!較劍場另一種模式是隨機匹配,那你的對手就是真人了。不過,只有和機器人打過三場有了正式評估之後才行選真人對戰。匹配的對象系統默認是同級的,你也可以越級挑戰,連續三次越級挑戰成功評級就會提高,相反,要是總是被打敗,等級會掉。還有,越級挑戰只能最多越兩級。哦,對了,想越級挑戰還要付錢才行!這也挺公平,相當於付費請比自己水平高的人指導。也給想靠這個賺錢又抹不開面子的人一個機會。」

  「還有,為了防止認識的人互相刷級,所以大家得穿的一樣!還要戴上這個!」容嫵拿起軟甲盒子裡中的山羊面具,「我總覺得這玩意有點搞笑,但是在較劍場摘掉面具,系統就會自動判你降級。」

  「那要是好友之間切磋,不能來這裡麼?」

  「可以。但是兩個人都要付錢才行。」容嫵戴上山羊面具,跟琪琪比個手勢,「等你有級別了,我們就能切磋了!」

  「好啊!」

  琪琪在自己的盒子裡看到一張鮮豔的狐狸面具,是有點搞笑,狐狸腦門上還畫了朵小花,面具是合成材料材質,硬邦邦的,但是戴上後能自動根據臉型調整,防護軟甲的材質十分柔軟,還有彈性,穿上之後也會自動調整,不算很貼身,但居然還有點英姿颯爽的好看?

  她覺得這裡的一切都新奇有趣極了,等不及要去試試自己是什麼等級,戴上面具後沿著一條長長的走廊到了大廳,刷了卡後大門打開,廳中只有兩排試衣間似的門,一個人也沒。

  容嫵不知道是已經去對戰了,還是還沒換好衣服。

  這時,一個電子聲告訴她:請進三號門。

  兩排試衣間中的一扇門閃了閃,琪琪心跳砰砰的,握緊佩劍走了進去。

  門在她身後關閉,她面前的顯示屏上出現的選項只有一個:入門試級。

  看來刷卡的時候智能系統已經給她做好選擇了。

  琪琪按了選項,感覺隔間像老式電梯似的向上升了幾秒鐘,門再次打開,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正規的較劍場,方方正正,四角是直徑二十釐米高一米二的欄樁,欄樁之間是三道欄繩。一個穿著相同軟甲的機器人已經站在對角等著她了。從它握劍的黑色骨骼手掌看,這個機器人應該是某種帕鎳合金製作的。它也戴著面具,但面具上什麼都沒畫,一片空白,只有眼睛的地方留著兩個圓孔,閃動著暗紅色的光。

  琪琪和這機器人的兩道紅光一對視,心跳再次加速。

  她站上台後,機器人舉起劍,向她致意,琪琪機械地回敬,機器人再次舉劍,劍尖兒向右上方斜點三下,這是向開國大帝英靈致意,琪琪一樣照做,忽然間有種自己在模仿這機器人的荒謬感,她笑了一下,不再緊張了。

  大約十分鐘後,機器人退回到較劍場一角,劍尖兒下垂,頷首致敬後白色橢圓形面具後的電子音給琪琪第一次評級:「第六級。您可以離開了,到達大廳後會得到詳細評價。請繼續努力。」

  琪琪這時全身都是力量,每個細胞都在雀躍。乘坐傳送門返回大廳時她信心滿滿。

  智能機器人和較劍場的AI系統給她的詳細評價證明她的自信是正確的。

  琪琪看到屏幕上「極有天賦」「速度型選手」「肢體柔韌性極佳」等等評語時不自覺笑出聲了,對系統給的「適當增加營養」「進行更多力量練習」的建議卻只能暫時忽視,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弱點,但作為一名舞姬,她得嚴格控制飲食,雖然寶妃的舞姬們幾乎全都有線條分明的肌肉,但是舞姬的肌肉類型和一個女運動員、女軍人是不同的。

  她將系統的評價下載到手腕電腦上,顯示屏給出選項:繼續挑戰?

  當然了!

  有了一次經驗,琪琪的第二次對戰發揮得更好。這次對戰時機器人的力量、速度都比第一次的要強,但她還是在十分鐘內結束了戰鬥。系統給她提了一級,七級。

  回到大廳,還是一個人也不見,容嫵也沒出來,大約是自己玩了。琪琪再一次選擇繼續挑戰。

  第三次和機器人對戰時,琪琪已經有數了,系統通過記錄觀察後,設置的程序會讓機器人的戰鬥力比人類對手稍高,但又留了足夠的爆發空間,如果人類對手的戰鬥力突然爆發,機器人可以抵擋一兩分鐘,同時也會小幅度提高戰鬥力。

  這就是容嫵說的「指導課」。

  再次挑戰成功後,琪琪有點好奇,機器人的最高戰鬥力會強到什麼程度呢?

  AI給重新評級之後,琪琪猶豫了一會兒,在「繼續挑戰」和「隨機匹配」中選了後者。

  她從學劍到現在已經快十年了,卻只和三四個人對戰過,菊凜,老團長,還有包括西澤在內的兩位劍術老師,這幾人中只有西澤跟她真真正正地打過一場,她迫切地想知道,和真的人對打,是什麼樣的體驗。

  人類永遠能做出不在AI邏輯中的事。

  這一次,傳送門帶著她向下行。門打開後,較劍場是空的。

  她走上前,剛站好,對角的門打開了,一個同樣戴著狐狸面具的對手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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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5 00:11:03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24

  琪琪立刻知道這位戴著同款狐狸面具的對手是個男人。寬肩細腰長腿,肌肉線條分明,在軟甲覆蓋之下仍然矯健優美。

  他看到她的狐狸面具時摸了摸他自己的面具,笑了一聲,聲音低沉,然後舉劍向她致意。

  琪琪舉劍回敬,正要舉劍向右斜點,她的對手已經衝了過來!

  琪琪嚇了一跳,怎麼?不跟大帝英靈致敬了?

  啊啊啊——我是傻瓜!真人對戰又不是貴族之間的表演賽,搞什麼規矩!就應該直接開打!

  她的對手這時又笑了一聲,劍尖已經從下向上斜挑,似乎要把她的面具挑掉。

  琪琪豈能讓他如意,劍尖直直迎著他的劍尖刺過去——

  叮——

  雙劍相觸的瞬間,琪琪手腕微動,劍鋒貼著對手劍鋒向下滑,去刺他的手腕。這人「咦」了一聲,手腕一翻,劍鋒絞著琪琪的劍,把她的劍壓下去,再重重一磕,琪琪以為他要用力量壓制她,急忙運力,沒想到這是虛招,這人向後一跳,原地旋身,朝她背後直劈。

  路德帝國常見的劍是西洋劍,長度大多在六十到九十釐米,劍柄護手寬闊,長度在十到二十釐米之間,劍身筆直細長,兩邊開刃,劍尖鋒利尖銳,而這個人的「劍」只有一邊開了刃,劍身足有近一米長,幾乎有三指寬,而且有彎曲度,沒有劍尖,只有向下開的邊鋒,劍柄的護手是一塊橢圓形的比鴨蛋大不了多少黑色金屬片。

  他的武器,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唐刀。

  劍多以「刺」、「削」「揮斬」為攻擊手段,除非是長度超過一米的大劍,很少有「劈」的,細長的劍身禁不住這麼折騰,但是這會兒對手這麼幹了,琪琪也不能傻站著,軟甲能擋住冷兵器一部分攻擊力,那麼大塊鐵疙瘩砸身上也疼啊!

