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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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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有花在野] 我在廢土世界掃垃圾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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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章 污染

  蘇何的身體還有一半陷進石牆裡,她只有上半身能自由活動,103區那場所謂的末日戰役後,復甦會帶回了蘇何還有宋知章的屍體。

  絕對防禦很難去除,他們找了腐蝕系異能者,才剝離了這麼點。

  蘇何背後有個巨大的玻璃罐,營養液裡泡著從蘇何身體剝離出的石塊兒,隱約還能看見宋知章的五官輪廓。

  他算活著嗎?也算,畢竟如果真的完全死透了,103區城牆前構建起的牆壁,連同蘇何身體表面的防禦都會崩塌。

  但他算死了嗎?蘇何覺得這種活著還不如死了。

  他不是作為一個人活著,而是作為一顆石頭活著。

  祝寧遇見這樣的宋知章會怎麼想?說不定會直接找個方法送他一程,免得他這種形態苟延殘喘。

  蘇何皮膚上形成了石牆花紋的瘢痕,宋知章某種程度跟蘇何結合了,她這輩子都無法完全去除,總會留下痕跡。

  蘇何養傷期間,復甦會的進展非常緩慢,聽說李秀剛上了歸鄉號列車,跟上次一樣,明明報告了自己已經帶著骨灰壇返航,但之後通訊消失。

  他們內部猜測李秀剛叛變,又猜測所有接觸骨灰壇的人都會被污染,李秀剛現在估計已經死了,或者成為污染物的奴隸。

  只不過屍體在哪兒?污染物又在哪兒?

  他們那條線又陷入瓶頸,近期霍文溪一直在調查復甦會,復甦會的行動都極其謹慎,算是蟄伏期。

  蘇何接到戚雪柳的通訊時,下半身困在石牆中,身邊跟著一個男人,正在給她剝離右臂的細碎石塊兒。

  「我是……戚雪柳。」對面是個小姑娘,似乎有些緊張。

  蘇何很快就想起戚雪柳是誰了,在她還沒背叛聯邦時,這小姑娘給自己站崗,蘇何在聯邦時沉默寡言,跟自己同事交情都不太好,她只給過一個人這個通訊號,就是戚雪柳。

  只不過戚雪柳從未聯繫過她,她還以為對方忘了。

  蘇何印象裡,戚雪柳是個很好的苗子。

  在聯邦的時候真像上輩子的事兒,讓蘇何想起自己還年輕的時候,蘇何問:「有事兒?」

  戚雪柳那邊簡略說了下自己的處境,因為緊張甚至還有些結巴,蘇何聽得很心不在焉,抓了個重點問:「你跟祝寧走了一路?」

  戚雪柳本來聽見蘇何的聲音很興奮,像是求職時接到HR打來最後一通確認電話,能不能入職就看這一次。

  但蘇何的話讓她突然冷靜了,輕聲說:「對。」

  她的聲音變輕了,跟風聲一起灌進蘇何耳朵裡,蘇何問:「你有關於祝寧情報分享嗎?」

  戚雪柳凝視著遠方,看著橙黃色的天際線,「沒有。」

  她答應過祝寧,不會把陳啟航的事兒說出去,她自認投奔蘇何跟這件事沒衝突。

  但這是戚雪柳單方面的考量,她說到這兒已經覺得這事兒沒希望了,她並不能給蘇何帶來任何價值,確實很唐突,蘇何身邊想要什麼類型的異能者找不到,她算是什麼?戚雪柳正想找個由頭掛了。

  蘇何突然問:「祝寧是什麼樣的人?」

  蘇何對祝寧很好奇,她對這位真神了解不多,不過她一向很認命,上次103區,祝寧贏過她。

  戚雪柳沒想到會被這麼問,很像面試官突然提問,滿腦子都是祝寧跳歸鄉號列車,斟酌用詞:「愛冒險、冷靜、有點小聰明有點幼稚……」

  戚雪柳跟祝寧不算太熟,只合作過一次,想了想補充:「跟她合作很舒服。」

  跟其他人的形容差不多,蘇何對祝寧越來越感興趣了,也不知道祝寧知道世界真相後,會選擇哪一方。

  她看向剝離出的宋知章屍體,搞不好祝寧會跟她成為同盟,那就有意思了。

  身邊腐蝕系異能者又剝離了一塊兒石頭,連帶著她右手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蘇何對痛苦一點感覺都沒有,問:「你沒跟她?」

  照戚雪柳的說法,祝寧是挺好的隊長,雖然聯邦人叫她惡魔,但只要祝寧想,大把人願意追隨她。

  而且祝寧聽上去很好相處,戚雪柳為什麼不去追求真神,要來找自己一個聯邦叛徒?她記得戚雪柳是聯邦的「優等生」。

  戚雪柳突然哽住了,如果換一個領導,她大可以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廢話,類似於想向你學習,想為你效忠之類的,但因為戚雪柳是真心的,所以一旦說出口就顯得很輕浮,寧願閉嘴。

  蘇何等了五秒沒聽到回答,竟然沒執著,「我記得你是意念操控者?」

  戚雪柳愣愣地說:「是……」

  蘇何:「我把地址給你。」

  蘇何說完這句話就掛了,戚雪柳愣在原地,很長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她好像收到了心儀的offer,先是呆愣才是興奮,她突然明白了祝寧,真想找個人擊掌。

  但她身邊沒有人,所以用力砸了下方向盤,不小心按到了汽車喇叭,鳴笛聲在荒野上顯得尤其嘹亮。

  蘇何掛掉了通訊,對助理說:「找個人接待她。」

  助理問:「真讓她來?」

  聽起來戚雪柳根本不了解這個世界運行的邏輯,她就是個一無所知的小屁孩兒,眼巴巴跟著蘇何的屁股後面跑。

  蘇何當長官,她就想站崗,蘇何叛變,她也想進復甦會。

  蘇何下地獄,戚雪柳可能也會跟上來。

  至於復甦會是什麼,聯邦是什麼,戚雪柳根本不在乎。

  蘇何終於在這沉重世界裡找到了一點輕鬆的東西,為了偉大抱負而行動,時間長了人會累,她也不是例外。

  她剝了一顆水果糖,「給別人的承諾,要算話的。」

  ……

  祝寧他們換了一條小路走。

  據裴書所說他們很大概率被定位了,陸堯如果把坐標告訴普羅米修斯,普羅米修斯能夠計算出他們的大概方位,第二輪追殺會立即跟上。

  祝寧人招搖,仇家也多,永生藥業復甦會也都想找她,寧願走小路去撞污染物,也不想在大路跟殺手狹路相逢。

  在牆外探索,大多數情況都跟著主路走,高速公路和鐵路道就是很好的路標,現在為了躲避追殺,他們像是犯人逃難一樣,哪裡偏僻往哪兒走。

  白澄和裴書都有點賭博的心態,只知道起點和終點,中途路過什麼就看命。

  不過可能跟祝寧這個隊長,四位賭徒心理素質都不錯,有一種愛咋咋的擺爛感。

  他們平安行走了三天,期間在偏僻山頭挖出另一個白澄,這回祝寧跟著白澄本人去的,沒遇到什麼危險。

  祝寧都想,她不用招募隊友,缺幾個就去挖幾個白澄,還不用磨合,大家都知根知底的。

  就是新白澄更僵硬,坐在車座後面像雙胞胎女鬼,白澄沒事兒還給新白澄梳頭髮穿衣服,像是打扮洋娃娃一樣打扮她。

  祝寧認識白澄都覺得這場景有點嚇人,白澄一邊梳頭還一邊咧嘴笑,裴書在旁邊織毛衣都默默挪遠點。

  裴書用多餘的粉色毛線編了一個平安福,掛在車頭當裝飾,這輛車莫名可愛了很多。

  飛車播放音樂,一首很老的爵士,這還是他們在路邊撿來的磁帶,主打一個拆盲盒,上一盤是一首殺馬特老情歌,這一盤還正常點。

  哧啦——

  車載音響突然卡帶,祝寧按了暫停鍵,又把卡帶抽出來,但音樂竟然沒停止,仍然在斷斷續續播放。

  裴書:「可能進污染區了。」

  祝寧看向窗外,這裡是一處村莊,零零散散有幾處獨棟房屋,不算特別大的村子。

  小村莊靠水而建,水面被綠色的浮萍覆蓋,有幾戶人家開了農家樂,門口掛著招牌寫著:農家體驗,現殺現吃。

  天完全黑了,但因為最近都是黃沙天,蒙著一層黃,靜謐的村莊可見度很低,遠處像是能把人吞噬。

  林曉風嘗試著開出去,但好像無頭蒼蠅在繞圈,在村莊上方繞了兩圈都沒找到出路,這才確定,真撞進污染區了。

  裴書和白澄對這兒都不了解,不過他們已經靠著嚮導過了兩天太平日子,在牆外行走,進污染區很正常,不進才不正常。

  祝寧:「下車看看。」

  林曉風把飛車停在水泥路上,水泥路早就開裂,從縫隙中長出荒草,旁邊還停著一輛拖拉機。

  祝寧之前去過荒村,荒村算是新時代村莊,這村莊更原生態,大部分人是靠水產養殖為生的。

  還有一部分人靠著山水吃飯,更有商業頭腦點,開農家院吸引城裡人來週末兩日遊。

  家家戶戶都養狗,他們剛落地就聽見狗吠,好像他們四個是鬼。

  這裡就算有村民估計也是一些污染物了,祝寧說:「搜查下。」

  祝寧簡易地分了下四個人負責搜查的範圍,林曉風現在可以獨當一面自己搜線索。

  白澄把另一個自己裝進裹屍袋,非常熟練地背上,祝寧老覺得,自從白澄找到另一個自己後,心情好多了,走路都更輕快。

  祝寧他們四個穿著防護服,下車後把飛車開啟隱身模式,分開尋找線索後,祝寧看向遠方,家家戶戶門口都貼著春聯,又都挑著紅燈籠,好像剛過年,或者辦過什麼喜事兒。

  這村子水系很豐富,本來就鄰水,還挖了不少人造池塘。

  祝寧推開一扇鐵門,一進門黑狗瘋狂大叫,鐵鏈子繃緊了,那跟普通的狗沒什麼區別,就是田園犬,齜牙咧嘴的。

  院子裡有雞籠,一格格的住滿了,每隻雞都很安靜,黑溜溜的眼睛望過來,讓人莫名感覺不適。

  地上的土特別黏膩,一踩一個泥坑,估計是下完雨沒多久,祝寧試探性地問:「有人嗎?」

  沒人回答她,只有一扇木門上倒貼著福字。

  祝寧推開主屋,裡面家具大多木製而且極其老舊,昏暗的電燈被一根繩拽著搖搖晃晃,電視機都是大肚子笨重的款式,上面還伸著兩根天線。

  祝寧在屋裡轉了一圈,除了感覺屋子老舊沒什麼線索,她穿過主屋,這屋子後面就連著池塘,旁邊停著一艘小船。

  遠處有人影在動,白澄背著裹屍袋也進了一戶人家,起碼空間沒被隔離開,她可以看到自己隊友的動靜。

  突然,祝寧聽到一陣水聲。

  祝寧立即警覺,光柱打過去,只看到水面蕩起漣漪,也不知道之前是有什麼生物,現在已經消失,只剩下一團蝌蚪在水中蠕動。

  祝寧蹲下身,水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她用上帝視角觀察,水下果然看不到,一片混沌,好像深不見底,剛才什麼生物游過去了?

  祝寧下意識摸了摸後脖子,總覺得脖子沉甸甸濕乎乎的,還有點癢。

  她摸著脖子站起身,好像得了多年的脊椎病,想往回走跟最近的白澄見面,互相交換下消息。

  但她摸脖子的動作突然一停,一陣風吹來,她也沒看到什麼水鬼,而是因為自己的變化而呆愣。

  祝寧內部攝像頭開著的,這像是一面鏡子,讓牆外人可以隨時察覺自己的異樣。

  現在祝寧對著攝像頭偏頭,內部放大了祝寧的臉,左側下巴到脖子邊緣的位置,多了一個黑點,很容易被忽略,很像一顆痣。

  她什麼時候長的痣?

  在祝寧的注視下,那顆痣好像微微動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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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一章 蝌蚪痣(一)

  這絕對不是祝寧身上本來就有的,而是她進了農家樂之後長出來的痣。

  人類的痣可以長在身體的任何地方,眼瞼、口腔黏膜甚至是生殖器官。

  祝寧調動黑色黏液,它並不是很情願,慢吞吞從脊椎處爬出,像是瀝青一樣爬上祝寧的脖頸,在祝寧的指導下如同圍剿。

  黑色黏液按理說能夠吞噬污染物,但它覆蓋上去後什麼都沒吃到,好像只是在普通皮膚上走了一遍,最後興致缺缺爬回了脊椎。

  那顆痣反而變得比之前更大。

  祝寧觀察到的時候,黑痣才只有針尖大小,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扎了一下。

  如今黑痣膨脹到一顆黃豆大小,邊緣凸起,在祝寧的注視下,長出了一小條濕漉漉的尾巴。

  蝌蚪。

  蝌蚪痣一頭扎進了祝寧的脖子,等她反應過來時連尾巴都鑽進去了。

  這東西進了她的身體?在哪兒?前胸後背,或者是如果脫掉防護服能看到她全身上下都是蝌蚪痣?

  它們抖著尾巴,在祝寧身體上暢通無阻地鑽來鑽去,要怎麼處理自己身上的一顆痣?

  如果用刀扎,說不定沒找到蝌蚪痣的原身,反而把自己捅得滿身都是傷痕。

  黑色黏液無法吞噬,其他異能更加無法精準識別,畢竟長在她身上,她想剝離必須要自殘。

  現在問題是,祝寧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幾隻,如果她渾身上下沒一塊兒好皮之後會怎麼樣?變成青蛙?

  但其實不是所有蝌蚪都能變成青蛙,一旦缺碘無法完全發育,只會變成一隻巨大而噁心的蝌蚪。

  祝寧是用內部攝像頭觀察的,看的時間長了,會讓人覺得蝌蚪無處不在,好像祝寧的黑色瞳孔也是蝌蚪。

  眼球是蝌蚪頭部,眼球後連接大腦的神經是蝌蚪尾巴,正在祝寧眼睛裡鼓動。

  池塘裡蝌蚪越來越多,像是下方有一鍋燃燒的沸水,正在滾動。

  池塘底部有什麼東西在呼喚她,大概是受精神污染的影響,她莫名覺得很渴,想跳進去跟自己的同類在一起,或者激發了人類最原始的好奇心,池塘下到底是什麼?

  她在池塘倒影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戴著黑色頭盔的人,頭越來越低,很快就要趴進水面。

  祝寧的脖子僵住,靜靜注視著池塘,頭盔距離水面只有一指寬。

  祝寧的雙手死死扣著岸邊,她僵硬地抬起脖子,瞳孔在不自覺震顫,眼角瞥到了一處黑影。

  在晃動的水面上看不清具體的,隱隱看到有一隻人手,按在了祝寧的後頸。

  那人很高,起碼有兩米,手腕一點點下壓,竟然想把祝寧按到水底。

  她轉動著眼珠,如果有人就站在自己身後她一定能看見,但她的餘光沒看到任何東西,上帝視角裡,從頭到尾趴在池塘邊的只有祝寧一個,她身後空無一人。

  咔嚓——

  祝寧扣在池塘邊緣,把木板硬生生扣下來一塊兒,這一聲異響像是將她驚醒,她反手拔刀,但刀鋒沒割到任何東西,好像只是砍在空氣上。

  空的,她背後真的沒人。

  池塘裡的蝌蚪群被祝寧驚動,一蜂窩散開,池塘裡也沒倒影,好像剛才只是她的錯覺。

  祝寧下意識看向頭盔內部攝像頭,鏡頭裡的自己滿臉冷汗,不知不覺中已經臉色慘白。

  但在蒼白皮膚的映襯下,一些異樣更明顯了,祝寧眼瞼處長出了一隻蝌蚪尾巴。

  不是錯覺,蝌蚪痣長進了眼瞼。

  砰——

  祝寧聽到了一陣槍聲,這聲音在農村顯得太突兀了,從白澄的方向傳來的。

  白澄現在習慣使用的武器應該是斧頭,怎麼會突然開槍?現在不還是在摸線索的階段嗎?

