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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鈴蘭花開 第二十節 戰歌
接下來的時間裡,休息區裡的三人各有各的心事,都陷入長久的沉默中。此刻,秦可兒正盤算著團隊的帳目,心想再這樣下去,很快就沒錢發工資了。而牧千鶴則想起了許許多多的往事,腦海中千頭萬緒,紛繁紊亂……
兩女打著自己的小心思,而鐵渣卻在思考著,他發展團隊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就目前看來,似乎意義不大。他不能招募靈能者,沒有動力甲戰士,狼族軍團的戰力就會大打折扣。可是,就算他有錢招募,將來也不可能要求靈能者協助他燃點輝煌聖火,畢竟靈能者是當世的既得利益者,再傻也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現在他所面臨的,是貴族與平民之間的天然矛盾,是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的衝突,是强勢者和弱勢者之間的博弈。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他都處於絕對的劣勢。他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銀城世界。這是兩百年來形成的法則,即便當年的輝煌神廟,也沒有辦法打破,更何況勢單力薄的他。想著想著,他不禁生出了退卻的念頭。要不,乾脆解散團隊,回去學院,舒舒服服地讀半年書,然後跟沐雨鈴蘭和沐雨琴心回鐵山鎮過生活。不知不覺中,那美妙而輕鬆的遐想在心間瘋狂地蔓延著,有如決堤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
許久以後,一位守夜的隊員走進營帳的某處,劃亮火柴,點燃了香煙。霎時間,在那黑暗之中,燃起了一絲跳動的火苗。
在那轉瞬即逝的火光中,他彷彿看到了佇立於聖火之間的老人,頓時清醒過來。
「不!不能放棄,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對自己說道,如果現在放棄,那科贊的犧牲,將會變得一文不值!
他用力地甩了甩腦袋,然後朝牧千鶴和秦可兒說道:「你們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兩女隨即相視一眼,然後直勾勾地看著鐵渣,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鐵渣做了個手勢,讓她們說。
「我們……我們沒有睡覺的地方……」秦可兒怯生生地說道。吃完東西後,她和牧千鶴一直跟著鐵渣到處跑,還沒時間來得及準備床鋪和被子。
鐵渣抬手看了下表,現在是銀城時間淩晨4點,賽特時間112點,團隊的作息是按照銀城時間計算的,所以現在大夥都睡著了。準備床鋪的事情,只能安排到三小時後。看完時間,鐵渣離開沙發,從休息區的櫃子裡取出一張軍毯,丟給兩女,讓她們先在休息區湊合一晚。兩女乖巧地點頭點頭,蓋上毯子,擠在沙發上睡了起來。
等兩女睡熟後,鐵渣來到住宿區,叫醒了酣然大睡的白小雲,讓他到休息區照看兩位女生。畢竟這裡是軍營,到處都是男性,讓兩位女生單獨睡在休息區裡,很容易引起不良心思者的窺視。當然,狼族軍團中大部分人的品德都是過關的,就算那些不過關的,智商也不至於太低,不會傻到在這裡犯錯。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多個心眼比較好。至於白小雲,他若真想犯錯,估計制服不了兩女。
白小雲輕手輕腳地穿好衣物,接著跟著鐵渣來到休息區。安排好後,鐵渣重新綁好鞋帶,理了理衣裝,背起槍和劍,準備離開營帳。
「你要出去嗎?」白小雲小聲問道。
「嗯。」鐵渣點了下頭。
「這麼晚了,去哪啊?」白小雲關心地問道。他之所以這麼問,不是因為他要越權,而是因為他們今天才剛到這裡來,人生地不熟。在這種情況下,若是團長離開營地,就有必要知會他們,萬一團長在外面遇到麻煩,他們也知道去該哪裡支援。
「到城裡看看。」「不帶人嗎?」「我習慣一個人行動,人多反而累贅。」鐵渣解釋道。
「好,路上小心點……」白小雲想了想,又問道,「你帶錢沒有?」
「沒……」鐵渣抓了抓頭髮,最近在黑暗叢林待久了,身上基本沒帶錢。白小雲見狀,連忙從衣兜裡取出兩枚金幣塞給他。
鐵渣收好金幣,隨即離開了營帳,朝營區外走去。他打算到城裡逛逛,瞭解蟲化者們的生活狀態。畢竟這是銀城世界裡唯一一個承認蟲化者合法身份的城市。雖然遠東也允許蟲化者的存在,但那僅僅是「默許」,並非明確的支持,而且僅限於遠東本地的蟲化者。對於那些外來的蟲化者,特別是來自南部大陸的,遠東一直保持著驅逐的態度。
走出燈光昏暗的學院聯盟營區,再沿著柏油路走了一段,鐵渣來到城市中心的邊緣地帶。這裡的房屋十分低矮,很少有超過兩層的建築物,數量最多的就是棚屋,一種用木頭、鐵皮和帆布拼湊而成的臨時住房。
穿過一片稀疏的街區後,鐵渣來到一處空地。環眼四周,這裡是個小廣場,地上鋪著黑色的石塊。就著微弱的街燈看去,這些石塊的邊緣呈現出一種奶白色。不難猜到,它們原本應該是白色的,由於沾滿了黑色的油污,所以看起來黑乎乎的。而大多數石塊都已經裂開,顯得蕭條破敗。抬眼望去,廣場的中間有個乾枯的噴水池,水池中的雕像只剩下小半截,取而代之的是一輛汽車的殘骸。
此時,噴水池的四周坐滿了人。他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有些在燃燒的破油桶旁烤火,有些披著毯子,坐在地上發呆,有些躺靠在水池的邊緣,似乎已經睡著了……
