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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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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有花在野] 我在廢土世界掃垃圾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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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4 01:09:11 |只看該作者
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章 歸鄉號列車(四)

  深夜,一輛綠皮火車在疾馳。

  「那就是歸鄉號?」

  飛車上有個調查員發出感嘆,他們剛完成任務準備回多羅站補給,一車人死氣沉沉,此時都被歸鄉號吸引,在牆外廢墟中,萬籟俱寂,疾馳的列車顯得很詭異。

  山貓沒戴頭盔,順著隊友的目光向下望去,飛車在移動,歸鄉號同樣也在移動,很快就漸行漸遠。

  山貓此時盯著列車出神,在他的視角裡,車廂玻璃也就一個光斑那個大。

  山貓:「那是什麼?」

  他對大多數事情都不感興趣,同事摸了一把腦袋,「你新來的不知道,那是章隊長負責的路線,不是我們隊的,一共六批人,前後進去了四十七個調查員,最後全死了,他們隊人死到沒人可死了,探索計劃才暫時擱置。」

  在牆外調查員折損率非常高,他們這次也死了不少人,但六次上一列火車,真的很少見。

  山貓腦海裡浮現出上車時的場面,所有調查員嚴陣以待,每個人上車前都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只為了給下一隊多留下一些信息。

  隊友跟講八卦一樣,「那以前是末日救濟車,本來應該進牆,結果半路出意外,整輛車全淹死了。」

  所以叫歸鄉號,可惜的是再也沒回家。

  「挺邪門的,北調上去那麼多人,愣是沒帶出來一點信息。」

  山貓:「那上面有什麼?」

  牆外調查任務肯定有利可圖,就算是為了一點微薄的希望,也會有人不斷去送死。

  侃侃而談的隊友一時沉默,盯著列車,表情逐漸變得嚴肅,「災難發生的時候,有個記者一直在記錄,他身上有一部分原始資料,本來搭乘歸鄉號前往牆內,但他死在上面了。」

  山貓愣了下,對於舊世界的調查很像考古,原始資料如果是真的,拍攝到舊世界的關鍵畫面,一份記者記載下來的檔案足夠死成千上萬個調查員為之冒險。

  山貓:「消息可靠?」

  「誰知道呢?上頭才有準確信息,我們幾個調查員只知道個大概,可能只是個煙霧彈,是這輛列車在放出消息吸引人上車送死,也可能真的有,但我們過去之後發現,只剩下一張白紙,或者所有資料都被泡發了。」隊友的後腦勺靠在椅背上,自嘲道:「咱們啊,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兩種狀況都很常見,他們都是小士兵,只需要執行長官的命令。

  山貓沒有再說話,他一直看著窗外,直到歸鄉號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暗。

  ……

  歸鄉號列車。

  餐車上沒人,祝寧在三位隊友的注視下打開了陳啟航的筆記本。

  當情況已經足夠糟糕的時候,再糟糕點也沒事兒。

  筆記本表面破舊,祝寧解開發黃的繃帶,露出筆記本的全貌。

  戚雪柳甚至沒有眨眼,祝寧明明是平攤在桌面上的,但戚雪柳只看到模糊的字跡,根本無法看清具體寫的是什麼。

  難道這個筆記本認主嗎?還是防窺視?

  祝寧翻開扉頁,裡面的內容果然變了,不再是松山寺,而且沒有了日期。

  開頭第一句話:「這個世界已經崩壞,日期失去了作用。」

  祝寧愣了一下,她閱讀陳啟航的筆記本,彷佛閱讀到這個世界逐漸崩壞的過程,讀得越多她就對舊世界了解得越多。

  「我叫陳啟航,一名異常事件調查師……」陳啟航再次寫下這句話,但他沒有寫完,好像寫到這兒的時候對自己的職業產生了深深的疑問。

  祝寧對面彷佛坐著陳啟航本人。

  她甚至能想象到陳啟航寫下調查筆記的過程,他寫下時心情很絕望。

  「我本來以為阻止了,我以為污染會暫時扼制,甚至是消失,但很顯然,我是多麼的天真,污染捲土重來了。」

  「我沒想到會這麼快,各個國家都在前後三天爆發污染,比之前更猛烈,傳統國家的概念消失,土地快速淪陷,等人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太多生命,污染爆發過一次之後,傳播速度下降,也就是因為後期傳播速度減緩,才給了人類緩衝的餘地,不然那將是全軍覆沒,人類這種生物就像是當年恐龍一樣完全滅絕。」

  「剩餘倖存人類組成新的組織,集齊所有可利用資源建立起高牆,就像建立起籬笆,把人類像是牲畜一樣圈養起來,我們失去了廣闊的土地,成了家畜。」

  「高牆建立之後,聯邦展開搜救行動,推行了四輛列車,也可以說是末日方舟,其中一輛被稱為歸鄉號,好諷刺的名字,歸鄉,土地不斷污染淪陷,我們的故鄉在哪兒呢?」

  「歸鄉號盡可能經過更多路線,累積在一百四十個站點停靠,每個站點停留十分鐘,十分鐘一到立即開走,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距離我最近的車站叫銀山車站,剛好就是上車點,我沒趕上,因為很快就出事兒了。」

  「聽說有人被福壽螺的卵寄生,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污染,或者是知道了,但是自欺欺人,覺得自己無害,總之他在最後一刻衝進列車,應該是求生欲作祟,末日之下,很難評判他的做法到底是不是正確,只是想活著而已,總想爭取一點微薄的希望,我不讚成他的做法,但是理解。他的位置是車尾最後一節車廂,也就是22車。」

  「哪裡都是福壽螺,水龍頭,水箱,密封的礦泉水瓶,人類的唾液,福壽螺的卵入侵了歸鄉號,爆發污染後本應該停車,讓沒感染的人逃生,但當時距離圍牆太近,牆內倖存者並不希望歸鄉號靠站,希望繼續行駛,列車長只能聽從安排,向反方向行駛,歸鄉號變成了離鄉號,乘客們都不是傻子,有人想要跳車,有人試圖入侵駕駛室,總之暴亂發生了。」

  「歸鄉號衝出軌道,從跨江大橋上跌落,整輛列車砸進水裡,當時幾乎每天都在發生災難,人們甚至都沒有為歸鄉號多惋惜一秒,很快就被其他事件吸引了注意力,末日來了,沒人願意管其他人的破事兒,原本以為這就是歸鄉號的結局。」

  「但第二天,有人在深夜又聽到了咣當咣當的響聲,死去的歸鄉號竟然回來了,它停靠在站台邊,跟普通的車次沒有區別,有乘客誤上車,但再也沒有回來過,它又被稱作是死亡列車。」

  「現在歸鄉號成了一個牆外傳說,聽說它可以送你回家,作為一輛完整的列車,甚至有時刻表,每一站上車時間都不同,比如銀山車站是十二點的班次。」

  「但這不是送你回家的列車,歸鄉號掉進江裡,一條江底下有多少屍體,什麼年代的都有,新的乘客進了歸鄉號,和本來的死人混在一起,水鬼一樣在列車上生存,它成了一個恐怖的混合物,難以說清楚上面到底有多可怕的東西。」

  「作為一名異常事件調查員,我收集了部分關於歸鄉號的信息,都是道聽途說,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如果你不小心上了歸鄉號,除了車票上的一些規則,我這裡有一些建議,第一,請不要在餐車以外的地方說話。」

  「第二,歸鄉號列車不報站,你需要看清楚自己的下車站台,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機會。」

  「第三,請不要觸碰車內的水,我說的是任何水,雨水、礦泉水、廁所裡的水,任何水源都會成為那些東西的媒介。」

  「第四,爆發污染的源頭在車尾。」

  「第五,有條件盡量去臥鋪車廂,如果沒條件,可以接近車頭方向避難,1號車廂最安全。當然,前提是你可以趕到。」

  「祝你好運。」

  咣當咣當,祝寧耳邊只有列車行駛的聲音,她太沉浸了,彷佛在閱讀歷史,之前總覺得自己在看陳啟航寫下筆記的全過程,他的影子彷佛寫完最後四個字就消失。

  跟上次閱讀完不一樣,他們幾個刻意等了會兒,並沒有立即發生危險。

  這是祝寧閱讀過最長的一次筆記,陳啟航分了好幾次來撰寫。

  每次筆記透露出的信息都有情境,這次寫在污染全面爆發後,祝寧之前推測過,全球末日應該是在2057年來臨的,那時候陳啟航多少歲了?

  松山寺的時候,陳啟航想要自殺,似乎是末日來臨,他已經無力阻止,但他又說曾經污染暫時停止過,只不過沒扼制住,後來過了幾十年才大規模污染。

  他們當時找到的扼制的方法是什麼?陳啟航自殺成功了嗎?

  關於歸鄉號,祝寧再次想到了那個人,鮑瑞明。

  鮑瑞明的記憶裡也有差不多的組織,只不過他們是救濟輪船,在浮沙島的港口停靠,一到時間就離開,鮑瑞明他們一家運氣好登船了。

  歸鄉號原本的用途就是用來救濟的,拉到更多的倖存者,然後送入防護牆內。

  祝寧消化了一下信息,筆記本裡說的幾條規則,有部分她試驗過都是對的。

  但有兩條關鍵信息根本沒有試錯空間,這輛列車22節車廂,陳啟航說污染源在22節,這是太明顯的提示,直接告訴了污染源的所在位置,祝寧想要吞噬污染源就必須想辦法經過那群水鬼?

  如果是假的,她可能在這條路上就死了。

  第二條關鍵信息,車頭的方向最安全,這條信息有一半可信度,祝寧也感覺到越往前越安全,但這種安全是相對的,也有可能只是一個陷阱。

  祝寧閱讀了筆記本,得到了信息,但很難判斷是不是有詐。

  祝寧翻轉了筆記本,她一直以來都願意跟隊員分享情報,但她轉過筆記本之後,裴書和戚雪柳都一陣茫然,「什麼?」

  祝寧皺了下眉,問:「你們看不見?」

  戚雪柳盯著筆記本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努力想要看清,然後又放棄了,「字跡模糊,一個字都看不清。」

  在戚雪柳的視角裡,紙張好像被水泡了,暈成一大片。

  祝寧:「你們都看不見?」

  祝寧把筆記本遞出去,以為是觸碰者才能閱讀,但戚雪柳拿著看也看不清,祝寧舉起來給她看也看不清,祝寧才意識到,這四個人裡只有她能看見。

  為什麼?但是荒村那次霍文溪也看見了。

  霍文溪和祝寧有共同點嗎?預知方向的異能?霍文溪的異能是直覺,屬於預知系,祝寧剛開啟了預知之眼,她原本也有危險預知這個天賦。

  難道這是只有預知系才能看見的?實驗對象太少,祝寧需要下次跟霍文溪交流一下,她那支隊伍還有沒有其他人閱讀過。

  祝寧:「先談正事兒吧。」

  想要跟霍文溪交換情報必須從這兒活著出去才行,她快速口述了筆記本的內容。

  戚雪柳看上去有點失望,但很快就被筆記本的規則吸引,祝寧問:「信嗎?」

  這本筆記本明顯是活的,他們無法弄清楚筆記的立場,如果其中有一條規則是錯的,他們會死在這兒。

  他們還沒回答,突然聽到剎車聲,列車和鐵軌摩擦閃爍出火花,因為慣性,乘客有點微微前傾。

  歸鄉號穩穩當當停靠在站台邊,打開了所有車廂的車門。

  祝寧皺了下眉,歸鄉號靠站了,這是上車後停靠的第一站,據說會停留十分鐘。

  同樣破舊的站台,生鏽的鐵牌上寫著南麟車站。

  四個人不約而同進入戒備狀態,遠處傳來腳步聲和人的說話聲,有其他人要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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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4 01:09:25 |只看該作者
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零一章 歸鄉號列車(五)

  「我求求你了。」廢棄車站裡求救聲顯得很淒慘,一個男人頭上套著黑麻袋,脖子上繫著一條鎖鏈,像是拴狗一樣,鎖鏈的那頭握在一個穿防護服的人手裡。

  南麟車站一共新來了十五個人,其中八個穿黑色防護服,剩下的七個穿白色的。

  被套住的男人明明不想往前走,但手腳像是控制不住一樣擅自行動,好像一個提線木偶被人拎在手裡。

  男人距離車門越來越近,咣當一聲一腳踏進車門。

  那是12車前車門,他臉上糊著鼻涕和眼淚,因為蒙著黑布,看不清外頭也感覺到一陣陰森森的寒意。

  鎖鏈的主人沒上車,上來的就他一個,他是專門用來「趟路」的,那幫人逮住他是為了試驗某些規則是不是真的。

  他命好活到了現在,最初他們負責趟路的還有十幾二十個,到現在就剩下他一個。

  人有時候有種詭異的直覺,他今天剛上車就知道自己的命要到頭了。

  沒人說話,整列車都靜悄悄的。

  模模糊糊間,他看見了一排排鐵質床架,一條狹窄的走廊,上面躺著好像都是屍體。

  他咽了口唾沫,雙腿打顫,腿間一陣溫熱,淅淅瀝瀝的尿往下趟,他被嚇尿了,一動不能動。

  突然,他僵直的身體一顫,好像在車廂連接處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毫無預兆大喊:「放我下車!讓我下車!」

  他在最後一刻求生欲爆發,慌不擇路想要衝出車門,但他左腳一緊,一隻手抓住了他腳踝,然後猛地一拽。

  鐵鏈像是輪船拋錨一樣快速旋轉,他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怪力拽走。

  車外負責拽著他的人一個踉蹌,明明有做準備,但此時竟然連一絲抗衡的能力都沒有。

  砰的一聲,他一腳踩在車廂上,想要阻止動作,旁邊的同伴頭盔上顯示了兩個字:「放手。」

  他們試出來了,這條規則是真的,不能在歸鄉號列車上說話。

  死了一條探路狗而已,不用費勁兒去救人。

  他明白了,但此時手裡的鐵鏈一鬆,剛才對抗的詭異力量竟然消失了。

  他們幾個遲疑了一陣,慢慢收回鐵鏈,那鏈子太輕了,肯定不是綁著一個人。

  果然,隨著鐵鏈越拽越長,鏈子上顯示出血跡和肉芽來,等拽到跟前時,只剩下了一條項圈,上面纏著一部分人體組織,大概是來自脖子處的淋巴。

  而碎肉組織裡混雜著粉紅色的顆粒,好像是……福壽螺的卵?

  不愧是歸鄉號,真凶險啊,只是在車廂上說話而已,被人啃得連腦袋都沒留下來。

  他們幾個頭盔面板改造過,可以直接把所想投屏,幾個人不必說話也能交談。

  「你們看清怎麼死的嗎?」

  「沒。」

  他們有人專門負責觀察,探路狗被拽進去的時候,車窗可以看見車廂內部,但一直靜悄悄的,裡面根本沒動靜。

  那殺死探路狗的是什麼東西?

