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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織朱】生存期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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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1-24 00:58:21
第二百三十章 現實世界(七)

  城市的夜晚只有霓虹沒有星空,身邊是璀璨的,頭頂卻是灰茫茫的。

  出租車開走了,岳諒看了一眼天空,獨自走進小區。

  好久沒有回來,一切都變得陌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來的保安都不認識她,還問她要去哪一棟,做什麼。

  「F02,戶主岳諒。」

  年約四十的保安愣了一下,仔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操著樸實的鄉音恍然道:「啊,你就那個說是要很久之後才會回來的閨女,對不住,快進去吧。」

  國家善後這麼細致,連門衛都打好招呼了嗎?

  岳諒微微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加快腳步朝自家房子走去,當看到小小庭院裡的燈亮著,房子裡的燈也亮著時,她的心猛然跳空了一拍。

  拼命跑到大門前,她顫抖著將手指按在指紋識別器上,滴聲響起時狠狠鬆了一口氣。

  是她的家,沒有因為自己的離開而真正易主。

  緩緩吐出一口氣,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因為舟車勞頓而顯得不太整齊的儀容,隨後打開大門走了進去。

  玄關處一堆整齊擺放的陌生鞋子,最小的那雙都還沒有她的手掌長,最大的那雙不比一米八六的哥哥在世時穿的小。

  從客廳傳來一片歡聲笑語,她穿著鞋直接踏上了光潔的地板。

  「啊啊啊——」尖銳的女聲驟然響起,「你是誰啊?!」

  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家五口,兩位女性,兩位男性,還有一個趴在地毯上,性別不明。

  岳諒拿起花瓶旁擺放的全家福,上面的一家五口笑得非常開心,拍攝地點就在她的院子裡。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你們是誰?」

  剛被嚇到尖叫的年輕女人一臉莫名其妙,「你神經病嗎,大半夜跑……」

  「菲菲!」年長的女人打斷她,滿臉的尷尬和緊張,「這是岳諒,少豐的姐姐。」

  她說完就朝岳諒的方向走去,賠著笑臉,「月月,怎麼這個時間回來了?」

  岳諒冷漠地看著她,看著她那張比一個多月前出現在夢裡的臉蒼老但風韻猶存的臉,看著她那和從前如出一轍委屈隱忍的笑容。

  「你的全家福在這裡,我的全家福你放到哪裡去了?」

  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相框,女人接了回來,小心道:「我都給你好好的收起來了,就放在你的臥室裡,什麼都沒丟。」

  岳諒的態度沒有因此而轉變,依舊冷漠,「我不想問你是怎麼進來的,我只想知道,我家只有一間客房,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請問你們都睡在哪裡?」

  女人視線游移,轉到沙發上同樣僵硬的兒子時,岔開話題:「少豐你怎麼回事,見到姐姐怎麼也不打招呼?」

  比岳諒小兩歲的年輕男人被點名後,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啊,姐……」

  「你叫誰?」岳諒看了他一眼,「你姓岳嗎?」

  楚少豐訥訥閉了嘴。

  岳諒的目光掠過沙發上另一個看著沉穩威嚴的中年男人,重新落在女人身上,「我再問你一次,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都睡在哪裡?」

  「月月,你的房間我們真的沒有動過,要不是沒有辦法,我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女人急迫的辯解岳諒不想聽,她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才穩住儀態,「所以你們動了我爸和我哥的臥室是嗎?」

  「月月,你爸和你哥的每一樣東西我都好好的收起來了,一點都沒碰到,全部都收在書房裡,書房也沒動,媽媽知道你有多重視你爸爸和阿涵,媽媽不會動你珍視的東西!」女人快哭出來了,「月月,媽媽帶你去看好嗎,媽媽帶你去看……」

  岳諒面無表情地甩開她的手,整個人冷得像一塊冰,越過她朝楚少豐走去,半路卻被地上二三歲大的孩子攔住。

  小家伙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像是在好奇她的身份。

  「麻煩先把孩子帶出去,如果不想他哭的話。」

  年輕女人忌憚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把小家伙抱了起來,哄著出門去了。

  大門關合的聲音一響起,岳諒一巴掌朝楚少豐的臉甩了過去。

  女人驚叫:「月月!」

  楚少豐白皙的臉瞬間紅了一片,印出五道鮮明的指痕。

  「你媽是長輩,我不能動手,這一巴掌我打你,你覺得冤嗎?」

  楚少豐咬牙搖搖頭。

  「好。」岳諒反手又是一巴掌,遠比剛才那一記響亮,在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裡,她又問:「這一巴掌我打的是你自己,你覺得冤嗎?」

  楚少豐還是搖頭,眼圈發紅,「我不但沒有阻止媽搬進來,還心安理得的一起住在這裡……不冤。」

  「很好,這證明你還沒有變成跟你媽一樣的人。念在我和你小時候也睡過一張床的情分上,這一次我不會向法院起訴你的非法侵佔行為。」岳諒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到十二點為止,能讓你們的個人物品和你們的人一起從我家消失嗎?」

  「……能。」

  岳諒點點頭,撥通了家政服務公司的電話,「您好,我這邊需要十位專業的清潔人員過來打掃一下房子,因為每一個角落都需要消毒,請讓他們帶齊工具。就是今天,午夜十二點過來,是的,非常著急,加錢可以,請務必讓人準時過來。」

  打完電話,岳諒看向還待在這個房子裡的三個人,「我建議你們抓緊時間,如果家政公司的人到了你們還沒有整理完,我會讓他們一同清理乾淨。」

  楚少豐低著頭上樓去了,年長的女人崩潰地捂臉痛哭。

  一直沒說話任憑事件如何發展都穩如泰山的中年男人終於開口了。

  「岳諒,按理說我作為繼父不應該對已經成年的你說教,但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無論怎麼樣,智雲都是你的親生母親,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沒有她就沒有你,你怎麼能因為這樣一點小事,就這麼殘忍地對待她,傷她的心呢?」

  「這位先生,如果你真的心疼你的妻子,你現在就不應該這麼冷靜的坐在這裡,你至少也應該去安慰一下她,盡一盡你作為丈夫的本分,而不是行使什麼可笑的繼父權力。」岳諒對待德行不算太差的楚少豐還有一點耐心,對這個姓楚的陌生人可沒有,「我的父親一直以身作則,教導我要成為一個有禮貌的人,所以我花了所有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對你們口出惡言。」

  「但這是我最大的容忍也是最後的涵養,望你了解。」

  「另外,你們現在要坐要哭都隨意,十二點一過,家政清理東西,警察清人。」

  二十多公里外的小山群中。

  長長的盤山公路蜿蜒經過半山腰的一扇大鐵門,便從另一邊彎彎繞繞下山,進入另一座山體。

  沈當歸付了兩百多車費,推門下車,回了警衛亭裡年輕士兵敬的軍禮,跑步上山。

  山中多蚊蟲,大門一打開,濃濃的蚊香味就撲了過來。

  沈宏義閉目正坐在「精忠報國」的匾額之下,雙手拄著一根打磨光滑的拐杖。

  「按照你下飛機的時間推算,早在一個小時之前,你就應該到家了。怎麼回事?」

  沈當歸一屁股在空著的椅子上坐下,「堵車了。」

  「放屁!」沈宏義睜開眼睛,舉起手中的拐杖就要朝他揮過去,「你以為你們這些剛放出來的家伙沒人盯著?」

  「原來是這樣。」沈當歸十分受教,「那您剛才的問題也是在放屁?」

  沈宏義的拐杖最終還是沒落到他身上,砸在了地板上,「別給老子扯淡,我今天一堆事,特意為了你早早回來了,你卻讓我等了你一個小時,你眼中還有沒有軍紀?」

  沈當歸氣定神閒,「先不說我早就退伍了,就算我還在部隊裡,這個軍紀跟我早晚到家有什麼關係?」

  沈宏義一噎,「本事不見長,你這嘴皮子倒是越來越利索了……我有事跟你說。」

  「聽著呢。」

  「我以前總覺得你這個性格不適合成家,在你改回來之前都不好去糟蹋別人家的好姑娘,但這一次意外發生之後,我的想法改變了。」沈宏義語氣頗沉重,「意外不知道哪天就來了,你要是早點成家有了孩子,無論咱爺倆誰先沒了,剩下的那個都還能有個念想……」

  沈當歸聽著聽著笑出了聲,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想想你這個性格找對象,對方得是個溫柔大度能容人的,你們這日子才能過下去。我已經給你相看過了,戴書記家的女兒脾氣就特別的好,也很有文化,是個斯文人,就是長相比較一般,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了解你之後,也不嫌棄你。我覺得你們倆正合適,我和老戴都約好了,明天晚上讓你們見見,進一步磨合磨合。」

  沈宏義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無視兒子陰沉下來的臉,用對一切了若指掌的語氣道:「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一醒來就要找的那個岳諒我調查過了,是個厲害的女孩,但跟溫柔大度能容人這三個詞都不沾邊,你們倆要是過日子,不可能過得下去。」

  「而且依你這個性子,我看你也未必是看上她的人,或許看上她的錢更多一點吧。」

  吱嘎——

  椅子在外力作用下平地後移,椅子上的人放下了翹起的二郎腿,站起來。

  「我覺得您跟在山裡竄來竄去的那隻野豬也挺配的,適合在一起過日子。」

  沈當歸說完就走了,聽著年紀不算大就已經老年痴呆的沈宏義在後面咆哮,不疾不徐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是剛打掃過的,還算那老家伙沒痴呆太徹底。

  沈當歸坐在硬木椅子上,拿出手機給債主打了個電話。

  沒想到電話接通以後,債主的語氣更像個欠債的,隱忍顯露了十分。

  「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請你立刻掛電話。」

  這個月亮也有所不順。

  沈當歸微微蹙起眉頭,手指在大腿上敲了兩下,想了想,道:「那就給我一分鐘的時間,跟你說件事。」

  「……你說。」

  「剛才有人說你跟溫柔大度能容人這三個詞都不沾邊,請問當事人有什麼感受。」

  對面的呼吸一滯,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忍了又忍,才答道:「這是事實。」

  「是嗎?我倒是覺得你挺能容人的,一般人要是和你一樣在生氣的時候接到我這種騷擾電話,早就罵一句神經病掛斷了。」

  「……你還有十一秒。」

  沈當歸看向窗外重疊的黢黑樹影。

  「明天下午四點三十分,你的親密目標會來接你,幫你開心一下,記得不要隨便出門。」

  時間到了,電話那頭卻沒有掛斷。

  數秒的沉默過後,岳諒的聲音傳了過來,「沈當歸,又是你要請我幫你的忙還要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沈當歸沉吟片刻,故意撩撥她的火氣,「我忽然發現,你不開心的根本原因可能不是那個眯眯眼老頭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的東西。記得以前有句話流傳挺廣的,叫什麼……女人笨一點比較快樂?你可能是太聰明了。」

  爆發邊緣的岳諒終於贈予他想要的「金玉良言」,一字一頓道:「神、經、病。」

  電話掛斷了。

  沈當歸無聲笑了一下,看來她那邊也被氣得不輕啊。

  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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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現實世界(八)

  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半,岳諒就睡到三點半才起。

  整個房子角角落落清理外加復原花了足足六個小時,她是看完了朝陽再睡的。

  托了沈當歸發神經的福,她氣上加氣,被氣到了極點整個人都發昏了,在強撐著收拾完東西後反而沒有精力多想,倒頭就睡了。

  也沒有做反反復復把那個女人的頭摁進下水管道的噩夢。

  起來後洗了澡吹好頭髮,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自己還是發青了的眼底走了一回神,拿起不知道過沒過期的化妝品開始塗抹。

  太久沒這麼細致地化過妝,岳諒有些手生,折騰了半個小時才好,才換好牛油果綠的裸肩小裙子,電話就到了。

  「你可以出來了,我在你們小區門口。」

  「知道了,再等我兩分鐘。」

  她隨便抓了個鐲子套在手腕上,拿上包和車鑰匙,換鞋出門。

  車子緩緩開出小區,岳諒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人,只看到一輛非法違停在門口的黑色保時捷。

  她看了那輛車三秒鐘,摁了一下喇叭,然後就看見沈當歸從駕駛座上下來了,敲響她的車窗。

  阻隔視線的玻璃降下,沈當歸雙手按在車門上,微笑,「您見過誰家約會開兩輛車的嗎?比誰開得快還是比誰違章少?」

  岳諒沉默片刻,給出了最有力的反擊。

  「我以為你會坐公交車過來。」

  「……」

  「……」

  十分鐘後,岳諒坐在沈當歸的副駕駛座上,繫好了安全帶。

  「去哪裡,幹什麼?」

  沈當歸方向盤左打,目的明確,「先去吃飯,水煮魚怎麼樣?我知道一家特別物美價廉的。」

  趁著他剛啟動車速不快,岳諒把手伸到他面前,先給他看了自己漂亮的手鐲,再帶著他的視線來到自己妝容精致的臉,以及她超級喜歡的小裙子上。

  「水煮魚味道大,會讓我的身上沾染上它的香氣,且吃完我的臉可能會出油,如果你之後還有別的安排,恕我不能奉陪。」

  沈當歸的目光跟著轉了一圈,不為所動,「那你愛吃嗎?」

  「……愛吃。」

  「那就吃了再說,看多了你蓬頭垢面的樣子……」沈當歸收回目光,認真開車,「今天這樣還真有點不習慣,把你變回去,找找感覺。」

  岳諒撥了一下長髮,看向窗外。

  這個人的喜歡,真是匪夷所思。

  到達目的地是五點十分,岳諒站在這家樸實無華卻人聲鼎沸的店面門口,看看這個點就已經喝上了的某些客人,再低頭看了自己一眼,皺了皺眉頭。

  沈當歸伸出手。

  岳諒:「幹什麼?」

  「親密接觸。」說話間他的手已經拉住了她的,「還債要積極,才能再借不難不是嗎?走吧,不坐大廳,保證你身上只有純粹的水煮魚的味道。」

  這種保證她也並不想要好嗎?岳諒被他拉著一路上了二樓,看他熟門熟路的樣子,彷彿來過很多很多次。

  包廂很小,但位置很好。

  這條街後面竟然有個小湖,這時節荷花都開敗了,荷葉卻還殘留著,綠油油的,別有趣味。

  岳諒伸手開了窗,空調的冷氣一下吹了出去,和外面的熱氣交雜在一起。

  沈當歸站在她身後,問:「好看嗎?」

  「好看。」

  「魚就養在這個池塘裡,店裡的藕也很新鮮清甜。」

  「……我以為這是個湖。」

  沈當歸不以為意,「都一樣,無論是湖是塘,養出來的魚和種出來的藕都很好吃。」

  「你說的對。」岳諒認可地點點頭,「你訂位的時候點好魚了嗎?」

  「馬上就來,你等著吃就行。」

  窗門重新關上,兩人剛在位置上坐下,虛掩的門就被推了進來,端著大盆的服務員後面跟著一個中年人,笑容十分商業模式。

  「我聽小周說老板你來了還不信,沒想到還真是!我不打擾您,就說跟您匯報一句,這段時間菜價成功地翻上去了,營業利潤非常可觀,您有空的時候過來把賬盤一盤,分紅……哎嘿嘿嘿,也給我結一結唄。」