  其實最快的路線應該是搭乘池塘邊的小船,走水路,但祝寧完全不敢邁進池塘一步。

  她匆匆跑出農家樂,走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雞籠裡的雞都沒叫,黑溜溜的眼珠子跟著祝寧移動。

  狗吠聲更大了,祝寧毫不懷疑如果她解開鐵鏈,黑狗會一口把她給吃了。

  砰砰砰——

  槍聲又響起了,祝寧已經看到了白澄,她背著裹屍袋,正在追逐什麼東西,祝寧看不見她的追逐對象,只能看到白澄的影子穿梭。

  這裡還有人?白澄追的東西總不可能是鬼吧?

  不論追的是什麼,只要抓到就能知道真相。

  這地兒水系太復雜,後山那邊又都是竹林,不太容易看到自己的隊友。

  白澄打擾了寧靜的山村,整個村莊的狗都在興奮大叫,好像在看某種比賽,他們四個人是表演嘉賓,這村子裡的動物都是觀眾。

  祝寧跑了兩下,都沒感覺到身上的血有熱起來的跡象,反而像個冷血動物一樣越來越冷。

  她感覺身上的蝌蚪痣正在增加,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她想知道白澄在追什麼。

  裴書和林曉風也被驚動,祝寧看到另外有兩道影子正在朝這邊匯聚。

  祝寧稍微放下心,事情似乎朝著可控的方向前進,起碼幾個隊友都還有行動力。

  白澄看見祝寧了,大喊:「左邊!」

  祝寧秉承著對白澄的信任,在沒看到敵人的情況下行動,她從左側包抄,裴書往山上跑,應該是想從上方攔住。

  祝寧在竹林中奔走,哐當一聲撞上了一個人,祝寧還以為是白澄追逐的對象,想把對方放倒,但剛一摸索就感覺不對。

  那是林曉風,林曉風聽到聲音就過來了,跟祝寧撞個正著。

  祝寧鬆開她,問:「人呢?」

  林曉風茫然,「我沖著這邊來的。」

  她其實沒看清,聽到白澄命令後就跟著跑,連追的是什麼玩意都不知道。

  裴書從上方小山坡上滑下來,同樣問:「沒人?」

  裴書跟林曉風一樣,他也是聽聲音過來的,以為抓到了關鍵線索。

  祝寧看著眼前幾個人,可能是因為環境詭異,裴書頭盔上倒映出她跟林曉風的影子,每個人都扭曲了。

  祝寧閉了下眼睛,這事兒不對勁兒。

  白澄最後一個到的,她拎著一把斧頭,到場之後倒是沒詢問,反而說:「丟了。」

  祝寧問:「你在追什麼?」

  白澄:「人。」

  祝寧問:「這裡有活人?」

  該不會是白澄的幻覺吧?或者跟池塘邊一樣是個鬼影。

  白澄解釋:「我進了一戶人家,那家應該是養鴨子的,我在後廚找到了防護服,但只有防護服沒有人。」

  防護服?這裡是污染區,可能進來過其他人。

  但為什麼在後廚找到的?防護服裡面的人呢?被污染後失去理智自己把防護服脫了?

  白澄:「我剛看見防護服,後門一個人影一閃而過,我就追出來了。」

  白澄的判斷沒錯,如果這地方真的是有人,肯定是關鍵線索。

  白澄:「我看不清對方具體在哪兒,只能感受到大概方向,想通過開槍來定位,打中了可以讓他喪失行動力。」

  然後就是現在,但沒有所謂的敵人,只有幾個隊友,好像他們追著鬼過來的。

  祝寧感覺後背有點涼,想跟林曉風挨著點。

  她以為是自己膽子變小了,其他三人好像也都有一樣的想法,默默彼此靠近。

  祝寧問:「先別管他,你們身上有異樣嗎?」

  她想知道其他幾人的異樣,順便交換下線索,祝寧身上發生的到底是不是幻覺?

  林曉風舉了下手:「我身上長了……黑點。」

  她似乎有點難以解釋那是什麼,林曉風是透明人,她當時在一戶人家雞舍裡搜查線索,這家雞舍很奇怪,林曉風作為一個外人進去,一隻雞都不叫,而且也不動,只是直勾勾看過來。

  林曉風被雞看得渾身發麻,正想後退,此時從反光處看到自己臉上長了一顆痣。

  她的身體就像水一樣,那顆痣就像是浮動在水面上的黑點,竟然在抖動。

  但她還沒來得及研究就聽到白澄的聲音,然後她就來追人了。

  裴書和白澄不是透明人,身上長出新的痣不會那麼容易注意到,祝寧說:「大家檢查一下身體。」

  她懷疑大家的處境都差不多,進入村子之後就被污染了,祝寧也想看看防護服後有沒有更多的。

  四個人往回走,找了個空地搭帳篷,這裡距離每戶人家都有點距離,算是空地。

  打造了一個封閉空間後脫下防護服,祝寧看到自己後背上長了一顆,左小腿有一顆。

  祝寧小時候看過科教頻道,痣變異腫瘤後必須要切除,場面非常噁心,導致她很清楚身上的痣該長在什麼位置。

  算上之前扎進身體的蝌蚪痣,和眼瞼下的,她一共多長了四顆,同樣都墜著一條小尾巴,像一隻蝌蚪。

  祝寧有點本能排斥細看,快速穿上防護服,林曉風已經在外面等著了,她透明人比較好看出異樣,林曉風說:「十個。」

  祝寧愣了下,這數量太多了,過了會兒白澄和裴書也都檢查完畢。

  裴書七個,白澄六個,新白澄三個。

  他們被蝌蚪痣寄生了,而且這東西在動,如果刺激它,會鑽進皮膚,之前被祝寧用黑色黏液試探過的那顆痣至今都沒冒頭,祝寧都在想,蝌蚪痣是不是長進她血管,或者內臟了?

  祝寧:「分享情報。」

  祝寧說了自己的,裴書:「我在後山,這村子後面還有條河,我正順著河走,聽到槍聲過來了。」

  一般河流都有個頭,裴書本來想順著河流的方向尋找源頭,說不定可以找到生路,那邊很黑,一點光亮都沒有,裴書走著走著有點走神。

  不像是失去神智或者進入幻覺,準確形容就是走神,頭腦空空。

  他聽到白澄槍聲的時候一腳踏進了溪水,再往前走就進入湍急的水流區,然後才往回跑。

  祝寧問:「除了白澄都沒見過人?」

  只有白澄說見到了人,祝寧搜查的地方只有動物,林曉風和裴書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這地方有狗,有雞鴨還有蝌蚪,但沒人,只有一個防護服證明曾經有人進入過,現在可能已經死了。

  那個人是誰?他真的存在嗎?

  能跑贏他們四個的,絕對不是普通人類,等會兒……

  裴書說:「我的能力好像被削弱了。」

  裴書是火系,他的異能非常直觀,能打出多大的火焰心中很有數,當時他發現腿濕了,因為在歸鄉號上見過水鬼,裴書下意識的反應是點火烘乾一下。

  這事兒他經常幹,以前還給隊友烤衣服,但他的火焰變小了。

  白澄:「這裡沒有一具屍體。」

  這也很奇怪,就算這村子因為污染全村人都消失了,但村子這種地方,一般會有自己的祖先埋葬在這兒,怎麼可能連一具古老的屍體都沒有。

  「或者我感受不到屍體的存在。」白澄說。

  林曉風的透明是天生的,她的異能算是巨力,這時候找了個石頭試了下,還是很輕鬆就捏碎了。

  她可能削弱了,但自己不太知道,因為平時林曉風都是收著用的。

  這麼說,祝寧也有相同的感覺,她的水系沒什麼用,上帝視角無法看見背後的影子。

  不僅是祝寧,其他人都沒法跟之前一樣冷靜,精神都有點波動,體力也有所下降,好像被村子剝奪了什麼。

  不斷生長的蝌蚪痣,逐漸被削弱的能力,未知的人影……

  「看——」

  裴書突然出聲兒,祝寧抬起頭,這村子裡到處都是水,池塘河流或者水窪,他們根本沒法避開。

  帳篷已經被收起,隔著三米的地方有個水窪,很像是下雨之後留下來的,剛才肯定沒什麼太大的異樣,不然他們四個會注意到。

  但此時水窪裡密密麻麻的蝌蚪湧動,好像要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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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二章 蝌蚪痣(二)

  蝌蚪表面滑溜溜的,光是看都能讓人感覺在自己身上爬,其他人也差不多,又都穿著黑色防護服,感覺每個人的腦袋都像是大型蝌蚪。

  裴書走的是河流的方向,那條路應該走不通。

  祝寧和林曉風那邊唯一的共同點是雞,非常詭異,一動不動地盯著人看,這村子裡的動物都讓人非常不適。

  裴書:「白澄可能摸到了什麼。」

  看來看去只有白澄那條線比較容易突破,她到底看到了什麼?

  他們不打算休息,打算直接去找,白澄探查過的這戶主業是鴨子養殖,外面掛了個招牌,老李養殖基地。

  名字叫養殖基地,充其量算個鴨舍,鴨舍通往後面的池塘,打開閘門,可以放鴨子出去覓食。

  他們進去的時候鴨子也很安靜,靜悄悄擠在鴨舍裡,一動不動,好像假的一樣。

  前面是主屋,同樣有開農家樂,應該算是副業,招牌也是現殺現吃。

  這家除了可以吃鴨子,還有體驗項目,農家釣魚體驗,還有兒童用的彩色捕魚網,用來撈小魚或者蝌蚪。

  前堂有飯桌可以招待客人,後面是自家住的小院,掛著的衣服都是秋冬款式,還有兩條紅圍巾,門口還有對聯和紅燈籠,難道是過年期間發生的災難?

  祝寧進入搜索了一圈,沒找到什麼關鍵線索,畢竟又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寫日記,或者用錄音記錄自己生活。

  而且隨便進入一個普通人家,除非你找到了這家人的身份證,都不一定知道這家人叫什麼名字。

  他們進了後廚,這裡要兼容給客人服務的屬性,比一般廚房大很多,甚至有一面很大的玻璃窗,客人不放心可以觀看宰殺的全程。

  祝寧都能想像到,曾經有個老板繫著黑圍裙,一邊在砧板上剁肉一邊說:「新鮮的,我又不會用冷凍貨騙你,你放心好了。」

  只不過現在老板沒了,只剩下一件防護服,完好無損地靠著灶台邊,祝寧問:「你動過嗎?」

  「沒動過,我剛蹲下來看就看見了人影,」白澄似乎明白祝寧察覺到什麼,說:「你看的我也注意到了,這防護服沒打開,封閉的。」

  如果是自己脫防護服一定會打開暗扣,他們行走在污染區,哪怕失憶了都熟悉防護服的構造,但這身防護服很完整。

  祝寧搖晃了一下,防護服內部傳來水聲,她臉色變了變,打開頭盔,防護服跟宇航服差不多,就算裡面沒人也是個立體結構,像個罐子。

  祝寧把防護服放倒,裡面的水流出來,祝寧後退了兩步,免得弄髒鞋面,水帶著蝌蚪一起往外湧,搖動著尾巴撲騰。

  看來曾經進來的人變成蝌蚪了,他們不早點出去應該也是這個下場。

  祝寧掃視了一下,大腦的數據模式開啟,不知道有沒有遺留在防護服指套裡的,大概有兩百九十多隻蝌蚪。

  這人死之前應該沒幾塊兒好皮了,身上估計像是蓮蓬頭一樣被蝌蚪入侵。

  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多,長到一百顆蝌蚪痣是條分水嶺,長到兩百顆應該離死不遠。

  他們這次組隊進了其他地方探查,依然沒遇到人,不過又找到了防護服,防護服內部都是蝌蚪,一共六個。

  曾經有六個人死在這兒,看樣子不是一批人,可能是誤闖入的。

  防護服內部的錄像功能和副腦全部失效,他們沒法從前輩身上得到更多信息。

  如果找不到生路和污染源,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身上的蝌蚪痣越來越多。

  祝寧可以接受自己死了,但不能接受自己變成蝌蚪。

  四人沒找到什麼有效線索,有點陷入死局的意思,只能再回到老李養殖基地,白澄在後廚若有所思,站在曾經看到人的地方。

  那人到底是誰?是活人的話是好人還是壞的,為了提醒?

  或者本來想殺了白澄,但被發現所以先跑了?

  又或者是想吸引他們進入竹林?但竹林已經檢查過,沒什麼異樣。

  總要有個理由吧,而且為什麼是白澄先看見,她做了什麼特殊的事兒?

  白澄背著一具屍體,在後廚走動,似乎想要模擬出那人的意圖。

  祝寧後頸越來越重了,特地離水源遠點,感覺這地方不太乾淨。

  裴書盯著黑黢黢的河面,不像是水面正常流動,好像是被蝌蚪攪渾的,直覺告訴他水下肯定有東西,說不定有關鍵線索。

  但這鬼地方,下水估計算是送死。

  林曉風則在觀察自己臉上的痣,蝌蚪痣在透明的身體裡穿梭,林曉風最初以為只是在表面爬行,但其實深入內部了。

  她是透明人看得清楚,蝌蚪痣從耳朵的位置鑽進去,已經到達大腦的位置。

  林曉風可以將蝌蚪痣隱藏,讓這東西跟透明人的身體完全融為一體,但這毫無作用。

  最後連白澄都放棄了,她實在是想不通,折返回來時,其他三人都在院裡等著,一張大圓桌,好像幾個人是來農家樂喝鴨子湯的。

  他們還想試試看能不能觸發新線索,但都一無所獲。

  裴書:「開筆記本吧。」

  白澄還沒經歷過陳啟航的筆記本,只是聽祝寧形容,有點好奇,反正她死了還能活。

  大家都同意,祝寧抽出陳啟航的筆記本,這東西越來越冷了,估計是進了村子,裹著的繃帶和筆記本的紙張都有點發潮。

  筆記本是無數個陳啟航撰寫的,剛一打開就浮現出字跡,意味著曾經有個人到過這個村莊。

  2022年1月3日

  我叫陳啟航,一名異常事件調查師,主要職責是調查異常現象……

  這是發生在我身上的真實故事,我最初根本沒注意,還是老婆發現的,在吃飯的時候,老婆無意間問,你脖子後面怎麼長了顆痣?

  等我注意到的時候,那顆痣已經有黃豆大小,上面還長著兩根毛,邊緣並不規整。

  老婆建議我最好去醫院看一下,突然出現的痣可能會惡化,但那段時間我工作很忙,想著過幾天再說,畢竟也不是什麼急病,我一週後洗澡,想摸摸那顆老婆很在意的痣,但是什麼都沒摸到。

  我去照鏡子,看見了自己的後脖子,那裡根本沒有痣,難道我記錯了嗎?但是最早是她看見的,我一個人記錯了老婆也不會忘了吧?

