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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暮沉霜] 飛升到了魔法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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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30 00:12: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章 劍陣VS魔法陣!

  島上。

  格魯的鼻尖已經沁出了些許汗水。

  他竭盡全力維持著【禁魔之雨】,眼下只剩下最後一道超高階魔法結界卷軸了,等這道結界散去,即便是這些人都被禁魔了,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捶死。

  不過格魯也不敢動彈,只能提心吊膽地觀望著不遠處的戰鬥,雖然十三號的次序是很高,但是能夠瞬殺二十九號的黎離……應該沒問題吧?

  此刻的黎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下手卻越來越快且狠。

  她從未想過,有人會為了變得強大,主動將自己變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無論她用什麼劍法,十三號都能迅速使出應對的魔法,而且他甚至還擁有瞬發高級魔法護盾的能力!

  短短的瞬間,黎離便揮斬出上百劍,若換成尋常的超高階戰士或是魔導師,早該成為黎離劍下一縷幽魂,但是這個十三號卻詭異地全部擋下來了。

  與其說她是在跟十三號戰鬥,倒不如說她此刻是在跟近十隻超高階和聖階的魔獸在戰鬥,且這群魔獸還擁有絕對的默契和超高的智慧。

  看樣子想要殺他,就得先把這些煩人的魔獸肢體給斬下來來行,否則它們將會源源不斷地為十三號提供各種詭異的能力,若是晚了,等到格魯那邊撐不住,要同時面對十三號和上百個黑袍人的她定會成為砧板上的肉。

  黎離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的白衫在狂風之中獵獵作響,烏黑的眼眸中映著一縷劍光,銳不可當。

  靈力自她丹田中洶湧滾動著,快速地匯聚到她的劍上。

  對面的十三號表情逐漸變得凝重,黎離這一劍的氣勢讓他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氣息,他不由得快速凝聚出魔法護盾,而後左側那隻速度奇快專用來格擋武器的鳥爪也呈張開狀,隨時準備擋住黎離的進攻。

  與此同時,他不斷快速吟唱著各系魔法轟向黎離,後者周身如同綻放一場又一場的絢爛煙花,編織著恐怖攻勢的魔法元素朝她籠罩而下,企圖阻擋黎離再次殺來的勢頭!

  黎離左手緊握劍柄,將大師兄授予自己的風系身法催動到了極致,快速地穿梭躲避著那些魔法攻擊,鬼魅的身形很快逼近至十三號的身前。

  他甚至能嗅到黎離手中的枯榮破空而過時,帶起的那一股淺淺血腥味劍風。

  黎離眸中映出的劍芒越發璀璨,而她臉上的表情亦是一片肅然。

  彷彿,這一劍,已傾盡她全身力量。

  攜帶著無窮殺意的劍招,再次凌厲地斬向十三號的脖子!

  早有準備的十三號幾乎是瞬間操縱著鳥爪抓向這一劍,同時魔法結界也被催動著擋在自己的脖子前面。

  叮——!

  清脆的劍鳴聲在耳邊響起,十三號緩緩地微笑了。

  是的,再強的劍招也是會被他擋下來的,畢竟自己裝上去的鳥爪才是極致的速度。

  然而轉瞬,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鳥爪抓了個空!

  方才聲勢浩大的那一劍是假的!

  下一刻,另一道輕飄飄的一斬,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十三號的鳥爪上。

  劍招,【浮光掠影】!

  真正的殺招藏在後面!

  看似平淡無奇的一招,實則卻凝聚著激烈洶湧的靈力,精準地刺到鳥爪與人類軀體融合的部位,而後狠狠地將其割裂!

  啪——!

  那隻鳥爪被黎離一劍斬下,帶著暗紅色的鮮血掉落在地,瞬間沾染上污泥。

  看到這一幕,十三號的腦子空白了片刻,他嘴唇顫抖著,嗓子裡發出野獸般的尖叫和怒吼,然而聲音過於古怪,讓人無法分清這到底算是人話還是野獸嚎叫。

  他崩潰了,但是黎離可不會收手。

  劍修準則,趁人病要人命!

  在短暫的醞釀後,又是一道恐怖的劍招朝著十三號襲來!

  這一次,依然是他沒有鱗甲覆蓋的脆弱脖頸處。

  十三號心裡一個咯噔,有了上一次的教訓,他這一次再也不敢輕敵,咬了咬牙,重重地往自己臃腫的肚子上一拍!

  在劍招襲來的剎那間,一大片耀眼的血色光芒驟然將十三號籠罩,下一刻,他的身影模糊了一下,出現在不遠處的後方。

  瞬間移動?

  黎離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種真正稱得上空間系魔法的詭異能力!

  只是十三號的眼中也露出一絲肉痛,看得出來他並不能隨意使用這樣的保命能力。

  他摸著變得略小了的一些的肚子,死死的盯著黎離。

  咻——!

  黎離方才的那道劍氣落在了十三號之前站的位置,輕飄飄的將地上的一根小草吹得晃了晃。

  沒錯,這看似可怕的一劍,連一根草都沒有斬斷。

  「……又是假的?!」

  十三號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眼圈突然就泛紅了。

  他攏共就只能用三次的瞬間移動,就這樣被騙出了一次!

  怒火瞬間湧上十三號的腦子,他一邊後退拉開距離,一邊瘋狂地用魔法轟擊著黎離。

  「【冰之利刃】!」

  「【火焰長矛】!」

  「【劇毒藤蔓】!」

  ……

  然而,黎離的身法絲毫不遜色於他的瞬間移動,尤其是在大概摸清十三號每種魔法需要吟唱的時間後,更是如飄忽的風一般,輕盈又靈巧地避開一道又一道的攻擊。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為了能夠快速拉近和十三號的距離,竟然毫不閃避地用肩膀撞向那些冰刃,斜斜地又是一劍出手。

  依然是氣息恐怖的一劍!

  凜冽的劍光之中,黎離分明已經被冰刃刺傷了,可是眼中卻又像是帶著笑。

  她彷彿在問他。

  「你猜,這回是真的還是假的?」

  十三號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最後只能雙眼通紅地賭一次,這是假的!

  他沒有使用瞬間移動,而是全力往邊上一躲,猙獰的幾隻獸爪揮動著,擋住自己身上的致命處。

  然而下一刻,身上傳來的劇烈刺痛提醒他,這一次是真的了。

  「啊!!!」

  十三號痛苦地哀嚎出聲,臃腫的身體如篩糠般震顫著,暗紅的鮮血不斷從他身上的傷口中湧出。

  這一次,他身上三處魔獸肢體同時被斬落。

  他驚恐地看著右肩被戳入數道冰刃的黎離,彷彿在看世上最恐怖的怪物。

  十三號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才是瘋子!」

  黎離沒有收手,格魯那邊的氣息已經越來越亂,她只能再次持劍往前衝刺襲殺。

  她眉眼間只有一片淡漠,聲音很輕地再次開口。

  「你再猜。」

  真真假假,誰也預料不到她下一劍是什麼。

  十三號的精神已經被磋磨得快到崩潰的邊緣了,他幾乎是在捕捉到黎離揮劍動作的同時,毫不猶豫地選擇瞬間移動。

  「你不能殺我!」

  他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口。

  「只有我知道這一片黑石城和禁牢所在的真正位置!」

  「哪怕是其他守衛,他們也不知道這裡到底在哪兒!」

  「即便是你求援,也沒人能找到你們在哪裡!」

  「你殺了我,就永遠也別想出去了!你是人類,即便不在意南塔城的精靈,但不管是東塔城還是西塔城,都不希望未來的獅鷲軍團團長和光明聖子死對吧!」

  十三號一邊嘶吼威脅著,一邊不斷地用風系魔法加持著,朝後方退去。

  的確是讓人容易動搖的話。

  可是……

  劍既出鞘,何能動搖?

  在黎離非但沒有停手,反而不斷加速,朝著自己殺過來的瞬間,十三號的臉色便徹底沉下去了。

  他身上的獸爪或是被黎離斬斷,或是被劍氣攪得傷痕累累,此刻的十三號也只能瘋狂瘋狂地拍著自己臃腫的肚子,逼著裡面融入的魔獸器官發揮作用。

  十三號並不慌張,他還有最後一次瞬間移動。

  與此同時,他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格魯身上,在發現後者身上的超高階魔法護盾幾乎快要黯淡潰散後,立馬朝著那邊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十三號臉上肉都在欣喜抖動,只要下一次移動到格魯身邊將其制住,沒有了【禁魔之雨】的擾亂,局勢就能立即反轉了!

  又是鋪天蓋地的魔法光輝擋在黎離的面前。

  然而這一次她沒有選擇浪費時間避讓,而是一咬牙,直挺挺地從這些恐怖的魔法中徑直穿過去。

  雨中,一柄雪白秀氣的長劍,似疾風般落下。

  噌——!

  渾身是血的劍修冷冷地凝視著他,嘴唇微張,似乎問出了最後一句話。

  你猜,這一次,是真還是假?

  十三號的眼中,那道快到無法捕捉的劍影幾乎在轉瞬間就刺到了他的眼前!

  在它即將落到自己眉心的瞬間,十三號的瞳孔驟然緊縮。

  真的!

  這次絕對是真的!

  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十三號毫不猶豫將早就凝聚好,原本一直重點保護自己脖子的魔法護盾向上移動,死死地護住了自己的眉心。

  轟——!

  劍光落下,幾乎瞬間洞穿了那道超高階的護盾,卻沒能刺穿十三號全力保護的腦袋。

  在呼嘯的狂風之中,十三號的身體像是炮彈擊中一般,狼狽地向後飛了一段距離,然而這一下,卻也正好讓他抵達了能夠瞬移到格魯身邊的極限距離。

  剛才的那一劍果然是真的!

  他擋住了!

  十三號的臉上露出瘋狂的笑,他抬起手準備再次拍自己的肚子,用最後一道瞬間移動完成逆轉。

  然而……

  怎麼回事?為什麼抬不起手呢?

  對了,他的身體怎麼沒有知覺了?

  十三號的眼中似乎有些困惑,他努力睜大眼,最後,卻只能看到自己沒有頭顱的身體轟然倒地的那一幕。

  是了。

  是兩劍……

  她的第二劍,斬落了自己的脖子。

  在世界歸於死寂和虛無之前,他的腦中只剩下有關最後那個問題的答案。

  原來,這一次兩劍都是真的啊。

  ……

  黎離的手臂微微顫抖。

  她身上已沒有一點好肉,方才為了殺死十三號,她幾乎是毫無抵抗地被十多道高級魔法正面轟擊,此刻,她身上的鮮血幾乎將整條裙子染成紅色。

  即便如此,她依然咬緊了牙關,站在了格魯跟前。

  黎離沒有說一句話,然而她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一切。

  想要殺格魯,先打過她再說。

  十三號尤不瞑目的頭顱還在不遠處盯著他們,而黎離也冷冷地注視著他們,她臉上的鮮血不斷被雨沖刷著,卻又很快從頭頂那道深可見骨的裂口滾落下來,整張臉蒼白如死人,偏偏那雙眼又銳利得好似藏了無數道劍。

  兩相對比之下,後者給人的衝擊力甚至比斷首還來得大。

  此刻的黎離恍若地獄中爬出的惡鬼,那些本就被禁魔的黑袍人原本正面目猙獰想要打破格魯的護盾將其誅殺,現在卻開始往後退。

  「我們也是聽令行事……」

  「我們也不算惡人……」

  然而黎離並沒有想聽他們解釋的意思,她身後還有石城中生死未卜的上千名受害者,他們至今不能正常生活,或是不能視物說話,說是不能走動撫手,甚至就是現在,在這些人喊著他們不是惡人的現在,石屋中興許就又有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消亡!

  若這些黑袍人都不算惡人,那他們何其無辜?!

  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人心狠。

  在這淒冷暴雨之中,黎離如一道血色流星,冷漠而俐落地收割著這些黑袍人的生命。

  黑袍人如鳥獸四散般逃竄著,有人想要往石城方向衝去以那些試驗體作威脅,殊不知黎離最先對付的就是這類人,幾乎是轉瞬追殺過來。

  一時間,他們再也不敢往石城那邊衝了。

  石城之中,已經有人聽到外面的動靜,虛弱地遠眺著這邊的戰鬥了。

  黑袍人們一個接一個倒下的時候,石城內那一張張蒼白又麻木的臉上,情緒也逐漸出現起伏。

  他們看著那道代表著殺戮的血色身影,眼中沒有害怕和驚恐,只有如見到神明般的敬畏。

  曾經祈禱過無數次的他們……

  這一次,

  終於等來了他們的神明。

  黑袍人的數量越來越少,有人在慌不擇路之下,竟然直直地撞到了封禁海島的那片結界之上!

  剎那間,那個黑袍人便如黎離那日所見的白色白鳥般,尖叫著化作一堆灰燼,被狂風驟雨沖散了。

  逃跑的人群中,有人指著那堆灰的位置,驚恐大喊出聲。

  「變了!結界的位置變了!」

  很快,就有人跟著往回跑。

  「結界在縮小!」

  「它要殺了我們所有人!」

  「結界是十三號和二號布置的,他們死了,結界要開始殺人了!」

  「聖階魔法結界誰也破解不了,我們都要死了!」

  「……」

  格魯喝掉最後一口回魔藥水,因為他的魔力開始枯竭,所以【禁魔之雨】的雨幕範圍和雨量都在快速縮小,然而這對這場戰鬥幾乎沒有影響了。

  剛才那些想要往外逃的黑袍人,幾乎都被島上的這片結界抹殺成灰燼了,餘下的幾個,正如喪家之犬般瘋狂地往回逃,此刻正瑟瑟發抖地看著黎離。

  格魯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前方那道死死守在石城前方,被血氣徹底籠罩的身影。

  此刻,所剩不多的幾個黑袍人好似被嚇瘋了一般再也沒有殺戮的鬥志,更別提靠近黎離了,入目之內除了血還是血。

  於是格魯不再維持【禁魔之雨】,而是快步走到了黎離的身旁。

  格魯原本還想問黎離怎麼應對結界的事,然而在看到黎離搖搖欲墜的身體後,臉色大變。

  他竭力壓榨出身體最後的一絲魔力。

  「【高級水療】!」

  一絲溫潤的藍光落到黎離的身上,而後,格魯又想起什麼,飛快從空間戒指中掏出最後的魔法卷軸。

  可即便做完這些,格魯的表情依然凝重。

  他剛才明明往黎離的身上丟了兩道高級治療卷軸了,然而她身上的傷似乎太重了,以至於那兩道高級治療卷軸都起不到太大作用!

  這樣下去,她離死不遠了!

  「你等著,我去他們身上找一下有沒有回魔藥水,我恢復點魔力就再……」

  格魯恐慌地想去翻屍體。

  「不用,區區小傷。」

  黎離的聲音很輕,像是隨時都要隨風散去。

  「還是解決魔法結界比較重要。」

  格魯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剛才還一副快死模樣的黎離竟然動了。

  她抬起頭,從這裡面看去,結界外面依然是高山,是密林。

  然而那雙澄淨的眼眸,卻似乎看破了它的偽裝,洞悉到了外面的某些氣息。

  在揚起枯榮劍之後,她身上本來微弱到快要湮滅的氣息竟然再度暴漲。

  下一刻,黎離化作一道血色劍影,迅速地朝著天穹飛去!

  格魯臉色驟變。

  上面是結界!

  她飛上去肯定就要死了!

  ……

  蔚藍的天穹下,和風緩緩。

  在輕風的吹拂下,原本平靜的海水微微泛起細細的鱗波,在陽光的映射下透出深深淺淺的藍色,連飛鳥也尋不到一隻,海面幾乎與天際延綿在一起化作繪卷。

  在這片望不到邊際的藍色之中,五道身影快速地在天際穿梭著,飛劍掠過的地方,只留下極其隱匿的靈力波動。

  他們是天劍宗派出來的兩支隊伍之一,原本是和黃默音等人一起去南塔城支援的,只不過在接到黎離傳訊說人在海島後,便即刻轉向朝著更南邊的無盡之海飛來。

  劍修的速度本就是舉世無雙,再加上臨走前有荊棘玫瑰家族贈送的上百張高級風系加速卷軸,竟奇跡般地在半天內就從南塔城飛到了無盡之海!

  此刻,站在最前方的那個英俊青年,正眉頭緊鎖地舉目遠眺,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他身後的另外四個年輕人有男有女,無一例外都御劍而行,身上所著赫然是天劍宗弟子專屬的飄逸白衫。

  「六師叔傳訊說在海島,可我們這一路上經過的所有海島都是荒島。」

  「難道是我們飛錯了方向?」

  「再找找,六師叔現在情況危急,大師姐他們又去救那兩個新師弟了,咱們可不能掉鏈子!」

  他們一邊快速地交談,一邊試圖找出那個海島。

  就在這時,負責帶領這支隊伍的秋雲生突然抬了抬手,快速道:「等等,把你們的靈力收斂起來!」

  其他四個師弟師妹迅速噤聲屏息,除了維持御劍的靈力之外,周身其他靈力都盡數收斂。

  秋師兄和跳脫的黃師姐不同,他素來不會無的放矢,所以眾劍修雖然不解,卻依然照做。

  在感受到那一瞬而逝的靈力波動後,秋雲生的眼睛一亮。

  「是【浮光掠影】!」

  秋雲生乃是五長老的親傳弟子,雖然沒能學會這號稱天劍宗最詭秘的一招劍法,卻也在挨自家師父教訓時親身體驗過無數次,自然對它無比熟悉。

  他立刻催動著足下飛劍加速:「快!六師叔就在前面!」

  所有弟子們都是精神大振!

  五道劍光飛快掠向秋雲生所指方向。

  而在前方領路的秋雲生,越是往前飛,心中越是茫然和無措。

  不對勁,方才他分明感應到那股殺氣騰騰的劍氣了,絕對是六師叔的靈力!

  可是此刻他們目之所及,除了藍天便是碧海,連一塊浮木都沒有,又何來的海上荒島?

  就在秋雲生迷惑之際,又是一道【浮光掠影】的靈力波動彷如虛空中生出,乍地在他身邊閃過!

  這一下,即便是其他劍修,也發覺了那絲靈力波動。

  「我也察覺到了!」

  「這般凌厲的劍意,絕對是六師叔!」

  「可是六師叔在哪裡?難道並非是在島上,而是在海底?」

  幾人驚疑不定地在周圍巡視著,有心急的已經想要探一探水底了。

  秋雲生抬手攔住,嚴肅道:「師弟且慢!六師叔曾在傳訊中有言,島嶼上方布有陣法,元嬰之下觸之即亡,休要妄動!」

  「那該怎麼辦?」

  秋雲生深吸了一口氣,凜然開口 :「既是陣法,那我們便照天劍宗的老規矩——」

  「以劍陣,破之!」

  天穹之上,幾個劍修互相對視一眼,皆是堅定。

  五道截然不同的劍氣同時交錯匯聚,雖然每一縷的氣勢都不算多駭人,但是它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氣息卻是節節攀升,到最後甚至有一絲淡淡的威壓從中傳出。

  清脆的劍鳴聲不斷響起,一道驚天徹底的劍光在天穹之上閃耀。

  最後,這道劍光重重落向秋雲生所指位置!

  倏——!

  凌厲至極的劍氣狠狠徑直斬落,然而它並未落到海底,而是在虛空中驀地停住了。

  下一刻,一股無形的阻力擋住了劍氣下墜的軌跡,劍光懸在半空,竟不得寸進。

  五個劍修臉上同時顯出錯愕之色,但是很快,他們便意識到不對勁。

  「虛空之中有東西!」

  「下面便是陣法,它將海島藏起來了!」

  「還差一點!」

  秋雲生咬牙。

  他們幾人在天劍宗年輕一代中已算是頂尖,甚至每個人都是金丹巔峰境。

  但饒是如此,這一次合力斬出的最強一劍,竟然也不能破陣!劍氣揮斬下去,彷彿陷入一團虛無又黏膩的泥潭,任由他們五人如何掙扎也無法將其擊潰。

  就在秋雲生幾乎力竭之時,隱約有清脆的劍嘯聲在他耳畔響徹。

  恍惚間,他看到一縷耀眼的劍光似乎在自己眼前越綻越大。

  最後,那束光幾乎將幾人的視野徹底遮蔽。

  叮——!

  輕靈的一聲碰撞聲,枯榮的劍尖與劍氣凝成的巨劍劍尖絲毫不差地觸碰在了一起。

  內外同時激蕩的劍氣勾連在一起,齊齊擊向這層結界!

  這些劍氣,或是溫柔如水,或是輕盈似風,或是暴戾如火,或是深沉如山……

  最終,它們都被那一縷充滿殺伐之意的劍氣引導著,筆直地刺出!

  一道耀眼的金色電芒剎那間閃過天際。

  魔法界的聖階結界,與修真界的最強劍陣碰撞在了一起,一時間,劍尖觸碰的那一點開始閃過無數道魔法的光輝,似乎是這道陣法也在抗拒著外界力量的侵入。

  然而,那道無形的天劍,五名劍修遵循著那股殺戮劍氣的指引,緩慢地堅定地再次一斬。

  結界內,黎離手握枯榮,亦是同時一斬——

  轟——!

  這道將所有人困死的結界,此刻正如一個漂浮於陽光下的巨大泡沫,轟然碎裂。

  究竟是劍修們的劍氣過於凌厲,還是布陣者全都身亡無人維持,總之這道困死了石城無數無辜者的陣法終究還是化作塵煙。

  這座不知在無盡之海上隱藏了多久的罪惡島嶼,終於被揭下了掩蓋的面紗。

  時間彷彿靜止。

  片刻之後,下方的格魯也好,被嚇得失了魂的黑袍人們也好,石城中的受害者也好,齊齊仰頭看天,卻沒一人能說出話來。

  卻見昔日的遠山不是山,樹也非樹。

  唯有那蒼茫的海水在不斷翻騰。

  有個孩子一瘸一拐地走出石屋,遠眺著昔日遠山和密林所在的位置,此刻那邊看去只有藍色。

  他稚嫩的臉上全是恍然。

  「原來……」

  「我們離家這麼遠啊。」

  ……

  黎離在揮出最後一劍後,便再也沒有力氣了。

  秋雲生幾人迅速上前將她扶住。

  「六師叔!」

  「快,下去找人救六師叔!」

  「藥師叔在哪裡?」

  這些後輩慌亂地將黎離帶著飛到石城外的平地上,在看到下方上百具黑袍人的屍體後,皆是目光一凜。

  看樣子,六師叔又經歷了一場苦戰。

  只可惜這次來的劍修都是標準劍修,個個都是用劍的好手,所以也找不出一個會治病的。

  有個大膽的想給黎離正骨,但是在看到黎離幾乎每一塊好肉的胳膊腿之後,也不敢上手了。

  「藥師叔出不來?他可能在海底?」

  「那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們直接從這裡挖地,一直挖到那個禁牢可行?」

  「我看行!現在就挖!」

  劍修們激烈地討論著。

  奄奄一息的黎離:「……」

  看著這些耿直的後輩,突然感覺天劍宗的未來沒救了。

  不遠處,格魯拿著魔杖快步跑來。

  格魯見到這些人後被嚇了一跳,但是看他們的長相和打扮與黎離極其相似,心中便微微放心下來大膽靠近。

  慶幸的是,黎離之前曾在傳訊玉簡中和秋雲生幾人提及過格魯,所以倒也沒發生誤傷友軍的慘劇。

  格魯已經提前灌下不少回魔藥劑了,剛才又在那些黑袍人身上搜羅了兩張治療卷軸。

  幾道【高級水療】加治療卷軸下去,黎離身上的傷口至少沒有繼續往外溢血了。

  那邊,負責去綁住餘下幾個黑袍人的師侄也歸來了。

  五個黑袍人被丟到了黎離的面前。

  「六師叔,全部照您吩咐的留活口了!」師侄恭敬道。

  那五人早被掀開了黑袍的兜帽,此刻臉上只剩下驚恐和討好。

  「我們什麼都說!」

  「別殺我,我全部都交代!」

  黎離用枯榮支著身體站起來,掃了他們一眼:「傳送陣能修嗎?」

  「我們真的不會。」黑袍人一臉為難地搖頭:「我們只是平時負責巡邏的普通人,真的不知道……」

  「殺。」黎離淡淡開口。

  話音落下的瞬間,五個劍修同時揚起手中長劍。

  「會!」

  「會會會!」

  剛才還嘴硬的五個人同時老實起來,一臉驚疑不定地認慫。

  他們全都是之前值守在各個傳送陣之間的守衛,自然也是知道該如何修復傳送陣的。只是太奇怪了,為什麼她剛才殺了那麼多人,剛好留下的五個人都是傳送陣守衛!

  黎離自然不會告訴他們,早在她第一次進入那五重傳送陣的時候,就想過要不要挾持他們直接劫獄了,只是礙於十三號隨時會出現才作罷。

  不過饒是如此,黎離還是給這群人全丟了顯眼的靈力烙印,她又不是艾瑞爾那個打起來就腦子空空的家伙,自然知道避過這些人下手,可惜餘下的人都被結界給滅了。

  很快,師侄們便押著這五人去維修魔法陣了。

  不過劍修並不懂魔法傳送陣,黎離擔心黑袍人使詐。

  她皺眉看向正在為自己治療的格魯:「你懂魔法陣嗎?」

  格魯似乎愣了一下,在聽完黎離的擔憂後,他不安道:「我並不懂如何布置魔法陣……」

  就在這時,一道很虛弱的聲音從不遠處的石城中傳來。

  「我以前是南塔城的陣法師,讓我去盯著他們吧。」

  一個精靈慢慢地向外面挪出來,他沒有戴兜帽。

  黎離發現,精靈原本如葉片般優美的耳朵已經被換成一對難看的魔獸耳朵了,似乎是沒有完全癒合,此時還在淌著血。

  但是他依然沒有選擇將兜帽戴上遮掩,而是看著黎離和格魯,表情嚴肅地行了精靈最隆重的抱胸躬身禮。

  而後,他腳步虛浮地,慢慢走向傳送陣的那邊。

  過了會兒,又一道石屋的門打開了。

  這次走出來的,是一個拄著拐杖的精靈。

  「我曾在綠色尖塔中熟讀陣法書冊,也讓我去吧。」

  在艱難地走到黎離身邊時,她亦低頭抱胸,堅持著用完好的那一隻腿站穩,深深彎腰一躬,行上最優雅也是最完美的一次精靈族大禮。

  慢慢地,那些封閉的石屋打開了一扇又一扇。

  精靈大多擅長讀書和學習,其中不少人都知曉些陣法的知識。

  此刻的他們毫無戰鬥能力,好一些的能夠走動,糟糕點的,身上的氣息甚至都微弱到快要消散。

  然而即便如此,這些驕傲又優雅的精靈們,都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他們站起來,是想要彎腰。

  可是彎腰,也是想要感謝有人讓他們能夠站起來。

  格魯略不安地看著他們,最後略生澀地拿魔杖抵著胸口,做了這個一年多沒有做過的東塔城法師禮。

  眼下,看守他的二十九號和十三號都死了。

  黎離叫來的援軍也抵達了,石城被保護下來了。

  按照道理,這時候沒有威脅了的他該想辦法給費克爾頓隊長他們傳訊,告訴他這裡的好消息,再問他何時能回來集合。

  可是格魯卻沒敢拿出傳訊卷軸。

  他突然不敢問了。

  ……

  禁牢中,海水已經漫過了小腿,像小艾拉那樣的小孩,甚至已經被海水淹過胸口了。

  上千人分布在禁牢各個漏水的牆壁之間,艱難地堵著那些不斷滲出海水的縫隙。

  然而這太艱難了。

  被抓來的精靈們都不算強大,就算有魔力稍強的,也鮮有人能像梅麗莎那樣做到無杖施法——在被關押進來的時候,他們的所有武器都被亡靈法師們收走了。

  能無杖施法的梅麗莎,也只能丟出【低級火球術】這一道魔法而已,在開鎖這項是絕活,但是防漏這塊零作用。

  科林斯還站在先前的那個位置,企圖用自己的體重優勢將那塊石磚壓下去。

  然而來自腳底的壓力越來越大,科林斯甚至感覺腳下的石磚都在微微震顫了。

  不遠處的藥檀,正迅速地清點出這些人中懂陣法的那一批,已經將禁牢內的傳送陣恢復得差不多了。

  這塊石磚距離傳送陣更近,若是海水倒灌進去了,說不定要影響傳送陣的修復!

  科林斯咬咬牙,毅然摸出了【結界圓盤】,放入又一塊極品魔法石將其啟動!

  剎那間,超高階魔法結界擋住了來自海水的壓力,將石磚穩穩地壓住了。

  只是科林斯卻並不好受,他是水系魔法師,對海水的力量自然感受最深。

  他已經察覺到,這座沒有結界保護的禁牢在崩潰的邊緣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像艾拉這樣的年幼精靈,在水裡已經有點站不穩了。

  科林斯快哭出聲了,但是這附近還有那麼多比他小的精靈幼崽,所以他強忍住了。

  小胖子在心中默默呼喚著。

  「姐啊。」

  「我最偉大的親姐啊,你一定不要出事啊,要活著等我來支援你啊………雖然我甚至還沒有找到離開這塊磚的辦法。」

  就在這時,藥檀驚喜道。

  「傳送陣亮了!」

  科林斯怔了怔,而後便是揮拳高呼。

  「我的姐贏了,一定是她找人修好傳送陣了!」

  海島上。

  在那邊傳來「傳送陣好了」的呼喊聲後,黎離穩了穩喉間快翻湧上來的腥甜,轉頭看向格魯。

  「幫我弄乾淨好嗎?」

  格魯一愣,就看到黎離拿著枯榮劍一副準備走的模樣。

  「你要去哪裡?」

  黎離如實回答:「接我的隊友。」

  頓了頓,她似乎看懂了格魯的不贊成,認真道:「我沒事。」

  格魯不敢置信:「你這叫沒事?!」

  「沒死就不算傷。」

  「……」格魯雖然拿水球術幫黎離清潔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把黎離放走,他在被改造之前也是隊伍裡的治療魔法師,決不允許一個半死不活的家伙在自己眼皮底下亂跑。

  意見相悖時,若換成是敵人,黎離自然拔劍理論了。但這勉強算是朋友了,對方還是在關心自己……

  黎離必須承認,她這人吃軟不吃硬。

  於是她只能老實地坐在草地上,接受格魯不間斷的【高級水療】。

  不過就在這時,她覺察到一點不對。

  她皺眉看著不斷匯聚的魔法元素光點,雖然感覺不到,但是因為太濃鬱了,所以居然都看得清楚。

  黎離遙遙一指:「格魯,怎麼感覺魔法元素這麼濃鬱?」

  格魯頭也不抬地繼續冥想,以便能再多吟唱個【高級水療】。

  他回答道:「剛才那道結界被打破的時候,用來維持陣法的魔法元素都潰散灑落下來了,我也是趁著那會兒狠狠恢復了一點魔力,剛剛才能給你治療的……不過怎麼感覺現在的魔法元素突然變少了這麼多,也不至於散這麼快啊……」

  「可能是因為……都朝某個地方匯聚了?」

  黎離表情古怪地看向不遠處。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在那兒有一棵小樹正在瘋長。

  它甚至還伸出了一隻樹枝小手,熱情地沖她打招呼——

  「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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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30 01:41: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一章 小人魚

  小樹人那副洋洋得意揮手的姿勢……

  真是和科林斯一模一樣。

  黎離看得眼皮一抖,緩緩地走到小樹人跟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它。

  這小家伙之前還是只有兩片嫩葉,約莫一指長的可憐小苗,現在居然已經到她的小腿高,頂上的兩片嫩葉也生長出兩條細嫩的枝幹,萌出不少新葉了。

  黎離倒是曾經聽藥檀提過,這種樹人戰士的生長期都很長,想要變成費魯曼長老召喚出的那種強大樹人戰士,起碼要在土壤中慢慢成長上百年,吸收到足夠的魔法元素才能長大。

  結果天劍宗的小樹苗可好,幾天不見,它就從小樹苗變成一株小小樹了!

  「嚶!」

  小樹苗還不會說話,看到黎離走過來,討好地用樹葉蹭她,樹幹上的小綠豆眼睜得圓圓的。

  這幅裝無辜的模樣……和藥檀又有點神似了。

  格魯跟在黎離身後走了過來,在感受到周圍魔法元素的變動之後,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剛才爆發的那些魔法元素,好像全都被它奪走了……奇怪了,不是說樹人和精靈一樣挑剔,只會吸收木系魔法元素的嗎,怎麼它像是豬玀獸一樣,什麼都吃?」

  「嚶嚶嚶!」

  小樹苗一邊插著腰對格魯指指點點表示譴責,一邊繼續豬玀獸附體,很不要臉地快速吸收著周圍的魔力。

  「……」

  黎離蹲在小樹人的面前,有點好奇地撥一撥它的葉子:「你怎麼沒在你藥叔叔身邊?怎麼逃出來的?」

  聽黎離問到這個,小樹人就來勁兒了。

  它依依不捨地再猛吞了一口魔法元素,然後才從坑裡爬出來,抖了抖樹根小腳上沾著的泥土,然後一動不動地躺平。

  原本翠綠的小樹人身上的色澤變得越來越淡,魔法氣息也開始消失,甚至連身體都開始快速縮小萎靡。

  然後,它在黎離的面前變成了一棵焦黃色的枯草,和地上那些沒過小腿的野草混在一起毫不起眼。

  示範完畢後,小樹人抖了抖枝葉,得意洋洋地又站起來,重新恢復成翠綠模樣!

  格魯:「……」

  黎離:「……」

  格魯略有點遲疑地開口:「聽說樹人在長大時,能夠覺醒不同的能力,大多都是戰士天賦,有少數的能覺醒成樹人牧師或是法師,你這一株覺醒的能力……」

  他斟酌了一下,最後還是選不出一個好聽的說法,只能如實問:「……是裝死嗎?」

  小樹人一點也不覺得丟臉,反而嘚瑟地猛搖樹枝表示回答正確。

  黎離:「……」

  很好,這東西雖然沒什麼用,但是還知道裝死等到安全了再出來撈好處,至少說明它的腦子在天劍宗裡也算好使。

  不愧是藥檀種出來的樹人。

  那邊的傳送陣不斷閃過亮光,一群接一群的精靈通過傳送陣離開禁牢,抵達這座孤島。

  這些被關押的精靈和人類中,有不少人因為種種原因被抓來後一直沒被十三號帶去改造,在禁牢中待得最久的已經有將近兩年時間。

  原本生於高樹長在綠野中的他們,日日被囚禁於陰暗潮濕的環境中不見天光,此刻重新看到碧藍的天空和白雲,竟然仰頭望著天空不敢眨眼。

  石城中還活著的那些人也走出來,焦急又欣喜地尋找著自己的親友。

  小艾拉在人群中墊著腳張望著,過了會兒,在石城的某個角落看到了另一個精靈張望的身影。

  「仙蒂姐姐!」她臉上全是喜悅,小腿邁得飛快,奔跑著衝到了另一個精靈的懷中。

  這樣的畫面在石城的每個角落上演,將那些濃鬱的血腥味也沖散了。

  黎離站在角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幕的劫後重逢,原本因殺戮而變得浮躁的心也逐漸安寧下來。

  就在這時,兩道熟悉的聲音由遠不斷拉近——

  「黎離!」

  「姐!我的姐!我的信仰我的神!」

  科林斯滿臉狂喜地沖著黎離擁抱過來,後者微微往邊上一讓,小胖子撲了個空。

  好在他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並不在意。

  尤其是發現小樹人沒有弄丟,還學會了裝死這項絕技後,他就更高興了,催促著小樹人表演給自己看。

  藥檀也快步趕過來,他沒顧得上看小樹人精彩的裝死表演,而是先抽了抽鼻子,敏銳地捕捉到黎離身上尚未消散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

  黎離正準備說沒死就是沒事,邊上早就因病患不聽醫囑而嚴重不滿的格魯搶先開口了。

  「沒錯!而且是很重的致命傷,要不是剛好搶了……不,是撿了幾道高級治療卷軸,她肯定命都沒了!」

  聽到這裡,藥檀不讚成地看著黎離搖搖頭,而後塞給她好幾瓶靈丹:「吃。」

  黎離無奈地吞療傷藥。

  藥檀和科林斯早知道格魯是臥底了,兩人對著後者點點頭打招呼,而後開始嚴肅地了解起黎離的病情。

  攏共就只會一個蹩腳水療術的科林斯也煞有介事地參與討論。

  「我覺得得讓她靜養一陣子,定時接受【高級水療】,未來一年能不能再打架了……」

  「不打架對她來說不太可能,我覺得可以每天喝兩幅藥劑……」

  「要不先來個超高階治療卷軸吧?我這兒還有一道。」

  「……」

  黎離聽著這三人亂七八糟的討論,眼看著科林斯已經準備把那張超高階卷軸掏出來給自己用了,她連忙抬手制止。

  「打住,格魯給我連續釋放了十多次【高級水療】,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了,這張卷軸先留著。」

  在得到格魯勉為其難的證實後,科林斯才把卷軸收起來,不過依然不甘心地再給黎離丟一道水療術。

  她看向科林斯,正色道:「科林斯,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科林斯還在笑呵呵地提著小樹人的小手晃悠,聽到這句話後回過頭:「人不是都救出來了嗎,還有什麼事?」

  「我們還沒找到尤利西斯的下落。」

  「我哥?」科林斯愣了愣,喃喃道:「我之前問了庫查茲,他說沒見我哥被抓進來,禁牢裡也沒有他的蹤影啊!」

  黎離雖然不忍,卻也不願意隱瞞小胖子:「他應該是第一個被抓的,因為身份特殊,所以和希澤還有木茜他們關在一起。」

  她說話之後,便不再多言,只是安靜地看著科林斯。

  有些重要的事還是得告訴他才行,畢竟這是他的親哥哥。

  小胖子慢慢鬆開抓著樹人的手,轉而將魔杖緊抱在懷裡,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方才滿眼的光芒似乎在一點點消散。

  尤利西斯也被抓進來了?