  沈當歸:「……」

  岳諒:「……」

  老板嘿完發現情況不太妙,火速地和上完菜的服務員一起溜走了。

  岳諒的視線從熱氣騰騰的水煮魚轉移到對面坐的人身上,「我還在想是誰這麼有創意,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挖池塘養魚,沒想到是我的親密目標。不告訴我這件事,是怕我讓你免單嗎?」

  「怎麼會。」沈當歸很從容,「沒有中間商賺差價,成本物美價廉而已。」

  過程有點曲折,老板自賣自誇,但魚和藕是真的好吃。

  岳諒的口紅掉光了,又被越來越上頭的辣度補上,一片嫣紅。

  吃飽喝足,她摸了摸還能被裙子擋住的小肚子,用濕巾擦了擦嘴,評價:「是可以加入白名單的店。」

  沈當歸笑了,站起來把手遞給她,「走吧,該趕下一場了。」

  兩人拉著手一路走出店門,岳諒在清風四拂的街道上偏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皺皺鼻子,「沒能倖免,有味道。」

  「別在意這種細節。」沈當歸指指這條街盡頭,對角街道的一棟大樓,「下一場就在那裡,六點四十五分開始。」

  「看電影?」

  「看笑話。」

  岳諒:「按照我小時候偷偷看的那些電視劇劇情推斷,你不是約在那裡相親吧?」

  沈當歸拉起她的手蕩了蕩,驚嘆道:「不愧是岳小姐,怎麼才能夠像你一樣把那些腦殘連續劇應用到生活中呢?」

  「運用到生活中的是你不是我,你不能讓我去做這麼缺德的事情。如果你不喜歡那個女孩,你應該直接跟她把話說清楚,她一定不會堅持的,不必出此下策。」

  前方的紅燈熄滅,綠燈亮了,停在他們面前的車流朝前湧去。

  沈當歸勾了勾唇角,「我怎麼會讓我的親密對象去做這種事,只是想讓你見一見那個說你不溫柔不大度不能容人的老家伙罷了。他太容易激怒我了,我怕我發揮不好,請你來助陣,幫我罵罵他。」

  這倒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岳諒心想她怎麼沒想到。

  「這個可以,作為交換,下次我碰到類似的事情,你也要幫我的忙。」

  沈當歸痛快點頭,「想要什麼程度的殘疾都可以準確地滿足你。」

  「……倒也不至於到這種程度。」

  「是嗎?要是你有這個本事,我倒是希望你能幫我揍他個半身不遂。」

  「……走吧,快遲到了。」

  這個隨時有可能反社會的家伙,好像也忍著很大的不痛快。

  粥膳坊。

  給沈當歸打了三個電話都沒有被接通的沈宏義握緊了藏在桌子底下的拳頭,朝對面的父女笑道:「不好意思,可能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女孩搖搖頭,靦腆一笑,「時間也還沒到的,沒關係,伯父。」

  「唉,你這孩子脾氣真好。」沈宏義真心感嘆,自家兒子要是能娶到人家,祖墳都要冒青煙了。

  最後一分鐘的時候,門終於被敲響了,姍姍來遲的沈當歸進門,一邊拉開椅子坐下,一邊致歉,「不好意思,出門晚了點,堵車。」

  堵個屁!怎麼花樣都不帶變的!

  沈宏義用眼神罵了他一頓,但因為他的準時到來,臉色還是稍微好看了一點,「吸取教訓,下次早點出門。」

  沈當歸從善如流,微笑回應:「好的,父親。」

  最後兩個字令沈宏義頭皮一麻,差點去摸身上的雞皮疙瘩,直覺告訴他,有點不對勁。

  女孩偷偷看了沈當歸一眼,覺得這個男人和沈伯父說的有點不一樣,相貌身材無可挑剔不說,禮儀也很周全,不像是特別討人厭的那種人。

  正當沈宏義打算給兒子使個眼色讓他主動點挑個話題的時候,門又被敲響了。

  他一轉頭,一個纖細漂亮的女孩就走了進來。

  糟了!果然有陰謀!

  岳諒一把按住沈當歸的肩膀,面無表情,「找到你了,不枉我追了你三條街。刮了我的車就跑,你這是肇事逃逸。」

  沈當歸:「……」幹得漂亮,不愧是岳小姐。

  沈宏義:「……」他就知道這女孩不是省油的燈!

  戴書記:「……」好家伙,老沈的兒子比他說的還不是東西!

  戴姓女孩:「……」噫,樂色。

  這頓粥自然是喝不下去了,戴書記以先解決糾紛下次再約為由,給沈宏義留了最後的臉面,帶著女兒先行退場了。

  沈宏義憋著一口氣,拍拍桌子,「都坐!」

  岳諒在戴書記剛才的位置坐下來。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這小子的性格有缺陷?他不是真心喜歡你的。」沈宏義漲紅了臉,「他……他就是圖你有錢!哎呀!」

  唯利是圖的沈當歸放鬆身體往椅背一靠,跟沒聽到似的,舒舒服服地開始玩手機。

  岳諒看著面露羞愧的沈宏義,忽然有些同情沈當歸。

  他們都沒有媽媽,可是至少她的爸爸和哥哥都以她為傲,沈當歸的爸爸卻認為沈當歸令他蒙羞。

  「我知道他小時候曾經被診斷為性格冷漠,無法與人共情,但這不妨礙長大後的他成為一個很好的人。」

  沈宏義一呆,下意識反駁:「什麼很好的人,好好的人會在部隊混得好好的,忽然把所有的榮譽往門口一扔,去當那種刀口舔血一切向錢看齊的雇傭兵?我看他是日益嚴重,都是非不分了!」

  「是這樣嗎?」

  「是啊!」

  岳諒哦了一聲,「那也不奇怪,畢竟上行下效,他向您看齊了。」

  「你——」沈宏義激動地站了起來。

  沈當歸也站起來,抬手稍稍用力,強行把人按了回去,「父親,再坐一會兒吧,聽人家把話說完比較有禮貌。」

  岳諒很是善解人意:「沒關係的,畢竟你爸爸跟你一樣,都這麼聽不了真話。」

  沈宏義喉嚨口腥甜,死死瞪著她,「行,我倒要看看你這個黃毛丫頭能說出什麼我聽不了的真話!」

  岳諒點點頭,繼續:「您是這個國家位高權重的存在,您很忙,每時每分都很忙,但儘管在百忙之中,您還是懷抱著和天下所有父母一樣的心思,望子成龍,甚至不惜犧牲僅有的一點休息時間全部用來關注他的進步……」

  她的語氣雖然帶著嘲諷,但對於沈宏義來說,每一個字都說到了他的心坎裡。

  可不就是這樣嗎,他把所有的時間都奉獻給了國家,拼命省出來的那一指甲縫時間,也都給了唯一的兒子,日夜盼著他長大,盼著他成才。

  他有什麼錯?

  「我不想當著您的面評價您的教育方式,但我認為您很有必要正眼看一下沈當歸,拋掉那張診斷書對您的影響,就單純地去看一下他到底變成什麼樣了。」

  「據我了解,性情冷漠或許是天生的,也可能是缺愛造成的,唯利是圖肯定是您逼的,除此之外,他有什麼毛病我真的沒有看出來。」

  「或許你是因為他放棄了軍人的榮耀而對他徹底失望,但我認為,他一直擁有軍人最本質的東西。」

  沈宏義沒想到他真的會被一個黃毛丫頭堵得啞口無言,喉嚨乾澀,只能虛張聲勢。

  「……你見過幾個軍人,知道什麼是軍人最本質的東西?」

  岳諒站了起來,神情平靜。

  「不好意思,剛才的形容有誤,重來一次。」

  「他擁有我個人心目中軍人最該具有的東西。」

  「堅定的信念,和不可動搖的底線。」

  大理石地面照應人影,走動的步伐阻擋住走廊上方燈光的反射路線,細細的高跟鞋叩響地面,乾脆俐落。

  走在身側的人忽然停了下來。

  岳諒疑惑回頭,「是在擔心你爸爸嗎?」

  沈當歸笑了一聲,目光落進她的眼底。

  「是想給你更親密的接觸,早點讓你開心起來。」

  說完他張開雙臂,輕輕擁抱了穿著高跟鞋也才到他鼻子的女孩。

  岳諒的臉被他摁在肩膀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不樂地開口:「你又用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

  明明是沈當歸喜歡她,為什麼是她來忍受沈當歸的撒嬌。

  這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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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現實世界(九)

  儘管新世界開始首測到現在只半年左右,但若從第一批登陸者們失去意識開始算起,時間已經過了一年多了。

  這麼長時間的缺失對於任何一個在社會上擁有穩定崗位的人來說都累積了許許多多需要處理的事情,畢竟國家只能做到盡量保全,而無法面面俱到。

  就算是早早地把公司交給信托機構打理的半無業游民岳諒,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在公司待了足足半個月,昏天黑地聽報告查賬開會簽字,強行當了一回奮鬥青年。

  好不容易又結束了一場會議,岳諒喝完杯子裡剩餘的咖啡,站起來到外頭活動活動。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底銀花的泡泡袖,戴了樣式很俏皮的項鏈,頭髮簡單盤成一個丸子,看起來和應屆畢業的實習生差不多大,很是顯小。再加上她這一身在嚴肅認真的工作環境裡著實亮眼,很快她的照片就在新員工的八卦聊天群裡傳了個遍。

  ——你們覺得這個妹子咋樣?!剛發現的寶藏!!!

  ——雖然我們公司沒有著裝規定,但這位不知道哪裡來的勇士真的好高調哦

  ——謹言慎行,萬一是哪個高層的親戚,只是過來玩一下呢

  ——我昨天來得早,也看見她了,親戚這麼早來公司幹什麼?

  ——那應該是實習生吧

  ——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有人去勾搭一下嗎

  ——看照片感覺有點高冷的樣子

  ——剛進公司誰不高冷,我想和這位勇士做朋友,發照片的快上,把她拉到群裡來

  ——我就是發照片的!你們歪樓了!我的本意是想說這妹子是不是可以追追看!感覺還是單身的亞子!

  ——原來你才是真的勇士

  ——+1

  ——+2

  ——不想加,你喜歡就上唄,只是表個白又不虧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岳諒瞄了一眼,是數天未聯繫的沈當歸,說他終於忙完了,可以給他的親密對象一點開心的時間,問她想不想去打拳,他可以充當陪練,不還手的那種。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距離下班還有一個半小時。

  岳諒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工作進度,覺得可以偷個懶。

  當然她並不是想打沈當歸,她只是想放鬆一下。

  就是這樣。

  給人發了地址,收到了一條四十分鐘後到的回復,岳諒掉頭重新回了辦公室,打算利用這點時間再處理些文件。

  ——1551,我就猶豫了一下,剛去茶水室倒了一杯咖啡打算去套近乎,人就消失了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同是公司人,共走門前路

  ——只要勇氣不滅,你就還有機會!

  ——收到!我又可以了!

  四點三十五分,岳諒放下手裡的文件,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四點三十七分,沈當歸發來消息,說被追尾了,對方電瓶車沒有保險,需要去交警隊協商理賠,大概得五點半才能到。

  四點三十八分,岳諒重新拿起了文件,心想這人真的是非常不走運。

  等人終於協商完到公司樓下的時候,已經下班二十多分鐘了,陰沉了數個小時的天微微下起了小雨,帶來一絲涼意。

  岳諒拿起總經理助理特意給她送來的雨傘,背上包朝樓下走去。

  ——皇天不負加班人,一抬頭又是女神

  ——你這狗屎運也是絕了!

  ——趕緊上吧還在群裡叨叨啥

  ——求愛不成也要記得加微信,群裡需要她,我也需要她

  ——+1,想知道小姐姐的裙子哪裡買的

  ——好!我去了!

  電梯停下,門緩緩打開。

  岳諒走進去按下樓層,剛按了關門鍵,一個年輕的聲音就急匆匆傳了過來。

  「等等我……」

  門被插在來的手叫停,無聲地往外滑去。

  趕上了電梯的年輕人咧著一口整齊的白牙,充滿歉意地對她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岳諒稍微點了一下頭,本以為電梯招呼就此結束,卻又接收到了這個男孩發起的聊天申請。

  「對了,我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哪個部門的?」

  許久沒有在正常人類社會中生活的岳諒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或許是搭訕。

  奇怪,是沈當歸按下了什麼奇妙的開關嗎,明明以前都沒有過。

  年輕人看她木然的神色,窘迫地撓了一下頭,「我是不是太唐突了?唉,這家公司挺不做人的哦,咱們才實習生呢就都要加班了。」

  岳諒:「……」

  好的,沒有開關,只是沈當歸比較特別。

  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年輕人深覺自己找對話題了,一邊在心裡鼓掌一邊再接再厲,「沒關係的,就咱倆,可以隨便吐槽,這破公司,要不是實習工資比別家高那麼一丟丟,我早就不忍它了!」

  「就連食堂都難吃的要死,怎麼就不能跟阿里學習一下呢?!」

  「還有那個開放式的大辦公室,簡直給我一種車間流水作業的感覺,還時不時有個領導來轉一圈,轉兩圈,想偷偷摸一會兒魚都不行,真的就一點寬放時間都不給,可惡至極!」

  到樓層了,電梯門打開來,上頭了的男孩還意猶未盡,「加個微信吧小姐姐,我拉你到我們新人群裡,大家同仇敵愾,一起撐過實習期啊!」

  岳諒:「……」

  直到走出電梯,她才回頭問:「你叫什麼名字,哪個部門的?」

  男孩眼前一亮,立馬自報家門,見人點點頭轉身又走了,還百思不得其解,這不是要加微信的意思嗎?

