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我在廢土世界掃垃圾 (全文完)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七十章　喪屍之城（十二）

　　照片是空的，但祝寧總覺得以前裡面有人，就像眼前的這個培養皿裡以前肯定也有人。

　　祝寧可能曾經見過，但一點記憶都沒有，她所有相關記憶都被蠶食乾淨了。

　　所以裡面的東西呢？

　　因為鑽進了教室打掃間裡的密室，祝寧聽不見外面裴書的轟炸聲，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旁邊只跟著一個屍體一樣的白澄，白澄只有提醒功能，根本不會保護她，祝寧還在不斷流失記憶。

　　祝寧感覺自己腦子裡好像有東西在舔舐，濕漉漉的感覺尤其熟悉。

　　祝寧深呼吸了一口氣，試圖消化巨大的信息量，但這玩意兒就像是一口氣吃多噎住了，信息量像一整個蛋黃堵在嗓子眼，差點把她給嗆死，沒法消化。

　　所以不消化了。

　　讓大人形態的祝寧消化吧，愛誰幹誰幹。

　　祝寧現在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擺爛感，我管這個實驗到底是幹什麼的，她要出去。

　　筆記本上寫著有個小女孩，林曉風才十歲，沒多少記憶可以被吞噬，祝寧要是弄不好這事兒，第一個死的就是小姑娘。

　　小姑娘做錯什麼了？人家估計乖乖配合，把命交給她了，祝寧自己命交代在這兒可以，不能把一整個團隊的命都交代了。

　　白澄感到很意外，她還以為祝寧會震驚絕望之類的，沒想到她好像原地復原了，問：「你幹什麼？」

　　祝寧快速翻閱自己的筆記本，說：「白姐，喪屍都往這兒跑，要麼是這兒有食物吸引，要麼就是這些腦子是喪屍的腦子，他們想回來拿回記憶，反正是這裡有特殊吸引。」

　　白澄很快明白了祝寧的想法，她們算是找到了答案，接近污染源，也找到了最危險的地方。

　　不過白澄不怕死，所以無所謂。

　　白澄越發覺得這一單生意接得很劃算，年輕人就是有意思，她只是很好奇，這個狀態下的祝寧要怎麼殺污染源。

　　祝寧一直在想事兒，他們團隊分配肯定有策略，算上兩個白澄一共五個人，裴書和林曉風白澄一號一組，祝寧和白澄二號一組。

　　不論哪個白澄都不出手幫助，十五歲的祝寧能力很差，她身邊也不帶個可以保命的隊友，遇到危險怎麼辦？

　　祝寧可是在不斷衰退，衰退的不止是記憶，還有她的能力。

　　可能對於擁有全部異能的祝寧來說，這個局面很簡單，只要抬起手指就能輕易解決了。

　　畢竟只是一直失去記憶，除此之外直接的殺傷力好像不是特別大？

　　但是對現在的祝寧來說，她射擊訓練還在練習靶子呢，開槍打活物估計都打不準，這鬼地方跟地獄沒什麼區別。

　　祝寧剛才能用萬能鑰匙開門是因為觸碰之後直接操作，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剛才那個腦子裡的機械聲要在哪裡找。

　　所以為什麼這麼設置隊形？

　　是覺得祝寧有什麼本能不會丟失嗎？

　　祝寧快速在筆記本上補寫內容，這時候都沒放棄給下一個自己傳遞信息，可能這段記憶馬上就消失了，她寫的速度飛快，最後還在頭盔上狠狠刻了兩筆。

　　祝寧抬起頭目光沉了沉，問：「你關門了？」

　　那扇窄門不知道被誰從外面關了，祝寧剛才看的太入神，根本沒注意到。

　　白澄：「沒。」

　　白澄只跟著祝寧走，說好只提供記憶，什麼多余的舉動都不會干涉。

　　祝寧皺了下眉，門是被從外面關了嗎？還是有什麼東西進來了，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安詩。

　　這一面牆上空著的玻璃缸只有她，她算是什麼形態？實驗品失敗變異了？

　　祝寧第一反應是去摸學生證，看到學生證之後差點把這東西給扔了，標準格式的學生證，下方寫著該學生的姓名和學號。

　　照片部分是全身照，站在幕布前穿著紅色校服，唯獨少了一顆人頭。

　　脖子的斷口尤其乾淨利索，好像是用切照片或者紙張的大鍘刀直接切下的。

　　祝寧感覺身上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螞蟻在爬，學生證裡的照片竟然是一具無頭女屍。

　　她僵了一下，膽子大是天生的，長這麼大祝寧就不知道躲著走怎麼寫，她抬起頭看向那個空白的玻璃缸，瞳孔一縮，剛才還空蕩蕩的玻璃缸裡多了一顆人頭。

　　這絕對不是祝寧第一次看到安詩的正臉，但之前都忘了，導致第一次見面時只剩下了衝擊感，齊劉海在綠色藥水中飄蕩，眼睛中眼白部分更多，正直勾勾看著她。

　　祝寧看到之後馬上開槍，這次她成功扣下了扳機，子彈打進了玻璃缸，鮮血染紅了綠水，混雜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狀態。

　　祝寧第一次用這把槍，被巨大的後坐力崩的手指發酸，她開槍之後原地暫停，再一次想，我在幹什麼？

　　我在哪兒？

　　她的記憶飛速後退，已經退化到十四歲，這時候她跟一個男生扭打起來，好像是他欺負某個同學，祝寧看不慣跟他打架，臉上都是傷，老師讓她叫家長，男生的家長很快就來了，道了歉寫了檢討走了。

　　但是祝遙工作太忙，沒時間過來，所以祝寧一個人在教導處罰站。

　　那天其他學生陸陸續續都走了，教導主任覺得必須要治一治祝寧的臭毛病，讓她一直留到天黑。

　　夜幕降臨，整個學校靜悄悄的，教導主任沉默，祝寧也沉默，她才不寫檢討。

　　現在她一抬頭就面對著一整面牆的人頭，好像一顆種子剛發芽，鑽出土壤，被一股水流給沖飛了。

　　祝寧震驚著，祝寧腳邊滾著一顆人頭，人頭腦子上插著無數根管道，脖子下方竟然在生長，長出一雙手，一雙腳，像個怪物一樣原地組合，然後陡然朝祝寧爬來。

　　十四歲還在念初中呢，祝寧想大喊：「媽！救命啊！」

　　就像她第一次做飯，把廚房給點著了，每次她媽在家，她遇到什麼事兒都會這麼喊，媽救命！

　　她媽超厲害的。

　　初中生祝寧本能尋求幫助，但很快發現她媽最多出現在廚房幫忙滅火，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鬼地方。

　　祝寧手裡還拿著槍，腦子沒動，手指先動了，扣著扳機開了兩槍，一槍都沒打準，射擊培訓的張教練可能會揍她，都不想認她這個學生。

　　祝寧一低頭，人頭已經抓住了她的褲腿，順著桿往上爬，所過之處留下濕漉漉的綠水，祝寧使勁兒掙扎，但是沒什麼用處。

　　她對上那雙詭異的眼睛，整個人一愣，再一次失憶了，這一次記憶退到十三歲。

　　祝寧上一段記憶是在小區樓下跟鄰居姐姐一起寫作業，她媽嫌棄她學習態度不端正，把她丟給了鄰居學霸姐姐幫忙一起帶著寫作業。

　　鄰居姐姐看她就愁，覺得祝寧長大只能去少林寺學武術了，很耐心問她：「這題是上一道的變形，很簡單的，你再看看。」

　　祝寧低頭看，感覺這倆題長得兩模兩樣的，這哪裡是變形這是變異。

　　現在祝寧一低頭，看到了一雙人的眼睛，安詩的人頭像個章魚一樣，四肢好像長了吸盤，牢牢吸附在頭盔表面。

　　所以祝寧不得不看，無處可躲，那雙眼睛直接貼到祝寧的面前，要不是隔著頭盔，祝寧的眼珠子能貼到她的眼珠子上。

　　祝寧被嚇得想發瘋，十三歲的小屁孩受不起這個刺激，她躲不開逃不掉，叫媽也沒用，視線受阻，眼前被遮蔽了一半，狼狽後退。

　　祝寧聽到外面發出了砰砰砰的響聲，更多玻璃缸裂了，地上濕漉漉的，無數顆人頭向她爬來。

　　祝寧不知道踩了哪個人頭的管子，跌進小腿深的綠湯池子裡，明明也會游泳，還戴著頭盔，但整個人愣是爬不起來，能被這玩意兒給淹死。

　　上百個人頭，全都是陌生人的臉，蟲子一樣往祝寧身上撲，祝寧不知道，玻璃缸破裂之後，其他喪屍像是聞到了香味兒一樣往這兒湧來。

　　裴書開著飛車，他的任務是負責吸引火力，剛開始還有效，喪屍嘛，都是沒腦子的蠢貨，他往下扔炸彈像是在水裡扔了一把魚食，喪屍屁顛顛往這邊跑。

　　但裴書很快就發現不論怎麼折騰，扔多少炸彈下去，哪怕在喪屍面前花樣飛行，也引不起對方一丁點注意力。

　　喪屍潮已經扭頭轉向了教學樓，目的地正是祝寧所在的方向，祝寧所在的教室窗戶破裂了，裴書特地放低了飛車，靠近教室，裡面的情況比他想的還要糟糕，裡面像是早班車一樣塞滿了，裴書根本看不見祝寧在哪兒。

　　這輛車火力有限，裴書在車上難以提供援助，他在想要不下車，他火系異能，如果在祝寧身邊還能起點作用，要是找到了污染源，他可以出手。

　　裴書也沒想明白，祝寧身邊也不帶個保命的，萬一退行到孩童時代，別說使用異能了，都看不懂留下的線索，她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

　　裴書之前本子上畫的黑色漩渦到底是什麼？

　　林曉風坐在副駕駛座上，她的記憶已經退到八歲。

　　她上一段記憶在攝影棚，他爸爸讓她對著鏡頭笑一笑，林曉風像個人偶一樣任憑父親擺弄，對著鏡頭賣力微笑，笑得臉都發僵了。

　　一醒來就在這兒了，地下一片火海，到處都是奔走的屍體，像是從溫室裡挖出來的花朵丟進了田野，四周都是豺狼野獸。

　　林曉風第一反應是被人綁架了，要麼就是私生飯，她被嚇得直發抖，問：「你、你是誰？」

　　裴書頭疼，聽到林曉風的詢問一愣，他是誰？

　　他是裴書，他剛進入調查隊，是隊伍的新人，第一次出牆，看牆外的世界很新奇。

　　他們調查員，立志要尋找世界污染的源頭，找到隕落的真相。

　　裴書感覺腦子很不正常，一根弦隱隱約約就要斷了，他沒摸準自己的狀態，知道自己叫裴書，但聽到這個問題好稀奇，變得哲學而茫然，對啊，他是誰？

　　除了裴書，他是誰？

　　……

　　白澄感覺這件事兒好像到頭了，外面的喪屍已經找到了這間教室，密密麻麻擠滿了，這麼窄的門進不去這麼多人，喪屍堵在了門口，一個勁兒往裡伸胳膊。

　　像是她以前看的一部老電影，也是這麼多喪屍的胳膊擠作一團。

　　白澄想跑也來不及，何況她沒那麼想跑，身體對她來說無足輕重，一個沒了，還會有另一個。

　　她是屍體，喪屍對她的興趣不大，這麼多人頭也沒一個往她身上爬。

　　她是個局外人，這個污染區域剝奪記憶，剝奪認知，但從未剝奪過白澄。

　　白澄眼看著祝寧被撲倒在綠色的液體中，因為身上壓著的全是人頭，都看不清她到底在哪兒，好像祝寧在野外，不小心失足掉進河裡，被水底的鱷魚分屍身體。

　　白澄想了想，沒有出手，而是老老實實做了一個賞金獵人該做的。

　　她心中有桿秤，公平交易，沒有什麼見義勇為。

　　白澄站在牆邊，說：「你叫祝寧，你失憶了，來教學樓尋找線索，你進入了一間密室，裡面都是人頭，你找到了學生證上失蹤的安詩，看頭盔，上面記載著信息……」

　　白澄像個唐僧一樣念叨，一直重復這番話。

　　祝寧的記憶退到了十一歲。

　　她每一次都要經歷失憶，因為貼著安詩的眼睛，導致失憶的速度幾乎是指數級上升，毫無喘息的餘地，每兩分鐘就要失憶一次。

　　她聽著白澄的提示，剛反應過來，才看了兩行頭盔，閱讀完畢就再次失憶。

　　她像一條永遠在尋找記憶的金魚，反反復復做無用功，太快了。

　　像是在海邊用沙子蓋堡壘，剛建起一個模型就被海浪拍打淹沒，又要從頭開始。

　　這一次，祝寧只有九歲。

　　她正在上語文課，老師念念叨叨的，祝寧小時候有點多動症，坐不住，看著窗外的雲幻想，那不是一朵雲，而是外星人的飛船。

　　小孩子都愛幻想，外星人要來攻打地球，祝寧會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跟外星人殊死搏鬥，一眨眼自己真的在跟什麼玩意兒搏鬥，那是一雙眼睛。

　　祝寧被壓在水裡，早就撲騰不動了，身上壓著一座山的重量，無數人頭附著在她身上，她在沉浮中看向頭盔面板，上面全是刻下的小字，一排排尤其密集，少數幾句話比較突出。

　　你叫祝寧，你媽叫祝遙。

　　這句話曾經指引著她，每一次失憶，祝寧都會從這句話裡汲取力量。

　　現在祝寧聽著白澄的提示，看著這句話眼睛有點花，好像沒法得到更多信息了。

　　她的注意力偏向了另外一句話，準確地說，是一個字：吞。

　　這個字覆蓋在所有信息上，特別突出，好像其他信息都不重要，她是誰不重要，母親是誰也不重要，只有這個信息最重要。

　　吞什麼？怎麼吞？

　　祝寧的身體本能是張開嘴，像是個嬰兒本能尋找食物。

　　她感覺後頸處湧動出什麼東西，像是一團瀝青做成的手掌，溫柔地包裹住了祝寧的身體，按照平時，祝寧會覺得這玩意兒特別噁心，現在只感覺親切，像是危險時期看到了家裡養的大狗。

　　窸窸窣窣——

　　黑色黏液蠕動時發出響聲，鑽出頭盔的縫隙，瞬間包裹住頭盔，物理上隔絕了祝寧和安詩之間的視線，然後一捲，像是大型生物在進食。

　　臉上的怪物爆發出一聲尖利的吼叫，祝寧感覺自己臉上一鬆，已經鬆開了禁錮。

　　頭盔上最後留下的信息是吞噬，如果碰到污染源，她一定可以吞噬污染源，不論什麼年齡的祝寧都可以做到，這不是系統面板的異能，這是本能的食欲。

　　平時被壓制著的異種沒有命令不敢亂動，在感受到準確指令之後才出現。

　　一時間，祝寧不知道自己更恐怖還是對面的怪物更恐怖，她聽到了自己身體裡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彷佛在仔細咀嚼。

　　明明是黑色黏液在吞噬，祝寧卻以為自己親口在吃，她趴在一顆人頭上，茹毛飲血，一口一口，用力咬著怪物的臉龐，撕下一塊血淋淋的皮肉，抬起頭時嘴角都是怪物的鮮血。

　　祝寧不知道為什麼感到有點失落，好像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是人，而是很可怕的怪物。

　　詭異的教室後實驗室，滿牆的破碎玻璃缸，人頭淹沒了她，綠色的液體中充斥著黑色的黏液。

　　咔嚓咔嚓咀嚼聲響起，祝寧身上越來越輕，她身上鋪滿了頭顱的骸骨。

　　她輕輕抬起手臂，一顆人頭從她手臂上滾落，安詩早就看不見了。

　　很像做夢，也很不像做夢，因為幼年的祝寧沒有想像力，夢到這麼恐怖的怪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打敗的。