  她也原地旋身,避讓的同時揮劍做斬,往對手空門大開的胸腹部招呼,以攻為守。

  對手反應也超快,劈到一半氣勢一變,改為斜切,劍鋒直奔琪琪手腕。

  琪琪早料到這會是他幾種應變方式中必有的選項,應對的後招她也早想好了,當即再次旋身,繞到他身側,劍尖自下而上,直挑向他面龐,用他的招數回敬。

  他興奮地大叫了一聲,快速向後連跳兩次,沒立刻反擊,歪著頭看了看她,又笑了一聲,再次衝過來。

  兩人再次交手,攻擊速度比剛才更快了。

  很多時候琪琪根本來不及思索,只是憑著本能和直覺還擊、進攻、格擋。

  兩人急速快攻,互有攻守,打了十幾分鐘後她突然警醒,這麼下去她必輸無疑,對方比她高大許多,力量也大,用的武器更是絲毫不怕硬碰硬,她很快就會被牽著鼻子走,再接著就會被壓制!

  不行!我不想輸!我要贏!

  我要快起來!我的優勢就是快!我體型比他小,身體更靈活,我還可以利用這一點!就像我當初打倒西澤一樣!

  就在這時,雙劍相擊,琪琪的對手以為她必然要格擋,沒想到她原地起跳,騰空,翻身,落在他們一側的欄繩上,兩指粗的欄繩被壓彎時發出咯吱輕響,像拉滿的弓弦一樣把她彈起來,她借著這股衝力,居高俯衝,長槍一樣刺過來!

  「我日!」他罵了句粗話疾向後退,調整重心,同時將劍身橫起,左掌抵在劍身之後,大喝一聲,抬手硬生生用劍身迎接這雷霆般一刺——他計劃得很好,這要是刺中了,她的劍尖碰在他刀身上,必然會在這股衝力之下折斷!當然了,他得承受這股力,可是她的劍斷了自然就輸了呀哈哈哈!

  可萬萬沒想到,他的對手竟然在劍尖即將撞到他刀刃上那一刻改變了姿勢——她一腳踢在他刀身上,另一隻腳狠狠踩在他左肩上,他差點摔倒,她落地後反腳在他膝蓋後面補了一腳,成全了他。

  他本來只是想來玩玩,這時徹底被激起了性子,就地打滾跳起來,淩空直劈,砍向她,她不敢直接迎接這一擊,連退了兩步,蹲身,揮劍,劍尖朝上,只等他落下來就能穿刺他腳底——在他的劍刃能砍到她之前!

  「好!」他喊了一聲,揮刀砸向她的劍尖!

  「鐺——」的一聲,琪琪虎口酸麻,幸虧是雙手持劍,不然劍就被擊飛了!她雙臂酸麻,趕緊蜷起身體就地翻滾,這才沒被對手落地後回身一擊砍中。

  饒是這樣,那把怪劍上森森寒氣貼著她的背心劃過,讓她全身寒毛直豎。

  她翻滾時將劍換手,握在左手,不等完全停止滾動,揮手斜斬,劍鋒劃著一道銀弧朝著對手後腦勺斜飛,她本以為這是必中的一招,沒想到對手像是腦後長了眼睛,竟然險險地避過去了!

  他還背對著她時手中的怪劍又揮了過來——

  琪琪心中大駭——他也將武器換手了!就在剛才躲避的時候!他也可以雙手用劍!而且他背對著我還能預判我的位置!

  她依舊有驚無險地躲過了,但是她自己清楚,那真是只差毫釐,她甚至可以聞得到那把怪劍上的氣味——是一種什麼植物油的味!

  兩人再一次正面對戰。

   他雙手握劍,速度比之前更快,看樣子是決定要用力量壓制她,不給她任何轉身偷襲的機會,要逼她只能和他硬碰硬。

  琪琪認為她的這位對手可能慢熱型的,也可能他最初根本沒用全力,沒把她看在眼裡。她暗暗冷笑,那就再來一次!讓你知道小看我的後果。

  她邊打邊退,很快又到了欄繩邊上,他立刻警惕,手中利刃虎虎生風,將她逼近兩邊欄繩的角落,讓她無法故技重施。

  眼看琪琪後背就要靠在欄樁了,她突然右手向後一按,單手按著欄樁,身體側舉,砰砰兩腳踢過去——左腳踢在對手右臂上,右腳差一點就能踢中他肚子。

  「啊——這是什麼招數?」琪琪的對手向後連跳兩步,大叫,「你是雜技演員嗎?」

  琪琪跳到欄樁上,「這叫動能的日常運用。」

  「哼。」他抬頭看著她,「那我這招叫重力物理切割!」說完他揮手,一道白光從右上斜向下劃過,琪琪只覺得腳下一晃,直徑二十釐米的實心欄樁竟然被他砍斷了!

  琪琪的本能和多年舞姬訓練讓她及時起跳,不然就必然隨著被砍斷的欄樁摔在地上!

  她跳起時看到欄樁斷成兩截,仍站在地上這一截是個呈三十度、平滑的橢圓斜面,製作欄樁的仿木質集成纖維素根根分明,可想而知他手裡那把怪劍的鋒利程度和他操刀時的力量、精準度。

  琪琪覺得自己上跳的時候心臟也跟著從胸腔往喉嚨跳了,像隻撲棱翅膀的小鴿子,全身的毛孔在這一瞬間湧出熱汗又緊緊閉合,寒毛一根根豎起——那是任何稍有智慧的生物面對死亡威脅時的自然反應。

  她的對手在他起跳的同一秒、或者更早一點、再次揮刀,從左上向下斜砍,可憐的欄樁又矮了一截,崩裂的欄繩發出「嗖嗖」聲向上彈跳一下甩向兩旁。

  琪琪的跳躍能力一向不錯,她在今天之前為了練習舞蹈跳躍過幾萬次,現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身體的記憶發揮了作用,她跳得很高,足以在空中轉體,調整姿勢和視角,落在對手的背後,只可惜,她的對手反應也不慢,他轉了過來,讓她沒有從背後偷襲的機會!

  琪琪雙手握劍高舉,凝立不動,她的對手也一樣,兩人都在暗暗估量對方的下一步舉動。雙方現在相距最多三米,彼此的劍尖一揮就能碰到的距離。

  劍室裡靜悄悄的,琪琪聽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砰砰砰狂跳,似乎還能聽到血液從心臟泵出輸送到四肢的聲音。

  可她的對手安靜極了,幾乎像是個機器人,紋絲不動。

  琪琪緊緊盯著他,她知道,他的下一步舉動必然是成敗關鍵。

  突然間,他手中劍鋒反射的光芒猛然增強,白光直刺雙眼,琪琪雙眼被閃得一瞬間只看得虛影,心中大叫不好,急忙後退,同時手中劍揮得潑水不洩,她心裡懊惱,還是經驗少啊!這不是多難的招數,自己就沒想起來。

  她本以為對手會借此追擊,沒想到她眼睛恢復了視覺,他還站在原地,一手叉腰,一手仍然舉著劍,得意地哼哼一笑。

  就在這時,劍室兩側牆壁打開,嘭嘭蹦出來兩個機器人,它們持劍擋在兩人中間,天花板音響中電子音宣布對戰結果:「平局。」

  琪琪一怔,隔著機器人交叉的雙劍看向她的對手。

  平局了?我們已經打了三十分鐘麼?怎麼我感覺就一會兒呢?還是因為破壞較劍場系統強制停戰判定的?