  目光落在她手中傘上,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再次眼前一亮,「小姐姐捎我到門口車站唄。」

  他說話的時候,岳諒已經看到了舉著傘站在門口的沈當歸,於是直接把傘遞了過去,「給你用吧。」

  「那怎麼好意思……」

  沈當歸一抬頭,也看到了身後跟了個尾巴的岳諒。

  他挑了挑眉,深深看了那個黏黏糊糊的男人一眼,朝裡走進去。

  三人距離拉到一米的時候,正打算豁出去即興表個白的年輕人看看明顯沖小姐姐而來的沈當歸,啞火了。

  沒出口的「能不能相互了解一下」變成了「傘要怎麼還給你」。

  沈當歸勾著岳諒的肩膀把人帶過去,「這麼敬業?下班了還要拉員工訓話?」

  年輕人心裡咯噔了一下。

  「還給總經理助理就行。」岳諒按順序回答了問題,朝沈當歸搖搖頭,「是被訓了一路。」

  年輕人心裡又咯噔了一下。

  沈當歸嘖了一聲,「言官死諫啊,沒想到新世紀還有這種一心為公司的棟樑之才。」

  岳諒無視了他的調侃,面向忽然夾起了尾巴的年輕人,「你說的那些問題我會讓人去落實,但你剛才表述時個人情緒太重,希望你可以在冷靜的狀態下把它整理成文檔的形式提交給公司,並提出你的整改意見。」

  「如果建議合理,我給你翻一倍工資,如果不合理,人事會重新考慮你的轉正情況。」

  「加班辛苦了,再見。」

  沈當歸看著整個人都不好了年輕人,愉快地笑了起來。

  哪裡來的愣頭青,不知道這人不解風情第一名嗎?

  ——啊啊啊崽崽你快回來!

  ——我剛問人事妹子了!她說這位就是那個巨他媽年輕就繼承了家產的真老板啊啊啊啊!

  ——臥槽臥槽臥槽

  ——沒出來,大概率是上了

  ——希望人沒事

  ——+1

  ——+2

  雨刮器盡忠職守地將飄飛在車窗上的雨絲抹開刮平,沈當歸掛擋掛到一半,忽然趴在方向盤上笑了起來。

  岳諒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在笑什麼,面對他這種別人越尷尬他越快樂的扭曲心靈,也禮貌地對他今天下午的追尾事件展開了問候。

  沈當歸立刻就不笑了,「我擔責百分之二十,血虧。」

  想來也知道他的心在滴血了。

  「車什麼時候送修?」

  「打完拳後就去。」

  沈當歸加快車速,在濛濛細雨中飛馳。

  岳諒打了個哈欠,打算靠在窗戶上閉眼眯一會兒。

  雨點的拍打聲漸次均勻,噠噠噠如同催眠曲,令她滿身懶骨鬆懈,陷入黑色的夢鄉。

  她掉進了水煮魚店後面的池塘裡,水特別冰涼,荷葉像被毒害了似的都枯敗了,只留下黑黑的一茬茬桿子。

  手忙腳亂撲騰可什麼都抓不住,那個女人拖家帶口站在岸上,每個人的眼淚像打開了的水龍頭,不停地往池塘裡灌水,於是水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她沉了底,掙扎時抱住了一條大魚,又扯斷了一截藕。

  沈當歸伸手,快速地把直接吹在她身上的空調風擋板換了個方向。

  抱住的魚忽然開始膨脹,把她頂出水面後翻著魚肚皮死了。

  這時水煮魚店的黑心老板跳出來,說要她賠償魚王的損失,實物損失四百三十八塊,精神補償一億三千萬元。

  岳諒猛然驚醒過來。

  身側那人還在認真開車,他的目光流連在前方道路和後視鏡上,十分謹慎。

  「你家池塘有魚王嗎?」

  冷不丁聽到這麼個問題,沈當歸略感驚訝,「什麼漁網?」

  「沒什麼。」

  岳諒放心了,倒頭又睡了過去。

  留下沈當歸獨自思索,她忽然提起漁網到底有什麼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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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現實世界(十)

  到達訂好的餐廳時雨剛好停了,岳諒從車上下來,迷糊地揉了揉眼睛。

  沈當歸去找停車位,她本想獨自先進去,可雨後的晚風實在太舒服,剛睡醒的身體十分留戀這種涼意,想著索性等沈當歸回來再一起進去好了,她再在外面站一會兒。

  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從一家店裡出來,她的母親推著一輛嬰兒車落後幾米,笑眯眯看著她。

  「站住!你跑不掉的——」

  「別跑了!」

  一陣喧鬧聲從街道那一頭傳來,餐點正擁擠的人流的紛紛往旁邊避開,硬生生讓出一條路來。

  一個穿著黑色衣服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持刀跑在前面,後面追著兩個穿制服的民警。兩位民警體格都稍微偏胖,不知道是不是重量影響了速度,他們之間的距離竟然在越拉越大。

  岳諒一個激靈,下意識和大眾一起往旁邊避去。

  眼看著男人就要從中間穿過,民警越發跟不上,一個小伙子看了看那把明晃晃的尖刀,一咬牙就撲了過去。

  鴨舌帽男唯恐被他絆住,心一橫把刀子捅了過去,誰成想碰上個見義勇為不要命的硬茬,愣是挨了這一刀也不撒手,瞧著其他群眾也要出手,他怕極了也慌急了,拔出刀子又捅了一刀,掙脫開來。

  剛才散開的路重新堵了起來,好不容易拉開距離的民警又要衝上來了,他四下一掃,發狠朝還愣在路中間的小女孩抓去。

  在小女孩母親放下嬰兒車一邊喊一邊往外衝的時候,一個同樣穿著白裙子的身影撲了出來,把他即將到手的人質一把推開。

  小女孩被趕來的母親抱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鴨舌帽男又是恨又是驚慌,好在多管閒事的也是個瘦小的女孩,下意識把她當成替代品抓了起來,刀子架到那截纖細的脖子上。

  「都別過來!不然我殺了她!」

  他身上還沾著剛才那個路人的血,再配上齜牙咧嘴的表情,看起來猙獰無比,一時間又沒有人敢亂動了,唯恐他一時激憤再次傷人。

  氣喘籲籲的民警追上來,在一片「叫救護車」的背景音裡大喊:「你別衝動!搶劫不是重罪,但你要是真殺了人,那就完了!」

  「別過來!」鴨舌帽男嘶聲大喊,「都退開!讓我走!別再上前了!」

  「好好,你冷靜,冷靜……」民警停下腳步,「你小心點兒刀子,別碰到她……退!大家都退開一點!讓他走!」

  被挾制著的岳諒可以清晰地聽到背後雜亂的心跳聲以及劇烈的喘氣聲,這個人的情緒處在崩潰的邊緣,此刻受不了任何刺激。

  她記得這條街盡頭連著的誠實路有兩家名氣頗大的金店,這人既然是搶劫,很可能就是剛從那裡出來的。

  而這附近並沒有派出所,剛被搶劫出警不可能那麼快,上演不了當街抓犯人的刺激場景,因此極有可能是這個男人背運,被出來吃飯的民警抓了現行。

  得想辦法先讓他冷靜下來,然後取信於他。

  她定了定神,道:「我們一起逃吧。」

  倏地聽見人質開口,還不是求饒的話,男人下意識把刀子靠攏幾分,貼住她的皮肉,「老實點!」

  岳諒沒理,繼續道:「我剛在誠實路犯了點事,那兩個人很可能是來抓我的,就算你放了我,我還是得去警察局做筆錄,一個不小心就被懷疑了。」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只讓鴨舌帽一個人聽見。

  「所以你得帶我一起走,等擺脫了這些人,再分道揚鑣。」

  鴨舌帽的手抖了一下,劃破了一點皮,岳諒一聲都沒哼,只道:「走快點,我會配合的,沒看見很多人都在報警嗎?等大批警察到了,我們會被圍起來的。」

  她的態度實在過於囂張,鴨舌帽一時間差點搞不清楚到底誰挾制誰。

  這女人有問題是肯定的,不然有誰都要被刀抹脖子了,還能這麼淡定?

  他一邊用刀按著手底下的脖子,一邊往後退。

  「你犯了什麼事?」

  「給一個老頭餵了點東西,不是大事。」岳諒信口胡謅,含糊蒙混。

  鴨舌帽心想看來不是小事,心裡的戒備鬆了一點,刀子稍稍離開她的脖子,「行,一起跑。」

  「這樣走不快。」岳諒指他環過自己整個脖子的動作,「你可以抓我一邊的肩膀,然後把刀抵在同一邊……」

  鴨舌帽飛快地掃了一眼偷偷拉近距離的民警,終於下定決心,將她的脖子放開,然後迅速地把姿勢改成她剛才說的那樣。

  沒想到他剛剛把那條細脖子從自己的臂彎放出來,腳背上就傳來了一陣彷彿被刺穿的疼痛。

  岳諒在脖子被解放的瞬間毫不猶豫下了腳,同時謹記「趁他病要他命」原則,胳膊肘後砸,直接頂在他的胃上。

  「嘔——」

  見好就收,他手上還有刀,岳諒不敢拿自己那三腳貓的功夫去跟人硬抗,一口氣喘完就躲到了一邊,投入接應她的阿姨們的懷抱。

  「快……快上啊!」她自己掙脫出來給了一直守在旁邊的群眾和民警信心,更有偷偷在店裡拿了長柄物體的熱心市民打算衝上前線。

  不過都沒用上。

  鴨舌帽的一聲「婊子」剛罵出口,停好了車的沈當歸終於到了,用實力告訴所有人,只要拳頭硬,區區刀子無所懼。

  剛才還持刀逞凶的家伙破布似的被甩在地上,沈當歸本想踩他的臉,還好及時反應過來這裡是現實世界,又是眾目睽睽,不太好做這種暴力的事情,於是忍住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位是哪裡殺出來的超級英雄。

  只是他們還沒來得及把那塊「破布」撿起來,就見已經轉身打算離開的英雄又退了回來,硬邦邦的靴底狠狠地碾上了鴨舌帽的臉。

  民警:「……腳下留情!」

  沈當歸又碾了一下,才放開腳。

  民警怕鴨舌帽還能跑,趕緊把人銬住了,正打算向人道謝,發現打人打臉的英雄又走了,還摸上了沒哭沒喊不知道怎麼逃脫了出來現在被大媽們包圍了的女孩的脖子。

  「距離正式上班還有點時間,系統學習一下吧。」他擦了擦已經開始凝固的一點點血跡,薄唇張合,「一直當個廢物也太慘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剛剛少女心復甦的大媽們原地碎裂了。

  岳諒本人早已對諸如此類的話免疫,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在泥水裡滾了一圈的白裙子,說:「好髒,不想吃飯了。」

  還好不是很透的布料,不然就太糟了。

  眾人無言,是還不夠刺激嗎?!一個兩個這麼雲淡風輕是怎麼回事?!

  救護車來的很快,挨了兩刀的小伙子很幸運,一刀劃在胳膊上,一刀插在肩膀上,都避開了要害,也沒傷到骨頭,就是得疼幾天。醫護人員順便給鴨舌帽也看了看,發現這人看著慘不忍睹,實際也沒受什麼根本創傷,就只載著小伙子先走了。

  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兩人最終還是打道回府了,先去藥店買了一支據說可以祛疤的藥膏,經過超市時沈當歸下去買了西紅柿、雞蛋、掛麵,打算結賬的時候想了想,又退回去拿了油鹽醬醋。

  岳諒的家和沈當歸想像中差不多,進門的鞋櫃上都放了全家福。

  比現在稚嫩很多的女孩夾在兩個高大的男人中間,一本正經地舉著剪刀手,看起來非常傻氣。

  他穿著岳諒的拖鞋,露著半隻腳後跟把東西提到了廚房。

  正如他所料,偌大的廚房是完全閒置的,除了從前保存的鍋碗瓢盆硬用具,什麼食材都沒有。

  他嘆了口氣,收拾好沉重的心情,開始洗鍋。

  只要張嘴等飯吃的岳諒上了樓,痛快地洗了一個澡後換上寬鬆的T恤和短褲,把筆記本抱到樓下客廳,盤腿坐在地毯上找武術班,什麼跆拳道空手道柔道……

  觀摩了一會兒各種班的宣傳視頻,她覺得自己已經可以了,基本招式套路其實都有跟袁警官和沈當歸學過,就是在融會貫通方面還差了點,沒有實戰經驗而已。

  叮咚。

  叮咚叮咚。

  門鈴響到沈當歸都從廚房出來了,岳諒還坐在電腦前巋然不動。

  「什麼屬性的對象,讓你連門都不開?」

  「不用管,等會就會走的。」岳諒這些天都很習慣了,注意力仍在電腦上,「你說我得系統學習,那是不是得找一個什麼精英對戰班?我看了好多視頻,推出來的那些教學班感覺都很基礎,不適合我。」

  沈當歸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謎之自信,不過他本來就對她的身體素質提升有計劃,於是道:「你不用自己報班,我知道一家……物美價廉的。」

  岳諒:「……」

  又來了,看來又是早有預謀和自賣自誇,難怪下午說要帶她去打拳,還不還手陪練。

  接收到她質疑的神色,沈當歸從容轉身回了廚房,無視之。

  西紅柿雞蛋麵非常清淡,連醬油都沒放,最近適應了大魚大肉生活的岳諒吃得非常艱難,甚至開始在心裡否定做飯人的廚藝。

  不過礙於此人一直以來在供飯領域的權威,她暫時沒敢聲張。

  吃完飯後,岳諒自覺去洗碗,沈當歸收拾了廚餘垃圾,打算離開。

  門一打開,一個年紀不小的女人就跳了出來,上來就喊了一聲「月月」。

  已經消停了十來分鐘的門鈴都是假象,原來人還沒走。

  沈當歸堵在門口,上下打量了一下來人,覺得她的眉眼有幾分眼熟,像……全家福上那個年輕的男人,岳諒她哥。

  他沉默了一下,一邊回想著岳諒說的「我也沒有媽媽」,一邊問:「您是哪位?」

  女人看見出來的是個陌生男人,神色也變了,「我是岳諒她媽媽,你又是哪位?!」

  沈當歸看了她一會兒,悠悠回道:「岳諒的媽媽?不是死了嗎?」

  女人的臉剎時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比調色盤精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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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現實世界(十一)

  岳諒出來的時候,女人已經紅著眼睛走了。

  「你是怎麼把她弄走的?」岳諒很好奇,「平時都要待好久,等她身體吃不消了才走。」

  沈當歸大方地告訴她秘訣,「把話說難聽點,你家這個心理承受能力弱很好對付,立刻就受不了了,換了我家老頭可不能見效。」

  岳諒可以想像,這個人剛才的話說的有多難聽了,不過人走了就好,反正罵人的不是她。

  「那是你親媽還是?」

  「哦,我是她生的。」

  見她不欲多談,沈當歸便也作罷了,提著垃圾離開。

  岳諒關上門,把沒洗完的碗繼續洗完,又仔仔細細把手洗乾淨,重新在電腦前坐下。

  漫無目的開關了一會兒網頁,她站起來,把離得最近的相框拿過來,抱在了懷裡。

  翌日。

  昨天傍晚那場大雨把天空洗得瓦藍,少數幾片白雲被陽光曬得越發纖薄,隱隱也透著些藍色,整座城市在這樣的背景下,都顯得光亮了。

  岳諒做事時非常專注,全然不知已有不速之客踏入這棟大樓,開始了考察。

  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夜深人靜時反反復復咀嚼當初那丫頭說的話,沈宏義還是有所收獲的。