鐵渣走近人群,隨意地繞了一圈。他很快就發現,這些人無一例外的都是些蟲化者。他們無論年齡大小,無論男女老幼,全都面黃肌瘦,眼眶深陷。這是杰克吸食者的顯著特徵,身體枯瘦,沒有精神,成天都懶洋洋的。
就在這時,一個蓬頭垢臉的女人似乎聽到動靜,緩緩地抬起頭。當她看見衣著整潔的年輕人,頓時眼前一亮,從噴水池邊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
「大哥,有杰克嗎?」女人擋在鐵渣的面前,含糊不清地問道。定眼看去,這名女人大約二、三十歲,看不出具體的年齡,身上穿著暗紅色的、沾滿油污的衣物。
「能分點……分點給我嗎?我可以……」女人輕輕地撥了撥頭髮,好讓自己顯得更漂亮一些。從她嫻熟的動作上可以看出,她原本應該是位姿色不錯的美女。只是杰克的毒性摧毀了她的神經系統,那肌肉已經開始萎縮,而皮膚也變得皺巴巴的,就像一位歷經風霜的老女人。
鐵渣搖了搖頭,女人頓時失望地嘆了口氣,搖搖晃晃地回到噴水池邊,重新坐了下來。環眼望去,這些人目光呆滯,那漆黑空洞的眼眸中,彷彿看不到明天的希望。沒過多久,鐵渣最後看了眼這群墮落的蟲化者,深深地吸了口氣,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到一絲微弱的聲音。
「年輕人……年輕人……」
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位躺靠在角落裡的老人正向他招手。他猶豫了幾秒鐘,然後走了過去,站在老人的身前。
「年輕人……我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能不能……能不能陪我說說話……」老人請求道。鐵渣搖了搖頭,轉身就走。他可沒有陪人說話的習慣,更何況是位陌生人。
「年輕人……我沒有親人……唯一的孩子也……也不在了……」老人望著年輕人的背影,斷斷續續地說道。他知道那人不會回來,在這世界上,有誰願意跟一個素不相識,又快死的老頭說話呢?可他依然自言自語地說著,保持著最後的一絲神智。
「為什麼不跟他們說話?」鐵渣掉頭回來,指著噴水池邊上的人問道。
「他們都已經……神志不清了……只有那些快死的人……才會來這裡……」老人彷彿喘不過氣來,停頓了好一會,才繼續說道,「這裡是引路人的廣場……他們彼此依偎……尋找最後的……溫暖……然後一起離開這個……被詛咒的世界……」
「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這裡只會剩下……一地冰冷的屍體……」
「年輕人……你……你不該來這裡……千萬不要碰杰克……那是惡夢……惡夢……」老人斷斷續續地說著,鐵渣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靜靜地聆聽著他的囈語。
「十年前……我帶著孩子……翻過山……越過海……走了好遠好遠的路……到這裡來……我曾經以為……這裡會是我們的天堂……」
「我的孩子……我在一個聚集地的廢墟中找到他……那時候他白白的……好可愛……可是我害了他……我不該帶他到這裡來……這裡不是天堂……而是另一個地獄……他徹底地墮落了……每天都去打仗……賺錢……然後吸杰克……找女人……身體就這樣……一天天的垮了……直到最後……他來到這裡……安靜地睡著了……」
「我很高興……我終於能離開……離開這個被詛咒的世界……或許……我很快就能見到我的孩子……我們將會生活在一個美麗的小村子裡……那裡有農田……有花草……有樹木……沒有驅趕我們的人……沒有饑餓……皮膚不會腐爛……那裡沒有杰克……沒有杰克……沒有杰克……沒有杰克……」
老人重複著同一句話,目光越來越黯淡,彷彿就快要睡著了。
「你聽說過……」鐵渣閉了閉眼睛,輕聲問道,「輝煌神廟嗎?」
剎那之間,老人瞪大了眼睛,那死灰般的眼眸中,綻放出異樣的光彩。他掙扎著,坐直身體,喘著氣,激動地問道:「輝煌神廟!真的……真的存在嗎!」
「在!一直都在!」鐵渣堅定地說道。
「真的嗎?真的存在嗎?你沒有騙我嗎?」老人望著鐵渣,反復地問道。
「真的……」鐵渣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輕聲說道。
「太好了……我能在天亮前……聽到……聽到……這個好消息……」老人呢喃著,漸漸恢復了平靜。
看著滿臉油污的老人,鐵渣只覺得胸口堵得慌。他好想大聲地咆哮,將心中的鬱結全部吼出來。可這裡是引路人的廣場,這些即將走向死亡的人們,需要一份最後安寧。他就這樣呆呆地坐在老人的身邊,聽著越來越弱的呼吸,只感到生命從未如此的脆弱,又從未如此的厚重。
他下意識地抓了抓胸口,想要舒緩沉悶的心情。無意中,他摸到了一塊硬物,便緩緩地從衣兜裡取了出來。只見那微弱的光線中,一枚小巧的、鐫刻著精美花紋的銀質口琴出現在他的手心裡。這是科贊的口琴,他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了擦,然後挪到嘴邊,輕輕地吹了起來。在這寂靜無邊的廣場中,吹響了一曲古老的樂章。
那琴聲渾厚嘹亮,深遠悠長,時而憂傷,彷彿低聲細語,訴說著歲月的蒼茫,時而振奮,彷彿號角吹響、戰鼓齊鳴,發出震天的咆哮。
伴隨著琴聲的響起,瀕臨死亡的人們紛紛抬起頭,望了過來。只見那一雙雙黯淡無光的眼中,綻放出了最後的神采。
恍然間,他們彷彿聽見了遠方的低語,聽見了世界的鐘聲,聽見了深情的送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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