  較劍場AI的電子音提醒道:「破壞較劍場公物會處以罰金。在這次警告後仍繼續破壞將會失去進入較劍場的資格。請雙方克制,冷靜,離場。」

  那人舉起劍,隔空輕點,像是在和她致意,但結合他之前那聲得意的笑,又有點像是在挑釁。

  琪琪只好也舉劍致意。

  不料那人竟然已經轉身走了。

  啊——好氣哦!拽什麼啊!連AI都判平局了!

  琪琪很快又不氣了。

  因為她在較劍場地板上看到一縷白色的頭髮。

  她從對手後腦勺砍下來的。哈哈。

  算了,我還能跟個老爺爺計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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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5 00:11:24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25

  能跟身經百戰的老爺爺打成平手,琪琪挺得意的,嘻嘻,有點遺憾呢,看不到老爺爺發現自己頭毛被削掉了一撮是什麼表情。

  她乘著傳送門回到大廳,這次可算看到容嫵了!

  容嫵坐在傳送大廳的休息區,滿頭大汗,臉蛋紅撲撲的,抓著山羊面具跟琪琪揮手,「親愛的,你怎麼這麼久啊?」

  琪琪跑過去,「我有級別了!我還跟隨機匹配的人打了一場!」

  容嫵跳起來,比琪琪還激動,「啊啊啊——你已經跟真人對戰過了?打贏了?你幾級?」

  「八級。」

  「啊?」容嫵怔了怔,驚叫,「八級?!啊啊啊——快給我看看AI系統怎麼評價你的!哦天哪!我身邊還沒有八級的女孩子呢!快讓我看看!」

  琪琪只好發評價分享給她,容嫵小臉通紅,眉飛色舞地念一句,笑眯眯看看琪琪,一臉「我就是這麼有眼光!」「我的朋友就是這麼厲害!」的神情,看得琪琪都不好意思了,她摟著琪琪原地蹦蹦蹦,又發出一陣小聲尖叫,「哈哈哈哈八級!八級!」

  琪琪被容嫵蹦得頭暈,按著她的小腦瓜讓她停下來,「AI評級一共有幾級?」

  容嫵這才想起來來的時候她光顧著吐槽,忘講這個了。演武堂AI的評級最高是第九級,九級的標準是劍士,什麼是「士」呢?就是說這個階段的劍手對如何將手中的劍發揮到最大威力已經有了完整的一套體系。但這只是比較粗略的評級。同為九級的劍士之間實力差距可能很大,大到如初級劍手和九級之間的差距。

  「也就是說,即使籠雪淵大師復生,在這裡也是九級?」

  「沒錯。」

  琪琪聽完,心動了,怎麼辦?我還想衝。

  她沒想到自己這水平竟然已經可能拿到八級,之前和機器人打的三場,好像還沒盡全力,應該再試試。

  容嫵勸她先吃午餐,「你不餓麼?我和機器人打了兩場都快累死了!」

  琪琪搖搖頭,「我現在感覺自己可以一劍捅翻一艘戰艦。」

  她好久沒有腎上腺素瘋狂燃燒的體驗了,這真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感覺。

  容嫵勸不動她,只好逼她喝了兩支營養補劑,然後鼓勵她,「小心點!然後放膽去打!為了鼓勵越級挑戰,挑戰者連敗十次也不會掉級,只會一段時間內不能再越級挑戰而已。加油!」

  容嫵跟琪琪約好在更衣室外的蒸汽浴室見面。那裡的水是溫泉水,還有按摩機器人,還提供各種食物飲料,只可惜分男女部,不然就能欣賞欣賞年輕軍官們的美好身材,一邊用嘴吃冰淇淋一邊用眼睛也吃點冰淇淋。

  琪琪再次走進傳送門,選擇越級挑戰,她想知道九級是什麼樣的水平,她本想選人機對戰,可猶豫了一下,最終選了隨機匹配。

  容嫵說了,即使同為九級,劍士之間的實力差距可能非常大。機器人的九級和真人的九級差別一定也很大。

  這次傳送門依然下行,琪琪猜測也許隨機匹配的真人對戰場地全都在下方,可能是因為真人對戰的較劍場和人機對戰的有不同的特別設置,比如,機器人就絕不會用怪模怪樣的劍,更不會砍斷欄樁,破壞場地。

  傳送門打開後,她的對手已經站在較劍場一角了。

  她一看對手的面具,先笑了。

  這是什麼動物啊?說是貓咪吧,耳朵是圓的,說是小熊吧,彩繪的眼睛又太大了點。有點蠢萌,還怪可愛的。可戴在一個高個寬肩的男人頭上,哪兒哪兒都透著莫名搞笑。

  那位對手一見她,先兩手將劍橫臥在胸前,跟她行了個騎士之間的見面禮,才取劍出鞘,向她致意。

  琪琪不是騎士,她的對手行騎士禮是一種恭維,也是在表明自己確是一位有勳銜的騎士,琪琪自然不敢直受他的禮,她向後退了一步,微微頷首,再舉劍向他致意。

  兩人各向前走了幾步,默契地停下,再次舉劍,向大帝英靈致敬。

  然後,他做了個手勢,請她先出劍。

  琪琪頓時認為這位舉止優雅的騎士就是容嫵說的「家道中落想靠劍術賺點外快」的貴族子弟,不然一位真正的騎士何至於來較劍場給後輩上指導課呢?

  他用的這把劍形狀也很奇特,比一般的劍更為修長纖細,劍柄是十字形,劍鐔護手很寬闊厚重,劍身靠近劍柄的地方鑄刻有銘文,但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種文字。

  而剛才那位野路子老爺爺,不用想一定是平民出身。

  但沒想到,禮貌性地來往了三四招後,這位騎士的劍招氣勢陡然變了——大開大合,攻擊如疾風驟雨,防守密不透風。

  他想要一下就壓制住我!

  這念頭隨著他的劍光閃在琪琪腦海中。

  不。沒那麼容易!你別想輕易打敗我!哪怕你是九級的高手!

  琪琪不知道容嫵給她的營養補劑裡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成分,但她明顯地感到,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裡甦醒了,它順著血管充溢在每個細胞裡,附著在她的每根神經上,叫囂著,嘶吼著!這是一頭渴望勝利的凶獸。她和它互相駕馭,她能感到自己的感官變得比平時更加敏銳,她的動作更加靈活,她的每根肌肉都積極地聽她調遣,和她一起叫囂著——來啊!來啊!讓我看看你的成色!誰勝誰負還說不定呢!想要用力量壓制我麼?那我就用速度反制你!