  雖然還是覺得自家兒子毛病很大,但這個丫頭看著問題不大,待人恭正邏輯清晰,最難得的是對兒子也不反感,似乎還挺包容……說不定這倆人要是結婚了,也能過下去來著。

  他看資料說這孩子也是單親家庭,比自家兒子還慘些,早年父母離異,十幾歲的時候父親和哥哥又出了車禍,母親又早早有了新家庭,就這麼孤苦伶仃過了十年已經夠不容易了,還莫名捲入了李軍平那檔子事。

  女孩子家家年紀輕輕的,也是吃了不少苦。

  他決定今天再最後考察一次,要是姑娘有點其他讓人難以接受的毛病那就還是不同意,要是姑娘太完美了也不能同意畢竟不能糟蹋人家,最好有些不礙事的小瑕疵,那就正正好了。

  年輕的副官頭一次執行這種任務,緊張地整理了好幾遍領帶,才隨著老爺子進了辦公樓。

  沈宏義一身休閒也沒穿戴個名牌看不出來頭,可久居上位的人,即使脫下軍裝換上普通的衣服,周身也自稱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勢,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閒之輩。再加上身後跟著個西裝革履的小伙子,他說與岳諒私下約好執意要進去,前台也不敢擅自攔下,匆忙打電話進去,又趕上領導們開會不能打擾,最終還是總經理助理給她解了圍,親自過來帶人前往會客室先坐。

  去往會客室的路上,他跟在軍營裡巡視似的,那雙犀利的眼睛一寸寸掃過經過的每一個地方,路過茶水間時隱約聽到了小老板二字,便停下腳步。

  裡頭開大會似的熱鬧。

  「……可真凶殘啊,悶不吭聲等他說完了,再一刀宰!」

  「我再也不看臉了,資本家都一個德行,可惡!」

  「害,還好那傻瓜雖然情商低,技術還是有的,僥幸留下來了。」

  「噓,小聲點,萬一被人聽見了怎麼辦?」

  「沒事兒,中層及以上都去開會了,其他人聽見就聽見吧,反正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還有啊,今天早上門口那大字報看見沒?」

  「啥?來晚了沒看見啊!」

  「那你可得聽我說一說……」

  聽得一清二楚的總經理助理清清嗓子,咳了一聲。

  裡頭瞬間兵荒馬亂,聽著響還有人潑了咖啡,淒慘無比。

  「您這邊請。」總經理助理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端著最標準的微笑,請人進入就在前面的會客室,「您在裡面稍坐片刻,我為二位倒兩杯咖啡。」

  沈宏義道了謝,筆直地走到沙發上坐下了。

  「你說……」趁著助理離開,沈宏義連忙跟副官探討,「剛才那些人是不是在說岳諒?」

  沒頭沒尾的,副官也說不好,不過他結合了一下這個叫岳諒的女孩在地獄般新世界中的表現,覺得她還是很有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沈宏義嘆了口氣,點點頭,「我也這麼想……那你說,她這麼厲害,能管住當歸嗎?」

  這個問題就是在為難副官了,心裡嘀咕這個平時殺伐決斷手腕鐵血的將軍怎麼變得這麼婆媽還管兒子談戀愛,面上微笑,「聽說愛情是相互包容的,得互相妥協和讓步。」

  沈宏義看了他一眼,直把人盯得心裡發毛了,才搖頭道:「我問你這個做什麼,你都三十多了還沒討上媳婦兒,沒什麼參考價值。」

  副官:「……」

  助理進來送了咖啡,再次請求他們諒解並告訴他們會議大致結束的時間,就有離開了。

  沈宏義喝到咖啡都冷了,難得規矩穿了小西裝的岳諒才推門進來。

  「久等了。」

  在他面前坐下,岳諒不知道沈當歸的父親為何突然造訪,但紮根於骨血的禮儀教養讓她拿出耐心詢問:「是有什麼事情嗎?」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會兒沈宏義怎麼看她怎麼順眼,覺得這姑娘強勢不失溫和,冷酷又有耐心,簡直是自家兒子絕無僅有的媳婦人選。

  就是太有錢了一點,排面也大了點。

  不過……他轉念一想,有錢也好啊,這麼多錢,能讓兒子圖一輩子了,那就不會變心,也就不會搞出什麼亂七八糟的離婚事件。

  合適啊!

  被他用欣慰的目光反反復復看的岳諒覺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看了副官一眼,後者朝她露出抱歉的笑容,他哪裡知道領導在想什麼。

  「也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沈宏義滿意地站起來,「你繼續去忙吧,不用送我了。」

  岳諒:「?」為什麼忽然換了這麼親暱的口吻?他們好像還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好好工作,當歸那邊我會好好交代他的,你放心。」

  「?」

  「走了,你回吧,下次再找個時間一起吃頓飯。」

  他健步如飛走了,身影都看不見了,岳諒還沒搞清楚狀況,把總經理助理招來問了幾句,對方也是一無所知,沈將軍來此一游……彷彿一個謎。

  回到辦公室,岳諒給沈當歸打了個電話,等對面懶散的聲音「喂」了一句,便道:「你爸爸今天到我這裡來了,但是什麼也沒說就又走了,你知道原因嗎?」

  沈當歸:「……我怎麼可能知道,他腦子有問題。」

  「我合理懷疑,他可能是誤會了什麼。」

  「什麼?」

  「誤會是我喜歡你。」

  「……」

  岳諒越想越像,「我仔細一比較,發現他剛才的表情跟我小時候看的電視劇裡,公公看剛過門兒媳婦的表情差不多。」

  「……這個話題,晚上打拳的時候說吧。」

  「可以。」岳諒猜測他那邊可能有點忙,於是採納了他的說法,「晚上見。」

  懷裡抱著水煮魚店肥貓正擼著的沈當歸手頓了頓,說好,然後掛斷了電話。

  岳諒在辦公室裡又坐了一會兒,門被敲響了。

  「進來。」

  公司的總經理也就是信托受托人之一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張揉皺了的A4紙。

  「本來下面的人覺得是惡作劇,以為沒必要上報的……但因為處理得不夠快,這張紙上的內容已經在公司群裡擴散了。」

  岳諒接過紙張,在桌面上鋪開來,看完第一行神情就冷了下來。

  這是一份罪狀書,遣詞造句相當有深度有力度,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她不贍養懷胎十月把她生下來的母親,對時時關心她的母親惡言相向,枉為人子。

  「這是第一次出現,我可以拿惡作劇去處理,但如果再出現……現在的網絡如此發達,要是鬧上網,恐怕會對公司的業務造成影響。」受托人神情嚴肅,「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但不了解情況的人就會相信,當今社會正義是站在弱勢者那一邊的……我建議還是盡快處理。」

  這是誰的手筆,岳諒在看到紙的內容時心裡就一清二楚了。

  她把紙還給受托人,道:「請幫我報警,謝謝。」

  沒想到她這麼果決,不過這種處理方式的確是最好的,受托人點點頭,「知道了,若是私下裡發生了其他類似的事件,也請您及時通知我,萬一出現輿論問題,公關這邊可以及時處理,減少影響。」

  「好的。」

  他出去了,岳諒拿起手邊的鋼筆又放下,反復幾次才平靜下來,臉色恢復如常。

  一心想攀高枝,拋夫棄子,結果就攀上了這麼個東西。

  真是報應。

  某自誇王者的武道館裝修很像那麼回事,非常古派,明明他自己是個集大成的野路子,這店看起來卻像傳承百年的武道世家行走人間的門面。

  和水煮魚店一樣,這武道館也是受歡迎得很,岳諒看了一下價目表,被誇張的數字刺得眯了一下眼睛。

  武道館裡的師傅們各自帶著學生操練,還不斷的有新人前來詢問,有些是家長帶著孩子來,有些是自己想學,女孩子也有不少,在武道館中性別比例沒有太過傾斜。

  「你是怎麼打的廣告?」

  沈當歸嗤笑:「商業機密,來,給你VIP待遇。」

  換好了衣服的岳諒跟著他進了一個單獨的房間,房間一側懸掛著兩個沙袋,另一側鋪著一層薄薄的軟墊,看起來是對練用的。

  沈當歸給她套上拳套,「先打沙袋試試手感。」

  說完他站到另一個沙袋面前,一拳一腳,讓沉重的沙袋蕩起一個岳諒在各種班宣傳視頻裡都沒看到過的弧度,非常……震撼人心。

  岳諒集中注意力,岳家拳舉起,在沙袋上看出了一個人形,然後用出吃奶的勁兒揮了過去。

  噗噗。

  「……」

  不知道為什麼,這沙袋在沈當歸那裡遭受擊打就是沉悶又響亮的啪啪聲,到了她這兒,怎麼就這麼怪呢。

  沈當歸看著她懊惱的臉哈哈大笑起來,走過去按住她的肩膀,帶著她的胳膊輕輕砸在沙袋上。

  「你的胳膊一動,整個人都跟著倒過去了,哪裡來的力道?你得立一個不動的支點,才能發力。」

  岳諒想了想,重新擺好架勢,這一次砸到沙袋的聲音終於變得結實了一些,於是一鼓作氣,連出十八拳。

  沈當歸:「……」這家伙今天的心情看起來非常差的樣子,感覺不單純是沈宏義幹的。

  光打沙袋對於新人來說是很枯燥的,岳諒打了沒幾下就覺得又累又沒意思,遂提起昨天的承諾:「我要跟你打,你說不還手的。」

  「當然。」沈當歸欣然點頭,退到那層薄軟墊上,戴著拳套的手做了一個後勾的姿勢,「試試看。」

  岳諒眯起眼,勇猛地撲了上去。

  不出拳的沈當歸也硬得像塊石頭,岳諒覺得自己彷彿再打一面會移動的牆,對方不痛不癢,她卻因為吃力而越發力不從心。

  「你又把招式忘光了。」看著她越打越沒有章法的拳頭,沈當歸用腳輕輕別了一下她的下盤,拳套不算柔軟的皮面碰在她腦門上,「別著急,我只是個工具人,不能反擊。」

  滿頭大汗的岳諒咬牙,一拳頭朝他的臉砸去,與此同時小腿抬起,就要使上新世界裡唯一融會貫通的下三濫招數。

  沈當歸一驚,直接將人帶倒壓在地上,手臂條件反射地卡在她纖細的脖頸上。

  岳諒臉上帶著汗濕的薄紅,擰著眉頭不滿道:「你自己說不反擊的。」

  沈當歸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你這是被誰挑的火氣,擱這兒遷怒我呢?」

  「……」

  「……」

  岳諒默默扭頭,「我好煩。」

  真的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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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1-25 01:59:17
第二百三十五章 現實世界(十二)

  岳諒的作風一直硬漢,態度直接行為果決,少有這麼焦躁的時候。

  沈當歸看了個新鮮,盤腿坐在已經放棄掙扎的人身邊,拳套捶她腦門,「生你的那位?」

  天花板上鑲嵌的燈很亮,晃眼睛。

  岳諒睜著眼睛被晃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嚴格來說就是她,她的現任丈夫在我公司門口貼了我不贍養她這類的話。」

  「跟我那天晚上和她槓了一句有關係嗎?」

  「沒有直接關係,間接關係應該有。她大概是回去哭訴了這件事,給了她的現任丈夫靈感,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這一張紙。」

  「你這事兒比我復雜。」沈當歸雙手往後一撐,「我有一天忍無可忍了要殺就殺一個,你得弄死一窩。」

  岳諒捂住發黑的眼睛,疲倦道:「違法犯罪的事情我不做,我有家訓的。現在只希望經過這次警方談話,他們能別來打擾我了。」

  「嗯……生你的那位以前就時不時來找你?」

  岳諒搖頭,「沒有,我哥哥在世的時候她不敢來,那時候也沒有一定過來的必要。頻繁過來也就是在這段時間,我猜測是有經濟需求。」

  「所以贍養費給了多少?」

  岳諒一骨碌坐了起來,拿掉拳套比了一個手指頭。

  沈當歸挑眉,「五位數?」

  「是一千塊錢一個月,每月一號準時打錢到她的賬戶。我本來一分錢都不打算給她,因為她在我和我哥的成長過程中都沒有盡過撫養義務,再加上她又不是獨自一個人生活,我不認為我需要在她可以正常生活時支付給她贍養費。」她頓了頓,「做了每個月給她一千塊錢這個決定的是我哥,一方面是為了膈應她,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她日後生活不如意過來倒打一耙,屆時方便拿出早早開始贍養的證據。」

  「那你怎麼沒有你哥一半的本事?」沈當歸十分好奇,「學學你哥不行嗎,你自己都說你哥在的時候她都不敢來。」

  岳諒看了她一眼,糾正道:「我也說了那時候她沒有一定過來的必要,所以才沒有像現在這樣糾纏。我和我哥是不一樣的,我哥沒有答應我爸善待生母,我卻承諾過會對生育我的人懷抱感恩之情,多忍讓她。對於她把我生下來這件事,我也的確是感激的。」

  沈當歸點點頭,對於這個一板一眼的人不再抱有期待,「行,之前你幫我的時候,我答應過也會幫你,需要我做什麼?」

  「現在還不需要,但如果有一天我不想也不能再忍受她了,你能幫我解決嗎?」燈光灑在她的眼睛上,顯得那雙眼睛越發剔透也越發空洞,像在求助。「答應過爸爸的事情,我不想失信。」

  沈當歸翹起嘴角,「當然,我的榮幸。」

  當單獨訓練室的門被人貿然打開時,兩人又打了起來,岳諒用上了各種陰損的招數,正把不能反擊的工具人沈當歸死死壓在身下。

  進來的是個和沈當歸年齡差不多的男人,眉眼很精神,下巴蜿蜒到脖子的那道蜈蚣般醜陋的疤痕絲毫不損面相,只給他添了幾分凌厲的氣質。

  什麼凌厲不凌厲此刻自然是沒有了的,他看著自家被壓住的老大驚呆了,只剩下了難以置信的傻氣。

  岳諒放開了沈當歸,站起來擦了擦汗。

  後者也爬起來,伸展了一下四肢,「別的沒用上,亂七八糟的手段倒是融會貫通了。」

  「我明天會用上的。」岳諒出了一身汗也痛快了,提出要求,「我要洗澡。」

  「裡頭是我個人的休息室。」沈當歸往房間裡另一扇小門一指,「衛生間裡有淋浴,毛巾都是乾淨的。」

  岳諒朝進來的男人點點頭,赤著腳出去了,很快又抱著衣服進了那扇小門,關門聲和她的動作一樣輕。

  沈當歸這時才看了精神小伙一眼,「怎麼了?」

  「也沒事,聽小師傅們說你過來了,想著難得的機會,跟你練練。」小伙有點懊悔,「沒想到打擾你了。」

  「無所謂。」沒名沒分本來也做不了更進一步的事情,沈當歸根本不介意,反而覺得人來得正好,剛才一直不能動彈憋悶得很,有個人活動活動手腳也好,「來吧,剛正好熱了個身。」

