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科幻靈異] 【織朱】生存期限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11
匿名  發表於 3 天前
第二百一十章 恐懼拯救計劃(十)

  空氣開始隨著目光往同一個方向擠壓,被擠壓的人卻無動於衷地坐著,看起來沒有開口的打算。

  他自己不主動說話,盧林就逼他說話,伸手直接指住他的人,語氣頓挫分明共情能力卓越,「沈當歸,給我們一個解釋,你應該早就知道這是你的場景了,為什麼隱瞞不說?」

  「還有岳諒,你如此配合他轉移眾人視線,又到底有什麼目的?你們兩個串通一氣,到底想做什麼?!」

  面對質問,岳諒不卑不亢地站著,纖細的身影將後面盤著腿的男人擋了個大半。

  太陽斜照投下她的影子,頭頂的位置輕盈地落在沈當歸的唇邊,隨著她說話時身體細小的幅度微微晃動,撓癢癢似的一路撓到人心底。

  「如果你一定要說我配合他轉移眾人的視線,請你拿出證據。我一直說的很清楚,哪些元素與我有關,哪些元素我不知情,以及我對已經出現的這些元素都毫無恐懼。只是因為每次場景的切入點都是我自己,我才對自己有所懷疑,這些我都明明白白說過了。」

  她的聲音總是不大,又很清晰。

  「而我又怎麼會知道又怎麼能確定是沈當歸的恐懼?因為分組,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交流,哪次產生交集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果我和他真的有所聯合,殷繡錦會不知道嗎,吉幸會不知道嗎?」

  盧林看向吉幸,後者搖了搖頭。他一直跟得很緊,沒有給他們任何獨處的時間。

  盧林道:「好,你這裡我沒有證據,那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沈當歸呢,又有什麼好狡辯?公然撒謊誤導大家,拖慢大家的進度,你必須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說法!」

  岳諒沒有回頭,她就站在沈當歸前面,擋住了盧林的視線。

  她也想知道沈當歸這麼做的理由,想知道那個讓他彷彿變了一個人的恐懼到底是有多麼大的能量。但恐懼就是恐懼,個人的恐懼是很私密的東西,沈當歸被抽中成為被拯救對象,就意味著要把個人隱私公之於眾。

  0000專挖人心漏洞,步步踩著痛點,帶來的壓力已經不凡,即便這場之人由於利益牽扯做不到體諒理解,於情於理至少應當給他一些緩衝的時間。

  「呵呵呵呵~」

  一陣笑聲將眾人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拉扯過去大半,在如此氣氛中還能笑出聲來的,也只有殷繡錦了。

  只見她紅唇一掀,柔軟甜美的嗓音在僵硬的空氣中徐徐展開,「盧林哥哥,無怪當歸哥哥懶得理你,換了我也不想理你。」

  盧林眉頭一壓,「你又是什麼意思?」

  「就很好笑呀,你好像只會從一個角度思考問題哎?那張停業整頓,明明岳諒那邊就一口氣提出了三個角度,童工本人,公職人員,以及飯店老板。那麼其他兩個證據也是一樣的啊,休學申請這個線索指的就不能是申請人嗎?筆錄指的就不能是做記錄的那個警察嗎?」殷繡錦歪了歪腦袋,「你好奇怪,為什麼一上來就言之鑿鑿,就認死當歸哥哥了呢?難道和我一定要說是岳諒一樣,你也是因為他會壞你的好事,故意這麼說的嗎?」

  「還是說……」她高深莫測地停頓了一下,「你這麼做只是在轉移視線?」

  岳諒沒想到,有一天殷繡錦居然會站在自己這邊和盧林打擂台,而不是添油加醋煽風點火。

  濃濃的怪異感襲上心頭,在她確認沈當歸就是場景主人的情況下,這一段話別有用心的味道很是明顯。

  盧林都被她逗笑了,手指點點自己,「你懷疑我?」

  「那倒也不是。」殷繡錦這次似乎打算把出人意料貫徹到底,玩轉著自己的一縷長髮,朝四周轉了一圈,最後面對袁方不動了,細細的手指對準他勾了勾,「我懷疑警察叔叔哦。」

  袁方,這是一個根本沒上嫌疑名單的人物。

  眾人費解,黑皮膚男人沉吟片刻,道:「說說你的想法。」

  沒有開嘲,也沒有人讓她閉嘴,殷繡錦自然不客氣地繼續下去,「你們有沒有發現,其實最吻合線索的就是他。首先是第一個場景,象徵著死亡的動物屍體有沒有可能是我們警察叔叔多年辦案的陰影呢?」

  「精忠報國的匾額,守正明心的字畫,是不是都是我們警察叔叔的座右銘呢?」

  「掉落在門口的軍銜,是不是代表著警察叔叔棄軍從警的意思呢?」

  「那張診斷書,又是不是警察叔叔小時候治療的呢?我有聽過傳聞,一些心理狀態異常的人在經過專業機構干預之後,會呈現出另一個極端。從極端冷漠到表現出極度助人為樂,這不正好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嗎?」

  「以此為前提,我們的警察叔叔和當歸哥哥就在同一水平線上啦。再來看第二場景的線索……當歸哥哥有多少可能,警察叔叔也就有多少可能。」

  「所以質問完了當歸哥哥不被搭理,不如我們也同樣審問一下警察叔叔,如何呢?」

  黑皮膚男人略一思索,點點頭,「我同意。我們每個人都有嫌疑,袁方也有,不妨一問。另外沈當歸從來不吝嗇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我個人認為,如果這個場景真的是他的,他不會迴避。」

  他的最後一句話得到了岳諒的認同,要不是對沈當歸的異常感受強烈,她可能也會往這個方面想,然後一路偏離,錯失重點。

  鄔名正在試圖釐清自己的思路,胳膊突然被人拉了一下,轉頭就見不知道什麼時候甩脫了搭檔的邢陽,一個人偷偷摸摸移到了自己身後。

  那張總是喋喋不休的嘴無聲地動了動。

  要亂了。

  鄔名皺了皺眉頭。

  場景主人身份的篩選到了最後階段,一開始呼聲居高不下的岳諒被直接忽略,袁方如同一匹忽然殺出的黑馬,與沈當歸並駕齊驅。

  袁方的手心出了不少汗,滑膩膩的。

  他答應過了,就要做到。

  「一直沒有告訴大家,其實我也一直在自我懷疑,但因為我同樣沒有對目前出現的元素感到恐懼……」他頓了頓,「出於一種掩藏過去的心理,我選擇了隱瞞以及轉嫁重心給岳諒,這一點也必須先和大家道歉,對不起。」

  他索性借鑑岳諒的辦法,先認一半,以此拖延。

  「你們有什麼要問我的就問吧,作為隱瞞的歉禮,只要我能答,都會告訴你們。」

  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好,這可真有意思!」盧林真的是要被這一個接一個程咬金氣笑了,「那你先告訴我,這個場景的寵物店,和你有什麼聯繫沒有?」

  袁方從業二十餘年,刑訊方面說不上專家,也算得上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他要作假,故意給出的動作信息以及神態信息能讓一般人生不出任何疑問,也覺察不出其中古怪。

  「寵物店和我沒有聯繫,但是岳諒被砸,燈具掉落令人重傷這種案子,我親手辦過一例。」

  盧林腳步跟得很緊,下一個問題立馬提了上來,「那停業通知呢?」

  「停業通知……其實除了之前說的三個角色,我故意隱瞞了第四個角色存在。」袁方正好補全了自己剛才推斷中遺漏的那部分,「還有舉報人,我曾經舉報過類似的一間店鋪。」

  「照你這麼說,你的角色都很正面,那休學和筆錄就都不是你了?」盧林抓到了一個可以攻擊的點,「這是不是說明殷繡錦的猜測出現了根本性錯誤,你和沈當歸根本不是一類人!」

  袁方搖頭,「她只是猜測,自然有猜錯的地方。我最後悔的事情,其實就是舉報了那家店鋪,我不知道那個孩子是逃課出來打工的,因為這件事害他被憤怒的家長帶了回去……」

  他將所有的髒水都潑到自己身上,「休學申請其實是我寫的,那個孩子的家長本來就不讓他讀了,我為了不讓孩子的前程因為我的舉報而出現改變的軌跡,才想辦法為他辦了休學。筆錄也一樣,提問者才是我,那個孩子的狀態讓我想起了曾被治療的過程,所以語氣有些激動了。」

  他將每一個故事都圓得滴水不漏,盧林即便斷定他存在故意行為,也無法從中挑出問題。

  盧林想不明白,為什麼殷繡錦會突然變陣,和沈當歸站在一起。

  但他對這一切毫無辦法。

  「既然這樣,直接投票吧。」

  候選人只剩下了兩位,投票比分大幅拉開,在岳諒為了不引起懷疑還是投了沈當歸的情況下,「自首」的袁方依然收獲十三票,高票當選第一。

  結果符合期望,袁方將本該鬆出的那口氣咽下,決定能為他們撐多久就為他們撐多久。

  黃愛麗無意識地摳了摳指甲,一顆心卻始終放不下來。

  她心頭惴惴的,總覺得過關太輕易,還會有事發生。

  「再去找找線索吧,上個場景有五個線索,這個場景或許也還隱藏了一個?」有人這麼說著,目光從燃燒的街道從掃過,看向其他街道,「剛才我們都是急急忙忙趕回……等等。」

  他伸出手,不太確定地指向起火的那條街和寵物店那條街中間,「這棟這麼高的樓,是一開始就存在的嗎?」

  眾人紛紛望去,一棟摩天大樓平地起,佔地面積將近一萬平方,樓高數十層。

  「不!」穆桂林確定無比,「這裡之前絕對沒有這棟樓,我記得很清楚。」

  「我印象中也沒有……」

  「都沒有吧,這個建築這麼突出,如果一開始就存在,我們恐怕也不會直接進街道吧?」

  「那是怎麼回事?」

  「或許最後一個線索就出現在這裡?過去看看能不能進?」

  眾人仰望高樓,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正在盧林打算開啟一輪投票再做決定的時候,地面忽然動搖起來,震感強烈到身體都不由自主地擺動起來。

  岳諒叉開雙腿扶了一下膝蓋方才站穩,聽到有人銳聲尖叫。

  「樓體斷裂!要塌了臥槽——」

  大樓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目標明確地倒了下去。

  袁方拉起沒站穩摔倒的殷繡錦嘶聲怒吼:「別往它倒的方向跑!往兩邊逃!別進建築物!快!」

  正在倒塌大樓在空中解體,大小不一的鋼筋混泥土塊遍布上空,如同天外飛石,無視一切阻力往下砸。

  一隻手環過岳諒的脖子,緊緊摟住她的肩膀,屬於另一個人的力量嚴密地將她包圍。

  這一瞬間給她感覺像回到了那兩個大人的羽翼之下。

  無論外面有什麼,都沾染不到她。

  鋼筋混凝土轟然砸下,附近的建築物也因為這種大範圍無差別的攻擊跟著毀損倒塌,鋼筋水泥的碎屑二次飛揚,只有掛在天上散發著不變熱度的太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乾淨的街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千瘡百孔的廢墟與渾濁不堪的空氣。

  岳諒輕輕推了一下覆在自己身上的人,她不敢太用力,因為不知道人有沒有受傷。

  「沈當歸……你還好嗎?」

  身上的人在這句話後抬起了一些,沙石鬆動帶起一片灰,岳諒下意識閉了一下眼睛。

  再睜開時,沈當歸已經站起來了,從上方向她伸出手。

  「如果你不打算睡一覺,就立刻給我站起來。」

  他也沒有受傷,岳諒鬆了一口氣,抬起頭看他。

  這人背著光,臉是黑的。

  但聲音很包容。

  岳諒抓住他的手,被他輕鬆拉起。

  他的手很燙。

  應該是包容。

  她稍微糾正了一下剛才的想法。

  前面一些的地方傳來袁方的呼喊:「都怎麼樣了?沒事的都起來,看看人全不全——」

  萬幸大樓從出現裂紋到倒塌花了一點點時間,給他們留了一個逃跑的機會,因此除了麻桿和張可語因為太靠近建築物而被二次倒塌的房子砸到受了傷,其餘人基本沒什麼大礙。

  眾人在一片斷壁殘垣中,重新聚在了一起。

  麻桿斷了一條腿,張可語比他嚴重一些,趴在一塊石壁上默默忍痛流淚。

  趁著焦點集中在這兩個倒黴鬼身上,殷繡錦不著痕跡地從袁方那裡重新回到岳諒身邊。

  岳諒下意識看了她一眼。

  她那雙水泡被這場變故全部磨破了的手垂在身側,兩條腿上的燒傷也因為逃跑時在各種地方的剮蹭而顯得更為可怖。但精神狀態看起來很好,還能夠「關心」別人。

  「啊,好可憐啊,這麼慘下一波攻擊來了怎麼辦呢。」

  盧林冷眼相對,覺得她哪兒哪兒都不對勁,整個人繃得特別緊,懷疑她不是下一秒就要瘋了。

  殷繡錦可不管他的想法,眨眨眼睛又探頭去看袁方,「對了,警察叔叔,雖然要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但是我還是想問,這次大樓倒塌也是一個線索嗎?你經歷過類似的案件嗎?」

  袁方一愣,搖頭,「這倒是沒有,應該只是普通的場景攻擊。現代高樓建築都經過嚴格的……」

  滿是破皮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鋒利的剪刀,狠狠地朝身邊人的要害部位捅去!

  縱然一直在留心她的動向,被刻意轉移的話題吸引了部分注意的岳諒仍然沒能完全躲開,原本紮向心口的剪刀戳進肩頭,一陣銳痛。

  沈當歸的腳比一切都快,岳諒甚至都還沒有因為痛苦呻吟出聲,一擊不中就要退開的殷繡錦便被踢出三米多遠。

  背部砸在建築殘骸上,捂著肚子蜷縮成一團的殷繡錦滿眼血紅,不顧口中湧出的黏膩液體大喊:「殺了岳諒!別讓他們跑了!」

  可已經遲了,沈當歸一把抓起岳諒,以遠超常人的速度瞬間脫離戰圈,頭也不回地朝那片火海衝了進去。

  眾人驚愕非常,除了邢陽嘆了口氣,就連盧林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底怎麼回事?!」

  殷繡錦嘔出一大口血,沈當歸那一腳令她的內臟承受了前所未有的重擊,她現在整個人痛得要命,假面難以維持,強撐著一口氣用本來面目罵道:「蠢貨,你既然想得到沈當歸就是對應玩家,怎麼不想想為什麼恐懼是沈當歸的,卻是岳諒在遭遇攻擊!」

  盧林一個激靈,恍然大悟。

  更受打擊的是袁方,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人,說:「你是故意的,你利用我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是為了剛才那一瞬間,你想一口氣得手!」

  「我當然是故意的!沈當歸的目光一直盯著岳諒寸步不離,如果我不這麼做而是當場揭發,在你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沈當歸就已經帶著岳諒逃之夭夭了!」殷繡錦擦了擦嘴角的血,咽下口中濃稠的血腥,「要不是你們沒腦子,我又何必冒險自己上!」

  只是她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岳諒居然會對她這麼戒備,明明已經被轉移了注意力,居然還分神小心她!

  棋差一招,這一腳她認了!

  看著瘋狂的殷繡錦,黃愛麗咬破自己的舌尖,終於將因為憤怒而發抖發顫的身體平息了下來。

  她也得忍。

  現在敵人不是殷繡錦一個,而是全部。

  胳膊被人抱住,鄔名看了旁邊的慫貨一眼,後者倒吸著冷氣連連搖頭嘀咕:「我就說要亂了吧,要亂了……」

  亂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12
匿名  發表於 前天 01:42
第二百十一章 恐懼拯救計劃(十一)

  在殷繡錦的一番話後,剩下的人裡還有一半在狀況外。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符春只聽明白盧林的懷疑沒錯,沈當歸是對應玩家,殷繡錦之前和他唱反調是為了降低岳諒他們的戒心,創造出一舉殺掉岳諒的機會……以上這三點信息而已。

  可是為什麼要殺掉岳諒?

