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8-3-19
- 最後登錄
- 2025-4-9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5916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32505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六章 蝌蚪痣(六)
林曉風雖然跟著祝寧出牆,但她一直被保護得很好,除了祝寧以外,白澄和裴書也會下意識照看她,他們沒明說,心裡估計都覺得一個十歲小姑娘最好別死在牆外,這是他們作為前輩的本能。
在牆內時有宋知章,在牆外有三人照看,林曉風從來沒直接接觸過親近的人死亡,包括宋知章之死,她只看到了圍牆而已。
她跟新白澄不熟,最多是後視鏡觀察過,尷尬地說過幾句話,甚至認識才兩天。
但她總覺得新白澄死了就是死了,每個白澄都不一樣。
新白澄脖子上閃爍著光,非常有規律,剛才就是這個光吸引了林曉風。
林曉風本來小心托著新白澄的頭,在檢查時,突然感覺她的頭部有些鬆。
很像玩芭比娃娃,這種玩具頭跟四肢是分開的,可以取下之後再安裝,也可以把腦袋旋轉三百六十度。
林曉風沒有習慣那種手感,新白澄的腦袋被她轉動了九十度,人頭連接著是脊椎,但此時堅硬的脊椎變得柔軟,變成了黑褐色的尾巴。
新白澄要變成蝌蚪人了,林曉風心下一冷,新白澄猛地睜開眼,眼神迸射出精光,這絕對不是她認識的白澄。
新白澄張大嘴,立即朝林曉風衝來,鑽出來之後更明顯,白澄的軀幹留在原地,腦袋單獨成了某種生物。
林曉風被撲倒在地,兩人相爭時水面渾濁,裴書看不清人影怕誤傷,也沒法第一時間幫忙。
混亂中,林曉風左臂擋在新白澄嘴裡,手臂一疼,聽到一聲裂響,左臂骨折,鮮血從齒縫裡漏出。
新白澄撕咬著林曉風的血肉,恨不得把她整個生吞,她跟其他蝌蚪人沒有區別。
被撲倒後,林曉風立即反撲,左手被咬著也沒喊疼,反而右手舉起槍,事發突然沒有給她思考的餘地,槍口抵著新白澄的嘴巴,砰的一聲已經開槍。
裴書原本想施救,等槍聲響起時知道林曉風開槍了,勝負已分,這時候水面變得清晰了點,裴書看清楚現狀。
林曉風扔掉了蝌蚪人的屍體,左手受傷,新白澄的屍體已經倒在淤泥裡。
在牆外很容易遇到這種情況,死去的隊友會被污染區同化,可能這人是你親密無間的隊友,是你的愛人,是你唯一的依靠。
但污染就是污染,在完成轉化的那一刻她就只是單純的怪物。
林曉風這麼快速開槍讓他很意外,不過又覺得有些堵得慌,他還以為林曉風會保持一段時間的天真。
殺了人就很難回去了。
裴書游到林曉風身邊,她周圍都是血,在水下殺人,鮮血氤氳開,無處不在。
要是在和平世界,以林曉風的年紀她應該去看兒童心理科,但此時裴書沒來得及關愛隊友,瞳孔一縮,「有路。」
新白澄不是附著在「血管」身邊的,準確來說,她算埋在血管的洞裡。
血管口像是水泵,發出很悶的砰砰聲,血管在收縮了。
裴書和林曉風本能反應是往上走,畢竟都摸不清這東西是什麼,往下是送死,最好先觀察一下,但血管抽動後,下方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
像是游泳池突然放水,之前也有這類事故,游泳池放水後,遊客被吸入下水道,巨大的吸力把人的血肉活生生碾碎。
他們感受到了相同的吸力,防護服向上的動力不夠了,明明試圖想要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根本做不到,頭跟腳換了個位置,幾乎算在水中旋轉。
血管表面有洞,其中幾個因為蠕動,噴出大量蝌蚪卵,就是在這兒,卵孵化成蝌蚪,最後再演變成蝌蚪人,這裡算是「原產地」。
他們逐漸還原了新白澄的行進路線,她掉進池塘底部,被蝌蚪人襲擊,一邊抵抗一邊尋找,終於她找到了血管。
新白澄已經受重傷,單人根本無力抵抗,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所以在臨死之前打開了頸部信號燈,給其他隊友留下足夠的信息。
血管收縮時,表面張開越來越多的孔洞,有些竟然長出了細而密的尖牙,絞肉機一樣很容易被絞碎。
他們根本想不了那麼多,林曉風一手抓住一個血管表面的小洞,這個沒長牙,另一隻手緊急撈住裴書。
她巨力還能用,只要她不鬆手,吸力再大也不會把她吸走。
裴書沾了林曉風的光,好不容易穩住了身體,根本不敢輕易挑戰長牙的洞,異能削弱的情況上去就是送死。