  「還剩幾分鐘?」有人面板上顯示這句話。

  剩下一人舉著計時器,「三分四十二秒。」

  他們花時間探路廢了點時間,據說歸鄉號只停靠十分鐘,沒時間給他們磨蹭了。

  「上車後先去自己床位找線索,餐車能說話,檢查完了直接去7車。」首領屏幕上下令,其他人點頭表示遵守。

  首領打頭陣,本來正準備上車,原地一停,冷冷地看著餐車,透過車窗看去只有餐桌,一個人都沒有。

  同伴的屏幕顯示:「這車上還有人?」

  其他人:「果然除了我們還有人不要命。」

  「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為首的人停了下,屏幕上下令:「活人直接弄死。」

  他們幾個點了下頭,在牆外「打獵」都是拼命,誰敢搶獵物就是他們的敵人,弄死最簡單。

  他們手裡提著槍械,說完拿著自己手裡車票,在自己車廂門上車了,他們都拿到的是硬臥,沒人有軟臥票。

  這幫亡命之徒的身影消失之後,祝寧他們才說話。

  剛才林曉風讓其他人都把手放在她身上,直接隱身了,但也不知道剛才那個首領怎麼看出來的這兒有人的。

  現在四個人還是連著的,完全看不見,像列車上的幽靈,突然進來一個人估計以為這節車廂鬧鬼。

  祝寧剛開始聽到人聲,還以為是普羅米修斯派來殺人的,或者是軍區來殺戚雪柳這個叛徒,沒想到等來的人很奇怪,還沒上車就殺人。

  行事風格殘暴又有效,而且他們手裡好像握著關鍵規律,祝寧幫他們驗過,是真的。

  裴書低聲解釋:「掠奪者,賞金獵人裡最心狠手辣的,不接私單,只接大活,喜歡用活人開路來實驗污染區的規則,看樣子他們有備而來,這車上到底有什麼?」

  裴書越發疑惑,如果歸鄉號上只是有歷史資料,上來調查員還能理解,掠奪者跟不要命一樣往上跑幹什麼?

  沒聽說過獵人團最近有什麼動向,白澄可能知道。

  裴書就只是想趕路,這是什麼寶貝列車,哪方人馬都想上去找東西。

  而且掠奪者殘暴,有一套自己探路的法子,不像祝寧稀裡糊塗上來的,他們提前知道不能說話,甚至改造了自己的頭盔。

  這種交流方式很有效,最大的缺點是,團隊內部交談會被人看得一乾二淨,毫無私密性可言。

  祝寧也很納悶兒,問:「到底能有什麼?」

  「不知道,」裴書:「殺了探路狗的是什麼?」

  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觸發規則的下場,那個人說了話,然後被什麼玩意兒給拽走了,只剩下一堆血跡,難道這車上還有第三種生物?

  祝寧想了想,「可能那是列車本身。」

  這輛車是活的,他們看到那麼多福壽螺的卵,那福壽螺本身呢?說不定他們早就走進了螺殼裡,一直在打轉。

  戚雪柳:「白衣服的是探路狗,他們團隊八個人。」

  人多就事兒多,誰知道哪個不長眼的觸碰了什麼規則全車完蛋。

  戚雪柳分析:「其中一人可能會傀儡操控。」

  探路狗哪怕不願意一直在求饒,但關鍵動作都沒出錯,肯定有人在控制才能做到。

  而且明明隱身狀態,也能感覺到車上有人,首領大概有直覺。

  能來送死的都不是野路子。

  轟的一聲,十分鐘一到,列車門關閉,歸鄉號重新行駛了。

  剛才他們還想過要不下車,但現在徹底放棄,明明白白寫在車票的規則,觸碰之後那個探路狗的下場就是他們的下場。

  咚咚咚,車頂傳來聲音,有人在車上行走,從聲音來判斷,可能是14車左右車頂被開了個洞。

  祝寧抬頭看了一眼,掠奪者也太高效了,這麼快就已經在車頂探路,講道理她也想知道車頂是不是安全,但她命就一條,沒本錢去試。

  祝寧突然感覺這事兒似乎有轉機,上來一幫不要命的,祝寧在旁邊觀察也能看出個規律。

  祝寧鬆開放在林曉風身上的手,像是一個幽靈現身一樣慢慢現行,說:「我們該動手了。」

  掠奪者找到餐車是遲早的事兒,他們總要見面,不可能一直保持隱身狀態。

  裴書聞言給祝寧扔了個包裹,他剛才搜羅了一堆物資,找了套備用防護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祝寧立即就明白了,來的只要是人類就見過祝寧的臉,現在祝寧沒戴頭盔,很容易被人認出來。

  祝寧抖開防護服,一腳踩進去,這衣服給她有點小,穿著很擠得慌。

  祝寧腦子活絡了點,邊穿邊說:「陳啟航筆記本透露出來的信息有用,第一個感染的乘客應該就是污染源。」

  陳啟航講了歸鄉號的故事,祝寧捋出來一個先後順序,如果跟黴菌之城一樣,首次感染者就是污染源,就是那個感染福壽螺卵的倒黴蛋。

  而且從歸鄉號的行駛軌跡也能看出來,它一直保持運行,想要回家,可惜不知道哪裡是它家,於是只能在荒原上周而復始行駛。

  祝寧把陳啟航筆記本塞進口袋,說:「如果福壽螺是污染源,那水鬼只是乘客。」

  水鬼是歸鄉號掉進江底之後,某些活過來的死屍也上車了,他們上車時歸鄉號應該已經被感染。

  所以水鬼需要遵守某種規律,他們必須在有水的時候才能走過來。

  而且水鬼應該沒完整控制這輛車,不然他們完全可以控制全車有水。

  不過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筆記本所說為真。

  裴書和戚雪柳守著餐車兩側門,問:「你要乾吞污染源?」

  「那是下下策,我可不想去最後一節車廂。」

  19車已經這麼恐怖了,22車靠近污染源那不是要人命?

  祝寧手裡拿著頭盔,現在全身包裹,只露出一張臉,「上上策是跟這輛車和平共處,一直活到我們到站,活不下去我再想怎麼拼命。」

  離開餐車就只能打手勢交流,信息準確度不高,祝寧趁著能說話就多說。

  「曉風隱身。」

  林曉風在她剛說完就消失了,祝寧繼續:「曉風負責看站,筆記本說不報站,錯過咱就下不去了,你隨機應變支援。」

  剛才祝寧特地觀察過,普通火車進站會有提示,起碼車速會慢慢減緩,但歸鄉號是突然停下的,好像站台從黑暗中冒出來了,乘客一個不注意很容易錯過。

  在歸鄉號列車滯留同樣有風險。

  林曉風的隱身對於污染物來說無意義,但對於活人有意義,掠奪者看不見就留了一手。

  「主策略保守點,我們先去車頭,經過7車觀察下掠奪者在找什麼東西,裴書火系能燒福壽螺的卵,戚雪柳對付水鬼,先拖著,我慢慢想辦法,掠奪者肯定手裡還有信息。」

  祝寧一向冒險,但這次打了個保守牌,決定去車頭,其他人都沒意見。

  祝寧手裡拿著頭盔,看著一個方向若有所思,裴書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這輛車剛巧經過了一個轉彎兒,本來筆直行駛的列車從中間折了一下,像是彎成了U型鎖。

  列車轉彎時,車頭和車尾的距離被拉近。

  而他們也在彎道上看到了最後一節車廂,22車全車黑的,現在是夜間,其他車廂都熄燈了,只保留了一部分照明燈,好歹有點光源,但22車彷佛被看不穿的黑霧籠罩了,黑得很不正常。

  如果筆記本說的是真的,那裡就是污染源,祝寧彷佛隔著玻璃跟對方打了個照面。

  列車行駛速度快,這樣的交叉瞬間就過去,列車駛入了山間隧道,光影打在祝寧臉上,照得她陰晴不定,看不出在想什麼。

  轟隆隆——

  列車駛出隧道,祝寧聽到啪的一聲響,接著是噼裡啪啦的響聲,密集的雨點扇巴掌一樣拍在車窗上。

  下雨了。

  祝寧擔心的事兒果然發生,計劃根本趕不上變化,走火車上方這條路被徹底堵死,所有人都停下來。

  掠奪者打開了14車的廁所車窗,傀儡師的操控下,兩個嚇得屁滾尿流的探路狗上了火車頂,在經過隧道時能靈活地趴下身體。

  但在隧道行駛之後,兩個探路狗還沒爬起來,便被突然降臨的雨水蒙了臉,雨水濛濛間,看什麼東西都像霧裡看花。

  他們看見車頂上站著一個穿著藍色短褂的老太太。

  老太太臉色陰沉,身體已經被泡發三倍大,整個人腫得沒有人形。

  車頂傳來一陣尖叫,緊接著鮮血濕淋淋地往下流淌,在下方的傀儡師被這變故嚇得身體發僵。

  歸鄉號殺人速度巨快無比,他們才剛上車五分鐘,死了四個人了,做了心理準備也遠超預期。

  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兒,一路傳到了餐車,祝寧沒看到探路狗的死狀,但感受到了同樣的恐懼,或者說是加倍的恐懼。

  在同一時間,一隻蒼白的手拍在車窗上,然後一個人四肢並用,快速在車身上爬過,發出啪啪啪的響聲。

  可能被壓抑已久,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場大雨,水鬼傾巢而出,密密麻麻爬滿了整輛列車,他們已經無路可逃。

  祝寧扣上頭盔,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臉,冷冷地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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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零二章 歸鄉號列車(六)

  雨點打下來跟真正的催命鼓點沒區別。

  八車開始就是軟臥,軟臥車廂有自己的門,大多數門都是關著的,祝寧目標是活命,根本不去八車摸線索。

  果然越接近車頭越安全,一路走來都沒遇到鬼影,戚雪柳對軟臥車廂更熟悉一點,已經快速進了第七車廂。

  那些掠奪者曾經說要在7車集合,這裡應該有東西。

  他們原本想著如果有東西就趁機拿走撿個漏,但這車廂乍一眼看去跟其他車沒什麼區別,一樣都是屍體,地毯式搜查很浪費時間。

  祝寧打了個手勢,裴書和戚雪柳開始行動,他們的計劃是草草看一看,不管是有什麼寶藏最好都別起邪念,就是心裡有個數。

  戚雪柳打頭陣,她負責對抗水鬼,剛走到車廂連接處就發現事情不對,這車在漏水。

  越接近車頭越安全這條規則沒錯,前提是不下雨。

  戚雪柳的心猛地一跳,雨水從縫隙中往下流淌,形成了一小塊兒巴掌大的水漬。

  戚雪柳只是聽祝寧說起,又看了裴書找來的錄像帶,本人沒真實經歷過,這才是頭一遭看見。

  跟其他人的敘述完全不同,死亡的陰影立即找上門來,戚雪柳克制不住開始發抖。

  那片水漬越發擴大,只是眨眼間,積水裡多了一隻黑色的老布鞋。

  老布鞋出現得如此突兀,孤零零站在水中央,布鞋邊緣滲透出一點血跡,這隻鞋擋住了他們去車頭的路。

  活人只要觸碰到水就會死,所有的攻擊都無效。

  遇見過那麼多污染物,這是最接近鬼魂的存在。

  戚雪柳想起了祝寧所說的話,他們是靠意念殺人的,唯一可以對抗的是自己的意念操控。

  出現了老布鞋,再接著就會出現腳或者完整的水鬼,應該趁著水漬沒有擴大先下手,戚雪柳當機立斷,緊盯著老布鞋。

  其他人看不見戚雪柳的具體動作,但對於意念操控者來說,視線不是虛無縹緲的,而是真的有一條線拴著。

  這是一個由無數根絲線構成的世界,意念操控可以控制萬物,也就意味著絲線可以拴在任何東西上,包括看不見的鬼魂。

  看不見的絲線從戚雪柳身上鑽出,落在冰冷的水漬時,戚雪柳只感覺渾身一震,意念操控者神經敏感,比試探陳啟航的筆記本還有令人恐懼。

  死亡被具象化,灌輸進每一根神經末梢,打個比方,就像是有人把你脆弱的神經撐開,用鋒利的薄刃在上面來來回回刮。

  戚雪柳止不住牙齒打顫,臉色慘白,只是一個接觸就想讓她立即去死。

  戚雪柳的意念有用,但與整輛列車的怨念相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

  她死死咬牙,不肯後退一步,這裡是通往車頭的道路,她必須把這條路打通。

  一隻鞋而已,戚雪柳可以把它摁回去,給祝寧爭取時間。

  老布鞋憑空出現,但沒有再伸出其他東西來,有機會。

  祝寧正在摸索行李架,行李架上和床鋪上都有不少背包,這輛車不知道是死了多少人,探秘的尋寶的,還有他們這種路過的。

  祝寧不知道掠奪者在找什麼,只能瞎子摸象,她連手環都沒放過,一個個看過來,伸進一個背包後,祝寧的手一頓,她摸到了一支鋼筆。

  按理說應該不會在意一支鋼筆,但祝寧曾經拿著祝遙的鋼筆在喪屍世界生存,別管這記憶是真的還是假的,祝寧對鋼筆的印象都很特別。

  高科技的牆內人,很多人都不再用紙筆了,帶一支筆在身上,紀念意義大於實用意義。

  祝寧隨意轉動了一下筆身,瞳孔立即收縮,鋼筆帽上刻著三個字——復甦會。

  復甦會?祝寧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兒看到這三個字,這是蘇何所在的組織,那支掠奪者隊伍是復甦會派來的?

  從開始殺人到放「探路狗」,一脈相承的殘忍作風,不把人命當命,只當做為了實現宏偉敘事的工具。

  祝寧迅速在腦內提取了相關記憶,她從鮑瑞明的意識體雲端下來之後,知道末日將至,把這個情報告訴了霍文溪。

  異常事件調查小組展開了全面排查,在103區清潔中心找到了一個復甦會成員,他以自爆的形式毀了辦公室。

  經過緊急修復之後,他們發現了一支鋼筆,上面同樣寫著復甦會。

  宗教團體都會發放相同的物品,上面刻著自家的logo,以此來增強成員的集體感。

  祝寧參與了那次會議,對這個組織了解非常有限,不足百分之一,只知道他們要讓全人類都被污染。

  他們擁有某種信仰,覺得人與污染相結合才是最完美的生命形態,也是人類的最終進化目標。

  大戰後,霍文說蘇何沒死,她一定是回到了復甦會,霍文溪說他們帶走了宋知章的……遺體。

  大戰時祝寧根本沒跟蘇何硬碰硬,她能吞噬污染源是因為有人給她用命鋪出了一條血路,真正跟蘇何面對面的是宋知章。

  祝寧腦海中猝不及防出現了宋知章死亡的場景,那是普羅米修斯轉述的,穿著紅色風衣的短髮蘇何打了個響指,宋知章只能被迫展開自己的防禦,瀕死前極力抬高下巴……

  祝寧閉了閉眼,只是瞬間已經恢復了冷靜,她跟蘇何沒說過一句話,但糾纏仇怨一個不少。

  最新發現完全打亂了祝寧的計劃,這輛恐怖的列車上有復甦會要找的東西,或者說是蘇何要找的東西。

  祝寧本來對寶藏和掠奪者都沒興趣,但如果這是復甦會的人,她突然有了興趣。

  不僅有了興趣還有了先機,這次她比復甦會早上車。

  103區末日來臨應該只是復甦會所做的極小的一步,那次之後就銷聲匿跡了,也不像普羅米修斯一樣來找祝寧的麻煩,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已經放棄。

  他們上次動手差點毀滅了整個103區,最後的結果哪怕失敗了也改變了人類倖存者的格局,這次他們又要找什麼?

  祝寧把鋼筆收起,立即翻找其他線索。

  裴書沒看清楚祝寧找到了什麼,在他看來祝寧的舉動很詭異,她應該對這輛車上隱藏的什麼秘密都沒興趣,只想活命而已,怎麼突然改變目標了?

  掠奪者剛上車探索,應該還在發現線索,他們被拖慢了步調,但餐車那邊已經傳來了交談聲。

  因為目標明確,他們很快就會過來。

  戚雪柳還在那兒撐著呢,裴書抬眼看向車廂連接處,只看到了戚雪柳的背影,脊椎骨好像都被壓彎了。

  祝寧掃視了一眼7車,如果她是掠奪者,一幫不要命的人,在這車上找到東西該藏在哪兒?