  符春覺得難以置信的同時,又為曾經搭救了殷繡錦感到後悔。如此深的心機,如此狠辣的手段,若是自己和她有了利益衝突,豈不是也會被這麼乾脆俐落地解決?

  鄔名簡單地想了想,直接跟邢陽確認,「她的意思是,場景主人是沈當歸沒錯,而沈當歸的恐懼與岳諒有關?」

  向來不著調的人現在看起來也不怎麼著調,漫不經心點頭,「就是這樣啊兄弟,這把游戲不好弄啊兄弟。」

  他在第一個場景就基本鎖定沈當歸和岳諒了,拿到第二場景的線索後也很快就明確了對象是沈當歸。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困擾自己的那個岳諒承受場景攻擊的多餘項,就是他推斷不出來的沈當歸的恐懼。

  這種聯繫起來的方式,就很奇妙。

  奇妙歸奇妙,麻煩歸麻煩。他從知道的那一刻起就思索破局的方法,可無論從哪個角度想,岳諒都必死無疑。

  這一局,是0000不想讓岳諒再活下去了。

  黑皮膚男人想了想,組織語言道:「沈當歸的恐懼與岳諒有關,而場景攻擊又集中在岳諒身上,這就代表沈當歸恐懼於失去岳諒?殷繡錦你是這麼想的,所以覺得只要殺了岳諒,直接把害怕失去變成既定事實,沈當歸的恐懼就不攻自破的,對嗎?」

  殷繡錦蜷縮著身體,冷冷地哼了一聲。

  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她懶得花力氣去回答。

  「但這裡不是還存在著問題嗎?」黑皮膚男人擰起眉頭,「換成別人是這個恐懼我都能理解,沈當歸的恐懼是這個……沒有人覺得荒謬?」

  他這句話立即得到了好幾個人的讚同,殷繡錦總結的沈當歸這個恐懼太過匪夷所思,真實性存疑啊!

  「第一個場景裡不是還有個診斷書嗎,極端冷漠什麼的,如果真的跟你們說的恐懼一致,那還是什麼極端冷漠?都極端多情了吧?」

  「對啊,新世界難道是什麼過家家的游戲嗎?在這種地方竟然還能產生真感情,還是一個被說極端冷漠的人產生了這種感情,能信嗎?」

  「會不會又是一種障眼法,畢竟沈當歸和岳諒聯合,以他們倆的水平想要通過一些細節不知不覺誤導我們也很容易吧?」

  盧林聽不下去了,都到這地步了他們居然還可以歪曲重點!伸出手用力了拍了一下掌,把亂七八糟討論著的那撥人目光吸引過來,他說道:「極端冷漠不代表他就不會想要什麼東西,反而越是這種人,當他對某一種東西產生欲望的時候,隨之產生的感情就會越強烈。」

  「所以繡錦猜測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岳諒就是通關的關鍵。現在我們要討論的不是沈當歸怎麼能產生這種不應該是他產生的情感,而是怎麼樣去『拯救』沈當歸。」

  眾人不語。

  他繼續道:「沈當歸害怕失去岳諒,但只要岳諒一直被置於險境,只要她活著,沈當歸就會一直害怕下去。若要沈當歸不害怕,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沈當歸忽然不想要岳諒了,二是岳諒真的不存在了。而本輪游戲的名稱叫拯救計劃,各位,這意味著沈當歸必須要由我們去拯救,他克服不了。」

  盧林的視線沉重地經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殷繡錦的臉上,道:「所以我們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像繡錦一樣……送岳諒離開。萬般無奈,但我們只能聯合起來!」

  「或許還會有其他辦法呢?」袁方激動地開口,「游戲才進行到一半,怎麼就能決定把一個無辜的女孩送上末路?!」

  「那我們呢?」盧林的神色比他更激動,更哀切動人,「那我們這十八個人的命就不是命嗎?!你也說游戲才進行到一半,可你看看,我們當中已經有兩個人重傷!0000說場景是遞進的,危險程度一直在增加!鬼知道下一輪我們會面對什麼攻擊!再拖下去,我們這些人有幾個能活?!到時候還不是大家一起死?」

  「與其弄到最後還是要去殺了岳諒,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在大家都還活著的時候,用一個人就能換回其他十九個人的命!這不值得嗎?這分明是經歷過這麼多輪游戲當中,死亡率最低的一輪!」

  其餘眾人聽得心潮澎湃,是這樣的,如果能用一個人的命去換回其他所有人……

  包括穆桂林麻桿符春等人在內,心中都忍不住意動。

  邢陽看過眾人神情,翹了翹嘴角。

  再這樣下去,他寫的人類行為分析報告如果能拿出去發表,一定可以在發布的第一個十分鐘內就被網友們罵個狗血淋頭。罵他怎麼可以把人類想得這麼陰暗,罵他意淫過頭,罵他心中都是屎所以看到的不是事實也是屎之類的。

  可惜了,網友們永遠也不可能知道,這才是人間真實。

  袁方死死攥住拳頭,閉上了眼睛。

  他盡力了。

  「對了。」盧林把目光對準一語未發的黃愛麗,「很奇怪,你和岳諒的關係這麼好,為什麼都沒站出來為她說話呢?」

  來了。

  早有準備的黃愛麗深吸一口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不可能對她下手,也不希望她有事,但是……我還不能死,我的家人還有老黃的家人,都在等我出去照料。」

  黃愛麗和黃艾里不但在游戲中談戀愛還談得非常真情實感這件事,很多人都有所耳聞,在安全島上也沒少拿這個當談資。

  她的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再加上她從事發到現在的漠然表現,盧林沒有過多質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暫時放過了。

  他忙著動員所有人,團結一致。

  「岳諒和沈當歸可以為了自己撒謊騙人,枉顧我們的生命,那也不能怪我們不念舊情,為了自己拼一把了!犧牲是在所難免的,為了保存人力撐到救援,我們必須硬起心腸!」

  這是一輪不講道理,不留餘地的游戲。

  漫天熱焰,被燒掉大半的房子發出嗶啵一聲,窗戶屋頂一齊傾塌。

  街道最裡面已經被燒得差不多,路面上有一些火星殘骸,除了熱度依然遠高於未起火的街道,其他方面已經沒有什麼危險性了。

  沈當歸把岳諒放在了大路中間,和她眼眶裡那雙彷彿能看破人心的玻璃珠子對視一眼,伸手去處理她肩膀上的傷。

  「沈當歸。」岳諒動了動發白的嘴唇,「殷繡錦要殺我。」

  早知道她不可能保持緘默的沈當歸手頓了一下,才繼續動作,點頭,「嗯。」

  「她要殺我,是因為要消除你的恐懼。」

  「嗯。」

  「那我真的是你的恐懼嗎?」

  沈當歸蹲在她面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卡裡摸出一板藥,摳出一片來直接塞進她嘴裡。

  難言的苦澀從唇齒間蔓延開來,這一個瞬間岳諒都不覺得肩膀疼了,只覺得苦。苦得暈頭轉向時,聽到了沈當歸的答案。

  「是。」

  岳諒下意識想要問為什麼,可是苦澀的藥片還含在嘴裡,她只能接過遞到嘴邊的水,灌了一大口下去。

  吞咽時她又聽見了沈當歸的回答,是她沒問出來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和沈當歸交流,總是不用多費口舌的。

  「不知道,我是第一次和一個人有這麼頻繁的往來。」

  岳諒把水咽下去,嘴裡的苦味也消了,終於能夠開口說話,「那你是喜歡我嗎?你剛剛一直盯著我,就是因為這個嗎?」

  一塊瓷磚從焦黑的牆壁上脫落,砸在牆腳下的殘骸堆裡,清脆地碎成多塊。

  她的問題直白到沒心沒肺,沈當歸抬手,面無表情地把止血的藥粉抖在了她肩膀上的血窟窿裡。

  「岳小姐,就您這個樣子,您覺得真的會有人喜歡你嗎?除了你爸還有你哥。」

  岳諒想了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還有你。」

  嘩啦啦一陣亂響,那塊牆壁上剩餘的瓷磚一次性全部落光了,四分五裂成一大堆,熏黑的醜模樣裡隱約露出一截又一截不諳世事的白來。

  沈當歸的手無法克制地重了一點,岳諒倒吸了一口氣,覺得沈當歸可能是惱羞成怒了。

  她是第一次被別的人喜歡,不知道怎麼回復會比較好,因此面對這件事,她是很誠懇的。當然她也無法避免地感覺到了驚奇,原來沈當歸的恐懼真的是害怕她死亡,就只是到這裡,沒有其他更復雜的原因了。

  驟然間成了另一個人這麼重要的存在,具體感覺她說不上來,總之跟美麗分享給她的什麼激動喜悅忐忑甜蜜都不搭邊。

  一定要說的話,應該是隨著合作深入,心頭吊著的那口越來越鬆的氣,一下子鬆光了的那種感覺。

  本來就越來越懈怠防備的她,從此以後沒法再對沈當歸提起戒心了。

  肩膀的傷被漂亮地包紮了起來,沈當歸抬起頭,正好和她迷茫的視線相對。

  沈當歸伸手,把她腦袋上歪了的安全帽扶正,重新調整了搭扣。

  「一直盯著你,不是因為這個。」

  岳諒下意識用鼻音回了一個字,「嗯?」

  「是對不起。」沈當歸單膝落地,「我想了無數種方法,都想不到怎麼把你好好地帶回安全島上去。」

  岳諒比他矮很多,坐著的時候更看不見他的頭頂,但有時候事實無法左右一個人的感覺,就比如現在,岳諒就覺得自己看到了他消沉的發頂。

  原來總是覺得她沒用的沈當歸,也有這麼沒用的時候。

  以後一定要嘲笑他。

  「哦。」幾秒鐘想了很多很多的岳諒最終只是乾巴巴地應了一聲,然後說:「沒關係,還有時間,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匿名
狀態︰ 離線
213
匿名  發表於 前天 01:42
第二百十二章 恐懼拯救計劃(十二)

  可一時半會兒,哪能有什麼辦法。

  岳諒思索了兩分鐘,對著沈當歸說道:「我知道很難,但你還是要努力地克制一下。」

  她臉上的神情很誠懇,跟剛才說「還有你」一樣誠懇,誠懇到令人想冷著臉扯開嘴角。

  沈當歸這麼想也這麼做了,還特意放低語氣,很是溫和地回道:「不如你直接一頭撞死?」

  岳諒:「……這不可能。」

  「那就說點有用的。」沈當歸瞬間變了一張臉,「這個場景還有一個小時左右,他們之中一定有人會追來,不想死就拿出你所有的本事。」

  他們現在的處境不容樂觀,若是只是不知道場景攻擊是什麼又會在什麼時候落下來也就罷了,再加上玩家蠻橫靈活無時無刻的追殺,前狼後虎,上下包圓。

  從現在開始,每一步都不能走錯。

  沈當歸站起來,環顧四周,尋找相對安全可以暫做躲避的掩體。他的目光很快瞄準一家不知道原來是賣什麼的店鋪,整排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房屋有這一間毀損的位置剛剛好……或者說,毀損得最為嚴重。

  燃氣爆炸除了當時的衝擊力外,後續威力主要在火和熱,所以這一條街道雖然到處起火,但房屋整體結構都還算完好。這一間則不同,它的所有窗戶和屋頂都毀了,能燒的東西也都燒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個角落還在燃燒,煙也少。

  這種兩層的平房都隔了一個窄窄的陽台,沈當歸看中的這間房雖然屋頂什麼都毀了,看起來無處落腳,但陽台這部分空間被燃燒餘料佔據一些後,剩下的那塊地方很適合隱藏。

  沈當歸看了岳諒一眼,「跟我來。」

  後者歪著肩膀站起來,才慢吞吞在他後面走了幾步,就被拎到了前面,按照他指的方向先走。

  「聽著,現在才第二個場景,後面還有十三個小時要熬,我必須保存體力。」沈當歸的聲音從後頭響起來,「所以從現在開始,絕大部分的問題你都自己去應付,跟以前一樣,明白嗎?」

  岳諒心中覺得這理所當然,想問他為什麼要多此一舉。但在即將說出口的時候,福至心靈,認為一定是不要問出來比較好。於是她順應著答道:「明白。」

  被人喜歡,就也很復雜。

  在進入目標建築之前,她看到了被氣流捲飛到街道另一側的停業告示牌,想起了童工那條線索,便轉過頭去。

  沈當歸的臉色很一般,他看起來也沒有一丁點兒美麗說的甜蜜忐忑等等的情緒,甚至還有點兒冷。

  還徹底從消沉的沈當歸變回了她所熟悉的模樣,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好聽。

  「幹什麼?」

  岳諒指了指告示牌,問:「所以你是真的打過黑工嗎?」

  沈當歸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又轉了回來,並不抵觸述去說自己的過去,「是這樣沒錯,因為缺錢無法生活,但人長得又高,我初一就開始打工了。」

  「哦,那你很辛苦。」岳諒很官方地回應了一下,又問:「但是你家那個房子很大,還可以掛匾額,你不應該缺錢的。但事實上你又缺錢了,根據我小時候趁我哥不在時看的那些電視劇裡的套路推斷……你是不受寵愛的私生子嗎?或者是有了後媽後爸的拖油瓶?」

  沈當歸的眉頭跳了一下。

  「不是嗎?」一直盯著他看的岳諒頓悟,繼而不解,「那是為什麼呢?因為是大家族,所以你的那份診斷結果觸犯了什麼忌諱,你因此才遭遇了這種可以將父母告上法庭的虐待?」

  至此,沈當歸深覺她哥不讓她看這種腦殘電視劇的正確性。為了不讓她再瞎猜下去,索性趁著那撥人還沒凝聚起來的這點時間,給她講一段故事。

  「都不是,我不但是一對夫妻在婚姻存續期間誕下的婚生子,還是唯一的獨生子。我媽在我兩歲時生了一場大病去世之後,老頭子也一直沒再娶。」

  開篇很普通,岳諒點點頭,「那你跟我一樣,我也沒有媽媽。」

  沈當歸似笑非笑給了她一個「我們不一樣」的眼神,繼續道:「老頭子管我很嚴,從我有記憶起,每天就都在那條你們說很長的路上來回跑跳訓練。他每次一見到我就會跟我說長大以後一定要跟他一樣保家衛國,繼承祖祖輩輩的衣缽。」

  「雖然我並不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反正我也沒有別的事要做,他怎麼說我也就聽著了。」

  開始不那麼普通了。

  岳諒評價:「你爸爸沒有我爸爸好,他不可以把他的思想強加給你,這是錯誤的教育方法……」

  沈當歸看著她忽然驕傲直起的身板,不由冷笑,「還聽嗎?」

  岳諒閉嘴了。

  「一直到我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回家,我在路邊撿到了一隻狗。因為很想養它,我就把它帶回去了。老頭子對此沒說什麼,只是在第二天我因為想要和那隻狗一起玩而耽誤了訓練的時候,當著我的面開了槍。」

  所以第一輪場景裡所有動物的屍體上,腹部都有個洞。

  岳諒想些說什麼,忍住了。

  「我很失落,我才把那隻狗帶回家,計劃中要做的事情一樣都沒完成,就被破壞了。老頭子一臉憤怒和恨鐵不成鋼,我不想觸他黴頭,就沒說什麼,重新按照他規定的指標去完成了訓練。讓我沒想到的是,一個星期之後我被帶到了一家心理咨詢室,還是老頭子親自送我去的。」

  「具體都說了些什麼我記不清了,總之就有了那張診斷書。老頭子最終沒有按照醫生的建議做,他不能丟這個臉,於是斷定我是因為一切都唾手可得,欠磨練不懂人生辛苦才會被診斷出那種結果。小學畢業以後,他為了讓我明白人間疾苦,就斷了我所有的開支,在家裡吃飯都需要付出同等的勞力才讓我上桌。」