  可是他甚至沒被關押在禁牢,也不在石城,那他去哪兒了?難道是已經改造失敗……

  那個可怕的念頭一晃而過,讓科林斯的腦子瞬間變得空白。

  「會不會是弄錯了?我哥之前不是被你打敗了嗎,他肯定是提前離開迷霧之森了,現在應該還在南塔城守著吧?我……我這就傳訊問他!」他試圖為尤利西斯的失蹤尋找其他理由。

  然而傳訊卷軸拿出來後,他卻又不敢打開了。

  看著黎離並不像是開玩笑的表情,科林斯明白,她說的是真的。

  他哥哥真的被抓了,而且比他還倒黴。

  他蒼白的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像是在安慰自己:「我哥可是未來的獅鷲軍團團長,而且還有希澤哥在,肯定沒事的。」

  科林斯無措地仰著頭看向黎離和藥檀,企圖從他們的臉上得到認同。

  藥檀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輕鬆又篤定,「那當然了,你想想,尤利西斯這麼重要的人物,亡靈法師肯定不會對他們貿然下手,起碼得抓個厲害的聖階魔獸才配得上他對吧?聖階魔獸又不是大白菜,即便是亡靈法師也得花不少時間才能找到,所以他現在肯定沒事!」

  他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瞬間就將緊張到發抖的科林斯安撫下來了。

  「那我該去哪裡找我哥?」想到這個問題,科林斯又茫然了。

  黎離將枯榮抽出劍鞘,凝重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眼下禁牢是唯一的線索了,我們得再下去一趟。」

  「你不能去,你受傷了。」藥檀並不贊成,他壓低了聲音:「你要是擔心我們倆下去遇到危險,我就騙……咳,請一位獅鷲騎士幫忙同行。」

  心神不寧站在一邊的科林斯也急忙抬起頭,「對,你傷沒完全好,不能去!我哥已經……你不能再……」

  他後半句話說得磕磕巴巴詞不達意,但是黎離聽懂了。

  她的目光柔和了一些:「我真的沒事,這對我而言只是小傷。」

  頓了頓,黎離看向藥檀,認真道:「下面可能會有禁魔陣法或是道具,我去最合適。」

  聽到這裡,藥檀也只能沉默。

  秋雲生等劍修本來想跟去,但是黎離叮囑他們留在島上保護這一千多人,他們也不得不聽從號令。

  島上眾人在格魯的安排下從混亂變得有秩序起來,這裡的人太多了,在南塔城派遣的巨型載人魔法道具抵達之前,他們暫時無法離開這座孤島。

  在短暫的休息之後,經過眾人再三確認無事後的黎離終於被放行。

  她叫上科林斯和藥檀,進入了通往禁牢的傳送陣。

  原本還在表演裝死的小樹人見狀,飛快抖了抖樹葉,趕緊扒拉住枯榮的劍鞘,跟著進入傳送陣內。

  它擁有絕佳的安全意識,知道這種時候跟著主人們更穩當。

  在被傳送到禁牢的瞬間,黎離才發覺冰冷的海水幾乎已經將整個禁牢灌滿。

  沒有人在禁牢中堵著漏縫,海水現在已經深到快要沒過黎離的胸口了,原本趴在枯榮劍鞘上的小樹人剛傳送過來就差點被水沖走。

  黎離順手將這家伙丟到自己肩膀上,冷冷提醒:「扒穩,掉了沒人管你。」

  「嚶!」

  小樹人怕得要死,變成一根枯黃小苗,不要臉地爬到黎離的頭頂趴好。

  經過它苟了這麼久的經驗觀察,兩個叔叔都不靠譜,最安全還得是在姨姨身邊。

  科林斯趕緊拿出【結界圓盤】,在超高階魔法護盾撐開的時候,海水也被輕輕地撥開,留出一片三人勉強能並立的小結界,若是再多一個人,恐怕就要擠不進來了。

  在結界的保護下,被海水淹沒的那股窒息感總算慢慢淡去。

  藥檀甩了甩頭髮上的海水,緊緊地挨在科林斯的身邊,感慨:「還好你開到了這個魔法道具,不然咱們可沒法下水。」

  科林斯勉強笑了笑,沒有像平時那樣順桿爬嘚瑟一番,只是低聲道:「禁牢好像快崩潰了,我們要抓緊時間找人。」

  黎離借著魔法結界的護盾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所幸她假冒二十九號的時候來巡查過很多次,差不多記得這裡的路線,倒也不至於出現走過路的尷尬局面。

  在分辨出位置後,黎離往某個方向一指。

  「去那邊,之前十三號似乎一直待在那邊的密室中。」

  三人圍擠在一起,借著魔法結界的保護飛快朝著密室的方向行進。

  密室的位置非常隱匿,正門也隱蔽在石牆之間,若不是格魯曾被帶進去過,恐怕都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十三號在離開前,把密室的石門給關死了。

  科林斯和藥檀用手推了推,石門紋絲不動。

  他們盯著那堵厚實的石門,陷入沉思。

  「怎麼才能夠打開它?」

  「我們尋找下有沒有打開石門的機關或是陣法……」

  兩人還在嚴肅討論該如何破解神秘機關打開石門,旁邊的黎離已經抽出枯榮劍,凶殘地朝著前方一砍,剎那間,這塊巨大的石門轟然碎裂,被激蕩的劍氣震成碎石塊,沉到了水底。

  「……」

  兩個少年默契地同時抽動嘴角。

  忘了。

  現在身邊有個粗暴的劍修在,很多時候都不需要動腦子,衝就完事了。

  黎離打量著這間被格魯稱為「改造室」的密室。

  據格魯之前所說,每當十三號準備新一輪的改造之前,就會提前幾天將選中的人和魔獸一起關押在這裡,然後進行恐怖的融合試驗。

  此刻這裡空蕩蕩一片,只有一排空籠子還泡在海水中,偌大的密室中並沒有半點活物的蹤影。

  「尤利西斯似乎不在這兒。」藥檀開口道。

  黎離看了一眼科林斯紅紅的鼻子:「往裡走還有通往內室的門,先別哭。」

  「我還沒哭。」

  「嗯,很好。」

  笨拙地安撫了一下這個十多歲的孩子,黎離手持枯榮,粗暴地在密室生生地砍出一條道路。

  一間間地看過去後,三人的表情也變得逐漸凝重。

  十三號在得知二號落敗的消息後,應當就沒想過再回禁牢了,所以禁牢中有價值的東西都被他帶走,留下的那些被放棄的人類和精靈,以及……

  魔獸。

  借著魔法結界的微光,黎離看到一片片深色在眼前蔓延開來,血液和海水混在一起的鹹腥味越發濃重。

  發現情形不對,科林斯趕緊從空間戒指中取出照明魔法道具,緊張地觀察著周圍。

  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數不清的魔獸屍體,全都是被十三號「研究」過後的失敗品,即便有活下來的魔獸,也大多被淹死了,倒是還有幾隻水生魔獸還活著,正在籠中齜牙咧嘴,試圖衝破牢籠來攻擊黎離三人。

  「這裡應該是關押魔獸的地方。」藥檀屏息。

  就在黎離準備繼續往前的時候,科林斯卻突然停住了。

  「我好像聞到了什麼熟悉的氣味。」小胖子有點不確定地開口,猛吸了幾下鼻子,而後拎著照明道具,隔著結界死死地盯著外面浮動的海水看。

  下一刻,黎離的目光一閃。

  她的手穿過結界,精準地抓住了在水中泡著的鳥毛。

  「獅鷲的毛!」藥檀一眼便認了出來,失聲道:「閃電在裡面!」

  黎離瞄了眼結界外已經攀升到自己下巴處的海水,當即拎起科林斯:「去,聞著味兒找你哥的坐騎。」

  科林斯也顧不上抱怨被迫成為犬獸的事實了,他一邊抽動鼻子,一邊快速地黎離指明方向。

  「那兒……對,那兒。」

  黎離繞過那些魔獸屍體快速往前,很快,原本狹窄的小密室逐漸變得寬大起來,視野也開闊了許多,遠處專門用來關押大型魔獸的牢籠也隱約浮現出一角。

  這一次的南塔城之戰,二號幾乎在臨行前殺掉了所有的強大魔獸,以便收集它們的屍體,當做後面召喚出來攻城的『神兵』。

  所以,此刻這些石屋大小的籠子裡都是空蕩蕩的,當黎離破門而入後,突然爆發起的一陣陣嘶吼聲也顯得格外的響亮。

  「嗷嗷!」

  「嗷!」

  好幾隻獅鷲開始瘋狂叫嚷起來,尤其是看到科林斯之後,其中那個臉最大的獅鷲更是叫得撕心裂肺。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樣嗅到了科林斯的氣味,在三人走近的時候,就看到它正把頭探到狹窄的空隙中,雙目含淚地在呼喚。

  「嗷嗷嗷!」

  科林斯這次再也按捺不住,哭著鼻子就想要衝上去抱住獅鷲的大腦袋,只是礙於魔法結界沒能成功,只能隔空深情對視——

  「閃電!」

  「你別怕,我來救你了!」

  「嗷嗷嗷!」獅鷲叫得撕心裂肺。

  「我知道你不喜歡被水泡著,我姐現在就把你們放出來,然後咱們一起去救我哥!」

  「嗷嗷嗷!」

  「不用謝,我們是一家人!」

  「……」

  那邊一人一獅鷲哭叫得很煽情,黎離手握越發犀利的枯榮劍,俐落地把所有的牢籠給打開,又進去將那些困住獅鷲的鎖鏈給斬斷。

  重獲自由的獅鷲們都瘋狂地甩著毛逃出來,也虧得它們都長得高大,若是換成個子矮些的霜狼,恐怕等不了多久就要被淹死了。

  獅鷲們極通人性,似乎知道是黎離救了它們,所以都低下頭瘋狂地用尖喙替黎離梳理著頭髮,以表親近和感激。

  躲在黎離頭頂的小樹人也是狠,進入裝死狀態後就格外能演,即便被獅鷲叨了好幾下都忍著沒變回來。畢竟獅鷲們雖然已經被馴化了不知多少代,全然不似魔獸那般暴戾嗜血,但終究祖上還是會吃人的魔獸,讓小樹人覺得壓力很大。

  眼看著其他獅鷲都出來了,閃電爪子上的鎖鏈也被砍斷了,但是它卻依然紋絲不動,始終眼含熱淚地站在牢籠中注視著科林斯。

  科林斯抽了抽鼻子,看著閃電費解道:「你怎麼還不出來呢?」

  藥檀也凝重道:「聽說有些坐騎和主人的感情太深的話……在主人遇到危險,自己卻沒能保護好他的時候,坐騎會抑鬱自責,主動選擇死亡懲罰自己。」

  科林斯一聽這話就急了:「是擔心我怪你沒保護好尤利西斯,所以準備淹死自己嗎?!別啊,我哥還沒死呢!」

  那邊的閃電已經快哭出聲了,絕望地嗷了兩嗓子也沒人理解。

  黎離意識到不對,上前觀察了一番後表情變得略微古怪,終於明白了真相。

  她掩唇輕咳:「科林斯,讓一下。」

  科林斯一愣:「怎麼了?我還在勸閃電不要自責呢。」

  「它沒自責。」黎離迎著獅鷲絕望的眼神,嘆氣:「只是它的腦袋太大,卡欄桿縫裡抽不出來了,得砍掉欄桿才能救出來。」

  也多虧了枯榮劍似乎又提升了不少品質,變得更加銳利,不然還不一定能輕鬆斬斷這種材質特殊的牢籠,大腦袋獅鷲可能真就被迫「殉主」了。

  藥檀:「……」

  科林斯:「……」

  閃電:「嗷!」

  不過找到獅鷲以後,科林斯的臉上總算是恢復了一些笑容了。

  「閃電在這裡,我哥肯定也在!」他非常篤定。

  黎離亦是覺得有道理,總不可能還專門把獅鷲和騎士分開傳送吧。

  再者,恐怕二號和十三號也都沒有想過會落敗,所以應當還沒來得及把那三人轉移走。

  在解救完獅鷲後,黎離原想讓它們自己摸索著去禁牢大門的傳送陣離開此地的,畢竟這裡隨時可能會被淹沒。

  不過獅鷲似乎都是直腦筋,看到黎離幾人在往裡走,於是它們也挺著胸膛排成一列緊緊跟在後面,儼然一副騎士護衛隊準備保護三人的模樣,除去它們狼狽用翅膀劃水的笨拙,倒也有點氣勢了。

  「……」

  看著這一支莫名壯大的隊伍,黎離也頗為無奈。

  科林斯還在試圖和閃電溝通。

  「你們知道我哥被關在哪兒了嗎?閃電你不是嗅覺很靈敏,每次都能把逃課的我抓回家的嗎,你要不再聞聞哪兒有我哥他們的味道?」

  「還有你們呢?你是庫查茲的坐騎是不是?我記得你叨過我哥屁股,你應該也記得他的味道對吧?」

  黎離和藥檀悄悄地豎起了耳朵。

  「……」

  閃電嗷了兩嗓子,倒還真的似乎想起什麼,然後突然快速地扒拉著翅膀,蹚水往前衝。

  「嗷!」

  它用尖喙碰了碰牆壁。

  黎離跟上去,打量著前方那道不起眼的石門,和之前的一樣,它應該被布置了某種隱蔽氣息的魔法,若不是獅鷲的感知能力遠超人類,恐怕還真的沒人會注意到這裡面還有一間密室。

  她揚起枯榮劍,判斷好位置後向前一揮。

  轟——!

  石塊崩塌碎裂的瞬間,一道白光忽地在黎離的眼前閃過,帶著視死如歸般的駭人震懾力,狠狠地撞向黎離的身體!

  黎離一愣,略有些錯愕。

  靈魂攻擊?!

  這一下,她原想揮動枯榮劍的手都壓下去了,轉而任由這道突然出現的靈魂湧入自己的腦海中。

  她倒是很想看看,這裡到底還藏了什麼東西。

  黎離緩緩地將意識沉入到識海中。

  這裡幾乎是各種劍氣的主場,無形的各系劍氣激蕩碰撞又融合著,時不時地撞出一道耀眼的劍芒,劍嘯聲如風聲般無處不在,最中間有一道持劍的虛影,此時,它身上正傳出一道近乎神明的恐怖威壓。

  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劍氣空間中,突然闖入了一道渺小的白光。

  它似乎愣了一下,茫然又僵滯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在注意到那道堪比巨人的可怕虛影後,它猛地震顫了一下,方才還充滿殺意的氣息瞬間消失不見。

  那道白光也沒想到這裡居然這樣可怕,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它似乎預感到了危險的臨近,毫不猶豫準備回撤。

  然而,一縷劍氣輕飄飄地擋住了它的退路,從上面凌厲的氣息看來,若是白光撞到它,肯定當場被攪成碎片。

  白光瘋狂地想要抽離出黎離的識海,然而這時,那道巨大虛影動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白光,徹底堵死了它的退路。

  難得遇到敢攻擊自己靈魂的人,黎離本想借機看看對方究竟是何身份的,然而在她抓住對方那縷靈魂之後,它竟如壁虎斷尾般決絕,毫不猶豫地抹殺了自己那一縷靈魂!

  這就有意思了,看樣子對方有絕對不能透露的秘密。

  靈魂間的較量快如閃電,幾乎瞬息便結束了。

  黎離身後的藥檀和科林斯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樣,在石門被轟開後,便下意識地想要進去。

  不過黎離卻攔住了他們,「小心點,裡面可能有敵人。」

  聽到這話,科林斯和藥檀立馬慎重起來,警惕地盯住裡面的動靜。

  唰——!

  明明禁牢內不可能出現狂風,但是魔法結界之外的海水依然劇烈地翻滾著,似乎正如黎離所說,裡面藏著某個可怕的敵人。

  後方的獅鷲們太大了,被卡在石門外面沒能進來,這會兒也不敢嗷嗷叫,只能炸毛警戒著。

  「在這兒等著,外面要是有人摸過來偷襲,你們就叫。」黎離回頭叮囑為首的閃電。

  大腦袋趕緊點頭配合,自覺擔起了守門的重任。

  有獅鷲們幫著戒備後方,黎離便放心地往前去了。

  她默默地握緊了枯榮劍,暗自運起靈力,以便能夠在遇到危險時第一時間出手。

  這間石室異常幽暗,興許是海水逐漸變得幽深的緣故,甚至連照明魔法道具都只能映出結界前約莫一米的視野範圍。

  黎離朝科林斯和藥檀示意了一下,讓他們放緩腳步,準備悄無聲息地摸進這片黑暗中。

  然而在下一刻,一道極其細微的風猛地朝著黎離幾人襲來!

  叮——!

  它甚至沒有碰撞到科林斯召喚出的超高階結界,便被黎離揮出的一劍攔截了。

  黎離的手還呈筆直揮劍的姿勢。

  在枯榮劍的劍尖上,則托著方才的那道暗器。

  黎離將劍收回,那道暗器便也跟著落在了她的手中。

  在看清這是何物後,黎離微微錯愕。

  「咦?」

  科林斯拿著照明魔法道具湊近一看,臉上也露出驚訝。

  「怎麼是魚鱗?」

  這並非是黎離想像中的飛鏢或是毒針等常規暗器,而是一片並不算大的魚鱗。

  在魔法燈光的映照下,這片藍色的魚鱗上泛出細微閃爍的金色光澤,如同世間最美麗的寶石打磨而成,精美得無法言喻。

  這樣小小的一片魚鱗,和暗器完全不沾邊,更不可能傷到黎離他們。

  似乎是知道自己第一次襲擊沒有成功,緊接著又是錯亂的數道魚鱗襲擊過來,皆被黎離攔下了。

  她也循著海水被魚鱗帶起的波動,尋到了襲擊者躲藏的位置。

  隨著距離的拉近,三人逐漸看清了前方的情形。

  那一瞬間,科林斯和藥檀都低低地驚呼出聲,眼眸中充滿了震驚之色。

  一個介於少年和孩子之間的男孩正如臨大敵地盯著他們,在海水中,他深藍色的頭髮如海藻般輕輕漂浮著,白皙的皮膚上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精致如畫般的臉美得像是吟游詩人口中的海妖。

  而他的下半身,卻不是人腿,而是一條修長的魚尾。

  藍色的魚尾在幽暗的海水中微微擺動著,泛著細密炫目的金色光澤,原本密室內昏暗渾濁的海水在魚尾微光的映照下,竟也顯出幾分美麗。

  「人……人魚!」科林斯吸了口冷氣。

  曾經對人魚有過各種妄測的藥檀也愣愣地點頭:「原來真的是上人下魚……」

  黎離想起自己之前畫的人魚,也在心中默默地附和藥檀的感慨,並且再次深覺西壬沒有騙人,人魚真的有著不輸於精靈的美貌。

  仔細分辨的話,二者很難分出高下,畢竟精靈們的長相都偏向於清冷典雅,如凜然不可侵犯的山巔白雪。而眼前的人魚,則是如海底盛放的一束花,美得更加驚心動魄和外放。

  可惜,此刻眼前這條年幼人魚的表情,卻比精靈還要冷淡和凶狠。

  那雙略淺些的眸中寫滿了戾氣和藏不住的恐慌,尤其是看到拿著劍的黎離後,這條小人魚更是驀地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似乎是看到了某種怪物。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選擇躲避起來,而是憤怒地握緊了手,而後猛地在自己的尾巴上一扯——

  一片帶著鮮血的鱗片被他生生地拔下,而後狠狠地擲向黎離三人!

  那一絲血紅很快消失在海水中,然而他尾巴上零零碎碎殘缺的傷口看來,他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了。

  和上次一樣,鱗片被黎離用劍接住了。

  她皺眉,看著那條傷痕累累的尾巴,淡淡開口:「別做這種無用功。」

  小人魚的眼睛倏地閃過震驚之色。

  眼看著黎離幾人走近,他連忙張開手,想要阻止他們的靠近。

  「不要過來!」

  「他們已經快死了,你帶走他們也沒用了!」

  黎離凝重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人魚,最後視線落向了他身後,不由得心下一沉。

  這裡一共有十多隻人魚,然而除了男孩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已經陷入昏迷了。

  同樣的是,他們的尾巴全部全部都被殘忍地用鎖鏈穿過,短短的鎖鏈束縛著他們,讓他們只能在海水中沉沉浮浮,卻永遠游不出這間石室……

  或許在海水湧進來之前,他們甚至沒有辦法站立,只能像擱淺的魚一般無助地匍匐在地上,絕望地等待著未知的危險。

  看到黎離提著劍靠近,小人魚俊美卻慘白的臉上似乎浮現出絕望。

  他拼命想要伸出手護住自己身後的其他人魚,然而鎖鏈卻勾住了他的尾巴,徹底將他困在這裡。

  枯榮劍出鞘,而後從內穿過魔法結界,如同一隻雪白細長的游魚,懸在海水中。

  叮——!

  它輕飄飄地落下,精準又乾淨地斬向其中一條勾住人魚的鎖鏈。

  看得出,這一劍揮得無比小心,甚至連一點魚鱗都沒有剮蹭到。

  「……」

  小人魚緊攥著自己鱗片的手一顫,茫然地看著這一幕。

  不對,她好像不是之前那些人。

  那些人絕對不會這樣溫和地對待人魚,他們只會粗暴地斬斷他們的尾巴然後把人魚們拖走,帶去那個未知的地方,然後再也不會回來。

  而且她身上也沒有穿著那身可怕的黑袍!

  小人魚的心中突然就瘋狂地湧出希望來,一絲快要被磨沒了的希望。

  在這道灼熱目光的注視下,提著枯榮劍的黎離也似乎有所感應,她突然回頭,與小人魚四目相對。

  在猶豫片刻後,黎離將枯榮劍一橫。

  劍修沉聲警告。

  「別想偷襲我!」

  小人魚似乎愣了一下。

  不過黎離沒有管他了,她還在謹慎地切鎖鏈。

  這條年幼人魚一看就是受了不少折磨,正處於高度警戒狀態,若沒猜錯,剛剛偷襲自己的那道白光就是他使出的靈魂攻擊。

  豐富的經驗告訴黎離,這樣的人是講不通道理的。

  與其毫無憑證地說「我們是來救你的」,倒不如直接付諸實際行動開始救人,以取得對方的信任……當然,要最後救他,不然誰知道這家伙被放出來以後會不會又搞偷襲,影響自己救人的進度!

  看到黎離挨個將那些被困死的人魚解救出來,那條小人魚似乎也看出他們的確沒有惡意,不知緊繃了多久的精神好像鬆懈了一些。

  但是在藥檀和科林斯在給昏迷的人魚們塞藥丸的時候,他依然緊張地摳緊了尾巴的鱗片,似乎隨時做好了拼命的準備。

  「行了。」黎離走到他身邊,皺眉打量了一眼:「這也殺不了我們,而且再摳就成禿尾巴了。」

  小人魚臉上的表情有點狼狽,那雙漂亮的眼睛無辜地盯著黎離。

  雖然這一眼堪稱攝人心魄,這個少年也漂亮到堪稱絕色,但鑑於這小家伙之前那麼陰險地搞偷襲,所以此刻黎離內心毫無波動。

  她甚至沒有急著把這條唯一清醒的人魚放出來,而是將枯榮劍拿在手中,隨時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誰知道這些人魚是不是亡靈法師們的同伙,苦肉計黎離也不是沒見識過。

  黎離在天劍宗練了一百年的劍,她的心早就變得和劍一樣冷了。

  她冷冷地開始審問:「先說說自己的來歷,說清楚,你的族人現在可都在我手上,不老實的話,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後果。」

  少年臉上剛剛浮出的一絲血色又褪去,變得一片慘白。

  過了會兒,他才很低地開口:「我是人魚一族的族人,名叫喬南。」

  「然後呢?」黎離繼續冷漠地等待他的答案。

  「一個月前,我和族人一起從深海游往海岸,想要代表人魚族去南塔城參加塔城大賽。」

  喬南的聲音變得很低:「為了能夠準時抵達南塔城,我們選了從未走過的一條偏僻海道,結果遇上風暴後迷失了方向,不慎闖入了一處海底堡壘……然後就被抓住了。」

  她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這所謂的海底堡壘其實就是亡靈法師們藏在海下的禁牢,這群人魚到底是多倒黴,這麼大一片海往哪兒游不好,真就直愣愣地闖進禁牢了!

  別人都是釣魚,他們這是魚餌魚鉤都沒有,自個兒往桶裡跳啊!

  似乎是知道黎離不會輕易相信,喬南定定地看著她。

  「你是靈魂系的強者,所以,我願意將這段記憶交予你觀看,若是你確認我們不會威脅你們,可以放我們離開嗎?」

  黎離微微挑眉:「你確定能承受住來自我靈魂的壓力?」

  想起先前那道殺意凜然的巨大虛影,喬南臉色一白。

  這個看起來並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少女,靈魂不僅強大,還滿滿都是殺伐氣息。即便自己是修行靈魂系魔法,恐怕也會出事……

  不過在看到底下那些依然昏迷的人魚後,他咬了咬牙:「我願意一試!」

  下一刻,他視死如歸地低下頭。

  黎離掃了一眼昏迷的人魚,又看了看少年的表情,最後默默地垂下眼。

  枯榮出鞘。

  雪白的劍在海水中劃過一道小小的弧度。

  叮——!

  清脆的鎖鏈斷裂聲響起後,喬南原本被束縛的尾巴瞬間得以解脫。

  「……」

  小人魚的眼中不由得露出錯愕之色,似是不可置信地猛地擺了擺尾巴,最後才確定自己真的自由了。

  而且剛才那個凶神惡煞的劍士居然沒有瀏覽他的記憶!

  一劍將人魚尾巴上的鎖鏈給斬斷後,黎離冷淡道:「我們還要去救別人,你自己帶著族人離開吧,用傳送陣還是直接游出去,都隨你。」

  頓了頓,她補充道:「順便幫我們把外面的獅鷲帶去傳送陣,它們好像不認識路。」

  語罷,黎離便喊上科林斯和藥檀,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外走,踏上尋找尤利西斯的道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喬南卻突然叫住了他們。

  「這裡不是有很多黑袍人嗎?你們不怕……」

  「都死了。」頓了頓,黎離冷冷地補充道:「我親自殺的,絕對不會有活口,所以你放心出去就是。」

  「……」喬南被這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噎住,同時心中也掀起了難以壓下的波瀾。

  他可不會忘記這裡面那個矮胖的黑袍人多可怕,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求援,就被對方抓住了。

  眼看著三人又要往前走,喬南快速擺動尾巴追上去。

  「人魚一族絕對不會欠人情!」

  「你們要尋找的人如果在海底的話,我可以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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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30 01:4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二章 他死了,啊不,又活了?

  「你能夠找到人?」

  一聽說喬南能幫忙,黎離心下一動,臉色都柔和了一些,看這個小偷襲者的表情也勉強沒那麼嫌棄了。

  喬南在黎離的注視下有點緊張,當即開口:「能!我是人魚族最具天賦的靈魂系魔法……」

  最後一字還沒說完,喬南就開始後悔。

  糟糕,在真正的靈魂系大師面前說這種話,未免顯得過於普通卻自信了!

  好在黎離並不是什麼靈魂系魔法師,她也沒有就此一頓陰陽輸出,而是對著小人魚揚揚下巴,示意他繼續吹。

  「……反正,我略懂一點,就一點點預言術。」喬南有點小心翼翼地說出答案,變得異常謙遜:「你們配合我,我說不定可以預言出你們要找的人現在在哪兒。」

  他的尾巴不安地在水中擺動著,回頭看了一眼仍然昏死的族人,喬南聲音很低:「作為交易,你們能救一下他們嗎?」

  藥檀上前一步,點頭:「沒問題,交易達成。」

  他剛剛看過了,這些人魚全都是餓暈的,很可能是把食物省著留給了年紀最小的喬南,幾粒辟穀丹的療傷丹就能解決的麻煩,醫修本來也沒打算見死不救。

  在得到承諾之後,喬南似乎放心了一些。

  他緩緩地朝著三人游曳而來。

  幽藍色的海水中,小人魚如海藻般柔軟微捲的頭髮隨著水波起伏著,他的臉輕輕貼在超高階魔法護盾上面,雙眼在魔法結界的微光映照下,如同藏了一整個幽深又美麗的星空。

  喬南注視著三人,開口的時候,一連串細密的小泡泡漫開。

  他輕聲詢問:「失蹤者的名字是什麼?」

  「尤利西斯‧荊棘玫瑰。」科林斯快速報出名字和家族組成的全名。

  喬南點了點頭,又繼續詢問:「你們之中誰和尤利西斯的關係最密切?」

  遠處,聽力也奇佳的獅鷲突然開始——

  「嗷!嗷嗷!」

  黎離淺淺地理解了一下,覺得閃電喊的是「我,是我!」

  可惜了,閃電數次拼命想要從狹窄的石門中擠進來都宣告失敗,最後只能任由科林斯向前邁進一步。

  「是我,他是我的哥哥。」

  「好。」喬南點點頭,而後對著科林斯輕輕地招了招手:「來,把你的頭抵過來,回想著你哥哥的模樣和氣息,最好是你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樣子……」

  在小人魚的指引下,科林斯懵懵地湊上去,隔著一層幾乎感應不到的魔法結界,兩人的額頭輕輕抵在了一起。

  那一刻,科林斯腦中正在回想的尤利西斯形象印在了喬南的腦中。

  喬南慢慢後退,低沉地吟唱著什麼,人魚的聲線很輕很柔,不像是吟唱魔法,倒像是在低唱某首悠長的歌謠。

  伴隨著喬南的吟唱,他的魚尾輕輕擺動,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和光點隨著他的游曳而暈開擴大,縷縷魔法光輝伴隨著這些漣漪和光點不斷擴散,隱約地,竟然以小人魚為中心逐漸形成了一具若隱若現的陣法。

  位於正中的喬南的雙眸顏色越來越幽深,似乎正透過科林斯注視著另外一個人,與此同時他的眉頭越皺越緊,似乎在一次次地確定預言的內容。

  過了許久,他身上的光點才緩緩散去。

  喬南睜開眼,在視線聚焦後,他有點茫然又無措地看著科林斯,在對方期待的眼神中,非常小聲地開了口。

  「預言的結果很糟糕……」

  科林斯的臉色肉眼可見唰地變白了。

  他擠出一個像是快哭了的笑容:「是……是有多糟糕?他手斷了還是腳斷了?還是說他現在被關押在一個很難營救的地方?」

  藥檀默默地摟住好友的肩膀,黎離也輕輕地拍了拍科林斯的手背。

  「手斷了沒事,藥檀很厲害會接好的對不對?還有在很難營救的地方也不怕,有我姐在……還有光明教會的人在……」科林斯有點慌不擇口地安慰自己。

  「嗯。」

  「沒錯。」

  就連素來最不會安慰人的黎離也輕聲地回應他的話。

  「……」

  喬南沉默了片刻,最後實在頂不住小胖子的淚光,只能小聲地說出答案。

  「我預言的結果是,這個人已經死了……亡者的靈魂是會消散的,所以我尋找不到他的位置。」

  「……」

  科林斯眼中的光好像瞬間消失了。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喉嚨裡卻只發出了支離破碎的「嗚嗚」聲,一個完整的音節都吐不出口。

  奇怪了。

  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明明他是想大聲質問人魚為什麼要胡說八道的,也想祈求對方好好說話,不要嚇唬自己,更想聽到其他結局,哪怕是斷手斷腳,甚至是已經被改造了……都比那個字眼要好。

  可是此刻的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內心一直強壓著的恐懼此刻如一頭被放開的魔獸般在他的腦海內瘋狂啃噬著,讓科林斯幾乎控制不住情緒。

  「科林斯!」

  黎離迅速拽進科林斯的胳膊,穩住他的身體,藥檀也趕緊往他嘴裡塞了一粒靜心丹。

  藥檀將情科林斯護在身後,鄭重地請求道:「能不能再幫忙預言一次?或許……或許預言會有點小小的誤差?」

  就在這時,外面也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轟——!

  聽到喬南那句話的閃電,如炮彈般猛地衝了進來,竟然硬生生地憑借著肉體力量撞開了那堵牆。此刻的它大腦袋上全是血,毛也禿了一大片。

  「嗷嗷!」獅鷲撲棱著翅膀狼狽地撲過來。

  結界內的科林斯突然啞聲開口。

  「讓它來,再預言一次可以嗎?」

  「……」喬南仰頭,一臉苦相地看著這隻滿腦袋是血的獅鷲,猶豫了許久,才微微地點點頭。

  「好吧……你讓它把腦袋潛到水底來,我在水中的時候力量會更強。」

  還沒等科林斯開口,閃電便甩了甩腦袋,而後毫不猶豫地屈腿,呈跪姿放低身體,讓腦袋徹底泡進了水裡。

  喬南小心翼翼地游過去,抵在了獅鷲的禿腦袋上。

  和上一次毫無區別的步驟。

  只是這一次,在光點暈開到極限的時候,喬南卻猛地睜開眼。

  「咦?!」

  人魚尾下的那道奇異魔法陣瞬間消散。

  「怎麼了?」

  「嗷?」

  科林斯和閃電幾乎同時開口。

  喬南疑惑地眨了眨眼,自己都有點不確定:「好像又活了……對,這次的結果好像更清晰,人是活著的。」

  科林斯難以置信,眨了眨眼,震驚地指著閃電:「難道和他關係更親近的真的是你?!」

  小胖子欣喜於占卜結果,但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差點被淹死的獅鷲猛地把腦袋揚起,挑釁地沖著科林斯嗷嗷亂叫。

  另一邊,就連黎離和藥檀都愣住了。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大忽悠」三個字。

  是了,這種打著算命旗號的騙子,不管是在凡間還是修真界都很多,沒想到連魔法界也有這種人。

  嘖。

  似乎是讀懂了對面那兩人微妙的眼神交流,喬南急了。

  「我不是騙子!我真的會預言!」

  「好好好,那你說他在什麼位置?」藥檀溫和地看向喬南,目光像在看裝X失敗的小屁孩,慈祥極了。

  喬南一滯,小聲道:「他的命運似乎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改寫過,靈魂現在並不穩定,我也不能確定他的具體位置……只能夠判斷出他所在的位置距離我們不遠,因為能感受到比較清晰的靈魂力量……」

  很好,一頓操作猛如虎,仔細一問作用無!