  小伙退後幾步,沉下腰嚴肅起來,「一年多沒跟你打了,我怕我適應不了,你讓我一隻手先。」

  沈當歸:「……」

  岳諒出來的時候,小伙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跟屍體別無二致,沈當歸一個人啪啪打踢沙袋玩得正起勁兒,看見她了才停下。

  「換你等我一會兒。」他走過去,「我也洗個澡。」

  岳諒點點頭,打算去外面拿瓶水喝,地上的「屍體」忽然翻身爬了起來,跟著她走了出去。

  精神小伙態度很熱情,朝她擠眉弄眼,「原來沈哥消失這麼久是跟你談戀愛去了嗎?」

  岳諒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後者渾然未覺,熱情依舊,「你有啥想知道的不,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算是給嫂子的見面禮。」

  這倒是個機會。

  岳諒往單獨訓練室門口看了一眼,壓低聲音,「是有一件事想知道。」

  精神小伙忙點頭,「嗯嗯,你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想知道……你們武道館是怎麼做到這麼高收費還能有這麼多學員的?」

  「……」精神小伙沉默過後,還是把持住了原則,不該說的把住了沒說,岔開話題,「換個私人點的怎麼樣,我和沈哥是戰友,我給你講講他在軍營裡的事情咋樣?他特帥!」

  這件事原本岳諒是打算問沈宏義的,那半截沒說完但沈當歸不打算兌現的故事,她依然有興趣。

  有人趕著給她講也是正好,於是兩人一拍即合,找了個板凳坐下就開始侃大山。

  「我入伍比沈哥晚一年,那會兒還是個新兵蛋子,一進我們連隊就聽連長反復強調『三不』,一不違反紀律,二不偷懶怠惰,三不招惹二連連長……二連連長就是沈哥,嘿嘿,那會兒我們私底下都管他叫『死鬼』,用最親暱的語氣叫我們最懼怕的人。」

  「那會兒軍營裡沒人不知道沈哥後面背景很硬,再加上他性格陰晴不定,單兵作戰能力又超過普通兵太多,在去……特種部隊之前,基本上沒人敢和他說話。我進來沒兩個月他就選拔走了,次年我有幸和他到了同一支部隊裡,才稍微熟稔了一點。」

  小伙含糊掉具體部隊名稱後繼續說道:「特種部隊就純粹靠拳頭說話,他坐了頭一把交椅大家就把他當老大,在他這種不是人的強度帶領下,每次交流演習我們支隊都是第一名,媽的太沾光了,這經歷我真能吹一輩子,他簡直帥得我……」

  「你跑題了。」聽故事機器人岳諒提醒他。

  「哦,對不住。」小伙撓撓頭,努力把話題拉回到正軌上,「但是那會兒吧,大家對他還是敬畏多一點,就相互之間還是有堵很厚的牆,他太冷漠了,我們沒法和他親近,直到那年去雲南。」

  「毒販那件事?」

  「他跟你說過嗎?」小伙一愣,「的確是這件事,第一次做真正的任務,我們傷亡很慘重……也就是在那時候我們發現,對於兩個兄弟的離開,他和我們一樣憤怒和痛心,然後那堵牆就忽然消失了。雖然他還是很高冷,從不跟我們交心,但無所謂了,神嘛總有神格,他心底是承認我們這些兄弟的就行。」

  「那幾年我們小隊都被他帶出了傳奇感,每次都衝在第一線,我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完成了多少不可能的任務,真的跟奇跡似的,整得我們每個人的軍銜都是遠超同齡人的高。」

  「但是後來他退伍了。」岳諒疑惑,「他為什麼會退伍呢?」

  小伙的神色黯淡了幾分,苦笑道:「因為我們奇跡小隊就剩我和他了,具體內容不可說,你只要知道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後期善後也不到位……他不幹了,我也不想幹了,就合伙開了這家武道館。」

  「生意剛上正軌那會兒他覺得沒意思了,就又跑了,聽說……」

  「聽說什麼?」

  沈當歸的聲音驟然響起,針一樣貫穿他的天靈蓋。

  小伙脊背一僵,暗道糟糕,時間沒把握住,說多了!

  「聽說今晚有獅子座流星雨,我要回去陪我老婆孩子許願,先走了啊!」他給了岳諒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很沒義氣的溜走了。

  岳諒一臉泰然,君子坦蕩蕩:「他說話很沒有重點,所以聽到現在的內容和新世界生成的那些差不多,只是越發肯定了你如假包換的軍人身份而已,不要用這種背地裡說你壞話的眼神看我。」

  沈當歸伸手勾她的肩膀,把大半個身體的重量壓在她身上,道:「我可沒用你說的這種眼神看你,只是覺得岳小姐你越發雙標了。」

  岳諒皺眉,一邊被帶著往外走一邊問:「我哪裡雙重標準?」

  「你對個人過往避而不談,卻又要窺探我的隱私,是不是雙標?」

  岳諒並不承認,「你答應過要告訴我的。」

  沈當歸冷笑,「我答應是回到安全島告訴你,你回安全島了嗎?」

  沒有,是她擅自做了一連串等號。

  岳諒略心虛,視線游移,忽然看見一同進來的一對男女,女孩挽著男孩的胳膊,虎背熊腰的男孩另一隻臂彎裡掛著一個粉紅色的包,還能泰然自若說說笑笑……

  「你喜歡我,就應該像他一樣多點包容和耐心。」她立刻現場舉例了。

  沈當歸瞥了那位拿包的男孩一眼,呵呵:「那女孩是他女朋友,你是我女朋友嗎?」

  岳諒震驚之餘,不得不承認是她敗了,這個例子舉得不對。

  上了車,岳諒繫好安全帶後終於想起來,還有一件事忘記說了。

  「你父親那邊,你不要忘記跟他解釋清楚,不能讓他繼續誤會下去了,謠言很容易在人心底紮根,到時候要是因為這個出了一些狀況外的事情,我很難澄清的。」

  「哦?」沈當歸懶洋洋搭了個腔,「可是被他這樣誤會下去對我有什麼壞處呢?好像沒有壞處的樣子。」

  岳諒:「……」好像有點道理,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一路想到車停下,手牽手進入小區再在家門口擁抱完成今日的親密接觸任務,最後和沈當歸揮手告別走進家門,她忽然醒悟過來。

  是不對啊。

  喜歡她的沈當歸都不能在一些小事上包容她,為什麼被喜歡的她要處處忍讓沈當歸呢?

  不必,不必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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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1-26 01:48:32
第二百三十六章 現實世界(十三)

  工作終於到了收尾階段,這些年來公司在信托機構的打理下維持住了原本的經營規模以及業務量,只要能夠繼續保持下去,岳諒都不願意天天辛苦地上下班。

  她寧願把時間花在數學題上,一個人待著的感覺更讓她安心。

  如果還有選擇,她不願意進入改良後的新世界。原本的新世界雖然危險,好歹貫徹的是個人主義,其他人本質上是與她無關的。改良後的新世界則不同,她會作為真正的引領者被投放進去,那就代表著她成為了一個管理者,需要強行去管形形色色的人,這不比真正去經營一家公司輕鬆。

  總經理拿走她簽好字的文件,看著她不太好的臉色笑問:「之前貼條的事情還沒解決嗎?我警局裡的朋友說是嚴厲地教育過了,本來要拘留兩天給人長個記性,有個女的過來保釋……恕我冒昧,那應該是您的母親吧,聽說她是不知情的,當時還氣哭了。我想這件事既然是這麼收場的,對方應該不會再犯了。」

  「這是兩回事。」岳諒苦惱地捏了捏額角,「不過我剛剛也沒有在想這個。」

  總經理的女兒只比這個小老板小兩歲,老父親情懷一上來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不介意的話,可以簡單跟我說兩句,畢竟我年紀擺在這裡,你們小年輕要是感覺到迷茫了,或許可以用我的人生經驗讓你們少走一些彎路。」

  岳諒看看他臉上的褶子,覺得也是,便道:「我其實不喜歡上班。」

  「看得出來。」總經理哈哈笑了一聲,又道:「但本來也沒人喜歡上班。」

  「我看您好像樂在其中。」

  看著她正經的臉,總經理又樂了,「那你是看錯了,上班是永遠都不能讓我開心的,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維持住一整個公司的經營,並且努力讓它往上攀升的成就感能讓我開心。」總經理很久沒跟人說過這些事情了,話匣子打開一兩句也收不住,「人總要養家糊口,養家糊口就得上班,我按部就班積累到四十歲才出來創業,運氣也不錯沒幾年就上了軌道,本以為就此實現了夢想,可以一直跟創業初期似的精力滿滿幹到老死……沒想到反而開始吃不香睡不好,賺錢多了擔心明天比今天賺錢少了,賺錢少了還得擔心明天比今天賺得更少,很快身體就吃不消了。」

  「還好我想得開,索性把公司交給合伙人打理,自己每年就拿點分紅,在家閒了兩年,又覺得無聊又不想有太大壓力,就又決定給人打工了。」

  他經過歲月沉澱的臉上全是知足,「既能找回成就感,也不用擔心公司倒閉欠一屁股債累及兒女,你看看,我現在過得多好,每天煩惱也就為些小事……」

  說到最後他長嘆一聲,「人啊就是活在框架裡的,看起來再自由的人都一樣,不過是他的框架大一點而已。小岳總,你已經走在很多人都達不到的第二步了,就算你還是不得不做一些你並不想做的事情,但你是可以比其他人都自由的,可以任性一點。」

  人走了,岳諒回味了幾遍他說的話,受益良多。

  她什麼也不缺,不必如此束縛自己。

  應當和新世界方再談談條件。

  想明白後眼前的世界豁然開朗,打算晚上打拳的時候跟沈當歸再聯合聯合時,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姐,菲菲剛打電話告訴我,說我爸和媽一起出門了,說是你男朋友的家長邀請他們去談你們的婚事!對不住啊姐,我在外地出差,菲菲要帶小孩,攔不住他們!我爸的公司徹底破產了,他們現在很需要錢,我擔心他們……」

  岳諒剛得的好心情瞬間消弭無蹤,扣著手機的五指縮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聽見自己對楚少豐說:「你能來電話提醒我,我就已經很感激你了。去工作吧,接下來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先掛了。」

  這個男朋友的家長是誰除了沈宏義不做他想,這世界上或許只有她和沈當歸在世的親人可以做到如此膈應人的結合。

  她立刻給沈當歸打了電話,後者聽完後只心平氣和地說了一句話。

  「今天就送他們一起上路怎麼樣?」

  半山腰老別墅。

  這次見親家是沈宏義臨時起意。

  在他跟戴書記說了自家兒子有對象的事情後,老戴一張臉變幻莫測,半晌用沉重的語氣說道:「我勸你早點和對方家長見一見,立刻就把事兒給定了,不然……」

  老戴是個文化人,體貼地沒說下半句,卻已經讓沈宏義醍醐灌頂。

  可不是嗎,難得有個好姑娘眼神不好使,這不得趕緊定了嗎?

  這次的事情沈當歸和岳諒著實是有些冤枉他了,他本是好意,一來是想先展示一下家庭背景,給女方家長留個好印象,這樣以後兒子就算真面目暴露,親家母對他的忍耐程度也能高一點,不會給女兒吹耳旁風讓他們離婚。

  這二來呢,主要還是想給岳諒一個好印象,他打算把後面的小樓重新裝修一下給他倆當婚房,想著母親總是比較了解女兒的,即便是個離異的,也應該比較知道孩子的心思,想讓人直接給他出出主意,避免踩雷吃力不討好。

  本來這兩件事放一起做也不太合適,但他實在太忙了,下午的時間都是硬擠出來了,只好安排在一起,一次性解決。

  可惜他在家庭中自以為是慣了,事情做得太超前,最終好心辦壞事,還是挑起了兩個當事人的怒火。

  不過這會兒他還不知道,甚至在心中又感慨了一次養個兒子不容易。

  親家一到,他就努力擠出笑臉讓自己看起來好相處一些,親自出門請人上座。

  女人一進最外面帶警衛亭的大門就被震懾住了,因此哪怕沈宏義表現得再怎麼平易近人,她都非常拘謹。相比起來,作為陪同前來並且別有用心的楚先生,態度就自然很多了。

  「真沒想到我們月月會找一個這種家庭的男孩在一起。」楚先生很會拿喬,他生意做得雖然不怎麼樣,但怎麼抬價還是知道的,上來表現得越淡定,人家越摸不準底,到時候報價就會越高一點。

  沈宏義在軍政界打滾多年,性子雖然直但絕不是傻瓜,一看他的態度大致就猜到了這人的目的,當下對人冷淡了幾分,把談話的重心放在未來兒媳婦的生母身上。

  「實在不好意思,這麼突然就把親家母邀請到我家裡來,只是兩個孩子年紀都不小了,婚事還是早點商量比較好是不是?您對我家當歸還滿意嗎?」

  平心而論女人當然不滿意,女兒和她的男朋友相處怎麼樣她不知道,但就那天晚上的表現,這個男孩子說話太過刻薄了,她不喜歡。

  「我滿不滿意也不重要,主要還是月月自己喜歡。」她也沒有反對的立場,今天忽然接到邀請她本也不想來,因為岳諒知道了肯定得生氣。

  她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在心中嘆了口氣。

  可她不得不來。

  沈宏義對她的表現還算滿意,親媽和繼父就是不一樣,一個看著就是來賣孩子的,另一個倒是有幾分真心。

  想著想著,不由又為自己當年不再婚的決定感到慶幸。

  「那既然我們雙方父母都沒什麼意見,不如就把孩子們的事情給定了吧。婚房就用後頭那棟小樓,酒席的錢也都我們這邊出,至於彩禮……你說個數,只要我能拿出來,都給。」

  沈宏義知道兒子有多摳門,也知道就算女孩再有錢,要是男朋友連頓飯錢都不肯付,那她心裡肯定也不好受。所以想著與其把這些年攢的兒媳婦本給當歸,不如給岳諒拿去花,好歹讓她心裡有個慰藉。

  當然,這時他默認一個重新組建了家庭的母親,是不會私吞彩禮的。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她和女兒的關係已經很差了,如果再利用她……

  楚先生的手碰了一下她的胳膊,不露聲色地提醒出現動搖的女人,他們在來之前進行的談話。

  女人脊背一僵,丈夫的聲音清晰地在腦子裡響起。

  「……我去她公司貼條是我不對,可我也是沒有辦法,公司倒閉了,房子車子都抵押出去了,我們什麼都沒有了。我們自己苦一點也就算了,可你忍心看著少豐每天日曬雨淋地在外面跑業務嗎?你忍心看著寶寶住在條件這麼差的出租房裡嗎?」

  「你女兒有的是錢,我們最缺的東西正是她最不缺的,你是把她生下來的親生母親,在母親遇到困難的時候,她給一點她不缺的東西都不行嗎……一個月一千的生活費,在口市能幹什麼?連個單間都租不到!」

  「咱們家現在需要一筆錢渡過難關,你心疼女兒,就不心疼你的兒子嗎?你不想勉強岳諒掏錢可以,那拿一筆彩禮錢也是應該的吧,沒有你哪兒有她?」

  「……智雲,我保證,只要咱們家能渡過難關,以後再也不去打擾岳諒……」

  她抬起眼眸,看向沈宏義,「我要一千萬。」

  我要一千萬。

  岳諒一進門,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饒是沈宏義有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質,在聽到這個驚人的數字以及看到同時出現的兒子兒媳時,也差點把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

  「……你們怎麼一起過來了?」

  岳諒沒有搭理沈宏義的疑問,徑自走到因為她的出現而臉色煞白的女人面前,「你要什麼一千萬?」

  她的眉頭皺得很緊,這個數字帶來的怒氣直接燒到了臉上。

  「一千萬把我賣給他?」

  「請問你是哪位,有這個資格嗎?」

  女人怎麼都沒想到會被抓個現行,顫顫伸出手,「月月……媽媽不是這個意思啊……媽媽也不想這麼做,只是沒辦法……」

  「你沒辦法跟我有什麼關係?」岳諒氣得發抖,「你沒辦法,就拿我想辦法是嗎?」

  「不是這樣的月月……媽媽錯了,是媽媽鬼迷心竅……」女人低聲哭起來,「回家媽媽再跟你說好不好……真的不是這樣的……」

  看著她十幾年如一日哭哭啼啼悔不當初但每每死性不改的臉,岳諒厭煩至極,這個人每次都只會讓她生氣,每次都要破壞她的生活,為什麼就不能離她遠一點呢?