  我越想越不對,檢查了自己全身,最後在左腳底找到了那顆痣,它比之前更大了,像一顆蜜棗一樣鑲嵌在腳底板,肉眼可見的不對勁兒了。

  如果這顆痣是新長的,那它也太大了,如果是後脖子的那顆,難道痣還會自己移動嗎?

  我立即放下手頭的事兒打車去醫院,但掛了皮膚科之後,我給醫生看左腳底,但那裡什麼都沒有,蜜棗大的痣消失了。

  難道……那顆痣又移動了?

  醫生很納悶兒地看著我,可能是因為我表現得太奇怪,他幫我檢查了全身,我身上只有三顆痣,面積都很小,談不上什麼疾病,讓我回去好好觀察。

  醫生委婉地建議我好好休息,不要熬夜,熬夜很傷身,容易精神衰弱。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感覺雲裡霧裡的,難道自己該看的是精神科?

  我立即跑回家,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脫衣服,老婆被我嚇了一跳,幫我把門關了,說我丟人現眼。

  但我顧不了那麼多了,在穿衣鏡面前脫光,老婆本來在指責我也說不出話,因為太恐怖了,我的後背密密麻麻全是黑痣,每一顆都有黃豆大小。

  而且圓形的黑痣後還長著一條小尾巴,就像是……蝌蚪。

  老婆被嚇得連連後退,問我到底有沒有看醫生,我發瘋一樣撓後背,把自己身上都摳出血了,但那些東西還在,甚至從後背轉移到大腿。

  老婆制止我自殘,我反應過來時指甲縫裡都是血和摳下來的肉,她說我們去看醫生,但我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了……

  我每次去看醫生都看不出什麼端倪,醫生聽了我的形容都說是怪病。

  我把自己關進房間,誰都不想見,工作也沒了。

  我每天拉緊窗簾生活,但那些痣越來越多,越來越難以忽視,長滿我身體的各個角落,整張臉都長滿了,甚至伸出舌頭,上面也是湧動的蝌蚪痣。

  我如果走到客廳都會用繃帶把自己包裹起來,只露出一隻眼睛,但久而久之,我的眼白也長了。

  我快被逼瘋了……

  我只能在網上發帖求助,生活組說我編故事,我只能混跡在靈異論壇,裡面的故事都打著真人真事的旗號,其他人的故事都是編的,但我知道我的是真的。

  我在裡面寫下一張熱帖《我身上的痣在移動》,發布出去之後反響不錯,但都沒收到什麼有效的建議,網友說來說去要麼讓我看精神科,要麼讓我去信教,還有建議我喝中藥。

  我知道這些方法救不了,我身體越來越差了,走兩步就喘,視力也沒以前那麼好了,身上還經常黏糊糊的,我猜測自己會變成一隻大蝌蚪。

  如果家人沒聽到我的動靜,開門進來看見床上躺著一隻黑漆漆的大蝌蚪該多恐怖,我甚至寫好了遺書,想著趁著還有行動能力找個地方自己了斷,別給家裡人添麻煩。

  我走投無路的時候,突然收到了一條陌生人的私信:你是不是去過豐漁村?

  我愣了下,因為這地方我真的去過,那是一個週末,開車四個小時就能到的偏僻漁村,這是我在網上看到的冷門小眾旅游地,村裡有一條河,還有大大小小的池塘,我們全家一起去玩了兩天。

  他們家家戶戶的東西都很好吃,特別原生態,鴨子湯很鮮,還能體驗釣魚。

  那地方有問題嗎?難道跟我身上的異樣相關?那我的家人有事兒嗎?

  我立即詢問他,他說去過村子的,有幾個人跟我症狀一樣。

  很難形容我那時候的心情,好像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裡關久了終於看到了一點光,有救了,這世界上有跟我遭遇一樣的人。

  但是他說我必須以陳啟航的名義寫一份調查筆記,他才肯告訴我更多消息,而且不一定有用。

  為什麼非要叫陳啟航才行?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給我寄了一箱東西,說讓我按照上面的儀式舉行,之後按照他的指示行動。

  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什麼都能信,那個網友ID是一串亂碼數字,定位也是空白的,他給我寄過來的東西簡直就是一箱破爛。

  一個畫著公雞的破碗,六根紅蠟燭,一瓶黑色的不明液體,一隻透明瓶子裡放著一條蠕動的蟲子,還有些我根本看不懂應該用來做什麼的工具。

  我收到包裹之後查看,沒有寄件信息,好像是誰放在我家門口的。

  家人都很擔心我,父親撞見我慌慌張張抱著快遞回來,問我怎麼了?

  我做鬼一樣躲進房間裡,給那個陌生網友發消息,問:什麼意思?

  他說:把蟲子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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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三章 蝌蚪痣(三)

  我不知道當時是鬼迷心竅了還是病急亂投醫,真把蟲子給吃了,那玩意兒順著喉嚨滑進去,好像在我身體內部扎根了。

  那人讓我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我抱著那箱破爛進了浴室,在浴缸裡放滿水,又把黑色液體倒進去,我那時候迷迷瞪瞪的,其實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是很狂熱。

  最後他讓我在浴缸裡躺下,讓黑水泡滿我的身體,他說如果沒時間也可以把黑水塗滿身體,但最好浸泡。

  這一步我愣了下,總覺得那玩意兒跟我身體上的蝌蚪痣相比沒什麼區別,都是恐怖而未知的東西。

  門口家人問我怎麼了,我敷衍說沒事,如果他們現在走進浴缸會被嚇一跳。

  燃起的三根紅蠟燭,一浴缸的黑水,我在公雞碗裡裝滿生米,又插了三根線香。

  有個瓶子裡放著的是新鮮的雞血,那人說最好其實用活雞,但我太著急了,每個人情況不一樣,用雞血替代好了。

  我按照他說的把雞血灑出了一個弧形,覺得自己特別像村裡跳大神的。

  最後我凝視著浴缸,自從我做完這些後,門外家人詢問的聲音驟然消失,浴室裡也在發生變化,好像全世界其他地方都消失了,就剩下這麼一間浴室,屋內有看不見的詭異氣體在湧動。

  該進浴缸了,就差這一步了,我只能去做。

  我脫掉衣服和身上的繃帶,蝌蚪痣已經快把我完全覆蓋,身上的乾淨皮膚不到1%,我頭皮和眼白都已經長滿了。

  這樣還有什麼好挑剔的,我跨進了浴缸,那個過程很快,甚至沒什麼特殊的感受,好像就是隨便洗了個澡。

  但從浴缸裡出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具體是什麼也說不上來,好像心中有種很詭異的衝動,連身上的蝌蚪痣都不太在意,迫不及待想要去豐漁村查明真相。

  我叫陳啟航,我對著鏡子喃喃自語,我叫陳啟航。

  門外敲門聲更響,家人很著急,大概是一直叫我都沒回應,都想破門而入。

  我感覺又短暫回到了現實世界,快速收拾好浴室,家人進來時只看到浴缸裡最後一股水放下去,屋內有一股燃燒的蠟燭味兒。

  家人本來是關心我,但進門的時候我沒來得及穿衣服,就這麼展示在他們面前。

  他們前進的動作僵硬,甚至後退了一步,被我滿身蝌蚪的樣子嚇了一跳,我眼睜睜看他們的眼神從擔憂變成恐懼。

  他們已經很愛我了,但是無法抵抗這些詭異力量,做到這一步我很感激。

  我說我要出一趟遠門,然後就離開了家。

  我絕對變了,性格都更謹慎,甚至沒有貿然詢問村民,而是在村裡住下來。

  我感覺自己像個偵探你知道嗎?

  我已經不需要那個陌生網友的指示了,我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假裝自己是來村裡玩的遊客,把自己包裹起來,戴帽子和墨鏡在村裡走來走去,村裡人看到我就對我指指點點,但我已經習慣了。

  我在心裡列了一個清單,把上次自己去過的地方都去一遍,家人都沒事,只有我有事,應該是我做了什麼特別的。

  但這裡跟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沒什麼區別,東西都很好吃,是城裡人吃不到的鮮美,就是這裡的動物變得好詭異,我老覺得那隻雞在盯著我看。

  而且不是一隻,是所有的雞都在盯著我看。

  那種,安安靜靜的,好像看鬼一樣的眼神。

  所有的狗都在叫,那天晚上我在池塘邊散步,感覺背後有人按著我的頭,想把我按進水裡,我一下就驚醒了。

  這村子想讓我死,但我這樣根本不怕死,要弄什麼就來啊。

  在村裡的第三天,我去老李養殖基地買鴨子,想找一隻活的鴨子私下研究下,到底有沒有盯著我看。

  我剛進門,老李跟我寒暄,你又來了啊。

  我們曾經在這家吃過晚飯,我記得那天吃得很開心,喝了好多酒。

  我以為他跟我寒暄,本來長了蝌蚪痣之後就不愛跟人說話,低著頭迴避,但老李沒放過我,他說:「你膽子真大啊。」

  我沒回答,他又說:「好吃吧?」

  我聽到這兒感覺不對,我都把自己包裹成這樣了,老李怎麼認出我的?而且他問我好吃是吃什麼,如果吃鴨子,他為什麼說我膽子大。

  到底什麼膽子大?

  我為了多問一問,不僅買了一隻活的鴨子,還打算在他家吃一頓,我去的時候已經不是旅遊旺季,剛過完年,反正他家裡沒客人。

  老李當然高興,他從鴨舍裡給我挑了一隻肥鴨,還展示給我看,說絕對沒缺斤少兩啊,你看好了啊。

  我愣愣點頭,老李抓在手裡的那隻鴨子在看我,它都要死了,伸長脖子都要看我。

  到底為什麼?

  後來變成鴨子湯了,鴨頭飄在水裡,一隻眼睛還在盯著我。

  老李問:「你今天還吃嗎?」

  「吃什麼?」

  老李搓了下圍裙上的油,突然靠近我,「蝌蚪啊。」

  咣當一聲,我把手裡的碗打翻了,鴨子湯全灑我褲子上,我像是見鬼了一樣問他:「什麼蝌蚪?我……我我我吃過蝌蚪?」

  老李嘿嘿笑,嘴裡全是黑牙,「你說的想吃,你忘啦?」

  我模模糊糊想起了些什麼,那天就在這兒,我喝多了鬧事兒,一會兒說他缺斤少兩,藏了我的鴨屁股,一會兒又大叫讓老板出來。

  老婆一直拉著我讓我別撒酒瘋,老李走出來,很委屈說我給的是完整的一隻,我說讓他當場把鴨骨頭拼起來給我,絕對不完整。

  我大喊:「老子不缺錢,我就是要個公道。」

  老李像個委屈的小孩兒站在角落,都四十多歲了,緊張地扯圍裙,說他可以免費再送一碗鴨子湯補償我。

  家人勸我不要鬧了,但我不依不饒,越看老李越覺得他有鬼,更加無理取鬧,你是不是心虛,不然你送我鴨子湯幹什麼,你肯定有鬼,我不要鴨子湯。

  老李問你想要什麼,我說真有誠意拿點特色的,別的地方吃不到的,真正的美食。

  老李說:「我們村裡有特產,怕你不敢吃。」

  我大喊:「有什麼我不敢吃的,你敢端上來我就敢吃。」

  老李扭頭回後廚了,我好像得逞了,老婆板著一張臉說我只會難為人,這不是第一次了,我上次坐飛機刁難了一個空姐。

  我解釋說這不是刁難,都是他們有問題。

  我笑著又喝了杯酒,本來笑嘻嘻吃,想著這單應該要免了,結果這時候老李從後廚出來,端了一碗湯給我,我一看酒都嚇醒了大半。

  白瓷碗裡游動著黑色的蝌蚪,特別靈活。

  我結結巴巴問:「你幹什麼?」

  我緩過神,大拍桌子質問:「拿餵雞鴨的破爛餵我,你好意思嗎?別以為我不知道,鄉下蝌蚪都用來餵雞的!」

  老李解釋:「這是好東西,我們真正的特色,小孩兒生病老人會給他喝,吃了不會長疥瘡,清熱解毒的。」

  老李說到這兒笑了,「你不敢啊?」

  是我讓他找特色的,老李真的找到了。

  我當時其實慫了,但看著老婆扶著額頭,一臉怒意,似乎覺得我只會刁難服務人員,家人也看著我,尤其是老李,他的眼神有問題,簡直在挑釁。

  都到這一步了,我認慫以後在家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不就是蝌蚪嗎?小孩兒都能喝我有什麼不能喝的?

  我端起碗,看著活蝌蚪頭皮發麻,老婆這次都沒攔我,大概是想讓我長個教訓。

  我用白湯勺盛了一勺,塞進嘴裡,能感覺蝌蚪在舌頭上跳,我閉著眼咽下去,感覺它從喉嚨上滑下去了。

  我吃了,我真的吃了,那一刻甚至不是害怕,而是興奮,誰說我膽子小的,老子膽子很大,我仰頭直接把一碗給喝了,好像在酒桌上吹了一瓶酒。

  我喝完之後痛快地把碗一摔,最後的事兒我記不得了,大概是喝醉了之後被家人帶回去,我只記得老李的眼神,那樣慈愛,好像在看什麼動物。

  現在老李的臉重合,就在我面前一釐米的位置,同樣用那個眼神看我。

  我臉色慘白,徹徹底底被嚇醒了,但那天為什麼我完全沒記憶,如果只是我喝醉酒,家人怎麼都不記得?

  我身上長出的蝌蚪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曾經喝過蝌蚪。

  好像我們一行人的記憶都被抹除了,所有人都忘了,直到我再次回到這個地方,重新經歷一遍。

  我明白了那些雞和鴨為什麼那麼怪,在它們眼裡我只是蝌蚪。

  這村子真的有鬼,我再也不敢裝大爺了,像個孫子一樣求饒。

  我說我錯了,我受到了懲罰,能不能把我身上的蝌蚪去了,求求你了。

  我都給老李跪下,他還是很慈愛地看著我,說已經沒辦法啦。

  老李笑嘻嘻問:「你沒覺得有人想讓你下水嗎?」

  我感覺脖子很疼,想起那天我在池塘邊走,有人按著我脖子想把我淹死。

  這村裡有鬼,老李是故意的,他給我端來蝌蚪是想讓我死,他這是故意害人,我要揭發,讓你們農家樂的生意做不下去,讓人把你們村子查封了。

  我剛想威脅,但又垂頭喪氣,大概是因為我現在是陳啟航,比之前冷靜了。

  我沒發脾氣,付了錢,連剛買的活鴨子都還回去,我想回家,交代下自己的後事。

  大概是我表現得太奇怪,老李反而心軟了,「真想活,給你一條活路,自己主動下水得了。」

  我還想再問,但老李已經不理我,把門關了。

  我愣在門口,村裡的狗還在沖我叫,每次路過動物他們都木然地看著我。

  老李說唯一的活路是主動下水,他是騙我的嗎?還想懲罰我?還是真的?

  我想去池塘邊看看,但又不敢接近,只能很慫地隔著一點距離。

  明明看不太清,總覺得池塘下方蝌蚪群湧動,像是個怪物張開嘴吸納一切。

  水下是什麼?難道趴著一隻巨大的蝌蚪?

  我真的要下水嗎?萬一那是死路怎麼辦?