  黎離淡淡地轉身:「走,我們挨個去找,大不了把整個禁牢全掀了。」

  這句話說出,身旁的科林斯已經隱約察覺到黎姐身上若有似無的殺氣。

  她好像是認真的……

  藥檀也低低地嘆了口氣,將裝有辟穀丹和療傷丹的瓶子遞到結界外。

  他溫和地叮囑著:「把這兩種藥丸餵給你的族人,應該等一會兒就會慢慢恢復了,另外你的狀態也不是很好,最好也吃兩粒,放心,沒毒的。」

  禿頂的閃電想要跟上去,卻被科林斯勸退了。

  「你太大了,魔法結界裝不下你,會被淹死的。」小胖子摸了摸閃電的翅膀,像是在承諾著什麼:「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他回來,還會告訴他,你有幫忙找到他。」

  「嗷……」閃電低低地叫了一聲。

  三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了,只留下喬南和那幾隻歪著腦袋的獅鷲。

  「嗷?」

  喬南握著藥瓶潛入水底,緩緩地朝著族人游去。

  只是他的眉頭卻始終緊緊皺起。

  不對啊……

  為什麼會有兩個不同的預言結果……明明第一次預言的結果沒有錯,那個叫尤利西斯的人的確是死了,連靈魂都消散捕捉不到痕跡了。

  可是第二個結果卻是他依然活著?

  這應該不可能吧。

  族中最強大的靈魂強者曾告訴喬南,即便是法神也不可能做到復活死人這樣的手段,那些亡靈法師所謂的「不死」和「復活」其實也只是操縱靈魂,將其困在已經死亡的軀體中的把戲,並不算真正的復活。

  難道自己的預言能力也會出錯嗎?

  ……

  三人沉默地往前,黎離手中的枯榮像是無情的推土機,毫不留情地劈過一道又一道的石牆,試圖在上面尋找能夠進入新密室的石門。

  然而靈力也好,魔法元素也罷,似乎都被這些古怪的石頭隔絕了,沒法辦法透過這些厚厚的石牆感知到後方的動靜。黎離只能漫無目的地見牆就砍,逐漸的,她頭上浸出細密的汗水,本就負傷的身體越發氣息不穩。

  藥檀憂心忡忡地看了一聲不吭的黎離一眼,禁牢到底有多大無人知曉,再這樣試下去,恐怕還沒找到尤利西斯,黎離就該倒下了。

  科林斯手中的魔法小燈都快熄滅了,他垂著頭,沉默地又拿出一塊魔法石為其補充魔力。

  就在這時,一隻小小的細樹枝突然延伸出來,捲走了那塊魔法石。

  科林斯愣了愣,出人意料地沒有跳腳,而是默默地再拿了一塊魔法石出來,結果又被捲走了。

  藥檀抬眼一望,就看到黎離頭頂的那根枯草已經變得綠油油的,兩片葉片也精神地挺立著,剛才搶走魔法石的正是它控制著變長的小手,它剛才叫了好幾嗓子了,但是沒人理它。

  「現在不要胡鬧!」藥檀低聲地教育小樹人。

  語罷,三人繼續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

  「嚶嚶嚶!」

  小樹人趴在黎離的頭頂,小手小腳並攏坐好,比劃著什麼,頭頂的樹葉也激動得亂顫。

  可是它說不出話,只能乾著急。

  最後著急之下,它只能壯著膽子扯了扯黎離的頭髮。

  「嚶!」

  黎離眉頭微微一皺,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自己頭頂:「它好像想說什麼。」

  三人止步。

  小樹人的綠豆眼睜得圓圓的,無比鄭重地伸出手朝著前方某個方向一指,同時頭頂的葉片也朝著那個位置一揚——

  「嚶!」

  明明這廝一直都是嚶嚶怪,但是這一聲叫出來,黎離莫名聽出了一絲堅定感?

  「你讓我們走那邊?」藥檀試探著詢問。

  小樹人點頭,樹葉搖晃幾下。

  三人對視了幾眼。

  最後,是科林斯咬牙下了決定:「反正在這鬼地方找不到路,乾脆聽它的!」

  而後小胖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樹人的葉子,祈求道:「這種時候你千萬不要逗胖叔叔玩,你指這個方向,一定要有證據啊!」

  小樹人依然堅定地指著那個方向。

  於是三人不再猶豫,黎離快步走在前方,枯榮劍朝著前方不斷劈斬!

  轟——!

  石牆坍塌,又是一條漆黑昏暗的巷道出現,這樣的黑巷他們之前已經走過無數條了,大部分都是通向關押不同魔獸的石室,裡面要麼只剩下殘破的魔獸屍體,便是就是空空如也,並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

  這一次抵達的石室也不例外,依然空蕩蕩的。

  小樹人卻依然堅定地指著那個方向:「嚶!」

  於是黎離繼續暴力開路。

  轟——!

  接連不斷的石牆坍塌破碎聲響起,每抵達一間石室,黎離頭頂的小樹人便輕輕搖曳著自己的葉片,似乎是在感知著某種特殊的氣息,然後確定更具體的路線,不斷調整隊伍前進的方向。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科林斯的手心也微微沁出汗水。

  昏暗的禁牢之中,三人的身形朝著小樹人指著的方向快速前進。

  約莫打通十多面牆之後,原本促狹昏暗的小巷道突然變寬,周圍的空間也豁然開朗。

  黎離一怔,將懸空在破壁上方的枯榮劍召回,略警惕地看著前方。

  和那些潮濕漆黑的石屋不同,只見前方的那些牆面全都是光滑平整的金屬質地,沒有任何縫合連接的痕跡,就像是一塊天然的巨型金屬。上面布滿了玄奧復雜的魔法陣法紋路,魔法陣的每個節點更是鑲嵌著精靈剔透的極品魔法石!

  粗略地數過去,光是這面牆上就有五顆極品魔法石了!

  可惜了,已經被鑲嵌進去的魔法石被撬下來肯定會弄碎,帶走也沒太大意義。

  似乎是因為這一片區域要比其他地方低矮很多,所以海水已經快要淹沒到屋頂。

  之前那些由巨大黑石堆砌成的禁牢和石室就足夠讓三人震驚了,能夠在海底修建出這樣規模龐大的禁牢,且每間石室都有使用過的痕跡,上面那些可怕的抓痕和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亡靈法師這些年到底是抓了多少人來這兒,他們是想將大陸的每個種族都改造成那種半人半魔獸的怪物嗎!

  在靠近這面宏偉可怕的銀色金屬牆時,三人身前的【結界圓盤】甚至都開始微微地閃爍光芒,似乎是受到某種力量的壓制,開始不能維持了。

  「能夠壓制住【結界圓盤】的禁魔魔法陣……」科林斯眼中浮現出震驚之色,咽了咽口水,連忙後退遠離它。

  他失聲道:「這是聖階魔法陣!」

  「那麼不出意外的話,這裡大概就是這所關押最重要囚禁者的最核心位置了。」藥檀也被這道耀眼的魔法陣給震住了。

  小樹人瘋狂點頭,似乎是在驗證他們的猜想:「嚶!」

  「既然布置了禁魔魔法陣,想來是因為用魔法也許能轟開這道牆,也就是說,它並不算無堅不摧的……」

  黎離眯了眯眼,在心中簡單粗暴地分析了一下局勢。

  然後她抬起手,勉強算得上是溫柔地將頭頂的小樹人拿下,遞給了藥檀。

  「抱好。」

  藥檀愣了愣,下意識地接過小樹人,將它摟進懷裡:「好,但是這裡好像沒有門,你準備……」

  「沒有門,就幫它轟出一道門來。」

  還沒等藥檀說完,黎離便深吸了一口氣,下一刻,便毫不猶豫地衝出了魔法結界的範圍。

  她化作一道迅捷飄逸的白影,在暗沉的水中劃開一道痕跡,猛地掠向那道巨大的金屬高牆。

  在那些璀璨的魔法光輝下,枯榮雪白的劍身伴隨著黎離的動作,劃過一道璨若流星的白色光線。

  黎離左手持劍,靈力激蕩至極致。

  在水底,枯榮通體泛著刺目的白光,

  由上至下,狠狠朝著前方劈下!

  轟——!

  在短暫的沉寂之後,那堵宏偉的高牆突然猛地震顫了一下,而後伴隨著一道悶沉的聲響,一道刺目的白光在眾人眼前亮起。

  這堵牆,還真的被黎離砍出了一道能通人的口子!

  黎離朝著身後的兩人招招手,先一步掠入這間尚未被水淹沒的密室。

  科林斯和藥檀趕緊跟上。

  這裡並不似外面那樣陰暗,並不算大的密室中布滿了無數的禁魔魔法陣,每一個陣法的中間鑲嵌的都是極品魔法石!

  海水還在順著那道口子瘋狂地倒灌進來,好在只是裂口並不算太大,所以一時間尚未淹沒三人,即便是【結界圓盤】失效了也暫時沒有麻煩。

  小樹人從藥檀懷裡一躍而下,似乎早有目的撲向前方。

  黎離定睛一看,只見距離他們最近的位置正靜靜地躺著一個昏睡不醒的精靈。

  是春風學院的木茜。

  藥檀快速上前探視了一下,皺眉:「似乎是遭受了很強的神識……不,應該是靈魂系魔法攻擊,所以陷入了昏迷,好在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木茜是精靈女王的繼承人,更是擁有與生俱來的植物溝通天賦,又是從生命之樹誕生的精靈,想來也正因如此,被精靈女王賜福過的小樹人才能感應到她的位置。

  但是鑑於小樹人之前狂吞魔法元素的豬玀行為,黎離也有理由懷疑,它是嗅到了禁魔魔法陣上面那些極品魔法石的氣息才衝過來。

  不過今天它是真的立了功,所以黎離倒也沒有掃它的面子問真相。

  黎離單手將木茜扛在自己的背上,而後毫不拖拉地繼續往前。

  「抓緊時間。」

  前方還躺著兩個人,一個銀甲戰士和一個白袍魔法師,赫然就是尤利西斯和希澤。

  只是奇怪的是,尤利西斯是被安置躺在石床上,而希澤卻是姿勢古怪地蜷縮在尤利西斯的床邊,看起來像是突然暈倒在這裡的。

  科林斯早在看到尤利西斯的第一眼就跌跌撞撞地奔過去了:「哥!」

  「我來帶你回家了哥!」

  「這次回去我就背光明傳說給你聽!」

  「我還沒敢告訴父親和威爾斯發生了什麼……」

  他一邊竭力將尤利西斯背到背上,一邊顛三倒四地說著話。

  黎離快步走近,臉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這裡雖然全是禁魔陣法,但是禁不住她的靈力。

  她剛才淺淺地用靈力試探了一下,結果發現尤利西斯的情況非常糟糕。

  他看起來像是和木茜一般陷入了沉睡,臉色平靜地閉著眼,氣息也正常。

  但實際上,尤利西斯的靈魂似乎經歷了一場浩劫,又或者是經歷了更可怕的折磨,此刻正如同一根微弱的火柴,隨時都要化作一縷白煙徹底消散。

  黎離甚至不敢細查,怕自己的靈力再次誤傷了他。

  「科林斯!把超高階治療卷軸拿出來!」黎離飛快開口。

  科林斯沒多問,趕緊掏出魔法卷軸,著急問:「怎麼了?木茜傷勢很嚴重嗎?」

  說著他便想要給木茜用魔法。

  黎離抿著唇,看了看周圍的禁魔法陣,得先摧毀掉它們才行。

  她的手之前被十三號重創過,又接連斬了一路,眼下已經快要抬不起來了。

  不過黎離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她擠壓著所剩不多的靈力,俐落地往下揮斬出數道劍氣。

  金丹巔峰期的劍氣掠向那些魔法陣,一時間,原本耀眼的魔法光芒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快速熄滅,極品魔法石的碎片濺射開來,像是在這間密室中綻開了一場昂貴的煙火,最後又沉入逐漸湧入的海水之中。

  科林斯眼中浮出強烈的震驚之色,他之前看到這些聖階禁魔陣法,都想過黎離會不會在救完人後拿出礦鏟,把這整塊地給挖出來帶走……

  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闊綽到直接把它們全毀了!

  黎離來不及解釋,在摧毀掉魔法陣的瞬間,她將枯榮歸於劍鞘,而後抬起手,毫不猶豫地捏碎超高階治療卷軸——

  在科林斯錯愕的眼神中,一股充盈的木系魔法元素瞬間充斥在整個密室中,如同萬物復甦般的清新氣息飛快攀升,恍惚間,竟讓人生出身在一處生機勃勃的幽靜森林的錯覺。

  小樹人的綠豆眼緊緊地盯著卷軸,小綠葉激動得快要顫抖,最後卻還是忍住了,沒有趁機偷魔法元素。

  那些淺綠色的溫和魔法光點,緩緩地灑落在了尤利西斯的頭頂。

  科林斯愣了愣,磕磕巴巴地開口:「我哥……我哥傷勢最重?」

  黎離感受著尤利西斯身上的變化,輕嗯了一聲,又快速補充道:「但是現在不會死了,放心了。」

  小胖子還處在震驚中,黎離把木茜扛在肩上,催促著他:「抓緊時間帶他們出去,這裡快被淹沒了。」

  小樹苗飛快地跳回黎離的頭頂,細手抓穩了她的頭髮。

  聽到這話,科林斯也顧不上追問黎離,他一咬牙,將【結界圓盤】催動到最大範圍,而後背著人就開始跑——

  「走!」

  眼下魔法結界勉強能容下背著人的他們了,魔力消耗卻變得越來越快,但是科林斯卻毫不肉痛。

  他缺哥哥,不缺極品魔法石!

  在留下的靈力烙印的指引下,他們沿著來時的路,飛快地奔往傳送陣的位置。

  路過之前遇到喬南的位置時,黎離特意多看了幾眼。

  那些有點呆頭呆腦的獅鷲們都不見了,想來是被喬南帶著進了傳送陣,現在那邊有庫查茲這些獅鷲騎士們守著,它們應當不會再受什麼委屈了。

  至於喬南和其他幾條人魚,也是沒了蹤影,不知道是甦醒後游走了,還是也跟著傳送到了島上。

  站到傳送陣中的時候,黎離高懸了許久的心總算緩緩地落下來,那股強壓了許久的疲憊感正在瘋狂地湧上來。

  她再次忍了忍,若無其事地扛著木茜走在最前面,

  很快,他們帶著人回到了島上。

  早在半道的時候,黎離便給秋雲生等人傳訊了,所以在傳送陣閃過的瞬間,早早候在傳送陣外的幾人便快步接引過來。

  來得最快的是閃電,它嗷嗷亂叫著,若不是顧及著科林斯還背著尤利西斯,恐怕都要控制不住喜悅,叼著小胖子到處亂飛了。

  春風學院的幾個精靈也在其中,這時候飛快地從黎離肩上接過木茜,眼中都快落下激動慶幸的淚水了。

  眼看著他們還想要很講究地行禮致謝,黎離冷淡推開:「謝禮以後慢慢還,現在先去給她治療吧。」

  畢竟靈魂系損傷這種問題比較麻煩,藥檀的靈丹暫時還沒有涉足這個領域,還是得交給專業的治療魔法師來研究。

  精靈們忍住眼淚,帶著木茜匆匆離去。

  不過臨走前,還是派了個代表非常隆重地對著黎離幾人行了全套精靈禮,儀式感十足。

  黎離此刻累到快走不動道,回過頭,對藥檀和科林斯低聲道:「走,我們先回格魯的木屋,再讓他幫忙用【高級水療】給尤利西斯和希澤治療…… 」

  遠處,格魯正在給那些獅鷲們療傷。

  庫查茲等光明騎士以前雖然極度厭惡亡靈法師,更對這些改造過的人充滿了偏見,但是經過這件事之後,態度卻似乎徹底轉變了。

  那邊的光明騎士正拿著武器在石城邊上板著臉守衛戒備著,他們隊伍中的那個牧師甚至在主動幫那些重傷試驗體療傷,見到這一幕,庫查茲也沒有開口說什麼。

  然而就在這時,數道獅鷲的尖嘯突然從天穹的那一邊傳來。

  黎離抬頭,看到了數道黑影在朝著這邊迅速靠近。

  正朝著這邊走來的庫查茲也愣了愣,他錯愕地回頭問隊友:「好像是駐守在西塔城的超高階隊伍,你傳訊給教廷了?」

  他從離開禁牢到現在,一直都在忙著帶隊伍統計那些被囚禁者的信息,以便能夠在日後將他們送回南塔城或是東塔城,所以還沒來得及向紅衣主教匯報這邊的消息。想來南塔城也尚未平定,主教他們也無暇支援。

  至於那些已經被改造過的試驗體,庫查茲則暫時無法確定該怎麼辦……

  以往遇到被改造過的人,要麼就是失敗後的屍體,要麼就是亡靈法師們的走狗,畢竟如果不願意成為亡靈法師們的附庸,估計也出不了這座被封閉隱藏的海上孤島。

  後面的那個獅鷲騎士搖了搖頭,同樣納悶道:「我並不知曉這裡的確切位置,隊長你也沒有下令,所以一直沒有傳訊。」

  庫查茲也愣了:「對啊,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位置的!還來得這麼快!」

  黎離眯著眼,看著逐漸下落的獅鷲們,從它們的速度看來,恐怕是加持了風系卷軸的效果才能來得這麼快,就差一點趕上劍修了。

  在獅鷲們落地之後,頂上的那些銀甲騎士們迅速跨下來,而後大步朝著這邊靠近。

  科林斯又驚又喜:「你們終於來了!有牧師嗎?我哥哥受了重傷……」

  小胖子的聲音逐漸變小,因為他發現這次的隊伍似乎沒有任何一個牧師的存在,而且他們甚至只是看了尤利西斯一眼,而後便將視線鎖在了希澤身上。

  前方的兩個獅鷲騎士沉默地朝著藥檀和科林斯伸出手。

  黎離目光一凜。

  他們的目標似乎很明確,是沖著藥檀背上的希澤來的,至於尤利西斯只是順帶。

  這些獅鷲騎士們身上的氣勢很可怕,他們和庫查茲這樣的年輕騎士不一樣,面容都被盔甲徹底遮擋住了,就像是一尊尊無情又巨大的鐵甲兵,讓人莫名膽寒。

  但是藥檀沒有鬆手,他看出這些獅鷲騎士的意圖,他們似乎是想直接帶走希澤和尤利西斯。

  身為醫修,可以怕死,但是不能因為怕死,眼睜睜地看著兩條人命丟在自己眼前。

  他抿了抿唇,認真道:「他們現在身上的傷勢很重,尤其是尤利西斯,如果再被帶著跋涉的話,不管是回南塔城還是西塔城,都可能會死在路上。」

  頓了頓,他仰頭看著這些可怕的獅鷲騎士,說得非常溫和又客氣:「除非你們帶了超高階以上的治療卷軸,不然最好不要在這種時候帶走他們。」

  「……」

  從這些獅鷲騎士沉默的反應來看,他們來得很匆忙,沒有帶這種東西。

  於是藥檀沒有鬆手,科林斯更是從頭到尾將自己哥哥死死地護在身後,完全沒有要交予他們的意思。

  黎離垂眸看了一眼,往前一步擋在了藥檀前方,鎮定又冷漠地和那些獅鷲騎士們對視著,秋雲生等人也默默地將手扣在了劍柄上。

  藥檀並不想因為這種事和獅鷲騎士們起衝突,於是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庫查茲,眼神中帶了些懇求。

  庫查茲想了想,他其實和希澤少有接觸,畢竟對方是尤利西斯的摯友,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成為獅鷲騎士軍團團長的阻礙之一。

  記得希澤身邊總是有一整隊的獅鷲騎士保護,想來這群就是希澤的護衛者,又發現這裡全是些疑似亡靈法師的人,所以才會這麼心急地想帶他走吧?

  不過「這些人也是受害者」之類的話,現在估計不太合適提出來,得回去以後和主教慢慢講述這次的經歷才行。

  庫查茲也知曉希澤對於光明教會的意義,於是上前一步道:「希澤和尤利西斯都受了重傷,先在這裡接受兩天治療再走吧?不然路上出了問題,教皇那邊肯定會先問責你們的。」

  頓了頓,他指著那邊的一個牧師:「我隊伍裡有個高級牧師,能夠給他們提供更好的治療,等傷勢好些了再帶回南塔城應該比較妥當。」

  聽了庫查茲的話後,為首的那個獅鷲騎士似乎也終於鬆了態度。

  不過他依然對著藥檀伸手:「將他交給我們,接下來他會由教會的牧師治療。」

  庫查茲對著藥檀點點頭,順便將不遠處的牧師喊了過來。

  他解釋道:「那邊我們收拾出了兩間空石屋,你們先帶人過去吧。」

  藥檀在看到那個高級牧師走過來後,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希澤交給了那個獅鷲騎士。

  希澤似乎是魔力方面出了問題,還是交給魔法界的牧師比較靠譜。

  科林斯背著哥哥,沉聲道:「我背他過去。」

  然而獅鷲騎士們卻拒絕了科林斯的請求。

  「這裡不安全,我們要隨身保護他們兩人,外人盡量不要靠近。」

  「可是我是他弟弟!親弟弟!」科林斯難以置信地驚呼。

  「這裡不安全,來歷不明的人不能靠近。」

  他們依然用這句話冷漠地回絕了科林斯。

  科林斯這下說什麼也不願意交出尤利西斯了,從這些人來時就不對勁的態度看來,他並不覺得他們會比自己更在意尤利西斯的死活。

  黎離冷冷開口:「我們既然都幫忙救出了他們,難道還會浪費力氣刺殺他們?」

  藥檀也適時嘆氣,似乎頗為感慨:「真是沒想到,我心中最偉大高尚的光明教會騎士居然這樣對待救命恩人……連讓親友守護在一旁的資格都不給予。」

  庫查茲:「……」

  雖然藥檀沒有說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覺得非常心虛和不安。

  是啊!

  一個小小的藥劑師,甚至沒有魔力,都甘願為了朋友去以身犯險救人,而他,甚至和尤利西斯算得上是同伴,更是希澤的守護者之一,卻沒有任何作為。

  他和隊友們都是這個弱小的藥劑師營救出來的,對方甚至把祖傳的靈藥送給了自己。

  這是什麼?這不是光明教會最推崇的偉大無私精神嗎?

  如果這樣的人都要被懷疑來歷不明,那自己又算什麼?!算是亡靈法師派到光明教會的臥底嗎?!

  心情激蕩之下,庫查茲堅定地邁步上前。

  他行了個標準的騎士禮,然後沉聲開口。

  「我,庫查茲,願以獅鷲騎士的榮光替他們三個擔保,作為挽救了光明教會未來的重要存在,他們有權利待守在自己的親友身邊!」

  庫查茲:我和希澤=光明教會的未來。

  獅鷲騎士們:尤利西斯和希澤,的確是光明教會的未來。

  兩代騎士對峙了片刻,庫查茲原本正經嚴肅的臉都快繃不住了。

  求求了,給未來的獅鷲騎士軍團團長一點面子行不行?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庫查茲的面子起了作用,獅鷲騎士們作出讓步。

  尤利西斯被留在了科林斯的身邊。

  然而,希澤卻被帶到了另一間單獨的石屋,門外被五個獅鷲騎士嚴密地守護著禁止任何人靠近,僅有那個光明教會的牧師能夠進去。

  庫查茲也不能靠近,他的面子在這時毫無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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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30 01:4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三章 走,回家。

  眼看著那些獅鷲騎士和牧師將希澤帶到最角落的一個石屋中安置好,黎離也收回了視線。

  她低聲對科林斯道:「走吧,帶你哥去找格魯幫忙。」

  雖然專注於治療魔法的牧師可能能力最強,但是同為魔導師,格魯的治療魔法也不比對方差,更重要的是,不用在那群獅鷲騎士的監視下照顧尤利西斯,這是好事。

  和這一隊獅鷲騎士對視的時候,黎離覺得很不舒服。

  科林斯點點頭,緊緊背著尤利西斯往石城中走去,閃電也連忙跟上來。

  格魯的石屋太小,所以這次他們直接征用了當初二十九號的大石屋,裡面甚至還有幾間被分出來的單獨休息室。

  進門之後,科林斯便小心地把尤利西斯安置在了床上,閃電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見狀彎下腿,匍匐在窗邊,將大腦袋貼在尤利西斯的手邊蹭了蹭。

  「嗷。」

  低低地叫了一聲後,它把受傷的頭埋在主人微微蜷縮的手邊。

  格魯給尤利西斯先用了兩道【高級水療】,只是這樣的治療術對於外傷效果明顯,但是對於尤利西斯這樣的靈魂損傷而言作用並不算太大,還是得靜養才行。

  同為水系魔法師的科林斯自然知道這一點,他抬頭感激地看向格魯,聲音沙啞道:「格魯大哥,多謝你幫忙,你也先休息一下吧,我哥這兒有我守著。」

  格魯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點點頭:「那我去找黎離說點事,等會兒就回來。」

  又留下兩道從那些黑袍人屍體上扒出來的高級治療卷軸後,格魯才快步朝著邊上一間小休息室走去。

  這間休息室沒有窗戶,裡面的光線很暗,他只看到黎離靠坐在牆角的背影。

  格魯取出一枚空間戒指道,對黎離道:「黎離,這是十三號的空間戒指,我在你們去禁牢的時候抽空把它上面的魔法封印給解除了,人是你好不容易殺的,東西自然也該歸你所有。至於其他人的戒指品質都不高,等我慢慢解封後再給你……」

  只是格魯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些話,黎離卻一直沒有回應。

  他愣了愣,雖然和黎離相處時間很短,但是後者平時即便冷淡,其實也會很認真地傾聽並時不時吱一聲給出回應。

  不對勁。

  「黎離?」

  格魯輕輕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可是沒有回應。

  他快步上前,用魔力小心地一探,才發現她已經徹底昏死過去了。

  ……

  得知黎離陷入昏迷後,科林斯和藥檀趕緊衝進來。

  看到黎離沉睡的模樣,藥檀連忙拉住想要跑過去的科林斯。

  他將聲音壓到最低,憂心忡忡地詢問格魯:「她怎麼了?」

  「她太累了,之前本就受了重傷,又如此勞累,換成魔獸都撐不住的,更何況是人。」格魯嘆了口氣:「我已經給她用過【高級水療】了,暫時別打擾她,讓她靜靜地休息兩天會好些。」

  黎離已經被格魯移到屋內的小軟床上躺好了,在樹油燈的映照下,她的臉色蒼白得不見半點血色,平素眉眼間總是籠著的那冷冽和銳利在此刻盡數不見,倒罕見的顯出幾分脆弱感。

  枯榮劍依然被她緊緊摟在懷中,藥檀怕她不舒服想要將其抽出,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她抱劍的樣子像是在護著自己的命根子。

  秋雲生幾人在聞訊後,亦是第一時間趕來。

  「藥師叔,科師叔。」秋雲生幾人知曉科林斯和藥檀是黎離的好友,所以先恭敬地同兩人問好。

  若換作往日,科林斯定是要挺著小肚子嘚瑟一番的,可今日他只是低著頭,雙眼通紅地小聲自責著。

  「都怪我……我明明知道她受了傷還讓她帶我去找哥哥,我還一直沒注意到她都累成那樣了……」

  「我真的是個蠢貨,哈皮他們罵得對。」

  科林斯站在黎離的身邊,手攥得很緊。

  他身側,正在沉默煉丹的藥檀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又丟了兩味藥材進去。

  「要是我能再厲害一點就好了。」

  醫修突然低低地這樣說了一句,輕輕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不,不能要是……是我必須要變得更厲害。」

  他身側那個總是笑呵呵的小胖子也抱緊了魔杖,堅定地應了一句:「我也要成為很強大的魔法師才行!」

  兩個守在床畔的少年對視一眼,點點頭,似乎都堅定了許多。

  樹油燈映得三人的影子在牆上跳躍連在一起。

  格魯靜靜地看著前方的那三個年輕人,輕輕撫摸著自己手中的魔杖,不由得出了神。

  他像是隔著他們,又看到了某些模糊的影子。

  格魯低下頭不再去看,將身上黑色的袍子緊了緊,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接下來的兩日,整個石城都在微妙的平靜中度過。

  庫查茲已經自覺肩負起島上值守的重任,每天帶著自家獅鷲在島上一圈一圈地繞,繞累了就回到關押那五個亡靈法師的暗室,翻來覆去地拷問他們。

  在他的逼問下,這五個人已經連自己穿的褲衩子是什麼顏色都老實交代出來了,就是沒有交代出其他有用的消息。

  庫查茲有些為難地看著這五人,又看著不遠處那處孤僻的石屋,不由得皺了皺眉。

  希澤和尤利西斯都沒恢復,那個叫黎離的天劍宗學生也沒醒……看樣子,這一次的塔城大賽,要成為歷史書上最混亂的一屆了啊。

  石屋內。

  此刻的黎離,意識正深深地潛入到了自己的丹田處,打量著自己的金丹。

  這枚才重鑄不久的金丹,正散發著瑩潤的光澤,上面隱約傳出的各系靈力波動更是凌厲可怕。

  或許是因為知曉自己修煉的每一個步驟,清楚每絲靈力該送完那一根經脈,所以黎離重修後的進度可怕到非人,甚至於,她隱約間察覺到自己在與十三號的戰鬥之後,似乎能夠嘗試凝出元嬰了。

  只要有數量足夠的靈石,應該不是問題。更重要的是,此刻黎離感覺自己周身的靈力充沛,想來是藥檀和秋雲生他們又在周圍放置了大量的靈石。

  但是在短暫的思忖過後,黎離還是暫時按下了這個想法。

  結成元嬰需要先主動破碎金丹,雖然黎離已經知道自己的金丹該如何破碎再凝聚成元嬰最為快捷安全,但是那一刻的她是最孱弱無助的,哪怕是一個孩童都能趁機致她於死地,著實不適合在這種地方進行。

  因為知道身邊有同伴和一群後輩守著,所以她才能放心休息這麼久。

  不過外面依然有潛在的危險,是時候打起精神繼續警惕了。

  將意識抽離丹田後,黎離緩緩地睜開了眼。

  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被移到了地下了。

  沒錯,就是她之前在格魯房間下面挖的那個四室一廳,不同的是現在屋裡都布置著豪華的裝飾,一看便知是科林斯的手筆。

  她緩緩起身,去隔壁一看,就看到依然昏迷的尤利西斯正躺在一張軟床上,閃電正蜷縮在床邊,大腦袋一點一點地。

  隔壁的房間中,科林斯似乎正縮在角落,小聲地與安格斯和威爾斯傳訊。

  小胖子的聲音聽起來和以前一樣輕快,他沒有同長輩哭訴現在淒慘的境遇,而是和往常一般聊著天——

  「……那當然了,我們天劍宗肯定最厲害啊!那可是藥檀種下去的種子,瞧瞧天劍城裡那些田裡的莊稼,就該知道他們多擅長這個。」

  「嗯……會照顧好自己的,等我回來就給你們帶特產,南塔城的水果很鮮美的。」

  「……我哥?」

  「他很好。我到時候和他一起帶著特產回來。」

  「……」

  黎離愣了愣,沒想到科林斯現在也學會報喜不報憂了。

  她沒有打擾他,而是悄無聲息繼續往隔壁走去,她嗅到那邊飄來了一股淡淡的藥香飄來。

  黎離一走到門口,就看到藥檀盤腿坐在房間一角,正表情嚴肅地開爐取丹。

  藥檀也注意到後面黎離的氣息在靠近,不過他沒有馬上回頭,而是先小心地將爐中丹藥取出,而後才鬆了一口氣。

  他把靈丹遞給黎離:「我觀你氣息逐漸平穩強健,便猜你該醒了,來,先吃一粒滋補的丹藥。」

  黎離直接拿過丹藥便往下吞,也不多問,反正她不懂醫道問了也是白瞎,藥檀又不會毒她。

  藥檀又遞了一粒淺粉色的丹藥過去。

  這顏色詭異,黎離皺了皺眉:「什麼東西?」

  「隔壁的春風學院的木茜早上醒了,精靈們送了一筐桃子給我當禮物,我用來煉了顆桃子味的辟穀丹,你嘗嘗?」

  「……」黎離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藥檀。

  桃子不比辟穀丹好吃?這不是多此一舉加糟蹋好東西嗎!

  藥檀倒是很期待自己研究出的新口味得到好評:「味道怎麼樣?」

  「沒桃子好吃。」黎離給出真實感想。

  「……」藥檀沉默了一下,然後翻了翻小冊子,在其中一頁上打了個叉。

  「格魯和秋雲生他們呢?」黎離看了看房間,沒找到其他人的身影。

  「他們都在石城裡面給那些人療傷,現在石城中有很多人,把你和尤利西斯移下來也是因為下面更安靜些。」藥檀收起煉丹爐,起身提議道:「要出去走走嗎?」

  黎離頷首:「走吧。」

  她現在對監視希澤的那一隊獅鷲騎士非常戒備,之前沒餘力,現在怎麼也得跑去往他們身上丟個靈力烙印才安心。

  大概這就是她被魔修偷襲後留下的最大毛病吧?

  ……

  此刻,外面正是寧靜的黃昏。

  春風學院的木茜似乎已經醒過來,在路過黎離身邊的時候,她突然喊住了她。

  「黎離。」

  黎離回頭,與精靈靜靜對視。

  在黎離的目光中,木茜往前走了兩步,她那雙淺綠色的眸子此刻無比溫和,長髮隨風輕輕飛舞著,上面點綴著的綠葉裝飾也顯得格外融洽。

  木茜認真而優雅地抱胸,對著黎離彎腰。

  「精靈一族永遠不會忘記天劍宗的援助。」在暮色中,精靈彷彿許下了一句誓言,語氣無比認真。

  黎離愣了愣,她以為木茜要感謝自己把她背出來這事兒,沒想到這一謝居然如此籠重,整得像是她挽救了整個精靈族似的。

  估計是黃默音他們去支援南塔城,幫上了不少忙的原因吧。

  黎離不太擅長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於是略生硬乾癟地客套幾句後,便準備抽身離去,以防自己不留神又說點什麼大實話讓別人誤會。

  只不過她正準備走,木茜便好似想起什麼,抬起手在頭髮上一撫,將頭髮上的那顆小樹苗拿下來。

  「這是你們的風鈴巨木樹人嗎?沒想到它居然成長得如此快,真是讓人驚嘆。」木茜將小樹人還給黎離,溫聲道:「它似乎很渴望木系魔法元素,所以這些天我和隊友們都對它施放了許多木系魔法,希望沒有影響到你們的種植計劃。」

  黎離:「……」

  藥檀:「……」

  兩人一邊假裝聊天散步,一邊好似無意地往那些獅鷲騎士所在的偏僻石屋靠。

  一路上有不少人路過,皆是感激且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他們並不是傻子,之前石城中的人親自看到了黎離為了阻攔十三號險些戰死,禁牢中的人又都是藥檀和科林斯救出來的,眼下都知道是天劍宗的學生救了整座島。

  在這樣自然輕鬆的氣氛中,兩人終於抵達了希澤所在的石屋附近。

  就在這時,門口圍守著的獅鷲騎士們似乎動了,正當藥檀以為對方要走過來攔住他倆時,卻發現他們是朝裡面走去。

  黎離和藥檀快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都飛快地將靈力烙印丟過去。

  靈力烙印沒有落空。

  也正因如此,黎離聽到了那邊短暫的對話——

  「我現在必須要到尤利西斯身邊去,這是命令。」

  說話的是希澤,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低啞虛浮,或許也是剛剛才甦醒過來。

  只是黎離覺得古怪的是,希澤醒來後並不是問尤利西斯是否安好,也沒有問自己是怎麼從禁牢出來的,而是第一時間要求趕到尤利西斯身邊去,這又是為了什麼?