  琪琪的身形快得讓她自己都吃驚,她繞著她的對手轉得像個陀螺,將「劍走偏鋒」四個字發揮到極致,她像個老練的獵人放置陷阱,再像一名伺機而動的刺客,隨時準備雷霆一擊!

  她的對手對她的突然爆發相當驚異,重重地「嗯」了一聲,似乎是對她的表現極為欣賞。

  琪琪聽到他的聲音時稍稍一怔,但不及思考他的劍已經到了,她只能趕快格擋。

  他有驚無險地化解了幾次她的攻擊後劍風再次一變,抽身退出了她用劍身織成的網,最初對她的攻擊只守不攻,但漸漸的,他重新把控住了節奏,在她攻勢衰竭時舉重若輕猛地一擊,令她不得不疾退幾步。

  又打了大約十分鐘,琪琪不情願地意識到一個事實:這位對手的速度、力量、經驗和劍術上的眼界都遠超自己。她現在還沒落敗只是因為他在盡一個指導者的責任,他根據她的能力設置了一道線,給她一種印象,只要再快一點,或者再想想辦法,沒準能擊敗他。

  要怎麼打敗他?

  他再次轉動手腕將長劍轉正,用劍身正面格擋她的攻擊,琪琪腦中靈光一現——狐狸爺爺那招呀!我的劍比他的寬大結實!

  她不等招式做老,猛地向後跳,他一愣,她大喝一聲,雙手握劍高舉,像初學劍術者揮動竹劍那樣噹噹噹猛攻,每次都敲在他劍身最纖細的地方,敲得那把劍發出嗡嗡的悲鳴,他不得不一直後退。

  等他再退一步,再一步,我就故技重施,跳到欄繩上淩空撲下,朝他劍上猛砍!他這種落魄貴族子弟,一定不捨得寶劍被毀,只能後退避讓,那就正中我的圈套!因為他這時已經被逼到了欄樁前再沒退路,我只要刺中他手腕或者右肩就贏了!

  琪琪腦子轉得飛快,手中出劍速度也飛快,噹!噹!噹!噹!

  她的對手如她計劃的一樣不得不一退再退!

  她跳向欄繩,利用纖巧的體型和超強的平衡力,借助欄繩的彈性淩空而起,帶著風落下——

  他像她預設的場景一樣,不敢直攖她的鋒芒,只能繼續後退避讓,讓她佔盡優勢。

  成功了!

  琪琪心中充滿快意和興奮,向著對手的胸口舉劍直刺——

  叮——

  琪琪握劍的手酸麻得幾乎握不住劍。這比起她的驚訝根本什麼!她的對手剛才竟然用十字形的劍柄中心擋住了她的攻擊!

  天哪!他竟然能精準到這種程度?他的膽子竟然這麼大?要知道,這要是差了分毫,她的劍尖就會刺穿他的手掌了!

  這就是九級的水準!?或者,這是九級中更高的水準?

  就在這時,他反擊了。

  他手腕轉動,劍尖直刺而來,絞在她劍身上——

  一股巨力傳來,琪琪已經酸麻的手再次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心中大叫:不好!我的劍會脫手!

  這一剎那,她直接鬆開了手,俯衝向前,右肘橫在胸前,猛衝向對手——他不及回劍,又像是萬萬沒想到他的對手會這麼不講究規則和禮儀,竟然會突然扔掉劍貼身肉搏,被琪琪結結實實一個肘擊撞在胸口——

  琪琪的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虹向她身後飛去——

  「嘭!」琪琪的對手被她撞得倒在地上,她順著慣性壓在他身上,右臂按在他胸前,左手從下而上,挑起了對手的面具——在她知道自己的劍一定會被挑飛時她想起容嫵說過,只要面具掉了就會被系統判定輸了!

  「篤」的一聲,她的劍從空中落下直入地板。

  琪琪驚呼一聲:「是你!」

  長劍插在地板上激烈地震動發出嗡鳴。

  那張蠢萌動物面具斜斜歪在俊美的臉旁,他的黑色眸子反射著天花板上的燈光,亮得驚人,他嘴角微翹,似笑非笑。

  怎麼會是他?

  她立刻又感到惱怒,難怪她覺得這位對手的聲音熟悉!

  那種帶著欣賞和些微驚奇的低沉的「嗯……」她確實聽過。

  她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之前已經忘記的小細節,生著蜻蜓翅翼的惡龍,他恣意的笑容,窗外震天爆裂的煙火……他那麼笑的時候,嘴角那個小小的疤痕會下陷一點,更像一個梨渦了,他的指節在她脊柱骨節之間緩慢的滑動……他吻她的時候也像現在這樣微笑過。

  還有氣味。

  很多很多氣味。

  她從未聞過的氣味。

  像是麝香和金屬混雜在一起的氣味,潮濕陰天海邊的鹹腥味,白檀沐浴露的氣味,古老的木質家具和絲質牆紙的氣味,空空的鴨蛋青色房間裡扔在地毯上的濕浴巾,從厚窗簾的縫隙裡透出的淺藍色調的晨光……他唇齒間帶點花果味的酒香。

  琪琪還在為心裡那些亂七八糟翻湧的情緒和畫面困惑時,被她壓在身下的人已經有了行動,他伸手揭開她的面具,輕輕說:「是豚鼠。」

  豚鼠?

  琪琪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劇烈運動導致大腦缺氧了,又懷疑皇帝才是大腦缺氧的那一個,「豚鼠?」

  他又笑了,伸手將她額角汗濕的鬢髮撥開,「我的面具。」

  琪琪這才明白過來豚鼠是什麼意思,她揮手打他的手,躲閃,「別碰我!」

  「哈!」他輕笑一聲,雙眉挑了挑,咳嗽一聲,看了看她,笑容逐漸失去莊重。

  他一個字沒說,但是臉上的表情把一切都說盡了——你現在還坐在我身上呢喂!

  琪琪從來沒想過一個人,就一個眼神,能把她的怒氣值一下子就噌地燒到最高。她在這一刻理智全失,想都沒想,雙手抓住狗皇帝脖子用力——我勒死你!

  趙拓也完全沒想到琪琪會這樣——前一秒鐘她還怔怔地捏著他的面具對著他發呆,紅嘟嘟的小嘴微張,像是在期待著什麼,結果他只是笑了一下,她就像頭小獸一樣咬牙切齒撲過來,紅嘴唇被牙齒咬得變形,意識到她僅憑兩手沒法勒死他之後,她把一隻手臂壓在他頸上,另一隻手去推自己手臂,這是還想搞個鎖喉?

  誰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可能束手就斃,趙拓趕緊反抗,琪琪跟他扭打了幾下發現自己練習了那麼多年的搏擊術是練了個寂寞!根本打不過他!

  她跟他之間的差距,大概就像一個中二期的小孩跟一個成人一樣!