　　門口試圖鑽進來的喪屍停止了撕咬，這個污染區域在淨化，找到污染源之後吃掉對她來說很簡單，但祝寧沒有這個概念。

　　該高興嗎？

　　祝寧心頭後知後覺湧上來一股興奮勁兒，孩子心性，馬上拋開那點失落感，感覺自己的超能力特別酷。

　　她身上流淌著綠色的藥水，地上充斥著腐肉，熟悉的污染孢子析出，血紅色的像是螢火蟲，整個污染區域快速崩塌，然後污染孢子竟然朝她匯聚，好像看到了真正的主人。

　　孩子很愛幻想，想像自己擁有超能力，或者再中二病一點，打個響指就毀天滅地。

　　九歲的祝寧很興奮，她嘴角有個很燦爛的笑容，像是打贏了遊戲，屏幕上爆出煙花，打出了勝利的圖標。

　　VICTORY！

　　但高興沒留存多久，被吞噬的記憶在快速恢復，好像一隻手按了倒放鍵，被摧毀的東西在復原。

　　祝寧的記憶在一點點復甦，九歲，十歲，十五歲……

　　如同猿猴進化成人類的動圖，祝寧軀殼裡的靈魂在長高。

　　幼年的祝寧調皮搗蛋還有點多動症，老師有時候特別喜歡她，有時候看她就煩，她總幻想著拯救世界。

　　在十八歲之前，祝寧的生活很簡單，大部分煩惱都源於打比賽。

　　後來喪屍危機爆發，祝寧穿越危險，找到了淪為喪屍的祝遙，她抬起槍親手殺了母親，在喪屍世界孤零零流浪。

　　她認識朋友，結為同伴，殺死朋友，然後周而復始。

　　一次爆炸後，祝寧醒來到了廢土世界，面對一窮二白的現狀，開始找工作。

　　她進入清潔中心掃垃圾，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她終於不再是一個人。

　　徐萌、李念川和祝寧三人組成清理者小隊，每次出去掃垃圾都會遇到一些意外。

　　祝寧遇到了尊貴女王店老板宋知章，認識了林曉風，住在人家家裡，還砸了他的店。

　　她能想起來三人一起去滑雪場滑雪，宋知章牽著林曉風的手走在前面，祝寧跟在身後低著頭認錯，聽著宋知章的念叨。

　　她認識了霍文溪，霍組長多次力保，成為她的盟友。

　　她認識劉年年，跟大小姐保持了一段很奇妙的友誼。

　　祝寧當時以為自己可以解決一切，所謂的末日危機只不過是眾多任務中的一個，她一定能完成，她懷著這樣幼稚的想法進入永生藥業基金會的酒店。

　　接著……徐萌死亡。

　　最後，103區末日危機爆發，宋知章戰亡。

　　祝寧站在污染孢子中，臉上的笑容不再上揚，凝固定格，嘴角一點點垂下，最後變得面無表情。

　　明明這個區域裡所有的力量都在湧向自己，明明所有的記憶都在復原，但她只感覺到不斷失去。

　　祝寧好像重新活了一遍，之前想遺忘的，被她刻意忽略的，每一個細節都能對應清楚。

　　周圍的污染孢子圍繞著她飛舞，被黑色黏液所吞噬，她孤零零地站著，重復了在喪屍世界的命運，繼續在廢土世界流浪。

　　剝奪了再賦予，祝寧無法拒絕。

　　「喂，你們還好嗎？」通訊器裡傳來了裴書的聲音，夾雜著電流聲，通訊恢復了，打斷了祝寧的回憶。

　　白澄單手攀附在牆上，她還以為祝寧必死無疑了，果然是被稱為真神的人，沒那麼容易死，白澄第一次親眼目睹有人「生吞」污染孢子。

　　從白澄的視角來看，污染區域崩塌後析出無數血紅色的污染孢子，污染孢子她見得多了，沒見過這樣的，像是刮起了一陣風，正在朝著祝寧匯聚，而祝寧很自然地消化這一切。

　　真像個神啊。

　　難怪103區被淨化後這麼乾淨，污染濃度直接降低到０，這才是真正的淨化。

　　祝寧聽到了真實的聲音，注意力回到了現實。

　　現在大腦裡記憶疊加，記得在這個污染區域裡自己都做了什麼，頭盔上都是刻痕，像是她考試留下的草稿紙，全都是驗算的痕跡。

　　她也記得自己找到了黑色方塊，還在背包裡，確定無疑祝遙曾經在此地居住。

　　滿牆的玻璃缸還有殘骸，意味著這不是污染區域捏造的，本來就有這些裝置，也就意味著祝遙真的在這兒做了實驗。

　　出牆第一站，是被人安排好的污染區，祝遙肯定是故意的，她跟祝寧記憶裡的母親完全不同，還有很多疑問沒得到解釋。

　　真累啊，打了個污染區域還要解密，一堆破事兒沒幹。

　　祝寧伸了個懶腰，鬆動了下自己的筋骨，脖子發出咔嚓一聲，她剛才重新體驗了一下小時候的感覺。

　　對未來永遠抱有期待，永遠拼命向前衝。

　　年輕氣盛，真好。

　　很多人都體會不到了，祝寧短暫地感受過，已經賺了，好像幼年時的祝寧走了，但留了一點精力在身上。

　　祝寧伸了懶腰之後神清氣爽，感覺身體輕了一點，她打開通訊，回復：「我很好。」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七十一章　喪屍之城（十三）

　　裴書點了根煙，手裡的毛線球早就被捏扁了，他恢復了記憶，這個污染區域真是他經歷過最神奇的一個，一點點失去，又一點點回來。

　　污染孢子朝著一個位置飛舞，連一點腐肉都沒留下，他之前通過103區淨化後的狀態大概能想像到，親眼看到還是有點震驚。

　　祝寧還真是個標準的污染物淨化器。

　　林曉風最後的狀態只剩下六歲，她一直在不斷經歷驚恐，到後期甚至忍不住尖叫。

　　失去記憶後，人的狀態很不可控。

　　等祝寧吞噬完全後，裴書掐了煙，跳下飛車，空氣裡乾乾淨淨，裴書打開了污染濃度測試表，污染濃度顯示為0。

　　黑鳥市的真面目暴露出來，那座永遠飛不出去的高山其實只是一座很矮的小山，一眼就能看到頭。

　　黑鳥市很小，街道破舊，是舊世界的風格，但商店門口和學校附近真的有陳舊的血跡，還有一些骸骨。

　　那不是污染區域的幻象，可能之前真實存在，這裡曾經真的有過一次喪屍危機。

　　而他們根本沒走多遠，後方就是高大的安全圍牆，如果這是一條漫漫旅途，他們甚至都沒走到第一個補給站就遇到了危險。

　　裴書走到教室，祝寧靠著桌子坐著，正在看向窗外，顯得她特別高挑，她頭盔摘了，露出了側臉，看上去似乎心情很不錯。

　　桌子上放著一塊奇異的黑色立方體，表面很光滑，有一種很詭異的科技感。

　　白澄身上還背著裹屍袋，另一個白澄好像活動時間受限，她穿著雨衣，沒穿防護服。

　　林曉風透明形態，乖乖站在祝寧身邊，裴書看不到，但知道她在場。

　　出牆小分隊來齊了，就等他一個，應該是要做復盤。

　　祝寧看向白澄，問：「你的第一單訂單是祝遙下的？」

　　林曉風已經跟祝寧說了，說白澄親口承認的。

　　這不是幼年形態的祝寧需要處理的問題，但這是成年祝寧必須要解決的。

　　白澄知道躲不過去，一雙眼睛盯著祝寧，機械開口：「是。」

　　祝寧沒有意外，問：「什麼時候？」

　　白澄：「八個月前。」

　　祝寧皺了下眉，103區末日危機是半年前發生的，祝遙八個月前就跟白澄下了訂單？她好像知道祝寧肯定會在末日活下來，肯定要出牆去找普羅米修斯。

　　當時除了神國和103區，還有另一雙眼睛在注視著祝寧，那是祝遙的眼睛。

　　普羅米修斯的算法不精準，比他算得更遠一步的應該是祝遙。

　　祝寧想起在辦公室電腦後找到的雪白菌絲，大概率是通過普羅米修斯「轉播」的，祝遙和普羅米修斯是合作關係？

　　祝寧：「有什麼理由嗎？」

　　白澄：「沒有，給的價格很合適，我花了很長時間選擇搭上霍文溪這條線。」

　　白澄做的功課很完整，她在很早就認識霍文溪了，所以霍文溪一個直覺系甚至沒起疑。

　　就算是直覺也只能感受到這人接近我有目的，但誰接近霍文溪都有目的，她無法仔細分辨，甚至覺得白澄有用。

　　白澄很聰明，她知道不能接觸祝寧這位惡魔，要接觸祝寧的指揮官。

　　祝寧問：「祝遙有給你漏題？」

　　祝寧用的詞是漏題，在她看來，這是一個祝遙布置的迷宮，放了白澄這個引子把祝寧引進來。

　　白澄面無表情回復：「她告訴了我污染區特性，說我很適合，我評估沒有危險才接單。」

　　白澄在黑鳥市簡直是絕殺，喪屍不會吃她，她甚至不會失憶，只要白澄想出去隨時都可以出去。

　　黑鳥市唯一有殺傷力的就是不斷失去記憶，剛找到一點眉目就失憶了，只會死循環，安詩每次出現都會加速失憶。

　　但只要跟白澄合作，得到她的輔助，這一條很快就能破解。

　　所以祝寧在找到白澄後才找到的污染源，她想起霍文溪說白澄有用，如果她沒理解錯，應該就是這個用處。

　　可能這是祝遙的安排之一，安插了一個外掛進來，防止情況不可控。

　　所以祝遙到底要幹什麼？

　　祝寧沉默了一下，沒有要問白澄的了，她拿起裴書的調查筆記本，封面是黑色羊皮的，裡面已經被寫了三分之一。

　　祝寧問：「為什麼不在原地待命要擅自行動？」

　　祝寧說下車看看，兩個小時後來接我，其他人原地待命，如果裴書留在車裡，他第一次失憶的時候其他人就會互相提醒。

　　他們會很快發現問題，尋找落單的隊友，直接進行信息交流。

　　只要人數夠多，在沒有白澄的情況下，一個小隊內部團結互相信任，人為製造的污染區域不會弄得這麼狼狽。

　　但他們浪費了很多時間尋找隊友，甚至還互相廝殺。

　　裴書感覺祝寧的目光很有壓迫感，他總不能說因為不信祝寧，在他看來祝寧是個新手，第一次出牆，裴書想當然地覺得要給祝寧收集線索，不至於被玩進去。

　　沒想到被玩進去的是自己。

　　裴書一個老調查員，第一次知道什麼叫老馬失蹄，剛一翻過牆就栽跟頭了，哪能想到污染區這麼怪。

　　說白了就是隊伍內訌，沒合作過，彼此誰也不信誰，要是真遇到更強大的污染區，早不知道死幾百回了。

　　裴書：「下次不會了。」

　　他不會逃避問題，直接承認錯誤，在牆外彼此團結信任才能活得更久。

　　祝寧沒追問，一個隊伍需要時間磨合，這次不行下次再磨，祝寧翻到調查筆記的一頁，上面有個漩渦，問：「這是哪兒？」

　　裴書：「應該是出口，在學校對面那條街。」

　　裴書之前說過，牆外污染區不一定完全封閉，找不到污染源的情況下要找條生路，那是污染最薄弱的地方。

　　他們做調查員一般都是找生門，因為淨化不是第一目的，尋找更多線索才是。

　　裴書當時路過還覺得很怪異，明明隔著一條街，學校裡喪屍游蕩，那條街空蕩蕩的，他看見了一個黑色漩渦，在調查筆記上畫好，再一抬頭，漩渦消失，他失去了記憶，完全忘了自己來這兒幹什麼的。

　　後來他根據筆記之前的提示走進了教學樓，想在教學樓尋找一些線索，看到了祝寧，又去了祝遙的辦公室，差點互相殘殺。

　　在不斷失憶的狀態，思考不是持續的，導致一個很簡單的局面愣是繞不出去。

　　這個污染區絕對是人為設計的，祝寧甚至懷疑這個所謂的出路也是，設置在學校對面是方便研究員自己逃脫嗎？

　　祝寧的手撫摸著黑色裝置，表面滑溜溜的，像是在摸某種冷血動物的表面，這到底是什麼？另一個系統？

　　阿爾法系列實驗的替換零件？但她完全不知道怎麼用，自己把腦子切開塞進去嗎？

　　辦公室裡很多資料都被水給泡了，導致可利用資料很少，祝寧在裡面找到了關於安詩的更多線索，她好像很早就是喪屍形態了。

　　祝寧對安詩興趣不大，很明顯安詩跟在牆內遇到的污染源不同，像是食欲驅動的生物，只吃記憶和殺戮。

　　祝寧希望在裡面找到關於自己的資料，很可能黑鳥市是一個研究記憶的實驗基地，祝寧的個人資料會在其中顯示。

　　但不知道是特地銷毀了，還是祝寧並不是在這兒被培育的，什麼都沒有。

　　沒有任何祝寧曾經生活過的痕跡，連祝寧的名字都沒出現，她倒是找到了更多祝遙生活的蛛絲馬跡。

　　所以祝遙控制了污染區域的進化狀態，給祝寧留了個活路，各方面都打點好了，特地安排了不會失憶的白澄進來。

　　這個黑色方塊兒就放在很尋常的位置，只要祝寧找得到辦公室就一定能得到。

　　祝遙只是單純送裝備的？

　　孩子要上路，祝遙作為主要研究員送個出行禮物？這麼友善？

　　祝寧掂量了一下黑色方塊兒，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或者有什麼奇異的液體在流動，不是完全實心的。

　　她曾經在103區的公司副本裡看到過廢棄實驗材料，這個打開裡面難道也是一個觸手嗎？

　　還是一個爆破裝置，隨時可以控制祝寧的腦子？好讓她這個實驗體乖乖聽話？

　　說實話，看到那一面牆的人頭之後，這個世界的祝遙做出什麼都不奇怪。

　　「對了，」裴書突然說：「我找到的人工裝置。」

　　裴書雖然不聽祝寧的指揮，但找到了一些線索。

　　他拿出一個機械物品，在上面點了幾下，像是很熟練地拆卸槍彈，「我打開過，會形成一張屏蔽網，很可能那位祝女士在的時候，喪屍形態比較單一，關閉部分屏蔽網之後，喪屍才進化。」

　　裴書不認識祝遙，很自然地叫她祝女士，但祝寧聽到這三個字默了一下，那曾經是她對祝遙的稱呼。

　　祝寧總是沒大沒小叫她祝女士，現在聽起來很諷刺。

　　裴書點開後，進入到一個頁面，丟給祝寧，「有監控功能，但我沒打開。」

　　裴書不是專業做這方面破解的，但祝寧是，她拿到裝置之後，拆除了背後面板，露出裡面的芯片，直接導入自己的身體，她的雙眼變成了海藍色的數據流。

　　祝寧從一個更直觀的角度來觀看了這一切。

　　牆外沒有時間概念，所以根本也不知道發生在多久之前，祝寧剛打開的時候突然對上了一雙眼睛，她愣了下，才意識到那是一隻遊蕩的喪屍。

　　喪屍沒有智慧，那目光甚至也稱不上是看，一隻蜥蜴路過差不多也能拍攝到同樣畫面。

　　祝寧突然感覺這個攝像頭像是動物世界裡的拍攝動物視角。

　　她加速播放，這個小鎮一直以來都沒什麼外人進入，所以畫面特別無聊，全都是喪屍遊走，跟祝寧那個世界裡的非常相似。

　　街道上有幾條紅色的屏蔽線，長時間都是打開狀態。

　　祝寧瀏覽速度飛快，在某一天，突然出現了一架直升機，直升機旋轉的螺旋槳聲音特別吵，喪屍都抬起頭看向天空，朝著一個方向奔跑。

　　祝寧腦子裡跳了下，想到初代祝寧形容的那個畫面，感覺自己好像馬上就要接近真相了。

　　可惜這個裝置的視角有限，無法拍攝到學校內部的畫面，只拍到了直升機離開的畫面，過了很久直升機才選擇離去，而在離開時，祝寧聽到咔噠一聲，這個屏蔽裝置被操控關閉，視頻到此為止。