  「尤利西斯在他弟弟身邊,他現在很完全。」獅鷲騎士如是回答。

  「他現在很安全?」

  希澤的聲音似乎很冷淡,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更像是冰冷的反問句。

  獅鷲騎士們似乎對他的態度並不意外,同樣冷淡地回答:「是的,昨日牧師已去確認過了,似乎是經過一張超高階治療卷軸的救治,他沒有生命危險。」

  過了好一會兒,希澤才低聲地回了句「好。」

  「另外,您現在身處的位置非常危險,我們現在需要將您立刻送回光明教廷,這也是教皇的命令。」

  「……」

  再到後面,屋內的那幾人似乎壓低了聲音,黎離便聽得不清楚了。

  不過從這些話裡,黎離卻隱約覺得尤利西斯和希澤或許在禁牢中遭遇了什麼意外。

  而同樣被關押在那座密室中的木茜,卻似乎並沒有遇到太多麻煩事——彷彿只是被關押了幾日,然後耗盡精力陷入昏迷,最後又被救回來這樣簡單。

  饒是黎離不愛多管閒事也不愛想太多,但是這事兒卻莫名透著詭異,讓她不由得上了心。

  石屋裡傳來鎧甲摩擦的聲音,他們結束談話了。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在這些獅鷲騎士出來之前,黎離和藥檀快速地離開這附近。

  就在二人準備直接回去的時候,黎離卻突然轉頭,敏銳地看向遠處。

  沒有那道巨型魔法結界的遮擋,此刻真實的海島徹底顯露在黎離眼前。

  這是一座並不算大的海島,石城所在的區域幾乎是就海島的全貌,走過那一大片開著白色野花的山坡,往下便能看到一片高聳恐怖的絕壁,下方的海水被呼嘯的海風吹著,金橙色的夕陽映照下,洶湧的海浪在海面上拍出破碎的金芒,濺起耀眼的水花。

  在這些水花之中,一條鬼鬼祟祟的魚正沿著絕壁游來游去。

  黎離微微挑眉,抬手在劍鞘上一拍。

  叮——!

  枯榮劍時隔兩日終於出鞘,帶著輕微的破風嗡鳴聲,猛地飛向那片水花!

  劍沒有刺下去,只是懸在那道魚影上方跟著飛,魚快它快,魚慢它慢,像是一柄懸懸欲墜的斷頭劍。

  終於,底下的魚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猛地將頭竄出水面。

  赫然是海底遇到的那條叫喬南的小人魚。

  「我就游游,你弄把劍在我頭頂做什麼!」喬南一臉憋屈地盯著枯榮看,半長的藍色微捲髮貼在白皙乾淨的面頰上,顯得更加無辜可憐。

  黎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條人魚,她不喜歡兜圈子,所以直截了當地斷了對方裝傻充愣的心思:「別裝,我知道你在跟蹤我。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麼?」

  要不是感覺到這條人魚似乎沒有半點殺氣,光是他暗搓搓的跟蹤行為,黎離就要直接看劍了。

  喬南的尾巴搖了搖,腦袋浮在水面上看著黎離,眼睛發亮:「你果然是靈魂系的大師,居然連我在跟蹤你都能發現!」

  「……」

  廢話,她當初就覺得這魚可疑又陰險,足足在他尾巴上丟了十多個靈力烙印現在都還沒散去,此刻的喬南在黎離的眼中就像個大燈泡一樣耀眼,能不發現嗎?

  喬南如實地回答:「我想跟你們一起去南塔城。」

  黎離愣了一下,她以為喬南是想去參加塔城大賽,於是提醒道:「塔城大賽的團隊賽都結束了,你現在去了也參加不了。」

  喬南輕輕地搖了搖頭,認真道:「我不回去,人魚族每隔幾年就要派人到陸地上行走,了解塔城中的發生的各種大事,與各個種族之間保持聯繫,今年正好到我了,我還沒完成任務,怎麼能回去呢?」

  她語氣冷淡地警告喬南:「你既然曾被關進禁牢中過,所以應該知道這附近並不算安全,南塔城現在更是一片混亂,並不是一個好去處。」

  語罷,黎離自覺言盡於此,便不再和喬南多說,轉頭朝著石城的方向走去。

  喬南安靜地泡在海水中,伴隨著海浪沉浮了許久,卻始終沒有轉身。

  他身後,幾隻人魚緩緩地游過來,正是之前被黎離他們救下的人魚。

  「殿下。」

  他們恭敬地對著小人魚問候,在發現這位小王子的確沒有要返回人魚海峽的意圖後,不由得輕聲勸告起他來。

  「那位人類劍士說的不錯,南塔城最近真的很亂,並不是您該前往的地方。」

  「亡靈法師甚至把塔城的城牆都攻破了……」

  「但是預言的結果顯示,想要避免覆滅的道路,唯有離開深海,在深山之中追尋答案。我必須去陸地上追尋救贖人魚一族的方法。」

  喬南目光清澈地注視著前方那座孤島,還帶著些稚嫩的聲音卻是異常堅定。

  他身後的人魚們面面相覷,最後其中一個猶豫問道:「可是殿下,萬一預言是錯誤的呢?」

  「我的預言什麼時候出錯過?別忘了,我可是繼承了人魚一族最強預言術的人魚,從會說話開始,沒有預言失誤過一次!」

  「咳……兩天前您不就失誤了嗎……那什麼死了又活了……」

  喬南的尾巴開始緊張亂甩,白皙的臉頰開始迅速升溫:「你們怎麼知道的!」

  幾個人魚面帶同情地看著喬南,嘆口氣。

  「殿下,我們只是被餓趴下,還沒完全餓暈,你們說話還是聽得到的。」

  「你後面為了挽回尊嚴,強行拉著獅鷲想要第三次預言,我們也聽到了。」

  「還有獅鷲不樂意配合,你強行扒拉獅鷲腦袋,最後被它追著啄到哭,我們還是聽到了。」

  「殿下,你腰上還有被獅鷲啄了留下的傷口。」

  「……」

  喬南的臉越漲越紅,尾巴瘋狂在水裡亂擺。

  這樣大寫的尷尬,是他這樣年幼無助的小人魚能承受的嗎!

  喬南捂著腰,一個猛子扎回了海底。

  這海是沒法待了。

  他要連夜游上岸!

  *

  尤利西斯陷入了一個無限循環的噩夢中。

  這是一個清晰到真實的夢境。

  在那個禁魔魔法陣籠罩的房間中,他像是塔城中那些屠戶狠狠按壓住的豬玀獸,無能地被困在那些枷鎖的束縛之下。

  無數的黑影在他的眼前走來走去,隱隱約約間,他似乎聽到不遠處傳來魔獸的嘶吼。

  聲音都變成了支離破碎的東西,唯有胸口的刺痛是那樣真實,他劇烈地喘息著,卻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最先消失的是視覺,然後是痛覺,觸覺……

  在世界歸於徹底的寂靜之前,尤利西斯似乎聽見有人在問自己——

  「尤利西斯,你引以為傲的騎士之心,能保持多久呢?」

  心跳消失了。

  他的世界化作一片虛無。

  下一刻,他便又從那片虛無中甦醒,被束縛著,繼續掙扎著,再被冰冷的刀刃劃開胸膛。

  那個人依然會笑著問他一句。

  你的騎士之心,能保持多久?

  一次又一次。

  那些痛苦太過刻骨銘心,那把刀和那句話,像是深深地扎在了他的腦海中,讓他難以忘記。

  死過一次的人是不會忘記死亡的滋味的。

  更何況他死過那麼多次,像是一次又一次地沉溺於海底,深陷於淤泥,又被人強行拖出來,再跌入深海之中。

  在又一次陷入這場無休止的死亡環境,不知第幾次,那隻蒼白的手又一次將他從海底拽了上來。

  接下來,又將是死亡的痛苦嗎?

  尤利西斯微弱的意識回憶著那無數次的死亡,可是他等來的不是冰冷的刀刃,也不是那句嘲笑的話語。

  這一次,他睜開眼睛。

  近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尤利西斯猛地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口。

  在模糊的視野中,沒有鮮紅的血痕,也沒有猙獰的刀口,只有一身柔軟的袍子。

  也就是這時,尤利西斯渙散的視線逐漸聚集,看清了自己身處的地方。

  眼前不是禁魔魔法陣的光輝,而是柔和溫馨的橘子形狀魔法小夜燈,尤利西斯依稀記得,這是十歲那年他買給弟弟的禮物,因為年幼的科林斯怕黑,不敢自己睡。

  毯子也是柔軟的絨毛被,上面繡著浮誇豔麗的荊棘玫瑰家徽,那是安格斯的愛好。

  枕頭上彌漫開的香甜溫柔的香薰氣息亦是熟悉,那是威爾斯特意用花園裡的玫瑰調製出來的精品。

  還有床邊的軟墊,矮桌上的茶具,以及手邊正睡得打呼的閃電——若不是牆壁是明顯的土質,他都要產生自己回到荊棘玫瑰城堡的錯覺了。

  那一刻,他在無數次真實死亡幻境中破碎的靈魂,似乎總算安定下來了。

  尤利西斯抬起手,用掌心摩挲了幾下閃電的腦袋。

  後者守候主人太久,此刻已經累得徹底睡熟了,只是從嗓子裡低沉小聲地「嗷」了一下。

  還沒等尤利西斯起身,屋外便傳來窸窣的響動,下一刻,數道人影出現在尤利西斯眼前。

  尤利西斯認識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清秀少年,他是科林斯的好友。

  藥檀先快步行至尤利西斯跟前,而後摸出兩粒丹藥,快速介紹道:「這是我為你配製出的丹藥,先吃兩粒看看效果。」

  「哥,藥檀很厲害的,你信他。」科林斯緊張地替自己好友證明。

  尤利西斯愣了愣,隨手伸手接過那兩粒藥,一口咽下。

  苦澀味在舌尖蔓延,不過對於尤利西斯而言卻似乎是好事,這至少證明他不是在做夢。

  他從那個可怕的夢境中抽身而出了。

  科林斯小心地先替哥哥倒了一杯熱水,裡面還泡了藥檀給的枸杞和紅棗,用手背試了試溫度後,遞到了尤利西斯的嘴邊。

  「你喝,這兩天我給黎離姐泡的都是這個水,她說味道很好。」

  尤利西斯一愣,科林斯以前都是家中最任性不懂事的那個,什麼時候還會照顧人了?

  藥檀在確認尤利西斯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後,和黎離非常體貼地退了出去,將單獨的談話空間留給了兄弟二人。

  將那杯水咽下去後,尤利西斯平復了一下心情,沉聲開口。

  「科林斯,這裡是哪裡,希澤和木茜……現在又在何處?」

  屋內,科林斯低聲地和兄長講述著這短短時日中發生的各個事件,從迷霧之森的魔獸暴動開始,再到他和藥檀被關入禁牢,黎離設法救人,再到西壬和艾瑞爾的傳訊中透露的南塔城戰亂……

  黎離靜坐在軟椅上走神回想著劍招,另一邊的藥檀則是拿著小冊子,表情嚴肅地配比著藥方。

  聽到裡面低沉的說話聲,藥檀忍不住看了一眼,而後無聲地嘆息。

  「我之前找庫查茲他們隊伍裡的那個牧師聊了聊……」

  黎離抬頭,好奇:「你什麼時候又和庫查茲他們這麼熟了?」

  沒記錯的話,前幾天那個庫查茲還幫他們說了話,看樣子又是藥檀的面子了。

  「還好,送了一點辟穀丹的交情,他們人其實還不錯。」藥檀簡單地概括了一下,而後略過這點,繼續道:「那個牧師告訴我,靈魂上的損傷是很難治癒的,尤利西斯的實力會受到很大的影響……甚至嚴重到無法繼續當獅鷲騎士。」

  黎離怔住,她曾聽說過,獅鷲騎士的最低標準是高級魔法戰士。

  意思是,尤利西斯很可能會連跌兩個境界?

  藥檀抿了抿唇:「或許也正因如此,那些獅鷲騎士這些日子都沒有再來看過尤利西斯。」

  一開始,那些獅鷲騎士每天都會派一個人來問候尤利西斯的,但是兩天後便沒人來了。也正是發現他們似乎對兄長並不關心,科林斯才精心布置了黎離挖的四室一廳,將他帶到了這裡靜養。

  黎離皺了皺,看著裡面的動靜。

  尤利西斯自己應該很清楚他現在的情況,也知道自己從整個大陸最耀眼的天之驕子位置跌落下來了,若是換成旁人起碼得痛哭一場開始自閉了,但是目前看來,他的情緒竟然還算穩定。

  倒是有點像秉承「沒死就賺」精神的劍修,大師兄可能會喜歡……

  黎離正出神地回憶著尤利西斯很不錯的劍術,思考要不要挖挖光明神的牆角時,屋內的尤利西斯和科林斯走出來了。

  尤利西斯雖然氣息變得很虛弱,但是依然挺直了腰板,一步一步穩穩地邁到了黎離的面前。

  「謝謝你們救了科林斯。」尤利西斯行了個騎士禮,最先說出的居然是這句。

  黎離心中已經有些蠢蠢欲動的挖牆腳想法,所以這會兒立刻擺出從大師兄那兒學來的掌門人社交表情,得體又不失穩重地僵硬一笑,準備客套幾句。

  結果黎離還沒開口,那邊的尤利西斯便繼續挨個謝了下去。

  「謝謝你們救了希澤……救了閃電……救了精靈……救了我……」

  「……」

  在尤利西斯如同演講般的漫長致謝過後,黎離已經麻木了。

  她現在不想挖光明神的牆角了,天劍宗決不允許出現這種過於成熟穩重識大體的師侄。

  「不用謝,你坐。」黎離淡淡地對著尤利西斯輕頷首。

  尤利西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在黎離以為他準備又在構思一場漫長的演講時,他突然開口了。

  「我想你們應該也想知道我在禁牢裡經歷了什麼。」

  黎離一愣,倒是沒想到尤利西斯會主動開口。

  「嗯。」她坦然地點頭:「我們的確有點好奇,不過如果這些事涉及你們光明教會的隱秘,知道它以後會被滅口的話,我就沒有興趣了。」

  她不想因為多餘的好奇心給天劍宗惹麻煩。

  好在尤利西斯搖了搖頭:「這件事應該並不算秘密。」

  「在被亡靈法師們帶到那間密室後,我就一直被困在裡面,後來,木茜和希澤也被帶過來了。」

  「亡靈法師一開始是想邀請我們三人加入,來見我們的人,是他們當中的二號。」

  「後來二號不知為何先離開了,並且再也沒有回來。科林斯告訴我,他傳送去了南塔城,並在那裡引起一場巨大的災難。」

  「再後來,就是那個十三號來找我們,確切說,他找的是我。」

  黎離聽得很認真,十三號的權力沒有二號大,所以他不敢動身份更特殊的木茜和希澤,只敢對尤利西斯下手。

  或者說,殺雞儆猴,尤利西斯是那隻可憐的咕咕雞。

  尤利西斯的聲音也停頓了片刻,似乎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

  過了許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後來我記不清楚了,我分不清那是夢境還是現實,而且那段恐怕的記憶一直在我腦海中重復,直到剛剛甦醒過來。」

  「我夢到……我被十三號帶去改造了。」

  「改造失敗,我死了。」

  尤利西斯的聲音平靜出奇。

  與此同時,屋子裡的其他人也陷入了短暫的死寂中,就連獅鷲身上的毛都驚恐地炸開,科林斯更是一把攥緊了哥哥的衣角。

  最後,是黎離打破了這片死寂。

  她非常理智地開口:「可是你身上沒有任何被改造過的痕跡,更沒有魔獸的氣息。」

  科林斯曾擔心過自己哥哥會被亡靈法師們改造,所以早在帶他回來的第一天就仔細地檢查過了,事實證明尤利西斯身上除了幾道來源很明顯的劍氣刮傷之外,便再沒有別的傷口了。

  至於試驗體們身上那股明顯的魔獸氣息,經過鼻子最靈的閃電檢驗後,更確定完全沒有。

  資深臥底格魯也證實了這點,尤利西斯沒有被改造過。

  「是的。」尤利西斯點頭,承認自己的身體依然是人類。

  「所以那的確只是噩夢?」藥檀推測道:「或許是他們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擊潰你們的意志,讓你們恐懼死亡,最後不得不主動接受改造?」

  這或許是最接近真相的結果了。

  然而黎離看著尤利西斯,卻始終覺得不對勁。

  就在這時,格魯從頂上走下來了。

  或者說,是逃下來了。

  他整個人躲在那件寬大的黑袍之下,過了會兒又把它扯下來,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一件灰色的魔法師袍子想要披上,原本總是溫和又有點內斂的他,這會兒卻慌張失措得像隻誤入了人潮中的老鼠。

  科林斯以為他是被自己哥哥嚇到了,連忙跑上去:「格魯你別怕,我和哥哥說了你的事,他知道你不是亡靈法師,你是保護了很多人的勇……」

  「不是的。」他無力又小聲地打斷了科林斯的話。

  格魯的手慢慢鬆開,最後還是低垂著頭,重新把自己藏在寬大黑袍的陰影裡。

  他將灰色袍子收回空間戒指前,黎離看到一道鉑金色的光閃過——

  灰袍上面,似乎還別著一枚勳章。

  將自己藏入陰影的格魯很快調整了情緒,只是聲音似乎有點顫抖:「南塔城派人來接我們了,來的帶隊者,是……」

  「是西普那大人。」

  在他聲音落下的時候,黎離便明白一切了。

  她起身,緩緩走到格魯的身邊,罕見地主動拍了拍魔法師的肩膀。

  「走,我陪你去見他。」

  「可是我……我已經不是……」格魯的腿不斷後退,在剛才慌亂的動作中,他那對魔獸才會有的蛛足露在了黑袍外面。

  「他會唾棄我,會覺得我噁心,會後悔有我這樣的學生!沒有哪個聖階強者的學生是我這樣的怪物……我沒有辦法跟他回塔城了,我會成為西普那老師的污點和恥辱,成為其他貴族攻訐他的證據……他是很好的貴族,他不能被我毀掉……」

  說到後面,格魯的話語已經顫抖了。

  「別怕,他是你們的老師。」黎離聲音很輕,卻很篤定,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老師會是最了解自己學生的人,所以當初他才會放走你們,不是嗎?」

  「去見他,告訴他所有的事。」

  「邊界山小隊蒙塵的徽章,需要你去擦亮。」

  格魯沉默了很久,最後才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

  「好。」

  他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

  黎離心中也是沉甸甸的,翻湧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從格魯這些日子時不時握著傳訊卷軸發呆的細節來看,她猜想費克爾頓他們應該是再也沒有辦法給這個可憐的魔法師回訊了。

  黎離曾在給西壬的傳訊中,提及了格魯和他們小隊的事,並委托西壬將這件事私下告知西普那。

  西壬回訊說照做了,只是西普那似乎也受了重傷,所以他後來一直沒見到這個老人,更沒有見到費克爾頓他們幾人。西壬和艾瑞爾甚至特意去翻找了一下那些亡靈法師的屍體,都沒有發現那四人的屍首。

  按理說,他們身上明明有魔獸的肢體,帶有魔獸氣息,所以也不可能被魔獸吃掉的。

  西普那更是自戰後便一直沉默,直到南塔城終於歸於平靜,費魯曼準備帶人來無盡之海營救這些被困的精靈和人類時,他才主動站出來,操縱著【東塔飛舟】前來接應這些人回家。

  黎離幾人帶著格魯離開困了他許久的石屋,走出了陰暗的石城,來到了前方的空地上。

  那裡,一艘巨大的飛舟正在緩緩地下落。

  飛舟的最前方,一個頭髮花白的戰士身著灰色的戰甲,正低頭搜尋著什麼。

  他的視線沒有落在最醒目的獅鷲騎士身上,也沒有落在木茜等精靈身上,甚至都沒有看黎離他們。

  西普那的目光一直在那一大群黑袍人之間尋找著什麼,可是那些烏壓壓的黑袍人那麼多,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老者有點著急,往前又傾了傾身,嘴唇翕動了兩下,似乎在呼喚著誰的名字。

  黎離回頭,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後的格魯一眼,後者的身體在發抖,他不敢抬頭往上看一眼。

  「西普那大人在找你。」她沒有直接把人推出去,而是輕聲地提醒他。

  格魯的肩膀突然僵住了。

  西普那老師在找他?

  過了好一會兒,格魯緩緩地抬起頭,啞聲詢問黎離:「我現在這個樣子去見他,真的可以嗎?」

  黎離皺眉思忖了片刻,最後非常坦誠地搖搖頭:「不太行。」

  在格魯的臉色變得唰白之前,黎離認真道:「換上你之前拿出來的袍子去見他吧。」

  邊上的科林斯一直在偷偷在關注這邊的動靜,聽罷趕緊點頭:「對!換上新衣服去見老師是尊重。」

  「但是……那是很舊的袍子了。」格魯有點窘迫。

  「總之不管什麼都好,快過去吧,飛舟已經降落了,他找你很久了。」藥檀聲音溫和地鼓勵著格魯:「格魯,你的老師來接你回家了,快去吧。」

  格魯終究還是聽了黎離的話,匆忙地換上了那間灰撲撲的舊袍子,朝著那邊的老者走去。

  一開始,他是一步一步地挪。

  後來,他的腳步越來越迫不及待,越來越快。

  最後,那個頭髮同樣已經染上些許風霜的魔法師,像是離家很久的孩子似的,奔跑著奔赴前來迎接他的西普那。

  飛舟耀眼的魔法光輝照亮了整座海島。

  曾分道揚鑣的兩道影子,終於重逢在一座小小的孤島上。

  黎離幾人皆是不言不語,只是安靜地目送著格魯的狼狽的背影。

  格魯似乎說了什麼,他瘦弱的肩膀一直在抖。

  西普那沉默著,然後突然伸出了手。

  這個蒼老的戰士沒有暴躁地搧出一個巴掌,也沒有煽情地給一個擁抱。

  他只是很小心地伸出手,替自己的學生正了正灰袍上別著的勇士徽章。

  「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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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30 01:42: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四章 單人戰,開賽!

  看到格魯和西普那終於重逢,黎離也不由得將懸起的心緩緩放下。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原本滿心只有天劍宗和手中那柄劍的她,竟然也會操心這些了。

  才閃過這樣古怪的念頭,黎離便發現身邊另一個操心對象尤利西斯似乎不見了。

  在飛舟上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孤島上的一千多人開始陸陸續續地往飛舟上面走,哪怕是不方便挪動的那些試驗體,也在其他人的幫助下被帶到了飛舟之上。

  所幸東塔城的魔法道具製作工藝很是精巧,雖然擁擠了一些,但是這座飛舟還是能夠容納下所有人。

  看這排成的長龍慢慢往前移動,尤利西斯凝重的視線變得柔和了一些,然後,他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那些獅鷲騎士。

  自然,也看到了被他們重重保護的希澤。

  閃電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希澤,很高興地「嗷」了一聲準備衝過去,但是很快,又退回來了。

  過去幾天,閃電其實去那座石屋找過很多次希澤,但是都被那些獅鷲騎士們攆走了。

  尤利西斯駐足片刻,眉眼之間有些許的遲疑。

  他是最清楚自己實力變化的那個人,曾經抵達超高階等級的他現在甚至連高級魔法戰士都不算了。

  而且曾經接受塔城頂尖精英教育的他,更清楚靈魂損傷很難恢復,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沒有在那場噩夢之中變成瘋子,僅僅是境界下跌,都已經是意志力堅定的表現了。

  光明教會是天才們的集中地,不再具備潛力的他會被教廷放棄也是正常的結局。

  正確的選擇,或許應該是自覺遠離曾經的那些人,主動申請調離光明教廷,回到東塔城當一個普通的光明騎士才是正確的選擇,至少還能保留自己的顏面。

  然而在片刻的停頓之後,尤利西斯依然背脊挺直,大步朝著那邊的希澤走去。

  他想看看自己的好友是否安好。

  光明教會的幾人都是站在一起的,他們正商議著是直接騎著獅鷲飛回南塔城,還是與飛舟上的人一道回去。

  庫查茲心疼自己的獅鷲在禁牢被關了那麼久,有點不捨得它這麼快就又飛長途,所以堅持坐飛舟。

  為此,他甚至找出了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

  「飛舟上除了這些受害者,可是還有五個亡靈法師的走狗,我們得隨時盯著他們。」

  「誰也不能保證這些被改造者中,有沒有已經倒向亡靈法師的叛徒?我們得隨時注意他們的動向。」

  「而且我們也要確保這些受害者的安全,這是騎士的道德準則。」

  讓庫查茲沒想到的是,一向不怎麼和自己搭話的希澤,這一次居然也很配合地附和他的說法。

  於是此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正當他們準備前往飛舟的時候,尤利西斯過來了,和以往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同,此刻的他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已然不是昔日那個驕傲的獅鷲騎士了。

  就連他身邊的那隻獅鷲都禿了頂,一副沒精打采模樣。

  看到勁敵完全落敗,庫查茲心裡一癢,下意識地準備嘴賤兩句……但是在看到追著尤利西斯過來的藥檀時,臨到口的嘲諷硬生生變了調。

  「咳。」庫查茲輕咳一聲,努力維持著藥檀口中那個「光明偉大」的未來獅鷲軍團團長形象,略別扭地對尤利西斯道。

  「光明不會被黑暗打倒,好好養傷,我在教廷等你回來。」

  後半句還是沒忍住,透露出一些陰陽怪氣意味。

  然而尤利西斯只是和以往一樣板著臉,不冷不熱地對著庫查茲點點頭,而後直接繞過他,走到了希澤的對面。

  獅鷲騎士們沒有讓步。

  尤利西斯也沒有堅持,他在確認好友似乎沒有生命危險後,沉聲關心道:「我聽科林斯說你傷勢很重,現在好點了嗎?」

  希澤臉色如常地與尤利西斯對視了一眼,而後垂下眼眸,態度並不算熱絡地頷首。

  「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

  尤利西斯皺眉,他其實很想詢問希澤有關密室中發生的那些事的,畢竟他後來幾乎深陷於噩夢中,並不知道發什麼什麼。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覺得這個問題不能當著那些獅鷲騎士問。

  還沒等他想好怎麼問,下一刻,希澤便語氣略顯淡漠地對尤利西斯開口了。

  「我們這一次先回南塔城待幾天,然後便直接回光明教廷。」

  頓了頓,他低頭好似整理著自己的袍子,沒有去看尤利西斯的表情,聲音很平靜:「我幾天前向教皇陛下提議,讓你回東塔城休養一段時間,暫時不用隨隊回西塔城了。我暫時由庫查茲負責保護,你不用擔心。」

  被突然點到名的庫查茲一愣,隨即狂喜。咦?之前希澤從沒有和他說過這茬事啊!但是沒關係,和未來的教皇搞好關係,軍團長的職位穩了!

  尤利西斯許久沒有反應。

  饒是他知道很可能會是這樣的結局,卻沒想到,提出這件事的居然是希澤。

  尤利西斯身側的閃電也傻眼了,慌張地嗷嗷叫著希澤。

  然而希澤只是輕飄飄地看了獅鷲一眼,而後淡漠道:「閃電也一起帶回東塔城吧,它現在這樣子也不適合繼續待在獅鷲騎士團。」

  語罷,希澤對著其他獅鷲騎士們示意了一下,頭也不回地朝著飛舟走去。

  「……」

  聽到最後這兩句對話的黎離等人,現在有點不敢走到尤利西斯的身邊。

  太慘了。

  修為倒退以後,就無情地被下放到分教會,提議的促成者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之前的摯友。

  在失去價值之後,立刻就被捧高踩低的好友拋棄了嗎?

  尤利西斯真的太慘了。

  科林斯也是滿臉的不敢置信,低聲喃喃:「不是……希澤哥不是這樣的人啊!」

  前方,尤利西斯似乎沉默了很久,最後他也回過頭,目光復雜地「嗯」了一聲。

  即便希澤說得如此冷酷無情,但是他們是一同長大的摯友。

  在東塔城的時候,他們曾一起在希澤家的花園中爬樹,也一起在玫瑰花園中捉迷藏,在塔城的每個角落留下過足跡。

  後來去了西塔城,兩個少年在陌生的地方一起背著厚厚的光明傳說,一起救下溺水的閃電,一起度過了那段枯燥又辛苦的歲月。

  後來希澤沒了家。

  荊棘玫瑰家族的城堡中,就永遠留下了一間獨屬於希澤的屋子。

  他們是摯友,也是並肩作戰多年的戰友。

  尤利西斯久久注視著好友越來越遠的背影,始終沒有說話。

  最後是科林斯拉住了他的手:「哥,走,我們一起上去。我還沒好好跟你介紹我的朋友們對吧?之前總是忙得很,現在可算有空了,回南塔城的路上我慢慢跟你說……」

  「對了你還沒有去過天劍宗吧?那兒可有意思了,威爾斯和父親現在可是天天待裡面,我跟你說,我可是天劍宗的名譽副院長……」

  「……」

  尤利西斯低頭看著喋喋不休的弟弟,眼中不由露出些許欣慰。

  真是長大了,已經會變著法安慰人了。

  他沒有抗拒,而是任由科林斯帶著自己往前走去。

  黎離幾人也默默地跟在後面。

  飛舟上,西普那和格魯都沒見人影,估計兩人還有很多話要私下談,前者派了工作人員特意來轉告黎離,天劍宗在飛舟上的房間還留著,直接過去便是。甚至還考慮到秋雲生幾人,把之前阿瑞斯戰鬥學院的房間也分給他們了。

  只不過黎離沒想到的是,剛一進去,她就看到了熟人。

  西壬雙手環抱胸前,靠在門口對著他們使眼色。

  艾瑞爾則是一臉冷傲,偏又忍不住頻頻望過來。

  「聽說你們在島上當了那麼久的難民,特意帶了吃的來,再磨磨蹭蹭就丟了!」小公爵紆尊降貴地招呼。

  科林斯連忙推著略不自在的哥哥進去,閃電則已經很自覺地進去選食物了。

  藥檀無奈笑了笑,進去和西壬說話:「你說找到的那種藥材拿給我看看……」

  黎離看著這熱鬧的一幕,眉目輕輕舒展開來。

  「聽說你這次又喝多了?」她上前一步,微挑眉看向艾瑞爾,略帶深意道:「給你的解酒藥不好用嗎?」

  「……」

  艾瑞爾神情復雜地盯著黎離,哪裡不知道對方是看出自己獸化後就會失去理智這件事。

  不過莫名的,他竟然沒有秘密被外人知曉後的慌張,或許是不知不覺中,這些家伙已經不算是「外人」了吧……

  艾瑞爾從鼻子裡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而後才不自在地補充道:「還行,但是有待改進。」

  「我可幫不上你。」黎離毫不心軟地無視了他,錯身進入房間。

  「自己求你藥師叔去。」

  「……藥師叔?」艾瑞爾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現在已經知道天劍宗的那些特殊稱呼了。

  小公爵嘴裡嘀嘀咕咕地狠狠抱怨了一通,悻悻地將門帶上。

  咔——

  夜空之中,飛舟越升越高,帶著這些走失的人飛向夜空,遠離了這座滿是罪惡與苦難的孤島。

  海岸邊。

  被自己的從屬們刺激得尷尬到尾巴亂甩的喬南,在瘋狂游到千米之外又慢吞吞地游回來後,就看到已經升空的巨型飛舟,已經變得空蕩蕩的海島。

  「……」

  等等!

  他也要去南塔城的啊!

  怎麼你們人類和精靈走的時候都不通知一聲人魚的啊!

  喬南一個人魚打挺,飛快地追著飛舟游去。

  「等等啊!」

  「南塔城離這裡很遠的啊!」

  「游過去會累死人魚的啊!」

  人魚的眼淚海知道,人不知道。

  在飛舟外面的景色逐漸由一望無際的藍逐漸變為蒼翠的綠意時,上面的精靈們便逐漸走出船艙,一個接一個地駐足於甲板上,近乎貪婪地遠眺著那些連綿的山巒和茂密的巨木森林。

  這不是魔法結界模擬出的假象,而是真實的場景。

  風中再也不是鹹腥的海水味,而是精靈們最熟悉也是最熱愛的草木清香。

  當高聳的綠色尖塔出現在遠方時,已經有精靈開始低低地哭泣了。

  南塔城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黎離也在窗邊靜靜地打量著下方的南塔城,在路上,從西壬和艾瑞爾語氣沉重的講述中,她彷彿也跟著經歷了那場可怕的浩劫。

  底下殘破的巨木森林,依然嗅得到血腥味的土地,尚未被清理乾淨的魔獸屍體,還有正在用魔法修復的藤蔓高牆,面容悲痛的精靈們……

  這一幕幕的畫面,都讓黎離心中沉重又壓抑。

  西壬走到她身邊,沉聲道:「綠色尖塔那邊已經通知我們了,這一次的塔城大賽照舊進行。因為團隊賽的成績佔了總分的六成,又只有我們天劍宗種出了樹人,所以第一名已經被我們拿下了,現在需要用單人戰決出名次,以便分放後續的獎品。」

  黎離一愣:「居然沒有取消?」

  「嗯。」西壬點點頭,看著下方的綠色高牆。

  那堵曾被魔獸衝破的藤蔓圍牆已經在各位精靈長老和那些樹人的幫助下,慢慢修復了。

  新催生出的藤蔓顏色不似之前那樣深,脆綠新嫩,帶著一股剛萌芽似的生機和活力沖破土壤,不斷地攀升成為新的支柱。如同南塔城的這些精靈,在歷經磨難後,卻又再次擦掉眼淚和血漬站起來,堅定地在廢墟之上建起他們的家園。

  西壬的聲音中,帶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身為精靈的淡淡驕傲。

  「費魯曼長老說,新生總會接替死亡。南塔城破碎的陰霾,需要塔城大戰這場盛會來驅散;精靈們消沉的鬥志,也需要熱血的戰鬥來點燃。」

  「所以,未完的塔城大賽,也會繼續。」

  ……

  比賽是要繼續,但是綠色尖塔沒法住了。

  因為南塔城當時闖進了一大群魔獸,把綠色尖塔的大門都給衝垮了,現在正在緊張修復中。

  東塔城的這些隊伍自然也只能被安排到其他地方落腳。

  只是黎離怎麼也沒想到,南塔城被損毀的程度會這樣嚴重,那些樹屋大半都不能住人了,他們這些人也被安排到了一個很偏僻的位置。

  很巧的是,這座樹屋的隔壁,居然就是光明教會位於南塔城的教堂……

  看到獅鷲騎士和希澤進入裡面,尤利西斯險些下意識地跟上去。

  然後,他就被科林斯和藥檀一左一右地拉著往天劍宗的地盤走了。

  藥檀非常自然地打斷尤利西斯的注意力:「走,我新配的藥劑需要你嘗嘗味道……」

  隔壁的樹屋內,同樣被分到這附近的賽爾聽到外面的動靜,走出來探頭一看。

  在看到尤利西斯居然進了天劍宗的樹屋後,矮子劍士目光一凜,狐疑地打量著站在門口的黎離幾人。

  「尤利西斯怎麼跟你們在一起?」

  「看什麼看,沒見過挖牆腳啊?」西壬不客氣地往前一步,擋住賽爾偷看尤利西斯背影的視線。

  雖然和尤利西斯沒有半毛錢交情,但是好歹是自己兄弟的哥哥,四捨五入尤利西斯也算是天劍宗的家屬了。

  「……」

  要換成以前,賽爾指不定要覺得他們瘋了才敢說這種話。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整個南塔城,幾乎沒人不知道「天劍宗」的存在了。

  且不說黃默音那隊劍修如天神下凡般截殺那隻聖階魔獸,將南塔城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就說他從梅麗莎幾人口中聽到的消息——天劍宗消失的那三個人,居然摸到了亡靈法師的老巢來了波偷家,直接幹掉了上百個亡靈法師,還解救了一千多個受害者?

