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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若水][絕妙好妖]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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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遭遇

這銀色電光驟閃而出,眾人卻是來不及注意,待到反應過來時,那鼠黎已當場斃命。好在那妖力旋渦似乎存了表演的念頭,呼嘯片刻,忽又再度放出三四道電光,射向殿中一角。

隨後,便隻聽得數聲嘶嘶哀鳴,又有幾隻躲避在遠處的鼠黎被一擊斃命。

“喵喵的!果然很強悍!”雖然用電光對付鼠黎,難免有些殺雞用牛刀的味道,但石不語瞧在眼中,卻是眉飛色舞,頗為暢快淋漓,不禁聯想起逆尊身處其中的景象來……

隻是下一刻,旋轉不止的妖力旋渦忽的發出一聲低鳴,驟然停了下來,身處鐵索結上的清荷正抵禦著狂風,壓力陡然一輕,頓時失去了平衡,從結上跌落下來。好在她反應極快,下落之際,左掌在鐵索上一拍,借力一個翻身,略帶踉蹌的落下地來。

見得清荷無恙,石不語頓時鬆了口氣,隻是待他轉頭望向陣眼,卻見那三道半銀半金的光幕早已消失不見,重新化回三條金索,延伸入地表之中。而矗立在四麵的十二道水鏡,也已徐徐縮小,退回到石柱之中,一切,都又回歸到方才的狀態。

“這麼快?隻不過堅持了……”事實上,已經沒有必要去計算時間了,石不語喃喃低語了一句,無奈的搖了搖頭。如果按照方才的過程來看,那幾道電光,恐怕還未攻破逆尊的防禦,便已消失不見,又何談封印與摧毀?

“不語,已經很好了!”莫愁攙扶著漪靈,兩人麵色皆是一片蒼白,便連語氣中,也帶上了有氣無力的感覺,“隻是這麼片刻的工夫,我們周身的妖力,已被抽取了七、八成……”

“這麼多?”被她提醒,石不語這才回過神來,嚐試著運行體內的妖力,這一番檢視下,頓時也是心頭一震,頗為驚愕。自進階妖匠之後,他體內的妖力,與當初未曾進階時相比,便如江河之於溪流,差距極大。饒是如此,方才這片刻的工夫內,竟也有四、五成的妖力被輕易的抽走……

“現在我算明白,什麼叫做‘需要的妖力頗多’……”愕然中,他不覺憶起當日妖皇臨去時的提醒,這才明白對方何以談起封印陣法時欲言又止,極為猶豫。

結合眼下的情況下來,要維持這個能夠封印逆尊的法陣,所需要的妖力,又豈是“頗多”兩字可以概括的,那簡直就是無法完成的任務。四道電光,便將三人的妖力消耗得七七八八,要擊敗逆尊,所需的電光,怕是要百道甚至千道……而這些妖力,又能去何處收集,即便盡起妖族精銳,恐怕也……

一念及此,四人彼此對視一眼,均是露出無奈的苦笑。隻是便在此時,笑容還未完全舒展開來,石不語忽的身軀一震,愕然呼道:“不好!我們快快離開此地……等等!荷兒,你將一切複原!記得要快!”

三女吃了一驚,卻也來不及思考,急忙抽身離去,清荷落在最後,剛剛收起了石柱中的幾麵銀鏡,便被以風術清掃痕跡的石不語攔腰抱起,驟然衝出流沙,展翼飛上天去。此時漪靈也早已化為飛馬,馱負著莫愁懸浮半空,見得石不語趕來,急忙問道:“逝哥哥,究竟……”

“莫問!先離開此處再說!”石不語卻是無空回答,當下在前領路,引著三人向西南方向飛去,匆匆降落在一座高聳的塔台上,而這塔台,卻恰恰可以望見下方流沙附近的跡象。

“伏下身子!”到得此處,神色惶急的男子,終於輕輕的舒了口氣,旋即囑咐著三人一起匍匐在地,藏於塔壁之後,隻露出一雙眼睛,透過縫隙,觀望著遠方。

便在這同一時刻,飛沙彌漫的遺跡中,忽有兩道身影徐徐行來,一前一後,如同閑庭信步似的,出現在四人的視野之中。風沙雖大,卻無法阻礙他們前進的步伐,往往到得其身前數尺處,便如遇到無形的壁障,被生生的隔離了開來……

“那是什麼人?”漪靈吃了一驚,低聲問道。石不語皺了皺眉頭,搖頭道:“不清楚!方才某條藤蛇在外追逐鼠黎,遙遙望見這兩道身影……呼!也幸好被它發現,不然我們此時……”

他的話,突然就此中斷,便如被生生堵回了喉嚨中一般。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那兩道徐徐行來的身影,已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尤其前麵的那位高挑男子,便是化成灰燼,石不語也能夠辨認得出來……

“逆尊!”幾乎在一瞬之間,石不語和清荷同時呼出了這個名字,登時引得莫愁與清荷同時身子一顫,緊緊捂住了小口。是的,他們沒有看錯,那位一身黃衫、負手行來的中年男子,正是借了楊廣形貌的逆尊,而跟隨在他身後,便是極為忠心的雨晴……

“他、他怎麼會來這?”清荷顫抖著嘴唇,喃喃自語,忽的身軀一震,失聲道:“爹爹,我們的腳印還未……”

便在這呼聲還未出口時,清荷便已堵住了她的小嘴,指了指上方呼嘯的狂風道:“放心!風沙便是最好的清理者!你看那流沙,哪裏還有絲毫的痕跡留下?”

聽他如此說,麵色齊變的三女,方才長出一口氣,暫時安下了心來。而此時,逆尊與雨晴都已行至流沙之前,兩人略一張望,先後躍入其中,頃刻間,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叱吒的兩魂?”眼見如此,便是白癡也能猜測得出他們的用意。清荷麵色一片蒼白,不住搖頭道:“不可能的!那封印之陣如果可以輕易破解,萬年來恐怕早已被人破解了無數次,又怎會保存到今日……”

莫愁輕輕攬住她的肩頭,以示安慰,卻又忍不住歎息道:“荷兒,莫要慌亂,或許他們別有企圖!可惜,我們不敢過於靠近,否則正好可以……”

“要靠近麼?”石不語忽的微微一笑,打斷了她的話,徐徐摩挲著下巴道,“若是我沒記錯,方才捆縛鼠黎的藤蛇,似乎還在大殿之中……”

神念的控製下,匍匐於地下大殿中的藤蛇,忽的輕輕遊動,藏入了陰暗的角落,便在它消失的同時,兩道身影已在不遠處清晰起來,巡視了一周後,他們終於停留在了十二根石柱之外……

“小心些,不要觸碰到不該觸碰的東西……”逆尊負手而立,凝視著麵前的三道金芒,頭也不回的叮囑道。與舊地重遊的他不同,第一次來到此處的雨晴卻顯得有些驚惶不安,陣法中散溢出的封印之力,便如天生的仇敵一般,使他產生了莫名的畏懼。

眼見雨晴如此畏首畏尾,逆尊卻也不禁好笑,微微曬道:“也不必太過擔憂,這法陣,早已缺乏足夠的妖力來支撐,如今能夠做的,也隻是封印地下的二魂罷了!你隻要別愚蠢的撞入金芒,便不至於送命!”

雨晴聞言,倒是心定了許多,調息片刻,方才長出了一口氣,恭敬問道:“君上,既然這法陣已破損大半,我等何不立刻破壞了這十二根石柱,將雙魂解救出來!”

“哪有那麼容易!”逆尊聞言,不禁呵呵而笑,旋即輕輕搖頭歎道,“我且說與你知!這裏的封印之陣與外麵的護衛之陣,皆是女羲親手設置,勾聯了方圓千裏之內的地脈。若是強行摧毀,便會引得地脈之力反撲,將那破陣之人擊得形神俱毀!”

“原來如此!”聽得這番解釋,雨晴方才恍然大悟,隻是頓了片刻,他卻又遲疑道:“既然如此,那麼君上,當日您從此脫身而出,卻又是依靠了……”

仿佛便知道他會如此詢問,逆尊微微一笑,將目光投向身旁的石柱,沉默良久,方才徐徐問道:“你可知道,這世上,有地脈動蕩之說?”

雨晴征了一怔,思索片刻,方才遲疑道:“屬下並不清楚,隻聽聞,每逢天地間充斥的星力失控時,地脈便會相應動蕩,隨即引得地表劇震,摧毀生靈無數……”

“不錯,正是如此!”逆尊微微仰頭,望向被殿宇遮擋的穹天,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過得許久,方才見他幽幽歎道:“三千年前,法宗內鬥,種種慘烈之狀,登時引得天地間星力失控,而這妖僵舊址的地脈,亦在其作用下微微動蕩……”

雨晴輕輕“啊”了一聲,似乎摸到了某種訣竅,但一時之間,卻無法清晰的表達出來。好在逆尊也沒有讓他猜謎的興致,頓了頓,便徑直言道:“世上的事,可謂無巧不成書,那日地脈動蕩之時,卻恰恰摧毀了這封印法陣中的四麵銀鏡,亦使得本尊的一魂徐徐蘇醒過來,隻是苦於受製,暫時無法逃脫。哪知此時,竟有一小宗門人因了仇殺之故,從外闖入……”

這後麵話,其實已沒有說的必要,無論是雨晴還是借著藤蛇竊聽的石不語,都已了解,隻是逆尊此時陷入了回憶之中,卻也無人敢打斷他的話。因此直到半晌過後,雨晴方才麵色凝重的問道:“那麼,君上的意思,是在今日,再度借助地脈的動蕩來……難怪,難怪君上命我等挑動法宗內鬥,果然是一箭雙雕的好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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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定計

雨晴這馬屁,拍得迅捷及時而又自然,堪稱上品。便是借著藤蛇竊聽的石不語,在聽了法宗內鬥後果的擔憂之餘,也不由得笑罵了幾聲“無恥”,甘拜下風。

然而逆尊聽了,卻隻淡淡一笑,揮袖道:“莫要奉承於我!你卻猜錯了!三千年前,法宗極為強盛,因此內鬥之下,引得大量元力外泄激蕩,方才與星力有所感應……嘿嘿,今日的法宗,便是再內鬥上三百年,恐怕也未必能有當年的效果!”

雨晴麵上一紅,幹咳幾聲,掩飾了尷尬,這才繼續問道:“屬下卻是見事不明了!既然如此,那麼君上又打算如何引得地脈動蕩?”

這問題,也是石不語急欲知道的。好在逆尊對於雨晴似乎十分信任,隻沉吟了片刻,便即提醒道:“你可還記得,前些時日,我命爾等攻擊各宗山門時,囑咐的那件事?”

此言一出,正專注竊聽的石不語登時身軀一震,大驚之下,險些連與藤蛇的感應都中斷。待他從惶急中回過神來時,已見得雨晴單膝跪地,伏首道:“屬下無能,未能盡滅術宗,讓其逃走了數百人。”

逆尊微微搖頭,淡然道:“你且起來,此事也怪不得你!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術宗雖已削弱,但若說被你盡數誅滅,也不現實!隻是,那件事,你可辦妥了麼?”

雨晴聞言,先是如釋重負,旋即頜首應道:“君上盡管放心,屬下已將術宗上下一千多具尚算完好的屍身盡數帶回;此外,攻擊其他宗門的幾路人馬,亦是進展順利,頗有收獲!”

“如此甚好!”逆尊輕輕擊掌,似乎頗為滿意,眼見雨晴不解望來,便即微微笑道:“你有所不知!這些宗士雖已身亡,但體內蘊涵的元力,卻仍殘餘將半。我的意思,是將他們盡數運來此地……”

雨晴略微皺起眉頭,問道:“君上的意思,難道是打算借助他們來製造地脈的動蕩不成?隻是,又要如何做到這點?”

逆尊淡淡笑道:“不錯!你總算領會了此間用意!至於如何做到這點,你盡管放心,我自重生之日起,數十年來便始終思索此事,卻終叫我創出血元散魄陣來。隻需搜集三千具宗士屍身,再佐以數萬生靈的血祭,便能徹底引發出這些屍身內的元力。到了那時,元力激蕩之下,此處地脈必會輕微動蕩……”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石不語在旁竊聽,卻是越發心驚,且不提三千宗士的屍身,單單那數萬生靈的性命,便足以駭人聽聞。而如此的代價,所要達到的效果,卻隻是令地脈微微動蕩,著實令人心驚。

“原來如此!”與石不語的麵色沉鬱相比,雨晴卻是輕輕擊掌,眉飛色舞道,“到了那時,地脈動蕩之下,雙魂便可乘機脫身!”