　　意味著污染防線打開，進入到第二階段，在這之前黑鳥市只有單純的喪屍，在這之後就開始使人喪失記憶。

　　雖然不知道祝遙怎麼做到的，但她就是做到了。

　　提高難度應該是防止有人誤入拿走，接下來就是這個污染區終於等到了她真正的客人，祝寧這支隊伍。

　　一切都被安排得很妥當。

　　祝寧重新打開視頻，仔細看最後直升機消失在畫面的最後一幕，她把視頻放大，到畫面有些模糊，都是馬賽克，但她看清了直升機尾端刻著的logo。

　　永生藥業。

　　祝遙上了永生藥業的直升機。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七十二章　喪屍之城（完）

　　壁爐中的火焰噼裡啪啦燃燒著。

　　一個女人坐在壁爐邊，她膝蓋上反扣著一本書，但她沒有看，只是盯著燃燒的火焰出神。

　　這裡被布置得很像普通人的住所，木製餐桌，高大的書架，最下一排是兒童讀物，上面是醫療讀物。

　　牆壁上掛著一把射擊入門用的槍袋，時鐘滴滴答答走動。

　　如果乍一眼看去，會覺得這個畫面很溫馨，但實際上房子四周是全透明狀態，裡面布滿了攝像頭，方便被人觀察。

　　祝遙一輩子都是站在研究員的位置觀察自己的實驗對象，終於成為被觀察的那個。

　　「你今天怎麼樣？」楚清坐在她對面，很恭敬地詢問她，如果拋開一切，會以為是學生來看望自己的教授。

　　在楚清眼裡差不多，祝遙是他為數不多尊敬的人。

　　祝遙的要求楚清都會盡量滿足，房間是按照她喜歡來布置的，書籍是按照她的要求來購買的，祝遙突然提出想學射擊，其他人都說很危險，不應該給她武器，但楚清還是滿足了。

　　祝遙沉默不語，自從祝遙離開了黑鳥市，她就變得很沉默。

　　楚清非常佩服祝遙，他後來才知道祝遙在黑鳥市幹什麼。

　　黑鳥市曾經是小型研究基地，建造了一個模擬生態園，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小鎮，投放了仿真人進去，一直觀察仿真人的邏輯，想實驗精準植入記憶的可行性。

　　但還沒投入使用就失控了，仿真人變成了喪屍，很多研究員在這一步可能會放棄，因為變成喪屍原因不明，都找不到哪一步出問題，祝遙竟然在喪屍的基礎上繼續研究。

　　楚清很想知道研究成果，祝遙肯定做了繼續升級，很可惜，楚清當時走得太匆忙了，他沒好好看看黑鳥市到底有什麼。

　　不過無所謂，研究員就在眼前，只要做好祝遙的心理工作，楚清可以得到一切數據。

　　祝遙當初為什麼在學校？她跟普羅米修斯一直保持聯絡是為什麼？

　　楚清不能這樣問，只能找個話題切入：「你學會射擊了嗎？」

　　這裡有一間射擊訓練室，楚清甚至給祝遙找了老師，他覺得祝遙做什麼事一定有她的道理。

　　祝遙：「比我想像的難很多。」

　　射擊需要天賦努力，沒有比做實驗輕鬆，培養一位優秀的射擊運動員其實很難。

　　祝遙願意開口對話，證明是個好的開頭，楚清揣摩祝遙的想法，順著目光看向燃燒的柴火，問：「是想起了火種嗎？」

　　祝寧被稱作是火種。

　　祝遙聽到這句話皺了下眉，好像對於楚清的詢問感到很厭惡，她不再盯著火焰，轉而看向楚清。

　　楚清不擅長交朋友，一直以來都當天之驕子，跟其他人說話大多數高高在上，但在祝遙面前，他千方百計想要展示自己親和的一面。

　　他希望祝遙能把他當成朋友，只要一點注意力就行。

　　楚清：「我做了近視眼手術。」

　　他之前一直排斥外來科技對自然人身體的改造，但遇到祝寧之後，楚清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做出了一點嘗試。

　　楚清：「但我還是喜歡戴眼鏡。」

　　楚清看上去跟之前沒有區別，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讓他看上去像個斯文敗類，他將眼鏡變成了自己的時尚配件，果然很不一樣。

　　祝遙覺得他腦子不太正常，禮貌地沒有說出口。

　　楚清：「對了，祝寧好像出牆了。」

　　祝寧試圖想把神國直接炸下來，但失敗了，楚清知道這個消息時的反應是，像祝寧能做出來的。據最新消息說，祝寧想要去牆外尋找普羅米修斯的主機。

　　祝遙長期都被監視，無法跟外界取得有效聯繫，每天只看書，不知道祝寧發生了什麼。

　　楚清很貼心，把新聞視頻打開來給祝遙看，說：「你女兒真的很強。」

　　祝遙偏過頭，根本不想看視頻，面無表情說：「她不是我女兒。」

　　楚清有些意外，她還以為祝遙很珍視祝寧，如果祝寧是楚清的研究成果，楚清會很寵愛她。

　　不過楚清喜歡祝遙流露出的情緒，讓他感覺自己更了解她了，他立即道歉，「是我的錯，我們研究員總把成果當成寶貝孩子，我以為你也是這樣。」

　　祝遙幾乎壓抑不住自己厭惡的表情，楚清看出來了，知道祝遙很快就要趕他走，在這之前問：「你還是不願意嗎？」

　　楚清希望祝遙可以交出阿爾法系列實驗的研究數據，這麼久了祝遙一個字都不透露。

　　楚清循循善誘：「如果有無數個祝寧這樣的人，我們可以淨化世界，你不想看到那一天嗎？」

　　祝遙：「已經有無數個了。」

　　無數個祝寧的屍體堆積成山，祝遙親手報廢過起碼上萬個，沒穿一件衣服，像是一堆剛出場的人偶，全部都報廢了。

　　祝遙親眼看見她們進了焚燒爐，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把祝寧殺死過千萬次。

　　如果實驗體是研究員的孩子，祝寧算她的女兒，那安詩也算。

　　楚清：「我說的不是屍體，我說的是成功品，你是總負責人，你知道怎麼再複製，只要……」

　　祝遙面無表情打斷他的話：「阿爾法系列實驗是個錯誤。」

　　她非常斬釘截鐵，不給楚清任何辯駁的餘地，「阿爾法系列現在看是成功了，」祝遙頓了下，「但長久來看是個錯誤。」

　　整個房間鴉雀無聲，楚清不知道怎麼繼續接過這番話，因為祝遙太過冷靜，好像一把鐵錘當頭落下。

　　楚清竟然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什麼意思？為什麼是錯誤？

　　……

　　黑鳥市。

　　祝寧停留在直升機的畫面，久久凝視著永生藥業四個字，讓她想到了楚清，楚清再也沒在她的世界裡出現過。

　　祝寧之前還好奇楚清到底在憋什麼大招，但後來被末日轉移了注意力，很久沒想到這個人了。

　　祝遙跟普羅米修斯、永生藥業都有聯絡，說不定跟楚清也是一類人。祝寧猜測她大概率屬於一等公民，享受著上層社會的優待。

　　裴書問：「祝遙是你什麼人？」

　　之前裴書也問過，但祝寧失憶了不知道。

　　祝寧沒有迴避這個問題，說：「在我個人認知裡，她算是我的母親。」

　　祝寧的措辭很嚴謹，她的世界裡祝遙是母親，其他世界不一定了。

　　林曉風聽到母親時抬起頭，她觀察著祝寧的表情，發現她沒什麼悲傷的情緒。

　　祝寧的媽媽不是死了嗎？

　　裴書一下就想明白祝寧的異樣了，她剛看到喪屍就下車，總想進去尋找線索，好像篤定這裡有什麼東西。

　　那個黑色方塊兒？裴書忍不住想看它，好像有什麼特殊吸引力，太奇異了。

　　難道祝寧跟安詩一樣？安詩是失敗品，祝寧是成功的？也不知道祝寧站在曾經製造自己的實驗室裡是什麼感受。

　　裴書問：「這是她給你留的禮物？用來升級？」

　　祝寧：「你怎麼知道不是銷毀裝置？」

　　銷毀？裴書愣了下，是啊，祝寧自從成神之後殺死她的難度太高了，而且變得很未知，就算殺了她，她的殘骸可能都會復甦。

　　裴書一直在想，如果祝寧死在牆外，會不會跟外面的污染物重新融合。

　　祝寧是個實驗體，肯定有縝密的銷毀流程，祝遙是想完全意義上殺了祝寧？

　　有這種可能，雖然有點殘忍，母親殺了女兒什麼的，裴書不知道說什麼了。

　　祝寧對此看得很開，真正的祝遙已經被她親手殺死了，她現在完全意識到這一點。

　　之後她再看到研究員祝遙，會尊敬地稱呼她祝女士，她不會再為了尋找母親而奔波了。

　　祝寧把黑色盒子放回包裹，還不知道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她已經找到了所有真相，其他的東西她目前看不懂。

　　她把研究數據導入腦內，有些東西只能慢慢研究。

　　祝寧看向窗外，現在天剛亮，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明是一片天，在牆外看好像更明亮一點。

　　祝寧要準備去下一站了，她打了個哈欠，問白澄：「你第二單生意接嗎？」

　　白澄點頭，機械地說：「接。」

　　祝寧對於白澄之前的表現不反感，甚至有點欣賞，白澄這人遵守內心的職業道德，雖然有時候很古怪，但是祝寧也想真正跟她搭檔一次試試。

　　祝寧問林曉風：「曉風還願意繼續走嗎？」

　　牆外比自己想的難很多，黑鳥市只是祝遙布置的一個場域，祝寧差點把林曉風弄死，她覺得應該讓曉風自己選擇，這是很危險的世界。

　　林曉風點頭：「我要開車。」

　　林曉風失去了記憶，又重新恢復了記憶，她想到了自己不斷面對鏡頭微笑的生活，她喜歡牆外，可以死在路上。

　　她年紀很小，已經經歷了很多，知道人一定會死亡，死在牆外沒什麼不好。

　　宋知章死了，牆內沒有她在意的人，祝寧在哪兒她就會在哪兒。

　　祝寧了解林曉風，她看上去軟軟糯糯的，其實很有自己的主意。

　　「行，」祝寧說：「我們接下來好好逛逛，看看有沒有補給品。」

　　祝寧安排好了其他人，最後一個是裴書：「我說了你可以隨時退出，裴老師，你再想想。」

　　祝寧從不強迫人，她一直尊敬裴書的選擇，在每一站結束，她都會詢問裴書一次。

　　祝寧說完就走了，她們順著樓梯走出去，白澄很自然跟在身後，裴書的腳沒有移動。

　　祝寧再把教學樓繞了一遍，發現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學校，不過這種舊世界風格看著還挺懷念的。

　　她回到辦公室看了白色菌絲一會兒，電腦關機，菌絲沒附著在生物上，不知道算不算休眠狀態，祝寧本來想試著把菌絲燒了，但裴書說沒用，所以只能擱置。

　　她要殺掉的不是一段菌絲，她要殺掉的是完整的普羅米修斯，祝寧離開了教學樓。

　　飛車落在地上，這輛車終於可以走向路面。

　　已經是淨化過的環境，都不用穿防護服，祝寧收拾了一下飛車，感覺黑鳥市不安全，想找個避難所來休息，順便找到基站跟霍文溪通話。

　　她在跟白澄商量，打開地圖，看看下一條路從哪兒走。

　　林曉風在這期間去廢墟般的黑鳥市裡逛了逛，她是透明狀態，其實很適合收集物資，根本不會被人看到。

　　林曉風好奇張望著牆外的世界，很多商鋪店面都被砸了，她走進來時看到的很多服裝店，第一次看的時候像鬼片裡的道具，現在大概是天亮了，或者是因為弄清楚了緣由，那些人體模特看上去一點都不恐怖，甚至有些可愛。

　　食品早過期了，餅乾拿出來都能被壓成粉末，最後林曉風找了兩罐汽油回來放在後備箱。

　　祝寧和白澄已經確定好了下一站的行進路線，按照常理來說，剛出牆沒那麼倒黴的，希望下一站避難所沒什麼危險。

　　林曉風收拾好裝備，抬起頭看到裴書還在教室裡，透過破碎的玻璃窗，裴書站在陰影裡，只能看到嘴裡叼著一根煙。

　　在祝寧他們忙碌時，裴書就站在高處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曉風坐在駕駛座，已經做好了當牆外專業司機的準備，發動引擎，像是給裴書打了個信號，我們要走了。

　　裴書單手撐著窗台翻身下來，拉開車門鑽進後座，順手關上了門。

　　祝寧撐著車窗，「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嗎？」

　　祝寧也不問裴書又跟上來的原因，裴書很喜歡她這一點，特別有邊界感。

　　裴書以為她要交代什麼要緊事，反問：「什麼？」

　　祝寧：「我剛想要是我把車開出去，你會不會追車。」

　　裴書：「？」

　　祝寧一本正經：「電視劇都這麼演的，我也想看看。」

　　裴書：「你是不是人？」

　　祝寧：「不是。」

　　裴書：「……」

　　靠，還真的不是。

　　車內響起一陣笑聲，林曉風沒忍住，覺得挺好玩，笑完回頭發現祝寧也在笑，她笑得很淡，看上去整個人狀態特別鬆弛。

　　林曉風踩上油門，牆外小分隊重新上路了。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七十三章　避難所

　　「我們來遲了一步。」

　　黑鳥市出現了一個五人小組，戴著頭盔全副武裝，開了兩輛車進城，他們渾身散發著高科技的氣息，跟破敗的黑鳥市格格不入。

　　他們之前探查了一次，知道這個污染區域很怪異，做好了準備來尋找線索，結果等他們到的時候已經被人淨化了。

　　「污染濃度0，」一個女人看了測試表，「竟然真的能有這種數據。」

　　她說完這番話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很冷漠的臉，她正是第二區負責狙擊祝寧的隊長戚雪柳，很可惜她上次任務失敗，祝寧炸了神國之後就跑了。

　　戚雪柳摘下頭盔之後，感受微風在臉上拂過，原來這就是無污染的世界。

　　其他隊友也紛紛摘下頭盔，整個隊伍還是戚雪柳帶隊，三男兩女，還有一條獵犬。

　　獵犬其實算是聯邦研究出的新物種，德牧的整體外觀，臉部卻長著一張人臉，乍一眼看去更像污染物。

　　戚雪柳鬆開繩子，「列維，去找。」

　　她一聲令下，被叫做列維的怪異犬類低著頭，邊走邊嗅。

　　「大松和鐘凱去回收。」戚雪柳下了指令，「其他人跟我一起守車。」

　　畢竟是牆外，哪怕污染濃度降低到0了也沒人鬆懈。

　　兩個隊員得到命令，拖著一個箱子進了黑鳥市一中的教學樓，因為提前有情報，他們很有目的和針對性，他們這次需要回收普羅米修斯的部分菌絲。

　　專業小隊，剛一落地就分工完畢了，戚雪柳和其他幾個隊友端著武器在原地鎮守，他們不能離開飛車超過三米。

　　飛車落地，比尋常飛車大一圈，車身覆蓋著一層機械生物般的鎧甲，像是某種穿山甲一樣的生物。

　　「隊長，」隊員杜一琦問：「我沒想到你會來參加這種行動，你又不是菌絲人。」

　　菌絲人，指的是從小佩戴人機聯合裝置的專業傀儡，普羅米修斯的菌絲已經深入神經，根本無法剝奪。

　　他們其他四個人都是這麼被培育的，知道自己生來就是人偶，所以追殺祝寧這種破任務，他們必須要來，不來的話普羅米修斯指揮他們去死就完蛋了。

　　但戚雪柳不是菌絲人，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參與任務。

　　戚雪柳看著遠處的目光沉了沉，才回答：「沒辦法，上次任務失敗，我要戴罪立功。」

　　「不是吧，」杜一琦發出感嘆，「這也能怪你？狙殺惡魔誒，失敗不是很正常嗎？」

　　戚雪柳嘆了口氣，「升職卡著呢，不然年終述職報告我沒得寫。」

　　她本來指著今年升職，祝寧炸了神國她升職無望了。

　　戚雪柳曾經的偶像是蘇何，也想跟蘇何一樣，可惜她偶像背叛聯邦了。

　　杜一琦也嘆氣，都是打工人，惡魔炸一下神國，打工人工作都快被炸沒了。

　　杜一琦：「說實話，我覺得普羅米修斯腦子有病。」

　　戚雪柳斜看她一眼，「你知道你的聲音能被他聽到吧？」

　　「聽到怎麼了？」杜一琦滿不在乎，「他使用我的身體，我還不能吐槽了？」

　　普羅米修斯不滿意？那正好，弄死她算了。

　　什麼時候打工人最團結？一起說領導壞話的時候。

　　隊友黃長新忍不住接話，「對啊，普羅米修斯腦子有病吧，讓我們幾個出牆送死，他怎麼不自己上啊。」

　　杜一琦找到了知音，「他懂個屁的戰鬥啊。」

　　「對！」黃長新：「我看我們這次任務，幾乎可以預示失敗了，你說碰到祝寧怎麼打？」

　　「我同意，這……」

　　杜一琦剛說一句話，突然被砰的一聲打斷，他們幾個立即停止議論，臉色突然變得極其嚴肅，統一抬起槍支對準了飛車。

　　砰、砰砰——

　　像是有什麼野獸在撞籠子，一聲比一聲大，聲音從車裡傳來的，整輛裝甲車都在搖晃。

　　杜一琦都不敢開玩笑了，她知道裡面有個豎著的黑色箱子，更像是一口棺材，箱子外纏繞著一圈強力繃帶，似乎是怕裡面的東西爬出來。

　　杜一琦吞了口唾沫，他們這次的任務很詭異，除了追蹤祝寧的蹤跡，還需要護送一個怪物。

　　他們出發前，上面的指令一共兩條。

　　「在合適的時機打開，聽從普羅米修斯指揮。」

　　「小心，不要被吞噬。」

　　第二條是針對隊員的，他們簡直是護送著炸彈上路，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自己人給炸了。