  賽爾看著隔壁這些人,回憶著剛見到他們那時的樣子,一時間不由得吸了口冷氣。

  太快了,他們崛起的速度。

  強的不只是黎離,那個學院裡的所有人,從他們隊伍裡的那些人再到後來出現的其他劍士……每一個都帶著讓賽爾心驚膽戰的驚豔才能。

  看樣子,自己的勁敵又新增了不少啊。

  矮子劍士默默地退了回去,這次他不寫挑戰書了,轉而開始列起了待挑戰的長長清單。

  綠色尖塔尚未修復完畢,所以塔城大賽的單人戰也暫時沒有通知時間。

  黎離幾人把從四室一廳帶出來的家具又搬到了樹屋裡,做到了絕不浪費的原則。

  在簡單的布置後,科林斯和藥檀留下來照顧依然虛弱的尤利西斯,黎離和另外幾人出門當苦力,幫著精靈們搬運魔獸屍體和倒塌的巨樹。

  南塔城的災難對於精靈們而言,似乎並不足以讓他們感到絕望。

  一路上走過去,精靈們都像是他們居住的巨木一樣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他們或是修剪著殘破的樹枝,或是吟唱著魔法重建樹屋,街道上有年幼的精靈輕盈地奔跑著,分發著新鮮的花朵,巨木之上,有精靈輕聲歌唱著悠揚的歌謠,街道的的角落,坐著吟游詩人歌頌著這場戰役中的勇士們……

  黎離聽了會兒,發現「天劍宗」在吟游詩人們的口中居然頻頻出現。

  正聽著,那個正在彈奏豎琴的精靈突然發現了他們。

  在看到黎離幾人的裝扮後,他眼前一亮,快速走了過來。

  「你們是天劍宗的人嗎?」

  黎離一愣,點點頭:「沒錯。」

  「我是南塔城樂師公會的會長,一直想找機會見一見黃大師,能拜托你們幫忙轉告一下她嗎?」精靈一邊說著,一邊用纖長的手指撥出悅耳的音符。

  黎離沒反應過來,身邊的西壬已經先一步替她應下了:「好,沒問題,到時候一定轉達。」

  精靈抱著豎琴笑得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臨走前還送了他們一朵花。

  黎離拿著花,還有點懵。

  她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西壬和艾瑞爾。

  「我們宗門有叫黃大師的?」

  「他說的是黃默音,黃師姐。」西壬面無表情地回答,看樣子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

  黎離愣了愣,不知道黃師侄什麼時候就被精靈們稱作大師了。

  於是,西壬和艾瑞爾你一句我一句,把黃默音當日一曲嗩吶吹死魔獸大軍的事跡告知了黎離。

  「殺傷力太強了。」西壬板著臉吐槽:「比她之前在宗門中吹的任何一曲都難聽,而且用靈力加持了,整個南塔城都聽得一清二楚。」

  黎離:「……」

  艾瑞爾如實道:「當時我聽了那曲子,還以為是哪隻聖階魔獸殺進來了,差點沒忍住原地獸化。」

  西壬點了點頭,繼續道:「但是對於那些戰鬥力孱弱的精靈樂師們而言,用樂器居然也能奏出殺傷力如此強大的曲子,所以他們都想跟隨黃師姐修行。」

  聽到這裡,黎離心下一動。

  大師兄和王大爺不正想廣納天下奇才嗎……精靈們可是個個都天賦上佳啊,若裡面再多出兩個西壬這樣的極品好苗子,豈不能讓那兩個樂瘋?

  「黃師侄在哪兒?」

  「她昨日傳訊,說是和師兄們追殺魔獸時發現了一處靈石礦脈,說是挖完了再回來。」

  正打算叫她回來忽悠精靈的黎離聽罷,立刻改變想法:「行,讓她慢慢挖。對了西壬,以後有人想要入天劍宗,你記得把我們之前在東塔城分發的傳單給他們……」

  到後面,不只是西壬,連艾瑞爾手裡都拿上了一疊傳單。

  高貴的小公爵對此不滿:「為什麼我也要做這種事?」

  「呵,就憑契約上寫了你現在是天劍宗的弟子,還是最小的那個。」

  「那黎離憑什麼不用!」

  「她是副院長。」

  「……」

  黎副院長不厚道地走遠了。

  在幫著精靈們搬了一堆巨木,又用枯榮幫著修剪了一條街的枯枝後,黎離慢悠悠地往樹屋走。

  只是沒想到,在剛走到附近時,她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希澤正站在樹屋的不遠處,似乎在和閃電低低說著話,禿頂獅鷲嗷嗷叫著,沒人聽懂它在說什麼。

  之前那隊獅鷲騎士們站在他的身邊,依然是黎離眼熟的那個看似守護,實則看守的嚴密陣型。

  就在這時,希澤似乎感應到黎離的注視,回頭看向她。

  他似乎思索著什麼,很快便收回了視線,好像只是不小心看了一眼而已。

  然而那些獅鷲騎士們卻敏銳地注意到了,隨之轉過身來。

  在片刻之後,為首的那個獅鷲騎士朝著這邊走來。

  黎離平靜地注視著他,身形放鬆,左手卻好似無意地搭在了腰側的劍柄上。

  對方有殺意,很微弱,但是在黎離的眼中,卻異常明顯。

  獅鷲騎士邁著沉重的步伐靠近,鎧甲碰撞時的咔咔聲在黎離的耳中變得越來越清晰。

  最後,他停在了黎離的面前。

  「你好,我叫克洛西。」

  對方口中說著「你好」,但是盔甲之下的那雙眼睛卻是冷淡又高傲,語氣亦不算友好。

  比冷傲,黎離不會輸給任何人。

  她淡漠地對著騎士點點頭,一副「好的我知道了」的姿態,甚至連通報姓名都沒有。

  克洛西眯了眯眼。

  下一刻,他冰冷地開口了。

  「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前往教會回答一下,請問現在方便嗎?」

  語罷,他往後退一步,示意黎離跟他去那邊光明教會在南塔城的分會。

  黎離微微挑眉:「就在這兒問吧。」

  在靜默片刻後,克洛西最終還是沒有執拗要求黎離進入教會,而是一板一眼地問話。

  「光明教會正在調查亡靈法師的事情,首先,感謝你救出了我們的騎士和聖子,不過有一個問題需要你配合回答一下……」

  「據我們前幾天潛入禁牢密室中查看,那座密室遍布禁魔魔法陣,請問你是如何開啟那間密室的呢?」

  黎離冷漠回答:「因為我強。」

  「……」克洛西被噎了一下,但是他很快皺眉,「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想問什麼?」黎離並不打算配合對方。

  「能夠通過亡靈法師的重重防線進入密室,這不是一個被禁魔的劍士能做到的事情。」

  他話中的含義,全是在懷疑黎離和亡靈法師們有所勾結。

  黎離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光明教會固然有尤利西斯和霍華德那樣正直堅毅的真正騎士,也有像眼前這些人一樣的可笑東西。

  只是她面容依然冷淡,非常自然地從芥子囊中取出了一件魔法道具:「如果在我去救你們的騎士和聖子之前,剛好在無數人的注視下殺了那個十三號,還拿到了他身上這件罕見的反禁魔道具呢?」

  非常平淡的話語和動作。

  「……」

  克洛西瞬間沉默下來,最後對著黎離行了個禮:「原來如此,打擾了。」

  黎離將這件道具收回,淡然地轉身離去。

  她當時和十三號戰鬥結束後,忙著去保護格魯,又怎麼可能有空撿道具?

  這是格魯後來從十三號身上搜出來轉交給她的,黎離原準備過陣子當生日禮物送給科林斯,現在看來,還好沒馬上送出去。

  光明教會和希澤都很不對勁,這是黎離的感想。

  在黎離遠去後,克洛西重回到希澤身邊。

  「這個女孩似乎對教會有敵意。」克洛西皺眉道。

  希澤好似隨意地開口:「尤利西斯的弟弟是她的好友。」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克洛西突然話鋒一轉:「你為什麼不讓我審訊尤利西斯?」

  「我說過了,他曾經被亡靈法師施展過很惡毒的靈魂系攻擊咒語,所以靈魂隨時都會破碎,經不起聖音魔法陣的靈魂窺視。」希澤的表情非常平和,甚至露出了很淡的輕傲笑容。

  屬於真正擁有最高貴地位的那種人才會有的不屑笑容。

  「雖然他已經不配待在我身邊了,但是畢竟曾是我的隨從,留下他的命也無妨。」

  「我以為你會稱他為『朋友』。」克洛西冷冷道。

  希澤微微一笑:「神明不需要朋友,只需要信徒。」

  「而且,從賜福過後,你覺得我和他還是朋友嗎?」

  克洛西緊緊地注視著希澤的表情,忽然意識到,好像真的是從賜福過後,希澤便再也沒有將尤利西斯稱作「我的朋友」了。

  他心中生出的懷疑慢慢消除,連帶著對黎離的警戒也淡去了很多。

  或許那個女孩也是因為尤利西斯的事情遷怒了光明教會吧?至於方才自己審問的語氣,他並不覺得有問題。

  因為在過去幾十年裡,身為監管裁判所的騎士長,克洛西一直就是在不停地審問每一個可疑分子,將所有威脅到光明教會的家伙清剿乾淨。

  包括此刻他奉命守護兼看守的光明聖子,希澤。

  ……

  數日後,南塔城的廢墟被清理出來,綠色尖塔的正門也終於修好了。

  來參加塔城大賽的所有隊伍都重回匯集在一起,並開始準備單人賽的抽簽儀式。

  這一次的地點定在了綠色尖塔的角鬥場中,和東塔城的角鬥場幾乎一樣的宏偉和龐大,約莫能容納上萬人。

  此刻,那些階梯長椅上早就坐滿了前來觀賽的精靈,還有一些前來南塔城冒險的人類和矮人等也過來湊熱鬧,甚至連芙可絲他們這隊半獸人也坐在視野極好的位置上,似乎因為艾瑞爾他們在這次南塔城戰役中幫了不少忙的緣故,精靈們與半獸人之間的關係也緩和了很多,但是也僅限於這幾個半獸人。

  和人類喜歡拿著彩帶橫幅外加大把金幣觀賽的習慣不同,精靈們手中或是拿著盛滿鮮花的花籃,或是拿著精致的枝葉冠冕,還有拿著新鮮水果的。

  在熱鬧的觀賽席中,天劍宗的幾人快速地穿過人群,走向最靠前的參賽選手所坐的席位。

  他們在出門前耽誤了一點時間。

  尤利西斯被藥檀非常嚴厲地禁止戰鬥了,後者把後果說得非常嚴重,好像他這段時間握了劍就會馬上暴斃似的,甚至特意讓秋雲生他們守著他。

  但事實上尤利西斯現在根本沒有生命危險了,之所以這樣,只是不想他與光明教會的那些人碰面而已。

  好在尤利西斯不是任性的小孩,他非常認真地聽進藥檀醫囑了,這讓醫修有點心虛。

  匆忙地抵達角鬥場後,科林斯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盯著那些精靈塞進他們手中的鮮花水果看:「這些東西是拿來做什麼的?」

  「看到精彩的時候會拋出去,送給選手。」西壬簡潔地給出解釋。

  「咦?」科林斯有點好奇:「我以為他們也會丟金幣和魔法石打賞的。」

  西壬白了他一眼:「我們精靈都追求優雅高級,幹不出這種庸俗的事情。」

  「你不喜歡東塔城角鬥場的大筆打賞?」科林斯瞄了西壬一眼,後面的黎離幾人也斜眼跟上。

  「咳。」

  西壬握拳抵唇輕咳一聲,耳朵尖都有點泛紅了,最後不得不在隊友們的緊盯下,壓低聲音老實承認:「喜歡。」

  「庸俗。」黎離淡淡評價。

  「庸俗!」艾瑞爾唾棄。

  「……」

  在被四人挨個嘲諷過後,西壬黑著臉坐到了天劍宗的坐席上。

  和之前無人問津的情形比起來,現在的天劍宗無疑是整個角鬥場內最受關注的存在,光是他們懷裡捧著的鮮花和果子就知道他們有多受歡迎了。

  與此同時,在他們落座之後,各個隊伍都向他們投來目光。

  東塔城的那兩個隊必不用說,南塔城的兩支精靈隊伍都非常優雅地對他們頷首行禮,而光明教會那邊,被黎離送出去的三隊沒什麼表情,二隊的庫查茲則是非常熱情地對藥檀招了招手示意。

  看到自己身側的光明教會一隊成員也在同天劍宗那幾個人微笑著示意,克洛西的眉頭皺了皺。

  或許是因為常年都在陰暗的裁判所待著的原因,克洛西對於天劍宗這些人是存有很強的戒備之意。

  且不說他們同大陸各個種族都迥然不同的長相,還有據說是他們學院特有的神秘隱藏魔法波動的手段,便是克洛西的直覺,也讓他有點懷疑這些人的來歷。

  可是現在的天劍宗……似乎已經不是光明教會能輕易帶走審訊的存在了。

  從西普那身上可以窺見東塔議會已經將天劍宗視作東塔城的驕傲,未來的白色尖塔議會極有可能會出現天劍宗的人的身影。

  南塔城這邊更是將他們奉為最尊貴的貴賓,至於北塔城……他們的小公爵現在都在天劍宗的隊伍裡幫其他人削蘋果!

  甚至連光明教會的這些年輕騎士們和這次領隊的紅衣主教,也同這個突然崛起的天劍宗交好,並承了對方天大的救命恩情。

  他們究竟是哪裡來的神秘勢力?

  克洛西的心沉了下去。

  「那個守著希澤的騎士在瞪著我們。」擁有野獸直覺的艾瑞爾一邊把蘋果分成小塊分給隊友,一邊低聲提醒。

  「瞪回去!」西壬說著就執行了。

  科林斯不甘落後,光明教會其他人對他哥的態度其實都還好,尤其是之前一隊的成員,都私下探望過尤利西斯,但是那幾個保護希澤的獅鷲騎士態度卻非常糟糕。

  小胖子潛意識裡不想懷疑希澤,於是全算到了那幾個獅鷲騎士的頭上。

 天劍宗幾人齊刷刷地猛瞪那個獅鷲騎士,尤以小胖子的小眼睛最絕,做到了話本裡主角才會有的:三分譏諷三分無情加三分涼薄。

  克洛西:「……」

  就在這時,數道藤蔓突然從下方慢慢生長而起,一直在角鬥場的半空中開始結成一片平整寬闊的高台。

  特意為這次單人戰凝聚出的的戰鬥高台懸在角鬥場的上方,堪稱萬眾矚目。

  此刻,在眾人的注視下,一直沉寂了許久的費魯曼長老,終於又在此時露面了。

  精靈老頭似乎又蒼老了許多,那頭銀白色的長髮幾乎快要拖曳到了地上,白色的鬍子垂到了胸前,上面似乎還有燒焦的痕跡。

  就連他頭上之前戴著的冠冕也不見了,魔杖上更是有不少裂痕。

  不過,他的目光卻依然平和又溫柔,如縈繞在南塔城的那一縷縷微風,驅散著戰後的絕望和苦難。

  「諸位。」

  費魯曼的聲音和緩卻有力,在魔法的加持下,傳遍了整個角鬥場,乃至整座南塔城。

  「首先,讓我們感謝東塔城,西塔城,還有北塔城的朋友們。」他將手環抱在胸前,深深躬身。

  聽到最後一句話,艾瑞爾等半獸人的表情都有點微妙,沒想到費魯曼長老居然會提到他們……

  「感謝所有為了南塔城,為了和平而獻身的勇士們,他們所有人的名字都將銘刻在綠色尖塔的牆壁上,銘記於南塔城的歷史中。」

  「我們曾經歷一場浩劫,無數精靈回歸生命之樹,但是我們也將在這片灰燼中重生。」

  「我們要永遠記住這次苦難,我們將為死去的人而戰,也將為活著的人而戰。」

  ……

  在老者平靜的講述中,精靈們肅穆地注視著前方,他們原本灰敗又迷茫的臉上,似乎逐漸綻出堅定的光。

  安靜聽著費魯曼的話語,黎離也不由得對這個老者生出了由衷的敬意。

  將整個種族從戰後消沉的泥淖中拉出來,並凝聚起更強的戰意並不是容易的事,尤其精靈還是一個高傲且不喜戰鬥的種族。

  他是一個睿智而偉大的領路者。

  有機會的話,黎離很想將費魯曼長老介紹給大師兄認識,或許她家的小老頭又能多一個志同道合者。

  想到這裡,黎離的唇角不明顯地揚了揚。

  台上,費魯曼已經結束了這場短暫的致謝和演講,轉而開始介紹起塔城大賽單人戰的規則了。

  「……因為僅有天劍宗成功完成樹人種植任務,頭名已經決出,所以這一次的單人賽在各位負責人的商議後,將變得更具表演性質和趣味性。」

  「這一次將不禁止任何魔法道具、卷軸、坐騎的使用,而且同學院選手的也不會規避。」

  「當然,依然不能故意傷人性命,這只是一場比賽,不是決鬥。」

  「那麼……請各位選手上台來抽取自己第一輪的對手吧。」

  黎離一個激靈。

  又到了最可怕的賭運氣環節!

  但是很快,黎離又平靜下來了,淡定的準備起身去抽簽。

  四隻手幾乎同時拉住她,又幾乎同時開口——

  「算了,我幫你去抽吧!」

  黎離盯著異口同聲的四人,微微挑眉:「這次沒事,我覺得我抽到誰都能打。」

  少年們幽幽地盯著黎離。

  最後是科林斯當嘴替開口:「我的姐,有沒有可能,我們不是怕你抽到難纏的對手……而是怕你抽到我們自己人?」

  黎離:「……」

  行吧,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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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30 01:43: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五章 希澤的誠意

  被隊友嫌棄手黑的黎離的放棄狡辯。

  她擺爛坐在觀戰席不動了,默默等著科林斯的抽簽結果。

  她不動,邊上有人動了。

  對單人戰期待了許久的賽爾是第一個抽完簽回來的,他一眼便看到了在走神發呆的黎離。

  鬼使神差的,賽爾又走到了黎離的跟前。

  「我聽說你這次在亡靈法師的老巢經歷了許多,想來實力又精進了。」

  黎離的視線緩緩地聚焦,瞅著前方一臉鬥志昂揚的賽爾,略思索後點點頭。

  「沒錯。」

  她都快元嬰了,不出意外過陣子就能一次打十個矮子劍士了。

  「……」

  賽爾被黎離的直接承認噎了一下,但是他很快便換上合適的表情,眉目間盡是戰意。

  「尤利西斯受傷沒來,那麼這次我唯一的對手就是你了!或許你還不清楚,在數日前的南塔城戰役中,我親眼目睹了西普那大人鏖戰亡靈法師那一幕,並因此領悟了更強的一招,今日的我,已經不是昨日的我了!」

  他將未出鞘的紅蓮劍橫在黎離面前,手上抖出一張羊皮紙。

  「這份戰書,你敢不敢接!」

  黎離:「……」

  她剛剛就瞥了一眼,發現賽爾真的很重視這份戰書,甚至是用一種堪比草書的藝術魔法字體寫成的。但問題來了,她看不懂這種花裡胡哨的字體。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那麼文盲,黎離只能將第一封戰書收下,順口問:「要抽到相同的數字才能對戰的,你抽到的是幾號?」

  「第一個上場,一號!」賽爾傲然開口。

  拿著號碼牌剛歸來的科林斯剛好聽到這句,撓了撓頭:「這麼巧的嗎?我就是一號。」

  賽爾回頭眯眼打量著看著小胖子,就差把「嫌棄」二字寫在臉上了。

  看到這表情,科林斯立馬跳腳。

  「你這什麼意思!看不起誰呢?」

  「除了你還有誰。」賽爾瞥了一眼科林斯手上的號碼牌。

  「……」

  科林斯嘟嘟囔囔地小聲說了兩句什麼,然後便好似想到什麼,鬼鬼祟祟地開始背到後方開始整理起什麼東西。

  黎離把科林斯幫自己抽取的號碼牌拿在手裡,看了看,是十號,還要等好一會兒。

  安心看熱鬧的黎離拿起一顆果子,一邊吃著,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起了上方的戰鬥。

  賽爾和科林斯已經站在高台的兩側了,二人都被費魯曼吟唱的魔法結界隔絕著。

  在短暫的倒計時後,費魯曼微微一笑,一揮魔杖。

  結界化作光點消散了。

  與此同時,賽爾的身上倏然爆發出熾熱的氣息,他低吼一聲,手中那把燃起鮮紅火焰的紅蓮劍高高舉起。

  下一刻,劍士飛快拉近距離,單手劍猛地斬向科林斯的面門!

  砰——!

  一道魔法光輝閃過,下一刻,一道流光溢彩的魔法護盾忽地出現在科林斯的面前,直接將衝上來的賽爾往後一彈,後者手中的劍差點都沒握穩!

  科林斯緩緩地露出微笑,看向一副見鬼模樣的賽爾。

  「嘿……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現在防禦力堪稱全場第一?」

  「……」

  賽爾是真的還不知道【結界圓盤】的存在。

  他只以為科林斯是用了結界卷軸而已。

  卷軸這東西一般只是備上幾張,而且科林斯也是剛從亡靈法師的老巢歸來,肯定存貨不多,待卷軸消耗殆盡就是他落敗之時!

  賽爾戰意不消,站穩身形後,轉而朝著科林斯的另一側飛掠而去,朝著邊緣連續斬出三劍!

  砰砰砰——!

  科林斯眼前的護盾搖晃了一下,但是依然完好。

  賽爾深吸了一口氣,詫異地看著科林斯。

  「超高階魔法護盾?」

  「費魯曼長老說了,這次為了追求節目效果,不限制魔法道具的使用。」科林斯揮了揮魔杖,嘿嘿一笑。

  「魔法道具也有限制次數……」賽爾深吸一口氣開口。

  「咳咳,但是我這個好像不限次數,就是有點消耗極品魔法石,但是你知道的,我家有礦,剛才我還去找艾瑞爾借了點極品魔法石……我姐說過,在實戰中沒有絕對公平,任何資本都是實力的一部分,有道具不用是傻子。」

  鈔能力也是能力的一種!

  科林斯的空間戒指亮起,在賽爾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掏出了一大把備用的極品魔法石!

  「好了,現在也該到反擊的時候了。」

  小胖子臉上的笑容一收,手上的荊棘玫瑰魔杖綻放出耀眼的藍色光澤。

  他手持魔杖,在護盾的保護下朝著不遠處的賽爾直直一指!

  「【冰之鋒刃】!」

  對戰高台上,一股寒氣猛地降臨,無數晶瑩剔透的冰晶在半空中凝聚,直接將附近的溫度拉低了一大截。

  下一刻,這些冰晶化作無數道細密的冰刃,在藤蔓高台上劃過無數道銳利的口子,徑直朝著賽爾飛射而去!

  賽爾:「???!」

  小胖子不是水系輔助魔法師嗎?!什麼時候這家伙也會這麼強勢的攻擊魔法了!

  賽爾趕緊往邊上避讓,勉強避開了這一大片的冰刃攻擊,然而還沒等他站穩,又是一隻可怕的水系大手出現在賽爾眼前,猛地朝著他抓過來!

  「【水之束縛】!」

  「【水球術】!」

  下方,藥檀拿著留影魔法道具小心地記錄著科林斯的對戰情況,準備到時候拿回去給尤利西斯看。

  黎離亦看得很認真。

  科林斯的戰鬥技巧進步得太快了,各個魔法之間的銜接和配合極其巧妙。

  最讓她欣慰的是,這小胖子沒有其他魔法師一旦吟唱魔法就一動不動等的缺點,他在吟唱的時候也記得躲避攻擊,甚至還知道在間隙抽空拿魔杖敲兩下對手腦袋。

  看樣子這次回去以後,得讓洪大錘幫忙為小胖子訂製一把劍了,到時候左手魔杖右手劍,說不定會成為新型魔法戰士……

  不過,賽爾從來都不是徒有虛名之輩。

  在躲避科林斯魔法攻擊的同時,他手上攻勢不斷,密密麻麻的火光襲向科林斯身前的護盾!

  眾所周知,再堅實的護盾也有破碎的時候。

  叮——!

  極品魔法石耗盡能量,【結界圓盤】的光澤立刻變得黯淡下來。

  在護盾破碎的瞬間,早有準備的科林斯立馬吟唱出防禦魔法。

  「【水盾術】!」

  一面淺藍色的水流盾牌頓時出現在科林斯和賽爾之間。

  小胖子手中的動作飛快,他腦子不笨,在水盾術被擊潰之前更換【結界圓盤】的魔法石完全來得及!

  然而,在超高階魔法護盾消失的瞬間。

  賽爾目光微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刺眼的火光如同流星般亮起,在賽爾身後匯聚成一道火焰影子,幾乎將他籠罩成一個火焰巨人。

  幾乎是瞬間,他連續往前衝刺了三段距離,【水盾術】在熾熱的高溫下化作白霧蒸汽縈繞於高台,下一刻,白霧中的火影猛地出現在科林斯的跟前。

  矮子劍士眼睛一眯。

  紅蓮劍懸在科林斯的眼前。

  小胖子愣了愣,然後便是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落敗的事實:「我輸了。」

  賽爾卻抿了抿唇,明明贏了,但是他卻不算高興。

  這學自西普那大人的一招,原本是打算留在和黎離的戰鬥中用的,沒想到居然被科林斯逼出來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科林斯輕快離開高台的背影。

  一年前……

  這家伙可是連他尋常的一招都接不住的。

  觀賽席。

  坐在最前方的西普那看著這場精彩的戰鬥,不由得欣慰地頷首點頭。

  賽爾自不用說,西普那早在幾天前的戰鬥中就看到後者偷學了自己的招式,同為火系魔法戰士,他回東塔城後私下再指點這個孩子一番。

  科林斯則是肉眼可見在進步,西普那已經完全沒有辦法把他和自家孫子描述的那位「荊棘玫瑰家族小少爺」聯繫在一起了。

  果然,天劍宗沒有廢物。

  上面的戰鬥還在繼續。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沒有了限制,參賽者們之間的戰鬥倒是比往年精彩太多。

  藤蔓高台上,時不時就出現一些稀奇古怪的魔法道具或是卷軸。

  比如說光明教會二隊的那個牧師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出好幾面巨盾擋在自己身邊,然後慢悠悠地用懲戒術折磨對面打不破巨盾的法師;

  也有像艾柯奇這樣深藏不露的富二代,一上台便先撕開十道魔法護盾卷軸,然後又將各種攻擊類的魔法道具丟滿了整個高台,差點把對戰場地都炸平,費魯曼不得不一邊看比賽,一邊苦笑著用魔法修復戰鬥高台。

  比如說庫查茲和艾瑞爾撞到了一起,半獸人一開始原本也沒想獸化,還是中規中矩地用雙刀戰鬥,結果飛起來的獅鷲翅膀不小心搧了他一巴掌,小公爵脾氣一上來立馬甩出獅子尾巴,非要用自己的尾巴把獅鷲抽下台。

  又或者是西壬和澤爾更碰上,兩個風系精靈弓箭手在高台上瘋狂展示速度,那些咻咻咻亂飛的箭有不少紮向了觀戰席上的費魯曼和西普那等人……

  觀賽席上,原本還優雅矜持坐著的精靈們情緒高漲,從一開始的吟唱戰鬥詩歌助興,變成了情緒亢奮的呼喊——

  「衝啊!爬起來打他!」

  「這一腳漂亮!」

  「是精靈就站起來硬剛!」

  「搞他!看他還有多少魔法道具!」

  「……」

  黎離默默地摘掉後面那些亂拋過來的花瓣,一邊觀賞比賽,一邊下意識地在將台上這些花裡胡哨的攻擊手段全部記在腦子裡,尤其是光明教會的那些人,她格外關注了一下。

  終於,輪到她上台了。

  等到了台上,黎離才看到科林斯給自己抽中的對手是誰。

  有點面熟,好像是在迷霧之森的時候揍過?

  「……」

  四目對望的時候,對面光明教會三隊的那個獅鷲騎士後背一涼。

  上一次和黎離對視之後,他馬上被對方的一道劍氣擊暈,然後眼睛一閉就被丟出迷霧之森了……

  「咳,好久不見……」

  這個年輕的獅鷲騎士咳嗽了一聲,想要先吸引一下黎離的注意力,然後再和獅鷲一起衝鋒……

  他腦子裡的戰術還沒構思完,那邊的黎離卻壓根沒有在戰鬥中聊天的習慣。

  劍修手腕一抖,下一刻便是道浩蕩劍氣轟然掠向獅鷲騎士!

  瞬息過後。

  這位騎士眼睛一閉,被丟下了對戰高台。

  黎離把劍收回腰間劍鞘,把左手揣在右手的袖子裡,慢悠悠地往觀賽席走去。

  不過,在路過光明教會一隊的席位時,她的腳步一頓。

  臉色看起來很蒼白的希澤正靜靜地注視著她,表情沒有異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黎離覺得對方似乎想跟自己說什麼。

  有點怪。

  黎離面色如常地從他面前走過,繼續看著上方的戰鬥。

  這一次的單人戰進展得很快,一旦輸了就直接被淘汰,所以運氣佔很大成分。

  經過一輪淘汰,像藥檀和科林斯這樣不擅戰鬥的輔助型選手都差不多落敗了,還在比賽的大多是強勢的進攻型選手。

  不幸遭遇一輪游的科林斯還在嘆氣,嘀咕自己的運氣全部用在幫黎離抽簽上了。

  不過淘汰歸淘汰,黎離該去下一輪抽簽的時候,小胖子還是屁顛屁顛地搶先衝上去幫忙抽簽了。

  「咦?」

  科林斯有點驚訝地看了看手中的新一輪號碼牌:「居然是第一個上場啊!」

  黎離接過號碼牌,看了看周圍,邊上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的幾人都沒有動,看樣子小胖子的手氣是真不錯,不僅規避了自己隊伍的人,連東塔城的人都全部避開了。

  她站起身來,準備上場。

  下一刻,就看到光明教會的隊伍中似乎有道身影動了。

  身著純白法師袍的希澤站了起來。

  她這一次的對手,是這位光明聖子。

  ……

  沿著由綠色藤蔓編織而成的階梯往上,視線也逐漸變得清晰。

  黎離駐足,停在了待戰區。

  隔著淺綠色魔法結界,她默然打量著對面的少年。

  對面白袍少年面容平靜,如天空般平靜的眸子也靜靜地看過來,沒有任何波瀾。

  和之前在荊棘玫瑰城堡中遇到的那一次比起來,如今的希澤似乎已經沒有半點外露的情緒了,更接近於人們口中那位神祇後裔,也更像是黎離曾在東塔城中見到的那尊光明神雕像。

  因為尤利西斯重傷無法參加比賽,所以每一輪都有一個輪空晉級的名額。

  希澤第一輪就抽到了輪空,所以黎離甚至從來沒見過他出手。

  甚至在科林斯的描述中,除了知道希澤是個魔法師之外,對方的任何消息都不清楚了。

  黎離微微地眯起眼,緩緩地拔出了手中的枯榮劍。

  不遠處,費魯曼長老手上的魔法杖揮動。

  兩人眼前的綠色結界化作點點熒光,開始消散在空氣中。

  鏘——!

  先下手為強,黎離永遠是先動手的那個!

  枯榮劍出鞘,黎離的身形極快,如同白色幽靈迅速閃現在綠色高台之上,如同瞬移般不斷拉近與希澤的距離!

  然而,在黎離衝刺到希澤面前的瞬間,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突然亮起。

  下一刻,一道亮瞎眼的金色結界出現在希澤的身邊,光芒將黎離和希澤同時籠罩進去!

  在這道結界出現的時候,費魯曼一愣,轉過頭看向身邊的紅衣主教。

  「這個,就是光明教會特有的超高階魔法【審判結界】嗎?」

  紅衣主教微笑著點點頭:「沒錯,學會這道魔法的除了教皇陛下,也只有希澤了。【審判結界】生成以後便等同於一個特殊的空間,裡面的魔法力量會被結界施放者控制,魔力夠強的話,甚至能夠搶奪對方釋放出的魔法的控制權。」

  費魯曼微微頷首,這道魔法對於他而言並不算秘密,畢竟他也曾和教皇是一個時代的人。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希澤居然如此重視和黎離的這場對戰,竟然會選擇在這場比賽中使用這道魔法。

  不過想來也正常,同樣是如今聲名最盛的少年天才,總是想要分出個高下的。

  「年輕人啊,果然都氣盛。」費魯曼輕笑著搖搖頭感慨。

  紅衣主教亦是抱有同樣的想法。

  看看庫查茲就知道了,他剛剛被獅心一族的小公爵揍了一頓,現在都氣得在嘀咕私下要再下一次戰書打回來呢。

  即便是一直守在希澤身邊的克洛西,這會兒也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身為光明教會最耀眼的聖子,在眾人面前展示非凡的實力,以便為教會吸納更多的信眾,這是很正常的選擇。

  其實一開始希澤是不該來參加戰鬥的,他在禁牢中似乎也受了不少折磨,被帶回島上的時候,狀態也就比尤利西斯好一點。

  克洛西是想直接將他帶回光明教廷的。

  但是希澤卻這樣說。

  「尤利西斯已經不能參加大賽了,如果連我也在這時回到教廷,南塔城恐怕再也不會有教會的立足之地了。」

  「在南塔城遭遇苦難的時候,代表教會的光明聖子卻馬上抽身離去,還是以這樣狼狽的姿態,誰還會繼續信奉光明教會呢?」

  克洛西被說服了。

  ……

  結界內。

  黎離正欲抽身離開這道不知有何古怪的金光,耳畔卻突然傳來希澤的聲音——

  「終於等到和你交談的機會了。」

  他沒有避讓黎離的攻擊,而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眸中甚至浮現出一抹笑意。

  這人瘋了?

  黎離怕真一劍砍死了他,於是迅速收手。

  「你要和我談什麼?」她皺眉注視著對面的人,沒有太大的談話興趣。

  沒記錯的話,自己和希澤並不熟。

  「你們來自另一個世界,對嗎?」

  「……」

  在聽清楚這句話的瞬間,黎離的殺意驟然爆發。

  她冷冷地看著希澤,丹田內的靈力翻湧著,枯榮劍上的劍意越來越凌厲。

  「我不是你的敵人,甚至以後或許能成為你們的盟友。」

  希澤直視著黎離,他手握著魔杖,維持著這道金光結界:「在這道結界裡不會被別人窺視竊聽到,我希望與你談一談。」

  似乎是為了表達自己的確沒有惡意,他面色平靜地朝著黎離走來,主動將毫無防備的自己暴露在黎離的攻擊範圍內。

  黎離從來不會輕信任何人。

  她冷漠地將劍舉起,懸在希澤的脖頸前方。

  「你是怎麼知道的?」

  「多年以前,我曾經在神明的國度見過一個和你很像的人,他殺了一個光明神的神使。」

  「接引我的神使說,他是另一個世界潛入神國的叛亂者。」

  「後來他被其他光明神使抓走了,我的這段記憶也被神使抹除,他們都以為我忘了。」

  希澤認真道。

  「但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依然保留了這段記憶。」

  豈止是清楚。

  希澤在回想起那段記憶時,依然能想起那把劍將「神使」斬作碎片時的每一處細節,也記得那個白衣劍修臉上的絕望和憤怒,連他握劍的姿勢都記得一清二楚——

  拇指按在劍柄,食指微屈,扣在最上方位置,揚劍之前,會習慣性的先往下壓一下劍身。

  和現在的黎離。

  一模一樣。

  「他食指關節處,有一粒紅痣。」

  「……」

  黎離目光凜然,如劍氣般犀利地射向希澤。

  在希澤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她心中頓時掀起驚濤巨浪。

  也就是現在,黎離終於相信希澤所言不假。

  他真的曾在神國見到了劍修!

  希澤描述的那個人,黎離絕對不會記錯是誰,那是她的師父,曾經手把手教她握劍的人!

  師父會出現在那裡,豈不是說明魔法界和修真界在飛升後,各自所通往的「上界」和「神國」,的確是同一個世界?

  但是為什麼?

  本該飛升前往那個世界的師父為何會殺神使?

  他又為何會被那些人稱為「叛亂者」,現在的處境又怎樣了?

  黎離的腦中閃現出無數個問句。

  至於希澤為什麼會出現在神明的國度,她倒是從科林斯那裡聽過了,作為被選中的信徒,他的靈魂曾經被神使帶著去過神國。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黎離無法理解。

  希澤被稱為光明神的後裔,按理說應該是光明神最忠實的信徒。

  他看到神使被殺,不是應該將天劍宗的他們視作最大的威脅,馬上上報光明教廷將他們清剿嗎?