“哪有那麼容易!”逆尊微微搖頭,淡然笑道,“這地脈動蕩,安能與三千年前的相比,隻不過令雙魂蘇醒罷了!倒是我,可以趁這陣法暫時失效的瞬間,鑽入地下,與雙魂合力,助他們脫身而出!”

講到此處,這番謀劃,方才清清楚楚的顯露出來。雨晴聽罷,卻又將整個步驟於腦海中過了一遍,方才長舒了一口氣,歎道:“君上的遠見,屬下拍馬難及!隻是此事頗為複雜,怕是要費上些時日吧!”

逆尊點頭應道:“這個自然!仔細算來,便是一切順利,也要費上近兩年的工夫!這也是我帶你來此的目的,正要與你協商諸般事宜!”

雨晴輕輕躬身,肅容道:“君上盡管吩咐,屬下敢不盡力!”

逆尊略帶欣慰的望了他一眼,沉吟道:“從今日起,我便留在此地,徐圖布置陣法,中原諸事,卻都交於你處理,這便是第一事!”

雨晴頜首道:“屬下自當竭力,如今宗門已滅大半,申公義又得了兩府之地,實力躍居各路諸侯之上,中原諸事,應當不難!”

逆尊微微點頭,頓了頓,又道:“至於第二事,卻更為要緊!我方才已說過,地脈動蕩時,我便潛入地下解救二魂,中間種種過程,卻是極為凶險不過!為防意外騷擾,卻要你於這舊址四麵布下萬僵靈陣,為我護法。”

雨晴怔了一怔,愕然道:“萬僵靈陣?這陣法,屬下卻是聞所未聞,是否要借助那些銀僵、金僵?”

逆尊頜首應道:“倒也不差!這陣法頗為玄妙,我將駕禦萬僵的玉符傳授於你,你歸還中原之後,自行揣摩。再者,要運行此陣,所需的材料也頗多,好在尚有兩年時間,你大可慢慢收集,莫耽誤了大事便可!”

雨晴聞言,麵色登時一凜,躬身領命,從逆尊手中接過一枚玉符,小心翼翼放入懷中。兩人就此閉口不談,在這大殿中又停留了片刻,便即離去。眼見如此,石不語自然不會冒失到控製藤蛇前去追趕,當下收回神念,重又返回塔台之上。

清荷三人早已等候多時,見得石不語回過神來,急忙詢問那地穴中的動靜。石不語擺了擺手,先注視著逆尊與雨晴消失於風沙之中,方才長長的出了口氣,淡淡笑道:“果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方才提心吊膽的竊聽了半日,卻終於叫我聽得一件大事!”

三女見他神色歡喜,料想必有好事,當下更是急著催問。石不語卻並不著忙,搖頭道:“這裏說話不方便!那逆尊恐怕還停留在附近,我們先行歸還西原再說!”

聽他提起逆尊還在附近,三女皆是覺得寒意上身,當下也不多問,急忙化形隨他飛上天去。四人沿著與逆尊相反的方向,飛行了大約半個時辰,這才折返回來,迂回返回西原,一路匆匆急行,並無他事。

數日後,在西原城的王府之中,平安歸來的四人與留守此處的諸女聚在一處。石不語一路藏著那些竊聽來的信息,也頗為辛苦,到了此時,便如倒豆子一般,盡數道了出來。隻是,聽著他的敘述,眾人原本因為他平安歸來而綻放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不見,最終轉化為滿麵的鎮靜與擔憂……

“如此說來,各大宗門,難道已盡數覆滅了不成?”半晌過後,凝寒微微皺眉,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那日我們前去報信時,術宗明明還是一切如常……”

“恐怕便在你們走後,好險!”石不語抹了把冷汗,轉頭向秀寧道,“寧兒,這幾日,可有音、文幾宗的人到來?”

秀寧輕輕搖頭,頓了頓,遲疑道:“爹爹,難道你認為他們也被……”

石不語苦笑道:“恐怕不是我認為,而是事實本就如此。要知道,按道理來說,妙音等人本該在十餘日前便抵達西原,如今已將近一旬,這其中的原因,還不明顯麼?”

諸女聞言,皆是默然,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半晌過後,珈漣微微皺眉道:“宗門的事,已然如此,便再多想也已無用!比起這個來,我倒更擔心逆尊的意圖,如果雙魂真的被他取出,三魂合一,這世上,便真的沒人可以製住他了!”

“難道現在,便有人能夠製得住他不成?”石不語摩挲著下巴,苦笑道,“老實說,我們這次麻煩大了!本想借助封印法陣對付逆尊,如今倒好,他自己直接送上門來……好極了,這下不需要去引他入局了!”

諸女麵麵相覷,知曉石不語說的乃是反話,一時間皆是無言以對。珈漣輕輕歎息一聲,沉吟許久,方才徐徐開口道:“其實,這也未必是壞事!依我所想,逆尊潛入地下解救雙魂之時,便是他最為虛弱的時刻,如果能夠借著那個機會,發動封印之陣的話……”

“很難!不,或許應該說,沒有可能!”石不語一路上早已想過此事,當下搖頭否定道,“第一,我們要如何對付那個萬僵靈陣;第二,即便能夠闖入殿堂,又要如何開啟那陣法?妖力!我們沒有足夠的妖力!無論如何,也不夠!”

相比第一個難題,第二個難題,卻是根本無解的死題。萬僵靈陣可以去破解、可以設法潛入,但充足到足以支撐陣法運行的妖力,卻是不可能憑空變出的。難道說,要命令全部的妖靈都一起湧入地下殿堂,然後逐一輸入妖力不成?開玩笑,且不提這種方案是否有可能實現,便是真的實現了,你又如何能保證,那樣斷續積聚起來的妖力,能夠有效的發揮作用?

一片沉默中,再無人開口說話,眾人彼此對視,皆是苦笑著搖頭。隻是珈漣在望了石不語一眼後,卻忽的麵色微變,似乎有了些靈感。然而,待到石不語回望過去時,她卻又搖了搖頭,低聲歎道:“不用問了,那是不可能實……”

話音未落,忽聽得堂外腳步聲驟然響起,一名侍衛急急衝入堂中,急喘呼道:“千歲!探子回報,申公義已於昨日起兵二十萬,往攻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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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接戰

申公義的攻擊,正如眾人事前所預料的那般,在平定了兩府的內患之後,準時的發動,而其目標,也恰恰對準了經得多年鏖戰,如今隻剩下八萬士卒的濱海。看起來,這位屬於逆者陣營的“新諸侯”,試圖以絕對的兵力優勢來一舉踏平濱海,因此毫無保留的出動了二十萬軍隊,隻留下十萬士卒,應付著可能從背麵攻來的西原軍。

自然,若是從兵力狀況來看,“申軍”的這種做法,自然是愚蠢之極,要知道,自得了京都與附近幾府之後,如今的西原軍,早已作擁雄兵近二十萬,隻要趁著申公義進攻濱海的機會,從後方殺出,便可陷其於腹背受敵的窘境。

然而,這種優勢,卻隻是從兵力上來說的理論優勢罷了。缺乏了音、文、心、念幾宗支援的西原軍,便如沒牙的老虎,對上得到逆者支持的申公義,其勝負如何,尚未可知……要知道,那些逆者卻不是宗門,會固守不直接參戰的信條。擁有數千宗士的術宗,都在一夜之間被完全摧毀,區區二十萬尋常將士,在野戰狀況下,又能抵禦得了逆者多久?

也正因如此,“申軍”才會如此放心的進攻濱海,將大大的破綻留給西原,而這破綻,在恰當的時機下,卻又會轉變為致命的陷阱……換而言之,如今西原能夠做的,便是守禦好本方的領地,再間或派遣小股軍隊前往騷擾蘇陽、金提,至於這種騷擾能夠發揮多大的作用,便隻有天知道了!

那麼,在這種局麵下,真正能夠決定戰爭走勢甚至整個中原局麵的,便隻有濱海這塊彈丸之地了。從兵力上來說,濱海雖隻八萬士卒,但加上建川王吳可玄的支援,倒也可堪一戰;

至於逆者的威脅,擁有妖族在後支持,又有石不語這位新晉妖匠的坐鎮,隻要不是對上逆尊,卻也未必會輸了去,而更巧的是,如今的逆尊,卻恰恰忙於妖疆舊址的陣法布置,根本無暇來挑戰濱海……

如此說來,隻要濱海能夠抵禦住“申軍”的進攻,拖得越久,越能為西原製造機會,而戰局,便也越發向他們這一麵傾斜。而在此基礎上,如果能夠在大量剿滅逆者的前提下發動反攻,便可與西原攜手夾擊,令得中原的亂戰局麵徹底結束。當然,若是濱海不幸戰敗,其結果也不言而喻……

想通這中間的關節,石不語自然不敢在西原多加停留,當下便欲返回濱海,主持大局。隻是,考慮到音、文、心、念幾宗盡滅的狀況,他也不得不留下幾人,貼身保護秀寧。經得一番商議,莫愁、漪靈、蘭蓉被半強迫著留了下來充當保鏢,在她們三人悶悶不樂的目光中,一幹人等就此起程,匆匆返回。

一路無話,眾人日夜疾行,費了十餘日的功夫,順利抵達北固。此時,北固關中,早已匯集了趕來支援的登州、建川、南狄諸路人馬,各路援軍都知此戰關係重大,並無一人藏私保存實力,精銳盡出之下,加上濱海的八萬士卒,卻也一舉膨脹至十五萬大軍,足可與二十萬強敵對抗。

而那申公義,也已於三日前率軍抵達關下,試探性的攻擊了兩次城池,均未取得效果,反倒折損了兩萬士卒,暫時沒了動靜。本來,戰局是若僅僅局限如此,倒是對濱海大為有利,隻是一日之前,濱海東麵的乘風港,卻忽的傳來壞消息,使得本欲固守北固的秦暮等人,陷入了極為不利的局麵……

而此時,匆匆趕回北固關的石不語,便在議事堂中,驟然聽聞了這迎麵而來的噩耗,隨即陷入了愕然之中。過得許久,方才見他重重的跺足喝道:“卻是我沒想到!千算萬算,偏偏遺漏了這支生力軍!”

他所謂的“生力軍”,不是別的,卻正是那支遠在萬裏海域之外、偶爾掀點風浪出來而又很快銷聲匿跡的海妖族。數日之前,因為勒索到了足夠的水元丹,實際上控製了陳淵、碧落兩族的該滿,率領了五千部屬,跨海而出,突然出現在乘風港附近,全麵攻擊港口。而因為得到水元丹的效力,其中大約數百海妖,竟然直接躍上了陸地,試圖一舉奪下此處港口,從背後**,攻擊安陽城。

好在濱海因了之前糧道被斷而吃的大虧,這幾年在港口中,卻都長年邀請百餘名妖靈駐紮,以便隨時救援。此時這數百海妖殺將上來,雖然占據上風,卻終究因為不擅陸戰的緣故,一時間無法盡滅妖靈。而在此時,自石不語“死”後便已隱匿的紅拂也陡然現身,以飛劍接連誅殺了海妖中的幾位先鋒,這才逼得對方氣勢為之一滯,暫時退了下去。

而到得次日,聞得消息的北固關,亦急急派遣千餘妖靈,由海妖出身的漓家姐妹率領,趕往乘風港一帶救援,暫時穩住了局麵。隻是那該滿生性極為狡猾,見得如此,也不強攻,隻在近海一代遊弋,每每趁著夜黑風高時,便派遣數百海妖隨意挑選一處登岸侵擾,顯然是打定了拖延牽製的主意。

更糟糕的是,除了這數百能夠登岸的海妖外,該滿麾下,卻還有著近五千的部屬在海中待命。他們雖然無法登岸作戰,但在水中卻是來去自由,這幾日來,單單是毀於他們手中的運輸船隻,便有數十艘之多。如此一來,好在黿鼇體形極大,又有清罡氣罩護身,再加上幾百名水妖護航,這才勉強保證了物質的供應。

然而,這種惡劣局麵所帶來的影響,卻已大大超出了群豪的推測。因了海妖族的攻擊,原本駐守在北固關抵禦逆者的妖靈,不得不分了近半人馬去應付海妖的騷擾,這使得本就略覺不足的兵力,更是捉襟見肘。

而數日來,正是吃準了妖靈數量不足的緣故,申公義軍中的逆者極為活躍,時時潛入北固,刺殺將領、焚毀糧草,引得那千餘妖靈來回奔走,焦頭爛額之極。到得石不語一幹人等抵達北固關時,已有數名將領與百餘妖靈死於逆者的偷襲下,糧倉亦被焚毀了兩處,一時間,濱海聯軍受了這種種打擊,士氣極為低落。

“二哥,幸好你及時趕回,如今的情勢極為不妙!”說到此處,眼圈烏黑的徐世績不禁長歎一聲,搖頭苦笑道,“昨日夜裏,老單出去方便,竟也遭了逆者偷襲……雖被妖靈救下,但也受了重創,需要將養上半年!”