　　這東西是專門針對祝寧的「武器」。

　　戚雪柳給槍上了膛，狗屁任務越來越詭異，他們起碼在遇到祝寧之前要跟這位「武器」和平共處。

　　過了一會兒，砰砰砰消失，裝甲車重新歸於平靜。

　　杜一琦鬆了口氣，戚雪柳還保持著隨時準備狙擊的姿勢，突然——

　　哧啦——

　　杜一琦被嚇了一跳，重新抬起槍，但那不是飛車傳來的，而是身後。

　　列維莫名奇妙看著她，「你幹什麼？」

　　杜一琦臉色發白，低頭看到了列維皺了下眉，列維長得太有衝擊力了，德牧的身體上面是帥哥的臉，讓杜一琦這個愛狗人士每次看到他都心情微妙。

　　戚雪柳注視著裝甲車好一會兒，知道那怪物安靜下來，放下槍，問：「找到了嗎？」

　　列維：「他們有專業人士進行了蹤跡掩蓋。」

　　戚雪柳知道祝寧身邊有裴書，裴書很擅長幹這種事兒。

　　「但逃不過我的鼻子，」列維搖著尾巴，抬起一隻爪子，「那個方向。」

　　順著狗爪看過去，透過廢墟般的城市，遠處有片森林，鬱鬱蔥蔥的樹林遮住了他們的視線。

　　……

　　樹木高大，入目望去全是碧綠。

　　祝寧沒見過這麼高的樹，跟摩天大樓也差不多了，都望不到天。

　　以前他們形容一棵樹多大，都說幾人合抱才能抱住，現在這個量詞明顯不合適了，非要說的話，這裡一棵樹要兩三百多人才能抱住。

　　真的很像大樓，最細的幼苗直徑也有二十米，他們走進去像是誤入了巨人王國。

　　一進森林，大多數地方都是黑暗的，偶爾會遇到幾塊光明，後來祝寧反應過來，那是樹葉間隙中漏下的光斑。

　　祝寧第一次知道什麼叫螞蟻視角，螞蟻走在光斑裡估計也這樣，一會兒黑一會兒亮。

　　剛看到的時候覺得特別新奇，看久了也就習慣了，除了樹還是樹，好像森林走不完一樣。

　　林曉風開車特別穩，專心看著前方，白澄還在盯著林曉風，林曉風現在對白澄的目光已經麻木了，學習祝寧的心態，愛看看，看她也不會少塊兒肉，反正她是透明的。

　　祝寧有點好奇，忍不住問：「你老看她幹什麼？」

　　白澄：「她是我同類。」

　　同類？祝寧腦子沒轉過來，白澄不是死人嗎？白澄摸起來沒有體溫，胸膛裡沒有心跳，但這些人類特徵林曉風都具備。

　　祝寧問：「為什麼？」

　　林曉風聽到這番話有點好奇，白澄一口咬定：「是同類，直覺。」

　　祝寧：「……」

　　這是什麼詭異的直覺？不過裴書曾經說人不應該給物種分類劃分等級，難道某種維度上，白澄和林曉風真的是一類人？

　　裴書在後車座打毛衣，他長著一張挺帥氣的臉，輪廓深，一縷碎髮垂下，完全不精緻，很像西部電影裡的糙漢，一臉生無可戀的頹廢樣，按照祝寧的理解，需要死幾個親友才能有這種氣質。

　　裴書肯定有病，祝寧見識過了。

　　祝寧問：「裴老師，我看你年輕的時候好像也不正常。」

　　裴書越年輕精神越差，簡直隨時在墮落成污染物的邊緣。

　　裴書低頭打毛衣：「你運氣好，遇到我最正常的時候。」

　　祝寧：「……」

　　裴書：「惡魔大人，你年輕的時候有點弱啊。」

　　黑鳥市讓人失憶，但他們彼此突然了解了對方的過去，祝寧竟然很快就喪失能力了。

　　祝寧：「沒辦法，理論上來說，我有能力還不到一年。」

　　祝寧「穿越」過來兩三個月就經歷危機，末日後養精蓄銳六個月，滿打滿算，在祝寧二代的認知裡，她來到廢土世界才十個月。

　　裴書打毛衣的動作停了，養成一個惡魔才一年？

　　白澄對祝寧也好奇，「聽說你腦子裡有個系統？」

　　祝寧一直都直來直往，不太跟隊友藏著掖著，加深了解有助於加深團隊信任，回答：「對，可惜壞了，以前還有各種數據，什麼精神值，幸運值，淨化值，很像精準的遊戲頁面。」

　　裴書也好奇，林曉風也是第一次聽，三人圍著跟講故事一樣。

　　祝寧還真的拿出講故事的架勢，繼續：「現在幾乎沒了，基礎能力都能用，但吞噬掉的污染物兩次都沒轉換成新能力。」

　　祝寧吞噬惡童之後多了一顆心臟，吃掉黑鳥市的污染物，系統面板也沒變化，她猜測可能內存真的滿了。

　　祝寧：「我以前進入一個污染區域，它會給我某種提示，給污染區域命名，算是一種預知吧。」

　　比如在神降的時候，系統很早就告知祝寧這是一場遊戲。

　　祝寧：「它現在給我的預知很奇怪，沒有任務提示，但我做了一場預知夢，夢到裴書勒死我，後來這件事發生了。」

　　裴書有點心虛，問：「就是你出發前做的噩夢？」

　　那也太早了吧，祝寧做完夢醒來，起碼三個小時後他們才進入黑鳥市的教學樓。

　　祝寧嗯了一聲，「夢裡也很混亂，提示的不是關鍵信息。」

　　系統的預知幾乎沒用，因為祝寧很快就失憶了，完全想不起來，如果是關鍵提示應該會告訴她失憶，祝寧懷疑系統紊亂了。

　　不過這樣也挺好，系統壞掉之後，祝寧會感覺自己更像人。

　　祝寧：「我一直在找有資質的研究員給我做一下維護，可惜沒找到。」

　　裴書還在思索，白澄問：「你的可使用壽命是多少年？」

　　裴書其實也想問，但白澄更直接，哪有這麼問人的，可使用壽命，搞得祝寧是一台洗衣機。

　　祝寧沒當回事兒，「我出發之前重新找專業機構評估了一下，他們都沒見過我這種，給的數據說是個參考值，差不多還剩三個月。」

　　祝寧說完，全車都沉默了一陣，林曉風軟軟地問：「三個月後呢？」

　　祝寧打了個哈欠，很隨意回答：「不知道，可能報廢了？休眠了？」

　　不過，祝寧經過黑鳥市之後有個猜測，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殘次品才壽命不足，現在想來，她應該就是這個壽命總額，方便做最後的報廢。

　　她的生命長度應該是祝遙很早就設計好了的。

　　林曉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想失去宋知章之後又失去祝寧。

　　祝寧：「放心吧，死不了，多大點事兒。」

　　她膝蓋上放著背包，背包裡就是那個黑色方塊兒，在祝寧不知道具體是什麼的情況下，她沒想過把這玩意兒塞進腦子裡。

　　但是如果她壽命逐漸接近消亡，她可能會冒險試試接入。

　　白澄很欣賞地看著祝寧：「好心態。」

　　祝寧：「姐姐，你一個不死者誇我是不是有點過分啊？」

　　這跟考一百分的學霸，安慰考三分的學渣心態好有啥區別。

　　白澄聽到這番話笑了，她不擅長社交，所到之處死氣沉沉，跟祝寧在一起氣氛很輕鬆。

　　祝寧經常逗人笑，但白澄笑起來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還穿著黑色雨衣，看著跟女鬼進食前露出的微笑一樣。

　　祝寧：「姐，你別笑了，瘆人。」

　　白澄嘴角的弧度更大，以為祝寧在講新笑話，覺得祝寧好有趣。

　　很好，白澄更嚇人了。

　　他們幾個一路聊天，路上都沒碰到什麼危險，過了四個小時，眼前出現了除了樹木以外的建築物，那是一間很古老的寺廟。

　　寺廟很大，建立在半山腰上，如果這是末日前的建築物，肯定是當地有名的寺廟。

　　祝寧還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看到這麼有宗教色彩的建築，房頂看上去黑壓壓的一片，好像有什麼生物伏在屋頂，巨大樹林深處的寺廟，古樸中透露出一絲陰冷。

　　祝寧問：「那是一間廟？」

　　白澄：「避難所。」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七十四章　來人

　　確實是一間廟，湊近一看才發現屋頂不是黑色的，而是趴著密密麻麻的鳥類。

　　這些鳥很明顯都變異了，全身發黑，在不展開翅膀的前提下，目測大概三到五米長，他們長得很明顯不符合鳥類的特徵，正常鳥一般都只有兩隻爪子，但他們卻長著六隻，而且三隻腳趾都是人類手指的形狀。

　　像是上帝創造生物時用邊角料拼湊而成的，飛車靠近時，變異鳥在沉睡，最近的那隻腦袋耷拉在寺廟的房簷邊緣，好像隨時都會甦醒。

　　這麼大片的生物，看上去很有壓迫感。

　　裴書：「這兒竟然有避難所，不愧是你選的路。」

　　這條路是白澄規劃的，白澄長得像鬼，走的也不是尋常路。

　　祝寧：「避難所都建立在這種地方？」

　　裴書：「當年有一部分避難所是宗教人士建立的，如果你在牆外迷路，碰到寺廟或者教堂，有一半概率是避難所。」

　　白澄：「小心點，不要吵醒它們。」

　　裴書問：「會攻擊人嗎？」

　　白澄：「小心點不會。」

　　那就是會的意思，不過牆外危險，住在變異鳥類附近某種程度算是一種保護。

　　寺廟上懸掛著一枚牌匾，用破舊的字寫著：松山寺。

　　林曉風本來以為要在寺廟門口停車，但白澄說直接開進去，廟門沒關，本來是朱紅色的，現在褪色了，幾乎算全損狀態，只剩下一塊兒巴掌大的木頭。

　　飛車小心穿過廟門，竟然還有香火台，上面扎著上百根線香的殘根，好像每個前來避難的人都會拜拜。

　　林曉風沒去過寺廟，在她的時代大多數正統宗教都不盛行了，反而邪教盛行。

　　祝寧上次在這個世界看到廟宇，還是在荒村裡撿到的調查員筆記，祝寧至今都沒弄懂那本筆記有什麼問題，出來時筆記被她帶在身上，現在還在背包裡。

　　如果沒有污染物，這裡絕對是個很壯觀的旅游景點，最大的主殿裡供奉著一尊三十米高的大佛，表面的金漆被人刮乾淨，佛手都被人掰斷了。

　　可以想像曾經有人爬在佛像上一點點把值錢的東西收刮，因此這尊佛像受了極刑一樣，被人千刀萬剮，佛祖臉上都是傷疤。

　　主殿除了大佛以外，兩側是數不清的小佛像，住在神龕裡，有的空了，有的剩半截腿，有的被人潑了黑色液體乾涸住了。

　　這哪裡是寺廟，看著像是神佛屠殺現場。

　　污染降臨，土地廢棄，傳統宗教已死。

　　轟的一聲微響，林曉風在白澄的指示下停了車，他們去了主殿後的空地，背後的山坡上是佛舍，以前住著很多僧人。

　　林曉風停下後，怕驚動房頂上的鳥類，自從他們進來後，變異的怪鳥更多了。

　　白澄跳下，在一個許願池旁邊按了下，許願池乾涸，裡面硬幣早沒了，剩下一個死了的王八殼。

　　白澄操作後，彈出一塊兒機械面板，她點了兩下，飛車所停的位置下方磚塊兒移動，竟然打開了一個通道。

　　飛車繼續下潛，避難所真正的面目在眼前打開，祝寧還是第一次進避難所。

　　這是土地被污染前建造的，主打一個實在，沒什麼科技感，四周是水泥澆築的超厚圍牆，就一個大型地窖，裡面建立了簡易洗手間。

　　他們的車要停在一個消殺通道內，白澄下車手動操控。

　　【製氧機打開，消污設備運轉正常。】

　　避難所內部響起一陣冰冷的機械聲，祝寧剛開始以為是人工智能，後來發現那就是很普通的按鈕提示音，牆外哪有那麼智能。

　　等過了十分鐘，經歷了消殺流程後，他們才真正走進避難所內部。

　　裴書打了個手勢，祝寧知道可以摘下頭盔了，她把頭盔一撤，聞到了一股黴味兒。

　　她以前在喪屍世界的時候，剛開始人類城市還有人味兒，後來就全是這種黴味兒和腐臭味兒。

　　通過嗅覺又喚起了祝寧對於喪屍世界的記憶，祝寧突然想，她的記憶可能真的是移植的，祝遙作為研究員還挺厲害，連嗅覺這種細節都能想到。

　　裴書以為祝寧嫌棄，說：「避難所幾乎就是這個條件。」

　　祝寧：「製氧機現在還能用？」

　　室內響起機械聲，噪音特別明顯。

　　裴書：「實在不行還能手動製氧。」

　　聯邦人才依賴科技，在牆外，越機械越原始才能保命，這個避難所還有剩餘能源。

　　裴書：「那兒有洗手間，你想收拾可以用。」

　　防護服內部可以排洩，也可以清潔人體，但作為人類肯定還是更喜歡傳統洗漱模式。

　　裴書正在查看有沒有補給設備，翻到了一個武器箱，在裡面挑挑揀揀，好東西都被人拿完了。

　　在牆外本來有一些約定俗成的禮儀，如果身上有東西可以放在避難所給後來人，拿走什麼要放回去一點東西進去，但大多數人都不遵守。

　　大家資源都緊缺，神經病才會授人玫瑰，手裡沒餘香。

　　祝寧走進所謂的衛生間看了一眼，裡面全是鏽跡，牆壁泛黃，水管漏水，下水道還堵著一團頭髮，祝寧點評，是個適合鬧鬼的絕佳浴室。

　　林曉風鋪睡袋，裴書找補給品，白澄剛把裹屍袋放下來，打開袋子給另一個自己透透氣，黑色裹屍袋裡露出一顆白頭怎麼看都詭異。

　　他們準備今天在這兒休息，祝寧說她先守夜，下一個是白澄。

　　祝寧是隊長，她說守夜其實很有安全感，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被惡魔看護。

　　幾人走出圍牆就沒休息過，睡得特別早，林曉風自己搭了個帳篷鑽進去，裴書的睡袋在外面，白澄不需要睡袋，靠牆抱著黑色裹屍袋就睡了，兩個頭挨在一起還挺溫馨。

　　這個避難所沒基站信號，祝寧無法聯絡霍文溪，她本來想跟霍文溪交換下信息。

　　等其他人都睡熟了，祝寧站起身，她關上衛生間的門，對著鏡子拉開防護服，身上全都是傷痕，大大小小，有些祝寧都忘了怎麼來的了。

　　沒開燈，祝寧胸前的污染孢子是唯一的光源，把她下半張臉照得發紅。

　　確保沒人醒來後，祝寧扯下工字背心，露出了胸口，她的胸膛表面皮膚很奇怪，從心臟的位置一直蔓延出紅色的紋理，像是中毒了一樣。

　　祝寧吞噬103區地下污染物就發現了，傷口癒合後，皮膚表面出現了新的異樣，剛開始是一個很小的點，她還以為是顆紅痣。

　　但越來越不對，紅色的痣長大，從一顆紅點輻射開來，花紋呈樹枝狀，而且上面的紋路好像是活的，在祝寧的注視下，紅色線條會微微抽動。

　　不是錯覺，現在祝寧吞噬喪屍之城的污染物，紅色線條更長了，大概長了一釐米，蔓延到她右胸下三寸的位置。

　　龐大的污染物被祝寧吞噬，但祝寧總覺得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態很容易被反吞噬。

　　祝寧沒跟林曉風提起過，知道她真實狀態的只有霍文溪。

　　祝寧拉開背包，找到了那個黑色裝置，裡面絕對是什麼污染物，祝寧摸上去的手感很……熟悉，她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