  腳步聲更近,掠奪者進了餐車,祝寧一點都不慌亂,反而越發冷靜。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一具屍體上,那是個正兒八經的死人,坐在走廊盡頭的桌前。

  綠皮火車,桌子椅子都窄,一個穿著防護服的人趴在那兒,頭盔面板破裂,露出來的一隻眼睛裡長滿了福壽螺的卵。

  祝寧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隨著她的動作,粉紅色的卵塊兒掉下來一點。

  還沒落在祝寧身上,一股火苗憑空竄起,裴書精準點火,雖然不知道祝寧準備幹什麼,但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個打輔助的。

  祝寧手裡甩出了一把雪亮的刀子,當著裴書的面,一刀捅進屍體的腹部。

  噗嗤一聲,防護服面料挺硬,沒那麼容易劃破,祝寧在刀刃上覆蓋著更鋒利的蛛絲。

  捅進去之後祝寧手腕一沉,明顯感覺刀尖碰到了一個硬塊兒,她刀刃朝下,在腹部劃開一個豁口。

  按理說人體組織光捅上一刀,腹部的皮膚沒那麼容易打開,做手術也得拿專業工具分離。

  但這具屍體早就成了福壽螺孵化的溫床,祝寧劃拉開一條二十釐米的口子,裡面粉紅色的卵早就擠滿了,像是洩洪一樣噴湧而出,祝寧眼疾手快躲閃,但還是被澆灌在鞋面上。

  她腳背沉甸甸的,卵塊兒在她腿上堆積了一座小山。

  裴書見多了世面,此時也噁心得想吐,還在想這玩意兒要怎麼收拾,沒想到祝寧幹了更噁心的事兒,她竟然動作不停,把手伸進了屍體腹部。

  這具屍體內部早就沒內臟了,擠滿了卵,祝寧在裡面摸索,小臂深陷其中。

  很快,她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從屍體肚子裡掏出一個物件,這東西外頭裹了好幾層防水袋,又墊著布料,從形狀來看,像是個骨灰壇。

  裴書皺了下眉,這是什麼東西?

  祝寧手心很沉,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沒有再猶豫,甩了下身上的卵塊兒,快步向前走。

  裴書點了火,她身上的卵在燒,看上去像是她整個人身上都帶著火。

  祝寧走到車廂連接處,地面上有一片水漬,已經擴大到人臉那麼大,但沒有一個水鬼。

  戚雪柳站都站不穩,這輩子就沒幹過這麼恐怖的活,拼盡全力也只是把一隻鞋摁回去,要是碰到一整車的鬼她寧願立即去死。

  祝寧小心不碰到水漬,大步跨過水就走。

  戚雪柳在後面挑了下眉,祝寧這麼信任她?也不怕戚雪柳沒控制住現場?

  裴書已經跟上,戚雪柳被抽空了力氣,邁出去一條腿都在抖,突然有雙手穩穩扶住她,林曉風看出她乏力,伸手托了她一把。

  戚雪柳跟上了祝寧的步伐。

  ……

  咣當一聲,第七車廂的門被拉開。

  掠奪者渾身是血出現,他們死了四個人,還剩下十一個,因為提前有所準備,甚至帶了個意念操控的人上車。

  這地兒比他們想的恐怖百倍。

  疾馳的綠皮火車上爬滿了鬼影,首領臉色比見了鬼還恐怖,一具屍體倒在走廊中央,他已經被開膛破肚,周遭微小的火焰燃燒。

  一個人走到屍體旁,伸出手進去掏了掏,一無所獲。

  他的頭盔面板上顯示:「被人拿走了。」

  看這火焰的燃燒速度,應該沒走遠。

  首領面目陰沉,他們前後死了的人有六十個,為了攻破歸鄉號列車,他們說好了,誰上車發現規律就想方設法把信息扔下車,好給隊友留後路。

  什麼消息最值錢?用命換來的。

  不僅如此,他們上車後還要帶活人進來一步步驗證,不會出錯一步。

  他們做的最壞打算,如果這一趟的人都無法下車,也要學著前輩把東西扔出去,以為如此謹慎應該萬無一失,誰知道還能殺出個程咬金。

  這車上果然還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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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零三章 歸鄉號列車(七)

  祝寧手裡拎著一個骨灰壇,像是拎著一壇酒,她撥開濕漉漉的卵塊兒和層層包裹的布,終於露出了黑色的骨灰壇。

  那玩意兒才巴掌大,不太沉,裡面肯定不是金塊兒之類的。

  祝寧打開過上帝視角探視,不出預料她看不清骨灰壇裡有什麼,那比她看過的東西都更加混沌,同時散發著一股敵意,好像將祝寧視為入侵者。

  祝寧只看了一眼就關閉了上帝視角。

  有什麼玩意兒在骨灰壇裡,骨灰壇本身是一道屏障,歸鄉號列車是第二道屏障。

  污染世界,有些人試圖把關鍵信息關進污染區,這才是天底下最安全的保險櫃,就像是程莫非當年把手環關進007號實驗體。

  骨灰壇上面的封蓋很輕,好像一掀就能打開,但在污染區打開任何東西都要考慮能不能支付起相應的代價。

  陳啟航的筆記本還沒摸索出關鍵,起碼證明了筆記本不會啟動災難,骨灰壇就不一定了。

  祝寧一時想不出頭緒,隨手把骨灰盒塞進背包裡,這車太危險了。

  她腦子裡想過幾種解決辦法,最極端的一種是吞噬了戚雪柳,獲得意念操控的異能,以她過去的經驗來看,她敢保證這個能力在她手裡發揮功效會更大,說不定能夠直接反敗為勝。

  念頭剛冒出就被掐滅,這個方案最直接也最殘忍,她不想跟掠奪者一個德行把戚雪柳當做一個探路狗。

  祝寧深呼吸一口氣,在牆外人很容易失去人性。

  第二種方案,祝寧的視線偏了一下,看向車窗外,窗戶上爬著一隻水鬼。

  祝寧的視線穿過了水鬼,望向車尾,歸鄉號行駛路線再次變成了S型,這是他們第二次遇到轉彎。

  車頭和車尾的距離也再次被拉近,很快又擦肩而過,如果外面沒下雨,車身上沒水鬼,列車拐彎有規律可循,祝寧可以利用這樣的間隙,抓住稍瞬即逝的機會直接從車頭跳進車尾殺死污染源。

  但現在一車的水鬼,這個方案最危險當然收獲也最大,只要祝寧拿到了歸鄉號的控制權她可以做任何事。

  還有第三種方案,可以兼顧到達目的地,同時把掠奪者和車尾的水鬼完全甩開,只要小心不被雨淋到,可以苟活到目的地。

  祝寧觀察了,哪怕現在下雨好像還是車尾的水鬼數量最多,滿車的鬼應該都是從車尾爬過來的,那才是他們的大本營。

  得想個辦法切斷……

  祝寧思索時一直在行走,準備快點走到車頭,但此時她腳步一停,同時伸出一只手擋住身後的人立即後退。

  這是第四節車廂的中央,不知道為什麼車窗被人打爛了,狂風暴雨從破窗裡灌進來。

  水漬中央站著一個男人,他披散著黑色長髮,脖子上劃了一道紅色的血線,水漬蔓延的速度在平時來看不快,但在這輛車裡快得讓人心慌。

  第二個水鬼,那是一個穿著醬色布衣的老頭,第三個水鬼,一個血跡斑斑的乞丐,第四個,一個穿藍色學生服的女人。

  他們都披頭散髮,遮住了大部分面容,那個乞丐從髮絲縫隙中露出了一隻眼睛。

  眼睛被水泡發,潰爛往出流淌著噁心的黏液。

  眨眼間就已經出現了四個水鬼,他們還記得規律,只要碰到水鬼必死無疑。

  戚雪柳臉色都沒恢復,在林曉風的攙扶下才走到這兒,不用祝寧說,戚雪柳知道該自己上場了。

  戚雪柳跟水漬保持了半米的距離,按理說水在流淌,為了安全起見應該更遠點,但距離越遠,戚雪柳的意念操控效果就越差。

  她定了定神,身上冒出意識的絲線,這回是人形的水鬼,比之前的那隻鞋恐怖百倍。

  在裴書的視角裡,他看不見所謂的意念操控前後邏輯,只看到戚雪柳站在那兒像是一面盾牌,水漬停止了流動,水鬼也不再向前。

  但戚雪柳完全是在跟對面僵持,根本無法全力壓制,這已經超出她的能力範疇。

  意識的絲線岌岌可危,很快就要斷裂。

  戚雪柳立即收手,這完全就是本能的保命手段。

  就在剛才,她感覺一座看不見的高山倒懸在半空中,四周都是黑暗,她被陰影籠罩,一抬頭便看到整座山轟然砸下。

  失去她的制約,水鬼恢復了行動力,水漬再次開始蔓延。

  祝寧皺了下眉,意念操控本來就有限,他們去往車頭的路被徹底堵死,掠奪者很快就會追上來,他們被剛好夾在中間,前後都是敵人。

  必須快點做出決定。

  戚雪柳喘著粗氣,牙齒忍不住打顫,她的手指也在顫動。

  她做不到,甚至不想再次嘗試。

  戚雪柳明白這是精神力差距過大,她作為第二區負責人精神值已經比普通獵魔人高,但跟祝寧那種怪物有本質區別。

  祝寧……

  戚雪柳身體一僵,裴書和祝寧後退了兩步給她留下操作空間,戚雪柳用餘光看見了兩人身體的一角。

  戚雪柳以前給普羅米修斯「打工」的,這時後知後覺想到一個問題。

  戚雪柳想到在黴菌之城時,祝寧想要自己加入她的隊伍,她看上去那麼普通,比人類更像人類。

  但祝寧是真正的惡魔,很可能蠱惑人心,惡魔擅長吞噬他者的異能,戚雪柳曾經仔細研究過祝寧吞噬的視頻。

  歸鄉號列車上這麼多人,最適合克制水鬼的就是意念操控,祝寧會不會在合適的時機吃了自己?

  裴書和林曉風都是祝寧看重的人,但戚雪柳不是,她們就連利益關係都很脆弱,祝寧一個惡魔沒必要信守承諾,殺一個戚雪柳估計就是動動手指的事兒。

  只要她吃了自己,祝寧發揮意念操控說不定可以破局。

  戚雪柳的精神有些飄忽,甚至顧不得前方的水鬼,後背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水鬼只能通過水來傳播,只要小心避開水漬危險不會降臨,但後背的危險隨時都會爆發。

  在這時,有人伸出手拍了下戚雪柳的肩膀。

  這個姿勢很近,祝寧的身體就貼在戚雪柳後背,她第一次感受到惡魔的壓迫感,祝寧手掌不大,拍上來卻很有分量,拍得她右肩一沉。

  戚雪柳緊繃的弦差點斷開,祝寧終於忍不住要動手了。

  ……

  掠奪者首領叫李秀剛。

  他是復甦會的人,他們在牆外生存的這些人早就跟污染物熟悉了,復甦會全球污染的理念,他們賞金獵人大部分都認可。

  人類不該用高牆將自己束縛。

  上次他們復甦了一個真神,結果沒成功,反而製造出了一個惡魔。

  但復甦會從來不會在一件事上押寶,整個組織如此龐大,同時進行的復甦線據他所知就有四十多條。

  上歸鄉號列車是其中一條,他們願意為此獻出一切。

  在他們看來,讓普通人上車試探規則,死的不是探路狗,那是他們獻祭給偉大未來的祭品,為復甦會而死是他們的榮幸。

  李秀剛不動其他人都不敢動,有人頭盔面板上顯示:「接下來怎麼辦?」

  他們約好了來拿貨,但現在貨都沒了,就算是願意付出生命也沒法施展。

  李秀剛看向第六節車廂,那邊黑洞洞,散發著一股未知的恐懼。

  李秀剛沉思了一瞬,屏幕上顯示了兩個字:「下車。」

  他們來的時候做了很多打算,不會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在歸鄉號的時間越短越安全,到站他們就可以下車,這是寫在車票上的規則,哪怕外面都是水鬼都不能攔著。

  而且車票上寫著到站必須下車不能逗留,他們不想下也必須要下。

  他們八個人的票,兩人一隊,分別就在接下來的四站到站,只要再經過四站,他們剩餘八個人能全身而退。

  拿走「貨」的肯定是人類,鬼不會做這麼復雜的事兒,李秀剛知道歸鄉號的危險,只要拿走骨灰壇的是人就會被這輛列車給解決,他們犯不著動手。

  當然如果這人真有什麼過人之處,他們可以在沿途站點等待,沿著鐵軌走,守著偷竊者下車的時候攻擊,把骨灰壇拿回來,這時候動手才是最劃算的。

  他們雖然不要命,但也不是沒有腦子,死也要死得有價值。

  現在東西都沒了,沒必要堅持守著,到站下車才是上上策。

  李秀剛下了命令,其他人都鬆了一口氣,誰都不想死,能撤退是最好的。

  接下來他們只需要等待到車到自己票上的站,雖然歸鄉號危險,但有意念操控者的情況下,這對他們來說不難。

  李秀剛掃了一眼,加上自己八個隊員都活著,還剩下來三個探路狗,傷亡不大。

  他們對歸鄉號規則了解很多,又常年在牆外活動,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了,按理說不會慌張。

  但李秀剛沒由來有點慌,他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車廂上水鬼攀爬,鬼影快速閃動,列車向前馳騁,李秀剛從頭捋這件事,他們計劃了三年,一環扣一環,這是收割的一次。

  但上來之後發現東西沒了,就這麼湊巧,一點道理都不講。

  他們這種亡命之徒,藏東西喜歡藏進屍體肚子裡,最安全,那骨灰壇裡沒金子也沒任何值錢貨。

  普通乘客上車會想到這一層?會拿這種東西?

  畢竟這裡是污染區,誰沒事幹觸碰骨灰壇那樣詭異的物品。

  難道他們上車也是沖著骨灰壇來的?剛巧趕在他們前面一步?

  北調的人?

  屍體濕噠噠的,還在流噁心的卵塊兒,證明這具屍體剛被打開沒多久,不超過十分鐘。

  那這人肯定還在車上。

  偷竊者拿到骨灰壇,應該會遠離他們這些正主,畢竟沒人會這麼不長眼,偷拿了東西還要回來反殺。

  沒人這麼瘋……吧?

  這車上這麼危險,有水鬼有福壽螺,他們知道規則,手裡有意識操控的異能者都不敢亂來,有人會在這種情況下趁機殺人?

  李秀剛想到這兒臉色越來越嚴肅,有時候人會冒出某個看似離奇的念頭,大多數時候都一閃而過,但有些時候會突然扎根,控制不住瘋長。

  車上有個瘋子。

  李秀剛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他看向6號車廂的眼神都變了,他們一路走到7車,越接近車尾越危險,那人肯定在車頭的方向。

  可能他們是前後腳,他們剛進7車,那人剛離開,像是遵循著某種默契不會見面。

  偷竊者可能就在6車,李秀剛行動力很強,屏住呼吸走向車廂連接處,那邊有一塊兒水漬,像是倒了一水杯的水,裡面有一隻老布鞋。

  老布鞋踩在水波裡,邊緣溢出血跡,那幾乎算是一片血泊。

  沒人看到這一幕不會恐懼,人對於鬼神的敬畏已經有幾千年之久。

  6號車廂的門不知道被誰打開了,他們能看見一排排棺材一樣的臥鋪。

  李秀剛是他們的頭,他一動其他人必定要動,李秀剛停在這兒很久,他依然保持著原來的決策。

  到虎山車站就下車,然後把消息傳遞出去,在沿途等待,虎山車站就有他們的人在接待。

  這是最理性的方案,沒必要在車上血拼。

  李秀剛緩緩後退兩步,跟水漬拉開距離,他精神穩定,站在跟前像是一尊大佛,有鎮定人心的效果,其他人追隨他才會感覺到安全。

  李秀剛想好了,不管出現了什麼都不會輕舉妄動,但此時,6號車廂響起了一陣異動。

  其他人都聽到了,像是有個罐子在走廊上滾。

  李秀剛額頭青筋直跳,果然,下一秒,從黑暗的走廊盡頭滾出了一個玩意兒,那東西越來越近,像是個頭顱一樣滾出來。

  李秀剛瞳孔一縮,那是個骨灰壇,外面沒包布料,陶瓷做的骨灰壇表面就這麼直接在列車上滾。

  他們的目標毫無預兆出現了。

  骨灰壇畢竟是陶瓷,一點防範措施都沒有很容易破裂。

  6車的燈光閃爍了一下,骨灰壇滾動的聲音消失了,只是眨眼間,走廊中央出現了一個小女孩兒的身影,她彎腰把骨灰壇撿起,穿著防護服,抱著骨灰壇悄無聲息站著,像一個鬼魂一樣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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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零四章 歸鄉號列車(八)

  為什麼有個小女孩兒?