  一隻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沈當歸的聲音從上方響起,「還想忍嗎?」

  還想忍嗎?

  早就不想了。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

  「好的,那就交給我吧。」沈當歸給她轉了個方向,把人按到椅子上坐下,「對付臉皮比較厚的人,我還是很擅長的。」

  沈宏義看不明白他們倆在打什麼啞謎,但對自家兒子是充分了解的,一看他這拉肩膀的架勢就知道不好,立即喝道:「沈當歸你幹什麼?不要亂來!」

  沈當歸沒理他,倒是岳諒看了他一眼,克制住對他的那一部分怒火後道:「您自作主張的事情,等會也是要算的。」

  沈宏義一噎,資料上沒說兒媳婦的生母是這麼個人啊,也沒說兩人關係這麼差啊,他也很後悔好嗎?怎麼還要找他算賬?

  桌子上的茶水已經涼了,起不了壓驚的作用,楚先生看著走過來的沈當歸,不知為何心頭生出了一絲恐懼。他勉強保持鎮定站起來,想要立刻告別帶著妻子離開再做打算,沒想到人真的是沖他來的,一點也不講究地揪住了他的襯衫領口。

  「世上任何的問題都只有兩種解決辦法,一種是文明人的做法,另一種……」沈當歸微笑,一拳砸在男人臉上,「靠拳頭。」

  男人很沒種的發出一聲哀嚎。

  沈宏義閉上了眼睛,很明顯,兒子這不單是在打這個無良繼父,也是在打他本人。

  沈當歸手法專業速度也專業,女人才一邊哭一邊喊撲上來,他就打完了,然後雙手一托,把女人好好地送回到她剛才的位置上,笑道:「您最好別動,不然我可以再打他一個小時。」

  女人幾欲哭暈,「幹什麼啊……你們這是幹什麼啊……」

  沈當歸把地上的男人提起來,也把他放在剛才的位置上,並且提起茶壺,給兩個杯子都續上了茶水。

  「先喝口茶,然後……斷絕關係吧,就今天。」

  岳諒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任憑沈當歸自由發揮。

  女人驚愕到忘記了哭泣,「你說什麼?!」

  「接著你們剛才的話題講而已。」沈當歸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剛才不是還提到賣身錢給多少的事情了嗎?」

  「一千萬沒有,只有一百萬,錢等談完就轉給你。」

  「轉給你之後錢人兩訖,你就沒有女兒了,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女人激動起來,「你在說什麼東西,月月是我女兒,這輩子她都是……」

  「別開玩笑了。」沈當歸打斷她,「拿了錢就沒有人,不拿錢也沒有人,你自己選吧。是拿走一百萬斷絕關係,還是就這麼一分都沒有直接走人以後見一次打一次。」

  「我不可能和月月……」

  「給你三秒鐘時間考慮,不然我替你做決定。」

  女人驚慌地看向岳諒,「月月,你真的要和媽媽斷絕關係嗎?」

  沈當歸伸出三根手指,「三。」

  「月月!」

  「二。」

  「我們選一百萬!選一百萬!」楚先生忍著渾身的痛楚喊了出來,他知道這個說打就打的男人跟岳諒是不一樣的,從這個男人手上討不到任何好處,現在還有一百萬,錯過了就真的一分都沒了還白挨這一頓打!

  女人不敢置信地看著在一起二十多年的丈夫,嘶聲尖叫:「你說什麼?!」

  「你以為你不拿這一百萬就能跟你女兒重歸於好?也不想想你當年都做了什麼!」楚先生殘酷地撕裂她的傷疤,「你早就沒有女兒了,現在是不是想把兒子也作沒了?現實點吧,能保一個是一個。已經失去的東西,任憑你再後悔,也回不來!」

  女人的眼淚掉了下來,呆呆地看著坐在對面已經長大成人,看她的眼神裡沒有一點溫情的女兒。

  她真的很後悔,二十年前就後悔了。

  十分鐘後。

  女人麻木地在協議書上簽了字,按下指印,然後轉身離開,沒有再看岳諒一眼,也沒有攙扶一瘸一拐的丈夫。

  沈當歸把協議書交給岳諒,後者仔細地收好了。

  主位上的沈宏義如坐針氈,在兩個年輕人的視線同時投過來的時候,站起身來往外走。

  「我就不寫斷絕書了,以後你們的事情我保證不管,你們想怎麼樣怎麼樣,我管不動了。」

  殺雞儆猴啊,太狠了。

  他還是去工作吧,管兒子就是他這輩子最糟心的事情,他再也不管了。

  一切塵埃落定。

  「走了。」沈當歸朝岳諒伸出手。

  後者站起來,剛邁出一步腿一軟失去平衡,慌忙間伸手想抓住旁邊的桌子穩住身形,最後乾脆連人帶桌一起倒在了地上。

  「……」沈當歸把她從桌子底下扒拉出來,「我沒想到你在這麼安全的地方都能出現事故。」

  岳諒:「……因為剛才太生氣了,氣過之後整個人都沒什麼力氣。」

  救駕不及時的沈當歸現在沒有跟她辯論的心情,蹲下來看她用手捂住的腳踝,「這一下扭到了?」

  岳諒鬆開手,實話實話,「是這樣的。」

  沈當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人抱起來放在椅子上,手放在她的腳腕上摸了下。

  萬幸骨頭沒事,只是軟組織拉傷。

  「可能會腫,這兩天就安穩在家歇幾天吧。」他回房間拿了一支噴霧在傷處先噴了一遍,然後把瓶子丟給她,背對著她蹲下來,「等你恢復後先練下盤,我保證魔鬼訓練一個月後,你就算喝醉了也不可能再平地摔。」

  「好吧。」岳諒趴上去,摟住他的脖子問:「你要一直背我到門口嗎?車不是只能停在警衛亭那邊嗎?很遠。」

  「得了吧,在實驗區更遠的路都背了,現在矯情什麼?」

  岳諒想想也是,就坦然接受了。

  在人背上微微顛簸,她又一次觀察起沈當歸來。

  面前的脖子很瘦,頸椎處微微凸起一個圓點,左右連著筆直的肩線,上手臂因發力微微鼓起的線條圓潤俐落……這是個極具線條感的男人。

  線條美是眾多美中最含蓄又最包容的一種,用最簡單的排列組成最玄妙的模樣,它可以千變萬化,特別地不可思議。

  她下意識摸了摸那個小小的凸起。

  下山的路確實很長,長到可以不急不緩說一段完整的過去。

  「我爸爸說,她原來不是這樣的。」

  她一開口,沈當歸就放慢了腳步。

  「我爸爸和她都是孤兒,他們是在大學裡相遇然後畢業結婚的,次年就有了我哥哥。我爸爸說,她是一個特別會過日子的女人,一切精打細算,讓一無所有的家一點一點好了起來。」

  「那時候他們都是中學的教師,收入一般但足以溫飽生活,生活雖然平淡卻很幸福……可惜這麼想的只有我爸爸一個人,平凡的日子沒過多久,她開始希望她的丈夫能夠做出一番足以讓兩個孤兒徹底改頭換面的事業,要他下海經商。」

  「爸爸起初不同意,他是個沒有野心的人,雖然長了一張冷臉實際個性很柔軟,他覺得教書育人很好,也很適合他。頻繁的爭吵和冷戰最終讓我爸爸妥協了,她如願以償了。可人是永遠不會知足的,安穩了幾年後她開始嫌我爸的公司不夠賺錢,發展的速度不夠快,甚至開始說我爸沒用,說她後悔了。」

  「這些話她都不避諱我哥,時常一生氣會連我哥一起打罵……這也是我哥會那麼恨她的原因。」

  沈當歸無聲地傾聽著。

  「我爸說她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受了委屈,說當時學校裡和她同齡的老師家庭條件都很好,只有她什麼都不能買,就算發了工資也必須要存起來給我哥買奶粉交學費,時間長了越來越委屈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我爸讓她再給他幾年時間,但她等不了,背著我爸跟一個富二代有了來往。等她發現自己懷孕,立刻跟我爸提了離婚,以為可以母憑子貴,成功嫁入豪門。」

  「她信誓旦旦告訴那個男人,她懷的就是他的孩子,可她錯了。她懷的是我,我是爸爸的孩子。她的結局毫無疑問,被對方奚落一通後趕了出去。她自然還是要強的,沒臉回去找我爸,就帶著我重新找了工作,一邊工作一邊給人當情婦,直到她遇上了剛才的那個男人。」

  「她又懷孕了,而且是個男孩,終於得償所願,成功嫁入豪門。」

  岳諒的聲音變得充滿諷刺,「可她又錯了,她的新婚丈夫可以有她這一個情婦,自然有別的女人,她接受不了,就開始拿我撒氣。」

  沈當歸的下顎線倏地繃緊,「那時候你幾歲?」

  「三歲,具體的事情我記不清了。」岳諒想了想才道,「我只記得她打我,打得多嚴重有多疼我沒有印象,但我哥說我被送回來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肉是好的。」

  沈當歸的喉結滾了滾,沒有說話。

  「我爸爸以虐待罪起訴了她,但是沒有成功,錢的確是個好東西,可以讓這件事不了了之。」

  「不過那時候我只是害怕她,其實沒有很討厭她。真正開始憎惡她是在我長大了一點,意識到她給對我最好的爸爸和哥哥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之後……我每一次想起她,就越覺得她面目可憎。」

  說到這裡,她的語氣又稍稍輕鬆了一些,「後來在我八歲的時候,我爸爸的公司上了正軌,此後每年都在翻番,而她再嫁的豪門卻開始逐年沒落…她的報應來了。」

  「現在,我可以真正鬆了一口氣了。」岳諒拍拍他的肩膀,聲音響亮,「我是真正的,沒有束縛的一個人了。」

  她的輕鬆從聲音裡都能聽出來了,那副一直背在她身上的枷鎖終於脫落了。

  沈當歸皺著的眉頭跟著一鬆,提醒她,「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嗯?」

  「你已經被賣給我了,以一百萬的價格成交的。」

  「……賬號多少發給我,我給你兩百萬。」

  她瞬間嚴肅的聲音令沈當歸哈哈大笑,把人往上顛了顛,邁開步伐快步跑起來。

  「那就只能恭喜你贖身成功,順便以一百萬的價格把我給買走了吧。」

  奔跑帶來的風吹起岳諒耳邊的碎髮,調皮地撥弄她的臉頰,癢癢的。

  她眯起眼睛微微笑起來。

  「恕我直言,你並沒有這麼值錢。」

  中止鍵按下,愉快的風又消失了。

  但它時不時的,一定還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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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表演賽(一)

  2020年12月10日。

  試驗區E區特別分區。

  十八個維生艙整齊排列,場外攝影師已然就位。

  「岳諒,好久不見!」黃愛麗一看到人就撲了上去,抱了一會兒後仔細打量了人家的狀態,羨慕地啊了一聲,「你居然都沒有變胖,我回家後我媽天天給我煲湯,伙食好到不行,我迅速地肥了五斤啊五斤!」

  岳諒也看看她,昧著良心安慰道:「還好,看不太出來。」

  黃愛麗信了,暫時忘記肚子和大腿上的贅肉,拎起裙擺在她面前轉了一圈,「我的新裙子好不好看,特別遮肉又顯身材,我給你也帶了一條差不多的,等這邊完事兒了我拿給你,買兩件打八折就很劃算啊!」

  岳諒感到慚愧,她只帶了個人物品,其他的什麼也沒想到。「我下次也給你帶禮物。」

  「哎呀沒事啦,我對你沒啥要求,在我說自己胖了的時候你別附和我就行。」

  除了她們這個角落,其他人相遇也是十分熱情。

  「我居然覺得回去之後的生活很無聊唉,有點想你們……」

  「我也是啊姐妹!我回去那三個月一直在補論文啊姐妹!頭髮都掉光了啊姐妹!」

  「我就不一樣了,這段時間我玩轉了十多個市,吃吃喝喝不要太快活。」

  專業的導演趕緊阻止不停拍攝的攝影師,「這些先不要拍,設定這些是陌生人,劇本不從這裡開始……唉你們能不能配合一點,早點拍完早點收工啊!」

  非專業演員們相互打完招呼,才搭理了導演一下,配合起來。

  牆角做了一個小布置,上頭放了一把紅色的椅子,他們需要依次坐在這把椅子上,每個人發表三到五句話的進場感言,錄完後會挑選合適的幾個片段放到宣傳片裡去。

  導演把這十八個人挨個兒看了,挺滿意,「都挺上鏡啊。」

  他興高采烈地把最好看的幾個挑出來,決定把最有熱情的開始交給他們,到時候先靠顏值吸一波關注。

  邢陽看看被挑走的岳諒鄔名之流,很不高興地撇撇嘴,小聲嘀咕:「傻瓜挑的都是木頭。」

  進場感言錄完,十八個人又被要求抽取一個密閉箱裡的號碼牌,一邊抽一邊展示最後還要拍個集體大合照,光是這些就折騰了一個上午。

  除了殷繡錦還樂在其中,其他人新鮮了半小時就都厭倦地想要直接進如維生艙開始游戲,速戰速決。

  當成教授終於出現在鏡頭裡的時候,眾人終於看到了解放之光,無比熱烈地歡迎了他。

  成教授受寵若驚,連聲說了幾句謝謝,才轉頭跟導演確認,「後期會給我打碼的對吧?」

  導演十分尊重科研人,當下保證:「教授放心,我簽過協議的,知道你們不方便露臉。」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們開始吧,你們自己隨便拍,我給他們講講這個新世界。」成教授把頭轉回去,面對攝像機稍微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雖然這段時間進行了整改,但是新世界基本還是維持原樣,比較重大的改變之一是給你們每一位都加裝了一個退出鍵。」