  岳諒忍不住了,但這次她沒有指責任何人,只問:「你接受了這種待遇嗎?」

  沈當歸沒什麼所謂地聳了聳肩,「還能接受,哦不對,倒不如說,這樣的生活更讓我自在。從這一刻開始我身上的束縛開始剝落了,並且第一次有了可以獨立存在的意識。之後每過一天,我對自我的掌控就多了一分把握,也體會到了一定的樂趣。這樣平靜的生活一直延續到你出現為止,是你把我十多年的平靜生活徹底打破了。」

  「為什麼?」

  「因為你是之後一系列事件的導火線。」沈當歸瞥了她一眼,「我調查你的事情被老頭子發現了,他第一時間就給我辦了休學,利用職務之便把我扔進了軍營這種全是束縛的地方,讓我明白我以為的自我掌控,其實都是他給的自由。」

  岳諒有些能夠理解他的感受,甚至有些同情,「後來你逃出來了嗎?」

  「沒有。」沈當歸露出一個笑容,「過了幾天軍營生活後,我又發現了新樂趣。」

  「什麼樂趣?」岳諒追問。

  沈當歸把她向後轉的腦袋撥回去,目標建築已經到了。

  他說:「等回到安全島,再告訴你下半段。現在你得先上去蹲著。」

  岳諒抬頭,看看被堵了個嚴實的陽台門,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告訴他,「我上不去。」

  「沒指望你。」

  沈當歸後退幾步,加速起跑,岳諒眨了兩下眼的功夫,人已經徒手攀上二樓,在陽台上甩了一根繩子下來,「把繩子在胳膊上繞三圈然後抓緊,我拉你上來。」

  岳諒老老實實照做了。

  上了陽台之後,沈當歸讓她蹲著,繩子也留給了她,自己直接跳了下去。

  「隨機應變,別死了。」

  他說完就走,岳諒從陽台探出一個腦袋,只看到了他遠去的背影。

  一直走進火海,消失了。

  岳諒蹲了回去,天上飄著的灰燼搖搖晃晃落在她的頭髮上,臉上,和肩膀漂亮的蝴蝶結上。

  她想,沈當歸還是有在努力克制的,已經開始自我建設做能夠一起回安全島的假設了。他在嘗試相信無論發生什麼,自己都不會死。

  但是真的,這不比自己一頭撞死簡單。

  出神之際,貼身放著的卡片發起燙來,她側著一邊肩膀吃力地掏出卡片,疑惑地看了一會兒來自沈當歸的通話請求,接通了。

  獨屬於沈當歸無時不刻不在嘲諷的音色傳了出來。

  「下一個場景開局,我們會被重新湊到一起,你記得第一時間閉眼。」

  「哦。」

  「另外這個場景你自己熬過去,我不會出現了。」

  「好。」

  岳諒一共答了兩個字,通話就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被那頭直接切斷了。

  岳諒握著卡片又蹲了一會兒,調整姿勢坐下,手指動了動,撥通了另一位朋友的卡片。

  與此同時,正打算進入火場的盧林感覺到大腿一陣發燙,轉頭看了一下還站在原地手上沒拿卡片的鄔名,下意識去摸卡片的手停在半空中。

  這個不能接。

  他那邊熱了一會兒就停歇了,剛鬆了一口氣,就見鄔名摸出了卡片,直接接通了。

  邢陽一時不察,沒來得及阻攔,岳諒的聲音就已經出來了。

  「你怎麼接了,你們已經分開了?身邊沒有其他人了嗎?」

  鄔名:「……」什麼東西?

  邢陽捂臉,他的小伙伴什麼都好,就是太單純,太單純啊!

  岳諒遠程輸出,口胡肆無忌憚:「分開了就好,我正在往寵物店趕,你和邢陽盡快過去,已經安排好了。」

  身份卡聯絡只有揚聲器這一個默認選項,通話聲音是不重,但在安靜的情況下,離得近一點的人都能聽到。而這些人在聽了信息量極大的這兩句話後,都變了臉色。

  鄔名:「……」行了,他再怎麼傻也知道自己接通她的聯絡這種行為有多傻了。

  唉。

  邢陽嘆氣,抓住他的手把身份卡挪到自己跟前來,把嘴巴湊上去,「姐妹姐妹,不要欺負老實人,over。」言下之意,大家平時關係不錯,求放過。

  這個倒是無所謂。

  反正只是要破壞他們的小團結以及攻擊進程,誰是切入點都無所謂。

  岳諒捧著身份卡,對著那頭緩緩說道:「抱歉,借個道,只要我的人聽明白了就好。那麼,再聯絡。」

  掛了。

  哪些是岳諒的人?寵物店真的就是指寵物店嗎?安排好了什麼?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眾人相互觀望,人與人之間紛紛豎起高牆,將每一個自己都包得密不透風。

  脆弱的聯盟裡,疑竇叢生。

  盧林看著剛剛統一起來的團隊在對方三言兩語中潰不成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這一輪游戲,他可不想太好玩啊。

  岳諒要是個啞巴就好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14
匿名  發表於 前天 01:43
第二百十三章 恐懼拯救計劃(十三)

  統一的戰線瓦解,殷繡錦吐了一口血,簡直要被這些人嘔死。

  「你們也太容易被人帶著跑了,這明顯就是岳諒在故弄玄虛……」她用袖子擦了擦嘴,慢騰騰從地上爬起來,「不謙虛地說,大家活到現在都是百裡挑一甚至千裡挑一的能人,難道你們是靠運氣活下來的,連這點膽色都沒有?」

  邢陽搭著鄔名的肩膀,笑嘻嘻看著她不說話。

  黑皮膚男人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正是因為我們是一路掙扎著活下來的,所以才比已經死了的那些人更謹慎。岳諒的確有很大的可能在故弄玄虛,但是屢次發聲的你們呢?盧林也好,你也罷,難道不都在把控我們的想法?希望你不要搞錯了,我們認同或者不認同,全在我們自己,你們的話其實沒有太高明。」

  這話聽得盧林挑起眉頭,「難道你還在懷疑沈當歸是場景主人的真實性?」

  「不,這一點我已經不懷疑了。」男人搖頭,「我懷疑的是你們的應對舉措。即便沈當歸的恐懼就如你們所說,源自於岳諒的存在,可冷靜下來想想,我們聯合起來殺了岳諒真的會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

  「他說的沒錯。」在第一個場景裡首先決定去查看異常黑影,性格最急躁的那個男人附議,「我想我還得感謝一下岳諒,她剛才的那一通電話打斷了我上頭的興奮感,我們真的有必要去殺岳諒嗎?」

  穆桂林摩挲著自己的掌心,有所感悟:「真說起來,岳諒才應該是那個最著急的人吧?我們急什麼?」

  「急什麼?」殷繡錦冷笑,「不是都已經說過了,場景攻擊是會波及到我們的!你看看那兩個受傷的,不就應該有感覺了嗎?」

  「是,但你覺得我們殺得了沈當歸護著的岳諒嗎?」黑皮膚男人理智權衡利弊,「要真惹火了沈當歸而又沒能殺了岳諒,我們要面對的是什麼?是那兩個人聯手的反擊,還要再加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場景攻擊。這不劃算吧?」

  邢陽看看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拍了一下小伙伴的肩膀,語重心長:「學學人家吧兄弟。」

  鄔名奇道:「怎麼不說學學你?」

  邢陽吹了吹劉海,搖搖頭,「這對你來說難度太高了,飯還是要一口一口吃,不能好高騖遠。」

  一邊說著,他的手從鄔名的肩膀滑到背上,一筆一劃寫下一個字——混。

  無論發生什麼,最多鼓掌永不參與。

  鄔名神色一凜,答道:「懂了。」

  邢陽放下手,縮起肩膀,一邊想他可憐的親戚一邊朝前點頭撞空氣牆,難搞,太難搞了。

  這事兒,他沒轍。

  剛才一口氣順下來通暢無比的團體四分五裂,每個人看起來都願意配合其實各有主見,盧林不再指望自己能夠給這些心性堅定的老油條洗腦,改換策略以退為進,「既然如此,那不願意參與的可以不參與。不過我相信,等到場景攻擊加劇到一定程度,你們自然會明白到底誰才是正確的。」

  「還是投票,願意跟我們一起主動出擊的舉手。」

  盧林給了所有人一分鐘的時間,一直到時間終了,除了他自己的團隊和殷繡錦,後面舉手的,只有兩個人。除掉重傷的張可語,一共八個人。

  面對這樣的結果,盧林不算太惋惜,這是他能預料到的最差結果,本來岳諒的黨系就有六七個人,邢陽和他那個搭檔原也不好爭取,他自己的團隊有六個,剩下四個人就跑了兩個,算打平。

  「好。」他打起精神,開始規劃下一步,「這一輪剩下的時間大家先休息,下一個場景開始被拉到一起的那一瞬間,就是我們的機會。」

  他看著面色凝重的其餘七人,壓低聲音,「我們的目標是,一擊必殺。」

  八個人的心一同提起,目標定下,接下來就是制定方案了。

  一行人稍往邊上挪了挪,開始商量細節。

  正在黃愛麗猶豫要不要過去偷聽的時候,一個響亮的聲音冒了出來,還帶著劣質喇叭慢半拍的擴音。

  「少了我和岳小姐,各位相處的怎麼樣了?」

  十米外燃燒殘骸以及斷裂大樓廢墟交疊的地方,一道修長的身影毫無遮擋地站在最高的地方,一手舉著喇叭,一手自然地垂在身側。

  沈當歸看著前方東一堆西一堆的格局,非常不給面子地笑了一聲,語調低回,「看起來……不怎麼樣。」

  有些人生來就是拉仇恨的好手,光是站在那裡不動就已經足夠欠揍,一開口就更是讓人牙根癢癢。

  瞬間就有人被激怒了,「沈當歸,你居然還敢來?」

  沈當歸逼真地側了側耳朵,然後舉起喇叭,「你說什麼,大點聲,我聽不見。」

  那人漲紅了臉,氣得發抖,「你耍我……」

  「我耍你幹什麼。」沈當歸很沒誠意地用喇叭回了一句,在他們集體的戒備目光中說道:「我們來做筆交易如何?」

  他這個開頭聽著讓人很不舒服,下面亂了一會兒,出來一個符春會喊:「你要跟我們做什麼交易?」

  沈當歸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喇叭裡傳出來的聲音很清晰,內容令人震驚,「你們眾籌,給我足夠多的利益,我親手殺了岳諒怎麼樣?」

  這是什麼令人作嘔的交易!

  符春兩側的眉頭幾乎因為憤怒擠在一起,拳頭也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呵呵,沒有人會相信你的,還是直接說你來的目的吧。」盧林朝他揮了揮手,微笑,「何必把時間浪費在嘮嗑上呢?」

  符春猛然醒悟過來,是了,沈當歸怎麼可能親手殺了岳諒,他要是真的能下手,恐懼就不會是岳諒了!被耍了!

  沈當歸居高臨下看著他們姿態各異的表現,在這短短的試探交鋒中,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已經完成。

  這十八個人裡,哪些人已經下定決心,哪些人還在觀望,下一場景開局大概會遭遇什麼程度的聯合攻擊……都已經有所預判。

  「也沒有什麼目的,就是想提醒你們,第三場景開啟的時候,早點做好準備,我不會手下留情。」

  意圖動手的八人心中一沉。

  「有什麼手段都用出來,畢竟你們也不一定有命撐到第四場景不是嗎?」沈當歸的眼睛彎起來,「好了,這次善意的提醒是免費服務,不收費項目記得在心裡好好感謝我。」

  「再會。」

  他揮揮手,從廢墟上跳下去,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太囂張了!」盧林手下的一個男人氣得面皮發紅,指著人消失的方向罵道:「他真以為自己可以一打十八不成?!」

  「哈哈哈哈哈——」

  這句話戳中了邢陽的笑點,讓他捧著肚子一邊抹眼淚一邊反問:「人家哪有覺得自己可以一打十八啊兄弟,而且咱們有十八個嗎兄弟?而且人家是一個人打嗎兄弟?岳諒剛來了一波心理戰把人打散,沈當歸後腳現身又施加一次心理壓制,人多勢眾的我們可是在一開始就被人擺在了最底下,你清醒一點可以嗎兄弟?」

  「你……你到底是哪一邊的?」那人嘴笨,被他一連串的話語氣到又無從反駁,一時口不擇言,「岳諒說的自己人,不會就是你吧!」

  邢陽這回真的是對他同情起來了,「你看看,岳諒那幾句話多有效,都在你心理生根發芽了。」

  「你他媽——」

  「別吵了。」盧林剜了那個想不開的男人一眼,「邢陽有哪句話說錯了嗎?你想過0000這麼設置本輪游戲的原因嗎?它既然能把那兩個人放在絕大多數人的對立面,那就代表著在它心裡,這樣去比較才是差不多的。你覺得人家囂張?你要是有那個本事,你可以比他更囂張。可你有這個本事嗎?」

  幾句話把他說得頭都抬不起來,盧林才轉回去,重新對著他的小組道:「無論岳諒和沈當歸打算做什麼,都改變不了第三個場景入場是個值得把握的機會這一事實。也正因為沈當歸的刻意出現,表明他對我們也是有所忌憚的,只要我們比他更快,他又能怎樣?」

  「心理戰這種東西,在速戰速決的信念前不堪一擊。」

  殷繡錦露出笑容,幫他加了最後一句話。

  「而且只要岳諒一死,游戲直接就結束了。」

  他們這邊重整旗鼓,其他人則懷揣著自己的小心思各自坐著,聯盟的二對二陣型不復存在。

  趁著沒人管理,邢陽繞著鄔名走了一圈後準備擴大兜圈範圍,才朝袁方所在的方向走出兩步,就被鄔名拽了回去。

  「上一個場景有四波攻擊,這一輪才三次,你注意一點。」

  忘了這茬的邢陽立即縮了肩膀,「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有點感覺了……」

  就在鄔名打算問他能有什麼感覺的時候,烏鴉嘴靈驗了,數倍於大樓倒塌前的震動感將站著的人掀倒在地,剛才沒塌完的下半截大樓二度出現碎裂。

  緊接著一條巨大的裂縫從前方蔓延過來,從整張地圖中間橫穿,如同一隻從深淵爬出張開大口的巨獸,將經過的一切侵吞沒入。

  「救我——」

  「腿!我的腿!」

  「拉我一把,幫幫我……」

  轟隆隆的響聲裡夾雜著驚慌的尖叫和呼喊,地面隆起塌陷,房屋倒塌變形,人類如同螞蟻,在天翻地覆的絕境裡攀爬。

  兩側樓房不斷倒塌,一個身影在地動山搖裡狂奔,翻過無數相似的廢墟殘骸,沿著地上開出的兩米寬裂痕極速前進。

  很快地震就停了,目的地也終於到了。

  這裡是地裂最寬的地方,足三米,底下不知多深,一些被燒得焦黑的牆體在邊緣處搖搖欲墜。

  而對面那間原本就破敗的房子全塌了,半截陽台屍骨無存。

  他做了一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掩體能避人,卻很難逃生。

  陽台處清晰的斷口針一樣紮進沈當歸的眼底,一陣寒意從頭頂灌下,一直涼到腳底。

  全身的肌肉不自覺繃緊,手背到手臂青筋凸起,指節泛白。

  他告訴自己,既然場景還沒結束,那人就還活著,還能找回來。

  一低頭,一個光點猛然從面前掠過,他的眼睛被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強烈反光刺了一下,恢復視覺的下一秒就見前方有個石塊從廢墟堆上滾了下去。

  一隻手摁在牆體碎塊的最上方,極其擅長反光的黃色安全帽露出了一個很小的部分。

  高懸的心在這一刻狠狠地跌回了胸腔裡。

  黃色安全帽一鼓作氣似的,整個身體很快都顯現出來。

  千辛萬苦才起來的岳諒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精疲力盡地坐在廢墟堆上不動了。

  垂頭耷腦坐了有半分鐘,一道陰影忽然遮住了陽光,她抬起頭,額頭上不停流出的汗水往眼睛的方向落了下去,覆蓋住大半視野。

  沈當歸的臉模模糊糊,神情有些看不清楚。

  「你來得好快,沒走遠嗎?」岳諒的手上全是灰和土,根本擦不了眼睛,只好低頭甩了甩腦袋,試圖把纏在睫毛上就要擠進眼睛裡的汗一起甩出去。

  不過她向來是不浪費時間的,閉著眼睛也能說話,「你選的位置很好,裂縫應該就是從我的位置開始的,還好我懸空在上方,要是就站在地面上,一定直接掉下去了。」

  當時著實驚險,她本就在猜測下一波攻擊是什麼,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捕捉到震感後她立刻朝已經毀得差不多的與陽台齊平的二樓殘骸撲過去。用盡危急關頭的爆發力扒拉住一塊比較牢固的水泥牆塊後,她沒力氣再動了。

  處在小平房二樓高處的她本不畏懼這第四波攻擊怎麼震,只是在隨著整個二樓一起塌下去的時候,看見幾秒鐘前還蹲過的陽台落進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黑洞,才驚出了一身冷汗。

  0000的精準打擊從一而終,即便範圍擴大,中心點也從來沒變過。

  還好她沒有放鬆,沒被晃下去!