  列車上的屍體很多,大概分為三類,舊世界逃難的,穿著各個朝代的水鬼,還有穿著防護服的牆內人。

  眼前捧著骨灰壇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如果是普通人類,他們能看到她行走過來的過程。

  沒聽說牆外調查員裡有這麼小的姑娘,賞金獵人裡更別說了,難道也是鬼?

  李秀剛依然保持鎮定,他手下的人明顯更慌,幾人屏幕上不斷顯示文字,這是誰?水鬼?

  為什麼抱著骨灰壇?

  李秀剛肉眼確定過,那不是假貨,就是他們要找的東西。

  李秀剛定了定神,屏幕上顯示兩個字:閉嘴。

  他們改造過頭盔,最大的劣勢是誰都能看見屏幕上的信息,不知道是敵是友之前不要暴露過多。

  其他隊友立即清空屏幕,眼巴巴看著小女孩兒,沒有多少障礙物,只有一隻流血的鞋阻擋,他們隊裡有人會意念操控,這不難。

  李秀剛沒下令,看上去不需要付出大代價就能得到的寶藏,往往就是陷阱。

  但他有些動搖,心心念念想找的東西就在眼前,就這麼眼巴巴看著嗎?

  幾個人心都被吊在嗓子眼,這個鬼小孩兒抱著骨灰壇消失,他們甚至不知道去哪兒找。

  如果李秀剛的推斷是錯的呢?拿走骨灰壇的根本不是人,而是污染物呢?

  污染物進化了,拿著誘餌來殺人,這種情況又不是沒有過。

  下一站就要到了,沒多少時間猶豫。

  站在最前方的李秀剛抬起一隻手,其他隊友看到一愣,李秀剛手勢的意思是,保留原計劃不變,一旦到站,相應人員下車,立即通知其他人。

  隊友都有點不滿,李秀剛太保守了,就是因為過分謹慎,他們上車後花了點時間一一驗證前輩們傳遞出來的規則,才讓人先一步拿走骨灰壇。

  但李秀剛很快打了第二個手勢,意思是讓兩個探路狗探路,這些人死了也不心疼。

  魚餌出現,他們知道是陷阱也必須上,李秀剛一連串又打了幾個手勢,只有他們內部人員能看懂。

  李秀剛不知道釣魚的人想要什麼,但他手勢的意思是,沒暴露異能的隊友互相掩蓋。

  他們是老江湖,知道一個很樸素的道理,不能完全暴露自己的異能,如果對面是人,知道具體異能之後會想方設法破解。

  他們幾個站的更近,就算有遠程攻擊也不知道是誰動的手。

  兩個探路狗提線木偶般抬起腿,知道自己是要去鬼小孩兒面前送死的。

  前面就是水漬,水漬越來越多,裡面的布鞋竟然浮起來了,像是一隻小船在裡面打轉。

  第一個出去的探路狗叫孟生,緊盯著血布鞋,他理智上知道不能看,但就是忍不住,連對面的那個鬼小孩兒都顧不上看。

  突然,血布鞋停止打轉,那股無形的陰冷感沒由來減弱了點,孟生愣了會兒,想到應該是隊裡的意念操控者動手了。

  孟生本能想往前跑,他的同伴也是如此,但脖子上的鎖鏈動了動,勒得更緊。

  李秀剛面無表情看著他們,意思是讓他們繼續走。

  血布鞋是水鬼,他們已經知道了,不會再浪費時間探路。

  孟生腿腳根本不聽使喚,僵硬著步伐一步步朝前邁。

  嘻嘻——

  突然,走廊裡的鬼小孩兒笑了一聲,那笑聲簡直讓人頭皮發麻,孟生全身都抗拒繼續向前。

  這肯定是個鬼,一股絕望感湧上來,正常人看到這種情況起碼會想躲開,但他愣是要一頭撞上去。

  要死了,當探路狗的都知道自己要死,不過是早死還是晚死,以為做好了心理準備其實根本沒有,他大腦一片空白。

  身體被傀儡師的力道牽扯過去,他踩到了鬼小孩兒所站著的位置,但並沒有摸到任何東西。

  孟生眨了下眼,空、空的?

  那到底是個什麼?全息影像?還是一隻真正的鬼?

  孟生咽了下唾沫,凝神竟然聽到了一點呼吸聲,還有一點溫度,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就在他面前呼吸。

  是人?

  孟生抬起眼,按理說優秀的狗探到情報會告知主人,但他根本談不上忠心耿耿,喉頭滾動了一下。

  抬起頭時小女孩兒毫無預兆出現在他面前,黑洞洞的一個頭盔,表面還會反光,他被嚇得一個哆嗦。

  他還沒反應過來,四肢在傀儡師的操控下又動了,他像是殺紅了眼,眼睛裡只有骨灰壇。

  孟生剛抬起手,突然一僵,緊接著竟然掐著自己的脖子,他的臉色被掐到發紫,像是一條魚一樣倒地撲騰,另一個探路狗也差不多是同樣。

  而那小女孩兒只是向後退了兩步,居高臨下看過來。

  這場面有些駭人,好像是被看不見的鬼給害了,傀儡師嘗試著收回傀儡線,但他的線失效,早就失去了對那兩條探路狗的控制權。

  難道真是鬼?幾個人看向鬼小孩兒眼神都變了,這車上竟然真的還有第四種生物。

  他們一路上來都是靠著前輩總結的規律行動,但沒有任何一條信息說有鬼小孩兒的存在。

  完了,很多人都這麼想,這次可能根本沒法下車。

  他們很快就調整了心態,都是亡命之徒不怕丟命,既然如此,要不拼一把,把骨灰壇搶回來,有人已經想動手了。

  而李秀剛巋然不動,常年在牆外生存,越是疑雲密布就更不能亂動,保持靜止也可以保持現狀。

  李秀剛一抬手阻止,屏幕上出現了字:透明人。

  隊友一停,透明人?

  李秀剛最初也被這陣仗給弄懵了,走廊裡突然出現的小女孩兒,接近的兩個探路狗像是被未知力量控制突然倒地。

  怎麼看都像是被鬼放倒了。

  但就是太像鬼了,簡直像是被人刻意排練的。

  他凝神去聽,那個小女孩兒後退時有聲音,這人刻意訓練或者注意了走路的姿勢,已經盡量掩蓋動靜,李秀剛還是聽見了。

  鬼可沒聲。

  那根本就不是什麼鬼,他們想得復雜,還以為是第四種生物。

  其實就是他們先前推理的,有人搶了他們的東西,故弄玄虛釣魚。

  李秀剛屏幕上又顯示了三個字:傀儡術。

  對面也有個擅長傀儡操控的,所以傀儡師的控制權被人斬斷,仔細看那兩個倒地的探路狗,胸膛還微微起伏。

  不夠狠啊,真要做戲也應該把這倆人直接弄死,那樣就真多了。

  只是李秀剛還是沒想明白,演這麼一齣戲是要幹什麼?

  大概能判斷出,利用一個透明小女孩兒想引他向前,李秀剛獰笑,你想讓我向前,我偏不去,你想讓我動手,我偏不動。

  李秀剛維持原計劃不變,到站就下車。

  嘻嘻——

  小女孩兒又笑了兩聲,這還在演戲,上癮了嗎?

  李秀剛想看看這出戲要怎麼演,瞳孔驟然一縮,小女孩兒竟然把骨灰壇舉過頭頂,看那架勢是要把骨灰壇直接摔了。

  李秀剛的決定建立在一個前提上,不論誰拿走了骨灰壇都不會毀了,會用生命守護。

  這完全是他先入為主,骨灰壇裡的東西價值連城,死上萬個人也值得,李秀剛咬牙,果然是瘋子。

  林曉風舉著骨灰壇,她聽了祝寧的囑咐去裝神弄鬼,沒猶豫就答應了,祝寧還有點擔心她。

  林曉風想過會不會演砸了,但這劇本特別簡單,就是嚇人,然後砸壇子。

  林曉風還問了一句,真砸嗎?

  在其他車廂不能說話,他們是用副腦打字交流的,一個副腦打完字幾個人來回補充。

  祝寧回:真砸。

  祝寧完全不在乎,骨灰壇裡的寶貝,是能毀滅世界還是能拯救世界跟她都沒關係。

  她說了,自己目標只有一個,殺普羅米修斯,不會偏離一秒。

  自然界裡狩獵要盯準目標,現在祝寧的目標明確,殺了對面的意念操控者佔為己有。

  祝寧以前都是吞污染物,頭一次要計劃吞活人,異能者不就是保持理智的污染物嗎?

  林曉風剛才裝鬼還仔細觀察了一遍,那隻血鞋被控制住了,不愧是復甦會的人,根本無法鎖定哪個是目標。

  戚雪柳表示,他們操控者只能看到自己的絲線,看不到其他人的。

  而林曉風裝鬼的計劃很快就被識破了,釣魚只釣上來兩個無足輕重的棋子,林曉風好像是專業唱戲的,到劇本裡寫的時機了,摔壇子。

  她自從知道那是復甦會的人就憋著一口氣,想起了鮑瑞明,這時候幾乎生出了一點瘋狂的報復心來。

  鮑瑞明大概死也沒想到,不僅他的計劃沒執行成,祝寧還非要毀了他們復甦會想要的東西,祝寧活不了,誰都別活。

  林曉風只知道自己的劇情,不知道祝寧和其他兩個人在哪兒,入戲太深,此時狠狠向下一砸。

  果然跟祝寧預料的一樣,在林曉風作勢要砸時,李秀剛終於坐不住了。

  他們那邊隊伍裡有三個人向前邁了一步,祝寧問過戚雪柳,意念操控有範圍,一般來說都不會太遠,不然這能力太逆天了。

  戚雪柳在六米內發揮最精準,超過這個距離她就會下意識跟目標物縮短距離,越近越好。

  這是所有意念操控者的本能,所以林曉風出場的地點在車廂走廊最中間,不遠不近,也是戚雪柳估算的距離。

  骨灰壇沒砸在地上,反而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穩穩托住。

  出現了。

  只不過掠奪者彼此配合很熟練,一次性有三個人動了,不知道是有人心急還是故意遮蓋。

  現在範圍縮小,三選一。

  林曉風演完自己的,在眾目睽睽之下身形消失,透明永遠都是她最好的保命符。

  李秀剛沒空對付一個小女孩兒,事情發生的速度足夠快,砸骨灰壇,小女孩兒消失,骨灰壇被托在半空。

  他們隊裡的意念操控者叫黃沙,他托住之後手一收,骨灰壇被拉回來,目標這麼容易出現,顯得特別不真實。

  意念操控取回骨灰壇的過程明明很快,這時候像是被拉得一個世紀那麼長,李秀剛拿到骨灰壇後第一反應是假的。

  但這時,李秀剛耳根子一動,聽到了人的腳步聲,看不見具體的人,只能感覺到空氣裡有人在動。

  還是小女孩兒?不,聽這個動靜是個成年人。

  那人也是突然出現的,穿著防護服,但是沒戴頭盔,露出一張很狼狽的臉,頭髮凌亂,像是闖出來的一匹狼。

  大多數人戴頭盔是為了隔絕污染,但李秀剛看到她的臉時就知道這人不用,他幾乎是看見了鬼。

  祝寧。

  誰不認識這張臉,他們把祝寧的視頻畫面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所謂的真神,也是傳聞中的惡魔。

  祝寧一出現,李秀剛就猜出來祝寧準備幹什麼,她最大的特點是吞噬,能吞噬污染物,也能吞噬異能者。

  沖著黃沙來的?

  李秀剛馬上推導出前因後果,祝寧本來被困在車上,就算有吞噬異能,歸鄉號對她來說可能都是個死局,但他們很不湊巧來拿貨,反而給了祝寧一個絕地求生的機會。

  李秀剛情急之下回頭,都想張嘴提示,張口才想起歸鄉號除了餐車都不能說話。

  這限制了他們交流。

  李秀剛回頭就後悔了,他下意識給黃沙傳遞信息,頭盔顯示:黃沙走。

  但這幾乎暴露了黃沙的方位,李秀剛一下令,其他人肯定會有所反應,黃沙後退一步,兩個隊友忘了掩護,反而伸手擋在他面前。

  本來是三選一,現在是指定了標準答案。

  祝寧露臉就是為了測準確方位,李秀剛看見祝寧的臉,他這麼聰明一定會順著猜真正目標,祝寧想要的是意念操控,因為不能說話所以會回頭給黃沙看自己屏幕,人下意識的反應不會騙人。

  就算李秀剛能控制自己的反應,其他隊友也控制不住。

  祝寧夠狠。

  他們反應及時,目的是骨灰壇,已經拿到了,接下來只需要考慮怎麼退場。

  黃沙立即鬆開對車廂連接處血鞋的控制,想讓那隻水鬼暫時抵擋一下。

  沒想到那隻血鞋很快被另一股力量壓制下去,黃沙神經一震,知道來同行了,戚雪柳用意念給祝寧開路。

  她剛才還以為祝寧要弄死她,沒想到祝寧是讓戚雪柳幫她。

  戚雪柳沒意見,不吃她就行,她從頭到尾一直站在林曉風身後,一隻手搭在林曉風肩膀上保持透明狀態,靜悄悄等待時機。

  林曉風在自己隱身後,轉而掩護戚雪柳。

  戚雪柳壓制過一次血鞋,對她來說不難,祝寧跨過那片水漬,直奔掠奪者裡的意念操控者而去。

  但祝寧沒有立即接觸到,她距離黃沙只差兩寸的距離了。

  李秀剛抱著骨灰壇快速後退,同時一抬手。

  祝寧只感覺到一陣突然出現的壓力,掠奪者首領不是吃素的,他的異能竟然是壓力。

  祝寧試過,上了歸鄉號所有人的異能都打了個折扣的情況下,李秀剛的壓力都極其恐怖。

  像是高壓碾過,列車三面玻璃接連爆裂,玻璃渣子子彈一樣迸發。

  比玻璃渣更恐怖的是水,外面在下雨,玻璃窗破了之後水鬼順著爬進來,好像等待很久了,看戲一樣看著兩方人馬亂鬥,終於找到了進食的機會。

  李秀剛拿到東西就行,不在乎其他人死活,包括他們自己的。

  但他們跟祝寧有血仇,就像祝寧不在乎骨灰壇,碎了就碎了,李秀剛也不會想讓祝寧好過,殺了復甦會最大的敵人,他死都值得。

  李秀剛退得快,雨水沒淋到他半點。

  戚雪柳臉色慘白,她剛控制了血鞋,根本幫不上忙,那水鬼數量太多,眼睜睜看著祝寧就要被水鬼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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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4 01:10:20 |只看該作者
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零五章 歸鄉號列車(九)

  祝寧公布自己的計劃後,第一個反對的就是裴書,掠奪者是一群不要命的,上來就用探路狗放血,最好別去招惹。

  裴書和戚雪柳都偏向於保守派,應該苟活著再尋找機會,掠奪者都要下車了,放著讓人下去算了。

  說不定祝寧手裡的骨灰壇還有玄機。

  當時祝寧搖頭,在副腦上打字,你的能力怎麼樣?