　　裡面傳來細碎的聲音，不知道是祝寧的幻覺，還是黑色裝置真的在說話。

　　它好像很期待祝寧把它放在身體裡。

　　要怎麼放？切開腦子？

　　斯——哈——

　　黑色盒子內部有什麼柔軟的東西翻滾，發出囈語，跟夢中的囈語很像，越來越響，好像隨時都會破體而出。

　　祝寧在背包裡翻找出一把匕首，她對著鏡子，用刀尖指向了額頭。

　　她在黑鳥市也做過這個動作，但那時是為了把信息刻向頭盔，現在可沒有頭盔阻擋了。

　　鏡子中的祝寧臉色極其冷漠，匕首泛著寒光，微微下壓，匕首尖戳破了表面的皮膚，一條細細的血柱從額頭上方流下。

　　裴書是精神病，祝寧腦子好像也不太正常。

　　祝寧胸口的紅色紋路抽動的速度更快了，簡直像是小蛇在蠕動，而她後頸處黑色黏液像是燃燒著的一鍋黑色的沸水。

　　嗡——

　　黑色盒子在洗手台面上輕輕顫動，四周的污染物都在躁動。

　　而祝寧感受到了一陣飢餓，她剛吃了污染物，根本沒有緩解。

　　她手持匕首，動作很穩，連一絲顫抖都沒有。

　　祝寧深深呼吸著，只要再用力一點，切開她的頭顱，她就能看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只要再——

　　「祝寧？」她的動作被人打斷了。

　　浴室的門是磨砂的，透出一個很淡的影子，只有一個輪廓，林曉風操控了透明度，讓人看到了自己的防護服。

　　那是一個小女孩，才一米五三，用很軟的聲音叫祝寧的名字。

　　祝寧手中的刀停下，斜眼看向磨砂玻璃門，她額頭上的鮮血順著鼻梁流下，像是把她切成了兩半。

　　林曉風站在門口，祝寧進去很久了，一直沒什麼動靜。

　　林曉風在想祝寧是不是出事兒了，咔嚓一聲，浴室的門被從裡面打開。

　　祝寧換了一件寬鬆的灰色衛衣，髮梢還在滴水，應該是剛才在洗澡。

　　祝寧揉了下林曉風的腦袋，用很輕鬆的語氣問：「怎麼了？」

　　沒開燈，林曉風看不清祝寧有什麼問題，說：「我想上廁所。」

　　祝寧側身，「去吧。」

　　林曉風回頭看了一眼，祝寧手裡拿著一個黑色盒子，她洗澡為什麼要帶這個？

　　林曉風沒問，進去上廁所了，祝寧靠著牆而站，掰開一瓶污染劑叼著。

　　祝寧剛喝完一支，準備開第二支，突然眼睛一咪，敲了下廁所的門，壓低聲音說：「曉風出來。」

　　她話音剛落，靠牆睡覺的白澄睜開眼，兩個人頭睜開四隻眼睛，冷冷地看著上方。

　　裴書摸著枕頭下的武器翻身而起，現在就算是林曉風也聽到了，避難所上空突然傳來鳥類怪異的鳴叫，那怪鳥體型大，叫起來聲音嘹亮，穿透了厚重的避難所牆壁。

　　變異鳥撲騰著翅膀，發出巨大的風聲，外面爆發出一陣槍響聲。

　　有人來了。

　　林曉風快速從衛生間走出，保持透明，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態，祝寧收起黑色裝置，隨手放在身後的收納袋，打開上帝視角，在三十米的範圍內看到人影，他們手持重型槍械跳下飛車，冒著火光。

　　一、二、三……祝寧點了下，抬起一隻手跟裴書打暗號，一共五人。

　　等等，祝寧視角裡多了一張臉，第一眼看去很俊俏，眉眼長得很精緻，桃花眼，窄鼻子，薄嘴唇，祝寧剛開始還以為是一個人，已經比起一隻手指，意思是六個人。

　　祝寧抬起的手指很快就頓了下，他完整的外觀從黑暗中顯現，下面竟然是德牧的身體，垂下的尾巴搖了搖，他臉長得太精緻，身體和習性又是完全的犬類，對比之下視覺衝擊力拉滿，讓祝寧一個惡魔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裴書手持槍看著祝寧打手勢，她本來伸出了一隻食指，裴書以為是多了一個人，但祝寧伸直的手指又變彎了。

　　裴書：「？」

　　什麼意思？多來了半個人？還是來了個太監啊？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刺殺

　　103區清潔中心。

　　已經是深夜，霍文溪靠在椅子上處理公務，她突然毫無由來地抖了下眉毛，看向遠方。

　　103區燈火通明，看上去從大災難裡復甦，此時霓虹燈光彷佛在霍文溪瞳孔中閃爍。

　　莊臨看出她的異樣，問：「怎麼了？」

　　霍文溪：「想給祝寧算一卦。」

　　莊臨：「你看著也沒那麼冷漠啊。」

　　祝寧走後，霍文溪一直的回復都很冷淡，看上去好像對牆外的祝寧漠不關心。

　　霍文溪的辦公桌很古色古香，是個很大的黑白八卦盤，霍文溪抽出了一枚硬幣，明明是這麼古老的八卦盤，她卻在用遊戲幣在算命。

　　霍家很古老的傳承，也是霍文溪被叫做小神婆的緣由之一。

　　莊臨不敢打擾小神婆「做法」，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一枚金屬硬幣被高高拋起，降落時不斷旋轉，像是賭桌上旋轉的骰子。

　　很多人覺得小神婆算命沒個準數，畢竟拋硬幣這種事兒找個金屬系異能者就能「逆天改命」了。

　　啪——

　　硬幣落在霍文溪手裡，霍文溪一隻眼睛戴著眼罩，看了一眼，直覺告訴她，祝寧有危險。

　　她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預感。

　　……

　　「這鳥真怪啊。」

　　戚雪柳帶隊到了松山寺大門口，剛一進來就驚動了變異鳥類，黑鳥張開巨大的翅膀向下俯衝，他們小隊不得不停下來攻擊。

　　黑暗中爆發出一陣陣火光，一條人面狗趴在地上，置身事外一樣舔著自己的前爪子，看向某個方向。

　　藏得真深，裴書算是個掩藏蹤跡的好手，讓他廢了一點功夫。

　　變異鳥的屍體接二連三落在地上，他們一輪攻擊之後，變異鳥似乎感受到有些許忌憚，不再傻乎乎往上撞，而是停在屋簷上，張開尖嘴向下吼叫。

　　小隊手持槍對準天上，一點點向松山寺內推進，這麼大的動靜，裡面的人不被驚動才奇怪。

　　列維的人鼻子貼在地面上，一邊聞一邊尾巴輕輕擺動，他聞到有一輛車曾經在這兒落下，車身上有汽油味兒，應該是從上一個黑鳥市抱了陳舊汽油上車。

　　嗯，列維又聞到了屍體的氣息，他們團隊裡帶著一個屍體？

　　不，不止一個，是兩個。

　　屍體的腐爛味兒很淡，冰冷冷的，應該死了很久，是某種異能？

　　有火的味道，火系異能？

　　啊，很香，列維猛地吸了一口，高挺精緻的鼻子貼著地板，像是把鼻子探進花朵中聞花香，或者是探進高腳酒杯聞酒香，他感受到了強烈的污染，這是惡魔的香氣。

　　列維一臉陶醉，垂在身後的尾巴搖晃幅度很大，甚至立起來，惡魔好香。

　　杜一琦微妙地看著這位「同事」，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很噁心啊，好像個變態。

　　列維抬起頭，「五個人，兩個屍體，一個火系，一個沒聞出來，一個是我們的目標。」

　　列維鼻子很靈，進行精準播報，這應該就是祝寧小隊的全部人手，人不多，但根本沒法讓人放鬆精神，對面光一個祝寧就足夠讓人害怕了。

　　戚雪柳帶隊：「小心點。」

　　鳥類還在盤旋，大殿裡的佛像看著陰森森的，其他小佛像看上去像是鬼影。

　　他們的飛車停在大殿外，後備箱已經被人打開，大松守在車附近，他們需要有個人去手動解開枷鎖。

　　其他四人帶著人頭狗穿過大殿，避難所的位置肯定不會特別隱蔽，很快就被發現了，杜一琦三兩下點開了機械面板。

　　入口在面前打開，隊友守在兩側，隨時準備開槍，但入口打開後，只有一片安靜，裡面什麼聲音都沒有。

　　走了？

　　不可能，他們來的很快，列維蹲在旁邊，用眼神示意：還在裡面。

　　槍口對準地下，戚雪柳打了個手勢，已經準備好向下轟炸，他們剛打開炮口，眼前突然竄起一陣火焰，像是黑暗舞台上的魔術師，在觀眾注意力集中時，不知道從哪兒放了一把火。

　　「開槍！」戚雪柳大吼。

　　炮口在第一時間打開，他們為了克制祝寧的異能，都沒選擇金屬製造的武器。

　　但很快，從下方躍出一個黑色的人影，她的動作非常詭異，像是一個玩具人偶，身穿黑色雨衣，手持一把柴刀，而她停留在半空中時，身後鑽出了另一個頭顱。

　　隊友叫了一聲，差點想扔掉槍，不是被眼前長著兩個人頭的女人給嚇到了，而是在女人出現後，他的身體表面突然長出了黑色的斑點，像是屍斑一樣快速蔓延。

　　他的手臂摸起來就像是爛掉的蘋果，屍斑下的皮膚一摁下去就是一個凹陷。

　　這是什麼詭異的東西？

　　他還沒反應過來，突然感覺空氣微微震動，一個看不見的人影跳在他身上，雙腿騎在他肩膀上，兩條手臂環住他的脖子，那是個小孩兒身形，肯定沒多大，不然做不了這個動作。

　　她年紀小，竟然動作非常乾脆俐落，雙手用力一擰，一股巨力傳來，他眼睛瞪大，脊椎骨碎成了粉末。

　　他在死時瞳孔倒映出一陣火光，距離他最近的杜一琦全身都是火焰。

　　才一分鐘，就一個開門的功夫，三人第一次打配合竟然挺有默契。

　　而戚雪柳也是在一分鐘內損失了兩個隊員，她面無表情看向前方，已經看到了敵人的影子。

　　裴書本想趁機攻擊，速戰速決，但他很快就停在原地，無形之間彷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抓住了他的右手。

　　另一邊白澄也是同樣的境地，她被一股力量抓住了左腿，而另一個白澄趁機從她後背逃脫，踩著她的肩膀跳進深林深處，觀察狀態後再進行襲擊。

　　意念操控？

　　裴書看出來了，不愧是軍區派來的人，難怪被選中狙殺惡魔的負責人，戚雪柳的異能竟然是很罕見的意念操控，可以憑空控制人的身體，這種異能進化到完全狀態可以輕易在瞬間捏斷人的脖子，難怪他們都說戚雪柳是第二個蘇何。

　　裴書估算著戚雪柳意念操控的距離，絕對不會像蘇何那樣恐怖，一定有距離，另一邊白澄打了個手勢，讓林曉風不要動作，透明異能沒法讓人看見，林曉風可以保命。

　　說不定林曉風還是破局的關鍵。

　　林曉風在暗處看懂了手勢，她靜悄悄後退，一個長期以透明狀態生存的人，知道怎麼樣做到真正的悄無聲息，因為年齡小，體重和身高都有優勢，林曉風甚至都不會犯踩到樹枝這種低級錯誤。

　　列維從一開始就沒走進交戰圈，用一張人臉做出了犬類的威脅表情，呲牙咧嘴地看著裴書。

　　裴書終於看清了列維的臉，怪不得祝寧剛才彎了手指頭，要是他看見也很難形容這是什麼東西。

　　列維察覺到有透明人，無法被肉眼看見，但可以用鼻子確定大概位置，他鼻子重新貼著地面尋找蹤跡。

　　一旦找到，他們會喪失優勢，林曉風默不作聲看著人頭狗身的怪物，想著要怎麼把他弄死。

　　柔軟的白澄張開雙臂從高大樹木上跳下，她已經伸出一隻手，但屍斑沒觸碰到戚雪柳時，白澄的身體於半空中被一股無形力量抓住。

　　咔嚓——

　　柔軟白澄的身體在空中扭曲，竟然像是一個易拉罐一樣被人捏爛。

　　白澄身體跌落在地發出砰的一聲，她眼睛還是睜著的，四肢扭曲，腦袋擱在小腿的位置。

　　裴書和白澄同時感受到骨頭被掐住，戚雪柳即將發動第二次襲擊，她要扭斷裴書和白澄的脖子。

　　裴書一條腿被困，他單手撐地，雙眼燃燒出火焰，就近的一棵樹木立即被火焰點燃，在樹木附近的怪異鳥類撲騰翅膀逃散。

　　裴書正要進行第二步，背後一陣旋風席捲而來，空氣中的灰黑色線條降臨。

　　裴書和白澄同時感到後頸汗毛炸起，裴書有經驗，上次還很抗拒，這次第一反應是放鬆身體，他們已經被納入祝寧的保護圈，在她的控制之下，像是標記了自己的場域，任何人無法輕易穿透。

　　裴書感覺到右肩一沉，一隻有力的手從黑暗中伸出，祝寧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祝寧悄無聲息出現在裴書和白澄背後，她身穿黑色防護服，看上去像個惡魔突然降臨。

　　她背後就是松山寺的主殿，高大的神像悲憫地看著一切，頭上是怪異的鳥類撲騰著翅膀盤旋，他們視人類為眼中釘，發出尖利的嘶吼。

　　戚雪柳在發抖，她本來用意念控制住了裴書和白澄，還想堅持片刻，但很快就放棄了，她神經敏感，四周彷佛都是看不見的威壓。

　　戚雪柳低下頭，自己已經踩進了祝寧的污染區域範圍內。

　　她的異能霎時間鬆懈，祝寧沒有說一句話，但她知道自己敢擅自動作，祝寧可以毫無壓力地吞噬掉她。

　　這就是惡魔嗎？連對戰的可能都沒有，戚雪柳上次只是遠遠看到了祝寧，第一次跟祝寧近距離接觸。

　　戚雪柳感受到了實力差距，神國普羅米修斯的機械防禦跟祝寧打個平手，毫無懸念，他們過來就是送死的。

　　裴書鬆了口氣，要不是說抱著大腿有飯吃呢，祝寧出場後根本不需要打，這就叫大佬虐菜。

　　祝寧看到他們身上的標誌，問：「普羅米修斯的人？」

　　戚雪柳本來想回答，突然呼吸急促，全身都在發抖，好像看到了什麼很恐怖的事兒，而恐懼的源頭不是來自於祝寧。

　　戚雪柳吞了下唾沫，背後好像張開了一張看不見的門，而她已經感受到了門內恐怖的氣息。

　　不止戚雪柳，其他隊員都是如此，列維夾緊了尾巴，發出小聲的嗚咽。

　　不對，祝寧的眉頭皺起，地上很多鳥類的屍體，明明四周很吵，但祝寧感覺到很安靜，安靜到一根針掉落也能聽得清。

　　呼——

　　突然，祝寧聽到空中響起了一陣裂響，像是鞭子抖過，但比鞭子更細，更鋒利，可以切割這世界的一切。

　　她的額頭上鮮血落下，從最中央開始，最初很細，比一根繡花針還要纖細。

　　她的頭顱被看不見的武器洞穿，直接破開頭盔面板，從前額正中央開始刺入，覆蓋在她親手刺入的位置，然後從後腦勺刺出，手法乾脆俐落，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就結束了。

　　有什麼東西穿過了她的腦殼，然而祝寧都沒看清楚人在哪兒。

　　其他人同樣也沒反應過來，裴書瞳孔劇烈震顫，變故突如其來，四周高大的樹葉發出沙沙沙的響聲。

　　裴書下意識尋找源頭，這支小隊不是只有異能者組成，飛車的後備箱被人打開，露出了一個棺材一樣的盒子，上面的鎖鏈綁帶散開，但裡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漆黑，什麼東西出來了？

　　有什麼詭異的怪物在黑暗中穿行，動作太快了，根本看不清。

　　祝寧都張開了自己的污染區域，在她的絕對領域中，有人能這樣……殺了她？

　　呼——

　　空氣中響起第二聲裂響，第二次攻擊已經如約而至，祝寧早就被鎖定，她的速度已經很快了，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半身湧動。