  「這個消息是感謝你們救下尤利西斯的謝禮,也是我對你們拋出的誠意。某種層面上來說,在你們的人殺掉神使的時候,我們就算是盟友了。」

  他這話說得很古怪,但是黎離卻瞬間品出了其中含義。

  那個殺掉神使的劍修很明顯與神明國度的那些神使有恩怨,甚至很可能現在還被他們囚禁著,或許是已經被殺害。

  他自然與神明國度是敵對陣營的,而希澤卻因此而將天劍宗歸於盟友陣營。

  這說明……

  身為光明神後裔的希澤,非但沒有任何對神使的敬意,反而對他們充滿了敵意!

  黎離眼中浮出強烈的疑惑。

  光明神,你兒子想殺你,你知道嗎?

  黎離與希澤離得很近,枯榮劍幾乎貼在了後者蒼白的皮膚上。

  希澤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看得出來維持這道結界對他的消耗很大,他說話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神國中有何陰謀我也沒有探究出真相,但是所謂光明神的賜福,還有現在的光明教會,都有問題。」

  「我會想辦法在今年的賜福中,再次前往神國一探究竟。」

  「至於你們,千萬不要接受光明神的賜福,也不要在光明神使降臨之時出現在他們面前,不然你很可能會被他們視作叛亂者殺死。」

  希澤似乎不願提及他為何要與光明教會為敵,黎離也沒有為難他。

  只是她心中依然費解:「為什麼是我們?」

  她和希澤攏共也就互知姓名加說過幾句話的關係,他居然會選擇向自己拋出合作的橄欖枝,這未免也太冒險了。

  黎離從來不信所謂「直覺」,如果希澤等下這種理由來回答,她將直接懷疑對方是否在釣魚。

  好在希澤沒有用那種可笑的理由搪塞她。

  「很明顯,除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你們,其他人都不會相信我剛才說的那些話。」

  希澤的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笑。

  「而且如果你也不信我,那麼,我就會用某些特殊的手段,讓這段談話從你的記憶中消失。」

  黎離眼眸微微一凝。

  果然,身為光明聖子的他敢說出剛才那些話,就一定有保證這些話不洩露的底牌握在手中。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很好奇希澤的目的。

  然而希澤卻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透露了另一個消息。

  「今年的冬月,西塔城會舉辦光明盛典,平時外人禁入的光明教廷會對大陸的所有信徒開放,你們不妨來西塔城一趟。

  光明教廷的圓形塔樓上有很多記載光明神和神使的壁畫,上面曾出現過你們那個世界的人,或許你能從中發現什麼。」

  「到時候,我們再詳細聊聊要做什麼吧。」

  那道金色的結界變得越來越黯淡,外面被隔絕的聲音也逐漸出現在黎離的耳中了。

  希澤看了一眼外面。

  「你和我在結界中待太久,可能會引起某些人的懷疑,這一次的談話就先到此為止吧。」

  他深深地看了黎離一眼。

  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帶上了懇求之色。

  「還有另一件事。」

  「尤利西斯……以後他就拜托你們照顧了,無論怎樣,千萬不要再讓他回到光明教廷。」

  黎離點點頭,對此並沒有任何猶豫。

  「沒問題,畢竟他是科林斯最在意的哥哥。」

  黎離這句回答便表明了態度。

  科林斯會因為她去幫助整個天劍宗,那麼她也會因為科林斯,竭力守護荊棘玫瑰家族。

  在得到黎離的表態後,希澤的神情似乎瞬間柔和下來。

  方才那種客套又疏遠的假笑,逐漸變得真切起來。

  他看著黎離,認真地道了句「謝謝」。

  在留下這一句話後,希澤突然往前一步,主動用自己的肩膀撞向了枯榮劍!

  銳利的劍鋒瞬間劃破白袍,刺入了希澤肩胛。

  嗤——!

  血液汩汩流出,希澤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然而他卻只是非常鎮定地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與黎離的距離。

  籠罩著兩人的結界驟然潰散,希澤如同被劍氣擊飛一般,往後連退了好幾步,用魔杖撐著才沒有倒地。

  最後,他才臉色蒼白地舉起手示意。

  「認輸。」

  希澤臉上似乎有些無奈和苦澀,慢慢走下來的身影,怎麼看都帶著失敗後的落寞。

  紅衣主教連忙為退下來的希澤施展了一道治療術,後者肩膀上那道傷口止住了血,開始緩緩癒合。

  不過,那些留在白袍上的血依然鮮紅,看著還是很嚇人,可見方才戰鬥之激烈!

  「怎麼了?【審判結界】竟然沒起作用嗎?」

  紅衣主教有點震驚於比賽的結果。

  「我現在無法展開完全版的【審判結界】,只能夠勉強封禁她的魔力,但是她身上卻剛好帶著反禁魔道具……」

  希澤捂著嘴悶悶地咳嗽了一聲,表情非常凝重,澀然開口:「而且她的劍術果然厲害,我甚至沒有看清楚她出劍的動作,就受傷了。」

  剛剛走過來的裁判長克羅西聽到這句,倒是並不覺得奇怪。

  劍士對戰魔法師本來就佔了速度上的優勢,希澤現在又還是負傷狀態,能夠和那個劍士較量這麼久,已經是不錯的結果了。

  而且,他也知道那個女孩身上帶著從亡靈法師那兒奪來的反禁魔道具。

  在帶著虛弱的希澤坐回觀賽席後,克洛西看了一眼依然滿臉自責和不服輸的希澤,暗道,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他難得把冰冷的語氣變溫和一些。

  「沒事,負傷也要參加大賽便足以彰顯教會對南塔城的重視態度了,勝負倒是其次。」

  「下一次,再遇到她的時候,我會重新讓她看到全盛的【審判結界】有多強大。」希澤摸著白袍,喃喃自語。

  克洛西不置可否,似乎並不關心希澤是否能打敗黎離。

  ……

  關於希澤說的那些話,黎離依然保留懷疑態度。

  但是,希澤曾在神國看到過她的師父這件事,應當是真的。

  而且希澤說出這樣的話,對他自己其實全無好處,一旦黎離在遠離他以後,將希澤說的話告發給紅衣主教,他要面臨的麻煩恐怕比自己還大。

  而且,用這種話來欺騙黎離,對於已經是光明教會聖子的希澤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處。

  要真的覺得天劍宗是威脅,眼下實力更強大的教會,完全可以在天劍宗毫無防備之下派人來清剿他們,而不是說這些話讓他們對教會有所戒備。

  由此可見,希澤這一次拿出的誠意的確很足,也是冒險在賭,天劍宗會和他站在同一陣營。

  希澤剛才說的,很可能是真的。

  看樣子未來是必須要走一趟光明教廷,弄清楚師父和神國之間的關係,以及探明師父現在的安危了……

  在知曉本該飛升成仙的師父如今的下落後,黎離已經無法靜下心來看比賽了。

  她現在很想直接御劍飛回天劍宗,將此事親自告知大師兄。

  不過還是得等等,她還需要拿到這一次頭名的獎勵才行。

  好在單人戰進行得越來越快,因為富二代們的卷軸差不多都耗盡了,牧師們的龜殼流遇上強悍的魔法戰士後,往往都是連人帶殼一起被掀下對戰高台。

  不擅長戰鬥的精靈們差不多都被擊敗了,在團隊賽中完全沒有優勢的阿瑞斯,在單人戰中終於顯露出他們的強勢。

  打得激情澎拜的矮子劍士上了頭,一道火劍差點把前來修補藤蔓高台的費魯曼長老的白鬍子給燒了,惹得觀賽席上的精靈們一頓很不優雅的罵罵咧咧,丟了好多果子砸他。

  同在觀賽席的黎離也被誤傷了好幾下,坐在她邊上的其他人倒是都沒事。

  「姐?」

  科林斯叨叨地念了半天,最後發現黎離似乎又在走神,拿著小胖手在她的面前晃了半天。

  「嗯?」黎離回過神來,緩緩低頭看向科林斯:「怎麼了?」

  「我說,我運氣逆天,這輪又給你抽到輪空了!」科林斯將那張拿著標記著0的號碼牌塞到黎離的手裡,眼睛眨巴眨巴,一副等著被誇獎的模樣。

  「……」

  黎離回想了一下,科林斯第一輪給她抽到了之前揍過的獅鷲騎士;第二輪給她抽到了希澤,因此知道了師父的下落;後面幾輪連續抽到輪空……

  現在一想,小胖子的運氣好像真的是有點逆天了?

  她拎著科林斯的小胖手觀察了一下,典型的養尊處優貴族二代手,白白胖胖,上面還有幾個小肉窩。

  不對,跟手沒關係,她的手看起來也很白,但是不影響每次賭運氣都像是賭命。

  「這次回去以後,你把財富之神的雕像借我用用。」最後,黎離似乎想起了某個關鍵,小聲地同科林斯商量著:「就你之前說的,供在你們家裡的那個大雕像……」

  既然真有神國,說不定財富之神還真的存在。

  咳,畢竟師父殺的是光明神使,也不是財富神使,大家說不定能做朋友呢……

  懷揣著略顯詭異的念頭,黎離迎上了自己最後一個對手。

  賽爾。

  戰鬥高台對面,矮子劍士手持熊熊燃燒的紅蓮火劍,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戰意。

  「我等你很久了,黎離!」

  「這次,也算是你我的第二次對決了!」

  他上一次和黎離對戰,還是在魔獸山脈深處遇到天狼毒蛛那回,那可真是酣暢淋漓的一次戰鬥啊,賽爾心想。

  賽爾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黎離就來氣!

  矮子劍士那次一邊打一邊在她耳邊念叨尤利西斯,偏偏她又不能直接殺了這家伙,被煩得要死。

  幾乎是瞬間,賽爾便察覺到對面的黎離眼神變了。

  原本看起來還有些發呆的眼睛,突然迸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似乎要透過結界穿刺他的身體,戰意更是如熊熊烈火般燃燒起來!

  「之前面對希澤都冷淡如常的你,竟然在遇到我的時候才萌發出最強戰意嗎……」

  「原來如此,你也將我視作最強的對手了嗎?!」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讓你失望,這一戰我會拿出最強的實力,那就讓我們較量一下,決出誰才是第一劍士吧!」

  賽爾激情豪邁地宣戰!

  黎離:「……」

  好煩,怎麼矮子劍士這次不提尤利西斯,反而還念叨得更多了?

  在結界消失的瞬間,黎離眼睛危危地眯起,身體微微前傾。

  咻——!

  兩道持劍的身影同時飛掠而出。

  賽爾化身火焰巨人,帶著磅礴的氣勢朝著黎離衝刺而來,他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最後幾乎逼近超高階魔法戰士的強度!

  紅蓮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熾熱的火光,高台上的空氣甚至都被高溫炙烤得變得扭曲模糊。

  「黎離,看好了,記住擊敗你的這一劍,它叫——」

  「閉嘴吧你!」

  黎離提起枯榮劍,猛地一個縱步高高躍起,避開了襲來的一道火光。

  而後,對著衝來的賽爾反手就是一道真假難辨的【浮光掠影】。

  轟——!

  賽爾被劍氣擊飛,趴倒在地。

  「居然……能躲開我最強的一擊嗎……」

  「但是我不會認輸,這場戰鬥並沒有結束,你我的勝負還未決出……」

  他依然充滿戰意,用紅蓮劍支撐著身體,準備爬起來再給勁敵強力一擊。

  然而還沒等賽爾站穩,那邊的黎離也朝他走近了。

  她似乎朝他伸出了手?

  是想要拉他起來嗎?

  「是嗎……你也將我視作惺惺相惜的勁敵,想要繼續我們之間的戰鬥……」

  賽爾緩緩地將手伸給黎離,準備在無數人的見證下,上演史詩般的勁敵握手畫面。

  可惜他想多了。

  還沒等賽爾說完,不講武德的黎離已經挽起袖子,給了他結結實實的一記手刀。

  砰——!

  矮子劍士茫然地被打暈在地,手還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勢。

  「……」

  觀賽席上,精靈們都陷入了沉寂。

  「他剛剛到底在說些什麼……」

  「是在背誦戲劇台詞嗎……」

  「可是戰鬥為什麼要念台詞,感覺怪怪的……」

  台下,正在啃果子的伊莉絲一愣,飛快用胳膊肘碰了碰邊上的埃西亞:「好丟臉啊,你去把隊長帶下來吧。」

  「不要,我也丟不起這個人。」埃西亞一點也不想上去。

  丟臉的不是輸贏,是隊長剛才喊出來的那些話!她家五歲的弟弟都不會在打架的時候說這種尷尬的台詞了喂!

  最後還是最老實的盾戰士狂獅去把自家隊長抱了下來,從他跑得飛快的腳步來看,老實人這一次都覺得丟臉了。

  在賽爾下台之後,角鬥場中的氣氛頓時升到了沸點。

  「黎離!」

  「lily!」

  「我的姐!」

  台下的觀眾席中無數人歡呼著,喊著黎離的名字,將各種鮮花和水果擲向戰鬥高台,為最後的勝利者慶祝。

  就是這裡面有點問題,鮮花太輕丟不過來,能飛上來的幾乎全是較重的水果。

  「……」

  黎離默默地抬手,擋住第十個往自己腦袋上飛的刺梨,這東西大概正好是應季水果,被砸過來的最多。

  正準備下台躲避刺梨的她似乎想起什麼。

  黎離停下了腳步,略不自在地打量了一下滿座的觀戰席。

  怎麼這麼多人?她突然有點害羞了。

  但是大師兄交代的任務也不能不做……

  在萬眾矚目之下,黎離抖出了一張巨大的橫幅,只見上面寫滿了幾行大字——

  「想要體驗頂尖的劍術嗎?想要學習神秘的藥劑學嗎?想要擁有自動巡回的飛箭嗎?想要將手中樂器變為最強的武器嗎?」

  「天劍宗招生辦,等待你的光臨!」

  「地址:東塔城紅楓大道233號,招生老師:王大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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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精靈的低語 第八十六章 生命之樹

  黎離這發廣告打得猝不及防,費魯曼在台下看得苦笑連連,倒也沒有制止,只是連忙趕在黎離當眾分發招生簡章之前上了台。

  「咳咳……」

  精靈長老被燒焦的鬍子抖動著,借著寬大的袍子遮掩,動作溫和而又不容抗拒地把黎離拿著招生簡章的手給按了回去。

  黎離無辜地眨了眨眼,她沒把廣告全套打完,有點遺憾。

  「恭喜天劍宗的黎離獲得了單人戰的勝利……也感謝各位年輕人們為大家帶來了絕佳的觀賽體驗……」

  「……」

  在非常得體地將所有隊伍都誇讚一遍後,費魯曼終於宣布了這次塔城大賽的前三排名。

  「如大家所見,這一次塔城大賽的前三名已經決出。」

  「第三名,來自西塔城的光明教會一隊!」

  費魯曼的魔杖點中光明教會的隊伍,紅衣主教起身,優雅矜持地對著眾人頷首示意。

  今年光明教會的成績並不算好,但是亡靈法師們的老巢都被掀翻了,他們之中的二號也被他和西普那當場誅殺……咳,雖然他只是在後方給西普那丟治療術,但也算出力了!而且希澤也被平安救回……

  在這些的前提下,紅衣主教已經恨不得對光明神連磕百個響頭感恩祂的庇佑了,塔城大賽的名次倒顯得一點兒也不重要了。

  費魯曼微微笑著,繼續宣布結果。

  「第二名,來自東塔城的阿瑞斯戰鬥學院!」

  被點到的阿瑞斯戰鬥學院眾人精神大振,剛才被隊長丟掉的臉現在好像又找回來一點了!

  「雖然隊長剛才喊的那些台詞很丟人,但是他戰鬥很猛倒是沒錯,早知道我們阿瑞斯戰鬥學院也該學黎離在台上招生了,說不定回去後院長會發放更多獎學金呢。」

  「沒想到這次居然能獲得第二名,當初知道比賽內容是種樹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們這回要拿最後一名了。」

  伊莉絲拍了拍依然昏迷的賽爾,如此感慨。

  但是這一拍,好像就拍出問題了。

  賽爾被拍醒了,且剛好聽到了他們拿到第二的消息。

  他猛地睜眼,坐直身體後,一手捂住胸膛,一手高高舉起紅蓮劍,氣勢逼人!

  「什麼?我們拿了第二?呵,我們阿瑞斯戰鬥學院居然能夠在團隊賽落敗的情況下反殺回來,果然,真正的主角……」

  啪——!

  矮子劍士的豪言壯語都沒說完,就又直挺挺地躺回去了。

  伊莉絲把拳頭從賽爾的腦袋後面收回,若無其事地開口:「呀,隊長好像太高興又昏過去了,看他這樣子,這下可能要在領完獎回去後才會醒了。」

  「應該是。」埃西亞點點頭,把摸出來的治療卷軸又放了回去,還是回去以後再弄醒隊長吧。

  狂獅摸摸腦袋思考了一下,最後默默地把自己的巨盾壓在了賽爾的身上,防止隊長再次醒來丟人。

  費魯曼:「……」

  你們阿瑞斯戰鬥學院好像在培養一種很新的隊友情。

  費魯曼把視線從這群相愛相殺的年輕人身上移開,竭力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繼續宣布結果——

  「第一名,同樣來自東塔城的,天劍宗!」

  台下的科林斯挺著小肚子,呵呵笑著開始同後面歡呼的精靈們招手:「啊感謝大家的支持……這裡是我們天劍宗的招生簡章,大家有興趣可以看看啊。」

  語罷,小胖子猝不及防地掏出好大一疊招生簡章開始分發!

  「這是天劍宗免費試喝的美顏藥劑……試試看,可以美白的。」

  「想看我表演七連射?行,到時候來報名,我教你們。」

  藥檀,西壬都已經自覺起身開始發傳單了。

  艾瑞爾本來還想端一下小公爵的架子,結果被隊友們拉著扯著,最後還是板著臉跟上去了。

  只防住了黎離的費魯曼:「……」

  你們隊就一定要把這個招生廣告打到底是吧?!

  費魯曼輕咳兩聲,暗暗用魔法將自己的聲音再次提到最高,總算搶回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這一次塔城大賽的獎品我們已經分發了一半,沒錯,正是團隊賽之前贈與你們的樹人種子,以及比賽中的各種驚喜匣子,這些東西大家都可以帶回學院去。也祝願諸位能夠早日種出強大的聖階樹人。」

  聽到這句,阿瑞斯戰鬥學院的眾人嘴角抽了抽。

  埃西亞低聲:「我們的那粒種子……是不是還在迷霧之森的哪個旮沓?」

  「嗯,但是不用去找,我們好像還有一粒,當時從秋葉學院手裡搶過來的。」

  台下的伊莉絲摸著下巴思考了一下,掏出一大筐種子,從裡面翻翻找找,最後摸出帶有魔力波動的那粒。

  「喏!帶它回去應該能換一大筆獎學金!」

  埃西亞點頭:「說不定還能加好多學分。」

  「這樣即便文化課全部不合格,我們也能平安畢業了!」

  阿瑞斯戰鬥學院心滿意足。

  隔壁的澤爾更死死地盯著那邊那粒熟悉的種子,在發現伊莉絲居然又把它丟回那筐烤種子裡面後,眼眶逐漸紅了。

  他好不容易才忘掉了當初阿瑞斯戰鬥學院那群瘋狗給自己造成的陰影,為什麼又要這樣殘忍地讓他記起!

  隔壁的天劍宗就更奇怪了,為什麼那個藥劑師不僅懷裡抱著個大得不正常的小樹人,手裡還拿著另外一顆被賜福的種子啊!

  他們到底從哪個隊搶來的第二顆種子?

  下方的暗湧落在費魯曼的眼中,眼看著可憐的澤爾更眼紅得快哭出來了,台上的精靈長老加快了宣布的進度——

  「前三的隊伍,每一位參賽選手都將獲贈一枚極品魔法石,同時這一屆比賽的所有參賽選手的魔法畫像都將被保留在綠色尖塔的藏書館內,單人戰中的精彩對局也將保存為魔法留影封存於藏書館內,成為南塔城歷史的一部分……」

  「以及諸位將會獲贈綠色尖塔的各位長老親手製作的卷軸……」

  在大方地給出了各種獎品後,費魯曼將魔力收斂起來,回頭看向身後的黎離。

  他微微一笑,溫和道:「第一名的獎品將在三日後交予你們,到時候我會親自來找你們的,在這之前你們可以在南塔城內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黎離點點頭,並無異議。

  「多謝長老。」

  費魯曼長老似乎又想起什麼,抬起手取下自己頭頂的那道翠綠藤蔓編織的冠冕,而後小心地將它戴在了黎離的頭上。

  黎離微微一愣。

  「是精靈族的習俗,每次比賽中最優秀的那個孩子會由女王陛下親手戴上勝利冠冕。」費魯曼蒼老的聲音有些低啞了,睿智的眼神深深地凝視著黎離,「但是這次暫時由我代勞了,希望你不會嫌棄。」

  黎離微微低頭,讓費魯曼能夠更方便的整理這頂冠冕的位置。

  「不,這是我的榮幸。」她認真回答。

  這位長者在這些日子中展現的智慧和勇氣非常耀眼,他身上承載著古老的精靈族所有美好的品質,這無關於實力的強弱,而在於靈魂的強大,所以她發自內心的敬重他。

  似乎是讀懂了黎離眼神中的誠摯,費魯曼的笑容又深了許多。

  「也是我的榮幸。」

  ……

  角鬥場中的歡呼聲不斷,鮮花更是如海潮般不斷被拋向空中。

  有感性的精靈已經掏出風笛和豎琴,低低地吟唱起這場短暫卻又漫長的詩篇,

  費魯曼揮動著魔杖,藤蔓高台逐漸綻放出象徵新生的白色花朵,老頭在上面優雅地朝著眾人躬身伸手,邀請所有人上來共舞,本該戰鬥的角鬥場在浪漫的精靈的腳下,化作了盛放著鮮花的舞池。

  這一場盛會,真的沖散了南塔城的陰霾。

  黎離抱著滿滿一懷刺梨走下高台,將它們全部塞給了藥檀:「喏,刺梨味的辟穀丹可以安排上了。」

  藥檀被扎得差點沒把它們全給揚了,趕緊丟回芥子囊裡。

  「剛剛你和希澤打完之後,好像不太高興?」他壓低聲音詢問。

  黎離對藥檀的敏銳已經習慣了,並不驚訝對方發現自己的異樣,她低聲回答:「回天劍宗後告訴你,現在不方便說。」

  藥檀點點頭,不過視線卻難免又看向那邊光明教會的一隊。

  他們似乎不打算繼續在南塔城停留,那個叫做克洛西的獅鷲騎士與費魯曼長老說了什麼後,便行了告別的禮,而後帶著希澤從熱鬧的角鬥場中抽身離去了。

  但是庫查茲卻留了下來。

  他甚至還滿臉熱情微笑地朝著藥檀走過來了,就是在看到藥檀身邊的艾瑞爾時,表情突然變得有點僵硬且扭曲。

  藥檀主動與庫查茲問候:「騎士長,你不和他們一起回西塔城嗎?」

  庫查茲輕咳一聲,並不介意繼續在未來的摯友面前展現自己最具光輝的那一面:「之前帶回來的試驗體中有很多人都需要治療,紅衣主教大人決定多留兩天幫助他們治療,我身為未來的軍團長,自然也要在一旁協同。」

  藥檀聽到這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正好,我要去給他們送藥劑,你要一起去嗎?」

  本來打算留下來跳舞的庫查茲:「……」

  既然裝了,那就裝到底吧。

  「好,我帶上隊伍裡的牧師一起去幫忙,順便去檢查裡面有沒有亡靈法師的內應。」

  科林斯他們忙著先回去和尤利西斯分享勝利的喜訊了。

  黎離感覺這個庫查茲看藥檀的眼神有點不對勁,不是很放心,於是一道跟上。

  正好她也想去看看格魯這兩日在南塔城過得怎樣。

  藥檀前兩日已經去看過那些被救回來的人了,所以這一次也是由他帶路。

  出了角鬥場後,藥檀領著幾人一路往前,只是所經過的地方卻越來越偏僻,幾乎避開了南塔城最熱鬧的那幾個街區,甚至連那些被魔獸撞倒的巨木都還沒來得及清理掉。

  黎離默默地揚劍,將路上的巨木全部劈成碎渣。

  庫查茲和他身後的牧師明顯是第一次來這邊,皺眉道:「怎麼回事?他們居然被安排在這麼偏遠的地方嗎?這可不適合傷患療養。」

  「這是他們自己向費魯曼長老請求的。」藥檀無奈回答:「他們……現在還不太適應在南塔城的生活。」

  其實不只是他們不適應,從這南塔城其他精靈的反應來看,他們也暫時無法接受這些歸來的族人。

  精靈是如此驕傲的種族,驕傲的不是自身,而是自己身為精靈的這個事實,這個種族便是優雅與美麗的代名詞。

  然而這些被改造過後的精靈,已經很難與這兩個詞聯繫在一起了。

  更重要的一點便是……南塔城才剛剛被亡靈法師摧毀過一次,南塔城的精靈們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族人被那些怪物似的亡靈法師虐殺,甚至自己也是從死亡威脅下勉強逃回來。

  他們現在對於亡靈法師的憎恨正是最強烈的時候,要他們接受這些險些成為亡靈法師的被改造者,無異於讓他們流著血,去微笑著擁抱殺害親人的仇人……

  所以,曾經同為一個種族的兩方,現在默契地保持著互相避開的態度,這一路走過來,黎離也沒發現其他精靈的身影。

  直到來到又一片街區,黎離才看到正在清理街道的格魯幾人。

  她走上前,與欣喜的格魯打了招呼。

  格魯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笑呵呵地關心道:「聽說你們今天比賽,結果怎麼樣?贏了嗎?」

  身為頭號離吹,藥檀自然興奮地上前為格魯描述起了比賽的精彩之處,格魯聽得很入神,他也是東塔城的勇士,聽到今年東塔城取得了好成績,面上也露出與有榮焉的微笑。

  「真好啊……可惜我不太方便露面,沒有看成比賽。」

  藥檀擔心格魯想起不愉快的事,趕緊岔開話題。

  「來,這是我最近煉製的辟穀丹和療傷丹,你拿著,等會兒分給他們……對了,這是我配出的止痛藥劑的配方,送給你。」

  藥檀摸出一大堆丹藥塞到格魯的懷裡。

  不遠處的光明教會二隊牧師突然怔住了,盯著那些丹藥越看越覺得眼熟。

  「隊長……那些藥,是不是藥檀說的祖傳靈藥?!」

  不想輸給黎離的庫查茲正在學著她的樣子,努力把堵在街道口的倒塌巨木搬開,聽到這話,也下意識地回頭去看。

  然後,他便呆滯在原地了,表情越來越震驚。

  牧師皺眉,壓低了聲音道:「能一次拿出這麼多……這很明顯不是什麼祖傳的靈藥,只是普通的藥丸吧?」

  庫查茲的眉毛跳了兩下,似乎經過了短暫快速的思考,很快,他的眼中便露出了「原來如此」的頓悟光芒。

  「不愧是我未來的摯友啊!」

  「太偉大了,居然如此大方地把珍貴的藥丸分發給所有人!可見他果然是大無私之人,夠格當我的摯友!」

  牧師聽得一愣一愣的,小聲地提醒:「隊長,問題在於他當初可能在騙我們……」

  「騙?怎麼能叫騙!他難道不是真的救了我們嗎!」

  「這倒是真的……」

  「他後來難道找我們要過報酬嗎?」

  「沒有……」

  「誰規定只能有祖傳的藥,不能有祖傳的藥方了嗎?現在這些藥丸就不能是他新煉製的嗎?」

  「好像也對……」

  「他壓根沒必要騙我們!所以我們吃的那些藥一定是最珍貴的祖傳版!你小子要是再敢質疑詆毀我的摯友,當心我讓獅鷲狠狠踹你的屁股!」

  「……好的,隊長。」

  那邊的庫查茲帶著牧師去這片街區巡邏了,黎離看了一眼他遠去的背影,倒也不擔心這個憨頭憨腦的騎士會傷害那些被改造者,畢竟之前在島上,她就看出這家伙的嘴硬心軟了。

  她收回目光,面向格魯:「他們現在情況怎麼樣?」

  格魯的笑容淡了一些,露出些許無奈:「很麻煩……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曾是高傲的精靈,這份高傲現在被打碎了,變成了極端的自卑。原本在孤島上,十三號被你殺死的時候,他們也曾試著脫下黑袍,但是在回到南塔城後,意識到自己已經和以前的族人不一樣後,他們反而將黑袍捂得更緊了。」

  黎離皺眉,她沉吟片刻後:「或許能讓他們去其他地方生活?」

  格魯搖了搖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其實昨晚西普那大人和費魯曼長老都來過了,他們在紅衣主教面前竭力擔保,才讓我們這些人免於被光明教會帶去挨個審判的下場,但是因為我們身份的特殊性,亡靈法師極有可能會想辦法將我們這些辛苦改造成功的『試驗體』奪走甚至是摧毀,所以我們必須尋求塔城的保護。」

  「東塔城對於外族的接受程度要好很多,西普那大人在與白色尖塔商議是否將我們全部帶回東塔城安頓,但是白色尖塔議會的意見似乎並不統一,有議員覺得我們是潛在的威脅,放在塔城裡面並不安全……」

  從頭到尾,格魯用的都是「我們」。

  因為儘管他曾是塔城勇士,是西普那的得意門生,是黎離他們的好友,卻永遠改變不了他也是試驗體的事實。

  他們這些被改造過的人,注定是這個大陸中被排斥的異類。

  看到格魯的神情,黎離陷入了沉思。

  她與格魯告別後,在回去的路上認真思忖了許久,最後突然偏頭看向藥檀。

  「你說,帶他們回天劍城怎麼樣?」

  藥檀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坐視不管,我覺得這主意不錯,畢竟天劍城內有劍陣在,你既能保護他們,也能監管他們,而且村子裡面的風氣極好,想來有大師兄在,他們也能找到自己未來的道路。」

  他簡單梳理了一下重點,黎離更覺得這主意不錯了。

  她索性馬上摸出了傳訊玉簡,給王大爺傳訊過去,簡單地講述了一下這些人的境況。

  很快,王大爺回訊了。

  確切說來,是王大爺的傳訊玉簡上浮出了兩行字,上面蒼勁有力的字體一看就是出自大師兄之手——

  「人多山倒,力眾海移。」

  下一行字就顯得潦草許多了,隱約可窺見書寫者激動的情緒。

  「人有多少,天劍城就有多大,現在天劍城最缺的就是人,更何況這些人都是能人異士,指不定裡面就有奇缺的人才!千萬不可錯過,你把這些人都給老子拐(劃掉)帶回來!」

  黎離握著傳訊玉簡,忍不住微微一笑。

  果然……

  論格局和胸懷,還是得看她家大師兄啊。

  黎離收起傳訊玉簡,快速地返身朝著格魯那邊跑去。

  格魯驚訝地看著去而又返的黎離,「怎麼了,你……」

  「格魯。」

  黎離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也看著後方街區中裹著黑袍小心翼翼望過來的其他人。

  她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氣,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勞你幫忙,同他們商議一下。」

  「就說,東塔城的魔獸山脈中有個叫天劍村的游民村落,現在還不算太大,但是村中眾人都極好,能陪著他們們慢慢脫掉這一身黑袍,讓他們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陽光之下。」

  「現在,那個村子裡的人正在努力把村子建成一座繁華大城,你問問他們,可願一道前往?」

  格魯愣在了原地。

  ……

  格魯那邊還需要和其他被改造者商議,黎離也不緊逼他們,只說有願意前往者,在他們離開南塔城那日在飛舟下集合便好。

  接下來的兩日裡,藥檀開始瘋狂地在南塔城的藥店裡席卷各種特產藥材,又是思考怎麼幫那些被改造的人療傷,又是研究西壬弄到的那株藥,又是探尋幫助尤利西斯恢復靈魂的方法,忙得眼下一片烏青。

  艾瑞爾帶著護衛隊去綠色尖塔喝了好幾次茶,從小公爵嘴角藏不住的得意笑容來看,至少他代表的那股半獸人勢力和南塔城達成了一定的合作,至於其中細節,黎離就不清楚了。

  科林斯忙著哄哥哥開心,西壬忙著去忽悠族人們報考天劍宗……每個人都很忙。

  只有黎離難得的摸了兩天魚,躺在樹屋裡一動不動擺爛,連枯榮劍都慘遭失寵待遇,摸都沒被摸一下。

  直到三日後的清晨,費魯曼長老親自敲開了樹屋的門。

  木屋外面,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在整座南塔城裡,不過不同於迷霧之森中的壓抑和威脅,霧中彌散的花果清香和蟲鳴鳥唱都讓人輕鬆愉快。

  黎離幾人出門同長者問好,她眼尖地瞥見費魯曼被燒焦的那段白鬍子已經修剪掉了。

  「走吧,是時候帶你們去領取獎品了。」

  一聽這話,艾瑞爾的眼睛都亮了亮,身後的尾巴更是失控甩了出來,興奮地晃來晃去。

  「控制住自己……別這麼丟人。」西壬沒好氣地提醒。

  小公爵懶得和他計較,並不遮掩自己的高興。

  他千辛萬苦摸到南塔城來,為的就是頭名獎勵的【生命泉水】,眼下馬上就要拿到了,心情難免激動。

  艾瑞爾可再也不想每次獸化後都要當一隻腦子有病的瘋獅子了。

  天劍宗眾人跟在費魯曼身後,朝著南塔城深處走去。

  一路上,無數的精靈朝著費魯曼和黎離等人行抱胸禮,費魯曼溫和笑著頷首致意。

  南塔城熱鬧的街區逐漸變得寧靜,原本平坦的道路也開始變得陡峭,卻不是往上,而是傾斜著往下。

  費魯曼不斷地揮動著魔杖,一條藤蔓道路在黎離幾人的腳下生成。

  伴隨著晨霧被陽光驅散,逐漸的,前方那座巨大的山谷也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山谷中,寧靜的湖面偶有微風掠過,被陽光映出粼粼波光,清澈的湖水如一塊湛藍色的水晶,鑲嵌於山谷之中。

  而大湖的正中,則是一座孤島。

  島上,長著一株茂密高聳如森林般的金色巨樹,它的葉片上還泛著晨露,風拂過時,葉片碰撞在一起發出如風鈴般的悠揚樂聲,好似無數精靈在輕吟淺唱。

  那是……

  「生命之樹……」

  黎離靜靜地注視著前方這座古老又美麗的金色巨樹,讚嘆於它的宏偉與美麗。

  「是的。」

  前方的費魯曼揮動魔杖,瞬間,大家腳下的藤蔓便開始向前蔓延,在碧藍色的湖面上平鋪出一道深綠色的浮橋。

  黎離低頭看去,踩在藤蔓浮橋上時,水面也泛出一點點漣漪,甚有雅趣。

  踏上湖心島之後,黎離卻突然愣在了原地。

  她在生命之樹上,似乎感知到了一道熟悉的氣息。

  那道氣息在進入迷霧之森之前也曾出現過,因為是黎離來到魔法界後感知到的最強力量,所以記得很清楚。

  這是屬於精靈女王的氣息。

  費魯曼仰頭看著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生命之樹,上面正萌發著無數個小小的金色蓓蕾,那些是精靈的種子,長大後便會誕生出小精靈。

  在那些蓓蕾之間,一道強大且溫柔的力量正在慢慢地滋養著他們。

  費魯曼非常恭敬地對著生命之樹躬身行禮。

  「女王殿下,我帶著這群孩子來取獎品了。」

  生命之樹的樹葉簌簌地晃動了幾下,彷彿有人在回應著什麼。

  遠處,身著白色長裙的木茜緩緩地從樹後走出,她懷中還抱著一瓶清冽的泉水,似乎正在為生命之樹澆灌。

  「費魯曼長老,女王陛下說,已經為我們的貴客準備好了。」木茜溫聲傳達著生命之樹的聲音。

  天劍宗眾人已經愣住了。

  這架勢……

  難道精靈女王就是生命之樹?!