  裴書的火系異能可以用,碰到小水珠還行,大面積的水漬就像是在點泡了水的濕柴火,把手指擦出花來都點不著。

  祝寧也感覺到了,她上車之後很多攻擊類異能的效果都很差,目前為止只有戚雪柳的意念操控對水鬼有明顯效果。

  水鬼殺人的規律已經摸索出來了,靠意念殺人,可以與之對抗的只有意念,而祝寧沒有。

  沒有所以要去拿,什麼途徑都行。

  必須立即動手,掠奪者想要下車,萬一下一站那個意念操控者下車了,祝寧連翻盤機會都沒有。

  外面是狂風暴雨,雨不停,他們不行動只有一條路必死無疑。

  祝寧當初讓裴書給自己找個交通工具,沒想到裴書把自己引上了一輛詭異列車,就這麼巧,調查員和復甦會竟然都在。

  祝寧至今不知道裴書追隨自己的真正理由,也無法揣測他對自己的忠心程度,瞥了他一眼,但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

  祝寧的計劃沒有安排裴書,只讓他隨時支援,裴書解釋不清,知道自己是被祝寧暫時擱置了。

  這很正常,這車有鬼,自己是提供消息的那個,祝寧沒暴躁點弄死他已經很講道理了。

  在裴書眼裡,祝寧的計劃是要火中取栗,稍有不慎全軍覆沒。

  掠奪者是亡命之徒,祝寧也是,他們對上之後就像是點炮仗一點就炸,噼裡啪啦的,事情發生速度奇快無比,又混亂又快,裴書甚至無從支援。

  玻璃窗爆破之後,漂泊大雨就像是有人兜頭潑了一盆水,車窗上的窗簾被揚得老高,雨水濛濛,他們只看見自家老大被水鬼給淹了。

  一起被淹的還有幾個掠奪者,有些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被李秀剛當成一枚棋子棄了,有個人情急之下終於忍不住發出聲音。

  一隻手抓住說話人的腳踝,他們之前看列車殺人,沒看過清楚的細節。

  現在就像是刻意慢放,看得清清楚楚,觸犯了說話的規則,伸出的那隻手上長滿了粉紅色的卵,看上去一點都不堅硬,反而軟趴趴的。

  那人低頭看了一眼,明明是個異能者,不知道是失效了還是不敢動,沒有任何抵抗措施人就被拖走了。

  車廂表面輕微蠕動了一下,好像福壽螺柔軟的身體翻了個身,又像是在進食。

  裴書猜那人應該成了福壽螺的養料。

  被水鬼淹沒的那批人更亂,水鬼只能以水為媒介,就只是個意識體,沒有人形。

  他們撲上去之後,跟人類交疊著,看上去很像什麼抽象畫,一個人的脖子上長出了一隻腳,另一人的胸膛上長出了一張嘴。

  水鬼穿的都是各朝各代的衣服,掠奪者穿著的是防護服,拼接在一起有一種強行嫁接感,說不來的詭異。

  這些掠奪者甚至沒掙扎,他們身體一僵,心臟好像被什麼無形而強大的東西捏緊了,一捏立即爆破。

  死亡來得如此迅速,只感覺到無邊的恐懼與壓抑,在牆外這算是很好的死法,因為死得快,不太疼。

  所有人在規則面前都一樣,祝寧和李秀剛之間的各種盤算都無意義,他們兩方人馬像是鬥雞場裡的雞,絞盡腦汁爭鬥想分個勝負,都狠心想弄死對手。

  但在水鬼下場後,像是有人打開了雞籠,在雞脖子上橫切一刀。

  一切盤算計劃都無意義,真正死亡降臨比預估的還要無情。

  不愧是殺死祝寧八次的東西,普通人在水鬼面前八次機會都沒有,接觸即死。

  裴書心都忘了跳,好像自己的心臟也被憑空捏住,也成了被獵殺的對象之一。

  祝寧說得對,找不到破局的辦法他們會一起葬身於此。

  咿呀一聲——

  列車突然停止,車廂門齊齊打開,又是一個廢舊站台,上面寫著虎山車站。

  到站了,按照李秀剛的估算,這時候應該會有兩個掠奪者下車,但列車如此安靜,無人行動。

  車裡橫七豎八躺著屍體,有個人距離車門其實很近了,估計當時是想逃命,但什麼都來不及做。

  車門打開後,他的屍體咣當一聲砸下來,上半身垂在站台上,鮮血像是不要錢一樣直流。

  過了兩秒,一個人衝出了車站,都穿著防護服,分不清到底是誰,可能是李秀剛。

  但他們沒空去管,就算想管也管不住,他們還沒到站。

  衝出去的人都沒回頭,一路狂奔,裴書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這人應該是正常到站下車。

  有的人可以下車,但有的人還要被困在車上,直到死亡。

  水鬼就這樣森然而立,踩在屍體上,密密麻麻的,有點看不清什麼情況。

  祝寧呢?

  一陣詭異的安靜後,林曉風動了動腳,她的身體閃爍了一下,像個壞了的屏幕,身體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

  裴書猜她可能精神狀態不好,一把抓住林曉風的手臂,阻止她繼續向前。

  爆破了三面窗戶,水漬蔓延開,一不留神很容易踩進去。

  裴書見識過水鬼殺人的恐懼,林曉風要是出事他都沒本事撈。

  戚雪柳放棄控制一隻布鞋,身體後退了兩步,水很快就要流到這頭了。

  祝寧如果死了,他們大概率活不了多久。

  林曉風身體閃了又閃,抬起手臂指向一個方向,她不知道是不是裝鬼裝習慣了,一舉一動鬼氣陰森,戚雪柳都險些以為她跟對面水鬼是一隊的。

  戚雪柳順著林曉風的手指望過去,其實水鬼站的很密,肩膀碰著肩膀,水鬼沒有實體,人的視線卻會被水鬼遮擋。

  其中有幾個水鬼穿著不知道幾百年前的衣服,是背對著他們而站的,看上去像是在圍剿什麼人,但沒動手。

  戚雪柳跟這些水鬼打過交道,意念操控可以制止水鬼,但應該無法完全殺死,要麼是戚雪柳的精神力不夠強,反正她做不到。

  戚雪柳順著縫隙去看,意念操控這個異能有個小功能,可以繞過物體,看到背面的東西,很像修仙放神識。

  戚雪柳會一點,看得比裴書他們的更遠,在水鬼的縫隙中,她看見了半張臉,不,也沒半張,就窄窄的三釐米的縫隙。

  祝寧披頭散髮的,靠著車廂而坐,就在水鬼背後,像個沒買到座位,只買到站票的倒黴蛋。

  她臉色發白,跟死屍沒什麼區別,大概在咬著牙抵抗,身體緊繃,背部和手臂肌肉全部繃直了。

  在李秀剛爆破玻璃時,祝寧伸出的手上裹滿了黑色黏液,這是個進食的信號,她腦子裡沒聽到系統提示的死亡預告,對迎面而來的水和水鬼視而不見。

  玻璃碎了,雨水澆灌,水鬼降臨,殺人不過幾秒鐘的功夫。

  但李秀剛漏想了一件事,祝寧的目標是個意念操控者,她當時距離黃沙才兩寸。

  祝寧如果被水鬼殺了,黃沙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黃沙覺悟沒有自家首領高,他剛意識到已經被放棄,第一反應當然是張開念力抵抗水鬼,他不是在救祝寧而是在救自己,祝寧只是剛好跟他離得近。

  黃沙的能力在戚雪柳之上,他抵抗的範圍更大,當時水鬼剛剛出現,被他強行鎮壓了兩秒,撲上來的水鬼像是在半空中暫停了一樣。

  兩秒之後他也開始吃力,正準備後退,此時聽到噗嗤一聲,祝寧的一條手臂已經穿透了他的胸膛。

  顧得了水鬼就顧不得祝寧,多一秒的機會就多一層勝利。

  祝寧右手卡在他胸膛裡,黑色黏液從四面八方籠罩,她左手竟然還掰著黃沙的肩膀,像是獵豹進食,一定會叼準羚羊的後頸,不會讓他放鬆一秒。

  黃沙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祝寧,背後就是水鬼,祝寧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好像食人花絞緊枝條,連血帶肉吞噬了一隻肥羊。

  黃沙瞪大眼睛,在生命的最後體驗到了一種強烈的入侵感和被掠奪感。

  無法掙扎無法抵抗,只能被迫承受自己不斷失去的過程。

  祝寧是真正的惡魔。

  重裝系統之後反應速度比之前快很多,她不是第一次殺死異能者獲得對方的能力,上一次是徐萌。

  祝寧垂下眼,這種感覺讓她有點陌生,好像心中嗜血的開關已經被人打開,祝寧心裡一點感覺都沒有,挺奇怪,她竟然不會因為生命逝去而感到痛苦。

  祝寧沒空想那麼多,她抬起眼時玻璃渣剛落在地上,每過一秒都在死人,死亡如同秋風蕭瑟,所過之處無人幸免,有個人情急之下本來想說些什麼,但被一隻手抓走了。

  鮮血和冰冷的水混雜,發出一種讓人噁心的氣味。

  背後的水鬼失去了黃沙的制約,馬上就要碰到祝寧的身體,祝寧之前死了八次,知道被這玩意兒碰上就毫無反擊之力。

  意念的絲線在祝寧背後瞬間張開,血紅而纖細,真如什麼詭異肉食植物的藤蔓,又像是鳥類展開了巨大的紅色羽翼,和巨大的意識絲線相比,祝寧在下方顯得如此渺小。

  祝寧之前總覺得跟水鬼不是在一個維度,所有物理攻擊都會輕易穿透水鬼的身體,如今第一次感覺到了水鬼的實體,如此陰冷恐怖,死去多年,怨念集結,根本不是祝寧這種意念初學者可以輕易碾碎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意識的絲線纏繞蔓延,背後水鬼像是觸碰到一股無形的屏障,再次呆愣住。

  水鬼只能通過意念殺人,唯一對抗的也只有意念。

  祝寧反復在心裡強調這句話,但這件事沒有自己想的那麼輕鬆,她第一次體驗到有人在刮自己的神經,比肉身的痛苦強烈不止百倍,要不是她忍痛能力強真的很想叫出聲。

  只是抵抗片刻,她已經面如死灰,渾身都是冷汗。

  難怪戚雪柳第一次嘗試壓制血鞋時如此痛苦,祝寧對神經的疼痛想像有限,這根本不是什麼好主意,相當於用脆弱的神經跟人硬拼。

  祝寧一咬牙,立即放開黃沙的屍體,邁開腿向前走,她的雙腿也比之前更加沉重,好像走在沼澤地裡。

  祝寧不算完全被雨水澆透,但身上落了水,按照水鬼以水為媒介的規則來看,祝寧成了水鬼新的媒介,要不是意念操控還在壓制,現在已經身上爬著密密麻麻的鬼影,不出一秒就死了。

  情況只能說變好,距離逆轉翻盤十萬八千里。

  打破的只有三面窗戶,五米外有乾燥的一塊兒空地,祝寧一步步走去,眼皮子開始打哆嗦,走到後面她甚至差點意識坍塌。

  意念操控很難,怪不得戚雪柳只有六米精準距離,也難怪這種異能者如此稀少,祝寧走了幾步路感覺自己來來回回被人活剮了。

  走到乾燥走廊時祝寧已經脫力,她膝蓋發軟,差點雙膝跪地,口腔裡全是鮮血,剛得到一個能力就要把自己耗盡。

  祝寧把血腥壓抑下去,不敢吐出來,怕鮮血也是媒介。

  跟水漬拉開一米的距離,祝寧肩膀上越來越重,她知道自己敢放鬆一點就死了。

  好像在玩一場永遠沒有盡頭的拔河比賽,鬆懈即死。

  祝寧床鋪不在這兒,不敢坐在人家的臥鋪,靠著車廂而坐。因為坐在地上,剛巧跟下鋪的屍體對了眼,那個死屍舌頭吞吐出福壽螺的卵,時時刻刻提醒祝寧還在歸鄉號上。

  幾米之外就是成群的水鬼,玻璃窗打破後,這車估計很快就會被淹了,祝寧沒那個把握可以穿過重重水鬼毫髮無損。

  她被迫跟自己的隊友隔離了。

  過了一會兒,歸鄉號重新行駛,車門關閉,這一站無人上車,下一站還在等她。

  隨著水漬擴散,水鬼越來越多,像是沼澤地裡長出的怪物。

  接下來估計要看天了,在牆外看天吃飯,要是這陣雨不停,或者直接演變成颱風,祝寧有意念操控也沒轍。

  一般情況下暴雨都下不了多久,只能祈禱雨趕緊停,多羅站快點到站,他們可以正常下車。

  祝寧雙手擱在膝蓋上,深深喘息,腦子疼得沒法順利思考,她呆坐了一會兒,適應疼痛。

  她從後腰拿出陳啟航的筆記本,這筆記本很奇怪,祝寧後背已經濕了,正常情況下筆記本起碼也會濕,但這個封皮表面一點水漬都沒有,好像完全獨立,不受任何規則制約。

  祝寧握著筆記本,又在想那個問題,歸鄉號不能說話,她剛才無法逼問裴書,裴書是故意引自己上車的嗎?

  如果不是,裴書是從哪兒知道歸鄉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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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4 01:14:59 |只看該作者
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零六章 歸鄉號列車(十)

  祝寧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新的辦法,無聊沒事幹觀察鬼。

  水鬼長得很詭異,站在一起就有種舊式恐怖感,她看了一會兒,發現死去的掠奪者沒有轉化為鬼魂,水鬼從頭到尾都是一類人

  如果陳啟航的筆記本說的是事實,這些水鬼是當年掉進江底之後,屍體上車了。

  也就是說,水鬼的數量不會無序增加?

  當年上來多少屍體,水鬼的數量就有多少,起碼有一個總量。

  祝寧再次研究死去的掠奪者,他們沒有轉化成鬼,但身上竟然慢慢長出了福壽螺的卵,所以水鬼只殺人,殺人之後成為福壽螺的養料,所以他們這兩種生物才能在歸鄉號上和平共處。

  祝寧理清楚這一點,但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有什麼用,祝寧想得到更多信息,她看向了筆記本,按理說她打開筆記本需要經過其他隊友的同意,這時候身邊也沒隊友。

  祝寧小心翼翼掀開筆記本,隨時準備提防接下來會發生的詭異事件。

  但筆記本的內容消失了,裡面是一片空白,祝寧愣了下,她之前在黴菌之城打開筆記本也是空的。

  那時候她以為在毫無污染的區域,筆記本無法顯示,這次又是空的。

  閱後即焚嗎?或者沒有那麼復雜,筆記本是活的,活的東西都有自己的脾氣。

  每次選擇性呈現,它高興就多顯示,不高興就一個字都沒有,它想讓誰看見就讓誰看見。

  祝寧有些失望,本來想從筆記本裡得到新的提示,結果什麼都沒有,這是不高興她想走捷徑,所以筆記本一個字都沒有嗎?

  她回想筆記本裡的內容。

  福壽螺事件是22車也就是車尾爆發的,19車自己見過,裡面全是水鬼。

  19車到22車這段路她沒摸索過,什麼信息都沒有。

  往前探路,走的最遠的是4車,之後就被水鬼堵住了,前面的車廂她也同樣未知。

  筆記本為什麼說車頭最安全?那裡有什麼東西可以保證她的安全嗎?

  裴書說污染區裡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生門,可以通過那兒離開污染區,難道車頭就是生門嗎?

  復甦會要找的是骨灰壇,那調查員找的又是什麼東西?

  頭疼死了,找不到破局關鍵,疑點一個都沒解決,從復甦會手裡獲得了個新能力,但這種吞噬感回想起來很不舒服。

  下一步要怎麼走?

  祝寧猜測這裡可能是絕境,她坐在一輛全是鬼的列車裡,水漬緩緩流動,距離她就剩下一米。

  但祝寧一動不動,她感到很厭倦,像是孤獨的旅客坐上開往未知目的地的列車,隨波逐流。

  無路可走啊。

  殺了一個黃沙,獲得意念操控,只是讓自己死得慢一點,活路在哪兒呢?