　　祝寧打開了防禦空間，黑色黏液從後頸爬出，覆蓋著她的上身。

　　但是防禦無用，無形的鞭子已經揚起，祝寧只聽到了落下的聲響。

　　透明的防禦空間被劃出一條絲線，祝寧的防禦被輕易破潰，像是一個玻璃房碎了一地。

　　絲線切開了她的身體，從腰處直接斬斷。

　　眼前的數據流不斷閃爍，變成了亂碼的閃屏，祝寧抬起手時已經無法控制。

　　林曉風在攻擊圈的外側，祝寧受到第一次攻擊時，她都沒看清楚，因為那個傷口太小了，而一切都進行得太快了。

　　但是第二次她看清了，祝寧的上半身從中間斷開，砰的一聲滑倒在地。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七十六章　沒死

　　祝寧……被劈成了兩半？

　　怎麼會這樣？裴書剛還沉浸在被大佬罩著的安全感裡，下一幕親眼看見自家大佬裂了。

　　普羅米修斯動真格的？裴書以為神國肯定會留一手，就像之前狙擊惡魔，也是想回收祝寧的身體和腦子裡阿爾法系列實驗的系統。

　　一共兩次襲擊，第一次精準穿過頭部，打穿祝寧腦子裡的系統，第二次斬斷祝寧的身體，使她完全喪失反擊能力。

　　普羅米修斯的用意直白而明顯，他們要完全殺死祝寧。

　　怎麼做到的？裴書給陸家當走狗，快速回憶，軍區有研發「武器」，跟什麼阿爾法系列實驗完全不同，他們研究的就是大規模殺傷力武器。

　　服從力不高，很容易波及自己，一旦動用敵我不分，看戚雪柳被嚇得發抖就知道了，這支隊伍的人沒人敢亂動。

　　上次第二區根本沒啟用，很容易失控，現在普羅米修斯找到了正確用法，在牆外狙擊祝寧。

　　現在飛車後備箱打開，車尾處濺起了鮮血，一個人的身體倒下，已經被切割成三半。

　　需要手動釋放，這支小隊從最初就是來送死的，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找到祝寧，釋放怪物。

　　它能快速切割，是什麼型號的？裴書對軍方了解不深，根本回憶不起來，當然也想不到弱點。

　　裴書花了一秒鐘都不到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但卻不知道如何行動，因為沒看到敵人的臉，也不敢亂動，祝寧就在裴書一米外的距離。

　　她臉上還扣著防護頭盔，看不清表情，額頭部位有個孔洞，大片鮮血從她身體下溢出，打濕了裴書的鞋子。

　　裴書答應當祝寧的走狗時，一定沒想到今天這一幕，這麼快他就站在祝寧的血泊裡。

　　而祝寧的胸膛在微微起伏，還沒死，惡魔沒那麼容易死。

　　裴書剛想清楚，突然聽到一聲咔嚓聲，在這時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人恐懼，別說這麼明顯的咔嚓聲。

　　是白澄，本來被戚雪柳扭曲的白澄竟然活動了下小腿，扭曲的腿骨繃直，像是喪屍在原地復活。

　　柔軟白澄站起來，身穿黑色雨衣的白澄就站在裴書左側兩米，白澄感受不到疼痛，也感知不到危險，因為是個屍體，所以甚至沒有恐懼。

　　白澄面無表情，很容易讓人想到死神或者趕屍人一類的職業，兩個白澄一前一後，同時抬起手。

　　以白澄為中心，死亡的氣息開始蔓延。

　　一時間，地上趴著的怪異鳥類屍體支棱起翅膀，不死者是死屍，白澄的攻擊方式裴書又了解了一個，屍體操控。

　　這支小隊進入松山寺之後一直在獵殺變異鳥類，地上的屍體成百上千，這時候像是白澄手下的一支亡靈軍。

　　避難所的位置是白澄選擇的，她接祝遙的單子都會提前八個月運作，選擇的休息地是自己的主場，她早就知道如果有人追來，殺死的鳥類會成為武器。

　　白澄伸出的手掌憑空轉動，像是無形之間畫了一張符咒，上千隻鳥類的屍體撲騰著翅膀，動作機械，但是不慢。

　　佛像注視下，這一幕顯得很壯觀，黑色鳥類屍體復活了，在祝寧面前組成了一個人造防禦牆壁，遮天蔽日，像是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海浪。

　　呼——

　　怪異的鞭子又揚起，看不見的絲線在空中編織，白澄剛構建好的防御牆頃刻間被斬開一道裂縫，黑色羽毛如落葉般降落。

　　太快了，剛反擊就立即被破解，紛紛揚揚的黑色羽毛中，裴書眼角一瞥，祝寧的上半身已經消失。

　　是林曉風，她可以讓自己觸碰的物體透明化，林曉風趁機抱著祝寧的身體正在後退。

　　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合作，沒有交談，沒有人指揮，但都知道該幹什麼。

　　眼前怪異鳥類組成的防護牆還沒完全潰敗，裴書第一反應就是快速奔跑，迅速離開了攻擊圈。

　　未知武器的攻擊意圖很明顯，它沖著祝寧去的，沒空在意幾個小嘍嘍要不要逃跑，裴書奔跑的速度很快，沒有受到阻攔。

　　看來這件武器被提前輸入了第一目標指令，裴書很熟，神國的武器目標很明確。

　　裴書一手撐地，雙眼火焰燃燒，防護服內部幾乎灌滿了滾燙的岩漿，身上的防護服都險些被燒到融化，冒起白煙，在看到祝寧上半身消失時，裴書立即開啟了火系異能。

　　像是一根根點燃的蠟燭，遮天蔽日的樹木騰起火焰，之前只燒了一棵樹，現在是一片森林。

　　正常森林點一把火都可能在五分鐘內瞬間蔓延成無法撲滅的山火，這片變異樹林的樹木如同摩天大樓一般高大，點燃一棵後，火龍扶搖而上。

　　裴書所在的空氣都被熱浪席捲而微微變形，燒斷的樹木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他需要給祝寧撤離創造機會。

　　大火蔓延的速度太快了，裴書一副放火燒山大家要死一起死的架勢，野生動物都畏懼火焰，此時怪異鳥類撲騰著翅膀逃亡，形成一片黑壓壓的鳥群。

　　轟——

　　燃燒的樹木像是倒塌的大樓一樣倒下，砸穿了松山寺的主殿，裡面的佛像被砸得粉碎，碎石塊兒立即崩開，濺起的灰塵和火焰成了最好的視覺障礙物。

　　戚雪柳感覺到那股恐懼感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渾身發麻，因為神經敏感，比其他人收到威懾力更強。

　　她幾乎不敢眨眼，前方無形的攻擊沒有再繼續，到處都是火焰和飛舞的羽毛。

　　眨眼間，別說是祝寧的上半身，其他隊友也消失了，古樸的寺廟地板上只躺著兩條腿。

　　停止了？

　　目標消失，徒勞的攻擊沒有用處。

　　戚雪柳只知道自己護送的武器叫「0056號」，不知道具體功能。

　　這也是戚雪柳第一次看到0056號開啟襲擊模式，比所謂的惡魔還要恐怖，惡魔有人的思維，這些武器除了殺戮什麼都不懂。

　　戚雪柳感覺到壓迫感暫時消失，才開始挪動自己的雙腿。

　　戚雪柳想去尋找自己的隊友，活人永遠比死人重要，她剛邁出了兩步，瞳孔一縮，在飛車後看到了一具屍體。

　　大松的頭盔滾落，腦袋被切成了兩半，一隻眼睛茫然睜著，戚雪柳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太陽穴上的藍色圓環。

　　普羅米修斯在操控他，打開封印這件事就像是必須要活人去引爆，正常人惜命都不敢去，但在普羅米修斯的操控下，他們可以完全沒有阻礙地執行任務。

　　戚雪柳深吸一口氣，她立即找到了不遠處杜一琦的身體，她剛才被裴書襲擊渾身上下都是火焰，防護服開啟自動滅火功能，現在只剩下餘火。

　　還沒死，戚雪柳打開杜一琦的頭盔，想立即給她注射癒合劑，但她的手被打斷了，癒合劑咣當一聲落在地上。

　　杜一琦全身起碼百分之五十的皮膚面積都被燒傷，普羅米修斯不會把痛覺神經傳導給她，所以她感知不到，這樣竟然都搖搖晃晃站起來。

　　杜一琦本來人長得很好看，現在半張臉都是潰爛的傷疤，冒著白煙流淌著膿液，她站起身後，面無表情用機械聲說：「尋找目標。」

　　尋找目標，她無神的雙眼掃視現場，視覺神經被普羅米修斯征用，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尋找祝寧，殺了祝寧。

　　人臉狗身的列維站起來，他搖晃著尾巴，嘴中重復，「尋找祝寧。」

　　戚雪柳渾身一顫，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人影，燃燒的火焰中，背影顯得很陰鬱，那是怪物的真面目。

　　……

　　高速移動的飛車上。

　　後車座全都是血，林曉風沒見過祝寧流這麼多血，她的雙手被打濕了，黏稠的血液附著在手心好像根本洗不掉。

　　林曉風只來得及拖走祝寧上半截身體，當時情況太緊急，她幾乎是靠著腎上腺素在行動，到現在都沒有很清醒意識到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飛車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已經在林曉風的控制下變成透明，但沒有司機精準操控，很容易撞到樹枝，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

　　裴書跳進了駕駛艙穩住車身，林曉風的精神狀態不適合開車。

　　白澄臉色慘白靠在後車座，現在只剩下穿黑色雨衣的白澄，柔軟白澄被留在現場了。

　　她這次又會失去一個屍體。

　　林曉風無法接受祝寧只剩下一半，哆哆嗦嗦打開醫藥箱，全身都在發抖，她學過緊急處理傷口，給祝寧貼上簡易醫療檢測裝置。

　　祝寧的情況很差，體溫升高到四十度，心跳雜亂無章，絕對不是正常形態。

　　林曉風已經注射了十一支藥劑，後車座全是散落的針管，但這些東西都沒用，注射之後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了。

　　他們的正規醫療包落在寺廟，手頭上能用的工具有限。

　　林曉風不敢看祝寧的斷口處，黑色黏液在她身上蠕動，包裹著切口，祝寧當時左手沒抬起來，左小臂也被切斷，現在只留下一個上半身，完整的右臂，和一顆腦袋。

　　白澄對此見怪不怪，她見得多屍體了。

　　裴書心裡很焦躁，不只是祝寧受傷，而是祝寧被人切成兩半這個事實，他到現在都沒消化，對面到底是什麼武器。

　　背後森林後火焰滾滾，樹葉在顫動，裴書：「快追上來了。」

　　他們幾乎是拼盡全力，但只能片刻阻擋，根本就不是一個實力檔次的。

　　林曉風撕開祝寧的衣服，立即被嚇了一跳，工字背心下，全都是紅色紋路，好像從心臟的位置蔓延出了什麼藤蔓，長滿了她的上半身。

　　林曉風第一次看到祝寧的身體，她有點意外，祝寧什麼時候就這樣了？

　　她怎麼什麼都沒跟自己說過？

　　林曉風：「怎、怎麼辦？」

　　祝寧心跳越來越微弱，檢查裝置好幾次提醒生命垂危，她快堅持不住了。

　　白澄：「不是有黑鳥市帶出來的裝備嗎？祝遙留下的肯定有用，換上。」

　　林曉風被提醒了，他們去黑鳥市肯定不是無用功，祝遙提前八個月就安排了這件事。

　　林曉風立即去翻找，當時突然遇襲，很多東西都留在松山寺沒拿出來，身上物資不多，最怕的就是那玩意兒被落在原地了。

　　林曉風摸索了一下，很快在祝寧身上的收納袋裡找到，祝寧隨身攜帶著。

　　那玩意兒表面黑漆漆的，摸上去的觸感像是在摸什麼魚類的皮膚，散發著一股不詳的氣息，不管看幾次都很詭異。

　　林曉風掀開了祝寧的頭盔，祝寧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額頭上有個細小的孔洞，鮮血不斷湧出，林曉風總覺得上次在浴室外，祝寧額頭上就有個小傷口。

　　林曉風一手拿著黑色裝置，對著祝寧的腦袋有點不知所措。

　　林曉風：「怎麼弄？」

　　他們團隊裡沒有醫生，這麼精密的設備可能需要一個研究員才能放置。

　　裴書裴書油門踩到底了，一邊從後視鏡觀察狀態，那詭異武器越來越近了，不管要幹什麼都盡快。

　　白澄冷酷地說：「切開直接放。」

　　裴書分神看向後車座，「別說醫療資質，我們最起碼也要會維修吧？」

　　那是腦部手術又不是普通外傷，不說來個腦科醫生，就算是最低要求，不把祝寧當個人，當一台洗衣機，也要找個會機械維修的才能動手吧。

　　裴書提醒她們不要擅自行動，問：「你們倆修過東西嗎？」

　　白澄不能參與這個話題，她只修過屍體。

　　林曉風輕聲回答：「我修過車。」

　　林曉風出發前學了開車，順便學了怎麼修車，以便在野外應付極端情況。

　　裴書：「……」

　　白澄一本正經問：「技術好嗎？」

　　林曉風：「還行，我平均分九十二。」

　　她之前都是當網紅，去學車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對機械方面感興趣，上手很快。

　　裴書腦殼隱隱作痛，這走向有點離譜，「不是，你們認真的？」

　　真把祝寧當做一輛車來維修？祝寧是阿爾法系列實驗體，她又不是汽車人。

　　白澄是行動派，展開卷軸一樣的刀具收納包，作為一具屍體，她有各種大小的刀具。

　　她抽出一把柳葉形態的，這把比較適合開顱做手術。

　　白澄把柳葉刀伸到前座，「借個火。」

　　裴書：「……」

　　他是火系，被不知道借了多少次火，但之前都是點煙，第一次有人讓他給手術刀消毒。

　　這車人全是神經病。

　　裴書手持方向盤，無奈的火苗竄起，白澄很細緻地把兩側的刀鋒都燒了一遍。

　　白澄給林曉風遞刀，「我的建議，狠一點。」

　　大概是有白澄慫恿，林曉風膽子比之前大了點。

　　林曉風接過刀，手一直控制不住顫抖，她才出牆第二天，沒想到要給祝寧切開腦子。

　　林曉風深吸一口氣，一直提醒自己，很簡單的，人的腦殼沒有汽車外殼堅固，只要當做一輛車就行，打開如果能夠看到熟悉的機械結構，林曉風就知道怎麼做了。

　　刀尖向下，散發著冰冷的寒光，像是垂在人頭頂上的一根冰錐。

　　裴書都不敢說話了，他現在注意力都在背後的追兵上，嘴上不同意，默默把車開穩，如果真要做這狗屁手術，手術台不能晃。

　　刀尖觸碰到了祝寧的額頭，最尖端已經陷入。

　　就在這時，祝寧的睫毛顫了顫，她很難控制自己現在的狀態，眼睛半睜著，海藍色的數據流早就消失。

　　祝寧艱難開口：「我……還……沒……死……」

　　你們這樣亂來就不一定了。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七十七章　換腦

　　林曉風聽到祝寧的聲音後抽出刀，她本身額頭上就有個孔洞，之前都在流血，此時沒有流血，而是流出了機油一樣的液體。

　　祝寧眼睛只能睜開一半，導致這個世界在她眼裡好像被人虛虛蓋住了一半，她只看到了林曉風的身體，小姑娘跪坐在車座旁，手無足措地拿著一把滴血的柳葉刀，祝寧肯定把她嚇壞了。