“喵喵的!連上個廁所,也不安全麼?”石不語聽得愕然無語,摩挲著下巴,將那羽扇輕輕搖開,閉目思索起來。

珈漣知他這副表情,必然已有了些計劃,便在旁輕輕開口,替他整理思路道:“不語,此事說到底,便在於我方妖靈不足,若再增加一兩千人,又何懼逆者的侵襲?至於那些海妖,隻要防住那數百能夠登岸的,其餘又何必在乎?依著它們的習性,往往鬧騰一陣便即返回青海,哪會與我們長期糾纏!”

“不錯!你說得極是!”石不語微微頜首,略微放鬆了些,卻又很快喃喃念道:“那麼,妖靈不足,又該如何解決?天照島上雖還有數千妖靈在,卻並不堪戰,隻是白白來送死罷了,況且,放任那些妖獸不管……等等,妖獸?”

幾乎在同時,他與珈漣一起,將目光投向了立於陰影中的幽姬。後者正望著身前幾尺處的陽光發怔,察覺到石不語的目光,不禁輕輕抬起頭來,遲疑道:“若說我族,可堪一戰的,倒也有千餘之數,隻是,它們無法出島,又有何用?那符咒的製作又如此困難,一年也才三四枚……”

清荷微微一笑,也不待石不語應答,便即上前幾步,輕輕挽住幽姬的手臂,楚楚可憐道:“幽姐姐,抱歉的很,我卻是騙了你許久!其實,那符咒的製作並不困難……你莫要生氣,且聽我說,我是怕那些妖獸野性難馴,萬一惹出麻煩來,豈不是破壞了你和我爹爹的關係麼?”

被人欺騙了許久,幽姬自然極為忿忿,但聽得解釋之後,倒是微微緩和心情,而等到清荷說出那句“你和爹爹……”的調笑話兒之後,她哪裏還發得出脾氣來,滿麵的怒意都化為了淡淡的雲霞……

石不語見狀,自然極為尷尬,忙不迭的輕咳一聲,將話題引了回來:“莫說閑話!既然如此,荷兒,你花些工夫,製作一批靈符,我們且先放五百妖獸出島……幽姬,卻要辛苦你嚴加統禦,不要另生事端才好!”

二女聞言,皆是微微頜首,各自領命。凝寒坐於一旁,始終沉默不語,到了此時,卻忽的插口道:“不語,或許,我們還有一處援兵可用!”

石不語怔了一怔,愕然道:“師父……不,寒兒,你說的是……”

聽他如此稱呼,凝寒不覺心中一甜,輕聲道:“你莫忘了,當初遭了逆劫的,除了法宗之外,還有器宗……”

石不語神色微滯,旋即拍著額頭道:“不錯!我怎把他們給忘了!且不提逆劫,當日那遊雲客,也正是死於逆者之手,自在生等人聞知,豈有不前來複仇的道理?”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愕然,旋即齊齊露出歡喜之色。器宗雖說元氣大傷,但家底猶在,他們若肯出手,對付逆者,自然又多了幾分把握。

一念及此,卻見得石不語已霍然立起身來,挽起袖子道:“喵喵的!這一次,咱家卻要大大的出一口惡氣,將這些逆者盡數紅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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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諸事

商議既定,石不語於關中歇息一夜,次日便依照珈漣的設計,先行趕往乘風港,與那裏的妖族匯合,設法先給予海妖重重一擊,殺殺他們的銳氣,免得掀起更大的風浪來。而之後,他還要趕往天照島,設法征召千餘妖獸加入陣營,此外,關於器宗那邊,如果沒有合適人選的話,或許也要考慮親身前往……

總而言之,這一趟旅程,端的是極為忙碌,足以令人喘不過氣來。而由於北固關戰局的吃緊,諸女都被留下支援,唯有幽姬因了征召妖獸的緣故,與他攜行同往。兩人匆匆起程,飛行甚急,兩個時辰後,便已到得安陽上空。

這一路疾飛,自然也頗為辛苦,加之昨夜又遇上逆者的騷擾,兩人都有些支撐不住,當下略一猶豫,便收翼落入安陽城中,暫時歇腳。此時,安陽城中早已全麵戒嚴,石不語與幽姬方才落地,便有數十名軍士一擁而上,待到望清來人麵容,這些軍士急忙躬身行禮,帶上了幾分喜悅之情。

石不語平日裏毫無架子,與這些士卒平民都已廝鬧得慣了,當下寒暄了幾句,信手扯過一名士卒,笑道:“近日城中如何?可有不怕死的來討野火麼?”

那士卒也不畏懼他,同樣嬉笑應道:“將軍放心,這些年來,隻有我們欺負別人的份,何曾被人欺負過!前幾日,倒是有幾股馬賊山匪受了申公義的收買,欲圖進攻安陽生事,卻被李密將軍設計圍剿,盡數收編為隸軍……”

“有這等事?如此說來,申公義倒是平白送了份禮物給我們……”石不語摩挲著下巴,腦海中泛起李密那張蒼白的麵容,除了感慨之外,卻又生出幾分唏噓與尷尬。自從凝寒的事情之後,雖然兩人並沒有“俗套”得反目成仇,但彼此麵對麵時,難免仍有些不自在。例如此次,李密之所以主動提出鎮守安陽,恐怕其中,便存著不願與凝寒、自己同時見麵的顧忌。

隻是眼下,既然已到得安陽,如果不去看望看望這位義弟,未免也有些說不過去,況且,這段心結也總是要化解的。想到此處,石不語長長的出了口氣,向那士卒問道:“恩,你可知道,李將軍現在何處?”

那士卒怔了一怔,不假思索道:“李將軍這些日來,都在西南麵的兵營中訓練新軍……這個時辰,想必也還在那吧!”

石不語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當下與這群軍士揮手道別,領著幽姬徑直去了。行了半晌,便已到得那西南的兵營之中,早有守衛的士卒上前行禮,隨即領著二人入內,沿途之中,隻聽得嘶殺喝令之聲不絕於耳,想是那些新軍正忙於操練,倒也頗有幾分殺氣鼓蕩,隻不知,等到得戰場上見了鮮血,可還能堅挺如此時一般……

片刻之後,兩人已到了一處沙場,數千士卒正於場中列陣操演,依著南麵土台上的旗語鼓聲,不住變換陣法,繁雜之極。這些士卒,卻與方才路途上所遇的那些新兵不同,他們雖也佩帶著新兵的紅帶,但舉手投足間頗為老練,嘶吼聲中也隱含幾分殺氣,隻是紀律與配合上,卻又比老兵差了幾分。

石不語瞧得詫異,不免多看了幾眼,正在猜測,卻忽聽得土台上傳來一聲輕呼,一道人影匆匆躍將下來,麵上隱含著淡淡微笑,卻正是那位多日不見的李密。而在望清石不語身旁的女子並非凝寒後,這位疾步行來的男子,更是帶上了幾分輕鬆的表情。

石不語知他心境,暗自歎息一聲,也快步迎了上去。兩人輕輕擁抱,便即分了開來,雖然還有幾分尷尬,但比起之前的那種生疏來,卻要好上許多。談笑了幾句,李密似乎也不願意再進行這種沒有意義的對話,輕咳一聲,將目光轉向了正在操練的士卒,笑道:“大哥,這群新兵如何?可還看得過去麼?”

石不語方才便在想著此事,聞言當即點了點頭,由衷歎道:“豈止是看得過去,恐怕再訓練幾日,都可與北固的精兵媲美了!二弟,你卻是好手段,早知如此,當初便應該將新兵訓練的事,盡數托付予你!”

李密微微一笑,淡淡道:“大哥,你這次走眼了!這些士卒,哪裏算得上新兵。恐怕,他們每人手中奪走的性命,比起那些老兵來都要多!”

石不語怔了一怔,不禁有些愕然,好在他也是反應極快,目光瞥見那些士卒的彪悍知氣,頓時心中一動,遲疑道:“莫非,他們便是那群被收編的強盜?”

李密拍著他的肩膀,欣然笑道:“不錯,正是如此!那申公義買通了附近幾府的馬賊山匪,命他們潛入安陽,意欲作亂,卻被我盡數擒拿收編,正可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石不語聽得莞爾一笑,卻又不得不提醒道:“這種結果自然最好不過了!不過,二弟,這些盜匪野性難馴,又極為狡猾,你還是要小心些,莫要給他們生亂的機會!”

李密頜首肅容道:“大哥說得極是!但經得連日分化管束,這些家夥卻已老實了許多,待我再訓練上一兩個月,便帶領他們連同五千新兵,湊成一萬人,前往北固增援!”

石不語點了點頭,心中極為欣慰,不再多言。李密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倒也不怕這些賊匪會鬧事反覆,實際上,方才訓練之中,這些賊匪望向李密的眼神,便如遇見貓的老鼠一般,極為畏懼敬服,想必已吃過不少的虧。

此事即了,兩人又談笑了一陣,漸漸將之前那種種不快都拋之腦後,而原本因了凝寒而產生的裂痕,也隱隱開始縮小恢複。實際上,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便是缺乏這種麵對麵的溝通,隻要你不逃避而是選擇麵對,便會突然發覺,很多被認為無法解決的問題,其實解決起來,真的非常簡單,簡單到超乎你的想象。

心結已去,兄弟之情便再度複增,石不語本想借著這個機會,在安陽多留幾日,隻是海妖那邊的事宜,終究等著他去解決。因此,雖然極為不甘,他還是在用過午飯之後,與幽姬告別起程,這一次,李密卻是親自送著他們出城,直到十裏開外。

石不語心頭感動,與他的分別擁抱,也比方才熱烈了許多,才要騰空,卻又略一猶豫,方才轉過身來,低聲道:“二弟,那件事,大哥對不住你!”

李密怔了一怔,旋即搖頭道:“不,這句話,其實應該我說才是……其實,是我偏執了些,又被那些逆者誘惑,這才會……”

石不語歎了口氣,神色為之一黯,卻又很快振作道:“喵喵的!說來說去,都是那些逆者不好!這一次,我們兄弟聯手,狠狠踢他們的屁股!”

李密呵呵一笑,並不多言,但眼中流露的怒意已然十分明顯。石不語又上前抱了他一抱,這才搖身化為金烏,載著幽姬騰空而去,不消片刻,便已消失於茫茫的天際之中……

望著那漸漸消失的黑點,李密卻依舊負手望著天空,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過後,便在那句聲的歎息出口之前,在他的身後,卻已幽幽傳來一聲低笑——

“你知道,其實逆者的屁股就和老虎的一樣!俗話說得好,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喵喵的,海妖欺人太甚!老虎不發威,真當我是病貓麼?”大約兩個時辰後,“老虎”這個詞語,再度出現了石不語的口中。此時的他,已與幽姬兩人抵達乘風港,而麵對著他這種憤怒咆哮的,則是連日來駐守此地的數百妖靈。

因了海妖族毫無預兆的登岸偷襲,這些從北固趕來增援的妖靈,終日奔走於海岸線上,來回奔波救援,都已疲憊不堪。雖說妖靈的體質遠遠勝於人族,但也經不起如此的折騰,眼下的這批,便是在苦撐了數日後從外撤回港口休整的。石不語進入港口時,便親眼望見他們衣裳不整的臥地酣睡,那種淩亂情形,倒仿佛從戰亂地區僥幸逃生的難民一般……

而聽得他的咆哮,率領這隊妖靈的首領妖魎,方才勉強睜開眼皮,苦笑道:“師尊!有得休息便已很好了!紅拂師叔與漓家兩位小姐,已在升雲港埋伏了一日一夜,看她們的意思,不撞上前來襲擊的海妖,誓不肯罷休!”