  她正又震驚又氣惱又著急呢,趙拓抓住她雙手手腕,翻了個身,把她壓在下面了。

  這個姿勢一下喚醒了琪琪一直迴避的一些記憶,兩人此時緊密無間,她能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已經有了反應,她全身像火燒一樣猛地冒汗,又像有細針紮在背後,驚慌無奈之下悲憤地尖叫一聲。

  趙拓嚇壞了,他以為自己無意間弄傷她了,趕快鬆開手又抱著她翻了個身坐起來,在她身上查看,「你怎麼了?哪裡痛?」

  琪琪氣得渾身顫抖,一半是因為那些回憶還沒退去呢他又在她身上摸索,一半是因為痛恨自己的無能!他擺弄她就像她小時候擺弄玩偶娃娃一樣毫不費力!種種激烈的情緒匯在一起,她根本來不及克制就哭了,他還在欣慰地笑呢,「嗐,你沒事,我還以為扭到你關節了……你怎麼哭了?」

  琪琪看見他那張臉,更氣了,別看他這時看起來有點迷惑還有點心虛還像是挺擔心她,其實這只是浮在表層的情緒,就像浮在海面的冰山,水下面他不知道有多得意多高興呢!

  真是可惡啊。

  這個英俊的混蛋。

  她惡向膽邊生,張嘴一口咬在他近在咫尺的俊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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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5 00:11:46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26

  「哎唷!」趙拓捂著臉,又驚又怒,疼倒不是很疼,但這算怎麼回事啊!

  「你怎麼跟個小孩兒似的?還會咬人?!」他皺眉瞪她,只見她還在急促喘氣,通紅的小臉又是汗珠又是淚痕,她也皺眉瞪著他,做出一副凶狠的樣子,可是身體卻一直在微微打顫,也不知道是心情太激動了?還是剛才那場打鬥太過激烈了?還是說,她剛才那聲驚叫是在害怕?又或者,她現在是在生氣?

  這麼想著,他這句質問的語氣就越變越軟,到了最後,怒斥變成了嗔怪,甚至還帶點黏黏糊糊的意味。

  她倔強地抿緊雙唇,不回答他,眼睛卻不聽話地流出更多淚水,她把兩隻手一起放在臉上,用手心在臉上胡亂抹了抹,眼淚是抹掉了,可是額頭髮際汗濕的頭髮就這麼被抹得亂貼在她腦門上。

  他想,哎呀,怎麼有這種人?怎麼會有人哭的時候也這麼可愛這麼好看呢?可愛得讓我想把她抱在懷裡親親再捋順她汗濕的頭髮。哎?我是變態麼?這想法不大對啊!快丟掉快丟掉!

  不過,我突然理解為什麼容嫵她們喜歡到後台看她了,原來她滿身大汗的時候聞起來是這樣的,這樣誘惑……啊,這不就是「香汗淋漓」?原先我還一看到這個詞就覺得髒兮兮的淫邪呢,沒想到放到真人身上會是這樣……這樣……又純又欲。我可算是知道什麼叫「活色生香」了。

  他極力克制,才沒情不自禁露出笑意。他心裡清楚,要是他這時候再笑出來,估計她再也不會理他了。

  他收攝發散的思維,自覺地跟她拉開一點距離,謹慎地觀察她,心裡忽地有點懊惱,他花了時間、心思,精心策劃了這場重逢——不然容嫵怎麼這就收到籠雪淵刀齋制的劍了?人家訂單早排到五年後了!在他的計劃中,她應該被他的劍術折服,重新對他尊重、敬仰的,可現在,效果和他原本計劃的完全沒有一點重合的跡象了。

  他不僅沒能重新獲得她的尊重和敬仰,還讓她這麼生氣,甚至好像還覺得又被他侮辱戲弄了。嘖。

  這該不會是……又搞砸了?

  劍室裡靜得只聽得見她深呼吸的聲音。

  他忽然意識到,她剛才那麼對待他,是因為失去了理智。

  之前不管是在劇場和他對弈後的大膽直斥,還是在蓬萊小築的水上回廊接受他的「承諾」,甚至是在她和他最親密的時刻,她一直是自持的,內斂的,她的一言一行都是經過反復衡量後作出的選擇,但剛才不是。那是完全出自本能的,徹底坦誠的,去除了所有顧忌後直白的反應。

  對於一對男女的關係而言,不留顧忌的坦誠,究竟算是好,還是壞呢?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牙印的小小凹痕還沒消失,但也不疼。

  嗯……他倒是也承諾過再不對她無禮……那他剛才有什麼無禮的舉動麼?

  趙拓思索一番,覺得自己一點不妥也無,頓時心安理得。

  琪琪也冷靜下來了。說實話,她看到皇帝右臉上清晰的牙印,有點小小的害怕。她早就不敢再以「騎士」的言談來推測皇帝的言行了。

  可當她看到他坐得筆直,眼神清明正直,心裡那點小恐懼就消散了。

  他果然,還是和騎士有相似的地方的。

  她的身體終於停止了顫抖,她又後退了一點,將兩人間的距離拉開到一臂之遙,確定自己聲音不會發顫時她才開口,「您怎麼會來這裡?」

  趙拓心想,你這是明知故問啊……但她這也算是給他台階,他已經失了先機,最好這就下來吧。

  不過,他避而不談自己是怎麼使用特權把偌大的較劍場弄得只剩下他和她的,直接讚賞她的劍術,「系統給你的評級是八級麼?你的反應力、對戰意識相當好,如果有針對性地練習一陣,應該很快能升到九級。而且,我看你表演時常用雙手舞道具,你沒想過試試用雙劍麼?」

  琪琪這時反而又把台階拆走了,「您就只想說這些麼?」她站起身走向她插在地板上的劍。

  趙拓這輩子除了進新兵營那段日子鮮有被人這麼冷待的時候,但琪琪這麼對待他,他卻絲毫不以為忤,直男plus皇帝的自信讓他認為這是因為她還在生氣,可能還有點害羞和愧疚,畢竟,今天他可沒幹什麼過分的事,細究起來,不講武德的可是她!她還咬了他一口。

  所以,他也不覺得受挫。

  「當然不只這些。我要感謝你為伍爾芙做的一切。還有,我們是不是要商量一下,接下來要怎麼把這齣戲演下去?」他走過去幫她把劍拔出來,忍不住笑了,「如果我的『寵姬』一直住在梧桐巷45號,那些還在觀望的人可能會對伍爾芙的未來失去信心。」

  琪琪也笑了,「那我們就談談吧。」

  皇帝問,「你要什麼獎賞?」

  琪琪不客氣地反問,「您能給我什麼?」她繼續追問,又像是在解釋她的問題,「您能給我什麼——我極度渴望但又無法憑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東西?我已經有了相當大的名氣,只要我還能站在舞台上,即使離開路德帝國,我一樣可以再次獲得財富。當然,我必須得感謝您,賦予我額外的傳奇性。」

  皇帝眉峰挑起,「你應該該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會讓寵姬紅嵐的戲碼繼續演上一陣子。」

  但她卻像完全感覺不到——或者應該說她毫不在意他這話裡的危險意味,反而笑得挺滿意,「所以,您看,陛下您需要我,遠勝於我需要您。當然了,作為世間擁有最多疆域財富的君主,您只要打個響指,恐怕我就會被安上線繩,像一隻提線木偶一樣配合您設計的戲碼,但我相信您更需要的,是我主動扮演一個身世可憐的灰姑娘,在某些特定的場合挽著你的手臂,笑得很美,以及,適時地出現在某些地方,代表帝國的野心所指的方向。」

  趙拓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再次感嘆,嘿,她竟然還跟我討價還價!