　　白澄坐在另一邊，裴書在開車，都還活著。

　　祝寧確定了這一點，放心了不少。她半截身體被放置在後車座上，她還沒體驗過這麼奇怪的狀態，她想活動一下左手，但左手指和下肢一起被留在寺廟裡。

　　她感知不到其他部位的存在。

　　祝寧甚至沒有完全意識到當時自己在幹什麼，太快了，她的身體裡的寄生物們反應更快，黑色黏液附著在脊椎上，像是逃難的動物一樣湧上祝寧的上半身。

　　而胸膛裡的紅色觸手在收縮，它張開防禦網一樣的東西，紅色紋路爬滿了祝寧的胸膛。

　　寄生物不會期待宿主死亡，他們會下意識保住祝寧的心臟和大腦，可惜大腦沒保住。

　　祝寧絕對受了有史以來最重的一次傷，她的系統被捅穿了。

　　系統的真面目應該是個黑色盒子，外層堅固，內部鑲嵌著芯片、齒輪和一個污染物。

　　現在那個污染物從黑色盒子裡爬出，祝寧的腦子像個漏了一個口子的汽油桶，正在一點點漏出看不懂的物質。

　　如果她是污染物和機械的結合體，那現在機械部分已經完全潰敗，在系統被擊碎的瞬間，系統面板表面出現裂痕，像是有人一拳打在電腦屏幕上，所有面板數據都消失。

　　無形的天平被打破，污染物和機械本來各居兩端保持平衡，現在完全失衡，污染物那側的砝碼太多了。

　　祝寧的耳朵裡全是瘋狂的囈語，頭痛欲裂，與此同時她還升起了強烈的飢餓感。

　　祝寧不知道祝遙給自己留下了什麼，可能真的是報廢裝置，她曾經想過不到萬不得已的那一步不會植入。

　　祝寧已經虛弱到連根手指都無法移動，黑色盒子就放在她身邊一寸的位置，在她的注視下，黑色盒子在微微晃動，好像有什麼手在控制。

　　「飄、飄起來了？」林曉風不確定地問。

　　白澄冷冰冰說：「祝遙只給裝備，說明安裝沒那麼難。」

　　不可能是很精密的安裝流程，不然祝遙肯定會留下相應的安裝指導，或者留下一個研究員來，所以白澄剛才覺得劈開腦子塞進去說不定可以完成。

　　吞噬，祝寧系統面板熄滅了，唯一的本能還在，她可以做到用進食的方式吞噬掉黑色盒子。

　　祝寧斷肢的邊緣本來包裹著黑色黏液，儲存著祝寧所剩無幾的血液，此時微微顫動，像是伸出了一個觸角那樣把黑色盒子包裹住，拖向祝寧的腦子。

　　林曉風本來還想說話，她張了張嘴就愣住了，好像有一隻手卡住了林曉風的咽喉。

　　只剩下上半身的祝寧躺在這兒，無形之間背後好像站著什麼遠古生物。

　　整個飛車內部像是蔓延著黑色濃霧，白澄瞳孔一縮，她明明沒有恐懼感，這時卻感覺到一陣戰慄，無數根針在一起扎下，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懸浮在他們頭頂。

　　林曉風手裡拿著的刀輕輕顫抖，她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逃跑的衝動，全身爬滿了雞皮疙瘩，好像呼吸都被什麼東西剝奪。

　　裴書握緊了方向盤，渾身發僵，他本來防護服內部全都是火，此時火焰暫停。

　　這個車裡不止他們四個人，還有第五個生物。

　　它從祝寧的額頭裡爬出，龐然大物只展露了自己百分之一的真面目，卻足以讓螻蟻恐懼。

　　祝寧眼睛半睜著，沒有焦距，意識在離她遠去。

　　白澄從齒縫裡溢出幾個字，「閉眼。」

　　不要窺視，否則最大的危險不是來自背後的追兵，而是來自祝寧。

　　盒子裡果然是什麼未知而詭異的東西。

　　祝寧身體裡的污染物想要進食，盒子裡釋放出的新污染物同樣也有這個打算，狹窄的空間成了兩個污染物的角鬥場，勢必要分出一個勝負。

　　勝利者會成為新的主導，而失敗者只會成為養分，被完全吞噬。

　　而他們三個旁觀者可以說是幸運，有幸看到阿爾法系列試驗品的更新細節，也可以說是三個倒黴蛋，一不小心就會波及自身。

　　林曉風感覺要窒息了，空氣越來越少，她眼前都開始發虛，她背後一空，像是被什麼詭異的生物扯進了另一個空間。

　　林曉風聽到白澄的聲音，聽話閉上眼睛，閉上眼後無形的壓力好像放鬆了點。

　　一切都離她遠去，這裡沒有車，沒有追兵，不是在高大的森林內部，多餘的東西被抽離。

　　而龐大的怪物擠滿了這個空間，他們都處於怪物的領域內，稍有不慎就會被碾碎成粉末。

　　這個過程被無限制拉長，好像在未知空間裡，沒有時間，沒有過去未來的概念，那裡只有一片虛無，林曉風本人都彷佛被壓縮成二維生物。

　　啪嗒——

　　柳葉刀掉落在車內地毯上，林曉風大口呼吸，扶著後車座的手止不住在顫抖。

　　剛才發生了什麼？

　　「結束了。」白澄機械的聲音響起，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痛苦。

　　林曉風睜開眼看向後車座，黑色方塊兒消失了，祝寧閉上眼躺著，跟剛才沒有區別，好像剛才只是林曉風的幻覺。

　　林曉風本來想摸祝寧的身體，但她第一次不知道該不該動手，感覺祝寧突然變得很陌生，變成了林曉風無法觸碰的存在。

　　祝寧額頭上機油一樣的東西沒有再流淌，肩膀上的紅色紋路在微微抽動。

　　飛車的時鐘動了下，時間才過去一秒，一切都太像是錯覺了。

　　林曉風看向其他人，白澄和裴書的臉色都不好看，額頭上布滿冷汗，他們深呼吸兩口，應該是剛從什麼恐怖狀態下逃脫出來。

　　不是錯覺，那個狀態他們都體驗過。

　　白澄摸著自己的心臟，感受著恐怖的餘韻，太少見了。

　　裴書剛才差點被祝寧逼瘋，他精神狀態岌岌可危，好在祝寧很快就停止對裴書的精神攻擊。

　　裴書握緊方向盤的手不斷鬆開，通過活動手指來感知自己的存在。

　　就在剛才，裴書連自我是否存在都無法感知，雖然只有一秒，但祝寧讓他想到在牆外遙遠污染區遇到難以描述的生物。

　　林曉風聲音發抖，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沒有經驗，下意識求助他人，想得到一個解釋。

　　白澄鬆了口氣，像是經歷了一場大劫，癱坐的姿勢盯著車頂，說：「可能安裝好了。」

　　白澄機械地轉動眼珠子，看向隔壁的祝寧，祝寧閉著眼，完全不能理解剛才的恐怖感是她發出的。

　　白澄有點忌憚祝寧，伸出手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克制了下本能才摸向祝寧的額頭，好像摸到了一個火爐，她體溫更高了。

　　白澄找回自己的思路，說：「不知道是重啟還是在適應。」

　　林曉風整理了下思路，問：「是痊癒的意思嗎？」

　　白澄搖頭：「不好說，人類換內臟也會有排異反應，何況換個腦子，她在發燒。」

　　林曉風一顆心又懸起來，實驗都有失敗的可能，祝寧沒有脫離危險。

　　白澄：「她需要休息。」

　　祝寧現在就是個術後的病人，他們別說沒有什麼合適的醫療條件了，他們連一個休息地都沒有。

　　裴書緩過神來之後一直在觀察身後，在祝寧「換腦」的時候，背後追蹤的動靜停了下。

　　裴書摸清楚了普羅米修斯的真正目的，就覺得不可能輕易逃脫，說：「他們有狗，我們躲不了多久。」

　　車是透明狀態，但裴書見過那個人臉狗身的怪物，很專業的追蹤犬，普通蹤跡掩蓋都沒用，剛才祝寧的狀態應該讓他們疑惑，所以暫停了追蹤，但很快就能重新找到。

　　白澄面無表情重復：「她肯定需要休息。」

　　車內陷入沉默，祝寧沒有戰鬥力，他們最強的惡魔癱瘓了，三個人明顯都不是詭異武器的對手。

　　武器是沖著祝寧來的，惡魔與惡魔之間的鬥爭，只要他們原地拋棄祝寧，三人肯定都能活命，沒必要綁在一條船上，這個隊伍反正才剛凝聚沒多久。

　　沒人親口說出來這句話，但三人對此心知肚明，連就算是孩子的林曉風也知道，團隊的凝聚力不強，隊友一死，他們很容易潰散。

　　裴書沉默了會兒，突然說：「進污染區，半封閉污染區可以阻擋氣味。」

　　污染區域有不同的規則，進入之後所有人都要適應，很適合躲避，但不知道具體效果怎麼樣。

　　林曉風愣了下，什麼意思？白澄選擇的松山寺沒什麼詭異的生物，很適合休息，他們是需要找個危險地帶嗎？

　　白澄倒是挺有興趣地看著裴書，林曉風跟祝寧有交情，白澄反正不會死，唯一有問題的就是裴書，她知道裴書是給人當走狗的，拿捏不住裴書對祝寧的忠心程度。

　　白澄挺意外，裴書竟然沒提出拋棄祝寧的方案，為什麼？

　　裴書坐在駕駛座，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篤定地說：「我跟白澄把他們引開，林曉風帶著祝寧先進去。」

　　林曉風快速回答：「我不會……」

　　她才十歲，第一次出牆，裴書是讓林曉風帶著祝寧單獨逃亡？

　　裴書：「你的異能最合適，很簡單的，我等會兒教你，堅持到我們進去找你，活著就行。」

　　林曉風沉默，哪怕最低要求是活著，她都不覺得簡單，很容易死在裡面，但她沉默之後就說：「好。」

　　如果這樣安排最好，林曉風不能躲。

　　裴書是很專業的老師，他可以在短時間內教授一些經驗給林曉風。

　　現在分工明確，林曉風的任務帶著祝寧在污染區生存，裴書和白澄負責殺狗。

　　裴書和白澄殺不了那個神秘武器，人臉狗必須要死，不然這場逃亡沒完沒了。

　　白澄沒有什麼異議，在後視鏡裡跟裴書對視，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白澄問：「你想進哪個？」

　　他們都是老嚮導，對附近地形很熟悉，但污染區域千變萬化，很可能他們去的時候就變了，考慮到林曉風本人是個孩子，帶著只有半截身體的祝寧，裴書是想把她們藏在哪兒？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七十八章　黴菌

　　沙沙沙——

　　森林深處，一米多高的草木在輕輕晃動，好像有什麼野獸在其中穿行，但肉眼又看不到是什麼生物。

　　林曉風背著祝寧在快速奔跑，祝寧只有上半身，白澄幫她固定好了，甚至教授了一些背屍行走的省力竅門。

　　當時裴書一臉無語，吐槽誰要學怎麼背屍體省力，但也沒出言制止。

　　裴書走前教導了林曉風幾個竅門，污染薄弱的地方是出口，污染濃度高的位置是污染源。

　　一般人都是尋找出口離開，但考慮到祝寧是個以污染源為食的，到時候林曉風自己處理。

　　污染區域無法長期生存，因為肯定會被同化，短暫生存可以做到，要點是，順應對方的污染邏輯，不要做不符合邏輯的事兒。

　　道理很簡單，不要當異類，也就不會被發現，可以做到和平共處的詭異局面。

　　裴書說話的時候林曉風很認真地聽，生怕漏掉什麼細節，時間不多，裴書只說了要緊的。

　　「你挺聰明的。」裴書摸了下林曉風的腦袋，「活著。」

　　白澄冰冷的手掌也放在林曉風的腦袋上，機械地說：「活著。」

　　活著，林曉風也對自己說。

　　林曉風除了背著祝寧以外，她還背了一個巨大的醫療包，還有祝寧的食物「污染劑」，她的任務有兩個，第一個是照顧好祝寧，應對突發情況。

　　第二個是到達目的地，在污染區域活到裴書和白澄過來。

　　裴書和白澄有其他任務，他們必須要引開那個神秘武器的視線，因此林曉風是徒步前進的。

　　她出牆之前，祝寧帶她注射過基因藥劑，身體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強化，但這時候明顯不夠用，因為背後有一條狗在追她。

　　林曉風心肺像是要炸開了，她從來沒一口氣跑這麼久，背後是追蹤犬，距離越來越短。

　　之前都是看不見盡頭的樹木和草地，突然眼前出現了城市的輪廓，城市裡沒有霓虹燈光，一片漆黑，裴書說的目的地到了。

　　但林曉風剎不住車，或者是背後有追兵的情況下，剎車無意義，林曉風腳下一歪，人從山坡上滾落下去。

　　她盡力地想護住祝寧，但背著的姿勢根本無法反手，於是林曉風只能抱住自己的臉，宋知章教過怎麼自我防禦的。

　　她的防護服專門改造過，就是為了彌補她脆弱的防禦系統，她在翻滾下來時搞清楚了重點，這個計劃想要進行，她不能出事兒。

　　翻滾時，背後的追擊好像慢了點，這個坡道太陡峭了，那條人面狗在尋找合適的降落點。

　　但林曉風簡直是在滾落，她抱著頭都沒法看清楚周遭是什麼情況，像是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了，攪和地她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置，碎石子磕得她渾身發疼。

　　終於，她滾到了坡底，林曉風一股腦爬起來，她爬起來的左腿小腿斷了，她摸了一把，祝寧被包裹在裹屍袋裡，沒有掉落，白澄的背屍大法真的有用。

　　林曉風管不得那麼多，眼前是一個破舊城市，大橋塌陷，樓房上長滿了藤蔓。

　　林曉風按了肩膀上的強效癒合劑，冰冷的液體注射進肌肉，腿腳沒那麼容易恢復，她拖著殘腿向前，一彎腰躲進了一間廢棄大樓裡。

　　這裡是個廢舊的居民樓，林曉風從破爛窗戶裡跳進地下室，她已經筋疲力盡根本走不動，喉嚨火辣辣的疼，只能找個地方躲起來。

　　要是換以前的她，肯定疼得想哭，這時候愣是一滴眼淚都沒掉，她趕緊解開裹屍袋，露出了祝寧的蒼白的臉，祝寧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額頭上的孔洞是漆黑的，像是一隻新的眼睛。

　　祝寧體溫過高，肯定有四十五度，人類如果發燒到這個程度很容易被燒壞腦子。

　　林曉風沒從做過這麼緊急的任務，她剛想去看看祝寧的情況，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一條狗出現在城市附近，狗爪子踩上碎玻璃發出咔嚓一聲響聲。

　　林曉風立即屏住呼吸，她抱著祝寧像是抱洋娃娃一樣，緊緊摟在懷裡，她竭力地靠著牆壁，身體緊緊相貼，生怕被人看見。

　　地下室有一條窄窗戶，不太明亮的月光落下來，就打在林曉風的腳前。

　　長著人臉的狗停下，他們的實際距離其實只有短短一米，林曉風都能想像得到那張詭異的臉，精緻又詭異，如果被發現可能會被撕碎。

　　咚咚咚——

　　林曉風心如擂鼓，渾身都在發冷，她腦子瘋狂思考，想著接下來究竟該怎麼辦。

　　她手上有槍，祝寧特地培訓過，但開槍這種事沒有幾年準頭練不出來，她還有巨力，可以扭斷那條狗的腦袋，但如果人臉狗的敏捷度更高，她反而是吃虧的那個。

　　列維甩著尾巴，尾巴的弧度暴露了他有點不安，他跟著那個看不見的影子跑過來，但一進城市後，那股很明顯的香氣消失了。

　　列維聳動著鼻梁，他鼻子長得挺直又漂亮，貼在街道地板後，他像是聞到了什麼毒藥一樣突然皺眉。

　　好大一股腐敗味兒，還有一股黴味兒。

　　列維嗅覺靈敏，不僅可以聞到蹤跡，甚至可以聞到屬性，比如白澄屍體的氣息，其他人聞不到，他可以。

　　但過臭或者過香都會讓他嗅覺神經刺痛，現在列維鼻子感覺有些火辣辣，像是聞到了芥末。

　　這什麼地方？

　　列維打了個噴嚏，一臉嫌棄地看著城市，這地方跟牆外被廢棄的城市外觀差別不大，一樣的破舊，綠色植物覆蓋了很多人類建築物，但好像有一股看不見的陰霾籠罩在上空，讓列維很不舒服，他的嗅覺失效了。