石不語怔了一怔,愕然道:“如此說來,她們不在此處麼?”

妖魎點了點頭,強撐著精神,將此事簡略道出。原來,經得前些時日的疲以應對,紅拂也深覺如此下去決不是辦法,因此便借助了漓微、漓渺對海妖一族的熟悉,設定了迎戰之策,眼下卻正在執行之中……

那該滿,生性極為狡猾,每每喜歡借助常人的慣性意識,弄些花樣手段出來。漓微、漓渺知他性格如此,自其三日前攻擊了升雲港後,便推斷他會故計重施,借著常人的慣性認識——敵人不會再度攻擊同一地點——再度攻擊升雲港,因此,率著數百海妖埋伏在此地,任憑該滿如何在他處虛張聲勢,始終不動,隻等著魚兒上鉤……

石不語聞言不禁搖頭,這辦法便如賭博,若是賭中了,自然一勞永逸,若是賭不中,便會讓情勢更糟糕。一念及此,他便打算趕去升雲港與紅拂會合,當下吩咐道:“既然如此,妖魎,你好好休……罷了,當我沒說過!”

呼嚕聲中,方才還在對話的某位妖靈,早已陷入了沉睡之中。石不語歎了口氣,向幽姬使個眼色,一起躡手躡腳的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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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夜襲

夜色之中,幽姬攀附著化身為金烏的石不語,疾飛於高空之中。寒風鼓蕩,吹得衣帶獵獵做響,也令一直沉吟不語的她有些心驚,手上微微用力,抓緊了鳥羽……

“幽姬,不要那麼用力好麼?”這無心的舉動,登時引得身下的石不語抗議不迭,呼籲道,“首先,你抓的並不是羽毛,而是我的皮膚;其次,就算那是羽毛,我也沒有打算送它給你當毽子……”

這明顯屬於插科打諢的玩笑話,倒叫若有所思的女子莞爾一笑,略微舒緩了心情。實際上,自從得知要返回天照召喚同族之後,幽姬的心頭始終掩著一層陰霾。那些同族的稟性,她自然很清楚,或許在短時間之內不會鬧事,但時日一長,誰有能保證他們會一直安分下去?

“不必擔心!”仿佛知道她的心思,石不語稍微減慢了飛行的速度,安慰道,“依我看來,你那些同族隻不過是被關押得太久,有些精神失常罷了,出來見見世麵,漸漸也能溶入這個世界的!”

幽姬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希望如此吧!隻是,如果出了紕漏,你莫要怪我才是……”

石不語呵呵笑了幾聲,應道:“這個自然!不過,我總覺得問題不大!想當初,你在那島上時,不也嗜殺成性,並且冷冰冰的象塊石頭麼?嘿嘿,誰又能想得到,眼下你卻與我……”

此言一出,幽姬登時雙頰暈紅,重重扯了把鳥羽,帶著三分薄怒道:“不許說!我不過是照著荷兒的吩咐,保護你罷了!”

被她這麼一扯,石不語吃痛之下,險些失去平衡,連忙收攝心神,穩住了身形,這才死皮賴臉的繼續糾纏道:“好吧!那就隻是保護好了!白日裏你保護我,到了夜間,我保……”

話音未落,他已愕然閉嘴,怔怔望向前方。難以計算的距離之外,一道劍光忽的衝天而起,劃破了夜空的寧靜,而又急速落回地麵,下一刻,伴隨著廝殺聲的驟然響起,妖術的光華在剎那間映照了半個天空。

“那是……升雲港!”隻是遲疑了那麼一瞬間,彼此對視的石不語與幽姬,已收斂了笑意,急急趕上前去。雖然無法確定距離,但從那激鬥的方向來看,毫無疑問,那便是升雲港的所在。也就是說,守株待兔的紅拂等人,果然逮到了那隻自以為聰明的蠢兔子……

“該滿!此次卻要看你往何處逃遁!”與此同時,升雲港口的的淺灘附近,數百妖靈齊燃火把,將這陰雲密布的黑夜映得如同白晝一般。跳躍的火光中,站於土坡上的漓家姐妹,正與紅拂並肩而立,冷然注視著數十丈開外的數百名海妖。

仿佛無法忍受火把帶來的煙味,立於海妖群中的該滿,不住扇動手掌,眯著眼睛打量四麵的狀況。雖然歸還海中的路徑已被妖靈堵塞,但這位生性殘暴而狡詐的沉淵族長,並無絲毫懼意,依然冷笑道:“漓微、漓渺,我隻道你們這對叛徒已縮頭藏身,卻想不到你們竟幫著外族……哼!如此為虎作倀之舉,便不擔心丘酌受得牽連麼?”

聽他提起父親,而又隱含威脅之意,漓家姐妹不禁麵色微變,齊聲喝道:“該滿!莫要牽扯他人,我等早已叛出海妖族,與那丘酌毫無關係!”

該滿冷笑一聲,斜眼道:“若無關係,你又何必如此擔心?漓微,我勸你們還是收手為好,莫要為了你那情郎,斷送了老父的性命!”

漓渺神色一凜,便欲開口,卻被漓微輕輕扯住,反而冷靜了下來,微微笑道:“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逃跑罷了!色厲內荏的伎倆,當我識不破麼?”

被她一語揭破,該滿的麵色在瞬間變得極為難看,好在他也是一方梟雄,隻稍微亂了亂分寸,便即收攝了心神,朗聲笑道:“笑話!便憑你這裏數百妖靈,便想困住我等不成?誰勝誰負,還未……”

“可知”這兩字尚未出口,正在仰天大笑的該滿,便已驟然騰空躍起,青光暴漲而出,光芒中,他已陡然化身為數十丈的海蛇,背後骨翅突兀而出,竟然漂浮在虛空之中。長尾一閃,早已將數十位促不及防的妖靈盡數擊倒在地……

那幹海妖似已接到指令,亦在該滿變身的剎那之間,猛然撲向附近的妖靈。這些海妖,本就是族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戰士,雖然在當初剛剛踏上陸地時,因了不熟悉的戰法而吃了些虧,但經了連日來戰事的錘煉,他們卻已漸漸通曉作戰之道,此時便依仗著詭異的水術與充沛的妖力,與妖靈纏鬥在一處,將戰局攪得混亂不堪。

紅拂立於土坡之上,身形巋然不動,口中不住呼喝,指揮著妖靈協同作戰,又間或以飛劍出擊,救援同伴。而漓家姐妹,早已在戰局開啟之時,便已合體化為數丈長短的猙獰海妖,揮舞著雙劍撲入戰場之中,打定了“擒賊先擒王”的念頭。

“來得正好!”該滿全然不懼,長尾一掃,振開幾名逼身近前的妖靈,身軀一振,已驟然撲向漓家姐妹,口中嘶嘶獰笑道:“手下敗將,還敢言勇!今日,便是爾等葬身之地!”

“這句話,應當我對你說才是!”便在雙方即將撞擊在一處時,數道妖旋忽從空中驟然射來,卷起淩厲的氣勁,重重擊在該滿的背脊之上。原本滑膩而帶著彈性的蛇皮,在此時居然沒有起到完全的防禦作用,被那妖旋侵襲而入,登時激得血肉橫飛。

吃痛之下,該滿長嘯一聲,長尾重重掃出,將同樣走神的漓家姐妹擊退數丈,爾後掉轉蛇頭,嘶鳴著望向天空……

在他散發著森森綠芒的目光中,盤旋在半空中的金烏,忽的搖身一變,化為年輕男子的模樣,負手笑道:“該滿!今日,便是你葬身之地……抱歉!搶了你的台詞!”

“弟弟!”一片愕然中,卻還是立在土坡上的紅拂當先反應過來,欣然呼道:“你果然沒死……”

石不語輕搖羽扇,避過幾道不知從何射出的水箭,摩挲著下巴道:“姐姐大人,我聽你的話,怎麼似乎很希望我死掉的樣子……”

紅拂微微一怔,忽的笑罵道:“你這混蛋!若是沒死,便趕緊替我解決了這裏的亂局!然後,把這幾年的行程,給我一五一十的道出來!比如,你又騙了幾個女子的芳心……”

他二人一問一答,便仿佛身旁的眾人都是傀儡一般。那該滿做慣了主角,哪裏甘心被人搶戲,當下長吸一口氣,桀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那叛徒的姘頭!區區一人,也敢妄稱取我性命,可笑之極!”

“區區一人?”石不語撓了撓頭,輕歎一口氣,拍手道:“好吧!我本來不想群毆的,既然你如此說,那麼……”

話音未落,他已輕輕擊掌。三聲輕響過後,悠白、小白、小濟、金烏、玄墨已齊齊現身,不待落地,便已化出最為猙獰的獸形,撲入戰局之中。隻可憐那群海妖,哪裏是這群生力軍的對手,被這“異獸五人組”如摧枯拉朽一般撞入陣中,瞬息之間,便已丟下十餘具屍體。

該滿看得雙目幾乎跳出膛來,愕然呼道:“你、你哪來的許多異獸?前次在海中,我明明見你……”

“你也知道是在海中麼?”石不語冷冷掃了他一眼,忽的挽起袖子道,“說起來,咱家前次卻是吃了你的大虧,今日便做道蛇羹來嚐嚐!”

該滿微微一怔,才積累起的怒氣頓時又減了幾分,隻是他在海中向來稱霸,自恃極高,此時卻仍硬著頭皮吼道:“笑話!區區幾隻異獸罷了,本尊來去自如,又豈會……”

“晤!區區幾隻異獸麼?”石不語忽的莞爾一笑,輕輕搖動身軀,淡然道:“那麼,這有如何?”

話音未落,在該滿難以置信的神情之中,半空中略顯單薄的身影,已伴隨著輕脆的響聲,驟然化為三首六臂之形,分持著銀盾、管城子、雙劍、長槍,三首齊齊笑道:“那麼,眼下我這裝束,還可入得閣下法眼麼?”

該滿此時早已驚愕得如同石化一般,便連不住拍打的長尾也有氣無力的垂落在地。望了眼身後雙首四臂的漓家姐妹,又望了眼麵強三首六臂的男子,他忽的喃喃道:“你、你們,果然是天生一……”

“對”字未出,巨大的蛇身已借著骨翅的力量驟然騰空而起,獠牙齊開,從那蛇口中陡然噴出一道綠氣,直撲石不語而去,便隔著老遠,也能聞見那氣體中帶著的腥臭之味。

“又是偷襲?對聖鬥士而言,同樣的招數,是沒有意義的……”在冒出這句莫名台詞的同時,飛舞而出的銀盾,已猛然膨脹了近倍,將那綠氣盡數抵擋在外。

隻是那該滿,似乎早已預料到這種場麵,長尾橫掃,於那盾麵上重重一擊,借著反彈之力,帶動著蛇身射向遠處。在那裏,閃動著微微波光的,正是一望無垠的海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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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破敵

“想走?沒那麼容易!”眼見該滿借機逃遁,石不語先是微微一怔,卻又旋即笑道:“來來來,見識見識咱家的書法如何……”

伴隨著這句調笑的話兒,數行金字已於管城子的揮灑中凝聚成形,剎那間便已越過射向海麵的該滿,逼得巨大的蛇軀生生落地,激起一片飛沙走石,數名閃避不及的海妖,更在這殃及池魚的舉動下,連哼都未曾哼得一聲,便化為肉餅。

顧不得向死不瞑目的部屬致歉,就地翻滾了數周方才穩住身形的該滿,急急盤起蛇軀,吐著深綠色的長信,嘶嘶鳴道:“石不語,你莫欺人太甚,當咱家真的怕了你不成?”