  琪琪也靜靜看著他。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她笑了,「陛下,難道您真的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

  皇帝當然早就想過為什麼她會在這件事上積極出力,「我可以給寶妃所有人伍爾芙的居民權,讓你們從此不再是無根無家之人。」

  琪琪搖搖頭,「不。您知道我要的不止是這個。」

  皇帝眉心微蹙,盯著她,神色冷峻,「那你就親口說出來吧!」

  琪琪後退一步,鄭重地躬身向他行了個禮,但她的頭顱一直抬得高高的,「我不需要對我個人的獎賞。如果陛下實在要獎賞我,那麼,請您在伍爾芙建特區,讓無國籍人士可以安家置業,各種遭受迫害的人也可以來尋求庇護。」

  皇帝輕笑一聲,「你還真敢想。」我還是低估你了,原來你還是個理想型的慈善家呢,真是心中有大愛啊,呵呵,可惜我不是。

  「伍爾芙現在就像一堆剛被撲滅的火,灰燼和殘骸下面的火星恐怕還是火紅的,如果我放開門禁,誰知道進來的會是什麼?會不會扔一把黑火藥上去?」

  琪琪不否認這個事實,「伍爾芙的局勢確實距離穩定還遠得很,別說黑火藥了,這時有心人澆上點汽油,甚至只是用撥火棍攪動一下,就會死灰復燃。不過——」她大膽地直視他的雙眼,聲音卻壓得很低,低得有些邪惡,「陛下,難道您不是正在尋找一個肅清維熙留下的『間諜』的藉口麼?」

  皇帝立即微笑著皺眉搖頭,「沒有的事!作為一位仁慈的君主,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何況,伍爾芙現在可經不起再折騰了。」就你心裡有大愛?我看你接下來要怎麼說。

  在琪琪聽來,趙屁大這話的言外之意不就是現在暫時經不起折騰,以後騰出手還是要好好折騰一番嗎?

  她在心中嘆口氣,趙屁大還真是自我代入仁愛正義的君主角色入戲太深了。她把寶妃舞姬們招待客人那套用上,「陛下,不知您看過人清理魚缸麼?」

   皇帝有點好奇,「沒有。怎麼,有什麼特別有趣的地方麼?」

  「魚缸用得久了,難免會生出很多髒兮兮的黏膩水苔,讓缸壁污濁混沌,水草也長得太茂密了,魚缸底部的鵝卵石和砂子裡積著沒被吃完的魚食和營養過剩的魚兒的糞便,陛下覺得,該怎麼清理呢?」

  「把魚全舀出來……」皇帝說完立刻知道不對,魚缸自然可以這麼折騰,但他們倆說的是真的魚缸麼?

  琪琪倒像是很讚賞他給的處理方法,明眸含光,微笑著頷首,「這確實是一種方法,而且見效最快。但是這麼做的話難免會讓魚受到驚嚇,放回清理好的魚缸之後死上幾條很平常。」

  「那麼,有別的辦法麼?」趙拓看著她的笑容沒法不跟著她微笑,他知不知道她是在進行誘導式的對話?知道啊!可是寶妃的舞姬真的是全世界最會說話的一群人,前提是當她們想要跟你好好說話。

  他含笑凝視著她,把拔出的劍雙手奉還給她。

  「當然有的。」琪琪接過劍,審視一下,插回劍鞘,彷佛不怎麼在意地說,「只要伸進缸底一根吸管,利用虹吸作用把魚缸底部的髒東西吸出來,再將清水大量注入魚缸,藏在水草間的髒污自然會浮起來,被過濾泵吸走,如果仍然不夠乾淨,那就再用一根細棍子攪動缸底的石子砂礫,繼續加入清水,讓過濾泵發揮作用,最後,修剪水草。如果不想以後頻繁清理魚缸,還可以再往缸裡投入幾條喜歡吃缸壁、石頭上藻類的魚和一兩條肉食性的小魚,缸中原先的魚被肉食性小魚追逐,會比原先游得更快更頻繁,它們游動時就會攪動水草缸底的殘餌污垢,過上一段日子,魚缸的水質自然更清澈了。」

  這個渾濁的魚缸自然是指伍爾芙。至於過於茂盛的水草、易受驚嚇的原住魚兒、喜食藻類的魚和肉食性的小魚各自隱喻什麼,皇帝心裡自然有數。如果想讓伍爾芙的流入的人口超出流出人口,大力引進新移民是絕佳辦法,給予寬鬆的落戶政策和適當福利,交換條件是勞役和兵役,也許,五年之後,伍爾芙就能建立本地的民兵體系,就可以逐年降低帝國派遣駐兵的數量,十年或者十五年之後,視人口數量,也許就可以直接在伍爾芙徵兵,這個星系就徹底成為打擊維熙的戰備中心。

  琪琪知道皇帝已經動心了,能打動他的只有實實在在的利益,她推了最後一把,「僅僅帕鎳戰爭就造成三十七個小行星徹底毀滅,被影響的人口總計超過十四億,十五年了,這些人究竟還有多少,分布在哪些地方,做什麼營生,各國都有人做過研究,陛下如果感興趣,可以看一看帝都大學人文社會學院一位克里教授的著作。」

  皇帝歪著頭看她,「你還挺周全啊。」我真是小看了這個女孩子。她絕不可能是順水推舟才和夏爾做了「寵姬」「行宮」的局,她謀劃這件事,怕是已經很久了。

  她像是能看出他在想什麼,垂眸自哂道,「人對和自身有關的事情,總會格外留意。」她說完,抬起眼,毫不畏懼地和他對視。

  也許就在幾分鐘前,他還是以看待一個純粹的「女人」的眼光在看他,但現在,趙拓知道,他看她,就和看衛戍伯爵、烏成遠、柯晴等等臣子一樣是類似的眼光,他需要利用她的野心,她的能力,使她成為他手中的利器,但他也要謹慎地估量她,防備她。

  而她,也很清楚這一點。

  皇帝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我會好好想想的。這不是一件小事。」

  琪琪垂下眼簾,屈膝向他行了個臣子之禮,語氣恭謹,「陛下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小事。」

  「很好。說說別的事吧。」趙拓將自己的劍掛回腰側,「你還要繼續巡演麼?」

  「當然要啊!」琪琪答得毫無猶豫,「一個無實權、無根基的寵姬,能看到的風景和陛下手下的密探們看到可能很不一樣。」

  皇帝揚頭「嘿」了一聲,不置可否,又問,「一個月回帝都一次?」

  「是的。」不然還怎麼扮演寵姬?常年分居遠距離戀愛的寵姬,你們信麼?