  祝寧撐著膝蓋,死死咬著牙,嘴裡全是血腥味兒,她感覺自己跟鬼沒什麼兩樣。

  水漬越來越近,像是魔爪一樣悄無聲息探過來,如果祝寧想死,碰一下水漬,那幫水鬼能把她殺得又快又好。

  十釐米,五釐米,殺人的水暈開,裡面掉落了一隻鬼的手指頭。

  兩釐米,祝寧站起身,後退了兩步。

  知道自己會死,那慢點死好了,多活一秒算一秒。

  大腿肌肉動一下就疼,祝寧扶著車廂,身上水漬好像有成噸重,讓她走路走得慢。

  求生欲作祟,她會在水漬到達前尋找到另一個乾燥的位置,祝寧走向下一個列車,這裡沒鬼,只有一片腥臭。

  福壽螺在車廂內部蔓延,好像這節車廂是粉紅色的,裴書不在,祝寧沒法把福壽螺的卵燒沒。

  她重新找了個乾淨地兒坐著,沒隊友給她放風,她神經疼得要命也睡不著,只能閉著眼休息。

  休息會兒,她以前上學,碰到弄不懂的題就去睡覺,睡醒了八成還是弄不懂,但她好歹睡了。

  歸鄉號到站不報站,她本來應該一直盯著外頭,避免自己坐過站,但她有點累,瀕臨極限了,必須要休息一會兒。

  祝寧閉上眼,她能感覺到有水鬼在不遠處看著自己,有無數隻手試圖爬上她的身體,她身上的絲線展開,蔓延,成長。

  血紅色的藤蔓在半空中交織,正是因為展開了意念,不然下一刻自己的血肉就會冒出鬼來。

  祝寧休息的方式很特別,她仔細感受意念的絲線,這是她第一次看這東西,甚至想給林曉風看看,很漂亮,如果成長到足夠大,那應該也會很壯觀。

  漸漸地,祝寧呼吸漸漸放緩,越來越慢,很快,她的呼吸幾乎消失不見,完全與列車融為一體。

  ……

  戚雪柳鬆了一口氣,再遠的地方她看不見了,祝寧好像呆坐了一會兒然後就站起身走了。

  戚雪柳知道其他隊友擔心,打開副腦,副腦沒網打字功能還能用,她打下兩個字:活著。

  裴書聽到這兒放下心,祝寧如果死在歸鄉號,那他算不算殺了真神的罪人,霍文溪一定會把他弄死。

  戚雪柳接著打字:走了。

  有水鬼擋著,祝寧無法跟他們見面,這個決定是對的,他們現在只能自救。

  說的好聽點叫自救,難聽點叫分開等死,沒辦法啊,這車難度太超前,不僅是祝寧,他們同樣被人掐頭去尾困住了,說是車頭安全,根本沒路可走。

  玻璃窗碎的,找不到辦法補窗戶,這麼下雨,全隊死亡是遲早的事兒。

  他們也開始往後退,最多只能走到4車,那邊也有水鬼。

  他們幾個想了想,就在4車乾燥處休息,因為這兒距離傳聞中的車頭最近,相對安全點。

  幾個人坐下來當然默默無聞,但他們連用副腦交流都沒心情,無話可說,沒人對這個局面有見解,老大祝寧不在。

  戚雪柳苦笑,這真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下車之後絕對要分道揚鑣。

  車上的時間又快又慢,很快歸鄉號又靠站停車了,停留十分鐘,沒有人上車,到點立即開走。

  林曉風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她一直在想祝寧怎麼樣了。

  裴書則看著窗外,戚雪柳猜不出他在想什麼,本來想問,到底誰給你的消息,但這問題很難解釋,一時半會兒打字說不完,她都懶得問。

  轟隆隆的響聲中,裴書思緒漸遠,他其實懷疑車頭就是生路,問題是他們走不過去,所以只能想點別的。

  每個調查員腦子裡信息都很冗餘,真真假假摻半,平時不會去驗證真假,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想去試試。

  裴書仔細回想這則消息的來源,他猜測如果最後能下車,祝寧絕對會來問他,作為下屬,他應該提前做述職報告。

  主要是別背鍋,起碼要解釋清楚。

  歸鄉號如果這麼驚險,按照正常情況,傳出來的消息肯定是這列車危險,怎麼裴書得到的信息是可以送你到站?

  而且掠奪者和調查員都知情,做好必死的準備上車,跟裴書得到的消息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裴書腦子裡又沒計算機,想在記憶裡搜刮一條沒有提示的消息真挺難的。

  裴書想事情的時候盯著窗外,怕他們錯過站,接下來的幾站裴書都不認識,只能眼巴巴看著站台掠過。

  因為過分漫無目的,導致裴書有點腦子放空,甚至差點睡著。

  列車再次靠站,同樣的廢舊車站,裴書剛巧認識,這也是自己知道的上車點之一,齊河車站。

  好像以點帶面,他腦子裡一段陳舊的記憶猛地被勾出來,模模糊糊的,但他想起來說話人是誰的時候驚了一身冷汗。

  裴書不怕死,他精神出問題之後,腦子經常抽了,感知特別奇怪,正常情緒非常混亂。

  這麼明顯的振奮感已經很久沒感受到了,甚至讓他忘了水鬼已經越來越近。

  裴書是從劉瑜那兒知道的。

  他得到答案後有些震驚,這不是一個合適的消息提供者,他再次感嘆,自己竟然是從劉瑜那兒得到的信息。

  劉瑜是大小姐的母親,陸鳶出門在外叫自己劉年年,就是為了紀念自己親生母親劉瑜。

  裴書其實跟劉瑜認識很久了,準確說他早就單方面認識了劉瑜,劉瑜不一定記得他。

  就是因為這層關係,他在結束調查員身份後才選擇去陸家當走狗。

  裴書思緒越來越遠,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兒。

  他是人造人,所有人造人被製造時就會被輸入各種信息,然後定點培養,投入某個養育營,養育營這種地方,可以理解成孵化車間,又或者是孤兒院。

  但其實比傳統孤兒院更糟糕點,裴書是作為調查員被培育的,他們養育營信奉物競天擇,小孩兒彼此霸凌極其常見,被弄殘弄死的也不是稀奇事兒。

  在養育營長大,人需要有自己活命的本事,要麼夠強,要麼夠圓滑,要麼就是夠幸運。

  每個養育營背後都會有投資人,幾個財閥世家喜歡這麼做慈善項目,對外宣傳特別好看。

  陸家是特別傳統的家族,在裴書看來甚至傳統到有點封建,男尊女卑,幾個陸家女人表面光鮮,實則都沒什麼地位。

  陸家的慈善宣傳都是劉瑜負責的,劉瑜會經常來他們孤兒院。

  別的財閥夫人一般都是來走個過場,拍個照,好發社交媒體照片,但劉瑜不一樣。

  她每次來都會待一週,這一週她會跟孩子們同吃同住,旁聽課程,觀察孩子的生長情況,跟孩子們聊天,甚至做心理輔導。

  裴書眼前浮現了很多具體的場景,劉瑜長得很漂亮,他們說劉瑜是自然人,美麗是天生的,也就是老天爺賜予的禮物,跟他們這些流水線加工的產品不同。

  劉瑜出現時會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不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所有孩子都會看她,她穿著素雅的連衣裙,戴著一頂寬大的帽簷,嘴角一直帶著微笑,好像可以傾聽任何人說話。

  不單純是因為美麗而注視她,孩子們看她更是一種強烈的嚮往。

  那是神國人,每一個細節都如此完美的神國人,住所飄在半空中,腳不沾地過日子,這樣的人竟然會下來仔細聽他們這些產品說話。

  他們都是小孩兒,不會對神國人有任何憎惡,只會覺得美麗。

  裴書的記憶越來越鮮明,幾個孩子穿著白襯衫,不像平時的野性,規規整整坐著,裴書是其中之一,在最後一排都沒搶到座位。

  劉瑜就坐在他們面前,點頭微笑,說話溫和,好像身邊的空氣都更乾淨。

  「你們是未來要成為調查員的人,」劉瑜微笑說:「會代表人類走出高牆。」

  「我不想當調查員,我想當宇航員。」有個小孩兒回。

  調查員要經過層層篩選,他們這批孩子一百個裡面出一個就不錯了,但這小孩兒更天馬行空,人類對宇宙的探索早就停止了。

  宇航員這個職業已經消失了八十多年,未來也不會再次出現。

  有個小女孩兒舉手:「牆外是什麼樣?」

  「牆外啊,」劉瑜似乎陷入自己的回憶中,語氣依然輕柔,「牆外很美,很有趣。」

  這跟他們接受的教育不一樣,有人立即反駁,「不是說牆外最危險嗎?」

  他們接受訓練,上面默認他們彼此欺凌釋放野性,都是為了在危險的牆外提高生存率。

  劉瑜為什麼說牆外很美很有趣呢?騙子。

  劉瑜被反駁了也不生氣,慢悠悠說:「你們出去之後就知道了。」

  有部分孩子對這句話嗤之以鼻,像是大人畫的餅,長大之後就知道是假的了。但有部分孩子真的會生出嚮往,比如裴書。

  他帶著好奇走出圍牆,經歷過無數次危險,但也曾經真的看見過牆外有趣而美麗的生物。

  劉瑜說了,但孩子不信,大聲吵吵讓劉瑜多說點,「你說有趣到底是哪裡有趣啊?你會不會講故事,要有細節啊,細節。」

  幾個小孩兒不滿足,說:「說個故事嘛。」

  「我想想啊,」劉瑜說了兩個例子,裴書有點忘了,大概是無關緊要的,劉瑜看出來孩子們不感興趣,她看見了地上的火車模型,又說:「有一輛火車,可以帶你們去目的地,迷路的話可以讓它帶你一程。」

  有人提問:「牆外都是污染物,有火車也是污染物吧?」

  他們都上過理論課了,知道牆外大致是怎麼回事兒。

  劉瑜似乎覺得跟小孩兒一起玩很有意思,說:「對哦,是污染物。」

  「又騙人,那你說這輛車從哪兒上車啊?」

  「有時刻表,讓我想想啊,」劉瑜說:「距離北牆最近的是銀山車站,接下來我有點忘了,大概隔個五六站是齊河車站……」

  從想象中抽出,彼時裴書臉色白得像紙,眼前就是齊河車站,老舊的車牌靜悄悄隱藏在夜色中。

  記憶裡劉瑜又講了幾個站點,但裴書只記得其中一部分。

  他依然沉浸在震驚中,歸鄉號的故事竟然是劉瑜講給他聽的。

  裴書把這件事遺忘太久了,跟其他雜事混在一起,都快讓他以為是自己學習的基礎知識了,就像是你可能會背某句古詩,但不會想到具體是哪個老師教授的,又在哪個課堂上學到了。

  劉瑜當年隨口講的小故事是真的,裴書真的在銀山車站上車了,這輛車也真的在移動。

  她為什麼知道牆外?她出去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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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零七章 歸鄉號列車(十一)

  陸鳶久違地夢到了自己的母親。

  那是一個很長很深的走廊,很像陸家其中一個老宅,老式裝潢,大多數家具都是木質的,每間房間都長得差不多,在夢裡走廊深到好像看不見盡頭。

  陸鳶光腳踩在厚重的地毯上,她像是收到什麼指引一般向前。

  突然,她的腳步一停,莫名心中湧起一股衝動,就是這兒了。

  雙開門虛掩著一條縫,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陸鳶小心翼翼接近,朝裡面看去,只是看一個背影她也能認出來,那是她母親劉瑜。

  劉瑜背對著她,穿著一件銀灰色的緞面睡衣,頭髮披散,不知道是洗了澡沒擦乾還是在外淋了雨,齊腰長髮正在滴水,在凳子邊緣暈開一片水漬,劉瑜光著腳踩在水裡。

  這房間真濕啊,劉瑜明明在房間內,陸鳶竟然不敢向前,印象中的母親柔弱到軟弱的地步,很少有這一面。

  而夢中的劉瑜像是一隻水鬼,陸鳶知道不應該那樣評價她的母親,但事實如此。

  劉瑜什麼都沒幹,她只是坐在梳妝台前,不知道是中邪,還是夢游,陸鳶來了也有一分鐘了,劉瑜竟然一動都沒動過。

  陸鳶正常情況下看到自己的母親都應該快速向前,哪怕是夢裡的母親,對陸鳶來說都很少見。但她其實並不知道以現在的年紀該怎麼跟母親相處。

  陸鳶把呼吸壓到不能再低,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梳妝台有鏡子,劉瑜也是正對著梳妝台而坐的,鏡面上沒有劉瑜的影子,反而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她早就暴露了。

  劉瑜是自己的母親,陸鳶不應該怕她,此時恐懼到了極致,心中有個聲音催促她快走。

  斑駁鏡面上,越過劉瑜的背影,鏡子的一角反射出陸鳶的臉,她躲在門後,只露出了半張臉,陸鳶就這樣跟鏡子裡的自己對視。

  鏡子裡的陸鳶五官精緻,柔軟的黑髮披散著,穿著一件白色睡衣,表情卻極其淡漠,漆黑而冰冷的眼珠子轉動了下,冷冰冰看過來。

  陸鳶心中一驚,竟然被鏡子裡的自己嚇了一跳,那種強烈的被注視感,好像是說,我盯住你了,你已經被我打上了標記。

  劉瑜沒回頭,甚至沒動作,像一具屍體,因為重點不是劉瑜,而是她。

  陸鳶直覺自己被一雙眼睛注視,母親不是她的保護傘,反而像是一個引子。

  那股濕冷的感覺如此真實,彷佛侵入毛孔,和她本身的血液混雜。

  陸鳶試圖撕扯,想把那些黏糊糊又冰冷的東西扯開,在夢裡她已經完全僵直無法動作,在現實中她大力揮舞著雙臂。

  呼——

  陸鳶驚醒,睜開眼睛後,一滴水珠打在她眼珠子上,如此冰冷,激得她一個哆嗦。

  她剛從噩夢中逃脫,一睜眼就看到了如此詭異的一幕,半空中騰起細小的水珠,就分布在自己床鋪上方。

  她見過下雨,見過起霧,但從未見過這種場景,細密的水珠脫離了地心引力的影響懸浮在半空中,真讓她打個比喻,簡直如同污染孢子。

  污染區域淨化後,血紅色的孢子擴散開,就像現在一樣,只不過她房間裡的污染孢子是透明的。

  但水珠並沒有持續多久,在陸鳶眨了下眼,水珠驟然從半空中降落。

  陸鳶沒有躲閃,因此那些細密的水珠淋了她一臉,覆蓋在皮膚表層,跟夢中的觸感有些相似,都是冰涼而黏膩。

  只不過這應該就是普通的水,因為和皮膚相貼之後很快被捂熱,跟人體的溫度差不多。

  這麼一淋,整個人徹底醒了,她最近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奇怪,陸鳶與水滴共振,好像能感知到天底下所有的水汽,失控時曾經遠程控制了一杯水。

  陸鳶總是聽到瘋狂的囈語,越來越復雜,她想聆聽,但根本聽不懂具體的,只能聽懂某種意念,牆外的生物好像在召喚她出去。

  與此同時,陸家越來越濕潤,昨天晚上陸堯的生活助理還納悶兒嘀咕了一句:「最近家裡這麼潮?」

  她不知道能掩蓋自己的異樣多久,被發現了會怎麼樣。

  陸鳶蜷縮起膝蓋,想把剛才的夢驅散開,夢中的劉瑜和記憶中的母親相差太大,她不敢承認那是母親,陸鳶睜開眼又閉眼,但那個夢已經烙在腦海裡無法剝奪。

  陸鳶看向北方,只看到了陸家的花園,根本看不見高牆。曾經劉瑜帶著年幼的自己想要衝出北面高牆。

  陸鳶把臉埋進膝蓋,祝寧出了北牆,在出牆前聯絡了一次自己,之後就杳無音信,她看到母親渴望的地方了嗎?