  有人問:「什麼是退出鍵啊?」

  「哦。」成教授解釋,「就跟你們玩過的那個重置空間的返回按鈕類似……」

  「等等,教授。」導演不得不打斷他,「咱們的設定是他們也是第一次試玩,雖然說我們後期可以剪輯,但您這樣我們還真不好剪,能不能別提到以前?」

  真麻煩啊,非專業演員們同時發出一聲感嘆。

  成教授重新來過,「退出鍵就是你們進入游戲後,會出現在你們胸口的一個按鍵,你們可以通過使用這個按鍵來自主退出游戲。新世界整改主要還是圍繞一個安全措施進行的,經過數月的集中突破,我們成功掌握了刺激阻斷技術,即超過一定範圍的刺激會被自動抹除,不會落到你們的個人波段上,從而能夠保證你們的安全。」

  「那這個退出鍵不就多餘了嗎?」

  「不多餘。」成教授搖頭,意味深長,「又不是強制游戲,怎麼能剝奪部分玩家中途退游的權力呢?」

  眾人恍然大悟,也是,這可是合法的游戲,不能夠強迫參與者從頭玩到尾。

  「另外,雖然阻斷了過高的刺激,但為了體驗感還是保留了疼痛度,你們玩的時候也不要太過分,會很痛的。」

  眾人:「……」不需要這種體驗感,真的不需要。

  袁方皺眉舉手,「請問一下,您剛才的意思是,即使拍攝的是宣傳片,游戲強度也依然很大,甚至還是很血腥暴力的嗎?這是不是代表新游戲也依然是之前的風格?那怎麼面向公眾呢?」

  成教授笑了笑,又把剛才導演的請求忘在了腦後。

  「別緊張,你代入錯了,新玩家的感官和你們是不一樣的,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全息網游,等他們進入時我們會設置一些更符合游戲概念的小物件,比如積分面板,比如商城,再比如游戲內死亡或者受傷的一些模糊效果……游戲整體對大眾肯定是友好的,不然也不可能被批准公開投放。具體的細節改變你們進入游戲再體驗吧,我打包票,你們不會失望的。」

  「是這樣啊。」袁方點點頭,放心了。

  「現在玩家只能到對應試驗區才能進行游戲吧?」盧林提出疑問,「但試驗區應該都位於深山老林或者無人荒漠,往返不便,會有人願意過來嗎?」

  成教授:「我們打算把它暫時性定義為一種免費旅游體驗項目,從人煙稀少車輛不能到達的地方開始包接送。」

  「……我們國家這麼有錢的嗎?」

  「不是純支出。」岳諒加入群聊,「既然可以把我們的游戲過程拍成宣傳片,那也就意味著可以拍成紀錄片分期投放,到時候完全可以招商冠名,而且一旦定義為這種大規模的旅游項目,這一片區域都會發展起來,拉動經濟增長,或許不能大賺,但收支持平的問題不大。」

  「那倒也是,如果游戲可玩度高,等推廣出去後再收費……」有人想想都是大把的鈔票進賬,「是個能賺錢的項目啊!」

  成教授笑道:「國家可沒指望賺錢,能把前幾十年的投入收回來就謝天謝地了。行了,一不小心就說多了,本來就是想解釋一下安全性和自主性的……你們進游戲吧,放心大膽玩,這次絕對是安全的。」

  「我還有一個問題。」沈當歸抬了一下手,語速略慢,「原本世界裡積攢的卡片……」

  「哦。」成教授擺擺手,「那個肯定都消掉了,都零起點,重新開始!」

  萬念俱焚。

  心如死灰。

  岳諒彷彿透過沈當歸慢慢垂下的手,看見了他嘔出的大灘鮮血和碎裂成肉末的黑色心腸。

  所以說,人還是應該活在當下啊。

  導演也很絕望,看著這些人都說了好多好多話,然而十句有八句放不出去可怎麼搞!

  攝像機運轉起來,十八位玩家各就各位,艙門封閉。

  熟悉的黑暗將每一個人都包裹起來,拉入一個嶄新的世界。

  「叮——」

  「編號0000為您服務,歡迎進入新世界。」

  是正常的腔調,眾人紛紛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本世界以鍛煉精神為基礎,以挖掘潛能為目的,以服務大眾為宗旨,輔以生存限制為手段,溫和不刺激,綠色無污染,適合十二歲以上的每一位好朋友登陸~」

  「以下開始宣讀游戲規則,規則僅讀一遍不重復,請各位注意傾聽默記。」

  「本輪游戲主題為摘取惡魔果實,各位玩家需在各自起點收拾好行囊,朝惡魔塔塔頂的惡魔果樹進發。」

  「請注意,惡魔果實有且僅有一個,果實被摘下即視為游戲結束。最先摘取到果實者游戲勝利,獎勵十積分,游戲結束時仍存活玩家獎勵一積分,其餘玩家無獎勵。游戲所得積分可在下一輪游戲中進入商城兌換所需物品,輔助游戲更好進行。」

  「本輪游戲生存期限為兩個小時,若時間截止時沒有玩家完成挑戰,則為全體闖關失敗,游戲直接結束,無任何積分獎勵。」

  「以上。」

  「游戲開始,祝各位游戲愉快~」

  視野恢復,不遠處的高塔在黑暗中吞吐紅色火焰,天上積蓄著無數直徑不小於十公分的火球,不斷落下引燃大地。

  一片火海,果真是惡魔降臨,人間地獄。

  岳諒站在一間破舊的小木屋前,借著遠處的火光看了一下自己。

  整改後的新世界比之前細致很多,身上的衣服不再是統一的白色裙裝,而是換成了符合場景的戎裝。

  胸口處的退出鍵很是顯眼,提醒她這不是生死一線,只是一場游戲。

  規則中提到收拾行囊,岳諒粗略打量完環境後立刻轉身推門進屋。果不其然,掛在牆面上的弓箭閃著柔和的白光,在屋內簡陋且黯淡的陳設裡格外突出。

  卡片換了一種形式,投放在新游戲裡了。

  岳諒取下弓箭,箭筒掛在腰上,弓背在背上,搜尋一遍無其他發現後立刻出門,爭分奪秒前往詭異陰森的惡魔塔。

  即使是表演賽也想要十積分。

  她前腳剛踏出小院,一顆火球落在破爛的籬笆上,火勢見風猛漲,瞬間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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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表演賽(二)

  兩個小時就意味著要速戰速決。

  天上的火球是隨機砸落的,越是靠近高塔,火球落下的速度就越快,落點也越密集。

  毫無疑問,這一輪游戲他們的麻煩主要是兩個,一是環境本身的攻擊,二是相互之間的攻擊。前者是無差別的,後者是暫時聯合還是直接你死我活就因人而異了。

  岳諒希望她遇到的第一個對象可以是袁方,這十八個人裡只有他不會出爾反爾,和他組隊成功就意味著游戲復雜程度降低了一半。

  有十七分之一開啟簡單模式的概率……

  惡魔塔就在前面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整個塔身的構造在沖天的火光下露出真面目,與其說這是一座塔,不如說這就是所謂的惡魔樹。

  它根本沒有從內部上去的通道,只是從塔底開始蔓延出十幾條如同樹根一般的小路,歪歪曲曲坑坑窪窪往上盤旋,小路時而可供三人並行,時而窄至一掌寬,凌空掛在外邊,左右除了小路本身開叉出樹枝似的凸起,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絲毫不給恐高患者活路。

  光是走這些路上去就夠艱難了,更別提在兩種麻煩加身的情況下爬到塔頂了。

  要想通關,就不能在爬塔的時候捲入爭端。

  所以需要在塔下就清理掉大部分對手,以及爬塔時注意和其他人拉開足夠長的距離。

  間隔數米的一棵棵參天古樹不斷承受著天降火球的攻擊,發出噼里啪啦的灼燒悲鳴。

  此刻火光中,她在的這半邊小路上沒有看到人。

  岳諒抽出一支箭,握緊了手裡的弓。她在路上已經進行過試驗,弓箭就是普通的弓箭,沒有普通游戲中道具使用的簡易感,以她的力氣拉開的弓箭射程是七八十米,準頭暫且不提。

  在這種到處燃燒視野完全不開闊的地方,她寧願要一把刀,都好過以前從來沒接觸過的弓箭。

  而且弓很重,粗略估計超過五千克,這一路她都是負重跑,消耗了不少體力。

  如今只希望除了袁警官之外沒人靠近她,以及萬一被靠近了需要貼身肉搏時,可以靠這把分量不輕的弓直接把人砸暈。

  那些盤旋的小路近在眼前,岳諒越發謹慎,開始懷疑每一叢迎風舞動的火焰背後都藏著能夠放冷箭的敵人。

  最後五十米。

  她踩在火焰掀起的陰影裡,彎弓搭箭,選定惡魔塔的一個位置朝它射出。

  蓄滿力道的弓弦推出鋒利的箭矢,因為準頭問題略朝下了一些,呈一條斜向下的直線插入塔前的泥土中,箭尾的羽毛被近在咫尺的火光染得一片橙紅。

  一顆火球倏地砸到她身前兩米左右的地方。

  她倒吸一口涼氣,抬頭看一眼天空後,反手把弓像抓木棍那樣抓住,稍稍偏離箭的路徑,重新開始往前走。

  插著箭的位置相對開闊,沒有什麼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的耐性很足夠,盯著前方慢慢挪了一分多鐘後,嘴角帶著笑渦的年輕男孩終於出現在了視野裡,他彷彿毫無顧忌,直接走向了箭的位置。

  吉幸。

  十七分之一破滅了。

  岳諒矮著身體躲在一棵燒焦的樹後,沒有急著出去。

  在發現不對的情況下還敢直接現身,不是有所倚仗,就是他本身就是個誘餌。

  果不其然,在晃蕩了一會兒還是沒動靜後,吉幸朝一個方向聳聳肩。

  順著那個方向看是塔底最粗壯的某條樹根路底下。

  吉幸拔了那支箭,沒再做讓人生疑的小動作,直接走了。

  由於是夜晚,照明全靠火光,樹根路底下又過於黑暗,岳諒看不見那裡到底躲著誰。不過能夠如此迅速和吉幸達成合作的,無外乎就是那幾個人。

  岳諒想了想,再次挽弓,朝躲著人的角落射出一箭。

  這一次的距離稍近,岳諒的準頭沒有偏離太多,直入黑暗把人逼了出來。

  差點被箭穿脖子的殷繡錦第一時間揮著鞭子衝了出來,這個人在她對面!能抓住!

  「吉幸,跟上!」

  岳諒一看見殷繡錦的臉,連跑的欲望都沒了,這人可是除了袁警官外,在這輪游戲中最理想的合作對象。

  她的運氣來了。

  差不多的體型,差不多的體力,和都有玩過對方的自信,她們合作是絕對雙向互利的選擇。

  那頭跑過來的殷繡錦在看清岳諒的臉後愣了一下,臉上的糾結一閃而過。

  腳步一慢,吉幸就趕了上來。

  岳諒特意露了一面,才不緊不慢往樹的另一個方向繞了過去。

  為看她的誠意,選擇權交給她吧。

  「小心,以防有詐。」殷繡錦在那棵焦黑的樹前幾米停了下來,這棵樹四周除了燃燒的火堆沒有其他東西,岳諒還在這裡沒有離開。

  她心裡直打鼓,行事這麼小心,看起來不像有隊友的樣子。可既然沒有隊友,那為什麼兒面對兩個敵人還不離開?

  岳諒在想什麼?

  和她想的一樣嗎?

  殷繡錦攥了攥手心,「準備。」

  「好。」

  吉幸深知自己對人性險惡方式的認知還缺點道行,再加上他本也沒有冒進的打算,於是按住腰間的小斧頭,也停下腳步,並且聰明地落後了殷繡錦幾步。

  殷繡錦盯著那棵樹看了一秒,以其為圓心,保持住固定的直線距離迅速繞了過去,對上了兩手抓弓從容站立的岳諒的眼睛。

  後者往她身後看了一眼。

  電光火石之間,協議達成。

  殷繡錦立即回過身去,輕軟的鞭子惡狠狠甩在吉幸按著小斧頭的手上!

  岳諒也動了起來,舉著弓踏出幾步就朝人腦袋上揮了過去!

  「什麼……」懵圈的吉幸那個瞬間感覺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像腦子也不是自己的了,不可能啊,明明他和殷繡錦一起待了好長時間,岳諒和她應該是才碰面啊!

  臨陣倒戈的殷繡錦把鞭子當繩子用,在他後知後覺的掙扎裡纏了他兩圈。

  吉幸驚怒交加:「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怎麼可以這樣!太險惡了!

  話才開頭,岳諒的弓結結實實砸在他的腦門上,他眼前一黑,殷繡錦的手隨之伸了過去,幫他按下了退出鍵。

  一個敞口的大布袋突然出現,從腳底往上竄,瞬間將人套了進去,袋口繩扎上咻地往上一竄,消失了。

  這特效讓兩人都愣了一下。

  下一秒殷繡錦回頭,朝揮出還亂七八糟都還沒徹底打開的鞭子,被後者用大弓隔開。

  「你最好別陰我。」

  「一定留你到最後。」

  第一時間得到回復的殷繡錦半信半疑放下鞭子,最後確認了一遍,「我是你最好的選擇對吧?」

  岳諒點頭,「毫無疑問。」

  殷繡錦滿意了,「合作愉快,不然出去了我也要打你一頓。」

  「好的。」岳諒把手裡的弓換了一個方向,「換個地方,這裡不安全。」

  這一時刻,她們宛如相交多年的老友,親密無間。

  殷繡錦想了想,率先朝原來的方向跑去,「跟我來。」

  她比岳諒到的早,再加上早早和吉幸結成塑料聯盟,兩人作伴時已經把這座塔周邊摸清了。

  她帶著岳諒穿過一片看起來完全燒合了的區域,快速穿過火場時低咒了一聲,「什麼都沒有是怎麼做到火一直在燒的,這個火球裡裹的是固體油嗎?垃圾設定。」

  話音剛落,一顆火球跟長了耳朵似的,直奔她的正臉而來。

  殷繡錦立刻跳著腳避開了,也閉嘴了。

  她們來到了惡魔塔的另一面,這一面的火勢比剛才那邊小一些,不少樹木都是完好的。

  「那棵樹下頭有個洞,我來的時候發現的,要是沒有遇到吉幸,我原本打算在這裡苟一段時間……你在看什麼呢?」殷繡錦說了一串沒人搭理,不由不滿地推搡了一下旁邊的岳諒。

  後者的目光停留在塔上,左手把弓舉起來,右手搭箭,「先別過去,我們轉一圈再回來。」

  殷繡錦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塔上的小路居然已經有人爬了一半了,速度還相當快!