　　列維太陽穴上的藍色光環閃爍，他接收到了新指令，不要尋找了，回到隊伍中去。

　　列維若有所思地看著廢舊小區，這裡的很多玻璃都被砸碎了，他從肉眼看看不出端倪，只好嗚咽一聲，順著原路返回。

　　林曉風一直死死抱著祝寧，她血液都好像被凍僵了，聽到人臉狗離開的動靜還不放心，過了很久很久，外面只有一陣風聲，天色都暗了，沒有光從地下室窗戶漏進來。

　　祝寧差點剛才被她勒死，蒼白的臉有些發紅，林曉風趕緊放開祝寧，給她鬆了口氣。

　　她給祝寧注射了一支降溫劑，她一共只有五支，要省著點用。

　　注射之後，祝寧體溫沒有明顯變化，估計要過段時間才能生效，林曉風想了想，沒有把祝寧的腦袋重新塞回裹屍袋，想給她留個口子透氣。

　　這間地下室內很破敗，有一張簡易的行軍床，地上散落了很多塑料垃圾，以前肯定是窮人居住的場所，就在林曉風對面的牆壁上還有一大塊兒黴斑，像是一副裝飾畫。

　　林曉風原地歇了一會兒，想起白澄和裴書對她的告誡，第一步，她需要找一張最原始的城市地圖，好知道自己在哪兒，也要做打算。

　　林曉風的癒合劑生效，小腿沒那麼疼了，她重新把祝寧背起來，像是一個菜農背著她的竹簍。

　　林曉風小心翼翼地打開地下室的門，看向地面，果然那條狗已經不在了。

　　在污染區域生存要符合規則，林曉風還沒摸清楚這裡的規則，她今夜要尋找一個可以落腳的地點。

　　在林曉風離開後，牆壁上的黴斑動了動，快速蔓延，活物一樣攀爬而出。

　　……

　　松山寺。

　　他們把祝寧的殘肢進行專業回收，存儲箱內放了什麼化學藥劑，據說要送回聯邦給研究員分析。

　　柔軟白澄的屍體躺在原地，變成了一具單純的死屍，黑色鳥類的屍體則鋪滿寺廟，放眼望去一片黑壓壓的。

　　飛車後備箱被關上，從黑色車窗隱約可以看到有個人就坐在車後，0056號一動不動，可能陷入了靜止或者休眠狀態，他似乎有啟動條件，不是無條件使用的，這讓戚雪柳暫時鬆了口氣。

　　他們剛才順著氣息追蹤，中途突然感受到一股很恐怖的氣息蔓延，好像有人卡住了她的喉嚨。

　　追蹤被迫停止，戚雪柳回到松山寺做屍體回收，列維出去尋找線索還沒回來。

　　戚雪柳合上存儲箱，祝寧的手臂被單獨存放，杜一琦就靠在旁邊看她。

　　說是杜一琦，準確來說應該是普羅米修斯，她太陽穴上藍色光芒閃爍，半張臉被火焰燒毀，露出裡面的組織，戚雪柳甚至能看到一點白色的骨頭。

　　杜一琦鼻子都被燒爛了，臉上有一塊兒都是水泡，這樣竟然都神態很優雅。

　　戚雪柳無法忍耐，杜一琦身體裡是普羅米修斯的靈魂，對方為什麼能這麼自然使用這些菌絲人？

　　戚雪柳壓抑住自己的表情，問：「繼續追嗎？」

　　列維還沒回來，他們沒有下一步指示，戚雪柳以為有什麼新的計劃。

　　普羅米修斯：「我們需要先談談。」

　　戚雪柳緊盯著杜一琦燒傷的面孔，問：「談什麼？」

　　「還差一步就能確定死亡，但他們現在逃跑了，」普羅米修斯眯了下眼睛，「有點麻煩，所以需要重新計劃。」

　　戚雪柳知道普羅米修斯接管了隊伍，就像是上次在第二區狙擊惡魔的任務，戚雪柳的指揮權隨時都要上交給他。

　　戚雪柳第一次跟普羅米修斯如此近距離，「面對面」交談，這個說話冷漠的菌子，意外給人很強的壓迫感，從頭到尾都很淡定，只有一次例外，剛才不明的恐怖蔓延時，他露出了很麻煩的表情。

　　現在他已經恢復如常，普羅米修斯操控著杜一琦的身體說：「祝寧的小隊很團結，沒選擇拋棄的方案，證明他們會力保。」

　　杜一琦本人特別喜歡插科打諢，現在用如此平淡的聲音敘述，戚雪柳總覺得很噁心。

　　普羅米修斯：「隊伍人很少，但搭配很好，裴書和白澄都很麻煩。」

　　跟戚雪柳的隊伍不一樣，那倆人都是在牆外生存的高手，不然也不會有人願意花大價錢雇傭。

　　戚雪柳聽出了嫌棄的意味，普羅米修斯繼續說：「我猜測他們會進入污染區，這樣可以甩掉我們這邊的狗，果然列維追到一半氣息就消失了，他暫時沒用了。」

　　戚雪柳乾巴巴地哦了一聲，聽到沒用兩個字甚至覺得有點諷刺。

　　普羅米修斯抬頭看了一眼陽光，他的本人身體被困，無法看到外界，只能通過其他人的眼睛。

　　「他們的團隊很團結，但我們的團隊不是。」

　　戚雪柳心裡咯噔了一下，都不是傻子，普羅米修斯的意思誰都懂，他需要一個團結的隊伍，其他人都是菌絲人，只有戚雪柳是意外。

　　戚雪柳也是目前普羅米修斯唯一無法操控的人，他突然說這個是要幹什麼？

　　普羅米修斯：「我很奇怪你為什麼要參加這種活動，根據我的算法，你應該並不讚成我的理念，你大概有百分之八十二的可能性會背叛我。」

　　說到這兒，杜一琦回過頭，杜一琦原生長相很可愛，聲音也甜，這時候被燒傷了半張臉，用那種波瀾不驚的眼神看過來時，簡直比看到鬼還可怕。

　　雪白菌絲從腦子裡鑽出，覆蓋住了杜一琦燒傷的左臉，他用杜一琦的聲音問：「你覺得對嗎？」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七十九章　黴菌之城（一）

　　戚雪柳會背叛神國嗎？

　　她都不知道答案是什麼，在祝寧出現在第二區之前，她對神國也算是忠心耿耿。

　　戚雪柳悄悄握緊了手，擺在她面前的選擇很簡單，普羅米修斯是在問她是否要接入人機聯合裝置。

　　接入之後她會淪為菌絲人，幾乎等同於慢性自殺。

　　杜一琦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自己，海藍色的光芒在閃爍，普羅米修斯有時候覺得人類很有趣。

　　他喜歡給出有限的選擇，觀察人類無措的表情。

　　戚雪柳握緊的手逐漸鬆開，她抬起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很扁的盒子，黑色絲絨盒裡躺著一顆紐扣大小的裝置，只要戴上普羅米修斯的菌絲會扎進神經。

　　本來就是任務裝備之一，在看到杜一琦的下場前，戚雪柳沒那麼排斥。

　　戚雪柳本能掙扎：「其實沒必要……」

　　她說到一半沒說了，該說什麼？說自己效忠於神國嗎？這是廢話。

　　普羅米修斯：「抱歉，我需要清理所有可能的障礙。」

　　普羅米修斯的算法已經給戚雪柳判了死刑，她的任何辯駁都顯得很蒼白。

　　戚雪柳：「可以理解。」

　　普羅米修斯提示：「你需要打開面板之後才能佩戴。」

　　戴著頭盔無法接入，這是要戚雪柳冒險打開頭盔面板，普羅米修斯要看她的忠心。

　　戚雪柳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恥辱，對方一點表情都沒有，所有的掙扎都無意義。

　　戚雪柳冷靜思考，普羅米修斯為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肅清？她的目光看向車內的影子，那個所謂的武器0056號從頭到尾都沒移動過，連一寸都沒有。

　　武器真的還有戰鬥力嗎？

　　剛才戚雪柳看到過，0056號針對性非常強，從頭到尾只沖著祝寧去，對白澄和裴書一點興趣都沒有。

　　會不會提前被輸入了程序，普羅米修斯其實無法精準更改作戰目標？

　　列維不在，杜一琦的身體受傷，普羅米修斯沒有想修復的意思，他其實是想換一副好操控的身體？

　　他看中了自己的意識操控能力？

　　戚雪柳那一時間腦子裡思緒翻湧，想著要不要冒險賭一把逃走，她沉默一陣後抬起手。

　　頭盔面板打開，戚雪柳把人機聯合裝置貼向左側太陽穴，白色的菌絲立馬伸出，扎破了薄薄的皮膚，霎時間，菌絲如同捕獵一般纏繞住自己的獵物。

　　其實沒有明顯的痛感，但戚雪柳很想吐。

　　【排異反應這麼嚴重嗎？】

　　她渾身一顫，這不是杜一琦的聲音，而是普羅米修斯本人的聲音，溫柔又冷漠，聽上去好像很關心，但實際上完全不在乎。

　　戚雪柳被操控了神經，直接從腦海裡跟對方意識相連。

　　戚雪柳盯著腳下方寸大小的土地，冷汗一直流淌，她在這時克制不住一股魚死網破的衝動，但那種幼稚的想法只會讓她早點去死。

　　戚雪柳深深呼吸著，把面板重新扣上，她突然發現普羅米修斯並沒有那麼神通廣大，在單純的監視狀態下，他無法直接讀取人的記憶和思想，對情緒的感知反而更敏感。

　　所以盡量不要暴露情緒傾向，這樣才能更安全。

　　普羅米修斯：【你好，戚隊長，我會默認取得你身體的所有權限。】

　　戚雪柳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反應，「好。」

　　在她說完之後，她看到車內的影子動了下，0056號果然可以移動，還好她剛才沒有擅自叛逃，現在不是機會。

　　普羅米修斯獲得戚雪柳的神經之後，放鬆了警惕心，好像對她的反應很滿意。

　　突然，砰——！

　　遠處爆發了一陣異響，不像是開槍，應該是裴書他們動手襲擊。

　　普羅米修斯用波瀾不驚的聲音說：「有人要殺狗了。」

　　他反應冷淡，但戚雪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

　　遠處濃煙滾滾。

　　自從林曉風離開後，飛車無人操控，露出了本來面目漂浮在半空中。

　　裴書額頭上的傷口裡滾動著岩漿，而白澄自從丟掉屍體後，脖子就變得奇怪，脖子右側隱隱長出了一張人臉，好像有另一個白澄即將從她身體裡爬出來。

　　裴書和白澄在草叢內快速奔跑，那條叫列維的狗本來追著林曉風，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放棄了目標。

　　裴書和白澄立即選擇下手，這是他們唯一一次機會，不能讓人面狗跟大部隊匯合。

　　那條狗動作靈敏，出奇狡猾，趁機鑽出了裴書和白澄布置的陷阱。

　　列維奔跑速度飛快，右腳被白澄砍中，背部也被裴書燒傷了，這樣竟然都速度不減，好像感知不到痛苦，受傷的部位在逐漸癒合。

　　誰能想到長得這麼怪異的玩意兒是個治癒系啊。

　　白澄的柴刀在空中旋轉，像個飛鏢一樣砍在列維身上，列維奔跑的速度頓了下，這給了裴書機會，列維面前的草地突然燃燒，火焰迎面而來，狗毛都被燒焦了。

　　列維不得不掉頭逃跑，很奇怪，這條狗受傷這麼嚴重，但行動力竟然不會受損，好像就剩一把骨頭也能向前。

　　裴書邊跑邊說：「普羅米修斯在操控他。」

　　白澄聽到了，這場作戰裡不光有神秘武器，對面還有普羅米修斯，可以預測他們的行動。

　　大數據模型會導入數據，他們現在很像人類和人工智能下棋，很不幸，早在幾百年前人類就輸了。

　　他們猜測，這次獵狗行動大概率在普羅米修斯的計算內，但他們不得不做。

　　他們必須要堅持到祝寧甦醒為止，在這之前，要殺了狗。

　　……

　　污染區域內部時間流速不同。

　　這個道理林曉風很早就懂了，她不知道外界的時間過去多久，可能才五分鐘，但在她眼裡，她已經在這個城市待了整整一天。

　　裴書說要符合污染區域的邏輯，所以林曉風解開了透明異能，別人能看到她的防護服，反正她進了污染區，有沒有她這個人污染物最清楚了。

　　不能太顯眼，要保持「正常」。

　　這個城市不知道被什麼怪物襲擊了，她目前沒看到其他人，或者說其他污染物，天亮了跟沒亮一樣，陰沉沉的，空氣濕度很大。

　　城市規模比上一個黑鳥市要大很多，林曉風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市中心，好幾個商場連在一起。

　　步行街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目前為止林曉風都沒摸索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只知道這個城市叫金市，甚至不知道怎麼扮演才能適應規則。

　　林曉風沒有找一戶人家居住，而是來到商場，公共空間應該不會冒犯他人，好在商場裡有被人廢棄的舊家具店，隱藏在服裝店深處，隔壁是一家簡易的兒童樂園。

　　商場裡很潮濕，天花板上長了很多黴菌和蘑菇，林曉風不敢亂碰。

　　家具店裡所有櫃子都被人打開，估計之前有人在搜刮物資，正中央有一張展示床鋪，因為床單潮濕，枕頭上長了蘑菇，所以倖免於難沒被人拿走。

　　林曉風展開簡易睡袋，鋪在柔軟的床鋪上，才把祝寧放上去。

　　祝寧很小一個，像小時候林曉風玩的半人高芭比娃娃，因為只有一個睡袋，林曉風安置好祝寧後，縮在床腳坐著，祝寧就剩下一半，她還是反應不過來。

　　家具店裡沒燈，林曉風節省能源也沒開燈，借著一點昏暗的光趴在床邊看祝寧。

　　祝寧的狀態越來越差，渾身都是汗，林曉風幫她擦了幾次也沒用，她解開祝寧的衣領，工字背心下，紅色紋路在林曉風的注視下微微抽動。

　　之前裴書在場，情況也緊急，林曉風不好仔細看祝寧的身體，現在有機會了，她撩開工字背心，祝寧無知無覺，任由她擺布。

　　那個紅色紋路果然是從心臟處長出來的，左側的紋路要密集很多，長在胸口像是某種奇異的紋身。

　　這到底什麼時候長的？為什麼她一直不知道？

　　林曉風跟祝寧之間沒有交流過有關宋知章死亡的任何事，她有時候想聊，但祝寧很迴避，現在連自己身體異樣也不說。

　　壞祝寧，林曉風很埋怨，感覺祝寧並不把她當親人。

　　林曉風又檢查了祝寧的「傷口」，祝寧就剩下一半，她的傷口切面有點驚悚，但林曉風不害怕，切口處包裹了黑色黏液，那玩意兒不是死水一潭，而是圍繞著傷口在輕輕蠕動。

　　林曉風抬起祝寧左臂時，黑色黏液會往下流淌。

　　林曉風本來是照例查看，自從祝寧受傷後，她有事兒沒事兒就去檢查下傷口，生怕潰爛了。

　　但隔著黑色黏液她看不出什麼端倪，傷口是否腐爛也看不出來，林曉風查看完之後想把斷肢給她塞回去，此時拿著半條胳膊愣是沒動。

　　她是不是看錯了？祝寧的胳膊好像……長長了一點？

　　祝寧身上一直穿著防護服，神秘武器把她劈成兩半的時候特別突然，連著防護服和胳膊一起給砍的，現在左臂比防護服長了一指，又因為黑色黏液覆蓋，其實看不太出來。

　　林曉風扒拉著祝寧胳膊邊緣，黑色黏液好像是嫌她煩，自動讓開了一點，這麼一看更明顯了。

　　那塊兒肉的顏色都跟別的地方不一樣，好像是剛長出骨頭，覆蓋著一層肌肉，最上面一層皮膚還沒長全，看上去血乎乎的。

　　林曉風比劃了一下，確定了，祝寧真的長出了一截新的胳膊，好像胡蘿蔔從泥地裡長出了一截。

　　她看了之後想哭，總覺得祝寧再長長就能長出一條新的胳膊，伸出兩條新的腿了。

　　林曉風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現狀沒那麼糟糕，她只要按照計劃照顧祝寧就好。

　　林曉風想給祝寧再注射一支降溫劑，但又想降溫劑太少，要省著點用。

　　她拿出水壺打濕了手帕，蓋在祝寧額頭上，水壺裡最後一滴水被她用完了，她應該去打水，此時林曉風突然轉動了下水壺，在水壺底部發現了一個黑點。

　　她摸了一下，那是一塊兒黴菌？

　　黴菌的邊緣很模糊，整體是黑灰色，有點泛青，仔細看好像毛茸茸的某種動物。

　　什麼時候長了黴？滿打滿算才來這兒一天，水壺下方就長黴菌了嗎？

　　水壺是不鏽鋼做的，相反，祝寧的傷口幾乎暴露在空氣中，傷口截面如果有腐肉本來就是易腐爛易感染的，難道祝寧身上也會長黴斑？

　　林曉風站起身，想用裹屍袋把祝寧包裹嚴實點。

　　噠噠噠——

　　就在這時，林曉風的後背響起了腳步聲，像是小孩兒的腳步聲，突然從她身後跑過。

　　她一回頭，看到家具店裡白紗窗晃了晃，林曉風感覺後背有點發冷，這裡是商場深處，哪裡來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