  ……

  歸鄉號上。

  裴書喚醒自己記憶之後順著想,他第一反應是劉瑜去過牆外,也上過歸鄉號。

  但劉瑜是自然人,以裴書的經驗看,就算是找一支專業團隊專程護送,她在牆外都活不了多久。

  劉瑜上歸鄉號又安全下車,聽她輕飄飄的語氣,好像歸鄉號毫不危險。

  要麼是她本人,要麼是她所在的隊伍,具備無比強大的意念操控,或者是水系異能,但祝寧說過自己的水系異能效果不大,應該要比祝寧更強才行,是那種生命之源,天底下所有的水源都會受她所控的強大。

  這種配置只能在理論層面具備,現實中是否有這樣的人要打個問號,異能者都是保持理智的污染物,能力跟真正的污染物相比有上限。

  況且劉瑜作為一個財閥夫人,不好好享福為什麼要出牆。

  或者是,更詭異一點的聯想,劉瑜是從歸鄉號下去的?

  裴書看著不遠處的水鬼,陰森森而立,他們跟水流動的速度相同,持續向他們逼近,跟祝寧判斷的一樣,越靠近車尾的車廂積水越多,水鬼之前只是站在水漬中,如今積水淹沒了水鬼的腳踝,只有意念可以對抗水鬼,那水鬼大概以意念為食。

  劉瑜是他們的一員?

  不對,可能劉瑜只是聽說,一個消息而已,估計一個財閥夫人對牆外感興趣,有不少人上趕著給她講故事,然後她再把這件事講給孩子,不能直接這麼推斷。

  但裴書回想起劉瑜講述牆外的表情,嘴角有個溫溫柔柔的微笑,眼睛很亮,看著北方,好像那不是什麼危險之地,對她來說安全舒適。

  準確來形容,簡直像是……思鄉。

  那樣的話,她怎麼上的神國?陸家家主知道嗎?

  裴書不了解真正的劉瑜,只知道劉瑜臨死前幾年一直在產子,最後不堪生育的痛苦自殺了。

  如果陸家也知情,那她這個行為是自主繁衍還是被迫的?他們是在合力謀劃?

  陸家扔掉的孩子是真的殘次品,留下來的陸鳶才是成功的?

  成功的……什麼生物?

  祝寧曾經說大小姐被污染了,這也是裴書願意出牆的原因,但如果陸鳶不是被污染,而是遺傳呢?

  裴書站起身,第一反應是告知給祝寧,祝寧跟陸鳶更熟,可能有新的消息,能去餐車交談最好,不能說話他可以慢慢打字告訴她。

  但他又一停,這有什麼用?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怎麼下車。

  劉瑜講述歸鄉號只說了怎麼上車,完全沒說怎麼破解,或者這輛列車根本無法破解。

  裴書站起身後又慢坐下,試圖再次回想出更多細節,可本來劉瑜和他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旁邊的戚雪柳納悶兒地看著裴書,他突然激動站起身,還以為他想到了什麼好主意,又看到他頹然坐下,好像一個倒黴蛋認清了現實。

  戚雪柳嘆了口氣,知道這事兒轉機不大,在副腦上打:輪流休息,站崗的人看站。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幾個人精神高度緊張,說不定更容易被污染,必須留一個人值守,看水鬼的逼近距離,同時看準車站,到站就提醒。

  本來上歸鄉號就是搭順風車,要不是下雨,他們避開水鬼和福壽螺,可能真的能安全到站。

  就是他們隊伍倒黴了點,不僅遇到了大暴雨,還遇到了掠奪者找東西,戚雪柳都沒看清那個骨灰壇最後去哪兒了。

  長途列車坐二三十個小時都很正常,多羅站沒那麼遠,本來就是補給處,運氣好點,在被水鬼弄死之前可以到。

  戚雪柳把副腦遞給裴書和林曉風,他倆都沒意見,戚雪柳先睡,她是唯一的意念操控者,需要養精蓄銳。

  戚雪柳沒推脫,閉眼就睡,裴書第一輪站崗,他值班期間,途徑了六站,都不是多羅站,歸鄉號當年是為了經過更多站點設計的,比傳統路線更繞。

  裴書思考到最後就頭腦空空,根本轉不動,別說回憶,思考都停擺。

  後來林曉風來換崗,交接的時候,他們車廂內的乾燥處越來越少,水鬼也越來越多,但好像增加到某個數量之後就停了,水鬼之間也站得更分散點。

  他們挪了一次位置,4車和5車乾燥處比較多,無法破解,只能躲著水鬼走。

  裴書抵著車廂睡,聽著轟隆隆的響聲,其實沒睡著,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他猛地驚醒,以為是水鬼已經在眼前,戚雪柳和林曉風都醒了,指著窗外。

  裴書下意識眯了眯眼,好像瞎子第一次看見光,窗外竟然已經天亮,遠處群山環繞,山邊渡著金光,一層疊著一層。

  牆內沒山,只有人造的假山,對比之下都無法稱之為山,只能算是小土坡,更別說在山邊看日出,這是舊世界的人才有的好福氣。

  金光在山邊越來越盛大,如此炙熱,看得人無法移開目光。

  林曉風第一次看,都忘了呼吸,列車疾馳向前,甩開了破舊房屋,甩開了大橋,一直都沒把太陽和群山甩到身後,好像群山一直在默默注視著他們。

  突然,那座山的邊緣晃了晃,林曉風眨了下眼睛,以為自己精神出問題,幻覺了。

  但那山邊晃動的越發明顯,鬱鬱蔥蔥的樹木正在搖晃,細小的山石從山體上滾落,山上棲息的鳥類撲騰著翅膀振臂而飛。

  這座山竟然動了。

  它彷佛是個活物,移動時,日出在山身後若隱若現,以山行走的速度並不快,慢吞吞向前,像是一隻蝸牛背負著自己的殼在緩慢前進。

  高山如同巨人,彷佛在追逐著太陽,仔細再看,又覺得那座山和日出沒什麼關係,好像大山是自己走自己的,朝著某個地方遷徙。

  大雁會南飛,牆外的山原來也會遷徙嗎?

  他們不知道這座山要去哪兒,又在具體做什麼,在自然面前,他們只是觀測者。

  三人忘了自己的處境,像是真正的旅人,難得看一場山川遷徙的壯觀場景,煩惱被推開,心裡堵著的一口氣暫時鬆懈了一點。

  他們看得太入迷,戚雪柳猛地一震,她低頭在副腦上打字:雨停了。

  不知不覺暴雨停止,天光大亮,他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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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零八章 歸鄉號列車(十二)

  絕處逢生,幾個人剛一振奮,只要是個綠皮火車的構造,就一定在當年設計的時候避免積水,車頂肯定是弧形的,是不是可以走車頂?

  他們剛這麼想著,還沒高興兩秒鐘,下一秒臉色驟然變綠。

  車窗上有一條線在蠕動,剛開始他們以為是車窗的垃圾,仔細一看,那是一條細長的蟲子。

  福壽螺身上攜帶六千多種寄生蟲,水域中也有不少蟲類,污染化後被放大扭曲了,這時候下一場雨,生態環境完全呈現。

  綠皮火車表面甚至長出了青苔,車輪處裹著一層散發著惡臭的水上浮萍。

  這輛車好像剛從水裡開出來,車外情況不太好,車內情況也不咋地,4車內乾燥處越來越少,過不了多久就被淹沒了。

  到時候整輛綠皮火車就變成了一個封閉魚缸,他們幾個的屍體會成為新的造景。

  觀看巨大山川移動的壯觀感很快就被沖淡,像是剛做夢就被現實捶打。

  他們三個昨天輪流站崗了一夜,不是什麼都沒幹,負責值守的人會記錄下站台名稱,停留時間和發生的異樣。

  這一夜歸鄉號照例每站停靠十分鐘,但逐漸已經不開門。

  這是因為內部要蓄水,方便水鬼佔領整輛車?

  或者是他們在重復歸鄉號當年發生的事兒,只停靠不開門?

  再也沒有新的乘客上車,看來只有他們四個是被劉瑜的消息誤導,裴書直覺自己被劉瑜給坑了。

  戚雪柳指向上方,意思是:上車頂。

  先上車頂看看,在車廂裡待著必死無疑,而且不知道祝寧去哪兒了。

  他們最初是先用武器進行切割,之前在車上收集的裝備有點作用,但這輛列車出奇堅硬,竟然只開了個縫就沒法繼續。

  之前掠奪者能打開火車上方應該是那個壓力異能者動的手,常規武器應該很難打開。

  縫隙打開後,蠕動的寄生蟲像纏繞的頭髮往裡擠,更明顯的惡臭撲面而來,太噁心了。

  林曉風向前,一隻手伸進縫隙,她的異能是巨力,可以輕而易舉推倒一面牆,但她掛上去之後感覺到一股很明顯的阻力。

  眼看水鬼就要越來越近,水馬上就要淹沒4車了,林曉風臉色漲得通紅,大臂肌肉都在顫抖。

  林曉風額頭發汗,事到臨頭反而不緊張了,她單手扶著自己的身體,另一隻胳膊使勁兒往外伸。

  這都不算是用力掰車,而是用胳膊當個鐵棍來撬車,林曉風咬著牙,頭一回知道什麼叫把牙咬碎。

  哧啦一聲,那上方撕裂開一個巴掌大的口子,拼力氣這種事兒,就像是掰手腕,剛開始一點都沒進展,有了進展後一鼓作氣反而簡單,破洞越來越大。

  林曉風本來懸空著,突然感覺踩到什麼實體,裴書抓住她兩條腿,用自己肩膀給她當墊腳石。

  林曉風整個人卡在縫隙裡,她喘了口氣兒,雙手撐著兩側邊緣,雙臂顫抖,硬生生一寸寸把這口子撕裂了。

  撕裂後她沒猶豫,側身一翻,只覺得車頂風大,人站在車上跟個塑料袋沒什麼區別,險些被迎面吹翻下去。

  林曉風眼疾手快抓住縫隙邊緣穩住自己的身體,剛一上手隻摸到了一陣軟趴趴的黏液,手一滑,整輛車剛巧在轉彎,林曉風根本難以借力。

  她身體一輕,像是個斷線的風箏一樣被拋向車後,竟然就要滾進車底。

  林曉風甚至能看到列車和鐵軌摩擦時爆發出的火花,一直以來聽著的轟隆響聲原來這麼驚人,只要她被捲進去就能飛速被壓平肚子。

  啪,林曉風的手臂被人抓住,裴書剛冒出頭,一把扣住像斷線風箏一樣的林曉風。

  林曉風的身體和列車相撞,這一下撞得她想吐血,慣性之下,身體在車窗上撞了三個來回。

  林曉風都反應不過來,感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再一睜眼,一張慘白的臉貼在窗邊。

  她屏住呼吸,心臟劇烈跳動,想跑都沒地兒跑,這是她距離水鬼物理距離最近的一次,好像那扇玻璃隨時隨地都會被突破,自己下一秒就死了。

  林曉風反手扣住裴書的胳膊,死死抓著深怕自己掉了,掛在車上體感這輛車的速度飛快。

  車體太滑,一直分泌黏液,就知道車頂這條路沒那麼好走。

  裴書的另一端是戚雪柳,她相當於一個人承接兩個人的重量,手臂都快被扯斷。

  戚雪柳腰間有根繩索,換一個異能者在這兒估計都麻煩,她一隻手扒著車,一隻手還得拽著兩個人。

  但戚雪柳是意念操控者,那條繩索像是從她腰包裡飛出來的,熟練地在她腰上打了個死結,接著又纏上了裴書和林曉風。

  列車轟鳴向前,他們三個這回是綁死了,要死一起死,還有兩個給他們陪葬。

  戚雪柳就攀附在洞口,現在4車已經被淹了,她一低頭看了一堆水鬼的腦袋。

  這車的表面噁心得要命,她身邊又是水草又是什麼浮游生物,頭盔表面被綠色浮萍糊了一臉,身上也覆蓋著不少未知生物。

  照這麼下去,他們遲早會被這輛車同化,永遠留在車體表面,成為生態鏈中的一員。

  不能再拖,再拖下去容易出事兒。

  裴書點了火,剛一點著就熄滅,這跟在狂風暴雨中劃火柴沒什麼區別,劃得著才有鬼。

  還是戚雪柳上場,她用意念把繩子的另一端纏繞在車身欄桿處,這樣不至於自己手滑了三人一起死。

  林曉風被繩索捆住,一時間多了點安全感,好像在玩蹦極時綁在腳上的安全繩。

  林曉風是掛在側面的,戚雪柳和裴書都在車頂,竟然就保持這個姿勢向前挪動。

  車窗玻璃沒地兒著力,林曉風被這麼帶著向前走,像個擦玻璃的機器人。但這車滑,走兩步停兩步,有時候還後退三步。

  走了半天,他們才來到4車和3車的交界處,當時他們就是在這兒被一隻水鬼擋住,林曉風掛在下面還有助於觀察其他列車。

  3車開始是座位,不是臥鋪,也有了零星幾隻水鬼,但相比4車少太多了,2車是空的,只有一排排陳舊的椅子。

  裡面沒鬼也沒其他人的屍體,估計很少有人造訪過。

  距離1車越近林曉風越緊張,她現在相當於一個檢測器,可以先一步看見1車的內容。

  這段路接下來走得更漫長了,繩索都爬滿了生物,戚雪柳和裴書胳膊都發僵,身上越發沉重,走到後面都在靠求生意志。

  林曉風被一股巨力扯到1車玻璃上,玻璃積了灰塵和霧氣,根本看不清裡面是什麼。

  裴書和戚雪柳都停了,估計是讓林曉風先看看什麼情況,林曉風使勁兒擦了擦玻璃,好不容易找了個縫隙看進去,看清楚裡面的東西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車內沒有一滴水,也沒有一隻水鬼,而是跪著一排排的人,他們面朝著車頭的方向,背對著車尾,所有人都低著頭,露出自己的後頸,而一道黑色的鐵柱一樣的物質從車頂連接而下,直直穿過他們的脖子,將他們硬生生釘在地上。

  跪著的方位很整齊,肯定是人為排列的。

  林曉風想過一個問題,這輛車靠什麼能源在行駛呢?是福壽螺還是水鬼,亦或者是,眼前跪著的一排排的人?

  車頭安全是陳啟航筆記本裡透露出的,萬一這個消息是反著的呢?