“不敢,是我怕了你才對!”石不語微微一笑,管城子揮灑不止,數行詩句不斷成形,緊緊逼上前去起,不消片刻,便已在該滿四麵築成鐵打般的牢籠。而除了這等手段之外,更有數枚金字在半空盤旋縈繞,一見該滿試圖脫身,便轟然下擊,毫不留情。

如此不消片刻,那金字囚籠漸漸收縮,逼得該滿越發動彈不得,便欲撞擊出籠也不可得,隻能不住嘶鳴,間或以毒氣攻襲石不語。附近的海妖見得事機不妙,急忙舍了對手來救,他們倒也知道這金字牢籠無法可解,因此略一試探,便將矛頭對準了身在半空、正摩挲著下巴、欣賞詩句的男子。

“群毆麼?”眼見眾妖雲集,石不語卻始終笑吟吟的負手而立,更無一點閃避之意,直到那位當先的鯊頭武士行將拋出骨矛時,方才輕喝一聲,同時舞動數般兵刃,驟然墜入妖群之中。隻聽得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兵刃亂舞間,早已有三、四名海妖橫空飛起,摔出十餘丈之遠……

那群海妖見狀一怔,氣勢登時為之一滯,卻在一名藍貝的呼喝下,再度撞將上來,打定了以眾淩寡的主意。石不語朗聲大笑,舞動銀盾,如同陀螺一般驟然轉動,將諸般兵刃盡數隔開。身形未穩,他已搖身化為饜嵫,咆哮一聲,岩刺林立;眾海妖促不及防,登時吃了大虧,慘呼還未出口,卻又駭然望見饜嵫就地一滾,忽的化為墨麟,射出無盡風火來……

如此不消片刻,待到墨麟化為巨猿,重重一拳擊出時,尚能立於原地的,便隻剩下方才那位當先攻擊的鯊頭武士。拳風淩厲逼來,這武士驚得陷入石化之中,眼見鬥大的鐵拳到得麵前,竟是呆呆而立,連手中的骨矛都已當啷落地……

隻是下一刻,巨大的拳頭忽的在他麵前數寸處堪堪停止,帶起一股旋風。那武士想是嚇得傻了,便連逃跑二字都也忘掉,隻知癡癡望著麵前的鐵拳。石不語歎了口氣,忽的收拳問道:“恩,你知道要怎麼做了吧!”

那海妖點了點頭,彎腰舉起一柄落地的銅錘,咬咬牙,忽的朝自己腦門上重重一磕,頓時一聲未哼,徹底暈了過去。看其架勢,竟是如此幹脆利落,怕是以往也曾如此幹過……

“嘖嘖!果然夠爽快!”石不語伸出大拇指,由衷讚歎一聲,旋即轉頭望想困縛於囚籠中的該滿,微微笑道,“那麼,該滿老兄,你又打算如何……恩,需要我借柄銅錘給你麼?”

該滿哪裏還聽得進入這種諷刺的話兒,嘶鳴一聲,忽的運起全身力量,驟然撞向金字牢籠,在這傾盡全力的撞擊之下,內圍的數枚金字登時遙遙欲墜,有了鬆動的跡象,見得如此,該滿更是精神為之一振,長吼一聲,再度撞將上去。

“有用麼?”石不語冷眼旁觀,管城子信手揮動,又劃出數行金字,“既然你這麼有興趣,我便多送一些給……”

話音未落,囚籠之中,已忽生異變。撞向牢籠的該滿,忽在觸及牢籠的剎那,陡然低下蛇首,青光閃過,一枚長角迎風而漲,驟然撞入金字的縫隙中。隻聽得一聲轟然巨響,數枚金字已被那青光腐蝕大半,而得了機會的該滿,顧不得額上疼痛,從那空隙處急急射出,撲向海麵。

這忽如其來的一招,卻是出乎石不語的意料之外,待到反應過來時,該滿早已躍出十餘丈遠。好在他的反應亦是極快,眼見追趕不及,急忙催動妖力,將那管城子化為丈二長槍,照著該滿逃遁的方向,驟然射出。

金槍帶著風聲,呼嘯而過,尚有五六丈距離時,忽的槍頭一抖,再度射出一道碗口粗細金光,勢若雷霆一般,剎那間便已趕上蛇尾,轟入其中。該滿卻也下得了狠心,見那金光射來,陡然搖動身軀,竟如壁虎一般,將小半個身子連帶蛇尾一並甩脫,身軀一輕,頓時又飛得快了幾分。

石不語哪裏肯舍,早在那金槍擊出之前,便已發動遁千裏,身形一晃,此時已到了該滿的側麵,張口一噴,便是數道妖旋,隻見得五色光芒一閃而過,早已轟上蛇身……

那該滿雙目一片赤紅,眼見妖旋席卷而來,忽的張開血盆大口,於那獠牙中噴出一股黑霧,剎那間便已彌漫了方圓數丈。石不語隻覺眼前一黑,鼻中又聞得一股腥臭,心頭吃了一驚,急急向後躍出。

而在這片刻之間,隻聽得水聲驟響,隨即沒了動靜。待到黑霧散去,這淺灘上哪裏還有該滿的蹤跡,隻餘了那半截蛇尾仍在金光之下不住扭動,便如活物一樣,而複歸平靜的海麵上,微微蕩漾開來的漣漪,則是很明確的道出了該滿的去向……

石不語怔了半晌,直到紅拂與漓家姐妹趕上前來時,方才摸著鼻子,略帶鬱悶的喃喃道:“喵喵的!這家夥,難道是章魚、海蛇與壁虎的雜交體不成?”

伴隨著該滿的巧妙逃遁,這場戰鬥已沒有了繼續的必要。殘餘的一百多名海妖,眼見大勢已去,倒也沒有再玩什麼“田橫五百壯士”的把戲,乖乖束手就擒。石不語倒也沒有白起的那種癖好,隻吩咐妖靈將他們好生看守,莫要多添殺孽。

而經得簡單審訊,眾人方才得知,今次跟隨該滿前來登陸偷襲的人馬,已戰了海妖族中能夠上岸人數的大半。換而言之,隨著今日戰事的落定,該滿在今後一段時間內,恐怕都無力再發動大規模登陸戰,這對於兵力吃緊的濱海而言,自然是絕好的消息。

“既然如此,我們是否還需要去征召妖獸,以及通知器宗中人?”歡喜過後,幽姬忽的想到此事,忐忑問道。她的心中,自然極為矛盾,一方麵希望同族可以擺脫被囚禁的命運,另一方麵,卻又擔心他們橫行無忌、自掘墳墓。

“恐怕還是要去的!”石不語略一思索,便即沉吟道,“雖然海妖這麵已不需要太過擔心,但我總覺得,申公義不會隻有這麼簡單的一手……”

他所擔慮的,實際上,也是許多人心中所想的。申公義不是白癡,也不是自大狂,在以二十萬人馬進攻濱海時,他便應當想到濱海與登州、南狄、建川聯合後所具備的戰力,並不是不堪一擊的。那麼,他又為何有這樣的信心,敢於冒這麼大的風險?很顯然,在其手中,必然抓著一副至少有五六成勝麵的好牌。

當然,或許這所謂的好牌,便是逆者與海妖的支持,但事情,真的隻是這麼簡單麼?不知如何,石不語總隱隱覺得,在申公義的鬥篷下,還藏著某些不可知的陰影,或許那些,才是他真正依仗的必殺技。也正因如此,妖獸與器宗恐怕還是要被拉下水來,至少,不能給逆者一一擊破的機會……

“恐怕,還是要去一趟天照!”重複了一下自己的結論,石不語從須彌戒中取出數百靈符,遞向幽姬道,“這件事,便交與你去辦吧!免得妖獸誤會你受了我的脅迫!”

幽姬微微一怔,隨即輕應了一聲,接過了那些靈符,肅容道:“我知道了,明日清晨,我便起身趕赴天照,爭取十餘日內返回……”

“最好不過!隻是,你注意方法,若是它們真不肯出力,也不必勉強!”石不語淡然一笑,忽的放低了聲音,柔聲道,“關鍵是,保護自己,莫要……”

“莫要中了我這弟弟的花言巧語!”話音未落,紅拂的聲音,已在旁輕輕響起,下一刻,

兩根玉指已極為準確的掐住了石不語的麵頰,令他後麵的囑咐,都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囈語。

直到半晌過後,在聽得無數討饒兼獻媚的言辭後,餘怒未消的紅拂方才放開了身旁的男子,忿忿道:“為什麼我是最後一個知道你還活著的人?”

石不語揉著隱隱做痛的臉頰,心有餘悸的應道:“那是因為姐姐大人你,既沒有固定地址,也沒有電子郵箱,甚至連移動電話都沒有……”

這一招,乃是石不語的獨門絕技,每逢無法解釋或不願解釋時,便扯出一堆現代名詞,轉移對方的注意力。紅拂與他相處日久,卻是不吃這一套,當下掃了他一眼,伸出玉掌道:“拿來吧!”

石不語微微一怔,愕然道:“什麼?”

紅拂淡淡笑道:“信,給器宗的信!別告訴我,你方才骨碌骨碌的轉著眼珠子,不是在打著讓我跑腿的歪主意!”

石不語尷尬一笑,從懷中取出那封昨日寫好的信箋,訕訕道:“這個……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姐姐也!”

紅拂信手接過,沒好氣的擺手道:“不必說了!你若再說下去,我便該是貌若天仙,大慈大悲了……”

“開玩笑,天仙怎能與姐姐您相比!自然是貌勝天仙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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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守城

安排既定,三人在這升雲港中將就歇息一夜,次日草草梳洗完畢,便即各奔前程。石不語護送著百餘位負傷的妖靈返回北固關,幽姬前往天照征召妖獸,而最為辛苦的紅拂,則是先乘船前往水族,爾後搭乘黿鏊去拜訪器宗。

而之後的十餘日間,北固關的戰事仍然不溫不火的持續著,申公義似已打定了長期圍困的念頭,並不急於攻城,而隻滿足於每日早晚兩次的試探性進攻。到得最後,這種有規律的攻城戰,甚至改變了濱海軍的作息時間,他們很形象的將清晨的那場戰鬥呼之為“晨練”,而將黃昏前的戰鬥稱為“飯前散步”。

然而,與尋常士卒的這種樂觀悠閑不同,統禦全軍的秦暮、徐世績等人,卻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申公義如此興師動眾的攻來,難道隻是為了與濱海舉辦一場“全民健身運動”不成?要知道,時間拖得越久,對他便越不利……

“他一定是在等什麼東西!”石不語毫不負責的給出了答案,得到了眾人齊齊奉上的白眼。實際上,便是程行烈這等肌肉多過腦細胞的莽漢,也知曉申公義的作戰意圖,但問題便在於,他所等待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好在這問題並沒有持續得太久,數日之後,一支萬餘人的步軍,在黃昏的霧靄中,進駐申公義的營寨,從他們的服飾來,顯然隸屬於楚廷禁軍。聞得消息的濱海哨探,當即飛馳回濱海報訊,而等到群豪聚集在一處,聽得徐世績敘述此事時,已是中夜時分。

“楚軍?一萬人?”王伯當微微皺眉,望向身旁的秦暮,沉吟道:“難道現在,還有楚軍存在麼?”

這個問題,實際上代表了在場大多數的心聲。對於楚廷的印象,由於逆尊的出現,眾人已從不屑轉為警惕,但正也因了逆尊的存在,那些普通的禁軍早已被人徹底忽視。而如今突然出現的他們,又會為這場戰爭帶來怎樣的變數?

“區區一萬人,便想扭轉戰局?”石不語先是不屑冷笑,隨即卻又眯著眼睛,輕搖著羽扇,喃喃道,“要麼,申公義瘋了,要麼,這一萬禁軍中,還隱藏著我們不知……”

話音未落,便忽聽得號角聲驟然響起,猶如一把冰冷的利刃,劃破了夜的寧靜。眾人聞聲悚然起立,而一名親兵已跌跌撞撞的闖入議事堂中,喘息呼道:“大人!申軍夜襲!”

“夜襲?”石不語與群豪麵麵相覷,均是大為驚愕。在這個世界中,雖然戰爭的方式頗有不同,但夜間攻城,卻是極為少見的,事實上,那也絕非明智的做法。更值得疑惑的是,楚廷的援軍抵達此地未到半日,連歇息都未歇息,便欲直接攻城?若按常理推斷,這與送死又有什麼分別?