  皇帝說:「我會在宮中給你準備房間。」他停頓一下,解釋道,「我認為這是必要的。」

  琪琪沒有異議,「我已經了解了帝國的慣例,也相信您一定會做最妥當的安排。」

  他輕輕點頭,又說:「一些特定場合,我需要你出現。時間可能和你的巡演計劃衝突。」

  琪琪說:「與陛下的大業相比,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麼?」

  他向她伸出手,補充道,「當然,我還需要你在這些時候挽著我的手臂,笑得很美。」

  她向前一步,挽住了他伸向她的臂彎,體態柔順,語氣卻公事公辦,「我必將竭力讓自己的儀容舉止配得上陛下的光輝。無時無刻讓人無可挑剔。」

  趙拓側首看她,心裡說,你的美貌儀態確實時刻都無可挑剔,我確信,任何人挽著你都會令人嫉妒。唯一能挑剔的,大概就是這一切只是表演,而非真的。

  但他只是一笑,挽著她向他來時的那道傳送門走去,「很好。你還需要什麼,隨時可以和我說,或者告訴廖珩。」

  這道門後是一間極大的會客室,從窗子可以俯瞰整個演武堂,還有學院的主樓。

  穿過會客室是布置得十分正式的小餐廳,桌上早已擺好了兩份杯盤,正中間放著水晶花器,裡面插的花束也是對稱的幾何形。

  侍者流水般端上餐點,琪琪這時真的感到飢腸轆轆,禮貌但不客氣地吃起來。

  皇帝倒像是沒什麼胃口,沒怎麼動盤中的食物,只消遣似的喝著一杯香檳,一手托著還有牙印的腮幫,饒有興致地看著琪琪吃東西。

  他等她咽下一塊食物,問,「你還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嗯?」琪琪和他目光一觸,明白了,如他所願反問,「暫時沒有。您呢?您還有什麼想問我的麼?」

  唉,和她聊天真是舒服,如果她願意配合的話。他用食指在酒杯壁上磨蹭了幾下,問她:「你能告訴我你的年齡麼?真實的。」寶妃舞姬的年齡是秘密。儘管有舞姬過了27歲就要退役的傳聞,但考慮到她們的出身,這傳聞可信度很低。

  琪琪放下餐具,「二十一歲。」

  「你之前……」他斟酌一下字句,「家裡是做什麼的?」假如她就像那些小報上說的,是帕鎳戰爭的受害者,那麼戰爭爆發時她已經六歲了,應該記得許多東西,她的母星,她的家人,她的姓氏。

  可她用餐巾擦擦嘴角,坦然回答,「我全都不記得了。」

  皇帝挑挑眉,「是嗎?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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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15 00:12:08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27

  從較劍場回建章宮的一路上,廖珩目不斜視,正襟危坐。他怕一看皇帝就會自動盯著他臉上那圈紅印看。那分明是一圈牙印。

  可是,即使不看,只要一想這牙印是在什麼情形下印在陛下臉上的,陛下又為什麼雖然不苟言笑但明明一副很愉悅的樣子,哈哈……廖珩就忍不住想笑。

  廖珩和宮中其他侍從可以假裝沒看到皇帝臉上有個牙印,趙碩可不會。

  他一見到他哥,就捂嘴嘻嘻笑,又戳戳自己臉蛋,對他哥擠眉弄眼,「這是怎麼回事啊?你又讓紅嵐小姐生氣了?」

  皇帝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臉,假裝沒聽到他的熊弟弟問什麼,「我找你來,是想告訴你,你如願了。」

  熊孩子立刻收了嬉皮笑臉,有點不敢相信,「你說什麼?你是說……」

  皇帝點點頭,「沒錯。我不會再阻止你上前線了。你說得對,你應該認真服役。我已經讓人頒發調令,你所在的部隊會抽調同級服役的兵員重新分配到不同部門。你可以借這個機會申請任何需要新兵的部隊,但能不能入選,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趙碩喜不自勝,還有點懷疑,看了哥哥一會兒問,「你這是怎麼了?」

  皇帝正色說,「是夏爾‧蘭特少校的事給我的啟發。她的才幹之前一直被埋沒了。這對她個人,對帝國,都是極大的損失。」

  趙碩更開心了,急急地吸了口氣,正正衣襟,鄭重向哥哥行了個軍禮,「我絕不讓您失望!」

  趙碩小朋友帶著滿心歡喜和淩雲壯志走了,廖珩可沒他那麼樂觀,忖度著問皇帝,「怎麼,您終於願意剪斷圍裙帶子了?真要放他去前線啊?」

  皇帝低頭翻閱文件,「哪能呢!夏爾要是沒有在皇宮裡磨的這麼多年,未必能練成事事周全誰都不得罪還把事情辦成辦漂亮的本事。但是趙碩沒有這個耐性,他就是個麻雀的性子,一直關著他他會發瘋。現在看到夏爾成功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再搞什麼。好吧,我把他的安全圈畫大點,或者給他一個移動安全圈唄!」

  他抬起頭,輕笑一聲,「至於他會被兵源電子庫分到哪裡——哈哈,先射箭再畫靶子,絕對百分百中靶。他呀,還沒射箭我都知道他要射在哪裡!給我接通戴鵬將軍的視訊。」

  廖珩微驚,「戴鵬將軍帶的皇家第一兵團可都是近戰機動兵啊!」

  「就算提前畫好靶子,也得讓他稍微出點圈受點刺激嘛。」皇帝早就想好了,「戴鵬將軍帶兵的風格一向以穩為主,是帝國所有將軍中最擅長防守的。」言外之意,刺激是有的,真刀真槍是不大可能噠。

  廖珩心裡直罵皇帝不地道,這要是讓趙碩知道了,真得氣死。

  皇帝繼續翻閱文件,又想起一件事,「哦,對了,你給我找幾位設計師,要風格受女性歡迎的。我要重新裝修建章宮和夏宮的幾個房間。琪琪很快要搬進來。」

  這次廖珩沒忍住,盯著皇帝臉上的牙印看了好久,咳嗽一聲,「真的啊?」陛下您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啊!我不信我不信!

  皇帝翹起嘴角,得意,「哼。」我才不會告訴你「搬進宮裡」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呢。

  皇帝這邊可謂春風得意,琪琪那邊的氣氛可沒這麼歡樂。

  容嫵聽到琪琪要搬進皇宮的消息,滿臉憂慮悲憤,只差把「昏君當誅」寫在臉上了。

  琪琪捏捏容嫵的臉蛋,笑著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為了伍爾芙的穩定,陛下和我達成共識,他雖然……」她垂頭哂笑,雖然怎麼?雖然侮辱了我但是他道歉了?算了。不管如何,事情正在向我原先計劃的方向發展,殊途同歸。但我胸口還是有一口氣,咽不下去。

  她把這口氣緩緩呼出來,認真地對容嫵說,「陛下當然不是完人,但和各國君主、身居高位者相比,他已經是非常難得的明君了,最重要的是,他堅信自己是位高尚的騎士,在與個人相處時他必然會實踐他信奉的騎士之道。」這就叫君子可以欺以其方。我要利用的,就是這一點。

  容嫵並沒被琪琪說服,「要是你真的是皇帝的寵姬,我沒準就不會這麼擔心了。在宮中遇到的敵人可不再是錦春小姐這種等級的,如果皇帝寵愛你,會為你說話,那還好些,可是……」問題不就是你實際上無寵嗎?