  村裡的小孩兒在我周圍跑來跑去,發出嘻嘻嘻的笑聲,我總覺得他們都在嘲笑我,笑我不敢下水。

  我的手動了,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指揮我,我僵硬地拿起一本剛買的筆記本,寫下了第一句話,我叫陳啟航,一名異常事件調查師……

  不論如何,我要記錄下來……

  ……

  陳啟航調查筆記閱讀完畢。

  原來是這樣變成陳啟航的,祝寧越發覺得筆記本有自己的思維,它會根據祝寧的猜測,調整釋放出的信息。

  它可能懶得裝了。

  筆記本裡提起了公雞碗和雞血,讓她想起了恆生公司門口的公雞,那時候就類似一個祭祀。

  恆生公司附近其實也有一個陳啟航?不是很能確定,畢竟那公司原址都被祝寧推平了,她就算想調查也沒得查。

  看來成為陳啟航需要某些道具,不然祝寧也可以補充調查筆記的內容,筆記的主人公走上了調查員這條路,到最後都認為自己是陳啟航。

  陳啟航是在選擇自己的「後代」?祝寧只想到了用後代來形容,無窮無盡的陳啟航像是繁衍出來的孩子。

  挑中那些被感染的,或者跟詭異事件相關的,成為新的陳啟航。

  陳啟航的事兒以後再說,關鍵是這個污染區,祝寧看向頭盔內部屏幕,她的身體已經長滿了蝌蚪痣,這次都不必仔細數了,幾乎算是80%的面積覆蓋。

  其他三人也都是如此,而且大家的異能大幅度減弱,裴書已經只能打出微弱的火花,祝寧上帝視角全盲,連最習慣使用的金屬操控都沒什麼用,黑色黏液還有用。

  他們正在趨向於普通人,能用的只有隨身攜帶的武器。

  打開筆記本果然有代價,他們現在是真沒時間磨蹭了。

  通過筆記本,祝寧大概了解了前因後果,原來後脖子很沉,想把自己按在水裡的影子是水下的怪物,難怪這裡的動物都這麼怪。

  這村子很久以前就有問題,老李是利用了村子的規則,讓規則報復了「陳啟航」。

  只是村民都去哪兒了,都變成了蝌蚪?

  之前被感染的規則是生吃蝌蚪,身上就會長滿蝌蚪痣,到他們這裡,規則已經變了,只要進入豐漁村就會被感染。

  筆記本有滯後性,但大體的規則應該沒變,寫下筆記的「陳啟航」最後還活著嗎?他下水後找到了活路?白澄看到的人是不是他?

  祝寧看向遠方的池塘,他們也必須要下去才行?

  祝寧轉述了筆記本的內容,趴在白澄背上的新白澄說:「我可以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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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四章 蝌蚪痣(四)

  白澄算「消耗品」,她們遇到事兒的時候會自動排序,犧牲誰保全誰,彼此之間沒有爭議。

  新白澄說要下水,白澄幫她解開裹屍袋,她一路上仔仔細細給新白澄梳頭,編了兩條貼頭皮的窄辮子,看上去像個女學生。

  白澄死不了,但所有白澄的個體從誕生起就知道自己會死的。

  白澄的記憶共享,祝寧猜測也就是因為這個所以她沒法記得很久以前的事兒,因為每個人的記憶存儲空間有限,那麼多白澄都用一個腦子,所以為了不佔空間,乾脆直接刪除古老記憶。

  除了裴書以外,其他三人都不能算單純的人,祝寧的吞噬和林曉風的透明都還能用。

  裴書算是混在一堆氪金玩家裡,心態很平和,特別自然給人當小弟。

  他給新白澄準備下水道具,綁了個攝像頭在右臂,牆外探險也會用這些設備,不過大概率沒用,小概率拍到什麼畫面應該都是精神污染。

  池塘裡都是密密麻麻的蝌蚪,新白澄似乎沒有任何弱點,只是簡單跟大家打個招呼,撲騰一聲跳進去,蝌蚪先是四處散開,然後竟然朝著新白澄追去,好像白澄是魚食。

  祝寧看著頭皮發麻,立即提起槍械站在水邊隨時支援,林曉風跟著祝寧的動作,現在他們幾個人的異能大幅度縮水,能支援的就只有武器了。

  但新白澄很快就淹沒在水裡,身影完全消失。

  裴書操控了下儀器,說:「沒畫面。」

  祝寧看了一眼,巴掌大的屏幕不是全黑的,能明顯感受到水在波動,只不過極其混沌,導致什麼都看不清。

  可能水下就是這樣的,他們下水也是兩眼一抹黑。

  新白澄下水後,白澄就冷冷地站在池塘邊,一動不動緊盯著池塘看,祝寧沒打擾她,怕干擾兩個白澄的「信號」。

  過了會兒,水面重新平穩,好像從頭到尾都沒下過人,蝌蚪又像之前那樣打轉。

  白澄突然用機械的聲音說:「看不清,很黑。」

  新白澄下水之後,立即感覺後頸汗毛乍起,恐懼傳遞給岸邊的白澄,人在一無所知的環境下,哪怕是白澄都無法克制本能的恐懼心。

  四周有水,但除了黑色的水一無所有,彷佛這裡是一處水墓。

  「有光。」白澄說。

  她皺著眉,跟新白澄的體驗完全重合,之前祝寧的感受沒錯,水下真的有東西,很不適,讓人本能想要逃跑,白澄一個塑料人很少有這種詭異的感受。

  她飄在水裡,腳下空蕩蕩的,心跳加速,克服本能繼續下潛,普通村莊扎根的水域一般都不會太深,小池塘最多也就是個兩米,人類喜歡鄰水,但本能又恐懼深水。

  此時新白澄下去起碼有七八米了,還沒探到底,彷佛下方有個通道可以直通地心。

  水質非常黏稠,新白澄停止了下潛,但她竟然發現自己在自動向下,她止不住自己下墜的慣性,想向上游動時只感覺下方有東西在拽她。

  新白澄悶在防護服內部,身體不受控制一歪,聽到咚的一聲悶響,她竟然撞到了池塘底部,左腳已經陷進去,她第一反應當然是抽腿,但她很快就發現隨著掙扎,反而越陷越深。

  水下淤泥水草多,人要是踩進淤泥裡會感覺有巨力向下拉扯,新白澄一動不動,呼吸都盡量放緩了,想跟水下生物保持一致。

  有東西在摸她,滑溜溜地從她身邊溜走,不是水草,她看不清具體的,但那種噁心而黏膩的感受很真實。

  她下水之後有開燈,但能見度有限,本來還能隱約看到點東西,現在水下被泥水一攪和,人好像深處泥漿,看不見前方也看不見身後。

  新白澄最大的目標是探秘,最好多給隊友留線索,她僵硬著向後摸索,手掌心下按著一個表面有些柔軟的東西。

  她剛一伸手就立即縮回手,哪怕摸一下也能摸出來,那是一張人臉,就在她身後,一張人臉埋在淤泥裡。

  新白澄深深呼吸,頭盔內部都是她呼吸出的水霧,她這次回過頭,去看自己摸索過的地方。

  燈柱的光在水下被削弱了,她靜悄悄等待,這一刻她不是獵人,彷佛是一個獵物,要在自己死之前看清敵人凶手的臉。

  水慢慢變得清澈了點,飄動的泥土回歸池底。

  新白澄終於看到水底了,水下是大大小小的洞穴,人臉一個個朝上埋著,張大嘴好像在呼吸,或者是在等待覓食。

  新白澄摸過的那張臉,嘴巴張開的程度超過人類極限,在水中也能自主呼吸,他轉動著眼睛,定定朝白澄看來。

  這是誰?村民?

  村民被污染後,跟污染區同化了?只有入侵者才會變成蝌蚪?

  新白澄還沒摸清楚,這人突然從淤泥中拔起,猛地朝她衝來。

  白澄下意識反擊,但因為一條腿卡著,導致她所有的抵抗都打折了。

  她也在緊急情況下看到那東西的完整長相,人頭下方按理說是脖子,然後連接軀體,但這東西沒有那些常規構造,而是在腦袋後面長出了一條蝌蚪一樣的尾巴。

  大多數人小時候觀察過蝌蚪,或者教科書上演示過蝌蚪怎麼變成青蛙,先長出後腿,再長出前腿,最後尾巴消失,這是非常經典的變態發育過程。

  現在下方的蝌蚪人應該就停留在還未發育完全的狀態,漆黑的面容,有一條尾巴,但長出了四肢。

  他們聚集在池塘底部,擺動尾巴時攪得水底渾濁,找到村民了。

  新白澄剛這樣想,手臂一疼,血霧大面積噴灑,她被咬掉了一條手臂。

  ……

  新白澄下水後,岸邊無人說話,只有遠處傳來的狗吠聲。

  裴書觀察屏幕,祝寧則盯著水面,她之前有點抗拒村裡的水,這時候為了支援白澄不得不仔細看。

  蝌蚪越來越多,逐漸沸騰,祝寧身上的蝌蚪痣好像在呼應同伴,游動速度加快,好像要搖擺著尾巴跳進池塘。

  突然,祝寧感覺背後一冷,又來了,這是第二次經歷,甚至在對方出手的時候就已經反應過來,有人站在她身後。

  漆黑的水面像一面鏡子,祝寧後方出現了一個人影,很高大,緊緊貼著祝寧而站。

  林曉風背後同樣也有,她因為身高比較矮,顯得背後人影高大如同瘦長的巨人,一條過長的手臂壓在林曉風的後脖子上,逐漸施壓,好像要把她按進去。

  林曉風吞了下口水,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收緊。

  裴書沒看水面,而是盯著屏幕,新白澄的思路非常清晰,應該是持續下潛想要探底。

  他最初沒對攝影機抱有什麼期待,如今極其沉浸,已經完全被畫面吸引,嘩啦一聲微響,裴書看到屏幕前閃了下,隱約之間看見一個陰影,有什麼巨大生物從周圍悄然滑過。

  那東西絕對比人要大很多,裴書不自覺屏住呼吸,好像下水的是他,什麼東西過去了?那就是他們尋找的污染源?

  裴書放大畫面,攝像機綁在新白澄手臂,鏡頭突然搖晃得厲害,完全不符合白澄一向謹慎的作風,她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怪物,還是被怪力拖走了。

  驟然間,畫面中暈開一陣血霧,鏡頭成為一片紅,攝像頭落葉一樣下沉,畫面重新有了秩序。

  不是白澄繼續下潛,而是手臂斷裂,失去了主人的控制,連帶綁著的攝像頭一起失控。

  出事了。

  裴書立即站起身,想要通知讓新白澄立即上岸,但他這句話竟然卡在喉嚨裡,畫面中下一個場景更加驚悚,有一張臉貼近了鏡頭。

  裴書第一眼只看到了一個微笑,非常僵硬,那是白澄的招牌式表情,她不是為了嚇人,而是因為面部發育不夠,導致堆起來的微笑無法立即鬆開。

  她頭盔怎麼掉了?

  啪的一聲,新白澄的臉完全消失,鏡頭捕捉到了一股巨力撞擊的聲音,鏡片龜裂,陷入一片真正的黑暗。

  這時候應該找個人把新白澄撈出來,水下有活路這件事八成就是個陷阱。

  卡在裴書嗓子眼的話再次被壓下,他剛才看屏幕太認真,才意識到岸上出事兒,黑掉的鏡頭反射出一個影子,有一個高大的人影貼著裴書後背。

  池塘作為一面更大的鏡子,能夠照出的面積也更大,不只是一個,無數人靜悄悄匯聚在他們身後,跟遠處竹林交相輝映。

  這種生物脖子很長,身體極高,讓裴書心下一個咯噔。

  這是異種,他們三人釋放出的恐懼吸引了異種前來覓食,之前在蟻穴的時候裴書遇見過,還在想牆內為什麼會有異種,後來霍文溪趕到蟻穴處理後續,至今那片也只能封鎖處理,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異種和污染區相伴相生,等待著人類釋放出恐懼的一刻,然後以恐懼為食。

  祝寧身上的黑色黏液似乎就是異種的一種。

  這裡的異種更加詭異,肉眼無法看見,只能通過反射來定位。

  如果說蟻穴裡的異種像是鬼影,這裡的更像是水鬼。

  但基本特徵沒改變,超出常人的高大,因為異種需要更多的恐懼,一點不夠,要壓榨到極度恐懼才行,所以他們進來之後才不斷遭受驚嚇,祝寧趴在池塘邊時有東西想要把她按進去,白澄看到的突然出現又消失的影子。

  可能白澄看到的根本不是人影,而是倒影中看到了異種的影子,因為裴書他們參與追逐,從來沒見過那玩意兒的實體,好像從頭到尾都是在追空氣。

  陳啟航在筆記本裡看到的,有人想把他按進水裡的是一個東西。

  這次的異種有智慧,懂得跟污染源打配合,挺倒黴的,進了個未知污染區,門都沒摸到了,還有異種圍剿,就算找到污染源淨化污染源,其他污染物會跟著污染源消失,但異種不會。

  遇見異種最好武力碾壓覆蓋,最直接的其實是用異能殺死,比傳統武器效率更高,上次裴書被祝寧遺忘在蟻穴,就是靠火系異能突圍的,他們三個如果單純跟異種相遇全身而退應該不是問題。

  問題是他們在污染區的影響下異能大幅度被削弱,裴書甚至不夠燃起一個火焰安全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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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五章 蝌蚪痣(五)

  祝寧感覺後背一陣刺骨的冷,帶著一股侵略性。

  祝寧已經判斷出這東西是異種了,自從蟻穴之後她特地去了解了這種生物的特性,與污染區相伴相生,根據不同污染區表現形式有所不同。

  異種通常不吃人類的血肉,他們會直接汲取恐懼,大多數人不是被殺死的,而是被異種活生生嚇死的。

  被異種汲取完恐懼後,人的生命力也隨之消失。

  現在這個局面就差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觸即發,甚至不能開口提醒,可能一開口局勢就惡化了。

  遇到異種最好不要動,保持冷靜,新白澄下水後,他們幾乎就沒怎麼動過,似乎在河邊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誰先動誰先死。

  祝寧後頸處黑色黏液在沸騰,從骨頭縫中溢出,盤踞在後腦勺上。

  祝寧的手腕微微顫抖,其實血都已經冷了,但因為跟黑色黏液相連,莫名多了一股興奮,被喚醒了最原始的渴望。

  彷佛鯊魚聞到了鮮血,恐懼這東西在她眼裡一下有了實體,相比較後面的異種,她竟然對近在咫尺的裴書和林曉風更感興趣。

  裴書就站在祝寧身後,從裴書的視角來看,能看到祝寧頭盔露出一個縫,像是河蚌開了個口子,黑色黏液逐漸匯聚,竟然呈現了一個人形。

  人影膨脹越發高大,起碼超過了兩米五,跟祝寧的脖子處相連,黑色黏液沒有五官,在眼睛的部位有兩個空洞。

  裴書的身體僵了下,頭一次跟黑色黏液對視,對方很高,空洞的眼睛俯視下方所有的人類。

  裴書摸不準祝寧的精神狀態,她該不會想吃了自己吧?

  裴書心臟砰砰直跳,摸不準如果祝寧攻擊自己要不要反擊。

  但祝寧還未做出什麼具體的動作,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裴書餘光瞥到河面,水面溢出大片大片的血,鮮血幾乎要把池塘染紅了。

  這麼多血,新白澄死了?