嘈雜喧嘩中,關外已陡然殺聲四起,金鼓齊鳴中,劇烈的震動不斷傳來,那是以投石機發起的第一波進攻。到得此時,群豪也顧不得再去思考什麼常理,當下紛紛奔將出來,早有親兵遞上兵刃盔甲,匆匆趕上關牆。

石不語略微慢了半拍,卻是先行前往與清荷與諸妖靈匯合,這才集結趕往城頭。此時,城頭之上,早已人聲鼎沸、殺聲四起。昏暗的火光中,無法計數的申軍,正借助著投石機的威勢,以雲梯勾附城牆,急急攀緣而上,與奔走守禦的濱海軍搏殺在一處。

借了這出人意料的夜戰先機,此時數處城牆上,已被申軍戰局,隱隱形成數處據點,漸有穩住陣腳的形勢。好在此時,三十九盟友都已率軍抵達,當下以四五名豪傑為一組,率著部下精兵齊齊擁上,一鼓作氣的將申軍重又逼了下去,再度控製了城牆。

“小心那些逆者!”情勢雖然稍穩,石不語卻不敢有絲毫大意,急急喝道。千餘妖靈聞得他的號令,當下亦分散為數十小隊,遊走於城牆之上,每見逆者於暗中偷襲,便互相救應,群起攻之,將將領士卒救援下來。

如此小半個時辰之後,眼見戰事不利,城下號角聲再度響起,正在攻城的申軍聞聲急退,不消片刻,便已拋下數千具屍體退下城去。不待濱海軍喘息過來,申軍陣中忽的湧出近萬人馬,抬著數十根撞木蜂擁而上,直奔關牆而來……

眼見此景,秦暮急忙喝令全軍連射,欲將這隊士卒盡量擋下。鋪天蓋地的箭雨中,那隊“敢死軍”隻在半途之中,便已倒下數千人,雖仍仗著一腔捍勇奔向關牆,但氣勢卻已為之一滯。

戰局若是僅僅如此,則已沒了懸念。隻是石不語眼尖,早已於火光中遙遙望見那近萬士卒的服飾,忽的心頭一驚,厲聲喝道:“小心!那些是新到的楚廷禁……”

話音未落,戰場中的形勢已陡然一變。那數萬士卒忽的高舉撞木,借著群體發力,將這些足有丈餘粗細的巨木,如同標槍一般,狠狠射向關牆,隻聽得一聲轟鳴,數十根撞木重重撞在一處,登時將關牆轟開兩丈長短的缺口。

煙塵滾滾,遮蔽天地,轟鳴聲未落,那萬餘禁軍,已齊齊拋下手中的兵刃,仰天長嘯,衣衫盡裂,化為銀僵之形。在濱海軍驚懼的目光中,其中半數銀僵已陡然展開背後雙翼,直接飛騰上城,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殺入呆若木雞的士卒之中,剎那間,便已造成血肉橫飛、哀鳴聲不絕於耳的慘狀。

而剩餘的一半,則是獠牙利爪齊開,於煙塵中狼突前奔,如潮水般湧向關牆缺口,竟欲一舉而入。數千濱海士卒正守禦於此,見狀急急上前阻止。那些銀僵哪會在乎尋常兵刃的攻擊,長臂橫掃,綠光四射,便連半步都未停留。

“分一半妖靈!與我下城接戰!”眼見情勢危急,石不語顧不得許多,也不待身後的妖靈跟上,便已徑直躍將下去,身在半空,他已驟然化為巨猿形態,如同萬噸山石一般,重重落入銀僵之中,就地一滾,將數十名來不及閃避的銀僵砸做肉餅。

那些銀僵吃了一驚,步伐微微一滯,卻又忽的長嘶一聲,再度擁裹上來。石不語搖身化回人形,避過數道綠光,隨即雙掌撐地,借著反擊之力向後躍出,堪堪落在關牆的缺口間,身形一晃,化做三首六臂,不待銀僵再度攻來,便已竭力射出十餘道妖旋,與此同時,他手中的管城子更是不住揮動,也顧不得什麼詩句,隻不住揮舞狂草,一連寫了數十個“殺”字出來……

妖旋席卷而出,彼此撞擊著,帶起撕裂空間般的氣流,撞入僵群之中,而密密麻麻的“殺”字,亦在同一時間閃耀金光,轟入密集的銀僵之間。呼嘯的氣流與金光交錯在一起,形成了連鎖反應般的強烈轟鳴,將當前衝來的數百隻妖僵,轟得橫飛開去,綠血洋洋灑灑,便如驟雨一般。

而借了他的拚死阻攔,此時已有五六百妖靈在虎麵、炎羅的率領下跟隨躍下,齊齊落在缺口之前,如同磐石一般,暫時抵住了銀僵的撲入。伴隨著安素的喝令,此行帶來的十餘隻木精,亦在此刻邁著緩慢的步伐抵達缺口,組成了無法逾越的障礙,重新將著致命的破綻封鎖起來。

到得此時,石不語方才舒了口氣,重重喘息著,抬頭望向上方,高聲喝道:“荷兒,你那如何?可抵擋得住麼?”

清荷低哼一聲,做為應答,她此時已處於珈漣與南蘭的防護之下,雙手變幻妖訣,將那十二水鏡術盡情施展出來,銀光在她的全力驅使下,持續不斷的在半空中穿梭飛舞,組成了銀色羅網,將那些試圖撲入人群的銀僵擊落下來。

見得如此,那些銀僵幹脆放棄了並不擅長的飛行,轉而落下地來,羽捷率領的數百妖靈與山魈早已等待許久,當下在外圍士卒的策應之下,猛然撲將上去,以血肉之軀苦苦支撐著對方的進攻,一時僵持難下。

然而,區區千餘妖靈,終究無法與萬餘銀僵抗衡,在這最初的遭遇戰過後,情勢漸漸開始倒向銀僵。雖然身處關下的眾妖靈,在石不語的神威策應之下,猶能抵擋數千銀僵潮水般的進攻,但關卡之上的諸女,卻終究缺乏數量上的優勢,漸漸有些抵擋不住。

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時見得情勢漸漸有利,在後方寂靜了許久的申軍陣中,卻又再度響起號角之聲,有了蠢蠢欲動的跡象。石不語抬頭望見,見得數十駕雲梯再度運送出陣,不禁心頭一凜,苦笑道:“喵喵的!申公義那廝,卻懂得趁火打劫!”

說話之間,數十隻銀僵已撕碎了一隻擋路的木精,驟然向他撲來。厲聲呼喝中,化回原形的虎麵從旁躍出,將幾隻銀僵撲倒在地,厲聲喝道:“逝兄弟,我等已傷亡將半,這北固,怕是守不住了!”

石不語六臂齊展,抵住近身攻來的銀僵,轉頭道:“我早知會是如此,如今隻要再抵擋片刻,等我大哥他們撤離此處,便可……”

話音未落,忽聽得風聲驟然襲來,他心中生出不祥之感,急急後躍,卻聽得虎麵一聲慘呼,已踉蹌著跌入妖群之中。在其方才的立足之地,數隻薄如紙張的金僵,正詭異的漂浮在離地三尺處,麵無表情的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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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援軍

“可惡!”同樣的低聲咒罵,幾乎在同時,從石不語和清荷的口中發出。與力大體堅的銀僵不同,這六、七隻金僵的身法,卻詭異得令人無法把握。它們或許沒有銀僵的那種攻擊力與堅硬度,但卻如同飛舞的紙張一般,在狹小的空間內自由穿梭,時不時的借著一瞬的良機發動攻擊,簡單來說,便是一個字——“磨”。

而在這種“磨”法麵前,本就苦苦抵擋銀僵連環攻擊的兩位主力軍,更是深覺手忙腳亂。隻過得一柱香的工夫,石不語便被一隻金僵陡然閃入,在胸口留下了極深的血槽。至於關牆上的清荷,雖然因了珈漣與南蘭的保護略為好些,但也因了分心提防,水鏡術慢了幾分,再也無法抵擋全力下撲的銀僵。

“看來,隻能撤離了!”低低歎息了一聲,石不語回首望向關內,眼見秦暮等人都已聚集在一處,徐徐後退,不禁鬆了口氣。隻是趁著他回頭的剎那,一隻逡巡於外圍的金僵,忽的驟然射來,竟然生生穿過某隻銀僵的胸口,帶著淋漓鮮血疾撲而來……

任誰也想不到,這金僵為了達到目的竟會犧牲自己的同伴,本以為自己已經安全的石不語,在突然見得這一幕時,登時陷入石化之中,直到對方已漂至胸前,方才猛然回過神來,再欲去抵擋,卻哪裏來得及……

“定!”便在此時,卻忽聽得一聲輕喝,某道身影於半空輕盈墜下,不待落地,她身下的陰影已一閃而過,悄然溶入金僵的身影之中。那金僵正揮爪劃向石不語的胸口,忽的陡然停於原地,便如傀儡一般。

石不語哪會放過這等落井下石的機會,雙劍齊齊劃過,帶著青光將那金僵橫腰斬斷,這才伸出雙臂,將飄然落下的幽姬接在懷中,朗聲笑道:“來得正好!美女救英雄,這場戲正是咱家的最愛!”

被他摟在懷中,幽姬不禁麵色微紅,卻又很快掙脫出身,仰頭長嘯一聲。眾人抬頭望去,這才發覺上空不知何時已漂浮著數十隻體型極為巨大的飛禽,嘯聲未落,便見得禽背上有無數妖獸淩空躍下,不待穩住身形,已驟然殺入銀僵陣中。

得了這突然而來的生力軍,石不語登時大喜過望,也顧不得詢問,振臂一呼,揮舞六臂,接下了三四隻金僵。虎麵諸妖危局得解,當即領著一幹妖靈,協助著妖獸殺將上去,一時之間,竟是逼得銀僵不住後退。

正在此時,卻又聽得號角長鳴,關門徐徐開啟,三千火犀從中一湧而出,也顧不得什麼陣勢,隻在側麵列成密集陣型,便即加速衝向銀僵。這三千火犀,連日來養精蓄銳,本是為了最後決戰而留,此時在秦暮的喝令下殺將出來,登時如同致命毒刃一般,生生刺入僵群之中。

饒是那些銀僵身堅體固,卻也當不起這等泰山壓頂般的威勢,登時後陣潰散,倒連累得前排正與妖靈、妖獸作戰的同伴被攪成一團,登時陷入混亂之中。眼見如此,石不語登時大喜過望,借著幽姬的控影之術,再度擊殺了一隻金僵,這才喘息道:“幽姬,這裏便交與你,我且上城助清荷……”

話音未落,異變已陡然再生,遠處天際中,忽有數百道光華疾射而來,片刻間便已到得眼前,當先數人,竟然便是久已失蹤的妙音、翰墨以及術宗的出塵、淨塵……

石不語微微一怔,愕然呼道:“妙音師叔,原來你們並未……”

他未說完,妙音已揮手素容道:“師侄,此事容後再想,此刻戰局危急,可有需要我等出力之處?”

石不語怔了一怔,旋即大喜過望,向著關牆上一指,隨即當先躍出。妙音等宗士頓時領會,跟隨在後落下地來,當下眾人合作一處,殺向那群銀僵,得了他們的協助,清荷諸妖的壓力登時為之一減,重又將劣勢漸漸扳回。

便在此時,卻又忽聽得關後號角聲驟然響起,眾人吃了一驚,皆是麵麵相覷,心生疑惑,卻也無法再去顧及。好在片刻之後,忽聽得關中濱海軍歡聲雷動,高聲喝道:“李將軍!是李將軍的增援!”

聞得此言,石不語登時心頭一鬆,順手擊退一名逼近的銀僵,騰空回望,果見關後大門開啟,一支約莫兩萬餘人的濱海軍正疾奔而入,當先那員銀袍將領,不是李密更是何人……

“喵喵的!想是咱家的厄運已經到頭了!”眼見此景,石不語自然大喜過望,當下便朝那處飛去,口中急急呼道:“二弟,你來得正是時……”

聽得石不語的聲音,李密驟然抬頭向著這邊望來,露出一個無聲的微笑。隻是石不語在半空中見得,卻忽覺身上一冷,生生的將最後幾個字吞了回去。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策馬當前的李密,忽的猛然拔出長劍,砍翻了靠上前來的一名士卒,厲聲喝道:“殺!”