  汗水隨著她賣力的動作已經不見了,但是眼睛卻開始疼了起來。

  「我的眼睛好像進沙子了……」

  「別動。」晃動的腦袋被人按住,似乎比平時低沉的男聲制止了她往肩膀上蹭的衝動,「我給你擦。」

  岳諒不動了,閉上眼睛把臉仰起來。

  沈當歸半蹲下去,十公分外就是她的臉,髒兮兮的,黑一道灰一道。

  她閉著眼睛的樣子討喜很多,看起來和原社會那些嘻嘻哈哈沒有煩惱的女孩並無不同。

  或許也有,比她們稍微漂亮一些。

  他將手指輕輕放在面前薄薄的眼皮上,上下輕輕拉扯,幫助她產生眼淚沖走沙子,「剛才什麼感覺?」

  岳諒轉動眼珠子,在一片朦朧中告訴他:「很緊張,肩膀也很痛。」

  被殷繡錦用剪刀傷到的肩膀一團紅,繃帶濕淋淋的,都是滲出來的血。

  很緊張,也很痛,但是沒有害怕。

  沈當歸手一抖,捏著的眼皮彈了回去,薄薄皮膚上的小褶子被瞬間撫平,濃密的睫毛重新展開,在他的指腹上輕輕扇了兩下。

  眼睛裡的沙子被沖出來了,岳諒眨眨眼睛,最先清晰地出現在視野裡的是沈當歸陰沉著的臉,以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擦傷,痕跡都非常新鮮。

  她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不是就在附近,而是剛趕過來的。」

  一雙手伸過來把她扶起,期間岳諒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想了想,又道:「你害怕了嗎?」

  沈當歸睨了她一眼。

  岳諒看著他,認真地把自己總結的結論告訴他:「其實你不用恐懼,因為只要0000沒說游戲結束,我就還沒死,而如果我死了,游戲就會直接結束,你也根本不存在恐懼的時間。這麼想應該可行,你覺得呢?」

  聽她說完,沈當歸也認真地看著她,說:「我覺得你在放屁。」

  「現在閉嘴,聽我說。」

  岳諒張張嘴,在他不善的目光裡,慢慢地又閉上了。

  被人喜歡太不好了,不但命懸一線,居然還要容忍沈當歸的時漸刁蠻。

  「這次攻擊範圍極大,其餘玩家被波及的程度又翻了數倍,所以下一個場景開局,不但是那些激進分子,恐怕常和你合作的那幾個人都會參與圍殺你的計劃……在人數過多的情況下,如果我們進場間隔遠,我不一定能夠及時帶你衝出去。」

  沈當歸將一張卡片抽出來,交到她手上。

  「我本來打算一進場就直接使用所以讓你閉眼,但現在看來,還是由你來用,時機把握都由你自己決定。」

  「好。」岳諒低頭看了一下卡面,抬起頭時看到他又抽出了一張有些眼熟的卡片,反應了一會兒才問:「那張卡,你要用了嗎?」

  「嗯。」沈當歸手腕一動,一把模樣笨重的器械就被牢牢地握在手裡,他調整了一下姿勢,還對了幾次瞄準鏡找感覺,「因為平時用太笨重威力又小,所以這種激光槍我也沒用過幾次。不過續航能力確實卓越,有了這東西,可以省點力氣。」

  「雖然不知道下一個場景到底是什麼,不過根據目前的進展來看,時間線應該拉到我在軍隊的時候了。」他抬起槍口,敲了一下岳諒的安全帽,「不會太輕鬆,做好準備。」
匿名
狀態︰ 離線
215
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1:46
第二百十四章 恐懼拯救計劃(十四)

  天旋地轉。

  岳諒在心中倒數三二一,等眼前亮起將四周看個大概,就一秒也不耽擱,貓著腰往無人的方向衝去。

  一眼望去這個場景青山綠水,帶著與前兩個場景截然不同的清脆鳥鳴,世外桃源一般歲月靜好。

  如果他們這些外來者沒有破壞的話。

  「動手,快!」

  盧林一嗓子喊完,手上的反應也是極快,成功格擋下了沈當歸二話不說踢來的一腳。頂著手臂上傳來的劇痛後仰,以後背著地為代價,小腿上踢與他過了一招!

  單打獨鬥他當然不行,不過他身後還有不止一個援手,沒什麼好怕的。

  「沈當歸——」最為暴躁的男人舉起碗口大的拳頭,成功阻擋住沈當歸攻向盧林的第二擊。

  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第四個人,接連撲了上去,千方百計將沈當歸的動作封死。

  另外一邊,黃愛麗抽出匕首,直接朝帶頭去圍攻岳諒的吉幸刺去!

  她一直在等這一刻。

  叮——

  黃愛麗虎口一震,千鈞一髮之際,匕首被橫空出現的棍子挑開了。若非她抱著一定要刺中讓他失去行動力的信念,匕首已經被當場挑飛出去!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出來阻撓的穆桂林,「你也要岳諒死?!」

  後者右手執棍,左手用一根布條粗糙地纏繞幾周,手腕無力地掛在脖子上,一雙眼往邊上看,躲開了她的視線,「你若不參與,就可以少吃點苦頭。」

  如果可以他當然不希望岳諒死,可沒辦法啊,岳諒再繼續存活下去,死的可能就是他了!他要活,不想死!

  黃愛麗握緊匕首,後槽牙咬死,拖著往外滲血的大腿撲過去,將銳利的刀鋒對準他的脖子,用盡全身力氣砍過去,「放你娘的狗屁——」

  第二場景最後一擊帶來了非常慘痛的傷亡,重傷無法移動的張可語直接掉進了大地張開的巨口之中,另有一人被飛來的石塊壓在底下內臟破裂大出血而死,其餘十六人也都帶了不同程度的傷。

  袁方看著傷痕累累的眾人,又一次陷入了搖擺當中。

  理智告訴他,只要岳諒沒了,沈當歸的恐懼就沒了,這個場景就結束了,所有人就都得救了。

  但情感卻一直在拷問內心,問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為什麼這個游戲,一定要逼他們自相殘殺呢?

  明明這一輪游戲開始之前大家商量好要相互幫助,怎麼又開始互相殘殺了呢?

  而群起攻之圍殺了岳諒,真的能結束這一切嗎?

  一塊石頭從他面前劃過,狠狠擊中了去追岳諒的人當中的一位。

  「我艹你們他媽是不是男人?!」

  嘶啞的咆哮聲從角落裡傳來,袁方下意識轉頭,看著那個極瘦極高的年輕人拖著一條爛腿,嘴唇都已經發黑了,仍然頑強地抄起地上的石塊往前狠砸。

  「還真的能對岳諒下手?!老子欠她好幾條命你們他媽先殺了我啊——」

  這一個瞬間抓住了袁方的心,把它徹底定住了。

  他拿出上一個場景收來的魚叉,拔腿就往岳諒的方向跑去。

  如果一個人喪失了最基本的道德,那麼這種人還有什麼維護的必要呢?就算讓他們活下來了,也不過是多一個罪犯而已。

  他是警察,要匡扶的是正義,要保護的也是正直的公民,與多數少數無關!

  他應該是站在岳諒那邊的,他要救……

  一塊滑板從背後襲向他的後腦,重重地砸了上去。

  邁出去的腳步停滯,無法抗力的眩暈感瞬間佔據整個意識,他勉強朝前伸出一隻手,下一秒便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殷繡錦放下滑板,碩大的汗水從額際滑落,身體幾乎彎成了九十度,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捂住嘴嗤嗤笑起來。

  「早就知道你們要壞事,可是岳諒必須死呢。」

  符春木然地站在原地沒動,她什麼都不想做了,只希望時間過得再快一點,可以早點等到一個結果。

  能活就活,不能活就和大家一起去死。

  一一說來很慢,實則不過短短幾十秒的時光。吉幸已經帶著其他三個人將岳諒包圍,他們四人身上的傷相對較重,不過四個都是男人,對付一個岳諒綽綽有餘。

  謹記不能說任何廢話的原則,四人在強烈的求生欲望面前默契爆棚,眨眼間將包圍圈縮小到兩米,而後同時舉起手中的刀具,幾乎不考慮這種距離誤傷隊友的可能,試圖一股作氣將岳諒直接分割!

  而被圍住無處逃脫的岳諒往下一蹲縮起肩膀一滾,隨即捏碎了一進場就握在手裡的功能卡——小範圍沙塵暴,持續三秒。

  「沈當歸——」

  狂風捲起從天而降的黃沙,迷了四周所有人的眼睛,還將站立著的人掀了出去。

  即便是有所準備的岳諒自己,也被沙塵捲著滾出了很遠一段距離,肩膀碎裂般劇痛,一時間竟難以站起。

  這個小範圍著實不算小,離他們最遠一進場就偷偷溜走的邢陽二人也被沙子刮了臉,衣服和沙子一起緊緊地貼在身上。更別提以岳諒為中心的重災區,裸露的傷口被風沙二次傷害不說,眼睛也根本睜不開了。

  得到信號及時閉上了眼睛的沈當歸趁機擺脫了四人不要命的糾纏,雙手抓住作為主攻的盧林的肩膀,膝蓋抬起全力一擊。

  隨即將他甩掉,就要朝岳諒的方向趕去。

  「休想!」盧林抓住他的小腿,五指成爪撕下幾道皮肉。「殺不掉岳諒,困住你也是一樣的!」

  只要沈當歸和岳諒不在一起,岳諒一個人根本撐不過場景攻擊,也就無需他們動手。

  挑出來攔截沈當歸的都是身材高大又能豁出一切的人,在盧林的呼喊下其餘四人重新爬了起來,再次撲上來把人拖住。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限制沈當歸的動作,其餘的一切自有盧林去正面對抗。

  那邊的岳諒已經爬起來,只回頭看了雙拳難敵四手的沈當歸一眼,便踉踉蹌蹌往山林裡鑽。

  她必須跑快一點,只要她躲開了,稍晚一些,沈當歸就一定會找到她。

  不需要擔心其他的任何事情。

  等眾人終於都恢復過來,岳諒早已不見蹤影。雖然是這樣的結果,但本就受傷不輕的吉幸四人已經盡了全力,個個臉色慘白勉強站立著,短時間內根本沒有再戰之力。

  殷繡錦的臉上布滿細小的傷口,她跪坐在地上輕輕哼笑,「居然還有功能卡,她居然還有……」

  被穆桂林撂倒一個反手擒拿壓在地面上,反而受到波及最小的黃愛麗快意地哈哈大笑,吃了一嘴沙子依然不掩興奮,「幹得漂亮!可惜不是再厲害一點的卡片,送你們都上天多好啊!」

  穆桂林鬆了手,木然地在她旁邊坐下。

  算了,他也累了。

  山林裡。

  岳諒一瘸一拐往更深處跑,一直跑到腳下趔趄摔倒在茂密的草叢裡才停下來。

  她身上又添了兩道刀傷,是吉幸和另外一個男的在她滾走的時候閉眼抓瞎造成的,一道很淺只是劃過了腰側,另一道在背上,具體傷勢不清楚,但就疼痛度來說,幾乎和壞掉的那個肩膀並駕齊驅。

  而且整個後背濕漉漉的,她懷疑不是汗都是血。

  在草叢裡坐了一會兒,她稍微抬了一下胳膊,感受到後背令人麻痺的疼痛後,立即放棄了自己處理傷口的打算。

  不知道沈當歸什麼時候來,要是太晚匯合,她有點怕自己會失血過多。

  環顧四周,草木茂密而雜亂,蟲鳴鳥叫很是響亮,頭頂大樹枝葉繁多,陽光被擋的稀碎,只有點點光斑落在身側。

  剛進場時沒能好好打量這個全新的場景,現在一看,這裡比之前任何一個場景都要鮮活很多,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沈當歸說這個場景應該是他當兵時發生的,可他們當兵的,來這山坳裡又要做什麼呢?

  身上無處不在的疼痛讓她的大腦無比清醒,甚至為了讓自己更清醒而刻意對四周的一切都抱有強烈的好奇。

  用最小的身體幅度拿出身份卡,岳諒捏著卡片,讓它一直保持聯絡沈當歸的狀態,然後極其小心地挪動身體站起來。

  這一片林子都沒有路,草叢都沒有任何壓折的痕跡,像是從來沒有被人類活動染指過的原生態山林。

  慢吞吞地順著上坡往上爬,她走兩步便要歇一下,順便懷疑某人的能力,再臆想未來可以就自己今日所受的苦難……如數奉還。

  她一定是這個世界上被別人喜歡的人當中最慘的一個。

  岳諒本來是打算一直往上走,走到最頂上的,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越走越偏。她又分不清楚東南西北,除了知道自己並沒有往下走,都不知道現在到底拐到哪個方位了。

  她迷路了。

  可時刻算計著的時間又不斷地提醒她,第一波場景攻擊差不多就要來了。

  這裡是植被繁盛的山林,第一波攻擊應該不至於是天降泥石流這種大難,可其他還能有什麼,她卻怎麼也想不出來了。

  總之,還是先找個開闊的地方,如果一直在這裡轉圈,逃命恐怕都成問題。

  她又走了快兩分鐘,前方的草叢裡忽然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半腰高的草晃動成數道不規則不圓潤的波浪。

  岳諒退後幾步,手指放在身份卡上,看著草叢被一點一點撥開,最後鑽出一個圓溜溜的腦袋。

  是個小孩。

  頭大而四肢瘦小的孩子。

  他的眼白很少,眼睛很黑,瞧見岳諒後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牙齒微黃,露出顏色同樣不好看的牙床。

  「姐姐,你怎麼在這裡,是迷路了嗎?」

  他後背上有一個小小的背簍,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什麼都沒有的背簍口隨著他彎腰的幅度沖向岳諒的臉,徹底背光時裡面黑黝黝的,和他的眼睛一模一樣。

  他彎著腰還在不斷地靠過來。

  岳諒心中的戒備達到了頂峰,在對方離她還有一步之遙時先下手為強,手中銀光一閃,一個一米寬的一米高的木製浴桶就從上往下朝罩了過去。

  持續不斷地聯絡在這一刻終於也有了回音,沈當歸的聲音從卡片背面傳過來,「你跑到哪裡去了?」

  因為劇烈動作痛得眼前黑了幾度的岳諒在傾斜的山坡上,用全身的力量壓住浴桶,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抓了一個小孩……」

  「沈當歸,這一輪有NPC。」

  「你快點。」
匿名
狀態︰ 離線
216
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1:46
第二百十五章 恐懼拯救計劃(十五)

  若不是對岳諒的體力有所了解,以及外行人沒有對行動軌跡做任何的掩飾,沈當歸要想在這一片深山老林裡迅速找到她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和人聯絡上後又過了三分鐘左右,終於在一個黃色不明物體上看到了一動不動趴著的岳諒。

  她的臉已經全白了,整個人看起來瀕臨暈厥,就差咽下最後一口氣。

  一直在心中數數等著他來的岳諒看了他一眼,覺得他來得真的很快,努力提了提氣,把每一個字都說清楚:「我懷疑這個孩子是這個場景的第一波攻擊,他的力氣很大,你再晚來一分鐘,我可能就滾下去了。」