  裴書剛這麼想,一直站在岸邊保持靜止的白澄突然有了動作,她竟然是這裡面第一個移動的人。

  「水下有路。」白澄機械而沒有感情的聲音響起。

  這時候人都無法準確判斷隊友說的內容是什麼,第一反應是,發出聲音了,果然在白澄話音剛落,岸上異種極速俯衝而下。

  窸窸窣窣——

  如同圍剿,被接觸後,人的身體會控制不住發抖,恐懼加速分泌,這跟個人控制力都沒關係,就是自然反應。

  裴書暗罵了一聲,火焰包裹住右手手掌,他現在用盡全力也只能凝結出這麼一點火,他用力向後一探,著火的手穿過異種的胸膛,對方的動作停滯了一瞬。

  裴書想著先看林曉風,如果祝寧現在不太清醒,他應該照顧好團隊大後方。

  但他的擔心有點多餘,這小姑娘用巨力一扯,異種被撕碎了一個角,另一隻手抵著它身體開槍,砰砰砰的響聲後,岸邊火光四濺。

  林曉風觸碰到異種就在發抖,太冷了,想讓人立即跪下,她膝蓋發顫,膽子再大也只有十歲。

  她對自己的要求低,腦子裡重復打輔助,她得打好輔助,林曉風的手扣在扳機上,全都是機械動作。

  村子裡的狗全都被驚動,狗吠聲跟槍聲交織。

  祝寧身後的黑色黏液正在極速膨脹。

  不知道是這麼久以來祝寧餵食有效,還是當時寄居在她身上的就不止一隻,黑色黏液竟然正在分裂,好像眼花了一眼,一隻變成兩隻。

  祝寧站在原地只是動了下手指,感覺很不好受,心臟在劇烈收縮,極速造血,負荷越來越重。

  在蝌蚪痣的影響下,祝寧眼前都在發黑,混亂之中早就看不見白澄的影子,只看到池塘濺起水花,白澄下水了。

  白澄剛說完就一躍而下,白澄很冷靜,她肯定不會找死,願意下水應該是新白澄傳遞了什麼畫面給她。

  水下有路,白澄說的最後四個字。

  祝寧大喊:「下水!」

  林曉風朝她點了下頭,一躍而下,她很聽祝寧的話,祝寧所有的命令她都是第一執行者。

  裴書還想留下來幫祝寧,白澄下水了,祝寧一個人面對這麼多異種的圍剿,能活下來也要費半條命。

  祝寧低垂著腦袋,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下水。」

  下面是水怪,岸上是異種,兩邊都不是什麼好選擇,但白澄說下方有路應該就是有路。

  裴書不再猶豫,而是扣緊頭盔,乾脆俐落下水,剛一跳下去就感覺蝌蚪密密麻麻朝自己湧來,如同要將他分食。

  裴書回頭看了一眼祝寧,她身後頸椎處溢出的黑色黏液更多了,高大人影足有十四個,竟然還在分裂。

  她的脊椎處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脊骨斷裂,黑色黏液流出,再癒合,再斷裂流出,這個動作無數次重復。

  祝寧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她身體裡寄生物太多,過分使用一種會導致她身體失衡。

  在其他人看來祝寧沒什麼外傷,實際上她一直在經歷不斷打碎自己不斷復合這個過程。

  撲騰一聲,祝寧無法承受負擔跪坐在岸邊,越來越厚的黏液快要把她壓垮。

  她的隊友都下水了,岸邊只留下她一個,她心中的人性正在壓縮,坍塌成一個很小的點,單純而原始的進食欲望像是被解開了枷鎖。

  沒人看見這個場面,祝寧身後的黑色黏液分裂速度加快,從一個到幾十個上百個。

  窸窸窣窣——

  黑色黏液發出響聲,這東西跟祝寧的後脊椎相連,黑壓壓的連接成一片,風吹動竹林,荒蕪的漁村中像是有一片鬼影。

  如果有人誤入豐漁村一定不會覺得這裡是什麼世外桃源,而像是什麼鬼域,異種之間互相廝殺吞噬開始了。

  窸窸窣窣——

  ……

  水波蕩漾,裴書沒看清祝寧後面怎麼了,視線全部被遮擋。

  水下比他想的混亂得多,本來黑水就能見度有限,現在染了血,腥臭味撲面而來,剛下水時甚至分不清東南西北。

  太多血了,根本不是一個人能產生的血量,果然下一刻他身邊飄蕩著半顆被打爛的人頭。

  人頭後面墜著蝌蚪尾巴,明顯是被熱武器轟爛的,池塘下面全都是蝌蚪人。

  只不過下方爆發過一場戰鬥,向上漂浮的蝌蚪人半死不活,他剛看到的幾個都沒什麼戰鬥力,有的話開槍補一顆子彈也差不多了。

  裴書看見前面半米的位置有個人影,加速下潛,那是林曉風,她進入水中反而好多了,不再有異種影響自己的判斷,蝌蚪人撕裂就行,誰都沒提過,但林曉風跟祝寧作風越來越像。

  裴書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林曉風渾身一哆嗦以為他是怪物,大家都戴著頭盔,裴書打開頭盔通話功能,「白澄呢?」

  林曉風剛才殺紅了眼,整個人都有點應激。

  白澄最先下水的,這麼多蝌蚪人的屍體應該都是白澄造成的,白澄去哪兒了?新白澄真的死了?

  林曉風答不出,仰頭想看祝寧,但怎麼看都是怪物的屍體,她找不到祝寧去哪兒了。

  裴書轉移她的注意力,「先找出路。」

  林曉風頓了下,慢慢平復心情,跟裴書一起下潛,裴書看過新白澄的下水路線,她下水之後肯定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之後手臂斷裂,應該是被蝌蚪人攻擊。

  新白澄真的死了嗎?

  她傳遞給白澄說有出路,那出路在哪兒?

  下潛不需要費勁兒,跟視頻裡看到的一樣,一旦入水就會被某種怪力吸引,裴書打開防護服的動力裝置,順便幫林曉風也按開,動力裝置是上浮的力道,他們不至於一下被抓走。

  下方一片混亂,全是斷肢,蝌蚪人攻擊力度更大,裴書扔了兩顆照明彈下去,一般探路的人都不會用這麼大規模的照明彈,生怕驚擾了什麼未知生物。

  但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照明彈掉在池塘底部,水面還是渾濁,他們已經能看到一個輪廓。

  等看清楚之後,裴書呼吸一窒,據說在末日之前,有一種專門給小孩兒玩的玩具,裴書出牆探險時還見過那東西。

  塑料材質的,裡面全都是張大嘴的塑料魚,打開後會唱歌,把魚鉤拋下去可以釣魚,明明是個釣魚幼稚遊戲,卻冷不丁讓他聯想到了。

  池塘底部就是,一個個像巨大毛孔一樣的深坑裡,埋著一張張臉,跟塑料魚一個動作,這是蝌蚪人。

  重點是蝌蚪人鑽出後還會有新的補上,一個坑位的蝌蚪人出來攻擊,下一秒就會有補位,看久了不光精神污染還噁心。

  越接近生路的位置應該越安全,這裡明顯不太安全。

  裴書在一個深坑裡看到一條屬於人類的斷腿,絕對是新白澄的腿,她應該是卡死在這兒,緊急之下逃生,直接把自己腿給砍斷了。

  不管是哪個白澄對自己都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白澄呢?

  白澄因為看過另一個自己提供的畫面,肯定不會像他們一樣無頭蒼蠅亂鑽,有個具體思路。

  這四周全都是斷肢,白澄去哪兒了?

  林曉風開槍打死了一隻蝌蚪人:「那邊。」

  她指著某個方向,遠處有個很微弱的光,像是開車打雙閃,具有某種特殊的規律持續閃爍,這水太渾濁了,一不小心就會忽略。

  裴書快速朝閃光處游動,越接近光亮就越清晰,裴書一路走來一路廝殺,體力都要逐漸耗盡,等接近閃光處時,他跟林曉風都有些脫力。

  這污染區一直吞噬他們的異能和體力,幾個人幾乎被打回原形。

  子彈都快被用完了,最後只能用刀。

  林曉風臉色都有點發白,感覺揮刀都不太俐落,她一邊揮刀一邊還在尋找污染源或者出路,祝寧還在岸上,她得幫忙。

  突然,林曉風身體發僵,對近在咫尺的蝌蚪人攻擊都反應不過來,還是裴書幫她擺平的。她根本無暇顧及,水域深處,埋葬在淤泥裡有一條巨大的東西在蠕動,她愣了很久,眼前是……一條血管?

  這東西太大了,無法看到全貌,所以也沒法下判斷。

  但那東西跟血管長得很相似,又像是一條下水道,隱藏在池塘底部,腥臭而炙熱,似乎在給什麼東西供血,表面還在收縮,自從到這個位置後,蝌蚪人慢慢變少了。

  豐漁村的村民很早就知道蝌蚪人的存在,像是某種古老的習俗,從「陳啟航」筆記本記載來看,在末日來臨前這玩意兒就存在了。

  非常古老,跟那個烏麥差不多,估計都會成為村民某種信仰。

  污染最早影響的應該就是水生物,只不過恰巧選中了蝌蚪,或者在那個時候蝌蚪人很符合它的需求。

  這就是……污染源?

  或者是污染的本體?

  林曉風不懂太多牆外生物構造,也無法形容,這東西是什麼?像是一團肉,它到底有多大?

  103區末日時,林曉風才知道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一處完全乾淨的土地,所有都被污染了。

  地下污染物會互相吞噬,不是普通的我把你吃了就完事兒了,而是吞噬後,你將會成為我的一部分。

  比如我本來只是一團爛肉,吃掉一個污染物後,我長出了一隻手指,我再吃掉一個,就再長出一條腿,其實說白了跟祝寧的現狀有些相似,隨著吞噬擴大,身體也在不斷膨脹。

  如果池塘底部是一處血管,那這東西完整的身體是什麼樣?

  應該不只是豐漁村,他們其實只是管中窺豹,掀開了一小塊兒遮蓋物,看到了一角。

  膨脹的血管後,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在水中飄散,和水草交織,而是一團頭髮。

  林曉風眼尖,看到一條細而窄的辮子,白澄親手給另一個自己編的,那時候她像玩布娃娃一樣仔細打扮。

  越靠近血管蝌蚪人就越少,此時彷佛消失,裴書也看見了,遲遲沒有說話。

  林曉風向前游動,也不畏懼會不會有什麼未知的危險,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撥動了一下,新白澄蒼白的臉溫順貼著她的手心,她身體冰冷,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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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六章 蝌蚪痣(六)

  林曉風雖然跟著祝寧出牆,但她一直被保護得很好,除了祝寧以外,白澄和裴書也會下意識照看她,他們沒明說,心裡估計都覺得一個十歲小姑娘最好別死在牆外,這是他們作為前輩的本能。

  在牆內時有宋知章,在牆外有三人照看,林曉風從來沒直接接觸過親近的人死亡,包括宋知章之死,她只看到了圍牆而已。

  她跟新白澄不熟,最多是後視鏡觀察過,尷尬地說過幾句話,甚至認識才兩天。

  但她總覺得新白澄死了就是死了,每個白澄都不一樣。

  新白澄脖子上閃爍著光,非常有規律,剛才就是這個光吸引了林曉風。

  林曉風本來小心托著新白澄的頭,在檢查時,突然感覺她的頭部有些鬆。

  很像玩芭比娃娃,這種玩具頭跟四肢是分開的,可以取下之後再安裝,也可以把腦袋旋轉三百六十度。

  林曉風沒有習慣那種手感,新白澄的腦袋被她轉動了九十度,人頭連接著是脊椎,但此時堅硬的脊椎變得柔軟,變成了黑褐色的尾巴。

  新白澄要變成蝌蚪人了,林曉風心下一冷,新白澄猛地睜開眼,眼神迸射出精光,這絕對不是她認識的白澄。

  新白澄張大嘴,立即朝林曉風衝來,鑽出來之後更明顯,白澄的軀幹留在原地,腦袋單獨成了某種生物。

  林曉風被撲倒在地,兩人相爭時水面渾濁,裴書看不清人影怕誤傷,也沒法第一時間幫忙。

  混亂中,林曉風左臂擋在新白澄嘴裡,手臂一疼,聽到一聲裂響,左臂骨折,鮮血從齒縫裡漏出。

  新白澄撕咬著林曉風的血肉,恨不得把她整個生吞,她跟其他蝌蚪人沒有區別。

  被撲倒後,林曉風立即反撲,左手被咬著也沒喊疼,反而右手舉起槍,事發突然沒有給她思考的餘地,槍口抵著新白澄的嘴巴,砰的一聲已經開槍。

  裴書原本想施救,等槍聲響起時知道林曉風開槍了,勝負已分,這時候水面變得清晰了點,裴書看清楚現狀。

  林曉風扔掉了蝌蚪人的屍體,左手受傷,新白澄的屍體已經倒在淤泥裡。

  在牆外很容易遇到這種情況,死去的隊友會被污染區同化,可能這人是你親密無間的隊友,是你的愛人,是你唯一的依靠。

  但污染就是污染,在完成轉化的那一刻她就只是單純的怪物。

  林曉風這麼快速開槍讓他很意外,不過又覺得有些堵得慌,他還以為林曉風會保持一段時間的天真。

  殺了人就很難回去了。

  裴書游到林曉風身邊,她周圍都是血,在水下殺人,鮮血氤氳開,無處不在。

  要是在和平世界,以林曉風的年紀她應該去看兒童心理科,但此時裴書沒來得及關愛隊友,瞳孔一縮,「有路。」

  新白澄不是附著在「血管」身邊的,準確來說,她算埋在血管的洞裡。

  血管口像是水泵,發出很悶的砰砰聲,血管在收縮了。

  裴書和林曉風本能反應是往上走,畢竟都摸不清這東西是什麼,往下是送死,最好先觀察一下,但血管抽動後,下方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

  像是游泳池突然放水,之前也有這類事故,游泳池放水後,遊客被吸入下水道,巨大的吸力把人的血肉活生生碾碎。

  他們感受到了相同的吸力,防護服向上的動力不夠了,明明試圖想要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根本做不到,頭跟腳換了個位置,幾乎算在水中旋轉。

  血管表面有洞,其中幾個因為蠕動,噴出大量蝌蚪卵,就是在這兒,卵孵化成蝌蚪,最後再演變成蝌蚪人,這裡算是「原產地」。

  他們逐漸還原了新白澄的行進路線,她掉進池塘底部,被蝌蚪人襲擊,一邊抵抗一邊尋找,終於她找到了血管。

  新白澄已經受重傷,單人根本無力抵抗,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所以在臨死之前打開了頸部信號燈,給其他隊友留下足夠的信息。