“殺”音未落,跟隨在他身後的兩萬士卒,忽的齊齊大喝一聲,揮舞兵刃,撞入了毫無防備的濱海軍中,剎那間,便已掀起腥風血雨。而頃刻過後,其中的近萬士卒,猛然丟下了手中帶血的兵刃,驟然長嘯一聲,化為銀僵,便如猛虎出籠一般,無情的摧毀著身旁的一切。

這變故的發生,隻在剎那之間,待到眾人反應過來時,已有數千士卒死於這偷襲之下。石不語身在半空,卻已望見吳可玄與幾名三十九盟友中人死於銀僵的襲擊下,登時雙目一片赤紅,驟然下撲,妖力席卷而出,將幾名正撲向楊林與宛兒的銀僵擊飛出去。

楊林此時驚魂未定,抬手將宛兒護在身後,顫聲道:“逝兒,這、這究竟是……”

他問石不語,石不語卻又向誰去詢問,隻能不住搖頭,與隨後趕至的百餘名妖靈,保著楊林、秦暮等人倉惶退向清荷那邊。至於尋常士卒,哪裏還管得了那麼多,實際上,便是想救,也沒有救援的機會。那群銀僵如同凶神惡煞一般,隻在片刻間,便已摧毀了逃脫不及的數萬士卒,隨即踏著屍山血海向著石不語等人逼迫而去……

關後失守,關前又豈能持久,不消片刻,被前後夾擊的眾人,便已無奈放棄了沒有意義的抵抗,由眾宗士、妖靈、妖獸組成外圍的防線,護著楊林、秦暮一幹人等,邊戰邊走,退至城牆下的一處死角之中。

此時,因了銀僵的兩麵夾擊,城中的十餘萬大軍早已傾覆殆盡,隻餘下眼前的這數十名武將與總合都不到千人的宗士、妖靈、妖獸,可謂一敗塗地。饒是如此,那些散發著濃重血腥味的銀僵,卻仍然沒有停手的意思,不斷向前進逼,直到石不語等人的背脊,已絕望的撞上了身後僵硬的城牆……

“夠了!”李密的聲音,忽的冷冷響起,正齊齊逼近的銀僵,忽的同時停下步伐,靜止於原地,隻是他們的目光,卻仍然不住的在眾人身上逡行著,散發著陰森森的綠光。而與此同時,率領著五六千精兵的申公義,亦已奔馳入關中,人未接近,便已朗聲笑道:“李將軍,此事你做得極妙!雨晴大人得知,定會大加賞賜!”

李密微微一笑,卻已瞧不出有多少歡喜之色,隻是拱了拱手,便轉首望向石不語諸人,淡淡道:“大哥,事已至此!降與不降,請一言決之!”

石不語冷哼一聲,扯住了身旁便欲衝出的宛兒,沉聲道:“二弟,卻是我小看了你,那些被收編的所謂山賊,還有臨時征集的新軍……原來真麵目,便是眼前的這些家夥麼?你卻安排得好計!”

李密聞言,神色絲毫不變,淡淡道:“大哥向來有些小智略,這一次,卻是輸了我一籌,慚愧!慚愧!”

石不語默然無語,卻也懶得再鬥嘴皮子。隻是他雖歸於沉默,一旁的宛兒,卻已紅腫著雙目,忍不住喝道:“密哥哥,你、你為什麼會……”

李密徐徐側首望向她,過得片刻,卻忽的輕歎一聲,沒有回答。楊林此時早已須發盡張,冷笑道:“宛兒!你又何必與這等畜生廢話!便用腳掌去想,也知道他定是受了名利的誘惑,這才聽了那些逆者的哄騙!”

李密默然無語,隻是微微側過頭去,望了麵色蒼白的凝寒一眼,目光中,竟隱隱藏著幾分哀傷。隻是此時,那位申公義已撫上了他的肩膀,朗聲笑道:“靠山王倒也有些見識!不過,這又如何能說是哄騙!我主已許下諾言,待得大事一定,便將這人間帝王之位,傳與李將軍,這是何等的好事!諸位若肯早降,也不失一場富貴……”

眾人聞言,皆是冷哼一聲,而那位程行烈,更已叉腰罵道:“入你娘的!皇帝便了不起麼?咱家攪亂中原十幾年,若要做皇帝,早就做了,還用等到今日不成!”

此言一出,群豪齊齊喝彩不迭,倒仿佛麵前的銀僵刀劍,都不過是擺設而已。申公義也不動怒,隻桀桀一笑,便斜目示意李密道:“李將軍,你知曉該如何做了麼?”

李密微微頜首,遲疑片刻,輕輕揮手,那圍困著眾人的萬餘隻銀僵,忽的齊齊長吼一聲,同時向前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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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攝魂

“呼!”一聲悠長而低沉的歎息,在漫溢著奇異香氣的密室內,輕輕蕩漾開來。半晌之後,從漫長沉睡中蘇醒過來的宇文君集,徐徐睜開雙眸,以毫無情感波動的目光,冷然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隻是很快的,一張玉顏便遮擋了他的視線,幾縷發絲甚至輕輕拂過了他的麵頰,而隨後響起的,便是阿洛那略帶著沙啞的嗓音:“君上,你醒了麼?”

宇文君集保持著沉默,冷然望著麵前的身影,過得許久,卻忽的再度閉上眼眸,淡淡道:“雖然醒了,但想必很快便要再度睡去……這一次,又是哪位打算來施刑逼供?”

阿洛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他周身的傷痕上,流露出幾絲悲哀:“君上,你又何苦如此?如今天下大勢將定,便是你不肯交出水元丹的配方,也無法……”

宇文君集冷哼一聲,打斷了她的勸告,淡然道:“大勢定不定,在你等;交不交pei方,卻在我,不必多言!”

他這話,說得斬釘截鐵,絲毫沒有商榷的餘地。阿洛心頭一陣悲苦,卻仍幽幽長歎一聲,勸告道:“君上,即便你不愛惜自己,難道就不為他人著想麼?此時此刻,濱海想必已經陷落,宇文公子,還有那位妖皇的唯一後裔,恐怕都已……雨晴大人已許下承諾,隻要你肯交出配方,便饒他二人不死!”

宇文來呼麵色微變,眼皮輕輕顫抖著。隻是沉吟片刻,他卻再度冷笑道,“那又如何?即便我交出配方,待到雨晴驅使海妖誅滅了西原之後,難道還會留下呼兒與清荷不成?換做是我,也不會留下這兩個禍患!”

阿洛怔了一怔,聽得他話中有幾分屈服之意,登時麵露喜色,急忙應道:“不、不會的!雨晴大人向來一言九鼎……若是你不肯信,我們大可發下血誓!”

這血誓,卻不是什麼牙疼咒兒,的確有著極強的約束力。因此,宇文來呼聽罷,倒也有些意動,一時之間陷入了沉吟之中。阿洛見狀,惟恐他又改變主意,急忙又將中間的種種利害分析道出,那種情形,倒仿佛她在苦苦哀求對方一般……

“為什麼?”便在此時,閉著雙眸的宇文君集,卻忽的淡然問道,“我很想知道為什麼?即便海妖不肯效力,以逆尊的神通,必然也有其他的方法可用……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如此熱心於此事?”

在他灼熱的視線下,那位正在娓娓道來的女子,先是愕然閉嘴,旋即緊咬著櫻唇,露出了淒苦而毅然的神色:“君上,你又何必多此一問!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不願意看著你死!”

這樣的回答,任憑如何鐵石心腸的男子聽了,都會感動莫名,而眼前的宇文君集,自然也不例外。默然了良久,他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低聲歎道:“罷了!那配方,我交出便是……隻是,你還需依我一事!”

聞得此言,黯然垂首的幽姬,登時霍然起身,滿麵欣喜的應道:“你、你說便是!隻要不是太過荒唐的要求,我定說服雨晴大人應允。”

宇文君集徐徐睜開眼眸,若是仔細計算,這還是他今日第二次睜眼:“你確定麼?你能做得了主?”

他的語氣中,顯然帶著幾分不信任,阿洛恐他遲疑生變,自然毫無退避的對上了他的目光。隻是片刻之後,她的眼神中卻忽的現出了一絲迷茫,口中不自覺的喃喃道:“我……我自然能夠……能夠做主……”

宇文君集的嘴角泛出難以察覺的笑意,眼中閃爍著淡淡的紅芒,牢牢鎖住對方的視線,口中的聲音顯得溫柔之極:“對!你當然能做主!所以,也能夠替我解開身上的束縛,對麼?你能做主的,對不對?”

阿洛的神情顯得極為猶豫,帶著幾分掙紮之意。不過,她終究抵擋不過對方眼中那閃爍的紅芒,漸漸陷入了癡迷之中。而伴隨著自主意誌的消失,她終於躊躇著,從懷中取出一粒丹藥,徐徐送向宇文君集的嘴邊……

片刻之後,服下的丹藥已開始發揮作用,重新聚集起妖力的宇文君集,輕哼一聲,驟然躍起身來。而伴隨著他目光的轉移,阿洛在剎那間便恢複了神智,隻是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股妖力已從腰間驟然透入,封閉了她大半經脈。

“抱歉!不過,我不打算打出配方!”左手一攬,宇文君集已輕輕接住了倒下的阿洛。直到此時,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從未使用的攝魂術,竟會如此容易的得手。或許,那是因為阿洛對自己有著深深眷戀的緣故……

這攝魂術,是他早年在誅殺了一名宗士後偶然所得,因了其中原理的特殊,也曾有些研究。實際上,若非今日陷入毫無妖力的窘境之中,他也不會冒險使用這種不需妖力便能施展的奇術。

當然,雖說不需要妖力,但這種術法的要求,也是頗多的。例如,它要求施術者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積聚精神力,又要求被施術者必須對施術者保持信任態度,最好,又能處於劇烈的情緒波動中。而為了達成這些要求,宇文君集自蘇醒後,便想盡了種種方法來創造條件,卻是天見憐,叫他僥幸成功,重新掌握了主動。

而此時重得自由,宇文君集也不欲在這虎狼之地多做停留,當下控製著阿洛,向外徐步行去。與他此時的精神振奮不同,已經擺脫了攝魂術的阿洛,卻仍如行屍走肉一般,任他操控,隻是癡癡的抬頭仰望著他,眼角隱隱閃動著淚光……

“抱歉!”輕輕推開了密室的房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宇文君集低頭歎道,“你陷害了我一次,我也陷害你一次,就當扯平吧!”

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言語一般,阿洛的神情,仍是那麼木然,隻是喃喃的低語著,聲音極為含糊,無法辨認其中的意思。

宇文君集歎了口氣,將她輕輕擱置在一旁,轉身離去。隻是才行了兩步,他卻又驟然停下身來,未曾回頭的低聲道:“抱歉!隻是我們注定無緣,若是來世……”

他的話,到了此處,便突然中止,而赤色的光芒,卻已從腳下升騰而起。隻是便在這欲飛未飛的剎那,忽聽得一道男聲驟然響起,甚至還著輕輕的擊掌聲:“很好的演出……不過,與其寄望來世,倒不如談談今生!”

突然聽得這男子的聲音,宇文君集心頭一驚,正欲騰空的身軀登時為之一滯。而在同一時刻,雨晴的身影已陡然在虛空中現身,堪堪立在逃亡者的前方,微微而笑,便如他已來了好久似的……

幾乎在剎那之間,宇文君集已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木偶般的阿洛,在他的輕輕一掌中,被驟然送向雨晴,而趁著視線遮蔽的瞬息,他已再度借著赤光騰空,催動殘餘的妖力,直射而出……

“這樣,便想走麼?”輕輕抄手,帶住了向自己撲來的阿洛,雨晴連望都未曾望上一眼,便已發出數道紫芒。剎那間,閃耀著紫光的牢籠,已將實力不到平日五分之一的宇文君集困縛於半空之中,任憑他如何掙紮,休想前去半步。

“老實說,真的沒什麼意思……”長長的歎了口氣,雨晴送出一道紫芒,替阿洛解開了經脈,爾後轉頭望向牢籠的囚徒,摩挲著下巴道:“宇文大人,我的耐心真的很有限!這麼說吧,要麼,你現在交出配方,要麼,直接去死!”