  「嗯。」

  沈當歸低眸看著她被血染紅的整個後背,那道混合在衣物和血痂中的傷口就像一道漩渦,牢牢地將他的視野吸住不放。

  不記得花了多少力氣才移開視線,醒過神時已經一手壓在浴桶當中,另一隻胳膊伸向她,「能自己起來嗎?」

  岳諒緩緩將張開按壓浴桶的雙手收回來,抓住他的手臂。

  聲音很小。

  「可以。」

  溫熱有力的皮膚觸感令她心底稍安,一鼓作氣站了起來,剛剛開始乾涸的後背又滲出了一些血,從麻木的皮肉蜿蜒下來,與其他血痕融為一體。

  她才站穩,又聽沈當歸說:「到我身後去。」

  木桶底下安分了數秒,忽然又開始猛烈掙扎起來,衝撞桶壁,只是被牢牢壓著,再怎麼反抗都是徒勞。

  岳諒扶著他的胳膊,又或者是被他的胳膊帶著,成功躲到他的背後,扶住一棵歪脖子的小樹。

  「我好了。」

  沈當歸背對著她收回胳膊,雙手都壓在浴桶上,像是為了平復他自己的心情,又像是為了轉移岳諒的注意力,道:「在打開之前,先表揚一下你這次的反應速度。知道你說的小孩是什麼來頭嗎?」

  岳諒原本也有猜測過這個給她帶來不祥預感的男孩是什麼身份,懷疑他是深山裡類似印第安食人族的那種土著,也想過會不會是見不得光的秘密組織特意培養前來放哨的小兵。在心中又想了一遍那個男孩破爛的衣著和乾瘦的身體,還有那個小小的背簍,她還是更傾向後者,道:「是犯罪分子的小前鋒嗎?」

  沈當歸驚訝回頭,沒想到她真能猜到大概,「聰明。」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沈當歸繼續往下說道:「剛進入場景我並不知道這次對應的會是那一部分記憶,直到你說你抓到了這個小鬼,我想起來了。六年前,我所在的部隊到雲南參加實訓,被臨時抽調去支援緝毒隊針對一個販毒窩點的清剿行動。」

  說著他突然掀開了木桶,一把抓住往外跑的小孩,直接反擰他的雙手壓在那個小背簍上,聲音更冷了幾分,「就是這麼個玩意兒,折了我們兩個人。」

  岳諒抬眸,從後面看不到他的臉,只能從緊繃的下顎線捕捉到一絲沉重。

  雖然沈當歸平時不愛記名字就會給人起一些亂七八糟的代稱,但她其實很少說帶侮辱性的詞匯。這次對這個孩子用玩意兩字,足可見他心中的厭憎有多濃。

  沈當歸本人,和0000提取出來的線索以及他自我描述出的那個無聊寡淡的人物都是不一樣的。

  或許他自己,都沒認清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一次行動犧牲了十一名戰友,也是我荷槍實彈上陣的第一個戰場。這麼一想,0000抽取這段記憶也情有可原了。」

  小孩嗷嗷叫著,赤紅著雙眼像一頭野獸,雙腿不斷蹬踢,試圖掙扎逃脫。

  沈當歸面無表情地卸了他兩邊的肩膀,隨便找了個東西堵住他的嘴,摸出了他貼身綁著的兩把小刀以及一把迷你槍,就像扔抹布似的,把人甩進岳諒發現他的那個草叢裡。

  岳諒看著走到自己面前渾身纏繞著黑氣的沈當歸,因為缺氧而注意力渙散的腦子有些難以做出正確的反應,她下意識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一片混亂中也的確是說了,只不過偏離了一切重點。

  「他看起來不到十歲,還沒有自主分辨是非的能力。」

  「是這樣沒錯。」沈當歸沒有反駁,只是轉過身背對著她蹲下來,「上來。」

  岳諒看著他同樣染血的後背,破損的布料遮不住寸長的傷口,搖搖頭拒絕:「你也受傷了。」

  「別那麼多廢話,想和盧林他們再見一面?」

  他這樣說腦子不那麼清醒的岳諒就沒有辦法了,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身體本能地往外撐著,準備就維持這個可以避開他傷口的姿勢。可等沈當歸一站起來,被他的動作一顛,便整個人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剛要說對不起再調整姿勢,沈當歸的聲音從前頭傳了過來。

  「就這樣別動,山路不好走,你離我近一點就算給我減輕負擔了。」

  岳諒不敢動了,雙手將他的脖子摟緊了一些,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沈當歸。」

  「說。」

  岳諒的頭在嗡嗡作響,她聽見自己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雖然會變成這樣都是你的問題,但我還是想說,謝謝你……」

  沈當歸前進的腳步一滯,繼而哼笑,「你把前半句去掉,我會更高興。」

  「嗯……」岳諒將額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越來越低,「我流了好多血,有點疼,我想先睡一會兒……」

  「不行。」沈當歸心跳漏了一拍,用力顛了一下背上的人驅散她昏沉的倦意,「哪有我做牛做馬,你舒舒服服睡覺的道理。」

  被他這一顛顛得稍微清醒了一些的岳諒晃了晃自己的頭,意識到自己這一睡可能會導致什麼後果,勉強打起精神,摟著他脖子的手胡亂抓了抓,冰涼的手指擦過他緊繃的肌膚,傳導過來的熱度給了她些許力量。

  「你剛才是不是想要批評我,為什麼要對一個沒有正式形成三觀的孩子洩憤?」

  沈當歸的聲音響起來,岳諒花了一點力氣去理解了他的話,用微弱的聲音反駁道:「我沒打算批評你……」

  「是嗎?沒有覺得這個孩子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害者嗎?」

  「那是……有一點。」岳諒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像他那麼大的時候,摔了一跤還要爸爸抱著走呢。不過她不是當事人,沒有立場去發表太多言論,但同情的確有一點點,好像還有那麼一點點不知從何而來的代入感。

  「正因為是這樣,所以我才更覺得可笑與痛恨。」這一刻的沈當歸格外地耐心,和上一個場景用純敘述的口吻幾筆帶過他自己的經歷不同,給她展現了很多需要用心去體會的情緒,「他殺了人,不但不能為犧牲的兩位戰友償命,還要為他進行心理疏導,精心照料……」

  「仇人就在那裡,卻只能原諒他。」

  「他是不能選擇,我也無法接受。」

  岳諒的注意力重新集中了起來,她聽進去了,混沌的腦子被重新運轉的思維強行打開一片秩序正常的空間。

  原來是這樣,她終於明白了。

  為什麼那年那場車禍明明大家都是無辜的,她也是受害者,卻還是要被其他人的家屬痛罵毆打。原來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洩憤,也不是真的腦子不好怪罪於同時是受害者的她。

  其實沒有人不知道這只是一場意外,是不能選擇,是不可控制,但都只是無法接受而已。

  因為在他們看來,要是沒有爸爸那輛失事的車,所有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這是一種不受控制的情緒,那個孩子也好,自家大人也好,一整個悲劇的落點就在那個地方,無論局中人是否能夠理解,都無法釋懷。

  「這種想法很不理智……」岳諒輕聲道:「但也的確無法抗拒。」

  聽到她清晰的回應,沈當歸懸在空中的心終於回落,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勾她說話。

  大約走了十分鐘,沈當歸終於帶著她找到了上來時發現的一個相對隱蔽的位置,小心地將人放下。

  這個位置在山體上微微往外凸,周邊都是灌木與雜草,但從位置本身的視野來說上下開闊,適合觀察與伏擊。

  安全帽在這個場景太過扎眼,沈當歸幫她收了起來。

  「坐好,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哦。」

  岳諒就著坐姿前傾身體,閉上了眼睛。

  她背部的傷口比她自己想像的要淺一些,本來就沒有幾兩肉皮薄得剛剛蓋住骨頭架子而已,那一刀完全割破了她的皮肉,只差一點便可紮進脊椎骨裡。因此不深歸不深,嚴重卻依然嚴重。

  正因為肉少,血流的才更厲害。

  沈當歸將手放上去,那脊背窄窄的,彷彿一個巴掌就能蓋住似的,小得可憐。

  隨著後背令人頭皮發麻的刺痛傳來,傷口的緊繃感緩解了很多,恢復了一些精神的岳諒忽然想到自己流下的一灘又一灘血跡,問:「我的失血量大概有多少了?如果不是在新世界,我是不是已經失血而亡了?」

  沈當歸不知道她怎麼會有心情想這些事情,冷酷道:「與其考慮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不如想想怎麼自救。」

  繃帶一圈一圈纏過她的身體,彷彿完全不存在不夠用的問題。

  事實上也的確不可能不夠用,藥店掃蕩沈當歸是第一批,論搶東西誰也快不過他,其他人不過是撿了些他不要的。

  岳諒沉默半晌,在他重新包紮好自己的肩膀時才道:「我是一直在想的,但是都沒用。」

  「沒用那就一直想,想到最後一刻為止。」沈當歸的語氣很平常,彷彿這只是普通的數學題,而不是攸關生死的最終決斷。

  他並不接受當下的現實。

  岳諒看明白了這一點。

  但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消除沈當歸的這個恐懼,按照規則,若游戲結束時恐懼未能消除則不能通關,那就是大家一起被清理,就算是挨過了一輪又一輪的場景攻擊都沒用。

  無論怎麼算,她立刻死了才是最劃算的。

  看著沈當歸拿出槍支架好,一副要在這裡久留的樣子,她暫時打住悲觀的想法,問:「就停在這裡嗎?」

  「嗯。」沈當歸就地取材做了一些偽裝物,「就在這裡。」

  「不會離山下太近嗎?」

  「就是不能再往上走了。」沈當歸輕撫瞄準鏡,「忘記我說什麼了嗎,當初犧牲的戰友有十一個。而這十一個人裡,沒有一個人對不起他們的肩章。」

  上面遠比下方危險。

  而盧林等人經過開局的一戰就算還有再打的心思,也不足為懼。

  山下。

  一半人雙眼無神地坐在地上,一半人紅著眼睛望向前方不算高聳的山林,每一個人都面色灰暗。

  「能動的還有幾個?一起去把人找出來!」暴躁男人不堪忍受這種壓抑的氣氛,站了起來。

  有些人轉了轉眼珠看了他一眼,沒有一個應和的。

  「這麼多人一起上都沒把人拿下……」黑皮膚男人苦笑著搖頭,「我看算了吧。」

  「那就這樣等死嗎?就這麼直接放棄?!」

  在百般掙扎後選擇通過阻攔破壞圍攻計劃的人,間接支持盧林圍攻計劃的穆桂林低著頭,輕輕說道:「或許早就該放棄了,我們跟他們對打惹這一身傷幹什麼呢?還不如留著力氣,應對場景攻擊。」

  「你這話說的不對。」吉幸終於挑完了傷口裡的黃沙,放下腿拿布包紮時看了他一眼,「看起來我們剛才做的像是白費力氣,偷雞不著蝕把米。實際上,我們受傷了不假,岳諒和沈當歸也同樣受了傷。而場景攻擊中心點都在岳諒那邊,只要被不斷削弱的岳諒先挨不過場景攻擊,就是我們的勝利。」

  「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但你也別忘了,上一個場景最後一波攻擊中心點也在岳諒那裡,結果我們這邊死了兩個,她人倒是好好的……說不定她運氣好到可以把我們先熬死呢?」暴躁男人語氣激動,「還是應該聽我的,在場景攻擊大範圍落到我們頭上之前,想辦法把她殺了。」

  殷繡錦笑了一聲,問道:「那哥哥你倒是說怎麼找呀,我們上山他們不動,那就是敵在暗我在明,當靶子給他們打的那種找法嗎?」

  暴躁男人瞥了她一眼,道:「你何必陰陽怪氣,至少我知道不能坐以待斃,你們呢?」

  殷繡錦沒理他,另有一人視線掃過衣衫凌亂的黃愛麗,眼中一亮。

  「讓她自己來找我們不就行了?」

  此話一出數道目光同時落在黃愛麗身上,一時間各種眼神噁心地交錯在一起,看得她哈哈大笑,狠戾地一擦嘴角,「你們以為,我會讓自己成為這麼拖後腿的存在?」

  說話間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嚨,眼神堅定:「左右爛命一條,我還怕死嗎?」

  麻桿舉起無力的手,朝她比了個大拇指肯定了她的態度,然後安慰她道:「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想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拿你去威脅岳諒,從而讓岳諒來自投羅網。你想啊,他們要是這麼威脅岳諒,不就等於在說要同歸於盡了……」

  「是的。」一直任由他們爭吵沒有開口的盧林終於說話了,忍著肋骨斷裂的疼痛,「所以你活著,才是對她最大的威脅。」

  才因為麻桿的安慰稍稍放心的黃愛麗神情突變。

  盧林看著她驟變的表情愉快地露出笑容,有種成功擊潰了岳諒的快感,「只要你活著,岳諒就算每次都逃過了場景攻擊,只要沈當歸的恐懼一直消除不掉,到了最後……你猜她會怎麼做?」

  殷繡錦捂著小腹,也笑起來,「像她這種好姑娘,恐怕會為了你們這些拼命維護她的人,主動放棄自己的生命哦。」

  在盧林的眼神授意下,有人趁著她愣神的機會撲過去奪走了她手上的刀。

  「不然你覺得,為什麼我們會這麼容忍你們這些可能破壞計劃的家伙?」殷繡錦眼神輕蔑,「你自殺成功了也沒用,這裡對她深情厚誼的,可不止你一個人。你能下得了決心自殺,其他人也能做到嗎,何必浪費自己大好的性命呢?」

  三寸被他們死死捏住,黃愛麗頹唐地垂下了腦袋。

  「主動出擊依然是有必要的,不過不能貿然上山給他們當靶子打也沒錯。」盧林緩緩吸了一口氣,「我們得等。場景攻擊一定會鬧出動靜,到時就是我們鎖定他們位置的機會。而在有動靜之前,不用著急這一時半會兒。」

  一個小時後,一聲槍響驚飛了半個山林的鳥。
匿名
狀態︰ 離線
217
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1:46
第二百十六章 恐懼拯救計劃(十六)

  充滿了鳥叫蟲鳴的山林忽然寂靜。

  長長的雜草填滿樹木之間的空隙,和茂密低矮的灌木一起阻擋人的視線。

  岳諒趴在草叢裡一動不動,即便剛才的槍響近的彷彿就在耳邊,也沒發出任何聲音。

  她的臉基本朝著地面,餘光可以看見沈當歸凝重的臉和他扣在扳機上的手。

  從第一聲槍響僵持了差不多兩分鐘後,細微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似乎有人撥開了草叢,緩緩靠近。

  算著時間,該是第二波場景攻擊來了。

  沈當歸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動了,在岳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用極快的速度挪了一下槍連著打了兩下,緊接著整個人箭似的衝了出去,彎下的腰以及肌肉繃起的小腿在她面前一晃而過。

  遲來的痛叫聲終於響起,緊跟著又是一陣機槍掃射的聲音。

  從聲音分辨,對方應該有三四人左右,並且武器裝備精良,沈當歸赤手空拳……

  她還沒在心中祈禱完,激烈的交火聲忽然停了,屏氣凝神也只能聽見細微的草葉翻動聲。

  砰——

  又一聲槍響,數秒後慘叫淒厲地劃破被枝葉遮蔽的天空,一道沒有再掩飾的腳步聲不疾不徐靠了過來。

  沈當歸回來了。

  他看起來很好,沒有受傷的樣子,彎腰把架在地面上的槍收了起來。

  「走,換個地方。」

  岳諒被他拉起來後,伸長脖子看了一下四周,在幾米外的地方躺著三具屍體,一具眼睛有灼燒的痕跡,脖子歪斜,其餘兩具身上都有大片的血跡,更遠一些還有一個,倒在松樹下,脖子上反著紅光。