  血管收縮時,表面張開越來越多的孔洞,有些竟然長出了細而密的尖牙,絞肉機一樣很容易被絞碎。

  他們根本想不了那麼多,林曉風一手抓住一個血管表面的小洞,這個沒長牙,另一隻手緊急撈住裴書。

  她巨力還能用,只要她不鬆手,吸力再大也不會把她吸走。

  裴書沾了林曉風的光,好不容易穩住了身體,根本不敢輕易挑戰長牙的洞,異能削弱的情況上去就是送死。

  他倆四處尋找,在污水中看到了閃著精光的斧頭。

  斧頭是白澄留下的線索,砍在血管的表面,那條口子起碼有一米長,白澄肯定進去了。

  似乎是回應他們的猜測,血管蠕動速度加快,他們最初以為血管蠕動是在攻擊人,現在怎麼看都覺得這東西是因為劇痛所以在掙扎。

  噗嗤一聲——

  一隻手突破了血管壁,就在白澄斧頭旁邊,這內壁比普通的牆還要厚,極其驚人,白澄的手臂探出來,緊跟著她溢出的還有密密麻麻的卵。

  白澄先下來的,她知道另一個自己在哪兒,看見屍體都沒上去打個招呼,立即就去繼續排查線索。

  這條管道是用來產卵的,如果打個比方,不要想太多,把這個風漁村的水域看做是一支人類的手。

  這隻手靜靜隱藏在地底,各方面的構造都還健在,這條血管最多是手背上的那短短的一截,平時輸液會扎個口子,把藥液打進去。

  而在「輸液」這個過程中,像是短暫把血管打開了。

  比喻不準確,現在大概是這個道理。

  白澄有經驗,沒走新白澄的老路,躲避襲擊,這裡只有她是「可消耗」人,抓緊時間可以找路,進入血管後,她發現比自己想的更復雜。

  這血管似乎類似某條「馬路」。

  如果他們順著血管走,最多走到心臟,總歸是在內部晃蕩,根本不知道這血管的「兼職」是給什麼生物提供營養。

  越走可能越危險,估計會通往其他污染區。

  白澄想清楚了,並沒有感到害怕,而是覺得很有意思,她了解了更多世界的真相。

  所有污染區都有意義,人類牆外探險就是瞎子摸象,多進入污染區才會更了解世界,這是每個冒險家都有的共識。

  一個白澄死了,她可以讓更多白澄進來耗著,總歸不會把她耗完,而她可以在這個過程中得到更多消息。

  白澄進了血管內部後,這龐然大物反而暫時安靜了,白澄剛在摸索門在哪兒,突然四周傳來異樣,應該是裴書他們進來了,白澄返回去跟隊友匯合。

  真的有路,新白澄用生命傳遞的信息是正確的。

  林曉風和裴書立即下去幫忙,林曉風幾乎是扯著裴書走,有吸力的情況下,不少洞口都有牙齒,只能從沒長牙的洞借力,林曉風好像在水下玩攀岩,從一個落腳點走到另一個。

  白澄已經用斧頭斬開了一道可以讓人通過的洞,林曉風直接把裴書塞進洞口,白澄在下方接應,下一刻她也跳進去。

  白澄身上也有重傷,沒缺胳膊少腿,情況不是很樂觀,有卵想要鑽進她的傷口裡。

  三人的皮膚算是全黑,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完全變成蝌蚪人。

  而且他們越來越柔軟,不僅是皮膚顏色發生變化,甚至連骨頭都在發軟。

  蝌蚪這玩意兒是無脊椎動物,根本就沒骨頭,他們的脊椎在退化,都不敢低頭,好像一低頭腦袋就掉了,然後連帶著脊椎骨從身軀裡拔出來,但脊椎退化,只剩下了一條軟趴趴的蝌蚪尾巴,因為目睹過新白澄變成蝌蚪,林曉風能夠想像到成為蝌蚪人的全過程。

  祝寧在上方扛著異種,他們也不能總靠著祝寧的吞噬。

  蝌蚪卵入侵身體,三人邁腿都覺得陌生,像是軟腳蝦,不過這裡是水下,真成了蝌蚪人,他們反而游動速度會更快。

  挺詭異的,在逐漸加深的污染中,他們竟然體會到了一股溫暖,連腥臭味兒都不覺得臭了,好像這裡也是他們的發源地,周圍的生物都是同類。

  裴書仔細觀察了一下,蝌蚪卵都在朝一個方向排出,那前方是什麼?「陳啟航」說的出口?

  裴書艱難打了個手勢,大意是說路在前方,幾人「逆流而上」,走得很緩慢。

  他們走到這一步反而看開了,林曉風老早就覺得自己會死在牆外,年紀不大想得很開。

  到了一個位置,下方有個窄窄的口子,像是個淺水窪,仔細一看,那裡飄著一個男人。

  他四肢朝上,像個還未發育完善的青蛙,雙目緊閉,似乎是走到這一步徹底被感染,已經沒法再向前。

  裴書查看他的穿著打扮,舊世界的穿著,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哪怕下水都還裹著繃帶。

  這是「陳啟航」,他聽了老李的話下來找出路,他知道自己錯了,不該發酒瘋刁難服務員,這是他的老毛病,說起來根本無傷大雅,除了被刁難的本人,沒人跟他上綱上線。

  但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有個未知生物刁難他,好像不論怎麼努力都沒法逃離,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他一遍遍道歉。

  他總覺得自己還有活路,鼓起勇氣下了水,可能當年水下沒這麼凶險,他一路走,在河底下發現一條巨大的血管。

  他當時有個很怪異的問題,上帝吃牛雜湯嗎?天上的神仙扔下來一小塊兒內臟或者血管,掉進河裡是不是就是這種東西?

  他是不是把這東西弄死就好了,他爬進血管裡,那時候血管很窄,擠得他面目扭曲,想到了人類出生是不是也這樣,經過一條甬道,痛苦落地之後嗷嗷大叫。

  他走到最遠的距離,一邊走一邊道歉,幾乎算是另類的精神污染,他身體越來越軟,知道就要變成蝌蚪人。

  這條血管那麼長,前方沒有任何希望,到底還是人,在水下堅持不了多久,他走不動了。

  這時候他突然想通了,這東西才不管,它要殺你與你無關,存在只是為了污染。

  人都說死之前有走馬燈,他一時間感覺自己已經死了,能想起老婆名叫陳芬,他媽叫李彩娟,但他竟然完全想不起自己叫什麼。

  他叫陳啟航,在死的那一刻,他說自己是陳啟航。

  他不知道一百多年後的人還能找到他,也不知道有人會真的根據他的信息下水。

  裴書看到「陳啟航」的屍體反而確定了,前方可能真的有路,「陳啟航」因為身上帶著污染,走到這一步就失去了生命,算是「自然衰亡」的,而他的屍體並沒有演變成蝌蚪人,這麼多年也沒被污染區消耗同化,證明這裡跟其他地方很不一樣。

  說不定前方就是污染源或者出路,有另外一種詭異的可能,在這個特殊的污染區中,污染源和出路是同一個意思。

  林曉風身體有點軟,好像不斷退化的除了四肢還有軀殼,走到這兒真的沒力氣了。

  頭盔內部攝像頭照出她現在的身體,她竟然不是透明的,倒不是她終於可以讓人看見了。

  而是蝌蚪痣長滿了她的身體,密密麻麻游動,她的臉已經變成黑褐色,五官模糊,正在逐漸蝌蚪化。

  她一直沒學會「顯形」,此時是被迫的,原來她變成蝌蚪長這樣啊,挺難看的,但祝寧看見肯定說她可愛。

  林曉風想到祝寧,心裡哆嗦了一下,不知道祝寧怎麼樣了,這麼久了,她一直沒下來。

  白澄還在向前走,急於尋找那條出路,都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路。

  林曉風盯著白澄的背影,想到死去的新白澄,白澄自己不在意,但她心疼。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氧氣越來越少的情況下,跟上了白澄。

  沒法走就不走唄,游過去當個小蝌蚪也很好的。

  林曉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裡只有白澄的影子,他們知道需要領頭羊,白澄走累了就裴書當這個角色,林曉風跟著就行。

  突然,最前方的裴書停了下,林曉風險些撞上白澄的後背。

  她努力睜了睜眼睛,看見血管的上方有一塊兒黑色的痣,很大,邊緣也不規則,好像人身上惡化的那東西。

  痣會長在血管裡嗎?應該不會,但在污染世界什麼都合理。

  黑痣隨著血管收縮微微起伏,四周竟然還有人為的痕跡,像是有人在這兒刻了個符文。

  林曉風沒看明白,可能很早以前有人在養這玩意兒?那又是誰在養?或者村民把一顆痣當成神來祭拜了?所以才知道下水之後有出路?

  那場面不好笑嗎?一顆惡化的痣成了漁村的保護神。

  林曉風腦子越發迷糊,想不出答案,就像她不知道這條血管是用來幹什麼的,不過,這應該就是污染源了吧,接下來弄死就行。

  裴書手裡已經拿出另一把刀,因為身體變軟了,剛一甩出來就手腕一抖,白澄接住刀,不是很俐落,她手腕被割了個小口子。

  明明都挺厲害的幾個人,被漁村削弱到這個程度,連一把刀都拿不住,他們都快不行了。

  白澄拿到刀之後,頓了下,轉而遞給林曉風。

  沒體力白澄也沒說話,林曉風愣了,裴書理解了白澄想幹什麼,她想讓林曉風來,他們這些走出高牆的人類,別管是調查員還是賞金獵人,唯一的共同點是很注重傳承。

  連那幫朝聖者都有出牆的儀式,所有人類的儀式都是在傳承什麼東西,某種情感,某種意志都算。

  祝寧是惡魔,她不需要這些,但透明人林曉風一直缺個儀式。

  白澄把刀遞給林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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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七章 蝌蚪痣(完)

  咔嚓——

  祝寧的脖子斷裂,頭骨裂開,她跪在岸邊,一次次體驗被打碎的這個過程,裴書最後一個下水的,祝寧忘了他們下去多久了。

  人性坍縮是什麼體驗?是你覺得人與物毫無區別,活人就像是路邊的石頭。

  祝寧垂下眼,水面倒映出她的影子,還有身後密密麻麻的異種,如果這是一幅畫,幾乎連背景都看不清,畫面已經被黑色填滿了。

  黑色黏液吞噬異種,撕咬掉之後還會出現,局面僵持,祝寧成了支撐的耗材。

  祝寧的手垂在地上,污染區耗光了她的異能,她的脊椎骨在逐漸融化,身上覆蓋著蝌蚪痣,過不了多久就會淪為污染物。

  如果到了那一天,黑色黏液會放棄她,胸膛裡的紅色觸手也會隨之消失,她原地解體,散落成一團機械和污染物的垃圾。

  祝寧的身體超負荷,很像在玩拔河比賽,對手隱藏在黑暗中,起碼有一隊人,但她這邊只有自己。

  祝寧被扯著向前,好幾次都止不住,差一點就要被看不見的對手拉入深淵。

  突然,她睫毛顫了下,感覺無堅不摧的敵人好像裂開了一條很窄的縫。

  太窄了,讓人以為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噗嗤——

  林曉風拿了兩次刀又掉下來,裴書和白澄一直在幫她穩住身體。

  幾個人都快堅持不住,牆外生活就是這樣生與死之間徘徊。

  第三次,林曉風拿起刀,骨頭軟化,導致她哆哆嗦嗦的,之前的培訓一下失去了意義。

  前面就是污染源,她要殺死污染源,她用力捅進去,黑色的痣裂開了一個很窄的縫隙,只陷進了一個刀尖。

  林曉風腳下打滑,血管內壁被刺破之後劇烈掙扎,好像地動山搖,內壁收縮,她知道必須要加快了,祝寧堅持不住那麼久。

  就這麼一次機會,都擺在她面前,只剩下最後一擊。

  林曉風兩手抓著刀柄,如果抓不住她就用手叼著,刀鋒陷入血管,她沒力氣,就用肩膀死勁兒抵著刀柄,一絲一毫都不想鬆動。

  她身體綿軟,感覺天旋地轉,看不清四周到底什麼樣,裴書大概對她說了什麼,白澄用力推著她的肩膀,一手抵抗著逐漸收縮的血管壁。

  三人會被碾壓成肉泥,林曉風身體不穩,滑倒了又重新爬起來,可能是游起來的,那時候真像蝌蚪啊,可惜沒學會怎麼當個好蝌蚪,所以亂七八糟反擊,像是小孩兒第一次學會打架,不懂招式,只想把對方打趴下。

  腥臭的液體湧出來,噴了她一臉,不是血,像是池塘底部發酵了的淤泥,這玩意兒比下水道裡的玩意兒還要噁心。

  林曉風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身體越柔軟,心情反而越發激動,整個人甚至有點亢奮。

  原來這就是污染源啊,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就像是一團爛肉。

  林曉風的匕首陷得越深,血管就掙扎得越厲害,水面翻湧,像是一條蛟龍在打滾。

  林曉風被甩起,然後又落下,她把自己的手跟匕首綁在一起,捅得不精準,反而弄傷了自己,手裡全是鮮血。

  慢慢的,這團血管掙扎變緩,沉重的血管砸進淤泥,林曉風跪坐著,雙手還綁在匕首上,全身力量都掛在上面。

  她看不清裴書他們在哪兒,眼裡就只有污染源,黑色的痣被她劃開了一條口子,她愣愣地,像是倒黴鬼第一次中獎以為是看錯了。

  下一秒,嘩的一聲。

  成千上萬的污染孢子從切口處湧出,迎面而來,在水中打出了一個漩渦,沖得林曉風有點呆愣。

  污染孢子從周圍飄過,彷佛擦肩而過的人群,向著一個方向匯聚。

  林曉風反應過來時滿臉都是淚,原來她哭了啊,她想抹眼淚,發覺自己手上還綁著匕首。

  被污染異化的骨頭正在重新長好,蝌蚪痣失去活力,污染的影響逐漸消散。

  林曉風太累了,額頭靠著還未軟化的血管內壁,她性格是安靜的,這時候也是安安靜靜。

  她殺死了第一個污染源。

  ……

  污染孢子沖破了池塘,水面上游動的蝌蚪失去生機,接二連三隕落。

  豐漁村的一切都在消融,雞舍裡詭異的雞,被鐵鏈拴著的狗,農家樂的招牌慢慢褪色。

  豐漁村起碼被荒廢了八十年,家家戶戶都很破敗,曾經有人逃命,逃走時極其匆忙,都沒來得及收拾好家當,前往最近的聯邦救濟工具,甚至可能有部分人上過歸鄉號列車。

  他們逃過村內污染,逃上歸鄉號,逃進聯邦,在人類倖存者基地以為可以喘口氣,結果是在等待新一輪的污染。

  有部分村民選擇留下,於是跟豐漁村融為一體。

  污染逐漸消融,村子不斷褪色,整個村莊都在走馬燈,過往歷史一幕幕走過,又消失在歷史長河。

  污染消失了,異種不會跟著消失。

  林曉風感覺失去的異能和體力回來了,眼睛逐漸能看清四周,池塘底部一片狼藉,腐肉堆積如山。

  她後背一輕,被裴書拖著手臂往上游,要不是及時撤退,她估計要被腐肉壓在水底。

  嘩啦一聲,他們鑽出水面,裴書拖著她的身體,把她放在岸邊,然後自己才上來。

  幾個人的防護服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損,內部進水了,像是灌了鉛,導致身體奇重無比。

  林曉風根本想不了那麼多,滿腦子都是祝寧怎麼樣了?

  她記得異種不會跟著消失,都做好準備上來支援,應該一睜眼就是密密麻麻的異種才對。

  裴書說異能可以殺死異種,林曉風打算出了水面就攻擊最近的。

  但林曉風什麼都沒看見,岸邊空蕩蕩,唯有一片竹林,一個人影都沒有。

  她反應過來,這種生物看不見,必須是水面才能倒映出來,再看向水面,污染區已經顯現出原型,就是個破敗漁村,水面只倒映出他們三個的影子。

  沒有祝寧。

  林曉風完全清醒了,祝寧去哪兒了?

  她有點著急,想去找祝寧的影子,異種那樣強大,那麼多,祝寧是不是沒支撐到林曉風殺死污染源?她是不是跟異種同歸於盡,犧牲了?