  林曉風扯了下繩索,想跟隊友說這裡有異樣。

  但她遲遲都沒收到回復,裴書愣了會兒,在她上方車頂拍了下,林曉風茫然抬起頭,竟然看到了祝寧。

  祝寧趴在靠近車尾的方向,她應該是從14車頂部的裂口出去的,相比較車頭,祝寧跟車尾的距離更近。

  林曉風眼睜睜看著她正在車身上爬。

  祝寧迎風移動,她休息了一夜,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沒被水淹沒,而是正趴在天花板上,她的後背抵著車頂,下方是移動的水鬼。

  祝寧後背出紅色的絲線扎進天花板,四肢因為意念而牽動,要不是多了個異能現在祝寧已經死了幾百回。

  應該是她睡夢中身體本能進行了一些反應,就像是她有被動作戰模式,當時祝寧就懸掛在密密麻麻的水鬼上方,跟人家不過三十釐米的距離。

  祝寧屏住呼吸,就這種方位,對方攻擊她不一定能扛得住。

  她就靠著意念保持著這個姿勢,祝寧觀察了一會兒,水鬼沒有抬頭看他。

  這些生物是不能抬頭?祝寧仔細回想,也不敢推斷,因為之前大家視角都差不多,也沒那個機會倒掛在車頂看水鬼的反應。

  祝寧窸窸窣窣移動,本能降低了動靜,一旦雨停了大家都能想到去車頂,但祝寧很快發現一個問題,她身上沒有重型槍械,部分異能竟然沒法撬開車頂。

  掠奪者果然是有點東西,她在打不開車頂的情況想到了掠奪者上車後曾經在14車頂部開了個洞。

  但那樣對她來說是繞遠路,因為她需要去的是車頭。

  祝寧又嘗試了一陣,也不敢做太大的動靜,怕本來水鬼對頭頂上的自己沒興趣,自己鬧大了人家就感興趣了。

  祝寧只好順著往14車的方向爬,越爬越恐怖,靠後的車廂積水很深,乍一眼看去其實沒多少水鬼,但再看就能看見水裡有東西,好像還在蟄伏。

  難以想像車尾到底藏著什麼更恐怖的東西。

  車廂之間的車門也關著,祝寧需要把車門開個縫隙,然後從頂部溜進去。

  前面幾個還好,後面的水淹沒到人胸口,祝寧倒掛著的狀態下,很容易後背碰到積水,她就算有意念操控,後背著水,一隻鬼手伸出水面一薅就能把她帶走。

  14車的破洞開了一夜,破洞邊緣凝結了很多卵和蠕動的蟲子,噼裡啪啦掉進水裡,裡面的水鬼也不會狩獵,好像自成一體有各自的規則。

  祝寧把頭髮咬在嘴裡,怕頭髮垂進積水,意識的絲線扒住車頂裂縫,快速把自己一扯,意念操控可以操控萬物包括她自己。

  她呼了一口氣,人已經在車上,但這事兒還沒完,林曉風他們遇到的麻煩她也遇到了。

  好不容易穩住身體,祝寧面臨一個麻煩,她去車頭的路太遠了,等她一步一腳印爬過去,很容易屍體都涼了。

  祝寧想了想,決定順著車尾的方向走。

  祝寧正挪到19車上方,瞥到掛在1車的林曉風,小姑娘雙腿懸空,只靠一根繩捆著腰。

  戚雪柳和裴書看見她了,想幫忙有點有心無力,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林曉風剛看見祝寧的時候一個高興,又為祝寧擔心,車尾應該完全被水淹沒了,祝寧是被打壓到極致,想要絕地反擊?她要淨化車尾污染物?

  但林曉風情緒都沒消化,立即被第三種情緒佔據。

  祝寧到達了車尾,車尾的玻璃是混沌的黑色,他們根本看不清內部是什麼樣,如今祝寧站在車頂,她雙腳應該是被意念控制,全部的精神都用來吸住腳掌,頭髮凌亂,狼狽到了極致。

  祝寧半蹲下來,林曉風心臟砰砰直跳,不知道祝寧要幹什麼。

  這時候列車正要轉彎,而林曉風感覺車頭和車尾驟然被拉近,如同兩顆相吸的磁鐵。

  這不是一個傳統的彎道,車頭向上行駛,相當於一個盤山公路,車頭已經走到上一段路,車尾正在下一段路,兩邊的高度並不一致。

  祝寧心中默數尋找著機會,在她整個人起跳時,林曉風心臟也跟著跳動,遲遲無法落下來。

  她終於看明白祝寧要幹什麼,她竟然要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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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零九章 歸鄉號列車(十三)

  列車沒到站,所有手持車票的人都不能下車,這是絕對的規則束縛。

  就算林曉風他們三人在車頂上爬行,其實也沒有離開列車表面,但祝寧這個舉動在半空中需要跟列車短暫分離。

  這個過程很驚險,因為你並不能知道會不會被列車吞噬。

  而且人想要精準地從A跳到B,最好兩個地點都是靜止的,現在是要從一個移動的點跳到另一個,而且目的地的地形要更高。

  起跳力度不夠和跳過頭了都不可取,很容易粉身碎骨。

  祝寧思考了所有條件才做出的這個決定,車頭最安全,她不會一個人勇闖車尾,必須快點到車頭。

  最近的距離是從車頭直接到車尾這段路,對面有個戚雪柳可以做接應。

  祝寧起跳後,戚雪柳先反應過來的,她是意念操控者,知道這個能力可以操控自身,祝寧能站在車頭上就是因為用意念將自己定住。

  半空中祝寧需要控制自己的身體,而戚雪柳必須給她做接應,不然這事兒成不了。

  戚雪柳心裡在罵人,她一向都是安安分分領取指令然後執行,突然狀況都有個數,沒見過這麼突發的,祝寧都不認識她,就把命給她了。

  祝寧有兩個異能都很適合現在這個情況,一個是反重力,一個是意念操控,前者沒精準度,後者可以控制精準度。

  其實祝寧算是賭一把,你要問她多大勝算,她肯定說百分百,因為每一個賭徒都以為自己是贏家。

  祝寧的身體從半空中躍起,跟她猜測的一樣,在她身體遠離列車後,她聽到刷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背後突然襲來。

  祝寧看不見身後,對面三人看得更清楚,祝寧起跳時,一個青蛙舌頭一樣的玩意兒騰空而起,很像福壽螺柔軟的身體,一時間都看不出具體形狀,就看見一團黏乎乎的軟體玩意兒上長著兩個觸角。

  如果有一點螺類的基礎知識,能認得出來觸角下面是腦子和神經,再下面是嗦囊。

  經常吃螺類的還能辨認哪裡是胃哪裡是性腺。

  他們三人沒知識,只會感嘆這玩意兒黏糊糊一條,他們竟然真的就在一個螺殼裡,行駛的列車輪是福壽螺的腹足。

  螺類本來應該是緩慢爬行,但跟火車融合後,形成了一種新的物種。

  車裡的水鬼和他們都是乘客,福壽螺默默在內部產卵,水鬼像是給它獻寶一樣把人弄死,讓屍體成為溫床。

  祝寧觸犯了列車的規則,之前試圖下車的探路狗,和在列車內說話的都被什麼東西懲罰了,他們一直沒完整見過懲罰者長什麼樣。

  那時候在列車內部,懲罰者一般都是就近取材,現在在列車外部,好像終於激發了火車本體來抓人。

  這鐵皮廂是堅硬的外殼,軟體生物蠕動,行駛的列車突然開始抖動,車體微微向右翻,一側已經偏離了軌道,把所有重量都壓到右側。

  本來三人連成一串是就是吊鋼絲一樣吊在車上,現在這麼一甩,林曉風掛在後面最容易遭殃。

  林曉風這回反應速度快了,沒那麼被動,一手抓著繩索,另一隻手立即向上伸,與此同時用力一躍,剛好碰到裴書想來拽她。

  起碼經歷了兩個污染區,她跟裴書之間有些默契,裴書和林曉風的手臂像是扣子一樣扣牢,猛地將林曉風拉上車頂。

  咣當一聲響,林曉風剛才不知道身上掉下去什麼,被火車碾壓,很快就看不見,但凡林曉風動作慢點剛才被碾過的就是她。

  裴書心想祝寧搞一次跳躍,好像激活了污染區,這車暴躁到要嘔吐了。

  戚雪柳都沒空管他倆,全心全意看著對面的祝寧,那一瞬間都忘了自己在列車上,什麼水草都被拋到腦後。

  好像在跟祝寧打比賽,她是祝寧的配合隊友,她們是在賽場上,哨聲已經吹響。

  祝寧背後有個巨大生物的影子籠罩下來,祝寧沒回頭看,同樣眼裡只有對面的戚雪柳。

  做危險的事時,將注意力縮小到一點,有助於平穩心態。

  祝寧的處境更像玩遊戲,需要從一個點跳到另一個點,一般遊戲都能多次死亡再重生,找到一個合適的起跳點然後通關,可惜她沒有,於是只能硬拼。

  她算了起跳時機,寧願晚跳不要早跳,晚跳大不了落在後面點的車廂,早跳很容易被火車壓死了。

  祝寧隱隱感覺自己在跟什麼東西對抗,地心引力,列車的強大規則還有背後的污染物,她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受不同力量拉扯,都快分裂成四半。

  戚雪柳心想這是什麼極限運動,一共就一根繩兒,現在他們三個都用不上了。

  按理說就算三人連成一條新的人繩也要把祝寧拉住,但他們三個又沒這麼強大的身體素質,戚雪柳用意念解開這邊兩人的繩索,騰出一段繩索來。

  現在最大目標是接祝寧,他們都很配合,裴書大概是拽著林曉風尋找新的著力點,戚雪柳根本來不及看,用意念把繩索甩出去,必須拉近祝寧的距離。

  刷的一聲——

  那條繩像是一條蛇在空中遊走,被灌輸了戚雪柳的意識,甩出去後繩子繃直,跟祝寧對接。

  一共也沒幾秒,這活又驚險又細致,戚雪柳都覺得自己少活幾年,她到這種情況反而不緊張了,意念操控心理素質過關,特別看得開。

  祝寧今天就算摔死了,那戚雪柳能咋辦。

  祝寧的身體越來越近,裴書覺得不太樂觀,她跳得太偏了,沖著車頭來的,但她的身體大概要落在5車。

  這輛車裡最有用的只有意念,裴書和林曉風都幫不上忙,又遇到火車側傾,他們被甩到另一邊,其實看不太清,就看見祝寧身影消失,好像太陽落山了一樣。

  甩出去的繩索快速收縮,戚雪柳心裡也沒底,聽到砰砰砰的響聲,那應該是人的身體跟鐵皮相撞的聲音。

  巨大的觸角已經到了,因為距離近,所以也籠罩在戚雪柳頭頂,戚雪柳有點緊張,這玩意兒可能是規則方,籠罩在半空中像是一座山,他們幾個是螻蟻。

  一旦落下來,只有被碾壓的份兒。

  但巨大觸角只是懸了懸,好像是沒找到自己的目標,又快速後撤。

  觸角怎麼出現的戚雪柳沒看清,怎麼後退的她看清了,車尾最後一節車廂的黑色大門展開了,真的像是螺絲的殼,喜歡吃炒螺絲的,也是從這個位置把螺肉吸出來。

  現在螺殼張開一條縫隙,觸角跟收起的繩子一樣縮了回去。

  戚雪柳小時候在海洋館見過,螺肉縮回去之後底部的小「蓋子」扣上,有時候沒扣嚴實,邊緣還會有一些螺肉蠕動。

  戚雪柳特別喜歡盯著螺類和貝殼類這一秒,被夾住之後有點奇妙,沒想到人眼看見一輛火車收回肢體才更奇妙。

  歸鄉號收回了懲罰,應該是判定了祝寧沒有違規,因為祝寧沒離開列車。

  側翻的火車搖搖晃晃,重新和鐵軌契合,轉彎很快消失,歸鄉號變得筆直,又成了一輛正常行駛的火車。

  戚雪柳沉浸在看福壽螺蜷縮的這個過程,才想起來要去看祝寧,這繩子被繃緊了,祝寧肯定抓住,就是不知道是死是活。

  戚雪柳放開視角看了看,祝寧掛在5車,一手抓住繩索,身體緊緊貼著車頂,整個人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

  戚雪柳在想要不要給林曉風報喪,你家隊長好像死了,但不知道祝寧是不是感應到了,這時候抬了抬手,還拉了下繩子。

  戚雪柳只能認命往回拉繩子,她怎麼遇到祝寧之後就這麼倒黴呢?升職加薪沒了,出牆後就成了通緝犯,想回牆內發現車沒了。

  想打個順風車就遇到了什麼陰謀詭計,一會兒復甦會一會兒調查員,她雲裡霧裡跟著走了一趟,險些以為自己要死在這兒。

  好不容易找了一條出路,又被迫給祝寧打工,她也算被聯邦壓榨過,但沒被壓榨過這麼徹底的。

  裴書和林曉風也爬上來了,幫忙搭把手,不然戚雪柳越想越氣很容易把祝寧丟出去。

  祝寧被拽上來,戚雪柳又用繩索把四人都綁住。

  祝寧頭髮凌亂,看上去距離掛了就剩半口氣,此時頭都沒抬起來,伸出一隻手。

  戚雪柳莫名其妙看著她,旁邊林曉風跟祝寧距離近,伸手拍了下她掌心,裴書第二個拍了下。

  幾個人都沒力氣,拍得有氣無力,這是互相鼓勵的時候嗎?以為碰一下團魂出現,就能拯救世界啊?

  戚雪柳想把祝寧踹下去,但祝寧懸起的手掌沒放下去,她只好不情不願上去碰了下。

  碰了之後祝寧才垂下手,她應該是累得夠嗆,一夜精神緊繃,加上剛才起跳肯定很耗精神值。

  接下來是林曉風打頭陣,她有巨力,拖著四個人向前,其實早就應該她來,倒黴的是林曉風剛爬上車就被掀翻了。

  沒幾步的路,林曉風拽著四人下來,她有點猶豫,真要進1車啊,那裡面跪著一排排人看著很恐怖,那裡到底是不是污染區的生路。

  而且要怎麼進去,林曉風再撕開一個口子?

  祝寧翻起身,林曉風才看到她腦袋在流血,肯定是跳過來的時候刮到了什麼尖銳物,這是一輛火車,磕磕碰碰又不是開玩笑。

  實際上祝寧腦子裡翻江倒海,感覺腦漿都被打成了豆花,她幾乎是憑著本能在動作的。

  戚雪柳很好奇地看著她,祝寧讓林曉風把自己放下去一點,戚雪柳想過了幾次,祝寧該怎麼暴力破門。

  但祝寧就是輕輕把手放在車門上,這門邊緣震了下竟然自己打開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祝寧是列車長,有車鑰匙。祝寧感覺歸鄉號很講道理,車票上也沒寫行駛過程中不能開門,祝寧開得合情合理。

  她率先翻進去,等沒危險才讓其他人下來。

  這比林曉風從窗外看見的壯觀多了,1車車位被拆除了,所以裡面跪著的人一排排很整齊,像是由人製作的墓地。

  他們都穿著舊世界的衣服,鐵定是舊世界的人無異。

  每個人脖子上都扎了一根黑色的不明棍狀體,祝寧湊近看了看,這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很像污染區域的線條,祝寧上次看到類似的玩意兒是在103區,末日降臨,最先落下來的就是黑線。

  黑線從車頂穿過,穿過脖子,跪坐著的人十指交叉,像是武俠劇打坐,雙手捧成一個缽狀,黑線的另一端穿過雙手,然後才扎到車板。

  無論是手還是脖子,傷口邊緣都沒血跡,看上去很乾淨。

  屍體沒腐爛,也沒有福壽螺的卵,好像還保持著死亡前的一刻。

  車內落了很多灰塵,這些人身體上也有,五官都被蒙著,看上去每個人都一樣。

  車頭像是一個禁制,水鬼和福壽螺都沒有入侵過的痕跡,怪不得筆記本說車頭才安全。

  這是幹什麼?祭祀?還是招魂?

  祝寧想到這兒跟復甦會有關,一聽就很邪門兒,別又是在集體召喚什麼邪神。

  召喚出邪神,祝寧只能躺平了。

  祝寧還在緩,想把腦子先拍回原位,這也太暈了,暈得她噁心。

  裴書體力沒流失,擔任了調查任務,在四處查看,他行走的動作很小心,生怕驚擾了什麼危險。

  裴書總覺得這事兒很詭異,這裡面有部分人穿著的是舊世界的制服。

  他們在牆外行走,需要具備辨別各種舊世界物品的能力,類似「考古」。現在有人穿著的是夢天救援隊制服,但有些人肩膀上帶著勳章,像是以前的「獵魔人」。

  污染不是一夜之間發生的,在淪為廢土之前,這片土地上就已經有獵魔人了,用來處理一些詭異事件。

  具體有幾個機構不清楚,裴書知道的一種很像霍文溪的職業名稱,叫異常事件處理員。

  裴書粗略看了一下,因為落灰數不清,這麼一看就有四個異能者,在那個人才稀少的時代已經很多了。

  可能車上還有更多,等會兒要做一次清點,這算是裴書的老前輩,也是最容易獲取舊世界相關信息的一批人。

  裴書在副腦上打字給其他人看:這裡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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