  「作為一位君主,陛下會只看利益,不看情面。戍衛伯爵的事才過去多久呢?」琪琪的目光十分堅定,「只要我能一直為他帶來利益,他對我,會比真正的寵姬還要看重。」

  容嫵依舊憂心忡忡,欲言又止。

  琪琪又勸說她,「寵姬入宮,不但說明你沒完成太皇太后暗示的任務,還會讓她覺得失了面子,你要小心她遷怒你,對陛下和太皇太后要比之前更恭順,最好是你直接去找太皇太后,微微露出點委屈的意思,沒準她反而會覺得虧待了你,給你補償。」

  容嫵思忖片刻,知道琪琪所說沒錯。她靠在她肩頭,長長嘆口氣,「什麼時候,我們才能不必仰人鼻息呢?」

  琪琪擁抱她一下,摸摸她毛絨絨的腦袋,「等我們足夠強大之後。」

  當晚寶妃的人得知琪琪要搬進皇宮,櫻浮高興地直搓手,在她看來,什麼和平大計,什麼君臣名分?她信奉的一直是自然法則。一對這麼漂亮的俊男美女正值妙齡,住在一起遲早會順應天地陰陽常理,更何況,琪琪之前看皇帝陛下的眼神她又不是沒見過?

  她決定讓綾子作為侍女跟著琪琪,而且終於還是沒忍住,曲折委婉地傳授了她的「投幣玩具車」和「在窗簾上找吹泡泡蛾子消磨時間」的獨門秘技。

  琪琪心中不以為然,卻笑嘻嘻地笑納,還打趣她幾句,又叫她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老伯爵的管家。

  這天晚上,琪琪又在研究卡斯特羅和韋正平那場棋局,騎士上線了。

  他看起來心情相當不錯,先說了家裡的事,熊弟弟被打發到一個比較重要的部門實習,估計有至少一兩年不會再鬧騰了。如果這次實習圓滿成功,他會考慮真的交給他一些家族事務讓他做主處理。

  琪琪聽出端倪:言外之意,這次依舊是在你可控範圍內?

  騎士發了個尷尬抓臉的大狗狗:嘿嘿。凡事總得有個適應過程吧?

  棄卒:說吧,還有什麼高興事?我感覺你這話好像不止是在說熊弟弟依舊飛不出你的五指山這一件事。

  騎士:不愧是我的摯友!

  他發了一個大狗狗舉起拇指比讚wink的表情: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個女孩子麼?

  琪琪一怔,故意問:哪一個?

   騎士:還能有哪一個?就那一個!被我……咳,得罪的那個。

  棄卒:哦哦。人家原諒你了?

  騎士:沒有。

  棄卒:那你高興個什麼勁兒?

  騎士:她現在是我的手下了!呵呵。很快她還會住在我安排的員工宿舍。

  棄卒:然後呢?

  騎士:然後?有那麼多機會和我朝夕相處,她肯定會改變對我的看法,重新喜歡上我的!凡事都有個適應的過程。

  琪琪:你想屁吃。還有,什麼叫重新喜歡上你?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我一直都在欺騙你!玩弄你!pua你!我接近你唯一的目的就是利用你!利用你實現我自己的目標!少臭美了!

  她咬著嘴唇呼了幾口氣,不知怎麼又想起今天在較劍場他一劍挑飛她手裡的劍那一幕,越加心潮洶湧,那時沒在意的各種小細節也亂潮紛湧,真怪,她記得最清楚的,還是他身上的氣味——令她聯想到鋒利金屬的香氣。

  她恍惚了一陣,看到騎士連發了幾個問號,還問她:掉線了?

  她悻悻回復:沒。剛才接了個視訊。我們繼續上次的棋局吧。

  騎士:好。

  他們上一次的棋局不是快棋,他執黑,她執白,下了兩三個小時仍在膠著,只能暫時封棋。

  兩小時後,棋局終於分出勝負。

  琪琪輸了。

  這一夜琪琪做了很多不知所云的夢,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覺得依舊疲倦,陽光朦朦朧朧穿過窗簾,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石膏雕花吊頂和仿古水晶燈,一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帝都越靠近外圍地段建築越現代,靠近核心區數得上號的地段的房子都喜歡採用仿古風格裝修,哪怕吊頂其實是高分子材料做的室溫調節器,牆紙其實全是微晶顆粒顯像板,可以按照房間主人的喜好隨時改變圖案顏色,也要裝出一副「我很古老」「我是老錢」的樣子。

  第二天是周三。

  琪琪吃過早餐後到劇場排練,午休時皇帝派人接她去了建章宮,直接把她領到一個拆得光禿禿的房間。

  這真是一件光禿禿的房間,不僅家具地毯一應全都沒有,牆紙石膏木格吊頂也全拆了,只剩下灰白色的實木地板和玻璃窗戶。

  琪琪正在疑惑,皇帝從套間門走出來,對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一會兒一起吃午餐。你想吃什麼?」

  琪琪隨口照搬今天她在劇場本來應該吃到的午餐,再環顧光禿禿的四面牆,「陛下,這是……」

  皇帝走過來,抬起右臂:「你很快會看到我的誠意。現在,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吧。」

  琪琪把手放在他臂彎上,和他走出房間,「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皇帝領她去了這宮殿的一間小餐廳,「人不可能對自己幼年生活的環境沒有任何記憶。我要你,按照自己的喜好,去打造這間房間。不管是你記憶裡的臥室也好,是你現在喜好的也好,我要看到你真正喜歡的臥室是什麼樣的。」

  琪琪驚愕地轉首看皇帝,臉變得通紅。

  可皇帝的眼神正直而清澈,他甚至還理直氣壯地問:「怎麼?這很讓你為難麼?」

  是我想多了?

  琪琪低下頭想。她又看著他,「那麼,陛下的臥室,也可以供我參觀麼?」

  「當然。我的臥室一直向你開放,你什麼時候都可以進來……」他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含有隱晦的挑逗意味,咳嗽一聲,「我是說,是的。」

  琪琪看到他把臉轉到另一側,耳廓也微紅,不由自主笑了。這人喝一點酒也會臉紅,說錯一句話也會臉紅。真是好玩。

  這頓午飯倒是吃的中規中矩,皇帝再沒失言,和琪琪談的話題也都是正經嚴肅的。

  飯後,侍從捧來一把劍,皇帝珍愛地撫摸一下劍鞘,拔出一半劍刃看了看才合劍入鞘,鄭重將它遞給琪琪,「它叫溪清。因刀紋形似淺溪中的石子得名。比容嫵送給你那把輕大約一公斤,短五釐米,正適合你用左手用。」

  這把劍的劍刃漂亮得不行,劍鞘卻是用樸實無華的淺黑色鯊魚皮做的,琪琪從侍從捧著它進來那一刻就愛上它了,她像接一隻小狗寶寶一樣小心地把它接到手中,微笑著欣賞了一會兒才問,「這是……訂金?」作為扮演寵姬的酬金?為我很快可能遇到的種種麻煩預付的賠償金?

  皇帝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悅,「是承諾。是朕給你承諾。如果你能做到你承諾的事,那麼,我也許會在將來破格給你騎士的勳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琪琪笑容加深,「這意味著,帝國國庫自梅里埃大勝之後一直空虛的傳聞是真的。」

  皇帝一聽這話眉間的豎紋立刻加深了,剛才三分真七分假的微微不悅現在是貨真價實的極度不悅,「你從哪裡聽到的無稽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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