  「啊,是我的當歸哥哥,他真的好帥……你準頭行不行啊能一箭穿喉嗎?!」

  高度在二十多米左右,直線距離將近四十米。

  岳諒咬著牙把弓拉滿,對準沈當歸前面兩個身位的地方。

  肩膀平直,手要穩,自然鬆開。

  箭筆直地飛了出去,歪打正著竟然擦著正在走一掌寬小路的沈當歸的腳過去了!

  塔上的人身形一歪一腳踩空,千鈞一髮之際靠非人的臂力抓住了一塊樹杈狀凸起,整個人懸掛在了半空中。

  目標高度有所下降距離變短且位置暫時固定,岳諒的第二支箭已然準備就緒,這一次擦過了人的大腿!

  她自覺已經掌握了一定技巧,正當認為第三箭一定能夠紮穿他的心臟送他離開時,活靶子居然強行把頭轉了過來。

  明明這個距離看不清他的神情,岳諒耳邊還是響起了這人的聲音——你死定了。

  定神,氣沉丹田。

  岳諒頑強地按照原計劃射出了第三箭,然後……

  「快跑!」

  沈當歸身體一晃鬆了手,穩穩落在離地八九米高的寬路面上,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看看打完就跑的慫包背著弓狂奔的背影,再看看前功盡棄的老長一段路,他放棄了一口氣登頂的狂妄想法,決定先把人全部幹掉。

  尤其是要先逮住這個月亮!

  走到還剩沒幾米的時候,他直接從塔上跳了下去,落在小心潛行的一人身前兩步外的地方。

  「你說巧不巧,正想來個人熱熱身呢,你就出現了。」

  盧林臉色鐵青,他這是什麼衰運,碰見的第一個人就是這家伙!

  「沈當歸你聽我說!」為了能繼續留在游戲裡不當場夭折,盧林語速極快地分析道:「岳諒要贏勢必會聯合其他人來對付你,你的敵人一定會越來越多然後她趁你被絆住時一口氣上位登頂所以我們合作吧!」

  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的架勢,一邊不著痕跡後退,「真的,和我合作你隨時都能幹掉我不是嗎,你可以留著我這樣其他人要對付你的時候也會有顧慮……」

  沈當歸向前一大步,把他小心拉開的距離又縮短回了原來的長度,下一個眨眼便伸手朝他抓去。

  「就算沒有你,其他人對付我的時候也有顧慮。」

  他的攻勢說來就來,盧林拋卻斯文罵了一句娘,後悔沒在一開始就拔劍直接跟他拼個你死我活,淪落到現在只能赤手空拳硬接。

  他有武器尚且不是沈當歸的對手,更別提此時壓根沒機會舉劍,被踩在地上毫無尊嚴地按下退出鍵時,渾身痛極的他嘶聲放下狠話,「你這是逼我下次碰見岳諒的時候打女人!」

  沈當歸看著他身下出現一個黑洞,整個人沉進去的場景,搖了搖頭。

  一次都沒贏過岳小姐的人,還真是有臉說。

  場外。

  沒想到自己第一個被淘汰的吉幸正面牆自閉時,開艙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他連忙回過頭想看看是哪位難兄難弟歷經人世險惡慘遭淘汰,結果對上了盧林陰鬱的臉。

  空氣凝滯了一秒。

  吉幸爆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了!他又可以了!

  盧林自閉了。

  然而全程跟拍的導演卻不願意放過任何退場感言,忙不迭遞收音設備過去,「請發表一下游戲體驗和看法呢?」

  攝像機就差懟到他臉上了,盧林勉強揚起嘴角,道:「垃圾游戲,體驗極差。」

  導演:「……」

  攝像老師:「……」

  吉幸:「哈哈哈偶雷歐雷歐雷歐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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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表演賽(三)

  「嘿咻!」

  邢陽以風一樣的速度直接穿過一叢小火苗,探頭探腦一會兒後,朝身後招了招手,鬼鬼祟祟的。

  躲在後面的暴躁男人這才現身,和他一起踏上爬塔之路,還不忘繼續恐嚇他。

  「用心點,不然隨時殺了你。」

  手持小竹棍的邢陽連連點頭,姿態放得極低無比卑微,「一定會感謝您的不殺之恩的兄弟,絕對盡心盡力把您送到終點呢兄弟,有一積分我就知足了的兄弟。」

  油腔滑調都是這個人的特色了。

  暴躁男人冷笑一聲,「不用說的這麼好聽,我知道你時刻都準備坑我……別套近乎,走前面!」

  「好嘞兄弟。」邢陽無畏地踏上了為人探路的征途,只是嘴上依舊不把門,「你得保護好我啊兄弟,我要是被淘汰了可就沒人幫你探路了啊兄弟……」

  他和尚念經似的絮絮叨叨,惹得暴躁男頭痛不已,這家伙上輩子怕是個啞巴今生才這麼能嘚吧!

  邢陽餘光掃了他一眼,目光回到前方無比窄小的空中小道上,揮起小竹棍重新哼哼著曲兒,加快了點速度,一蹦一跳走在前面。

  當這條必經的險路真正到了腳下時,他停下來,態度恭敬回頭問道:「我先走嘛兄弟?」

  暴躁男看看這段路,沉默了。

  如果自己先走,那麼這個話癆很有可能直接從後面推自己下去,如果讓他先走,那麼走在後面的自己也可能被已經安全了的他推下去,如果直接把他推下去,上面的路還遠,也不劃算……

  「一起走,我和你保持一步距離。」暴躁男打定主意,在最後兩步的時候直接撲過去就能破局,「你老實點,別耍花樣。」

  邢陽聳聳肩,「我哪兒敢呀兄弟,你太抬舉我哦了兄弟。」

  這一段小路長約六米,因為高度還低,它是相對平直的,沒有向上的弧度,比起之前沈當歸被岳諒打下來的那段路,還不算太難走。

  邢陽自我催眠把它想像成平地上的小凸起,一腳踩上去。

  暴躁男人緊緊跟在他後面,目光平視前方,重心非常穩當。

  最後只剩兩米的時候,邢陽眯起眼,鼓足勇氣大步跨出,趕在暴躁男撲他之前成功上岸。

  事情沒有如同預料中那樣發展,暴躁男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你快過來呀兄弟。」邢陽含著笑,友好地站到一旁,甚至把小竹棍背到身後,「放心吧兄弟,我還需要你保護呢,快過來吧兄弟。」

  他那沒什麼用的武器都收了起來,應該是不打算動手。

  暴躁男想了想,握緊手裡的刀,提起一口氣衝了過去。

  邢陽咧嘴一笑,當即變卦,小竹棍目標明確朝他腦門敲了過去。

  「操你媽——」暴躁男頂著亂棍上了岸,握著刀就朝人捅了過去。

  可惜剛衝過來又遭連擊沒能站穩,邢陽趁著他病要他命,也衝了上去,右手持棍擋他拿刀的手,左手捏著一個黑色的東西,狠狠地朝他身上頂去。

  藍色電弧一閃,暴躁男一個你字沒吐完,軟倒在了地上。

  「害。」邢陽把人翻過面來,一點不耽擱按下他的退出鍵,「傻不傻,怎麼可能一個人給的刀子一個人就給個小竹棍,人家的是防身電擊器啊兄弟。」

  一張飛毯飄過來,將人抄走滑向遠方。

  邢陽揮揮手,「再見啦,謝謝你一路的保護~」

  靠自己的聰明才智成功解決一人後心情倍兒棒,他快樂地給自己打了個氣,把電擊器重新塞在腰上,敲著小竹棍繼續向上,打算再遇見下一位還故技重施,再走一套。

  一步兩步三步,停。

  位於上方的男人開口,「我就覺得奇怪,怎麼你的裝備是這麼天然的一根棍子,果然是做了兩手準備。」

  邢陽看著不知道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還是螳螂捕蟬在後的黃雀,得意的小表情盡數收起,換了一副面孔賠笑道:「我們是好基友對吧,讓我們攜手共進吧!」

  鄔名從上面跳下來,落在他面前,相當不給面子,「不敢,我怕和剛才那個傻瓜一個下場。」

  「怎麼會呢你哪能跟他一樣啊不要妄自菲薄啊兄弟!」邢陽的眼珠子滴溜溜轉,「話說回來,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不會一直跟著我吧?」

  「嚴格來說是你們跟著我,我始終走得比你們快一點點。」

  「哦哦這樣啊兄弟。」邢陽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把手放到背後去拿剛塞好的電擊器。

  把這人小動作盡數收在眼底的鄔名不緊不慢抬起半米長的大刀,在他面前點了點,「別整這些沒用的,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被刀指著的邢陽淚目了,情深意切,「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要和你刀劍相向,你真的一點舊情都不顧了嗎,想想我們曾經在一起的……」

  「閉嘴,別跟我來這套,是被我砍到出游戲還是自己爽快地退出,選一樣。」鄔名冷酷無比,「我倒數了。」

  「倒數個屁!靠!兒子你給爸爸等著!」

  邢陽能屈能伸地把手放在了退出鍵上。

  順利欺壓了昔日伙伴的鄔名痛快了,一口濁氣排出五臟六腑,看著砸下來的火球的賞心悅目了不少。

  砸下來的火球?

  鄔名突然反應過來,下意識往旁邊撲,邢陽抓住了這天賜良機,一個餓虎撲食衝上去抱住人家大腿嘎嘎直笑,「別走啊一起嘛——」

  「瘋子!」

  比臉盆還大的火球精準地砸在他們身上,瞬間「死亡」的兩人被裹成一團馬賽克,一起退出了游戲舞台。

  親友屠殺現場最終以同歸於盡告終。

  游戲時間過半,死亡及退出的人數也過半了。

  岳諒用出最後第二支箭,把麻桿從塔上射了下來,惹得後者哇哇大叫。

  「可惡,我最討厭射手了!」

  而他討厭的射手還打算乘勝追擊,被眼觀六路的同伴拉了一下才作罷。

  「快走,我剛看到當歸哥哥了!」

  後者忙背好弓,火速開溜。

  又撲了個空的沈當歸站到摔得半死不活的麻桿面前,和他打了個招呼,「自覺點,嗯?」

  「……我走,我走還不行嘛!」

  麻桿含淚按下退出鍵,這一男一女太特麼欺負人了!

  而托他的福又一次躲過追擊的岳諒二人蹲在一個角落裡,開始商定下一步怎麼走。

  殷繡錦很是擔心爬塔時長,「剩下的人差不多都開始爬塔了,我們是不是也上?這塔這麼高,看著路又奇葩,我估計沒半個小時可能爬不到頂。」

  岳諒沒有什麼異議,只是客觀問題還是需要相互提醒的,「現在就開始登塔也可以,但是一旦上塔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我們恐怕走不遠就會遭遇攻擊。」

  「未必,目前看到的這些人裡,可以遠程攻擊的只有你一個吧?」

  她既然提到了這個,岳諒就不得不抽出箭筒裡的最後一支箭,賣了一波慘,「裝備耐久度會變低的,也只有我一個。」

  殷繡錦:「……想開點,你那弓砸人也是挺疼的。」

  無論如何,塔都是要爬的。

  最底下往上走的分支很多,兩人就近選了一條,一前一後往上跑。

  正如岳諒所說,上塔之後就很顯眼,沒跑多高她們就被四處搜尋中的沈當歸發現了。

  順手又幹掉兩個不自量力企圖圍攻他的傻蛋,沈當歸挑了挑眉頭,朝著不停挑釁他的岳諒追去。

  處在後方的殷繡錦時不時回頭看下方的情景,當看見沈當歸後腳就跟著上了塔,她的心往下一沉。

  這樣不行。

  她心弦緊繃起來,她們跑不過沈當歸的。雖然下邊的路分了十多條,但可以看到越到上面路越少,這些路終究會被一條一條不斷合併掉,一直走下去她們必然會和沈當歸碰上。

  和沈當歸都碰上還拿什麼第一?

  看著前方的背影,殷繡錦起了新的念頭。

  沈當歸一直在追她們,或者說一直在追射了他好幾箭的岳諒,而這會兒上下左右目前能看到的也只有他們三個人,為什麼不讓仇恨拉滿了的岳諒拖住沈當歸,而她趁機往上,一股作氣拉開距離然後直接拿下十積分呢?

  想幹就幹,殷繡錦抖開手裡的鞭子,手腕一翻就往前面的人身上抽去!只要打得她痛到跑不起來,這事就成了!

  可惜岳諒早就防備著她,當發現這人的速度慢下來時,心中的警惕就已經拉滿了。

  殷繡錦一鞭子過來的時候,她當機立斷就把手中的弓朝人甩了出去。

  塑料友情說翻臉就翻臉,扔了五六公斤負重覺得自己身輕如燕的岳諒腳步往前一送,左腳點地右腿飛踢,毫不費力地將殷繡錦打倒在地。

  自以為墊背完美結果秒敗的後者震驚無比,「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就這幾個月學的,沈當歸私教班。」她聽了足三個月「廢物」「垃圾」,直到有一天在街上兩招放倒一個男性小偷,才勉強出了師。

  如今的水平依然不高,但對付沒有經過專業格鬥訓練的成年男性還是沒有問題的。以這樣的能力去對付瘦小的殷繡錦,就顯得很是輕鬆了。

  殷繡錦咬牙切齒,「可你一開始營造了你和我一樣沒有武力的假象坑我!」

  「你也想坑我,本質並無不同。」

  岳諒說著劈手過去把她打得頭暈眼花,趁著沈當歸還沒從另一條路跳到這邊來,趕緊把人送走了。

  和師父對打是沒有活路的。

  岳諒清晰地知道這一點,把弓重新撿起來,放棄往上開始往下跑。

  她還有最後一支箭,只要在沈當歸身後,未必不能再一次射中他。

  沈當歸挑起嘴角,在兩條支路相互靠近的地方直接翻了過去,跳到和她同一條道上。

  還想再來一次?

  做什麼夢呢。

  收拾完了這個不知死活的月亮,他也能趕上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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