  那麼短的時間裡,全部都死了。

  沈當歸看她停下,皺著眉頭扯了一下她的衣領,「看什麼,對死人有興趣?」

  岳諒回頭看了他一眼,眨了兩下眼睛。

  還是有區別的,幾十分鐘前這人還用深痛惡絕的語氣說了那個害死兩位軍人的孩子,可相比起來這四個躺在地上沒氣了的成年人,當時他並沒有對那個孩子下殺手。

  「上一個場景你跟我說的故事,是不是太簡略了一些?」

  沈當歸聞言冷笑,「先關心你自己吧,走快點。」

  看來想要從他口中得到完整版是不可能了。

  不知道是不是逆反心理,他越是不說,岳諒心中的那一點好奇就在各種蛛絲馬跡裡越發膨脹。

  若是有機會,她真想見識一下到底是怎麼樣的家庭,造就了他這樣對自己都敷衍了事的扭曲人格。

  當前場景不允許她再頻頻走神,沈當歸負責帶她逃生,她得抓緊時間確認拯救沈當歸也是自我拯救的方案。

  問題本身的邏輯是很簡單的,除了作為恐懼源的自己死亡可以破解恐懼,還有就是讓沈當歸不再為她感到恐懼。

  所以突破口還需要從沈當歸本身找。

  如果說沈當歸的恐懼是源自於對她的喜歡,那麼是不是只要打破這種喜歡……

  她想得過於入神,山路又不好走,腳下一滑就要摔倒,幸好被走在旁邊的人一把扶住。

  沈當歸的聲音都變了一個調,「你是不是故意在挑戰我的耐心底線?」

  岳諒心中也是後怕,摔倒了疼得還是她自己,因此拖了後腿最後倒黴的也還是她自己,的確不應該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想辦法上,而忽略腳下安全。

  在她自我反省的時候,某人冷淡清晰的話還在繼續,「精神恢復得不是很好嗎?醜話說在前頭,在我已經放慢了速度的情況下你要是還跟不上,我沒有自信一定不會讓你在這裡自生自滅……」

  一邊說著,總是提著她衣領要麼掐著她脖子的手一邊伸過來,自知理虧的岳諒下意識縮了脖子,但那隻手生生從她面前降落,最後握住了她的手。

  沈當歸的手很大,掌心有些粗糙,還很熱。

  他的右手握著冰冷的槍,左手牽著一個岳諒。

  「走好,再摔了我能把你拖在地上走。」

  岳諒看了一眼握住自己的那隻手,盡管知道他拉著自己走是最好的防護方式,不應該產生一些莫名其妙的聯想,但還是忍不住想到了……那具歪了脖子的屍體。

  這手剛剛擰斷了一個人的脖子。

  那這隻手捏碎她的手也應該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她有點想說出來,可沈當歸這種不坦誠的人格擁有的強盛自尊心,想來是不能接受「好心當成驢肝肺」這種情況的。

  嗯?岳諒忽然抓住了點什麼,眼睛吃一塹長一智謹慎地盯著地面,腦子極速旋轉,沈當歸是爭強好勝的,自尊心極強……這一點是否能利用呢?

  她想到了上學時聽女生們討論唾罵過的一個案例,說是一個男生曾單方面無微不至地對一個女生好,然後終於有一天男生表白了,卻遭女生拒絕,男生倍感自尊心受創顏面有失,從此因愛生恨,瘋狂辱罵女生,最終成就一樁悲劇。

  那如果自己讓沈當歸自尊心受害,他是不是有可能立即轉變思想,從而從恐懼中脫身呢。

  想到這裡,她一邊努力保持行走速度跟上沈當歸的步調,一邊醞釀情緒準備出擊。

  當眼前的樹木越來越擠,將天光投下的碎影拼成一整塊完整的黑色幕布罩在沈當歸的頭上,她想好了。

  她叫了一聲:「沈當歸。」

  走在前面的人頭也不回,單手撥開那些尚算柔嫩的灌木矮枝條時,隨便吐了個字回應了一下,「說。」

  「是你害我變成現在這樣的。」

  又一次重拳出擊,前面的人卻不以為意,道:「這句話你難道不是已經說過一遍了嗎?」

  岳諒:「我當時其實還沒有說完。」

  「那你繼續。」

  岳諒吸了一口氣,在接下來的話中灌輸了她準備好的全部情感,抑揚頓挫。

  「所以你這樣的垃圾,不配喜歡我。」

  沈當歸終於回頭了。

  岳諒看著他的眼睛,沒有閃躲,身體微微下沉,做好了穩固下盤的準備,防備沈當歸一氣之下直接送她下山。

  成敗在此一舉。

  沈當歸的眼角吊了起來,如她所願,說出來的話刻薄得很。

  「我看你是腦子沒了。」

  「走快點。」

  出師不利的岳諒:「……哦。」

  想岔了,沈當歸氣量雖小,心胸倒也不至於這麼狹隘。

  兩人撤的很快,等到盧林等積極進攻派趕到時,已經無跡可尋。

  「都是NPC,全死了。」盧林從屍體邊上站起來,又將四周都搜過一遍,整個人的氣壓變得更低,「剛才都聽見了槍響,可我們完全沒有找到槍支彈藥……看來是落在沈當歸手裡了。」

  暴躁男人把其中一具屍體翻過面來,找到了心臟位置的一個彈孔,心情沉重,「這還怎麼打?四個人一人算一把槍,每把槍當它剩一顆子彈,也還能打四發。沈當歸是上尉吧,這麼年輕軍銜這麼高,一定是部隊裡最出彩的那個,他打出來的子彈準頭……我們硬上至少得拿四條命去堵了吧?」

  他想了又想,還是開了滅自己威風的口,「要不這一輪,還是往他們反方向先躲吧。」

  「我同意。」本就是勉強上山來找人的黑皮膚男人第一個附和,「場景攻擊我們做好準備也不一定就躲不開,就算躲不開也未必會比去找沈當歸的死亡率高,不如還是養精蓄銳,等到下一個場景開局再說。」

  「天真。」堅持要和他們一起去找的殷繡錦指指那些屍體,「這些是NPC,還是帶槍的NPC,而這個場景開始時間還不到一半吧,就出現了這種NPC說明什麼……即便我們不去對付沈當歸他們,也必須要有自保的能力,誰知道這種東西最後會不會整張地圖都是?」

  「0000造的場景完整度都還可以,既然有這種零散的NPC出沒,按理也該有他們的大本營才對。」

  「不如趁著場景攻擊還沒到最後那麼嚴重的程度,先去探探,或許還能找到幾把槍。」

  她不討喜歸不討喜,說出來的話都還有些道理,暴躁男人改了主意,決定去找找這個可能存在的大本營。

  黑皮膚男人卻搖搖頭,「我不想自找死路,你們要去就去吧,我下山了。」

  「膽小鬼。」暴躁男人嘲道。

  黑皮膚男人沒有理他,朝盧林點點頭之後,徑自下山了。

  盧林看著包括殷繡錦在內的剩下四個人,道:「還有想下去的可以一併下去,畢竟風險不小。湊人頭的就不必留了,害己就不說了,以免一不小心再坑害到其他人。」

  這個時候殷繡錦完全暴露出了她的野心,和之前總是躲在一群男人背後的作態全然不同,「如果是在內涵我,那你不用擔心,我要是想死,絕不會冒著這麼大險再死。」

  盧林笑了笑,沒有對她的剖白發表看法,只是抬頭看了看距離甚遠的山頂,道:「目的地有很大的可能在上面,如果大家都不想走,那就一起上去吧。」

  不知道他們打算的岳諒和沈當歸很快在更靠下的位置重新找到了合適的隱蔽點,新找的地方很平坦,幾乎就在山腳下,入場口的另一側。

  岳諒得了沈當歸收獲中唯一的一把手槍防身,裡面的子彈只剩一顆,按照捐贈人的說法是半死不活她本人開出一槍就夠嗆了,多了也沒用。

  面對這種事實,岳諒沒有不服氣,沒有實力就沒有發言權,更何況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開槍,因為後座力百分百會再次撕裂她身上的傷口。

  經過修改的安全帽重新戴在了她的腦袋上,亮眼的黃色被厚厚的一層草葉子覆蓋,隨時準備和環境融為一體。

  第三次攻擊來得遠比預想中要早,一顆子彈天上來,打在坐著不動的岳諒身前一米,一棵不知名小樹的樹幹上。

  所有的安排都和原來一樣,岳諒負責一動不動,沈當歸負責清理NPC。

  只是這次的人數更多,埋伏更廣,處理起來相當棘手。

  沈當歸回來的時候,身上不但一身汗,還掛了彩。
匿名
狀態︰ 離線
218
匿名  發表於 20 小時前
第二百十七章 恐懼拯救計劃(十七)

  其實也不能用掛彩這兩個帶有調侃意義的字去形容。

  一道猩紅的傷口從眉骨掠過眼睛再從顴骨延續至耳根,統一的白色服裝已經被血染透了,就連走路的姿勢都帶上了幾分不協調……他受的傷絕對不輕。

  而這才是本場景的第三次攻擊。

  前兩次輕鬆躲過攻擊帶來的輕快感在這一刻消弭無蹤,0000對於場景規則以及程度的判定不容質疑,它說遞進,那就是遞進。

  她想明白了。

  岳諒站起來,道:「你好像不是很愛惜自己的臉。」

  「少廢話。」礙於臉上傷口的存在,沈當歸刻意放輕了聲音來減少動作幅度,但還是牽動了傷口,本來就還在流血的臉都開始冒起了血泡,光看著就知道有多疼。

  他索性閉上嘴,拿出一堆瓶瓶罐罐的同時自覺地彎下腰。

  岳諒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高山,草木很是尋常,甚至重新響起了幾聲不明所以的鳥叫。再收回目光,垂眸細看面前一身腥臭的男人。

  近距離看,沈當歸身上任何一道傷口都比他臉上的口子嚴重,岳諒簡單地幫他清洗了一下面部,灑了些藥粉後沒有給他包紮,集中精力對付他身上的傷。

  刀口,彈痕,劃擦傷,淤青腫塊……

  她不能想像剛才的十幾分鐘裡,這個人都經歷了一些什麼,又是怎麼控制自己才一點兒痛苦都沒顯露出來。

  而這樣付出忍耐的一切,又為什麼會是無用功。

  她捲起繃帶,道:「我想了很久,好像知道為什麼這一輪游戲會是這樣了。」

  沈當歸看了她一眼,看她動作不停的手和張張合合的嘴。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這一輪游戲像是0000計劃外的,是0000出於某一個特定的目的,特別設置開啟的一輪游戲。我不知道它在提取所謂恐懼的時候有沒有進行放大和誇張,但它的整個設置很明顯是具有誘導性的,誘導每一個人包括你和我,都確認出你的這個恐懼。」

  「並且在它刻意強化下,這個恐懼會越來越根深蒂固的植入到你的潛意識裡,讓你更加無法反抗,同時也讓我們其他人,都不能反抗。」

  「最終在這個怪圈裡越陷越深,我生還的可能也越來越趨向於零。」

  岳諒小心地挑開那些礙事的布料,語氣平靜地陳述著自己的存活機率,細白的手指在他的傷口周邊快速移動。

  「在這一輪游戲之前,我一直覺得,因為容納了我們的新世界是0000非法挪用的產物,它必須非常小心地遮掩一切不讓整個機構發現,理當是處在一種夾著尾巴行動的狀態。但是現在,我要把之前的結論推翻了。0000背後的掌控者不但沒有低調行事,他的態度反而還是相當高傲的,並且充分自信於他進行的一系列試驗所得到的結果是偉大的。而他所做的一切隱忍,都是為了能夠讓他的試驗按照計劃順利進行,獲取他需要的每一個指標。」

  終於進入正題,她無視沈當歸抗拒的視線,繼續道:「這一輪游戲,為了那個特定的目的,他調整游戲節奏,把我們放在這種只能按照他計劃走的位置——我會不斷地遭遇攻擊,一直遭遇攻擊,直到死亡。」

  沈當歸的瞳孔在最後兩個字從她嘴裡吐出來的時候縮了一下。

  岳諒卻很平靜,事不關己般平鋪直敘,語氣沒有起伏:「提取記憶,設置四個場景,製造遞進的攻擊,引發其餘玩家的恐慌……這些零散的,不連貫的,割裂開來的元素全部都是幌子,它們被隨意組合起來要達成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最快速也最合理地讓我死亡。」

  「而為什麼它要達成這樣一個結果,就要回到剛才我說的那個特定的目的上來。」

  「為什麼偏偏是你?」

  「為什麼偏偏是我?」

  比起思考怎麼才能讓沈當歸不再感到恐懼,這兩個問題才是岳諒從發現自己成為場景攻擊靶心開始一直在思索的。

  為什麼偏偏是她?就算沈當歸的恐懼的確與她有關,但為什麼又偏偏是沈當歸?

  然後就在剛才,她忽然想到了那個曾經跑偏時想到過的答案。

  「復、活、卡。」

  說話的是沈當歸,他一字一頓地擠出這三個字,眼底陰沉,又篤定到不存在任何意外。

  要揭曉答案卻被搶先的岳諒一愣,隨即皺起眉頭,「你什麼時候想到的?」

  「上一個場景結束的時候。」沈當歸冷笑,當他趕到廢墟前沒有看到人的時候,那一個瞬間他心裡除了沒頂的恐懼感,還有一個念頭就是復活卡,不過那一個瞬間無暇他顧,這三個字也就只是出現了一下就消失了。

  真正讓他起疑,是在當著岳諒重新出現在他的視野裡,他確認了人沒事正鬆一口氣,而這三個字又從他大腦深處跳出來的時候。

  這不應該是他會產生的念頭,雖然他對復活卡有過心動並且一直都將它當成可以延續的第二條命,但實際上他壓根就沒想真的去依靠這張卡。

  人都死了,復活卡復活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誰都無法確定,他怎麼可能把自己寄托在這種充滿未知的東西上。

  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他是對與自身有關的一切都充滿了掌控欲的那類人,從不認可僥幸。

  同樣,他絕不可能在岳諒還活著的時候,就把她的退路打在一張薄薄的卡片上。

  他懷疑這是0000出於某種必要故意給他植入的念頭,繼而順其自然地展開了下面的推論,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0000是為了讓他使用復活卡,才特意設置了這個環節的游戲。

  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打算,岳諒蹲下來,一邊處理他腿上最後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一邊把自己猜測出來的東西補全,「0000設置復活卡本身就是為了讓玩家使用,以此得到他們想要的試驗結果,但它沒想到,新世界的人都要死光了,這張早早投放的功能卡還沒有被使用。」

  「並且可能一直到最後,都不被使用。」

  也是0000運氣不好,這張卡分在誰手裡不好,偏偏落在了岳諒和沈當歸那裡。兩個人都是某種意義上的銅筋鐵骨,生命力頑強至極,根本用不上這張卡片。生生讓它壓在箱底蒙塵,以至於臨近世界尾聲,還沒被使用,以至於它得不到對應的結果。

  「意識到這一點的0000心急了,於是設置了這個場景逼你用。」

  她站在很中肯的角度評價了這一輪游戲的難度,「0000設置好的東西,我們想要推翻是不可……」

  「那又怎樣?」沈當歸打斷她的話,他正色的時候,突出的眉骨和沒有情緒的眼睛看起來很傲,「它既然能捕捉到人的內心想法,就該知道我不可能看著你死在我面前。」

  它既然能捕捉到人的內心想法,就該知道我不可能看著你死在我面前。

  這一句話彷彿一股浪從前面湧了過來,打了她滿頭滿臉,讓她迷惑,又讓她清醒。

  沈當歸早就意識到了這是個對她來說的必死局,卻還是衝出去扛了一身的傷回來,硬是把最後的期限推開了幾公分遠。

  岳諒低下頭,默默將手裡的酒精朝他的傷口潑了過去。

  再抬頭,沈當歸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剛才那股子狠勁一部分擠進了額頭新鮮的汗珠裡,還有一部分卡在喉嚨沒上來的鐵鏽味裡。

  「你想死嗎?」

  「不想。」岳諒放下酒精瓶,強硬地扯住剛才的話題不放,「可是這一輪的節奏明顯加快了,第二次第三次攻擊在前半段全部完成,而且強度堪比第二輪死亡游戲,當初你被所有玩家聯合追擊,受的傷也不過如此!這意味著0000是打算讓你主動鬆手,盡可能早地結束這個場景,這樣對玩家本身有利,對它來說也能保存更多的實驗素材,兩全其美。」