  林曉風腦子裡亂七八糟,心臟怦怦跳,她要是剛才更快點就好了,她不夠努力。

  林曉風滿臉都是淚,十歲小屁孩兒再堅強有限度,感覺天好像塌了,世界暗無天日的。

  「喂——」

  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林曉風愣了下,快速轉過身,看見祝寧坐在河對面。

  她頭盔都摘了,滿臉狼狽,本來就剃了個發瘋獅子頭,現在更沒眼看。

  祝寧後背一團蠕動的黑色黏液,應該是進食完畢,黑色黏液正在「回家」。

  稀少的污染孢子還在向祝寧匯聚,她像是個吃飽喝足的貓一樣。

  林曉風反應過來了,這村子水系很廣,他們在水下摸索那麼久,早摸到別處,上岸的位置不是下岸的,祝寧在對面。

  而林曉風只要注意一點就能發現,她在竹林這邊上來的。

  而且尋找祝寧只需要看準污染孢子的方向,污染孢子朝著一個地方走,肯定是有人在吞噬,白澄和裴書是老江湖,看了一眼污染孢子的軌跡就明白了,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林曉風鼻涕泡都要流出來了,此時都有點發僵,被白澄推了一把才往前走。

  祝寧累得不行,連手指頭都不想動,好像剛下地插了秧子蹲在田埂上休息。

  其他三人恢復體力之後行動速度都更快,走過來跟祝寧匯合。

  林曉風走到祝寧跟前了,才感覺有真實感,她趕上了?

  裴書摘了頭盔,防護服太重了,白澄已經完全脫下。

  祝寧問:「新白澄呢?」

  白澄快速回答:「死了。」

  她表情極其無所謂,好像死的不是她自己,是別人。

  裴書一邊擰衣服的水一邊問:「異種呢?」

  這附近一隻都沒有,乾乾淨淨彷佛沒存在過。

  祝寧:「吃完了。」

  裴書頓了下,「你真不挑食啊。」

  祝寧身後黑色黏液還沒返回,這東西真的挺神奇的,裴書親眼看見分裂出數十個,這麼大一團,怎麼寄居在祝寧身體裡的?

  而且祝寧怎麼分裂的?裴書皺了下眉,祝寧越表現得淡定他反而覺得不正常。

  祝寧好像經歷了什麼,但沒有跟他們分享。

  祝寧眯了眯眼,問:「你怕我?」

  裴書:「有點。」

  能吃污染源又能吃異種,祝寧作為永生藥業的實驗體,幾乎代表人造物的最高水準。

  祝寧對自己的認知到底是什麼呢?

  祝寧漫不經心:「最好別怕,我可能忍不住吃了你。」

  裴書默了默,異種有吞噬恐懼的本能,他還記得剛才下水前看到的那一幕,祝寧咬牙切齒地說讓他快走,不然可能會吃人。

  這不是開玩笑的。

  祝寧笑了一下,好像得逞了,白澄挑了下眉,覺得祝寧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她眼尖看見祝寧的後頸,有一處裂縫沒長完,黑色黏液蠕動時,白澄剛好能看見裡面白森森的骨頭。

  那骨頭裂成好多塊兒,想想都應該很疼,祝寧看上去連個疼的表情都沒有,白澄不動聲色地往祝寧這邊靠了靠,翻了一塊兒毛巾給她,幫她遮了下。

  祝寧不說證明不方便,原因可能很多,覺得是私事兒,或者覺得自己是隊長,不能跟隊員叫苦,白澄不用問,把她擋一下就行。

  祝寧打了個哈欠,把毛巾圍著,假裝自己在擦身上的污漬,這時候黑色黏液已經返回完畢,空氣裡所有污染孢子都被吸食。

  白澄和裴書都累得夠嗆,體力回來了,但心累,他們經常走污染區域的,比別人的生命長度多好幾倍。

  祝寧看了一眼村子外,那邊影影綽綽的,遮掩著什麼生物的影子。

  她知道異種在附近,她無法吞噬所有異種,大部分已經撤退了,而且更多異種向漁村匯聚,淨化後這裡污染濃度為0,異種是跟污染物相伴相生的,聞到了極其陌生的氣息。

  異種跟漁村保持距離,正在觀望她,只不過祝寧毫無恐懼,異種看她也並不像看食物,而是看同類那樣看她。

  真怪異啊,異種和污染物都覺得她是同類。

  祝寧收回目光,問:「結束了?」

  裴書和白澄簡略地說了水下發生的,很有條理,祝寧一下懂了。

  污染源竟然是一顆痣,像是有人去切痣,從手術台上扔河裡,這玩意兒變異了。

  裴書說下方的血管可能在給什麼生物提供營養,關於裴書的說法,他們需要再下一次水看看血管的現狀,才能完全確定。

  等休息好了再繼續,這事兒裴書很擅長,他們要做牆外信息採集了。

  林曉風主動提出想參加,裴書說帶著她一起。

  祝寧側目看向她,其實看不見人,林曉風以前戴著紅帽子,祝寧知道找到紅帽子就能找到。

  現在林曉風穿著防護服,頭盔面板打開了,所以祝寧從面板處望進去只能看到一片透明。

  林曉風乖乖巧巧坐在祝寧旁邊,也不在意自己的傷,手裡還拿著匕首,像個邀功的小屁孩兒,又不太想顯眼湊上去,那樣太不酷了,她想讓祝寧自己發現,來誇一誇她。

  快來誇我,我沒給你拖後腿,別把我丟了,我很有用的。

  小姑娘心思都藏不住,看不見表情祝寧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祝寧一下就被戳中,這小姑娘真可愛,對比之下異種的視線都沒那麼在意。她想起林曉風剛才上岸,急得原地轉圈,應該是在尋找她,要不是祝寧出聲兒,林曉風能把自己急死。

  真好啊,還有個人永遠把自己放第一位,永遠都注視著她。

  祝寧揉了下林曉風的腦袋,「哇,厲害啊。」

  林曉風嘴角翹起來,覺得自己要是一隻貓一定能翹起尾巴,祝寧誇獎從不吝嗇,伸出手跟她擊掌,「恭喜!」

  情緒是會感染的,他們終於感受到劫後餘生的輕鬆,白澄和裴書也過來拍她,「恭喜啊。」

  恭喜你成了合格的牆外探險者,出牆儀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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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八章 勘察

  他們在漁村駐扎了,搭了一頂大帳篷用來當臨時工作室,飛車停下後林曉風維修養護,常年在牆外跑,飛車折損率特別高。

  林曉風在飛車下方鑽來鑽去,因為被誇獎了,修車都高興,像撲騰翅膀的小蝴蝶。

  車上有衣物清潔袋,扔進去就行,特別智能,剩下打濕的都被裴書烘乾了。

  裴書在車上找到了方便麵,現在污染濃度是0,竟然支起了野營炊具,都下過水,烘乾了也不舒服,想吃點暖的。

  祝寧本來在睡覺,迷迷瞪瞪聞著味兒就出來了,是人類的食物,香菇雞味兒的泡麵,可惜不是紅燒牛肉,但污染孢子哪有方便麵好吃啊。

  只可惜方便麵就只有一包,本來出牆帶的東西就不多,祝寧猜測這是老趙私心塞給裴書的。

  四個人分到最多兩口,說是吃麵不如說在喝湯,但喝湯也舒服。

  祝寧吃了一口,全身都暖了,她好像沒有什麼認知問題,當污染物或者異種哪有當人類舒服。

  果然調查員有點東西,人類迷失的時候吃點好吃的,很容易被勾回來。

  她吃了麵,一點點喝湯,都不捨得完全吃完,祝寧問:「還有好吃的嗎?」

  裴書:「沒了。」

  祝寧看著他,總覺得還有,裴書被祝寧盯得後背發麻,估計是建立關係後,祝寧對他有某種「血脈壓制」。

  給人當走狗,壓榨壓榨身體和靈魂差不多了,祝寧怎麼還壓榨零食?

  裴書無奈之下上車拿出了一包花生米,都不如巴掌大,每個人又多分了三顆,可憐兮兮的。

  裴書:「這次真沒了。」

  祝寧哼了一聲,覺得裴書沒騙人,喝完之後意猶未盡,四個人沒出息,一滴麵湯都沒留下。

  好想回牆內啊,大家估計都有這種想法,旅途久了就想家。

  祝寧也不好意思老吃隊友的,從車上拿下自己珍藏的可樂,每個人在杯子裡倒了點,就剩下一點,祝寧本來想對著可樂罐喝,想了想,覺得自己喝的時候搞不好裡面掉出來一隻軟綿綿的蟾蜍。

  最後四個人舉杯碰了下,算是慶祝了,具體慶祝什麼呢?

  祝寧想了想:「我們又活了一天,真厲害啊!」

  白澄覺得祝寧好玩,硬邦邦接話:「耶——」

  這一聲又機械又尷尬,但很好玩,祝寧噗嗤一聲就笑了,她一笑其他人也跟著笑,也不知道具體笑什麼,明明沒喝酒,搞得像是發酒瘋。

  最後笑夠了,四人吃飽喝足,好像真的來農家樂度假的,但漁村沒信號,不能聯繫牆內,娛樂設施有限。

  大家選自己喜歡的方式休息,裴書抽煙打毛衣,他那帽子有雛形了,裴老師織毛衣自成一種氛圍感,極其平和,祝寧都手癢想去試試。

  白澄睜著眼發呆,她一停下來就像個沒電的玩偶,靜悄悄的。

  林曉風坐著打遊戲,不能聯網只能選單機模式,此時特別沉浸,手指飛快,估計是打遊戲的一把好手。

  祝寧起來收拾碗筷,就算出牆也有一堆瑣事兒,修車做飯收拾洗衣服都是他們三個分配的,祝寧啥活也沒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在這方面人人平等,惡魔也得洗碗啊。

  祝寧一邊收拾一邊偷偷看林曉風,祝寧老早發現了,林曉風好像還有個網友來著。

  小姑娘有個朋友多正常,祝寧還覺得她太早熟,老跟他們三個大人混在一起,交個同齡朋友挺好的。

  但是那萬一是個男的呢?是個禿頭大叔怎麼辦?

  祝寧一瞬間如臨大敵,腦子裡想像了一個猥瑣的禿頭大漢,一邊摳腳一邊在屏幕前嘿嘿笑。

  應該不會吧,鮑瑞明當時就是在網上聯絡的林曉風,她的經歷肯定不會輕易在網絡上相信他人。

  那到底是誰?祝寧記得林曉風唯一在牆外聯繫的人就是那個陌生網友了,該不會是陳啟航那種吧?

  她剛看完調查筆記的故事,想到這個主人公就是被網友私信走上這條不歸路的。

  祝寧越走越近,想不動聲色問一問,但她這輩子也沒幹過這活,怎麼問都很刻意。

  她小時候就很不高興家長問東問西,嫌煩。

  裴書那邊收拾好了,喊了一聲:「曉風早點睡,明天一早下湖勘測。」

  裴書和林曉風商量明天早上下湖,湖底下應該有什麼痕跡,越早下去越好,裴書打算天亮就開始。

  他們出來之後經歷了五個污染區,還是第一次結束之後需要原地研究,好像他們是一支科考隊。

  「好的裴老師。」林曉風收起遊戲機,點頭答應,乾乾脆脆鑽進小帳篷裡,燈一熄睡下了。

  祝寧錯失時機,眼睜睜看著帳篷變暗,只能睡覺去,然後做了一堆夢。

  她以前做夢夢到的都是什麼大事兒,預知啦,看到烏鴉眼睛啦,這次滿腦子都是荷包蛋一樣的禿頭,排著隊在自己面前走,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禿頭。

  祝寧睡得不踏實,天亮才真的睡著,醒來都下午了,當時裴書和林曉風已經下水,昨天夜裡看不太清楚,如今一看天空還是黃色的。

  沒有污染孢子,湖底大多數都是腐肉,林曉風也不嫌臭,乖乖跟著學習,給裴書打下手。

  祝寧靠著一棵樹,裹著一條毯子,因為被禿頭干擾,整個人出奇安靜。

  白澄在她旁邊,她是賞金獵人對信息收集沒興趣。

  祝寧把注意力轉移到白澄身上,白澄臉上掛著僵笑,昨天開始笑的,今天面部表情還沒調整過來,眺望著遠處的群山,那是北方。

  祝寧默了下,所有異能皆有出價,白澄不死,但也沒法存儲記憶,她像是一個永遠都在更新的系統,只有一個目標,去北方尋找自己的記憶。

  祝寧突然說:「謝謝啊。」

  白澄:「你沒事了?」

  祝寧歪了下脖子,後頸癒合了,但有一種怪異感,以前黑色黏液是附著在脊椎處,如今好像她沒一塊兒白色的骨頭。

  要是這時候白澄把祝寧切開,會看到她骨頭都是黑的,祝寧每次只能自己記錄變化,無法判斷變化的好壞。

  她好像……祝寧縮在毯子裡的手捏了捏,確實有點不一樣了,對恐懼極其敏銳,吞噬力度應該加大了。

  還有其他什麼反應她沒研究出來,估計到下一個污染區可以試驗下。

  這次只吃了一堆異種,沒吞噬污染源,也沒獲得更多的異能,不過祝寧猜測是讓人長痣?她不太想要。

  嘩啦一聲,裴書和林曉風上岸了,林曉風手裡抱著一個大型儀器,裴書上岸之後就摘了頭盔,好像一個漁民豐收。

  他們五個半小時都在做掃垃圾的工作,把河道打掃乾淨,可以看到真正的池塘底部,第二次下水才開始探測。

  前前後後加起來八個多小時,祝寧都睡過一輪了,林曉風跟在後面愣是沒喊過累,裴書給人當老師的,當即覺得林曉風真的很適合去牆外科學考察隊。

  多好的苗子啊,裴書都想聯繫熟人送林曉風去深造,跟著他浪費人才,林曉風以後說不定能成個偉大的牆外學者什麼的。

  裴書想著找個機會跟祝寧說說這件事。

  祝寧:「發現什麼了?」

  普通發現裴書不是這個表情,本來頹廢的一個人,難得有點精神。

  裴書整理了下自己的收獲,「湖下污染濃度也是0,大多數都是腐肉,我跟林曉風清理了一條通道。」

  裴書:「下面的血管的位置空了。」

  池塘下本來埋著一個巨型血管,跟人類排污管道差不多,消失之後相當於在下方多了一個坑。

  祝寧靜靜聽著,目前為止裴書分享的東西都很平常,淨化後的污染區都差不多。

  裴書手裡有個屏幕,在上面劃拉兩下,「你們看。」

  裴書拍攝了幾張照片,各個角度的都有,正如他所說,清理完腐肉後下方有個很長的空道,淤泥柔軟,邊緣已經不清晰了。

  裴書劃拉著照片,如同在眼前播放影片,祝寧的眉頭皺起。

  裴書他們在水下游了很遠,游到了豐漁村的臨界點,他拍攝到了另一條血管的邊緣。

  巨大而猩紅的血管,表面像是長了肉瘤子,並不光滑,正在有規律地收縮。

  靠近時能聽到類似於一顆沉重心臟跳動的聲音,咚咚咚——

  從照片上來看邊緣並不平整,因為殺死了污染源,風漁村下方的血管被切斷了,但又不是完全封閉狀態,過幾天估計會再次被污染。

  裴書不敢靠近,怕被污染區捲進去,拍攝完照片就回來了,剩下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資料。

  祝寧理了下,「所以我們真切掉了人家一小段血管?」

  裴書:「對,你也可以理解成我們挖走了人家一顆痣。」

  祝寧心想,搞得他們是給世界做點痣服務的。

  你好,開門,王牌點痣團隊為您服務?