放棄了撞擊牢籠的無謂舉動,宇文君集毫不避讓的對上了雨晴的視線,冷笑道:“我的耐心也很有限!這麼說吧,要麼,你殺了我,要麼,你還是殺了我……”

“晤!原來一個人臨死前,也會講講笑話的!”雨晴微微愕然,旋即輕輕點頭道:“那麼,好吧,如你……所願!”

伴隨著這句話,閃耀的紫芒已從他的掌心揮發而出,將散落在地的數百麵落葉化為鋸齒刀輪。下一刻,這些刀輪忽的急急轉動,帶著呼嘯風聲,在“如願”二字的餘音中,驟然射向麵色如常的……

“什、什麼!”然而,便在這剎那之間,負手冷笑的雨晴,忽覺一股大力從背後傳來,整個身軀已被人陡然撲倒在地。刀輪失去了控製,登時四散開去,其中十餘道竟是詭異的回射,直撲倒地的雨晴而來。

大驚之下,雨晴再也顧不得許多,雙掌重重擊地,陡然翻轉了身子,隻聽得數聲殘呼響起,那十餘道刀輪已盡屬射入他身後那人的體內……而與此同時,困縛著宇文君集的牢籠,亦在同一時間內化為虛無。

“冬、冬暮,你、你為什麼會……”狼狽不堪的雨晴,在愕然望見身後的襲擊者時,頓時陷入了石化之中,他不明白,自己方才明明已解開了那不知名的控魂之術。

感覺著背後傳來的劇烈疼痛,噴湧著鮮血的阿洛,仍然竭力的鎖住雨晴,向著立在虛空中的身影,高聲喝道:“走!快走!”

仿佛被這疾呼聲所驚醒,身在半空的宇文君集,在望了一眼遠處聞訊趕來的逆者之後,驟然化為原形,駕著赤光飛騰而去,剎那間,便已消失於天際之中。隻是在離去的剎那,他卻深深的望了血泊中的女子一眼,低聲問道:“為什麼,救我?”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放他走!”幾乎在同時,掙紮起身的雨晴,已死死抓住阿洛的肩膀,狂怒的喝道,“冬暮,你瘋了不成?”

“為什麼?”漸漸失去意識的阿洛,忽的露出蒼白的微笑,喃喃著,徐徐閉上了眼睛,“是的,為了什麼呢?我也不知道……”

愛,就是這麼奇怪,你會因為它而失去理智,卻也會因為它而恢複理智。對於曾經的阿洛、如今的冬暮而言,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在陽光變得越來越冰冷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一幅畫麵——

“我們要去哪?”荒涼的原野之中,瘦弱的小女孩,拉著身旁男子的衣角,那麼怯生生的問道。

涼風襲來,眺望著夕陽的白衣男子,便如沒有生命的雕塑一般。許久之後,他終於輕輕的歎了口氣,向著仰頭望著自己的瘦小身影,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其實,去哪裏真的很重要嗎?重要的,是誰陪著你一起去……阿洛懂了,也許太晚,但她真的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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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土遁

“現在還不算晚!”李密輕輕抬起手臂,正在前行的數千逆僵,同時身子一滯,再度靜止而立,“大哥,你們與逆者並無仇怨,隻要交出這些宗士,然後,想留下來享受榮華富貴也好,想去海外隱居也好,都是可以商量的!”

深深的吸了口氣,石不語環視著近在咫尺的猙獰僵群,旋即轉頭望向麵色蒼白的嘉音等人,忽的笑道:“那,自然是很好的……可惜,咱家就是不喜歡!”

此言一出,嘉音等人都輕輕歎息了幾聲,卻又隱隱流露出幾分感動。而周圍的群豪,在微微一怔過後,均是擊掌大笑,連表讚同。單知雄此時已被人從營房中救了出來,全身裹著紗布的他,靠在石不語的肩膀上,大聲喝道:“老不語,你說得極是!我記得徐老二說過,這個,死有重於……重於……”

“木乃伊就不要出來發表意見了!”石不語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附庸風雅,望向麵色鐵青的李密道,“二弟,你也不必多言,早些開殺才是正理!再這麼拖下去,便要耽誤了我的夜宵!”

群豪聞言,又是一陣大笑,便如眼前的僵群都是空氣一般。那申公義已然無法壓抑怒氣,略微上前一步,沉聲喝道:“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李將軍,你在等什麼?難道真準備與他們吃夜宵不成?”

輕輕歎了口氣,李密似乎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在望了人群中的凝寒一眼之後,他突然咬緊了冰涼的嘴唇,揮動了手臂。而伴隨著一聲輕喝,數千逆僵齊齊長吼一聲,如同潮水般洶湧向前……

“就這樣結束了麼?”在這生死的一剎那,石不語望向的,卻是身旁的諸女,不知何時,他的手掌中,已多了四、五隻冰涼的柔荑,“好吧,至少我不是一個人寂……”

這句感歎,在這一瞬間,卻突然嘎然而止。平靜的地麵,忽如遭到了萬噸重錘的轟擊一般,驟然震動。無論是撲向前來的銀僵,還是肅容待死的眾人,都在此刻促不及防的跌倒在地,登時亂做一團。

與首當其衝的眾人不同,身在外圍的李密與申公義,雖然也受了這震動的波及,卻並未跌倒。隻是,在扶住身旁的申公義之後,李密卻忽的麵色大變,陡然喝道:“向前衝!滾也要滾到他們的身邊去!”

那群銀僵雖然仍有理智,但反應終究慢得一拍,直到數息之後,方才依著命令,向包圍圈中滾將過去。隻是此時,異變卻又陡然發生,一聲轟然巨響,眾人立足的所在的地麵,忽的猛然下陷,現出一個極大的深坑。而立於上方的一幹人等,自然是齊齊驚呼,盡數落入其中……

隻是與想象中的墜地身亡不同,這深坑的低部,忽的湧出土黃色的光芒,頃刻間便已漫溢出來。而落入這光芒中的眾人,卻如落入深海中一般,徑直沉了下去,剎那間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跳進去!”異變方生,李密便已及時反應過來,大聲喝道。這一次,僵群的反應卻快了很多,事實上,正向前方滾動的它們,也很難控製住自己的前進。

然而,便在此刻,兩麵的城牆,卻似乎承受不住地麵的劇烈震動,陡然崩塌下來,頃刻間便掩埋了那處深坑,更將數百閃避不及的銀僵也盡數壓在其下。濃密的煙塵衝騰而起,遮天蔽日一般,待到李密與申公義捂著口鼻趕入其中時,便隻見到滿地葫蘆般的銀僵,以及那片掩蓋了一切秘密的斷牆……

“豈、豈有此理!”申公義怒氣勃發,重重一拳擊在斷牆之上,口中厲聲喝道,“究竟是何人在搗鬼!”

李密沉默不語,神色亦是一片鐵青,半晌過後,他卻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事已至此!便是抱怨也無用!”

“放屁!”申公義顯已怒極,將平日的涵養都盡數丟開,顫抖著身軀道,“此事關係何其重大,雨晴大人再三叮囑,若是被他得知,定會重重責罰!你我不能理清其中的緣由,到時要如何應對!”

李密坦然受著他的呼喝,直到對方氣喘籲籲的閉嘴,方才輕輕抹去臉上的唾沫,淡淡道:“責罰,自然是難免的!不過,若是我們不趁濱海反應過來之前,攻下安陽的話,恐怕要承受的,就不僅僅是責罰那麼簡單了!”

申公義微微一怔,登時反應過來,呆立片刻,忽的急急轉過頭去,向著身旁的幾名親兵喝道:“還楞著做什麼!速速傳令下去,連夜進攻安陽!”

那幾名親兵不敢怠慢,急急奔出城去。申公義這才回過頭來,帶著笑容搭上了李密的肩膀,讚許道:“李將軍,卻還是你冷靜有智,難怪雨晴大人會囑意於你……可惜!隻可惜這次逃走了那個女子,叫你的一大心願,暫時落空!”

李密微微頜首,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那堵斷牆上,片刻之後,他忽的輕咳一聲,淡然道:“那也無妨,隻是暫時罷了……暫時,而已……”

“這、這是在哪?”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石不語,便如所有正常人一樣,在睜開眼睛之後,問出了這個千篇一律的問題。隻是這一次,回答他的,並不是那些小說中描述的美女或者老者,而是巨大到遮蔽了視線的龜首……

“啊!”在發出了一聲慘呼之後,驟然躍起身來的男子,方才意識到,麵前的這顆巨首,正是黿鏊的頭顱。或許是被主人的淒厲呼聲而驚嚇,阿青已畏懼的縮回了頭去,忐忑問道:“老板,你醒了麼?”

定了定神,石不語抹去了額頭的冷汗,側首望向四麵。在確定自己正身處海中之後,他長長的舒了口氣,一麵盤膝坐下,一麵問道:“這麼說,我們逃出生天了?阿青,既然你在這裏,那麼救援我們的的,難道便是……”

“不敢!隻是適逢其會罷了!”一聲朗笑,忽在他的背後響起。石不語轉頭望去,卻見不遠處正有數十人疾步行來,當先那人,正是器宗的自在生。而伴隨在他的左右的,則是凝寒諸女、嘉妙、出塵子、秦暮一幹人等。

“果然如此!”石不語微微一怔,目光已對上人群中的紅拂,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而這片刻間,凝寒諸女都已越過眾人,搶上前來,將他擁裹在其中,雖然礙於一幹旁觀者而略帶矜持,但也少不了噓寒問暖的關切慰問。

好在自在生等倒也識趣,知曉他們才脫大難,定有一番傾訴,當即避了開去,隻約定在半個時辰後再會合商議諸事。而得了空暇的石不語,亦在與諸女的言談間,漸漸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不出他的所料,昨夜所發生的一切,果然都是器宗的所為。那一日,紅拂自搭乘著黿鼇出海之後,很是順利的抵達了器宗的勢力範圍,當下便由幾名宗士領著,前去拜見自在生等人。

實際上,數年之前,在聞得逆者重出的訊息之後,自在生等人也早已傳訊各宗,嚴加守備。而此時看了石不語的書信,他們方才得知,原來過去的種種異變,包括遊雲客的身死,都與逆者有關。

大驚之下,自在生當即以飛劍傳書各處,召集了數百名交好的同伴,也顧不得多加商議,便匆匆趕往濱海救援。這中間種種情形,費了十餘日的工夫,倒也不必一一詳述。總之,他們到得北固附近時,卻恰恰遇上僥幸奔逃出關的濱海殘卒,詢問之下,方才得知北固關中已遭大變,石不語等人危在在旦夕,卻不知生死如何。

說來也是僥幸,這器宗諸人中,卻恰恰有位遁土宗的長老隨行。他見事機不妙,便當即放出隨身攜帶的土蚯,入關探察。待得知曉石不語等人已被重重圍困後,這位長老當即提出,以本宗特有的“土遁”陣,救援被困關中的一幹人等。

隻是這陣法的發動極為不易,即便眾人攜手合力,也費了不少工夫,好在李密那邊,卻因了猶豫不決,也消耗了不少時間,這才使得石不語等人在死亡降臨之前僥幸借著遁光逃脫。而施救成功之後,眾人也不敢在此地多做停留,當下匆匆趕往乘風港,與那裏的黿鼇、漓家姐妹會合,隨後急速出海避難,這才有了石不語蘇醒之後所見所聞的這一目。

隻是大難雖然得脫,秦暮等人經營了十幾年的濱海,卻在這一夜之間宣告顛覆。雖然不知李密與申公義在攻陷了北固之後會有何舉動,但從常理來推斷,他們必然會繼續興兵進攻安陽,而因了兵力的缺乏與群龍無首,安陽城的陷落,想必也隻是早晚的事情。而在此之後,建川、登州、南狄諸府的命運,也已毋庸多言……

用秦暮在蘇醒之後的話來說:“十餘年苦心經營,竟在一夕之間化為虛無!可恨!可惱!今日後之中原,已非人族的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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