  沈當歸看著她不語。

  岳諒低著頭,換了一個瓶子拿起來,對著發白的傷口放空了兩秒,才又動作起來,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賭0000不會真的讓所有人都死在這裡,所以試圖強撐到最後一秒。但是就像我剛才說的,0000有心改變游戲節奏,它在作弊,而整個場景的構架又都由它做主,它什麼時候都可以動手腳,想讓我死……只需要稍稍加強。」

  「這一輪游戲的結果是它所必須的,過程卻不是。它現在給了一個過程時間,應該還是為了某一些正好可以在這個環境下進行的測試,但當它最主要的目的受到影響時,一定會再進行干涉,把偏離的軌道撥正。」

  「所以呢?」沈當歸語調平靜,「你覺得復活卡真的可以把原本的你還原出來嗎?」

  岳諒的手一頓。

  下一秒手被他拍開,沈當歸自己拿起繃帶,快速地纏繞幾周綁緊了傷口,直起身來,居高臨下。

  「你做夢吧,你就是死了,復活卡也不會給你用的。」

  岳諒抬頭,看著他孤冷的下巴。

  直到這一刻,她終於不懷疑沈當歸的恐懼真實性了。

  他可以做出最正確的判斷,但他做不出最正確的決定。

  岳諒自己當然也想活,她同樣不信任復活卡對於已死之人的價值,她也願意去賭沈當歸想要做的撐到最後一秒的那個決定的正確性。

  如果0000願意給這個機會。

  她做好了決定,心頭一派輕鬆,也站了起來,目光從他的下巴移到那雙冷漠的眼睛裡,認真問道:「沈當歸,你猜我還能活多久?」

  沈當歸冰冷的外殼鬆動,開口:「只要你不亂來,我保證死在你前面。」

  只要你不亂來。

  岳諒微微彎了一下唇角。

  寂靜的山林躁動起來,度過第三個場景還剩近三個小時。

  粗重的呼吸在山林縫隙裡游走,汗與血水一起滾進泥土裡,淪為養分。

  「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岳諒第一次受傷開始就有了。」黃愛麗摸著自己的胳膊,對剛剛醒來的袁方如是道。

  本來互相看不順眼的兩個人,在這一輪游戲裡被迫成為了相互傾訴的對象。

  袁方捂著後腦勺,面帶愧疚道:「本來說好了要保護她的,結果因為我的猶豫,現在人在哪裡都不知道了。」

  「這一點你倒是不用介懷,本來我們也派不上什麼太大的用場。」黃愛麗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晰,她早就知道沒有辦法幫到岳諒太多,目標本就是能阻止一個是一個,她只是覺得不安,很擔心。「按理說現在的情況是最糟糕的,這麼多玩家裡,不管不顧一定要追下去的只有五個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總是一抽一抽的。」

  「可能是因為我們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吧,才這麼緊張。」袁方找到了一個理由。

  黃愛麗勉強信了他的說法,只是心裡打著的鼓怎麼都沒辦法壓下去。

  樹影重疊的山遠遠地立在她接觸不到的地方,讓人分不清這麼多的影子裡,哪裡有她深深為之擔憂的朋友,哪裡又站著會給人造成傷害的凶手。

  另一邊,小心上山的五人終於找到了他們的目的地——幾座挨在一起的木屋和披了綠色防雨布的木棚。

  四周沒有人,也沒有動靜。

  五人本就是冒險上山,更何況場景攻擊都是先落在岳諒的頭上,也不擔心有埋伏,直接闖了進去。

  「這裡……」暴躁男人驚駭地看著被他們打開露出的整箱整箱軍火的倉庫,「到底是什麼地方?!」

  盧林摸出一把組裝好的槍,一秒也不耽擱地裝彈上膛,試了試手感。他也是多年沒碰了,不過上手了還是有一些感覺的,還算可以。

  除了他其餘四人都沒有摸搶的經驗,這裡看起來也不是什麼久留之地,便讓兩個中級引領者跟自己一起盡可能在卡片裡裝了兩箱,然後動員還戀戀不捨的其餘幾人撤退。

  「這裡應該是場景的中心點,死在下面的那些NPC應該就是從這裡出去的。既然拿到了想要的東西,那就趁著下一波攻擊還沒開始趕緊離開吧。」

  五人剛剛離開倉庫鑽進樹叢裡,在盧林找合適分裝地點的時候,殷繡錦忽然壓低了聲音,「你們回頭看。」

  眾人回頭,幾分鐘前還空無一人的木屋裡開始陸續走出穿著灰色系衣服的NPC,有序地進入他們剛剛搬運過的倉庫,再全副武裝地出來。

  殷繡錦在心中計數,一直數到她冷汗都要下來的時候,人終於不再出了。

  整整五十個。

  他們目的明確地朝同一個方向走了下去。

  等他們都走遠了,躲在另一側的五人才敢開口。

  「這到底是第幾次攻擊?看程度像第四波,但看時間,這也太早出現了吧?我感覺根本就不用我們出手,別說岳諒了,沈當歸說不定都會一起被打成篩子吧!」暴躁男人心情復雜。

  盧林遞給了他一把槍,道:「如果沈當歸也被一起解決了,那我們也就完了。你不要忘記,我們的目的不是殺了岳諒,而是通過殺了岳諒去拯救沈當歸。」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還得去和那些一看就練過的NPC火拼去救沈當歸?!」

  殷繡錦簡直要被這個男的蠢死,「意思是要在沈當歸死掉之前先殺了岳諒,拜托了哥哥,動動你的腦子行……」

  話音未落她的脖子被人一手掐住,整個人就被提了起來。

  暴躁男人冷酷地看著她漲紅的臉,道:「我不用動腦子照樣殺了你,你信不信?」

  殷繡錦瞪著兩顆眼珠子,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你試試。」

  「行了。」盧林一記手刀劈在男人臂彎,卸了他的力道,「都退一步,我們沒什麼時間了。」

  他把拿出來的槍和子彈都分配好,又簡單的為沒開過槍的人演示了一下,帶著所有人往剛才那些NPC奔往的方向跑去。

  大部隊人馬走過留下的痕跡很明顯,五人一路順著草木壓折的方向走,剛下了山,就聽見一陣接一陣爆炸般的巨響,滾滾濃煙沖天而起。

  這樣的打鬥過於激烈,五人中有一人退縮了,「我不行,我怕我都沒靠近就死在爆炸或者流彈裡了……」

  「孬種,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上!」暴躁男人舉著手槍越過他,腳步不停往前衝去,「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差這幾個小時!」

  每個人活下來的手段都不一樣,他靠的就是一個「敢」字!

  盧林冷眼掃過退縮的那一位,跟上了暴躁男人的腳步,緊接著是已經把自己當成死人看待的殷繡錦和總沉默著的另一個男人,都毅然決然地衝了上前去。

  這提前了很多很多的第四波攻擊威力也翻了很多倍,被嚴密藏在樹上的岳諒心驚膽戰看著不遠處一邊閃避一邊精準射擊的沈當歸。

  他開槍和換槍的速度都很快,可惜從那些屍體身上搜來的彈藥有限,在對方密集的攻勢裡他雖能做到彈無虛發,卻沒有時間去一擊斃命。有消耗沒補充,沒過幾輪便陷入窘境。

  當對方的包圍圈縮小到一定距離的時候,他的子彈也用完了,不得不換了激光槍,引爆了這波攻擊提前準備安放好的油桶以及其他的易燃物。

  平日裡一毛不拔的人進入游戲以來所有的積蓄,在這一輪中一口氣燒了大半,都顧不上心疼。

  交火聲隨著NPC們一個個倒下式微,但放眼望去還剩十多人,他們衝過一輪爆炸捲起的火舌,一部分人繼續對付沈當歸,另一部分人對準岳諒所在那棵樹下的浴桶就是一陣掃射。

  耳朵被連續的強聲響刺得生疼,燃燒帶來的熱流捲過她的大腦皮層,刺激她的思維。

  0000果然作弊了,如此大面積火力傾軋就為了對付一個自己和沈當歸,未免對他二人過於抬舉了。

  完全進入作戰狀態的沈當歸很冷靜,最後防線被衝破後反而暫停了射擊,利用靈活的身法走位靠近本來就沒有遠離的浴桶,當分開對付的兩撥人重新撞在一起時,抬起的槍口邊銀光一閃,激光束射出後膨脹數十倍,直接讓這些人都陷入了失明狀態!

  他棄槍改刀,極限游走,短短幾十秒便將剩餘的生命收割。

  而這時,那四人終於趕到了戰場,環視四周,觸目驚心。

  「他還是不是人……」暴躁男人看著遍地的屍體喃喃自語。

  盧林的目光從周邊每一寸位置掃過,不管他是不是人,他們現在要找的只是岳諒。

  「在樹上!」殷繡錦咬著後槽牙指道。

  因為每一輪結束後都必須轉移地點重新布置,岳諒暴露身形往下爬,正好被她捕捉到。

  盧林二話不說,直接靠上瞄準鏡,扳機預備。

  砰——

  開槍的不是他,是抄起了地上槍支的沈當歸。因為隨手撿起的槍支射程問題,沒能打中他們四人當中的任何一人,但造成他們驚嚇而愣神的那一瞬間對於沈當歸來說足夠了。

  掛在樹上正要跳下來的岳諒被他一把抱住,直接撲到。

  盧林遲了幾秒的一槍還是落了空。

  濃重的血腥味摻雜了硝煙的味道沖進岳諒的鼻腔,她下意識往上一摸,整隻手都濕淋淋的,下一秒這隻手又被緊緊握住了。

  「跑。」

  她被身上又添了無數新傷的沈當歸拉了起來,鑽進越發濃密的林子裡。

  燃燒著的樹木被甩在他們的身後,噼噼剝剝地響。

  這一路不知道流下了多少溫熱的血液,停下來的時候,沈當歸腳邊的土幾乎是瞬間就被染紅了,而他本人更是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以一敵百是神話,NPC的智能再普通,手上的武器都是實打實的,他再怎麼怪物再怎麼有意志力加成,也不過是一具普通的血肉之軀。

  可以不斷的超越極限,但極限終究還是存在的。

  沈當歸鬥不過0000。

  無用功可以到此為止了。

  岳諒站在他面前,把身上多了數個恐怖的彈孔還試圖站起來的人壓了回去,「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她低下聲音,又道:「我也累了。」

  一雙滿是鮮血的手抬起,抓住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雙手,用力地把那雙手攥進自己的手心裡。

  他的力道很大,幾乎要把岳諒的骨頭掐碎,眼睛像是要吃人,「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吧?!」

  「我用了一張信息卡。」岳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道:「我有一張存了很久都沒用的是否信息卡,因為它能得到的答案只有是和否,我一直不知道要問什麼才好,但剛才在樹上的時候,我想到了。」

  「我問它,是不是一定要殺了我。」

  「它說是。」

  沈當歸的手越握越緊,因為半凝固而越發黏稠的血液從指縫間擠出,滴落在黃土裡。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我離開的方式,可能是被某一個人殺死,可能是自己失足跌進了某一個深淵裡,又或者被場景生成的怪物撕碎,又或者任務無法達成被清理……」

  「但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方式。」

  她冷不防抬起腿,膝蓋重重砸向幾公分外的胸膛,同時雙手用力後撤。

  沈當歸一身是傷,她這一下又用足了力道,一時吃痛左手力氣減弱竟被她脫出手來。空出來的右手毫不猶豫朝沈當歸身上的傷口劈去,剛落下的膝蓋再次抬起又是一記重擊。

  她跟著自己學了這麼久的對敵技巧,第一次融會貫通居然是用在他本人身上!沈當歸驚怒交加,「岳諒——」

  岳諒徹底退出了他掌控的範圍,舉起的右手上多了一把槍,那把他親手交到她手上的槍。

  她露出了一個完整的笑容。

  「我從未想過放棄生命,謝謝你沒放棄我。」

  「也很榮幸你能夠喜歡我。」

  槍口笨拙地抵住太陽穴,纖細的手指扣下扳機。

  「但復活卡還是給我用吧。」

  槍響的時候盧林他們終於趕到了,幾十米外紛紛舉槍,卻只看到岳諒滑落的身體,以及沈當歸伸出去的手。

  黑暗席捲。

  二十人參與,最終卻只是兩個人的游戲。
匿名
狀態︰ 離線
219
匿名  發表於 20 小時前
第二百十八章 安全島(十六)

  沙灘。

  無人。

  邢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說了一聲「好冷」。

  鄔名看了一眼天上偌大的太陽,再看看荒涼沒有人氣的四周,難得沒有反駁他抒情多過實質的感想,問:「你說,那個岳諒是不是真的……」

  「死了吧。」邢陽的臉笑起來,「如果上一輪是撐完二十四小時或許可以猜一猜是不是有活路,時間都沒挨到肯定沒戲。我猜是那兩個家伙太猖狂了,肯定經常挑釁0000,所以被一對一打擊報復了。」

  鄔名沉默了半晌,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節哀。」

  邢陽用一種「你好奇怪」的眼神看向他,「跟我有關係?我節什麼哀?」

  「你口癖忘帶了。」

  邢陽:「……靠。」

  罵完後他沉默著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普通的臉上盛滿不普通的平靜,張揚的音色被暗沉的情緒蓋過,「我哪有什麼好節哀的,畢竟從知道她就是開門的那把鑰匙起,一直在等她死的人也是我。」

  他是不想岳諒死,卻又是盼著她消失的。

  遠遠的山頂有一前一後兩道身影極速往下衝,衝下蜿蜒的小道,衝過沙灘,敲響緊閉的1098的大門。

  「沈當歸,岳諒呢?!」

  瘦弱的手腕連著攥緊的拳頭,瘋狂捶打薄薄的門板。

  「岳諒在你這裡是不是?!你讓她出來——」

  「岳諒!岳諒——」

  門扉始終緊閉,裡頭彷彿沒有人似的,除了門板的回響,沒有絲毫動靜。

  黃愛麗喊到聲嘶力竭,捶門的手慢慢鬆開,身體靠著門板滑了下去。早已濕潤的眼眶滾出大顆眼淚,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小胖子沒了,老黃沒了,岳諒也沒了……」

  相互依偎挨過第一輪游戲的四個人裡,就剩她一個了。

  袁方強忍住眼眶中的熱意,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是因為他們都先走一步,所以你才更要堅強地走下去,打起精神來!」

  黃愛麗睜著淚眼看了他一眼,呵呵笑了,搖搖頭。

  人都死了,都死了。

  柔軟的沙灘上踩踏不出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粗重呼吸倒是格外清晰。

  袁方側目望去,一群晃動的身形跑來,除了沈當歸以外上一輪游戲倖存下來的十多個人,竟然都在這裡聚齊了。

  最高的青年撥開人群擠到最前面,一看到滿面淚痕的黃愛麗就愣住了,心頭不好的預感坐實瞬間令他抗拒地後退了一步。

  「岳諒,也不在這裡嗎……」

  袁方看看黃愛麗又看看他,輕輕嘆了口氣。

  麻桿倏地轉過身去,在人群中找到盧林,大踏步走過去揪住他的衣領,舉起的拳頭狠狠揮了過去。

  「是你幹的——」

  無形的空氣將他整隻拳頭包住,在觸碰到盧林那張臉的前零點一秒被反方向彈了出去,整個人都被後扯了個趔趄,狼狽地摔倒在地。

  盧林冷笑一聲,「我倒希望是我幹的。」

  要真是他幹的,他現在也不會覺得這麼憋屈和窩火!他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策劃鼓動人心,正面迎戰沈當歸,冒險上山偷武器,做了無數戰敗一死的心理建設,這一切都換來了什麼?!都變成了多此一舉,變成了笑話!