  似乎是看懂了他們眼中的疑惑,費魯曼無奈地搖搖頭,解釋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所有的生命都是有終結之日的,哪怕是長壽的精靈也不例外……艾露恩女王陛下,曾是見證過精靈千年歷史的古老存在,所以她現在也到了回歸生命之樹的時候了。」

  「回歸生命之樹?」黎離一愣。

  「沒錯,精靈一族一直沒有人前往神明的國度,並非是我們天賦庸碌,而是精靈們的信仰是生命之樹,它賜予了我們生命,也賜予了我們各種各樣的天賦……而精靈們在死後也會選擇化作生命之樹的一片金葉,將自身的能量反饋給生命之樹,讓它能夠繼續滋養新生的精靈。」

  費魯曼平靜道:「想來也是因為亡靈法師們推測到了艾露恩陛下回歸生命之樹極限期限,才刻意選在這個時候進攻南塔城。」

  他並沒有要避諱這些孩子的意思,甚至連艾瑞爾都沒有迴避。

  因為這件事是瞞不住的,南塔城大難,艾露恩女王卻始終沒有露面,對精靈的習俗有所了解的人很容易猜到女王已經不在的事實。

  從艾瑞爾毫不意外的表情看來,小公爵怕是也早猜到這件事了。

  木茜將水晶瓶中的清冽泉水緩緩沿著樹幹倒下,輕聲道:「在南塔城戰役中重傷的精靈全部都被送回到了生命之樹,艾露恩陛下用她的力量治癒了他們,盡管無法離開湖心島,但是她依然在守護著生命之樹的子女們。」

  藥檀遲疑了一下,看向木茜:「那島上的那些人……」

  木茜明白藥檀說的是那些被改造的人,她搖了搖頭:「並非精靈族遺棄了他們,而是他們已經被改造,體內的精靈血脈也被魔獸血脈給污染,等同被亡靈法師們強行換了種族,生命之樹無法幫到他們了。」

  頓了頓,木茜看向天劍宗幾人,最後視線落在了黎離身上。

  她輕聲道:「我和費魯曼長老都聽說了你們打算接納他們的事……我無法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激。」

  「精靈是太過驕傲的種族,這樣的驕傲讓我們能夠百折不撓,以稀少的人口在大陸上留下璀璨的精靈文明,但是這樣的驕傲也讓精靈的子民們很難接受不再純粹的他們。這是非常可悲的事情,我和費魯曼長老曾想過慢慢地改變這一切,但這需要很長的時間,長到我無法保證這些被改造的子民是否能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你曾經救下我,天劍宗也曾經幫忙拯救南塔城。如果你們真的能夠為這些不幸流浪的精靈子民們提供一處安度餘生的淨土,那麼我願以生命之樹起誓,精靈族將會是天劍宗最忠實的盟友,未來我們將無條件的支持你們的任何決議,你也將享有綠色尖塔的長老權利,擁有調動精靈族勇士的資格。」

  木茜注視著黎離,無比認真給出了精靈一族感謝的誠意。

  黎離同樣注視著木茜,她緩緩開口。

  「那我以天劍宗的名義承諾……

  這些精靈子民將在天劍城中將會得到一切正常的城民權益,他們將得到天劍宗的保護,將能繼續保持精靈的驕傲且繼續踐行精靈的高貴與正直,他們的靈魂在回歸生命之樹時,也將繼續散發金色光輝。」

  木茜和費魯曼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難以掩飾的驚訝和欣慰。

  「謝謝你。」木茜走上前,張開手輕輕地擁抱了一下黎離。

  黎離躲也不是,推開也不是,只能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剛才還氣場強大的她,這下子是瞬間化作石雕一動不動了。

  嗅著木茜身上清冷的草木香氣,黎離臉上開始浮出淡淡的紅暈……

  好在木茜在禮貌的淺淺擁抱後,便鬆開手退開距離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去看看你說的天劍城看看,或許以後我們能夠成為好朋友。」

  木茜輕聲同黎離說著話,之前一直清冷又嚴肅的她,難得露出了少女嚮往的笑容:「聽說是你背著我走出禁牢的,我個子很高,所以那一路應該很辛苦,我一直很想好好謝謝你。」

  黎離愣了愣,搖頭:「不辛苦,我是把你扛回來的,很省力。」

  木茜:6

  黎離的劍修式耿直回答讓木茜無奈地笑了笑,沒法再繼續和黎離聊下去了。

  木茜雙手捧著水晶瓶,虔誠地抬頭注視著生命之樹——

  「艾露恩陛下,請將精靈族的贈禮給予我們的朋友吧。」

  生命之樹在晨風中簌簌輕搖著,悅耳的葉片碰撞聲中,無數道柔和金光從樹冠上落入木茜手中的水晶瓶中,每有一點金光落入,瓶中便多出一滴金色的液體。

  漸漸的,水晶瓶中的金色液體越來越多,艾瑞爾的表情也越來越錯愕……

  他是知道【生命泉水】是有多珍貴的,往往一滴就能比得上一道超高階治療魔法,而且它還比治療魔法更加便攜且有效。

  所以在來之前,他以為精靈族最多也就會拿出一百或者是幾十滴【生命泉水】,這並不是小氣,哪怕是在歷屆塔城大賽中,這也算是最頂級的獎品了,畢竟這東西,曾經在地下拍賣場中拍出過三十萬魔法石一滴的天價!

  倒是眼下看來……

  這裡豈止是一百滴,怕是都要有上千滴【生命泉水】了吧!

  艾瑞爾當然明白,這並不是精靈發瘋,而是艾露恩女王在替精靈族感謝天劍宗的多次幫助,同時也是在為兩方建立牢固友誼的大度示好。

  要是勝者換成其他學院,想來這次的【生命泉水】頂多打濕瓶底,絕對不可能出現裝滿大半個水晶瓶的豪氣場景。

  在金光徹底散去之時,木茜將裝有【生命泉水】的水晶瓶遞交給黎離。

  她微微一笑:「希望它可以幫你們實現所求之事。」

  黎離接過瓶子。

  能夠拯救大師兄,拯救天劍宗餘下弟子的生命泉水……

  她終於拿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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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30 02:20: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八十七章 腳趾頭摳地

  在拿到了【生命泉水】之後,黎離他們這場漫長的南塔城之行也終於畫下圓滿的句號。

  東塔城的飛舟早早地就停在了南塔城外,西普那已經帶著工作人員們在檢查飛舟上的陣法了,賽爾和梅麗莎等學生們也開始往飛舟上搬各種各樣的南塔城特色水果。

  原本追求儀式感的綠色尖塔是想再安排一場盛大的告別舞會的,紅衣主教對此欣然接受,但是務實派的西普那卻是板著臉嚴正拒絕了。

  「與其浪費時間和金錢做這種事情,倒不如用舉辦舞會的時間和資金去重建南塔城,現在還有不少精靈的樹屋都還在漏雨呢。」

  「還有什麼送別儀式也不必了,剛經歷完艱難的戰役,別折騰他們起來送花什麼的了。」

  綠色尖塔的長老和紅衣主教都被暴躁的西普那懟得不敢有半句反對,於是整座南塔城都靜悄悄的,無人知曉他們今日就要離去。

  其實,西普那是有自己的私心。

  今日是東塔城的飛舟離去的日子,也是那些被改造者作出抉擇的日子,是留在南塔城中,還是隨黎離他們一起前往天劍城。

  在西普那最糟糕的預想中,今天應該也會有一百多人前來的,因為那裡面有一百多個人類。

  這些人應當不想要被圍觀,所以西普那也不希望為了所謂的儀式感而讓他們拘謹。

  西普那一邊在飛舟上盯著工作人員們忙碌,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下面來了多少人,可惜南塔城的巨木樹冠過於茂密,把城牆下街道的視野全部都遮擋完了。

  此刻,黎離幾人也告別了木茜和費魯曼,朝著城門的方向走來。

  晨霧依然縈繞在巨木之間,將前方的景致隱去大半。

  藥檀好奇地看了艾瑞爾身後一眼:「你的親衛隊不跟著一起走嗎?」

  「芙可絲他們要在南塔城留一段時間,和費魯曼長老商量一下有關魔法卷軸和武器防具的交易。」艾瑞爾倒是沒打算隱瞞好友們。

  南塔城的治療魔法卷堪稱大陸最佳,而北塔城的武器和防具也是頂尖貨色,以前兩邊冷戰到底,現在好不容易能坐下來談談,芙可絲自然不會錯過這場交易良機。

  黎離走在最前方,藥檀緊跟在她身側。

  「說實話,我也有點緊張。」他壓低聲音道:「也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離開南塔城,跟我們去那麼遠的地方。」

  黎離輕聲答道:「此事不好勉強,也只能任憑他們的意願了。」

  這群被打回來的試驗體正是情緒最敏感脆弱的時候,難免會對周遭的所有人和事都生疑,她的承諾說不定壓根沒人信。她總不好真的如大師兄說的那樣拐人回來,總歸要尊重他人抉擇才是。

  懷著略微妙的心情,黎離抵達了飛舟之下。

  站在最前方的格魯似乎聽到了這邊細微的腳步聲,下意識地抬頭看過來,在發現來者是黎離後,他臉上露出半是激動半是靦腆的笑容。

  「我……我帶著他們來了。」

  已經不用格魯多說什麼,黎離看見他身後烏壓壓一大片的黑袍人群了。

  格魯快速迎了上來,他的情緒也有些激動,聲音都帶著微微的顫慄。

  「除了有一百多人想要留在家人的身邊,其他人共計一千一百人……都想要跟著前往天劍城。」

  黎離一愣。

  她的視線落在後方那些人身上。

  此刻的他們正緊緊地擠在一起,黑袍下的眼睛亮亮地看著黎離幾人,裡面也有猶豫和不安,但是更多的卻是重新燃起,對未來的希望。

  黎離一眼掃過去,沒有說太多漂亮話。

  與其現在給他們畫餅,不如讓他們親眼去見證。

  說來,她也有數月沒回天劍城了,不知宗門如何,城中的村民們又如何了……

  來時還空蕩蕩的飛舟,如今卻是滿載而歸。

  在南塔城的上空,那艘飛舟越升越高,最後徹底消失在東邊的雲深處。

  ……

  不久之後。

  幾個生面孔出現在南塔城外,幾人的模樣都有些狼狽。

  為首的是個藍色捲髮的美少年,他手中拿著根木棍拄著,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城牆邊,一下子坐倒在地。

  喬南沒精打采地指揮後面的隨從:「塔民紋章呢?趕緊拿出來驗證了進塔城去。我記得咱們人魚族在南塔城也有一座水下宮殿是吧?趕緊帶我去,再不入水泡泡,我就要成魚乾了!」

  一通手忙腳亂的驗證過後,這些不知多少年沒上過岸的人魚,終於又一次來到了南塔城。

  後面那些隨從還好,他們年紀都比喬南大不少,至少也來過一兩次陸地。

  而喬南,則是真正第一次體驗上岸的感覺。

  游到南塔城的海岸線後,喬南便使用人魚族特有的藥劑,變成了人形,開始一步一個腳印地朝著南塔城挪過來。

  沒錯,就是挪。

  為什麼人類要長出兩隻腳這麼難用的部位啊!

  為什麼陸地上要有那麼多的石子和木刺紮腳啊!

  為什麼他沒有辦法同時邁兩隻腳啊!

  喬南一邊痛呼當人類太慘了,一邊依靠著每天都變得更加清晰的預言結果,硬生生地撐到了抵達南塔城的這天!

  「昨天的預言顯示,拯救人魚族的希望就在南塔城裡面,我們終究還是趕上了。」

  喬南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像隻軟腳蝦似的拖著腳步往前方挪。

  不過即便自己的模樣狼狽,人魚小殿下依然充滿了鬥志。

  他盯著前方高聳的綠色尖塔,摸了摸下巴,對身後的隨從下令:「去,給我報名參加塔城大賽,我要讓所有人看見人魚一族的實力,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王者歸來!」

  喬南已經想好自己以神秘強大的姿態突然出現,讓所有拜服在人魚魔力之下的場景了。

  隨從愣了愣,還是照做了。

  過了會兒,隨從從綠色尖塔中回來。

  「小殿下,他們說塔城大賽在三天前就結束了,現在裡面正在掛這屆參賽者的魔法畫像,你要進去看看嗎?」

  「……」

  喬南的腳一顫,他茫然地眨了眨眼,「那……那其他的參賽者呢?不是,我是說黎離呢?比賽結束了一般得有持續好幾天的慶功舞會之類的吧?」

  他沒忘記那個強到變態的劍士,在前幾次預言中,都出現了她的身影,說明她正是他正在尋找的關鍵人物!

  隨從有點心虛,抬手指了指天。

  「咳,他們好像剛走,而且還是用的巨型魔法道具,飛走的。」

  「殿下,咱們現在是去水下宮殿休息一會兒,還是現在就轉道去追東塔城的飛舟呢?」

  「……」

  喬南手中一個用力,木棍咔嚓斷成兩截。

  他兩眼如死魚般往上一翻。

  昏過去了。

  「殿下你別暈過去啊!咱們再追去東塔城就好了!」

  「大不了咱們再找條陸上河流,不走了,游過去!」

  「殿下?殿下!!」

  喬南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睜開眼。

  這時,恰好一陣大風刮來。

  一張貼在巨木上的招生簡章被吹下,打著旋兒落到了喬南的臉上。

  喬南抬手揭下這張捂臉的紙,正準備把它丟開時,卻看到了上面花裡胡哨的標語——

  「天劍宗招生辦……」喬南低低地念著上面的字,在腦子轉過來意識到這到底是什麼後,人魚崩潰。

  嗚,黎離寧願在精靈的地盤亂貼廣告,都不願意搭理自己這個人魚族第一的天才?!

  看著頭頂一望無際的天穹,受打擊的小人魚掙扎著爬起來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招生簡章,下定了決心。

  「南塔城和東塔城距離很遠,飛舟肯定也有停下來的時候!」

  「我就不信追不上他們!」

  飛舟上。

  「將飛舟上的加速魔法陣全部開啟,這一次就不要中途落地檢修了。」

  西普那對著工作人員下發了命令。

  現在飛舟上有一千多個被改造的試驗體,為了確保他們的安全,西普那決定不顧飛舟的損耗全速前進!

  瞬間,本就極快的飛舟速度又提了一截。

  西普那背著手站在飛舟上,想起當日南塔城戰鬥的場景,不由得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飛舟下極具南塔城特色的茂密巨木森林開始變得稀疏,樹木的大小變得正常,山巒之間也逐漸出現了些許人類的村落,再往前飛了數日後,一座白色的尖塔在蔚藍的天空中,開始顯露出它的輪廓。

  好似長蛇一般圍繞著巨大城池的灰色巨石高牆變得越來越清晰。

  闊別已久的東塔城,終於到了。

  此刻正是深夜,因為提前了太多天回來,所以此刻城門口除了值守的霜狼騎士外,並沒有其他人。

  西普那對著工作人員示意:「等東塔城的人下去後,你們操縱飛舟轉道,將他們所有人都送往魔獸山脈外圍的天劍城。」

  深秋微涼的夜風中,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的眾人從船艙中走出,開始準備離去。

  賽爾等人在飛舟上待了數日,自然也知道這些改造者要被送去天劍城的消息。

  伊莉絲還揣著藥檀在飛舟上送給他們的「樹人種植心得」,她臉上有些遺憾道:「可惜我們得先回學院去報到,向院長和老師他們匯報這次南塔城之行的事,不然就能跟你們一塊兒去天劍宗玩了。」

  埃西亞點點頭:「我對科林斯所說的天劍宗食堂餐點很感興趣。」

  身為名譽副院長的科林斯已經大度地招手,替天劍宗發出了邀請:「來,儘管來,想要轉學過來都行!」

  賽爾怒瞪小胖子一眼,伊莉絲幾人倒都笑得很是輕快。

  阿瑞斯眾人臨走前,矮子劍士一言不發地塞了張羊皮紙在黎離的手裡。

  黎離低頭一瞅,嗯,很好,第二封戰書來了。

  梅麗莎在臨走之前似乎想起什麼,突然回頭看向黎離。

  「對了,我聽我父親說,他和你們的司空城主達成了合作協議,下個月將要在你們天劍城建立一所火焰拍賣場,到時候我們大概又能見面了。」

  黎離:「……」

  怎麼感覺自己不在的這幾個月裡,大師兄的建城項目進展得有點過於生猛了?

  遠處,西普那在飛舟甲板的一角靜靜地看著那群孩子道別。

  他收回視線,眉頭緊皺地看著眼前的學生。

  西普那再次確認了一遍。

  「格魯,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回到白色尖塔,而要和他們一起定居天劍城?你真的不打算再考慮一下?」

  格魯緩緩地點了點頭:「這是我思考了很久的結果了,西普那老師。」

  「我和隊長他們都是游民出身,我們一開始的夢想也是想要守護好自己的村落。現在聽說有一座屬於游民的城池正在建立,我很想去看看。而且,我的能力還算不弱,那些被改造的人現在也需要我的保護。」

  「想來,隊長他們如果還在,也會跟我做出一樣的抉擇。」

  他有些靦腆地笑了笑,然後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一件東西。

  是那件邊界山小隊的灰色法師袍,上面還別著他們隊伍的勇士勳章。

  在西普那復雜的目光中,格魯小心地將袍子上的褶皺撫平,然後將其雙手托舉著遞給了老師。

  「西普那老師,以後就沒有東塔城的鉑金勇士格魯,只有天劍城的游民格魯了。」

  「等在天劍城中安頓好後,我會來探望您的。」

  他說出這句話後,臉上的表情都輕鬆了很多,彷彿將那些沉重的過往放在袍子和勇士徽章中,一道卸下了。

  「唉。」

  西普那嘆息了一聲,卻沒有再說無用的挽留話語,只是深深地看了學生一眼,而後走下了飛舟。

  他沒有跟隨他們一道前往天劍城,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去做。

  白色尖塔最頂層。

  早早接到通知的六位議員已經等候在圓桌議會室內了。

  西普那風塵僕僕地歸來,眉眼間的疲意還未散去。

  他解開白色的披風,將其放在空著那方座椅上,人卻沒有坐下,而是站著環視巨型圓桌上坐著的各個議員。

  這些人是掌管了東塔城命運的議員。

  他們之中,有阿瑞斯戰鬥學院的和東塔綜合學院的院長,有最古老家族的掌權者,有強大的大魔導師……

  但是此刻,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西普那,似乎在等待他開口。

  西普那悶悶地咳嗽了兩聲,深吸了一口氣,終究還是表情沉重地開口了。

  「南塔城之戰中,我們當場誅殺了亡靈法師中的二號人物。」

  「他很小心,對自己的面容和戰鬥手段做了偽裝,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了,但是……在他的空間戒指中,我還是找到了一些東西。」

  在眾人的注視下,西普那取出一支古舊的廢棄魔杖,還有一本泛黃的羊皮冊子。

  在看到那根魔杖之時,東塔綜合學院的院長猛地站了起來,快步走上前拿起它看了看。

  然後,他像是遭受了某種沉重的打擊,一臉難以置信。

  「真的是他的魔杖……」

  他又快速地取過羊皮冊子,在看到上面依稀可見的魔咒釋放的筆跡時,他臉上的灰敗之意更加明顯了。

  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院長起身,將失魂落魄的好友扶回了座椅上。

  她表情凝重地看著西普那:「西普那議員,所以二號的真實身份,真的是……」

  西普那鄭重地點頭。

  「沒錯,二號的確是已經失蹤多年的上一任東塔綜合學院院長,上一席白色尖塔議員。」

  阿瑞斯的院長用手指輕輕敲擊著白石圓桌,低聲喃喃道:「當年他突然離開,還帶走了不少優秀的學生,原來是去加入亡靈法師的隊伍了嗎……可到底是為什麼呢?」

  另一個議員皺眉:「現在摸到的情況看,亡靈法師中的前一百席幾乎全部都是自願加入的,而且他們的身份幾乎都曾是各個塔城中掌權者,或是古老的貴族家族出身。」

  「到底是什麼吸引了他們?」

  議員們激烈地討論著,這些年收集的各種線索和證據在魔法光幕上不斷閃現。

  西普那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在這些討論變得消停一些時,才緩緩開口。

  「現在,塔城之外修建了一所由游民組成的天劍城,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議員們點頭。

  天劍宗拿下今年塔城大賽的全面勝利後,荊棘玫瑰家族可是花了大力氣在整座東塔城中宣揚了這件事,並且借機又招了一波生,現在整個東塔城都知道他們的存在了。

  「你們怎麼看?」西普那緩緩地看向其他人。

  有位老貴族議員緩緩地舉起食指示意。

  「我擔心游民城鎮的出現,會影響我們東塔城的資源獲取以及權利集中,為了確保東塔城能夠正常發展,我建議對所謂的天劍城採取遏制策略。」

  「我反對麥克蘭議員的提議。」阿瑞斯院長用手中的短刃敲了敲圓桌。

  她毫不避諱地同那個叫麥克蘭的老者直視,嚴肅道。

  「塔民與游民之間本就不該是對立關係,而是共生關係。首先,比起爭搶暫時並不匱乏的資源,對付魔獸和亡靈法師才是關鍵!

  天劍城位於魔獸山脈和東塔城之間,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勇士們抵抗魔獸的中轉站和第二道屏障。而且,他們似乎有另一套特殊的訓練方式,並不存在和我們爭搶人才的可能。最重要的是,原本鬆散的游民力量被整合起來了,說不定人類將擁有另一批對抗魔獸的力量!如果現在我們將他們推開,那麼這隊力量在絕望之下倒向亡靈法師那邊,又該由誰負責?

  所以麥克蘭議員,請放下你貴族式的偏見,將目光放得長遠一些。」

  阿瑞斯院長微微揚起下巴,在麥克蘭議員極度不滿的眼神中站了起來。

  「我提議,為了人類的未來,東塔城應當全力支持天劍城的建立!」

  西普那表情非常淡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附議。」

  片刻後,其他幾個議員也紛紛表態。

  「附議。」

  「附議。」

  「……」

  在確認有關天劍城的議案通過後,西普那再次站了起來。

  「現在,我有最後一件事要說。」

  「在南塔城戰役中,我們東塔城曾駐守於邊界山的鉑金等級勇士小隊,共計五人,全員犧牲。」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西普那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五枚鉑金勇士徽章。

  他聲音沙啞地,訴說著費克爾頓等人做過的事。

  「我覺得,有必要將他們的事跡記載於東塔城的編年冊中,並告知塔城中的所有人……」

  「讓這些勇士的精神,繼續傳承下去。」

  片刻的沉寂之後。

  「我同意西普那議員的提議。」

  ……

  魔獸山脈。

  再往裡就全是密林了,飛舟緩緩地停在了山脈外圍的空地上。

  格魯不安地看著前方漆黑一片的山脈,帶領著身後一千多個披著黑袍的被改造者走下飛舟,他們的神情比格魯的更加緊張。

  這裡也太偏僻了吧?

  看起來……可不像是有村落的樣子啊!

  尤其是在飛舟徹底飛離後,前方更是陷入了徹底的死寂,這樣的荒山老林,連住慣了森林的精靈們都覺得害怕。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些許光亮。

  在荊棘叢中,一大群提著樹油燈的人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為首的赫然是個個子極矮的地精!

  智者笑眯眯地迎著黎離等人走來,欣慰道:「聽到小橘在城門外叫,我就猜是你們回來了,所以趕緊帶人來接。」

  小橘汪了一聲,尾巴搖得飛快地沖眾人示好。

  在看到後方烏壓壓的上千人後,早就聽到消息的智者並不驚訝,樂呵呵地對著他們點了點頭。

  「長途跋涉辛苦了,走吧,司空城主已經為大家安排好了住處,老王也做了許多好吃的,都在等著你們呢。」

  他招呼了一下,一邊與黎離他們聊天敘舊,一邊非常體貼地盡量高舉手中樹油燈,為後方的那些新人們帶著路。

  格魯按下內心的震驚和疑惑,與新人們緩緩地走向這片漆黑的森林。

  在穿過那道留著當做天然屏障的荊棘林後,格魯等人的臉上逐漸浮出了震驚之色。

  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赫然是一條寬闊平整的林蔭大道!

  通往天劍城的大道邊上整齊地掛著防風的巨型燈籠,暖黃色的光芒驅散了黑暗,將前路徹底照明。

  而正前方的那座繁華熱鬧的城池,更是燈火通明。

  兩層的木樓上懸掛著精致的燈籠,上面繪製著各種草木圖案,木雕的門窗上也有精心雕琢的花紋,街道上看似隨意卻有序而精致的花草樹木排列方式,這座風格迥異的天劍城,讓最挑剔的精靈也忍不住發出驚嘆。

  天劍城的主幹道兩側開滿了商鋪,從東塔城運來的各種貨物琳琅滿目,還有各種小吃店,酒館,皆是熱鬧非凡。

  街道上,剛結束挖礦工作和建城工作的城民們正享受著難得的閒暇時光,與家人攜手在平坦寬闊的街道上漫步著。

  剛從天劍學院結束晚自習歸來的孩童們在街邊墊著腳,盯著正在烤魚的蘇珊大嬸看。

  天劍城最中央的廣場上,剛拿到本月【黃金礦工】的那個礦工正拿著礦鏟,神采奕奕地向圍觀的工友們傳授著挖礦的心得。

  另一邊,也有種出了最大一株白菜的【黃金種植師】在抱著那株半人高的大白菜,驕傲地向所有人展示著。

  對岸的居民區,萬家燈光點點,有母親在呼喊著孩子的名字,也有年輕的小夫妻攜手在院子裡打理著花草。

  格魯看得目不轉睛,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很多。

  他身後的其他人,幾乎也是同樣的反應。

  曾經在死氣沉沉的石城中待了許久的他們,在回到南塔城後,面對的亦是戰後的滿地瘡痍以及精靈們下意識的躲避,他們已經太久沒有看到這樣溫馨熱鬧的場景了。

  他們彳亍著,不敢繼續往前。

  一直關注著後方的智者見狀,回過頭來溫聲地招呼著:「別緊張,這裡不少城民都是這個月才搬過來的新人,和你們一樣的,現在天劍城不大,大家過兩天就都熟悉了。」

  邊上有路過的幾個孩子看到了智者,立刻站直身體躬身行禮:「院長好!」

  「好好好,作業都寫完了沒有啊?寫完了?那就快回家休息吧……」

  智者笑呵呵地同那些孩子揮手告別,帶著孩子的父母們也都非常恭敬地同他行禮告別。

  見到這一幕,格魯幾人更驚訝了。

  「院長?」

  「嗯,智者是天劍學院的院長,在城中很是德高望重。」藥檀笑著主動解釋道:「你們要是有人想要在天劍學院中當老師,到時候也可以找智者商量。」

  格魯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所有人都知道,地精是整個大陸上最弱小無能的種族,甚至淪落到所有的地精都沒有固定的聚集地,都是在大陸的各個角落流浪,幾乎處在大陸鄙視鏈的最末端。

  然而,身為地精的智者在天劍城中卻並沒有受到任何異樣的目光,這裡的所有人看起來都很尊重他,甚至連黎離對他都用的是敬語!

  放在任何一座塔城中,這都是戲劇也不敢演的情節。

  路過的老朋友們匆匆地和黎離他們打招呼,看到身著黑袍的古怪新人們也沒有人露出異樣的目光。

  海莉:「來新人了嗎?歡迎歡迎,我叫海莉,我主管的商業街又新開了七間店鋪,現在很缺識字懂算術的收銀員和銷售員,到時候新人能先來我這邊幫忙嗎?」

  瘦猴:「劍神在上,總算等到你們了!這群新人有願意來大食堂工作的嗎?主要是為學生和礦工還有種植師們製作三餐,待遇很好的!」

  戈斯:「嗯?這次有這麼多新人?礦工隊那邊正好很缺人,不想挖礦的話,建築隊那邊也缺人手……什麼?有很多木系魔法師?!太好了!明天我就帶建築隊的隊長們來找你們!」

  「……」

  一路走過來,被熱情招攬了無數次的被改造者們有點受寵若驚了。

  他們在飛舟上想過一萬種可能,或許會被天劍城的原住民們排斥,或許會被嚴厲監管著……但唯獨沒想到是,會受到這樣平淡又真切的歡迎。

  好像他們並不是背後有許多故事的試驗體,而是剛從隔壁村搬來的尋常村民。

  在智者的帶領下,這些人被帶去了對岸的居民區休息。

  黃默音朝著天劍學院的方向張望了一下,發現那邊的燈還亮著。

  「六師叔,我們要去接徒弟去進行夜間加訓,先行告退了。」

  黎離一愣,她知道天劍宗收了十多個天賦極好的新弟子,但是這些弟子怎麼在天劍學院裡面?

  秋雲生看出了黎離的不解,連忙解釋道:「這是大師伯交代的,這些新弟子們在入門的前三年裡,白日要與尋常學生一起學習『文化課』,早上和晚上則加練修行劍術。」

  黃默音補上一句:「大師伯說,這是為了預防我們天劍宗以後出去的弟子都是沒文化的大老粗,或者是人格不健全的禍害,所以要現在踐行那什麼……三年義務素質教育!」

  「……」

  很好,這的確是大師兄幹得出的事情。

  忙著回去教徒弟的黃默音等人匆匆告別。

  黎離目送著他們離去,沒有選擇在煥然一新的天劍城中閒逛,而是徑直往天劍宗小院走去。

  「走吧,去找大師兄。」

  要見到師父,西壬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然後他就發現,艾瑞爾居然也一直跟在自己後面。

  「……」他古怪地回頭看了小公爵一眼,還是沒忍住:「我早就想問了,你幹嘛不在飛舟上就拿了【生命泉水】回北塔城,跟著我們來天劍宗想幹嘛啊?」

  眾人都突然八卦地回頭看向艾瑞爾,等待著他的回答。

  小公爵的表情有短暫的僵硬,但是他很快恢復了冷傲的模樣:「哼,好歹是和我簽了契約的學院,我也該來看看它到底是什麼模樣。」

  「契約在拿到【生命泉水】的時候就自動結束了。」黎離認真地開口提醒,她可沒打算用契約欺壓半獸人。

  「……」

  艾瑞爾被黎離的回答哽了一下。

  他嘴角抽了抽,迅速調整好表情回答:「沒辦法,最近北塔城正好是梅雨天氣,往年這段時間獸毛總是潮濕不乾,我打算等梅雨季過了再回去。」

  後方的藥檀眨了眨眼,看過北塔城相關書籍的他記得很清楚,北塔城這兩個月可不是什麼梅雨季,而是最舒適的秋收季。而且艾瑞爾平時根本不會獸化,也不存在什麼獸毛潮濕的說法……

  不過體貼的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只是笑了笑,配合著沒有戳破小公爵的胡說八道。

  夜已經極深了。

  尤利西斯靈魂有損傷,需要安神休養,所以藥檀早在飛舟上就給了他調配了助眠的藥劑,現在早已陷入了沉睡,被閃電托著去了小院內的客房。

  科林斯拉著西壬和艾瑞爾,商量著明日面對父親時該如何解釋哥哥現在的狀況。

  而藥檀則陪著黎離,靜立在院子的門口。

  夜風燈影搖晃,科林斯他們很懂事地壓低了說話的聲音,院子裡很安靜。

  司空燼的房間裡燈還亮著,不過他人卻沒有出來。

  黎離不用看都能猜到,大師兄現在八成是在非常專注地寫話本,要不就是在制定天劍城的發展策略。

  大師兄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可比當年練劍來得專注得多了,連師父都曾經笑言,她的大師兄的劍是落在紙上,而非落在敵人身上。

  黎離手中還緊緊地捧著那瓶【生命泉水】。

  她看著司空燼門口的燈籠,難得露出一些遲疑和不安。

  「這個真的能為大師兄重塑斷肢嗎?」

  一想到昔日最講風度的大師兄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狼狽到用雙手爬行的樣子,黎離心中總是鈍痛,她怕自己給了大師兄希望卻又做不到。

  藥檀的目光堅定,點頭。

  「真的可以,我問過木茜了,雖然【生命泉水】對於人類的效用沒有對精靈那麼強,也不能做到起死回生,但是這麼多的藥水,想要讓斷肢重生是絕對能辦到的。」

  得到了藥檀的保證,黎離緩緩地長舒出一口氣。

  她拿起整瓶【生命泉水】就準備往大師兄房裡衝。

  藥檀一愣,連忙拉住她:「等等!你打算一整瓶都給大師兄喝?!別這麼奢侈啊!他現在是凡人,十滴就足夠了啊!」

  把珍貴的【生命泉水】奪過來後,藥檀拿出一個杯子,小心地往裡面倒了十滴金色的液體。

  不過這才剛剛打濕杯底,連潤喉嚨都做不到。

  醫修看了眼司空燼屋中亮著的燈火,又從芥子囊中取出了一瓶藥劑。

  正是飛舟上為尤利西斯配置的助眠藥劑。

  藥檀把這東西倒進了杯子裡,遞給了黎離:「喏,把它拿給大師兄喝吧。直接說是能治好他腿的藥,他可能會擔心激動到徹夜難眠……這樣,你就說是我新配的防禿藥水,當心別灑了。」

  他在心中嘀咕:「防禿的最好方法就是不熬夜……我這可不算騙人。」

  黎離神情鄭重地捧著這杯新型防禿藥劑,點點頭,小心地朝著大師兄的房間走去。

  和她料想的一樣,此刻的司空燼正專心致志地奮筆疾書,或許是因為沒有了修為,他竟然連黎離進門都沒發現。

  黎離視線落了過去。

  司空燼眼前的羊皮紙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內容了。

  這些蒼勁有力的字跡黎離再熟悉不過了,內容卻依然是她不太能看懂的東西。

  《天劍城城民醫療保障制度》,《天劍城社會治安條款》,《天劍城勞動保障制度》……

  儘管不懂,黎離卻也知道這時候不能打擾大師兄,所以屏息靜靜地等待著他結束工作。

  司空燼眉頭緊皺,似乎在某一點上有了糾結,塗塗改改斟酌了許久,最後才慎重地落筆。

  結束了這一段編寫後,司空燼放下手中的羽毛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也就在這時,他終於注意到了黎離的到來。

  「咦?老六?!」

  司空燼的臉上露出明顯的喜意,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黎離,最後滿意點頭:「不但沒死,好像還沒少胳膊斷腿,不錯不錯。」

  黎離微微挑眉,「你也不錯,天劍城看起來已經頗具規模了。」

  沒等司空燼開始吹噓自己的能耐,她便小心地把那杯藥水端過去:「喏,藥檀擔心你操心太多事導致英年早禿,路上給你配了防禿藥水,喝吧。」

  「你在狗叫什麼啊?我可能會禿?」

  嘴上雖然是這樣抱怨著,但是司空燼身體卻非常誠實地接了藥水一口喝盡,甚至都不要黎離叮囑,他便拿桌上的茶水倒入杯中晃了晃,混著那點殘藥一起喝完了。

  「……」

  看樣子大師兄真的很怕禿。

  喝完防禿藥水後,司空燼便招呼黎離坐到自己的身邊,開始打聽起了這一路的情況。

  只是黎離還沒有說幾句,他便已經靠在木輪椅的椅背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黎離小心地將大師兄扶到床上,又替他蓋好被子。

  劍修看向窗外。

  藥檀不知為何沒有回房間,而是坐在院中趁著皎潔的月光在紙上寫著什麼,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抬起頭沖黎離笑了笑。

  她又回頭,看著床上的小老頭。

  最後,她沒有選擇離去。

  黎離悄悄地把腿抬起,抱著枯榮劍,一動不動地蜷縮在椅子上,靜靜地守候在這間屋裡。

  月光由明轉暗,燈影晃動著,在日出的時候也被節儉的藥檀挨個吹滅。

  院外,咕咕雞的聲音準時響起。

  小橘也汪汪叫著,攆著晨跑的小劍修們滿山亂躥,黃默音也吹著嗩吶給天劍學院當上課鈴。

  司空燼被外面的雞鳴狗叫吵醒了。

  老頭打了個哈欠,不太情願地睜開眼。

  他一邊嘀咕著下次得把黃默音的嗩吶給偷了,一邊從床上爬起來,習慣性地走到木輪車前準備坐好。

  「……」

  等等!