  祝寧問:「理論上,我們順著血管可以摸索過去?」

  假設這顆星球是一個整體生物,血管就是其中的道路,大多數調查員都是從地面走,其實有捷徑,可以從地下走?

  白澄:「只有理論可行,沒人敢幹。」

  這才叫真的在污染物肚子裡行走,這麼多年也有人想到過,但一顆痣能把他們四個難得夠嗆,真遇到什麼危險,就直接死在地下了。

  而且地面環境復雜,在漁村是在池塘底部,在其他地方可能是岩漿或者地下岩石。

  裴書:「這個發現會支撐污染源統一論。」

  大家對於末日有各種假說,其中最有趣的就是世界擁有唯一污染源,有論點之後會想方設法用各種證據推理。

  人類對牆外污染的研究很緩慢,這次他們發現地下污染物好像是個協作的關係,是給某個更龐大的生物輸送營養的。

  有自己獨立的污染源,但又跟某個未知存在建立了極其緊密的連接。

  污染物之間是主僕關係,似乎也是協作關係,內部有某種邏輯。

  如果世界真是一體的,所有污染都是為了服務於某個存在,那他們殺死的103區地下「惡童」又是什麼部位?跟世界污染的源頭有關嗎?

  祝寧:「換言之,我們的發現很有研究價值?」

  裴書:「比你想像的還要更高。」

  這麼多年沒人能做到污染為0,祝寧吞噬後,像是形成了一個斷層,可以明顯看出污染區和非污染的區別,簡直是絕佳對照組。

  功利地來說,如果阿爾法實驗體早點研發成功,人類對於牆外的探索一定已經有很顯著的成果。

  祝寧梳理了一下,這次的收獲,第一,明白了陳啟航的形成過程,有助於霍文溪繼續深入陳啟航那條線,說不定他們可以真的找到陳啟航本人。

  第二,他們得到了一份很有價值的資料,這份資料對專業人員有用,有助於尋找核心污染源。

  裴書採集了一些生物樣本,也會撰寫調查報告,因為不是專業人員,最好呈現原始數據,這些東西要發到牆內,比如交到霍文溪手裡。

  祝寧看向遠方,天空昏黃,那陣沙塵暴的影響還沒過去,世界已經字面意義上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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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神國墜落 第三百三十九章 遺物

  八十年來,聯邦第一次全區域遭受沙塵暴天氣,不論在什麼區,只要抬起頭就能看見,黃沙持續七天都沒有消散的意思。

  沙塵暴從北面地區向下蔓延,一直不太靠譜的天氣預報專家傻了眼,他們之前的研究模型顯示北部地區應該是雨季,但下雨還沒一個月,沙塵暴南下了。

  塵暴的覆蓋面積之廣遠超預估,一直到達聯邦最南牆,據說還在繼續南下。

  可能整個世界已經被黃沙覆蓋了,形成原因不明,有專家猜測是牆外地貌環境突然改變,但沒證據,也有人說全世界污染即將降臨。

  無法判斷黃沙是否攜帶污染,部分區域選擇臨時關閉鋼鐵之穹,從上方俯視,人類倖存者基地沒有燈光透出,就像是一顆顆緊閉的蝸牛殼一樣脆弱。

  懸浮在半空的神國本來就封閉結構,上方透明防禦罩常年打開。

  一等公民中不安的氛圍在蔓延,但他們仍然在過著規律而舒適的日子,只是在曬模擬日光浴和參加酒會時多了談資。

  「最近天氣好差啊。」

  「對,聽說直接暴露在黃沙裡,會吃一嘴沙子,鼻子嘴巴裡都是土。」

  他們端著咖啡杯看向上方,天氣預報的數據對他們來說並不直觀,橙黃色的天空更像是一款「天空壁紙」,還是季節限定款。

  有人甚至覺得這樣的天空很美,舉辦了小型聚會,邀請繪畫愛好者前來創作。

  「據說全球污染降臨前,有一副世界名畫《吶喊》,創作背景就是因為火山爆發後,火山灰蔓延,雲層被染得血紅,你看像不像今天?」男人仰望天空,手邊還拿著一瓶新型致幻劑。

  「很像,真美啊……」

  陸鳶就坐在這群人中間,她剛開始以為坐在前方侃侃而談的男人只是開玩笑,沒想到他認真的,自大地以為能夠創造出絕佳的藝術品。

  陸鳶暗想,男人吸食所謂安全的致幻劑,把腦子給吸壞了,還以為自己是什麼藝術家。

  陸鳶參加這次聚會只是因為無聊,陸堯上次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陸鳶早預感到跟祝寧的聯絡不安全,她提前做了準備,植入了自毀程序。

  在她跟陸堯僵持時,所有數據被刪除後她才上交了副腦。

  副腦裡什麼都沒有,都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數據記錄,陸鳶找到由頭生氣,陸堯拉下臉給她賠禮道歉,倆人都在演戲,演得還很認真。

  最後陸堯以副腦維修為理由,暫時把副腦拿走了。

  她失去了明面上的通訊工具,不過陸堯也相應放鬆了監視,物極必反,逼迫太緊會讓人做出極端選擇。

  陸鳶翻了媽媽留下的遺物,果然一無所獲,陸堯也被其他事吸引了注意力,沙塵暴越來越嚴重。

  陸鳶聽說是從北方傳來的,不知道祝寧是否安全。

  陸鳶參加這次聚會一是因為沒事可幹,二是劉瑜是繪畫協會成員,那好像是媽媽的愛好?

  陸鳶覺得一切都很無聊,這麼久了她什麼進展都沒有。

  不知不覺,她下筆越來越重,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畫什麼,反應過來時身後站著一個人。

  那人的影子投在畫板上,像是從身後把她籠罩住,這是她最討厭的姿勢。

  「你畫得很好啊。」背後站著的是一個穿著鵝黃色連衣裙的女人,說話溫聲細語的。

  陸鳶快速調動記憶,這人應該叫廖湘霖,陸鳶記得她家不算多權貴,居住在神國的角落,是陸堯特別看不起的那種人,沒必要浪費時間社交。

  「運氣好而已,趕上了公民等級劃分放鬆,不然跟賤民一樣。」這是陸堯的原話。

  陸鳶不太認可陸堯的觀點,劃分公民等級還不夠,一等公民內部還要劃分,陸鳶站起身,很有禮貌地跟她打招呼,「廖阿姨好。」

  廖湘霖笑得很溫柔,她似乎是很欣賞陸鳶的畫,忍不住點評,「跟你媽媽畫的真像。」

  陸鳶愣了下,她這才仔細去看自己畫了什麼,畫面乍一眼看去黑漆漆的,只讓人感覺壓抑,主題是一隻鳥,她畫的時候沒想過自己在畫什麼,但因為是黑白的,看上去像隻烏鴉。

  廖湘霖似乎很好這一口,或者在畫裡感受到了什麼情緒,很投入地欣賞。

  陸鳶問:「廖阿姨跟媽媽認識嗎?」

  劉瑜扮演貴族夫人很用心,經常參加社交活動,不像陸鳶總是往污染區域跑,劉瑜死得太早了,陸鳶都不知道她有沒有玩得好的朋友。

  廖湘霖想到了過去的事,溫和笑道:「有段時間挺親近的,她經常來我家玩,不過你家裡管得嚴,沒法過夜。」

  廖湘霖說起來的表情很孩子氣,似乎是說閨蜜之夜那樣隨意。

  這位廖阿姨是媽媽的閨蜜?陸鳶仔細回憶,劉瑜葬禮沒有對外公開,也沒外人來吊唁,似乎就這樣輕飄飄過去了。

  一個被刻意隱藏的人,死的時候連社會關係一併隱藏,沒人知道她的親密好友,也沒人知道劉瑜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陸鳶最初是以尋找線索為動力去尋找劉瑜相關的事,久而久之,她沉迷其中,因為任何一點線索就會高興。

  廖湘霖怕陸鳶誤會自己在攀親帶故,「沒事沒事,你繼續畫,我不打擾了。」

  「廖阿姨。」

  廖湘霖想走,突然被陸鳶叫住,陸鳶問:「我可以跟你當朋友嗎?」

  陸鳶褐色的瞳孔太漂亮了,在黃沙天的映襯下像是一雙血瞳,不論怎麼掩蓋都很鋒利。

  廖湘霖再次想,長得真像啊,簡直像是劉瑜站在自己眼前一樣。

  當年劉瑜也是這樣,定定地看著自己,說出來的話特別幼稚,語氣卻很正式,我能跟你當朋友嗎?

  廖湘霖忍不住點頭,腦子沒轉過彎來就答應了。

  陸鳶跟廖湘霖慢慢熟悉,天天背著畫包去參加聚會,陸堯當然開心,自家妹妹終於不再執著於母親的死亡,往貴族圈裡鑽,繪畫是完全無害的活動。

  陸鳶和廖湘霖的位置自然而然安排在一起,她們結束後還會在獨立包廂裡吃甜品,好像一對很普通的閨蜜。陸鳶主動跟她親近,人長得好看說話也好聽,廖湘霖經常被逗得合不攏嘴。

  沙塵蔓延的第十五天,陸鳶再次參加聚會,繪畫結束後跟廖湘霖在私密包廂聊天,廖湘霖拿出一個禮品盒,「阿姨送你的禮物。」

  她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陸鳶什麼都不缺,廖湘霖家裡也沒有拿得起的東西,而且又隔著輩分,怕人家小姑娘不喜歡。

  陸鳶拆開禮品盒,裡面是一本泛黃畫冊,她愣了下,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

  廖湘霖:「你媽媽之前留在我那兒的畫冊,她來我家畫畫,忘在我家了,我一直沒來得及還給她。」

  「後來我只聽說她死了,好像葬禮都沒得及辦。」

  廖湘霖知道陸鳶想念母親,回家找了很久劉瑜相關的東西,在閣樓找到了這本畫冊,想著陸鳶看到肯定很高興。

  但這本畫冊有點怪異,廖湘霖本來想打開看看,但總覺得毛毛的,哪怕放在床底下,都感覺有一雙眼睛從床下盯著自己。

  廖湘霖晚上看到畫冊會心裡發慌,莫名其妙感到後背很冷,睡覺時身體都是冰冷的。

  因為是遺物,也不好亂扔,免得遭報應,送回給陸家吧,她又不敢跟陸家人打交道,說實話陸家太瘋了。

  廖湘霖有種強烈的直覺,貿然去聯絡陸家家主,自己一定會死於非命。

  最後她藏在老家閣樓裡,其實遇到陸鳶之前她都不知道怎麼處理。

  陸鳶似乎被震驚到了,聲音都很乾澀,「謝謝廖阿姨。」

  廖湘霖:「不謝不謝,這本來就是你的。」

  廖湘霖反而像是甩出去了一個燙手山芋,這玩意兒有點邪門兒,她拿著一路都很忐忑,好像有人掐著自己脖子,現在才鬆了口氣。

  陸鳶聽不到廖湘霖在說什麼,整個人有些恍惚,她拿著畫冊的手指收緊,這是劉瑜的畫,陸家有意銷毀了她的遺物,所有能被陸鳶看到的都是篩選過的。

  而這是從未篩選的,陌生的遺物。

  ……

  103區。

  因為沙塵暴,鋼鐵之穹再次扣上,讓人想到了未至的末日。

  清潔中心因為距離天空太近,在頂樓都能聽到噼裡啪啦沙子敲打鋼鐵的聲音。

  霍文溪已經收到了祝寧的消息,她口頭敘述了在豐漁村的發現,傳來了電子資料,其他的一些生物樣本會送到就近的補給站,等返回牆內時,再送給霍文溪。

  祝寧還是低估了這份資料的價值,霍文溪信得過的幾個牆外研究學者已經瘋了,迫不及待想要看生物樣本,他們連夜開了好幾個會。

  牆外統一污染源理論真的存在。

  對任何牆外研究人員來說,只要證明這個命題,不光是學術研究生涯達到巔峰,甚至會成為污染世界的救世主。

  霍文溪沒壓下這份消息,反而放出去了,第一是,她不覺得這種問題扣在手裡有好處,不如有腦子的都來研究。

  不論是什麼立場的人,都能提出自己的見解,現在牆外研究界一片沸騰。

  第二,她很想知道其他人的反應,比如普羅米修斯怎麼想的,會觸發什麼反應?

  霍文溪很有耐心,她像一個老獵人,根據其他陣營的反應能判斷出真正的形勢。

  霍文溪還需要調查的是陳啟航,這件事已經有具體的思路,可以直接交給莊臨去處理。

  霍文溪注視著窗外,鋼鐵之穹的照明系統打開了,模擬天空壁紙是藍天白雲,在特殊時期保證了正常的「日出日落」,免得大家心理不安。

  這場塵暴到底怎麼引起的?全球污染淪陷真的要來臨了?

  現在是早上五點,霍文溪一夜沒睡,今天是塵暴蔓延的第十七天,她接到了陸鳶的消息。

  陸鳶很久沒聯繫她了,霍文溪猜測在陸家的監視下,以後的聯繫只會越來越難。

  陸鳶沒有打通訊,只是給她發送了一封郵件,霍文溪查了下,這個賬號馬上就被注銷刪除,連回信都沒辦法做到。

  真是閱後即焚。

  陸鳶的消息沒有文字,全都是圖片,準確來說,是被副腦拍攝下來的素描畫,某些角度還有陰影,拍攝很匆忙,有些角度都是歪的。

  因為畫冊已經放了一段時間,也沒妥善保存,畫顯得很模糊,霍文溪一張張翻過來,畫的東西有點詭異,凌亂的線條,有幾張還能勉強辨認畫的是什麼,這是一隻老鷹?

  剩下幾張連具體主題都看不出來,簡直像是精神病人在發洩,那種衝擊感透著屏幕都能傳達過來。

  繪畫技術一般,但感情極其濃烈,讓人看著有些不適。

  陸鳶不會發莫名其妙的消息給她,霍文溪是陸鳶和祝寧聯絡的中轉站,祝寧的通訊地址經常變化,她應該是想讓霍文溪交給祝寧。

  這對祝寧有用?

  霍文溪繼續瀏覽,她對藝術方面沒造詣,但具有強烈的直覺。

  她的手指停下,這幅畫得很「張牙舞爪」,畫面上佔篇幅更多的是大海,海浪扭曲蜿蜒,如同繪畫者凌亂的內心。

  畫面右上角有一個很小的燈塔,發出極其微弱的燈光,好像整個世界即將被黑暗吞噬,只剩下燈塔一角。

  這是什麼地方?

  畫冊一共十九張,還剩下最後一張,霍文溪沒立即點開,反而點了一根煙,在升起的煙霧中靜靜思考,平復了下心情才繼續,最後一張更凌亂,霍文溪看到時,煙頭砸在地上,濺起微弱的火星子。

  惡魔之眼顫了下,眼眶中的觸手蠕動,帶著大腦神經都隱隱作痛。

  霍文溪呼吸一窒,渾身冰冷,竟然感受到了恐慌。

  好像天空注視著自己的眼睛看到了這一幕,她看著畫,而未知存在也在注視著她。

  畫中只有紛雜的線條,第一眼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甚至無法仔細去看具體的線條,霍文溪被一股強大的恐懼扼住了咽喉,這才叫瘋子的作品,看過之後都忍不住想要發瘋。

  霍文溪內心燃起一陣渴望,紛雜的線條之間似乎有了什麼規律,眼前似乎出現了未知的道路,延展至北牆外的某個點。

  到那裡去,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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