他倆四處尋找,在污水中看到了閃著精光的斧頭。
斧頭是白澄留下的線索,砍在血管的表面,那條口子起碼有一米長,白澄肯定進去了。
似乎是回應他們的猜測,血管蠕動速度加快,他們最初以為血管蠕動是在攻擊人,現在怎麼看都覺得這東西是因為劇痛所以在掙扎。
噗嗤一聲——
一隻手突破了血管壁,就在白澄斧頭旁邊,這內壁比普通的牆還要厚,極其驚人,白澄的手臂探出來,緊跟著她溢出的還有密密麻麻的卵。
白澄先下來的,她知道另一個自己在哪兒,看見屍體都沒上去打個招呼,立即就去繼續排查線索。
這條管道是用來產卵的,如果打個比方,不要想太多,把這個風漁村的水域看做是一支人類的手。
這隻手靜靜隱藏在地底,各方面的構造都還健在,這條血管最多是手背上的那短短的一截,平時輸液會扎個口子,把藥液打進去。
而在「輸液」這個過程中,像是短暫把血管打開了。
比喻不準確,現在大概是這個道理。
白澄有經驗,沒走新白澄的老路,躲避襲擊,這裡只有她是「可消耗」人,抓緊時間可以找路,進入血管後,她發現比自己想的更復雜。
這血管似乎類似某條「馬路」。
如果他們順著血管走,最多走到心臟,總歸是在內部晃蕩,根本不知道這血管的「兼職」是給什麼生物提供營養。
越走可能越危險,估計會通往其他污染區。
白澄想清楚了,並沒有感到害怕,而是覺得很有意思,她了解了更多世界的真相。
所有污染區都有意義,人類牆外探險就是瞎子摸象,多進入污染區才會更了解世界,這是每個冒險家都有的共識。
一個白澄死了,她可以讓更多白澄進來耗著,總歸不會把她耗完,而她可以在這個過程中得到更多消息。
白澄進了血管內部後,這龐然大物反而暫時安靜了,白澄剛在摸索門在哪兒,突然四周傳來異樣,應該是裴書他們進來了,白澄返回去跟隊友匯合。
真的有路,新白澄用生命傳遞的信息是正確的。
林曉風和裴書立即下去幫忙,林曉風幾乎是扯著裴書走,有吸力的情況下,不少洞口都有牙齒,只能從沒長牙的洞借力,林曉風好像在水下玩攀岩,從一個落腳點走到另一個。
白澄已經用斧頭斬開了一道可以讓人通過的洞,林曉風直接把裴書塞進洞口,白澄在下方接應,下一刻她也跳進去。
白澄身上也有重傷,沒缺胳膊少腿,情況不是很樂觀,有卵想要鑽進她的傷口裡。
三人的皮膚算是全黑,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完全變成蝌蚪人。
而且他們越來越柔軟,不僅是皮膚顏色發生變化,甚至連骨頭都在發軟。
蝌蚪這玩意兒是無脊椎動物,根本就沒骨頭,他們的脊椎在退化,都不敢低頭,好像一低頭腦袋就掉了,然後連帶著脊椎骨從身軀裡拔出來,但脊椎退化,只剩下了一條軟趴趴的蝌蚪尾巴,因為目睹過新白澄變成蝌蚪,林曉風能夠想像到成為蝌蚪人的全過程。
祝寧在上方扛著異種,他們也不能總靠著祝寧的吞噬。
蝌蚪卵入侵身體,三人邁腿都覺得陌生,像是軟腳蝦,不過這裡是水下,真成了蝌蚪人,他們反而游動速度會更快。
挺詭異的,在逐漸加深的污染中,他們竟然體會到了一股溫暖,連腥臭味兒都不覺得臭了,好像這裡也是他們的發源地,周圍的生物都是同類。
裴書仔細觀察了一下,蝌蚪卵都在朝一個方向排出,那前方是什麼?「陳啟航」說的出口?
裴書艱難打了個手勢,大意是說路在前方,幾人「逆流而上」,走得很緩慢。
他們走到這一步反而看開了,林曉風老早就覺得自己會死在牆外,年紀不大想得很開。
到了一個位置,下方有個窄窄的口子,像是個淺水窪,仔細一看,那裡飄著一個男人。
他四肢朝上,像個還未發育完善的青蛙,雙目緊閉,似乎是走到這一步徹底被感染,已經沒法再向前。
裴書查看他的穿著打扮,舊世界的穿著,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哪怕下水都還裹著繃帶。
這是「陳啟航」,他聽了老李的話下來找出路,他知道自己錯了,不該發酒瘋刁難服務員,這是他的老毛病,說起來根本無傷大雅,除了被刁難的本人,沒人跟他上綱上線。
但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有個未知生物刁難他,好像不論怎麼努力都沒法逃離,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他一遍遍道歉。
他總覺得自己還有活路,鼓起勇氣下了水,可能當年水下沒這麼凶險,他一路走,在河底下發現一條巨大的血管。
他當時有個很怪異的問題,上帝吃牛雜湯嗎?天上的神仙扔下來一小塊兒內臟或者血管,掉進河裡是不是就是這種東西?