  「這次你真的是冤枉他了。」殷繡錦笑盈盈眯著眼睛,「岳諒是自殺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我們趕到的時候看見了,她應該就是這樣……」結合岳諒倒下的姿勢和還握著槍的手,殷繡錦以手勢作槍放置太陽穴邊上,「啪,死了。」

  除了其他三位同樣目睹了最後一幕的玩家外,其餘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怎麼可能……」麻桿猛地站了起來,「你撒謊!」

  「我有沒有撒謊裡面那位比你們都清楚。」殷繡錦唇畔揚起笑意,她提了提裙擺,直起纖細的腰走到門口,輕輕敲了幾下門,「當歸哥哥,你來告訴他們吧,證明人家才沒有騙人。」

  沒有回應。

  她嘟起嘴唇,又敲了敲門,「當歸哥哥!」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有人狐疑:「不在?」

  「應該在的。」袁方苦笑,「我們第一時間就下來了,下來時沒看到任何人走動……很不願意承認,但他的確是最難受的那個人,給他一點時間吧。」

  吉幸勾起嘴角,露出一邊的酒窩,「他是最難受的那個人?真好笑。」

  「沒什麼好笑的。」符春淡淡道:「他又不是死人,一天天和岳諒朝夕相處,岳諒又是那麼好的姑娘,怎麼可能不產生感情。」

  「不過這組合,真的讓人挺意外的。」黑皮膚男人笑著說了一句,說完後,率先離開了沙灘,邁著沉重的步伐回了屬於他的那個囚牢。

  沈當歸不出來,守在外面想問個究竟的人慢慢地散了,就是黃愛麗,也被袁方勸走了。

  鄔名把越走越邊沿差一腳就能踩空從哪裡上來滾回哪裡去的邢陽拉回來,皺眉看著念念有詞的人,「嘀咕什麼呢?」

  邢陽沒有回應他的話,只顧自己低頭喃喃:「自殺,不應該啊,怎麼會是自殺呢……」

  日光漸漸隱沒,清冷的月輝披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氣溫一降再降。

  殘月如鉤,夜涼如水。

  1098的門前投著一道長長的影子,那道影子走出兩步,最後變短變粗,整個落在了發白的沙子上。

  看不清眉眼的男人坐在沙灘上,食指與中指指腹間夾著一片銀光,隨著主人的驅使不斷轉動著。

  ——我從未想過放棄生命,謝謝你沒放棄我。

  ——也很榮幸你能夠喜歡我。

  ——但復活卡還是給我用吧。

  這三句話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旋轉回放,一句比一句深刻,並且無法叫停。

  沒有想過放棄生命,謝謝,很榮幸,要復活。

  潮水輕輕漫延至腳邊,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不多時候,又打了上來,又收回去。

  來來回回,反反復復。

  只有黑暗中坐著的人如同一尊銅鑄的雕像,一動不動。

  天邊漸漸泛白,一縷金紅相間的光線從海平面的盡頭亮起,將不斷褪色的深藍色幕布拉開拉遠。

  隨著天色一點點亮起的沙灘上響起了一聲嗤笑。

  幽幽的銀光停下,被一把捏碎。

  投入安全島的第一束陽光落在微微上挑的眼尾,沈當歸閉上眼睛,放鬆身體躺在了沙灘上。

  你最好有你自己以為的那麼出息。

  嘀——

  屏幕上分散的光點紛紛凝聚,有序地擠向同一個出口。

  「等到了,1098還是使用了復活卡,AP78介質生效了,初步錨定0005,開始重啟試驗。」

  「老師,AP78介質我們只有一份,0005數據量過於龐大……」

  「你懂什麼,正因為0005有這麼龐大的數據量,她的大腦開發度是最高的,才更容易被重啟!這樣的大腦是絕佳的素材,最好的實驗體,成功率絕對超過那些普通的東西!只要我們手上有了成功的案例,我們就是真正的先驅,將被載入史冊的偉人!」

  「可是老師,我們沒有時間了,處理0005的數據需要花費的時間會是普通大腦的數倍乃至數十倍……軍區的人就快要到了,我們躲不過全面清查的!」

  「……這是我的失誤,我沒想到沈宏義那老家伙真跟其他人不一樣,捨得把獨苗直接扔進庫裡和普通實驗體混在一起,一句特殊交代都沒有!這老不死怎麼不乾脆點一直別管,中途才想起來查兒子是怎麼回事?害得原本年終才會有的大清查提前,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

  「所以老師,我們換個素材吧,只要我們做的細致一些,成功率也不會太低的。如果您是擔心0005不能復活會對1098造成影響,我們可以暫時再生一個給他,等以後他們發現更合適的新物質,0005重啟的成功率更高,到時候再重啟對他來說反而更好……」

  「不行!如果沒有大清查,介質浪費了就浪費了,反正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重新積累然後提取植入,但現在不一樣,0005是我們唯一的機會!為什麼要放棄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機會去選擇百分之十?!你知不知道如果拿不出最關鍵的案例,大清查之後我們會面對什麼?只有我們證明了他們畏手畏腳至今不敢使用的AP78同樣適合於人腦重啟,我們才有籌碼,才能把那些報廢的實驗體真正定義為犧牲!不,也不算犧牲,只要介質足夠,他們都有機會重啟!我們沒有錯,加快進程有什麼不對,挺過了這一次,所有都會感謝我們在短時間內為全人類事業跨出的那一大步!」

  「可是時間呢?!老師,我也知道這個實驗有多重要,但軍區的人不會等我們做完實驗再給我們戴上鐐銬!」

  「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有了!提前開一輪實驗,先做集體再生給他們看偽意識軌跡拖延時間,告訴他們實驗期不能被打斷,引導他們去檢查正常實驗體。等到他們最後回到這裡,我們一定已經完成了!」

  「……可行!那這件事就交給我吧,老師您專心處理0005的數據就好。」

  「嗯,二次錨定準備。」

  「開啟。」
匿名
狀態︰ 離線
220
匿名  發表於 20 小時前
第二百十九章 夢想國(一)

  「叮~」

  「編號0000為您服務啦~」

  「歡迎各位大人進入開荒年代!」

  「本環節任務是將前面這座山上所有的樹木伐光,並且挖除樹根,重新翻土,種植,澆水,伐下的樹木及樹根需劈成與小木屋旁大小長度相同的樣式,堆疊至木屋旁的空地上。」

  「每位大人都有屬於各自不同的分包區塊,在規定周期內無法完成任務的大人將被降級返回石器時代,那就又要重新去過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好的日子惹~」

  「所以為了更好的生活質量,要加倍努力鴨~」

  「本次挑戰周期為六天呦~」

  「鏘鏘鏘,挑戰開始啦——」

  矯揉造作的電子音灌入此刻正站在小木屋旁空地上所有玩家耳朵裡,邢陽捂了一下嘴,兩秒後還是沒能忍住,面對著前方的大山做了一個誇張的嘔吐動作。

  這又是什麼令人反胃的新把戲?

  袁方茫然地看向四周,他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十天的安全島時間還沒過吧?怎麼又進游戲了?好像還……不是同一個0000?

  茫然的不止他一個,所有人都很茫然,他們好像在時間沒到的時候莫名其妙又進了一個奇奇怪怪的游戲。什麼是開荒年代?什麼又是石器時代?

  齊歡歡拍拍自己的臉,看著身邊一個又一個的人,同樣大驚失色,「你們是都死了嗎?」

  「岳諒姐姐和美麗姐姐怎麼也過來了?」圓滾滾的小胖子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一臉驚奇地原地轉了一周。

  望不到邊的地圖上,聲音逐漸大了起來,也熱鬧了起來。

  好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沈當歸轉身,只到他下巴的女孩抬起了慘白的一張臉,看起來有些回不過神,「我真的復活了……」

  黃愛麗遠遠地看了岳諒一眼,哭倒在黃艾里的懷裡,「王八蛋,我以為你真的死了!0000這個狗東西,老娘出去了一定不會放過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殷繡錦被一群男性玩家團團圍住,挨個兒安撫了一遍,她站的地方最是熱鬧。

  數百人都在一起,相互靠得很近,每個人都站在陽光裡,彷彿那個囚籠般的安全島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

  「怎麼回事?」盧林拉了一個自家團隊死在第二輪游戲裡的隊友,「你們都沒有死?」

  那人笑了,搖搖頭,「我原本也以為我死了,但其實只是從困難模式被轉移到了普通模式裡,在新場景裡做一些非常安全也非常機械的工作。盧少,怎麼連你也死了?」

  盧林擰起眉頭,「沒有,不知道為什麼就到了這裡了,十天的安全島休息時間都還沒過完。」

  「會不會是你們把所有的困難關卡都過了啊?」

  「不清楚。」盧林看著重新出現在身邊的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心中的怪異感越發濃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人會死?他們豁出一切求生,歷經掙扎痛苦害怕擔憂等等強烈的負面情緒,結果只是0000故意調高難度本質沒有危險的一種模式?真情實感度日如年的這好幾個月就是一場不必要的夢?

  那可一點都不好笑,沒勁透了。

  他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敷衍了一句湊上來的張可語,穿過人群去找在不遠處彷彿會發光的岳諒。

  「岳諒,你還記得上一輪游戲結束後發生了什麼嗎?」

  面對他心急火燎的詢問,岳諒搖搖頭,「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你要殺我不是嗎?」

  盧林表情一僵,隨即笑道:「都是情非得已,就別這麼記仇了吧,更何況我們也沒能成功殺了你不是?動手的是你自己嘛。」

  岳諒沒有理他,她看了身邊不發一語的沈當歸一眼,獨自朝小木屋走去,在工具堆前站了一會兒,開始在斧頭堆裡挑挑揀揀。

  盧林看著她的背影,問:「沈當歸,你怎麼看這件事?」

  半晌沒人答話,他皺起眉頭看過去,卻發現人一手插兜,眼瞼半垂,似乎正在發呆。

  盧林將手搭在沈當歸的肩膀上,「你和岳諒之間……好像有點冷淡啊,不是害怕失去她嗎?」

  「是啊。」沈當歸終於搭腔了,聲音和他們剛才表現出來的關係一樣冷淡,「如果不是那個岳諒的動作比你們都快,諒你現在也不敢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聞言,盧林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沈當歸這時才道:「至於我怎麼看這件事……我倒想問問你怎麼看人數不全這件事。」

  「什麼人數不全?」盧林下意識皺起眉頭,往四周看了一眼,「我那些隊員都……」

  是不全。

  盧林發現了,人數看起來很多,但就這規模,怎麼也不至於超過一千人,更何況他的隊員也只是聚起來了一多半,還有十多人不見蹤影。

  「會不會是在0000說的石器時代?」

  沈當歸反問:「你真這麼覺得?」

  他當然不這麼覺得,如果真有兩張地圖,那有些早早死亡現在看起來依然驚慌無措孱弱至極的女人和窩囊廢們,就不應該出現在上了一個層級的這張地圖裡,而更應該在石器時代。

  「所以這個場景……是假的?」

  沈當歸又沉默了,目光落在拎著斧頭走來的岳諒身上。

  他只知道如果全員都沒有死亡,那復活卡就沒有存在的意義,0000也沒有逼迫岳諒死亡的必要,所以這個場景一定有問題。

  但這裡的一切真的全部都是假的嗎?

  他不能確定。

  ————————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窗簾,雪白的牆壁。

  雪白的消毒水的氣息。

  「月月!月月你醒了……醫生!醫生——」

  兵荒馬亂地忙了一陣,皮包骨頭的手被暖暖的體溫裹住,病床上的人視線聚焦,落在了上方那張描摹精致的臉上。

  女人似乎是到一定年紀了,儘管皮膚白皙妝容細膩,依然難以掩蓋眼角唇邊歲月蹉跎的痕跡。

  但笑起來很好看,很溫柔。

  眼淚從這個溫柔的女人眼眶中傾倒出來,一滴一滴落在被子上,滲進棉絮裡。

  「我的月月,你嚇死媽媽了……」

  經過一番檢查,上半截病床升了起來,病床上的人也隨之半坐著,緊接著被女人餵了一點溫水。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女人,女人也慈愛地看著她,語調柔和地問道:「怎麼了月月?」

  「我……」喉嚨裡發出嘶啞的聲音嚇了她自己一跳,女人趕忙又給她餵了一點水,她才順利地把下面的話說了出來,「我怎麼了?」

  一聽這話,女人的眼圈瞬間紅了,轉過身擦了擦眼淚,才又勉強勾起笑容,答道:「你出了車禍,受了很重的傷,一直昏迷不醒大半年了,剛剛醒過來……沒事兒了月月,都過去了。」

  車禍。

  好熟悉。

  幾乎是下意識的,在她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道:「爸爸和哥哥呢?」

  「乖。」女人輕輕摸了一下她乾枯的頭髮,「爸爸和哥哥正從公司趕過來呢,馬上就到了,再等等啊……」

  馬上就到了。

  這五個字讓她的腦子一陣天旋地轉,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焦擠到了喉嚨口,可她又不知道是為什麼,剛醒來的脆弱大腦承受不住多方面交織而來的信息,眼前一黑就又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身邊又多了兩個人,年長的那位面容很是冷峻,眼珠瞳色很淡,像玻璃。年輕的那位眼睛很大,和女人有幾分相像,但眼珠瞳色也很淡,也像玻璃。

  看見她睜開了眼睛,兩個人都明顯鬆了一口氣,年長的那位眉眼一彎,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看起來竟然比一直守著她的女人都要溫和。

  白皙的大手伸過來,在她頭頂輕輕摸了兩下,「終於肯醒了嗎?」

  年輕男人沖她舉起拳頭,在空中十分虛假地揮了揮,「臭丫頭,你知不知道你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趕緊好起來知道嗎?不然揍你。」

  這就是自己提到的爸爸和哥哥嗎?

  她努力地想了想,看看他們,又看看坐在床邊擦眼淚的女人,良久,開口:「我是誰?」

  有爸爸和哥哥,還有媽媽,那她是誰呢?

  在問出這個問題後,所有人臉上的笑意都消失了,然後又是一大堆的醫生湧了進來,她在年長男人的陪伴下又進行了一次全面系統的檢查。

  醫生最終給出了似是而非的回答,腦神經被壓迫,長時間昏迷帶來的後遺症,很大可能是暫時性的,後期調養良好恢復的可能性很大。

  醫生們在邊上寫寫劃劃,過了一會兒就走了。

  她依舊坐在病床上,年長男人在她身邊坐下來,拉著她的手用慢悠悠地語調給她講從前的事。

  說她叫岳諒,小名是月月,性格斯文,喜歡和數字有關的東西,不挑食,四歲上幼兒園,二年級的時候跳了一級,五年級開始參加奧數競賽……

  年輕男人則用抑揚頓挫的語調不停插話,什麼喜歡吃肉遠多過喜歡吃蔬菜,上幼兒園第一天就弄哭了同伴的小伙伴,跳級是因為被同齡小伙伴排斥不得已而為之,第一次參加競賽就和另一個參賽選手私下加戰,以至於對方連輸三局後情緒崩潰坐地大哭……

  她聽得很認真,模模糊糊覺得還真的就是這樣,是她以前經歷過的事情,但潛意識裡又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很不自然。

  一種無形卻黏稠的物質把她包裹住了,和四周的一切分開,讓她和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一切割裂開來,形同兩個世界。

  「好了好了。」或許是說的太久了,出去了的女人又回來了,還提著兩個保溫桶。

  女人將餐桌拉起來,取出一碗又一碗色香味俱佳的菜擺在她面前,「先吃飯吧,吃了再說也來得及。」

  都是些清淡的菜色,但似乎為了讓她更有食欲,色彩搭配相當豐富,因此盡管素菜偏多,她覺得她也是想吃的。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送到嘴邊才想起來,抬起頭看著女人說道:「謝謝。」

  女人愣了一下,露出有些悲傷的神情,和男人一樣摸了摸她的頭,「不用謝,快嘗嘗好不好吃。」

  她點點頭,吃了一口後說味道很好,女人便又很開心地笑了。

  於是她一邊吃一邊繼續在心底奇怪,思索為什麼覺得一定要和媽媽說謝謝,而對爸爸和哥哥,卻想說我好想你們呢?

  為什麼會想說我想你們,又為什麼不想媽媽呢?

  她的腦子容量好小,運轉不過來了,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

  ……為什麼又會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呢?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22 22:0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