他是不是把這東西弄死就好了,他爬進血管裡,那時候血管很窄,擠得他面目扭曲,想到了人類出生是不是也這樣,經過一條甬道,痛苦落地之後嗷嗷大叫。
他走到最遠的距離,一邊走一邊道歉,幾乎算是另類的精神污染,他身體越來越軟,知道就要變成蝌蚪人。
這條血管那麼長,前方沒有任何希望,到底還是人,在水下堅持不了多久,他走不動了。
這時候他突然想通了,這東西才不管,它要殺你與你無關,存在只是為了污染。
人都說死之前有走馬燈,他一時間感覺自己已經死了,能想起老婆名叫陳芬,他媽叫李彩娟,但他竟然完全想不起自己叫什麼。
他叫陳啟航,在死的那一刻,他說自己是陳啟航。
他不知道一百多年後的人還能找到他,也不知道有人會真的根據他的信息下水。
裴書看到「陳啟航」的屍體反而確定了,前方可能真的有路,「陳啟航」因為身上帶著污染,走到這一步就失去了生命,算是「自然衰亡」的,而他的屍體並沒有演變成蝌蚪人,這麼多年也沒被污染區消耗同化,證明這裡跟其他地方很不一樣。
說不定前方就是污染源或者出路,有另外一種詭異的可能,在這個特殊的污染區中,污染源和出路是同一個意思。
林曉風身體有點軟,好像不斷退化的除了四肢還有軀殼,走到這兒真的沒力氣了。
頭盔內部攝像頭照出她現在的身體,她竟然不是透明的,倒不是她終於可以讓人看見了。
而是蝌蚪痣長滿了她的身體,密密麻麻游動,她的臉已經變成黑褐色,五官模糊,正在逐漸蝌蚪化。
她一直沒學會「顯形」,此時是被迫的,原來她變成蝌蚪長這樣啊,挺難看的,但祝寧看見肯定說她可愛。
林曉風想到祝寧,心裡哆嗦了一下,不知道祝寧怎麼樣了,這麼久了,她一直沒下來。
白澄還在向前走,急於尋找那條出路,都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路。
林曉風盯著白澄的背影,想到死去的新白澄,白澄自己不在意,但她心疼。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氧氣越來越少的情況下,跟上了白澄。
沒法走就不走唄,游過去當個小蝌蚪也很好的。
林曉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裡只有白澄的影子,他們知道需要領頭羊,白澄走累了就裴書當這個角色,林曉風跟著就行。
突然,最前方的裴書停了下,林曉風險些撞上白澄的後背。
她努力睜了睜眼睛,看見血管的上方有一塊兒黑色的痣,很大,邊緣也不規則,好像人身上惡化的那東西。
痣會長在血管裡嗎?應該不會,但在污染世界什麼都合理。
黑痣隨著血管收縮微微起伏,四周竟然還有人為的痕跡,像是有人在這兒刻了個符文。
林曉風沒看明白,可能很早以前有人在養這玩意兒?那又是誰在養?或者村民把一顆痣當成神來祭拜了?所以才知道下水之後有出路?
那場面不好笑嗎?一顆惡化的痣成了漁村的保護神。
林曉風腦子越發迷糊,想不出答案,就像她不知道這條血管是用來幹什麼的,不過,這應該就是污染源了吧,接下來弄死就行。
裴書手裡已經拿出另一把刀,因為身體變軟了,剛一甩出來就手腕一抖,白澄接住刀,不是很俐落,她手腕被割了個小口子。
明明都挺厲害的幾個人,被漁村削弱到這個程度,連一把刀都拿不住,他們都快不行了。
白澄拿到刀之後,頓了下,轉而遞給林曉風。
沒體力白澄也沒說話,林曉風愣了,裴書理解了白澄想幹什麼,她想讓林曉風來,他們這些走出高牆的人類,別管是調查員還是賞金獵人,唯一的共同點是很注重傳承。
連那幫朝聖者都有出牆的儀式,所有人類的儀式都是在傳承什麼東西,某種情感,某種意志都算。
祝寧是惡魔,她不需要這些,但透明人林曉風一直缺個儀式。
白澄把刀遞給林曉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