  走到木輪車前……

  走?!

  司空燼僵硬地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低下頭。

  然後。

  試探著,用腳趾頭,摳了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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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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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30 02:21: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八十八章 潛入!天劍城!

  此刻,司空燼仍覺得自己或許是沒睡醒。

  直到靈巧的腳趾快在地上摳出一副精彩的書法作品時,他才終於確信這是真實存在的了。

  司空燼從天降的驚喜中一抬頭,就看到不知道在窗邊坐守了多久的黎離正看著自己,院外的藥檀眼下烏青一片,亦是在朝這邊看過來,

  他哪裡還不明白,自己的變化肯定與昨晚那杯藥水有關!

  司空燼深深地凝望著黎離,嘴唇翕動了幾下,一時間又是欣慰又是動容。

  當年的他怎麼也想不到,被自己帶著偷肉挖礦的小姑娘,居然也有成為自己依靠的那天。

  剛來這個世界時,說不絕望是假的。

  在修真界最是仙風道骨,德高望重的司空掌門,一睜眼,便被一群骯髒的史萊姆圍著,只能等死。

  眼前所見的山不再是生活了數百年的仙山,耳中說聽的話語也全是語意不明的方言,昔日踏在雲端的他正跌在泥淖裡,要像狗一樣爬著才能前行。

  可是他不能絕望。

  若他都絕望了,肩上擔著更沉重任的黎離該怎麼辦才好?

  在巨木村的時候,司空燼時常見黎離失神地看著天劍宗的方向,眼中是只有他能讀懂的復雜情緒。

  他知曉,他家小師妹一直在暗暗自責,她總覺得是因為她的飛升才引來了那道雷劫,才將整個天劍宗都帶來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又在自責她不夠強,沒能更好地護住他。

  所以她總是拼了命地想要變強。

  司空燼又何嘗不是呢?

  但是他已經是個凡人了,甚至還是個不健全的凡人。

  他也只能拖著這幅殘軀,一邊假作嬉笑模樣哄著師妹開懷,一邊拼命在這個世界留下更多東西,能讓更多人過上好日子的東西。

  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司空燼還是會懊惱自己這幅殘軀。

  對著那兩輪明月,他也會忍不住妄想。

  若是雙腳還在……

  或許他也能親自丈量腳下的距離,也能攀登高山,踏入溪流,去看看黎離口中如花園般的南塔城,看看一望無際的無盡之海,看看常年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北塔城。

  而現在,昔日妄想竟成了真。

  司空燼看著黎離,緩緩地朝著師妹伸出微顫的手,動容開口——

  「老六……」

  如此煽情又感人的一幕,足以成為司空燼的話本素材!

  但可惜的是,黎離這家伙好像天生對周圍的氛圍不敏感。

  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不同於司空燼面上的復雜情緒,她是半點波瀾都沒有。

  黎離也伸出手,卻沒握住司空燼。

  而是指著司空燼光著的腳,誠懇地建議——

  「你要不要先找雙鞋換上?」

  「還有,衣衫也得重新更換一套了,我去隔壁偷王大爺的給你?」

  司空燼先前斷了腿,為了方便坐木輪車,衣衫都是裁斷了大半截的,眼下他好手好腳地站在這兒,那短了一截的衣衫現在只到他的膝蓋處,神似小短裙。

  「……」

  司空燼剛醞釀出來的情緒讓黎離兩句話全整沒了。

  怒瞪了黎離一眼,他穿著小短裙,快速奔向隔壁王大爺的屋子。

  一通翻找後,司空燼摸出一套衣服,表情略嫌棄。

  「老王這廝也忒不講究,衣服皺皺巴巴的!」

  嫌棄歸嫌棄,還是要偷來穿的。

  抬手理了理褶子後,司空燼向外張望了一下,確定黎離沒跟過來後,悄悄地對著鏡子瞅了瞅。

  司空燼正了正高束的一頭白髮,又拿小梳子精心打理了一下鬍鬚。

  確認鏡中的人形象氣質俱佳後,這才作罷。

  片刻後,司空燼邁著輕快的步伐……

  不對不能太輕快!需得穩重方才彰顯氣度!

  一個清瘦矍鑠,身形挺如蒼松翠柏,步履穩重的鶴髮仙長緩緩踏出小院。

  迎著初升的朝陽,司空燼朝著他的城走去。

  隱約間,還能聽到眾人的驚呼聲,以及仙長淡泊沉靜的作答。

  「司空城主!您怎麼長這麼高了?!」

  「嗯,我的腿好了。」

  「司空閣下,您的腿傷居然一夜之間就被治好了?!劍神果然顯靈了?」

  「淡定淡定,不過僥幸腿好了而已。」

  「司空先生,我上月做的鹹蛋可以吃了,你要拿點去嗎?」

  「咦你也知道我腿好了?」

  「……」

  黎離站在小院口往外看去,看著大師兄一邊走一邊到處展示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

  現在明顯是大師兄的嘚瑟時間,估計不逛完整個天劍城是不會回來的,她這會兒最好還是不要追上去打擾了。

  藥檀也抱著小冊子走到黎離的身邊站定,臉上是同樣輕快的笑容。

  「沒想到【生命泉水】如此神奇,竟然在一夜之間就讓大師兄的斷腿重生了。」黎離輕聲感慨。

  藥檀聽到這裡,忽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黎離,你難道就沒想過用【生命泉水】讓自己的右手恢復嗎?」

  黎離愣了一下,她自己都忘了這茬,沒想到藥檀還一直記得。

  她的右手看起來和常人無異,平時也能勉強動一動,但是想要用力便不行了。

  更重要的是,當初魔修們下手極狠,她右手連接靈脈的那幾條經脈都遭到了重點攻擊,以至於完全無法使用靈力,連用靈力慢慢修復這隻手臂都做不到,更別說用它提劍釋放凌厲的劍氣了。

  片刻的失神後,黎離還是搖了搖頭:「眼下陣中還有不少弟子等著用它療傷,估計不夠用,我已經習慣用左手,不治也無所謂了。」

  藥檀的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情緒,不過他卻機智地選擇沒多說什麼,只是輕咳了一聲。

  「大師兄現在是凡人,所以只需要十滴【生命泉水】就能夠讓斷肢重生,但是一旦涉及到靈脈,似乎就沒有辦法使其重生了……我想出了一個能夠辦法,興許能夠替大師兄續接丹田被損的靈脈。」

  黎離的視線突然就跟著移了過來,眼睛也嗖地一下綻放出光彩。

  「……」

  藥檀一臉的鄭重:「靈脈這種特殊經脈不好處理,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牽連全身,丟掉性命,所以我也不好直接對大師兄下手,想先找個人試驗一下,正好你手上的那條靈脈也……」

  黎離馬上點頭:「好,用我來試!」

  藥檀微不可查地鬆了一口氣。

  他招呼著黎離坐到院中的石凳上,表情也變得嚴肅了一些:「既然你決定要跟我一起試驗續接靈脈這件事,我也得先跟你講一講我研究出的這個法子,好讓你能安心一些。」

  說著,藥檀先從芥子囊中取出一物。

  「這是西壬之前找到的一種藥材,名為千根草,它的生命力堪稱最強,可以在幾乎沒有土壤和水分的岩石上攀附著生存,皆因為它的根系生長得非常快,且無比堅韌細密。」

  「我在南塔城回來的路上,便一直用靈力溫養著它,現在它被靈力浸透了,已經可算作一株靈草了。」

  黎離打量著藥檀說的這株千根草,它的根系果然異常發達,細密地蔓出無數條細長的分支,上面散發著靈力瑩瑩的光輝。

  「靈脈一旦斷絕,就好似一張被撕裂的碎布,想要將它們重新縫合起來,就需要針和線。」

  「我思考過無數個方法,最後還是覺得唯有此法可行。」

  「以靈力為針,以靈藥為線,將斷掉的靈脈重新縫合續上,最後再借用【生命泉水】強大的恢復能力,讓它們徹底生長在一起!」

  最後一句話道出後,藥檀的情緒也似乎被感染,變得格外亢奮。

  晨曦的金光灑落在醫修淺褐色的眸中,熠熠生輝。

  他興奮地看向黎離,目光灼灼地期待問道:「這樣說你能聽懂嗎?」

  黎離一臉凝重。

  然後她搖頭:「不懂。」

  藥檀:「……」

  「不過既然你覺得此法可行,那就去做。」黎離將千根草遞還給了藥檀,眼底不見半點彷徨和茫然,認真道:「我自會全力配合你。」

  藥檀愣了一下。

  他有些磕磕巴巴地開口:「你……你沒聽懂卻也願意信我?以往給你療傷的應該都是那些藥王山的老前輩……我只是個築基期的散修而已,續接靈脈的這個方法也是我自己憑空想出來的,從來也沒試過,即便這樣,你也願意信我?」

  在看到黎離點頭默認後,藥檀眼中的光好像更盛了,就差把「感動」二字直接寫到臉上。

  黎離莫名地看了一眼快哭出來的藥檀,自然開口道:「反正我的手都廢了,就算失敗了也沒任何區別,大不了就是損失十多滴【生命泉水】而已。」

  「……」

  他和剛才的司空燼一樣,都白感動了。

  藥檀嘴角抽了抽:「不是……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大方了?!什麼叫『損失十多滴而已』!這是上百萬的魔法石好嗎!還有,這是你自己的手,別弄得好像我在處理一隻豬蹄一樣無所謂啊!」

  他絮絮叨叨地教育著不懂事的黎離,原本不安的心卻是逐漸變得冷靜下來。

  既然黎離願意信他,那他定然不能讓她失望,她被廢掉的手,他一定要竭力治好!

  「走,我們現在就去嘗試續接靈脈!」

  「能等我先把這兩個水煮咕咕蛋吃完嗎?」

  「……不愛吃蛋白就放邊上,留給我。」

  「好。」

  在快速解決完兩個咕咕蛋後,兩人一道進了藥檀的屋子,且在門口掛上大師兄之前預留的小牌子——

  「閉關勿擾」

  通常情況下,外面的人看到這個牌子都不會貿然進來打擾,非常適合時不時就蹲房間裡專心煉丹的藥檀。

  黎離原本想坐在椅子上,然而藥檀卻收拾了一下床,示意她躺上去。

  「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你昨夜沒睡,現在正好休息一下。」

  說著,他也給黎離倒了杯助眠藥水,想了想,又在裡面丟了顆止痛藥丸。

  黎離並不擔心,仰頭一口喝盡。

  很快,她的呼吸便開始變得平和綿長,陷入了昏沉的深度睡眠中。

  見到這一幕,藥檀目光一凜,平日裡總是溫和靦腆的模樣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他從芥子囊中取出許多東西,一字排開。

  與此同時,藥檀身上那道溫和的木系靈力也化作一道綠色的絲線,在他專注的操縱下,小心地探入黎離被廢的右手。

  ……

  天劍城。

  來到這裡已經有三日了。

  和往常一樣,當外面的天色濛濛泛出光亮的時候,格魯便睜開了眼。

  這是在亡靈法師的老巢裡就養成的習慣,當時二十九號總是刁難他,總是陰魂不散地盯著格魯,以至於後者一直不敢安心睡著,害怕在夢中會露出什麼馬腳被對方抓住。

  他推開門走出去,天劍城的居住區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醒來了,大多數是準備去天劍學院上學的孩子們,這會兒正抱著課本一邊和家裡人告別,一邊往對岸衝去。

  「帶上早餐!」

  「學院裡面會發營養早餐的!我得趕緊去參加早讀課了!」

  格魯安靜地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一幕,這在塔城裡或許很常見的對話,卻是出現在游民之中。

  要知道,游民通常只有兩餐,可從來都沒有早餐這個概念,更不會有免費的營養早餐。

  似乎是注意到格魯的注視,隔壁院子裡正在目送孩子的那個母親愣了一下,而後爽朗地笑著打了個招呼。

  「格魯,你考慮好要去哪個單位工作了嗎?」

  待了這麼多天,格魯現在也多少明白天劍城的某些特殊文化了,比如她所說的「單位」其實就是不同的工作隊伍。

  比如海莉主管的商業街,比如智者負責的天劍學院,還有戈斯主管的礦工隊伍和建築隊伍等等……

  在這裡,那位神秘的天劍宗院長統一將其稱作「工作單位」。

  在這三天中,已經有不少能夠行動自如的被改造者被各個單位的負責人說服,開始在新崗位上發光發熱了。

  比如擅長木系魔法的精靈,大多都跟著戈斯去城外的密林中,負責伐木工作了。

  也有擅長種植的被蘇珊大嬸帶去幫忙種菜種藥。

  還有幾個學識很不錯的精靈,被智者帶去天劍學院當實習老師,這兩天他們正在忙著研究天劍學院特有的課本。

  格魯愣了很久都沒有想出自己該去何處。

  他幾天都在居住區照顧那些還有些虛弱的改造者,順便練習配置藥檀教給他的療傷藥劑,暫時還沒顧得上考慮自己的未來。

  最後,他決定出去轉一轉。

  格魯理了理身上的黑袍,穿過居住區寧靜的街道,朝著對岸熱鬧的主城區走去。

  說來也是奇怪,格魯發現天劍城周圍的魔法元素簡直微弱到堪稱於枯竭,他所居住的居住區較為偏遠倒還好,勉強能凝聚出兩道低級的治療魔法,但是主城區這邊幾乎感應不到魔法元素,簡直算得上是個天然的禁魔之城!

  格魯原本還想用自己的【禁魔之雨】來約束那一千多個被改造者,防止他們之中出現亡靈法師的走狗,現在看來根本用不上。

  這對於魔法師們來說真是噩夢,格魯默默道。

  不過對於普通游民來說或許算是好事,不然聚集了這麼多人的一座城,若是再有充沛的魔法元素,肯定每個月都會像塔城一樣引來無數的魔獸。

  此刻正是清晨,商業街上只開了幾家早餐店,其他人都在打掃衛生準備營業。

  格魯走過寬闊的街道,直到抵達天劍學院時,才猶豫著停下腳步。

  雖然是塔城勇士,但是格魯其實並不喜歡戰鬥,也不太擅長挖礦或是種植。

  他在想自己或許來這兒教孩子念書也不錯,聽說天劍學院現在還沒有治療魔法課程的老師,或許到時候出現了有這方面魔法天賦的孩子,他也能指引對方修行?

  正這樣想著,格魯便聽到前方一道熱情的招呼。

  「格魯!」

  他抬頭一看,發現居然是科林斯,此刻小胖子正站在校門內沖他揮手。

  格魯走了過去,好奇地往裡面看:「你怎麼在這裡?」

  「西壬和艾瑞爾在打架……不是,在晨練。藥檀和黎離好像又在閉關幹什麼,我也不太清楚,所以就帶我哥來這邊逛逛。」

  科林斯非常喜歡格魯,對方不僅幫忙照顧過尤利西斯,甚至連他和賽爾戰鬥時使用的那道【冰之鋒刃】都是由格魯傳授的。

  格魯一愣:「你哥?」

  「對!他好像還挺習慣在天劍城的生活,特別是聽說這裡的孩子每天都要背書,這兩天早上都要過來看,喏。」科林斯揚了揚下巴示意。

  格魯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發現尤利西斯果然也在這裡。

  尤利西斯氣息依然不算穩定,靈魂損傷對他造成的後果很嚴重,不過他卻依然帶著昔日獅鷲騎士的可怕氣勢。

  此刻的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臉色嚴肅古板地盯著教室裡正在進行的早讀,他那副經典表情不像是看著一群小孩,更像是看著一群待宰的魔獸。

  角落的位置。

  有個小孩將書立起擋住臉,手卻悄悄地放在課桌下,興致勃勃地玩著路上逮到的那隻昆蟲。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突然籠罩在了小孩面前。

  身為慣犯的熊孩子一點不慌,他記得今天守早自習的是脾氣很好的瓦斯科山村的老村長,按照以往的慣例,就算是被抓住了,最多也就是被說幾句……

  然而一抬起頭,熊孩子並沒有看到老村長那張和藹的笑臉。

  他一臉懵逼地和一張冷酷的死人臉對上了。

  熊孩子心中猛地一個咯噔。

  他記得這個人!

  昨天晚自習的時候,這個死人臉大叔也過來了,班上有個同學在智者院長背後偷偷學他走路的樣子,結果被這個大叔看到了。

  當時,這個大叔只是招了招手,然後一隻巨大的獅鷲就從天而降,叼起那個同學的後頸,繞著天劍城飛了足有三圈!

  那天晚上,被丟下來的那個同學差點哭著對智者磕頭認錯。

  而現在,這個大叔就盯著自己!

  而那隻大腦袋獅鷲,正在教室外面的操場上打瞌睡!

  熊孩子的臉倏地變成豬肝色。

  尤利西斯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然後伸出了手。

  小孩顫巍巍地將蟲子交出來,尤利西斯將它隨手拋出窗外,熊孩子的寶貝蟲子立馬飛走了。

  然而尤利西斯卻不走,只是繼續抱著手站在這倒黴孩子的身後,像個背後靈似的一動不動。

  熊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格魯明顯聽到裡面突然多出了一道聲嘶力竭的讀書聲。

  他將心中的古怪收起來,好奇地看向科林斯:「你們不是拿到了【生命泉水】嗎?難道不能給你哥哥治療嗎?」

  黎離他們拿到【生命泉水】的事情並沒有隱瞞格魯,畢竟後者現在也算是和他們同歷生死的好友了。

  科林斯一聽格魯這樣詢問,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語氣也變得失落起來。

  「在離開南塔城之前,黎離幫我問過費魯曼長老了……他說【生命泉水】只能用來治療肉身的傷害,對於靈魂上的損傷沒有辦法。」

  尤利西斯的靈魂損傷到現在都只能依靠藥檀的各種安神藥劑慢慢調養,他偶爾還是會做那個噩夢,但總算是沒有繼續惡化下去。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艾瑞爾至今沒有服下【生命泉水】。

  因為他現在也摸不準自己到底是腦子有病還是靈魂有病,眼下打算在下一次雙月黯淡時徹底獸化,讓司空燼和藥檀幫忙觀察一下。

  「總會找到辦法治好你哥哥的。」格魯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這樣安慰著。

  兩人小聲地聊著天,突然之間,一道劍光從天劍城的上方掠過。

  劍嘯聲如春雷般炸響在天穹之上!

  科林斯猛地一抬頭,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不好!這是有敵襲的訊號,定是巡邏的劍修發現了敵人!」

  身為天劍宗的名譽副院長,小胖子特意找司空燼了解過天劍宗的各種文化,對各種訊號早就爛熟於心了!

  「格魯,你幫忙在這兒守著我哥和學生們,我先去對付敵人了!」

  科林斯挽起袖子,在空間戒指上一抹。

  下一刻,在格魯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小胖子右手握著魔杖,左手提著某位不愛用劍的師侄贊助的長劍,風風火火地趕往天劍城外了!

  格魯震驚。

  不是,你拿魔杖就算了,怎麼還摸出一把劍?

  魔法師什麼時候新出近戰系這個分支了?!

  看懂訊號的不只科林斯一人。

  正在領著徒弟們在天劍宗山腳練習劍法的眾劍修也注意到了那道訊號,他們目光一凜,皆是嚴陣以待。

  最後,這道劍光停倏地落在了司空燼的面前。

  因為王大爺前兩日就回東塔城忙著招生工作,所以眼下巡山的事情也在由這批年輕弟子們輪流執行。

  那個年輕的劍修一落地,便對著司空燼躬身行禮。

  「稟掌門!」

  「城外十里處,出現了一隊從未見過的妖怪!鬼鬼祟祟,形跡可疑!而且我用靈力竊聽了一下他們的談話,似乎正打算偽裝潛入天劍城!」

  司空燼的表情很嚴肅。

  他是當了幾百年的掌門,眼界自然是有的。

  所以在讓黎離帶回這群被改造者時,他就做好了要和亡靈法師們結仇的準備。

  不過司空燼對此並不在意,因為在他打算將游民的力量集結起來時,天劍城其實就已經和那些殘害游民的亡靈法師們結下樑子了,現在挖對方的牆角也只算多加一筆。

  在亡靈法師的眼中,這些人可是耗費了無數心血和力氣的成功試驗品,每個人身上被改造的能力都是精挑細選的,肯定不會輕易放棄。

  司空燼知道帶回來的這批被改造者有多大的潛力,也知道他們會引來不小的麻煩。

  但是他沒想到亡靈法師們的動作這麼快,前兩天才偷渡到天劍城,今天就已經打上門了?

  司空燼並不慌張,面沉如水地開始指揮——

  「莫要驚慌。」

  「既然他們想潛入天劍城,那我們就來一招甕中捉鱉,且讓這些亡靈法師試試看,能不能在我們天劍城憋出一道低級魔法出來!」

  「天劍宗眾弟子聽令!」

  「潛伏,活捉敵人!」

  ……

  天劍城十里開外。

  一條狹窄的山間小溪中。

  喬南像條鹹魚一樣躺平在河邊,半條魚都泡在了水裡,驚豔到像是鑲嵌了無數粒細碎寶石的尾巴,現在也像是死魚尾巴一樣黯淡無光,在水裡一動不動。

  他身邊還趴著四條姿勢一模一樣的人魚。

  「殿下,您現在感覺好點兒了嗎?」隨從一號很體貼地關心道。

  喬南緩緩地抬起頭,幽藍色的頭髮貼在他慘白的臉上,美少年人魚已經徹底變成了怨種人魚。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好嗎?」喬南有氣無力地回答。

  同時,他的身體繼續往下縮了縮,試圖把整個人都泡進山溪裡面。

  但是這只是一條溪流,連小河都不算,他一動,尾巴就碰到溪底的石頭了。

  人形態時走到起泡的腳,現在化成了起泡的尾巴尖。

  「嗷!」

  喬南痛呼了一聲,趕緊又往上挪一點。

  他想哭,卻又覺得這樣太丟人魚了。

  邊上的隨從一號安慰自家小殿下:「殿下別氣餒,你看,咱們雖然沒追上東塔城的飛舟,但是我們也沒有落後太晚對不對?」

  「咱們可是創下了十天就從南塔城游到東塔城的人魚族最快記錄呢!」

  「對啊,您看看我的腹肌都甩出來了,您要摸摸看嗎?」

  「……」

  能不快嗎?

  他們五條人魚就差把尾巴擺出火星子了!

  十天!整整十天!

  他們都沒有停下來歇過!當初被十三號那個變態追的時候,喬南都沒游這麼快過!

  不過好歹還是抵達目的地了。

  「這條溪流太淺了,已經不能游了。」喬南鹹魚躺著,表情卻變得格外嚴肅,開始商量起了計劃。

  「咱們先偽裝一下混進天劍城,假裝是想要報考天劍宗的學生家長,探一探他們的虛實……」

  「殿下,為什麼不直接去報考天劍宗呢?」隨從一號弱弱地提問。

  「你是不是笨蛋!」喬南很生氣地擺了擺尾巴,結果被石頭撞痛後更生氣了。

  「雖然預言的結果顯示人魚一族的轉機在這附近,但是誰知道到底是不是天劍宗,咱們還得再暗中觀察一陣子再決定!而且人魚族從來沒有上岸加入任何學院,更沒有人使用劍!咱們突然從最南邊游過來,說要報考一個一聽就是培養劍士的學院,不是顯得很可疑嗎!」

  「可是潛入別人的學院暗中觀察,好像更可疑。」隨從二號提醒。

  喬南:「……」

  隨從三號拿出皺巴巴的招生簡章:「他們不是正在招生嗎?我們就說是看到了招生信息想來報名,也挺合理。」

  隨從四號:「而且那位叫黎離的大人不是救了我們嗎?想來這樣善良的好人,一定會接納您這樣的天才學生的!」

  喬南:「有點難,沒猜錯的話,她好像有點討厭我。」

  「為什麼!」

  「您這樣美麗又高貴的人魚,為何慘遭嫌棄!」

  喬南老實巴交地交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以為她很弱,想用靈魂系魔法暗殺她來著。」

  要是有人一見面就想暗殺自己,喬南估計也得記恨個一百年。

  眾隨從:「……」

  該。

  小人魚嘆氣:「她一直不想搭理我,所以我們還是先偽裝著混進去見到天劍宗的人再說吧,要是能直接見到他們的院長或是副院長,那就再好不過了。」

  聽說天劍宗是游民組建的貧窮學院,物資短缺,那他到時候就代表人魚族捐獻物資,弄個名譽副院長之類的當當也不錯。

  而且,他在離開南塔城的時候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或許這一次見面,他有把握讓黎離對自己放下舊怨了……

  在水裡恢復了一些體力後,喬南幾人化出了人形。

  喬南拄著木棍,一瘸一拐地朝著天劍城方向走去。

  現在天劍城在東塔城附近都很有名,有不少前往魔獸山脈的冒險隊伍會前往此地補充物資,喬南他們隨便一打聽就知道方向了。

  據說,天劍城也是整個大陸上第一座由游民聚集建立的城市,越來越多的游民正舉村搬來這座新城。

  為了不讓自己一行人顯得太過醒目,喬南回憶著見過游民模樣的長輩描述的游民模樣……

  據說游民們的生活都很艱難,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骨瘦如柴臉色蒼白?

  喬南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瘋狂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然後在隨從們的震驚目光中,躺在溪邊的泥坑裡打了個滾,還用爛泥在臉上隨便糊了兩下!

  隨從:(⊙⊙) ?

  喬南一揮手,目光堅毅,盡顯人魚王者的睿智氣質。

  「全部照做,我們要以完美偽裝混入天劍城!」

  語罷,他豪邁地在雙手一扯,在自己的衣服上撕開一個大破洞!

  許久之後。

  幾個落魄的游民拄著木棍,如同逃荒的難民般出現在了天劍城門口。

  和想像中的完美融入游民隊伍不太一樣。

  喬南發現,他們好像成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從城外望進去,街道上來往的那些游民,並不似前輩口中說的淒慘模樣。

  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款式的確和塔民們的不太一樣,是和黎離他們穿著的白衫差不多的長衫,非但沒有衣不蔽體,衣袂飄飄的模樣反而頗具美感。

  至於他們的臉色更是紅潤有光澤,一副幹勁十足的模樣,哪裡像是餓肚子了?

  還有這座整潔大氣的繁華城市……他們是走錯路了?是不是不小心摸進東塔城了?

  微風吹過,乾淨的街道上沒有落葉也沒有灰塵,只有淒慘的喬南幾人茫然佇立在原地,享受著城民們同情的注視。

  「太慘了,這得是從多偏遠的地方逃難來的啊?」

  「是從其他方向逃過來的吧?咱們東邊的游民再窮也不至於這樣啊。」

  「得三天沒吃了吧?真可憐。」

  「不過城中有規定,新加入者得先調查清楚戶籍才能落腳,咱們可不能隨便帶他們進城。」

  「我已經告知城裡的扶貧隊長和戶籍隊長了,等下應該就能來幫他們了。」

  熱心的城民們遠遠地對著喬南他們揮手,還有個好心的大嬸在朝他們丟咕咕雞蛋。

  「煮熟的!你們先吃著吧!」

  此舉帶了個好頭,一時間各種各樣的玩意兒都朝著喬南他們拋來!

  民風也太純樸了吧?這還是傳說中為了咕咕蛋打架的游民嗎?

  說好的給他們捐物資,現在怎麼反過來了!

  喬南茫然地看著這一幕幕,幼小的心靈快要被疑問被擊碎了。

  樹梢上。

  正在暗中觀察的幾個劍修互相示意了一下。

  已經進入天劍城範圍了,想來這些潛入者沒法用魔法了。

  就是現在。

  「捉活口!」

  數道劍嘯聲破空而來,帶著浩蕩正氣分斬向不同的方向,如牢籠一般落下,徑直困向城門口的喬南等人!

  喬南雖然笨……不是,雖然天真了一些,但並不蠢。

  在劍氣出現的瞬間,他背後便猛地一顫,幾片魚鱗也聳立現出。

  喬南飛快地摸出魔杖,秀美的眉目間一片凜然。

  高級魔咒快速地吟唱出來,下一刻,魔杖頂端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

  然後,它熄滅了。

  「……」

  還沒等喬南從魔法釋放失敗的震驚之中緩過來,他和隨從們就被數把長劍同時架住脖子,轉瞬間便成了俘虜。

  不遠處,他看到一道圓潤的身影從城中朝著自己衝過來,對方左手揮杖右手舞劍,好不威風。

  「哈!該死的亡靈法師,被抓住了吧,吃我一杖——」

  在那根荊棘玫瑰魔杖朝著自己的腦門落下之前,喬南的腦子猛地一個激靈。

  那一刻,喬南的求生意志幫他回憶起了這個小胖子的名字——

  「科林斯!」

  「咦?」

  科林斯即將釋放完畢的近戰系魔法突然被打斷。

 「科師叔,您認識此人?」年輕的劍修也很驚訝。

  科林斯茫然地看向地上的人,小心地拿著魔杖頂端戳了戳對方臉上的泥殼。

  滿腦袋的泥殼碎裂,掉了兩片碎渣下來。

  科林斯看到了那縷獨特的幽藍色捲髮,記憶瞬間浮現上來。

  「哎嘛!小人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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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4-30 02:21: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天劍不藏鋒 第八十九章 人魚的預言

  小院內。

  黎離昏睡了許久,醒來已有一陣了,此時藥檀正專注地操縱著靈力處理著她的右手。

  她右手依然沒有太大變化,不過倒是能感覺到醫修溫和的靈力在小心地在自己體內流淌,沒有想像中被靈力侵入的痛苦,反而帶著一股暖烘烘的氣流滋養著她的廢手,並無任何不適。

  藥檀的額上沁出細密的汗水,不過他卻顧不上擦拭。

  似乎是察覺到黎離細微的動靜,知道她現在已經醒過來了,於是藥檀頭也沒抬地叮囑。

  「我已將你的靈脈用靈藥接好,但是暫時尚未完全長成,需要等【生命泉水】慢慢滋養它長成才行。」

  黎離嗯了一聲,目光卻敏銳地探向外面。

  方才,她聽見外面似有迎敵的劍嘯聲。

  藥檀已經小心地撤回了自己的靈力,又遞給黎離好幾種藥丸:「先吃藥,都是有利於溫養靈脈的,另外你這陣子記得盡量別動右手……」

  「那能動左手嗎?」黎離冷不丁地提問。

  藥檀愣了一下:「當然能了。」

  「好。」

  一口將掌心的藥丸吞下後,黎離抄起手邊的枯榮劍就往外走。

  藥檀在後面追:「等等,你幹嘛去啊!」

  「有敵潛入,我去去就回。」

  「你的手!」

  「保證不用右手。」

  「……」

  藥檀在後面被劍修氣得不行,也只能趕緊跟著追了上去。

  不過想像中的激戰畫面並沒有上演,黎離和藥檀甚至都沒來得及趕去城外,就看到幾個師侄綁了幾個人過來了。

  為首的小師侄恭敬地拱了拱手:「見過六師叔,藥師叔。這幾人形跡可疑地想要潛入天劍城,現已被我們幾人擒下,不過他似乎認識科師叔,又說是六師叔您的好友,所以我們便將他們帶來了。」

  抱著魔杖的科林斯連忙擺擺手,充分在後輩面前展示自己秉公執法的名譽副院長風範:「沒有沒有,雖然這人是認識我,但是咱們還得按天劍城的規矩來,走完查戶籍的流程再解綁啊!」

  他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辭嚴,聽得喬南那叫一個心底拔涼。

  他絕望地看向了黎離。

  在四目相對的時候,黎離認出了這人的身份:「喬南?你打扮成這樣來天劍城想做什麼?」

  「……」喬南一臉是泥地巴巴盯著黎離:「如果我說,是命運指引著我來找你的,你信嗎?」

  老天作證,這句話才是事實!

  然而黎離卻只是微挑半邊眉,然後一聲不吭地揚起了劍。

  黎離平生對兩種人最是深惡痛絕。

  一種是讓她偷襲失敗的,另一種是反過來偷襲她的。

  前面那個還沒出現,小人魚暫時佔了後面那個。

  所以很不幸,即便喬南長了一張好臉,在黎離這兒依然沒得到什麼溫柔待遇。

  發現黎離好像不信玄學,喬南只能迅速改口:「你先讓他們把我鬆開,我來是想跟你做筆交易,咱們坐下好好談。」

  黎離稍一思索,嘗試著開口:「海鮮交易?」

  這句話一出,黎離的表情似乎都和善了一些。

  她沒吃過海鮮,在海島上那會兒成日精神緊繃,也沒顧得上撈點來嘗味道。

  只聽大師兄口中的海鮮滋味極好,難免心嚮往之。

  「……」

  不是,自己堂堂人魚族小殿下,游掉大半條命趕來天劍城,結果她以為自己是來賣海鮮的?!

  喬南沉默了一下,有點乾乾巴巴地開口:「不是,我這次沒帶海鮮來。」

  黎離放下去的劍又舉起來了。

  喬南眼皮子一抖,這次學聰明了,直接王炸亮底牌——

  「我能治靈魂損傷!」

  此話一出,剛才還笑嘻嘻的科林斯氣息一滯,不可思議地看向狼狽的人魚。

  對了,他記得這條人魚是非常罕見的靈魂系魔法師!

  黎離也將劍放下,疑惑地看向這條看起來很不靠譜的人魚。

  「你確定?」

  「我以人魚一族起誓!」喬南堅定地舉起了手。

  終於,在人魚期待的注視下,黎離收起了劍。

  「進來,我們去談談你說的交易,其他人去交代下戶籍。」

  然而喬南卻沒跟著往院子裡走去,而是拄著木棍抖著腿,巴巴地望著黎離。

  「咱們能去哪兒談嗎?」

  喬南指向不遠處的山溪。

  於是片刻後,黎離和科林斯各拿著個高腳板凳坐到了山溪中間,而喬南則舒適地恢復成了人魚模樣泡在潺潺流淌的溪水中央,任由清涼的水將身上的污泥沖刷乾淨。

  藥檀多提了兩個高腳板凳過來,叫上同樣好奇的司空燼一起坐下。

  於是,四人神似搓水上麻將般圍坐在一起,將泡水的喬南包圍了。

  喬南茫然地看著兩眼發亮盯著自己尾巴的司空燼,突然覺得害怕。

  「這位是?」

  「我是天劍宗的院長。」司空燼一邊仔細觀察這個全新物種,思考人和魚身體連接部分的構成,一邊不在意地擺擺手:「你不用管我,說你的事便是。」

  「……」

  喬南只能交代:「我在南塔城聽說了尤利西斯靈魂受傷的事情,或許我可以試試?」

  本來喬南是想非常自信地大聲宣布「我能治」這個重磅消息,以彰顯自己可靠的實力!

  然而話都到了嘴邊,他突然想起黎離自己就是個靈魂系的強者,這兒坐著的天劍宗院長興許也是個隱藏不露的大魔導師之類的存在,小人魚最後還是改用了更低調的說法。

  似乎是為了增加可信度,喬南輕咳一聲,迅速地補充——

  「人魚一族除了水系魔法非常強大之外,還有屬於我們自己的一套靈魂系魔法專修體系,擁有大陸上其他魔法師沒有特殊能力,想來你們也有所耳聞,沒錯……」

  不過喬南此話一出,不遠處剛登記完戶籍,歸來泡溪水的四條人魚,齊齊大驚失色。

  「咳咳咳!」他們突然瘋狂甩著尾巴提醒。

  殿下!

  這種人魚族的大底牌,你怎麼能夠就這麼說出來!

  年幼無知的喬南看著他們的眼神,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他懵了一下,試探著問隨從:「這是可以說的嗎?」

  你已經說了!

  幾條沒能成功阻止的人魚尷尬地笑:「嗯呵呵呵,可以可以,呵呵……」

  喬南看懂眼色了,他硬生生地往回掰扯——

  「沒錯,你們耳聞的都是假的!」

  「……」

  黎離幾人同時陷入沉默,看著喬南的目光都有點一言難盡。

  到底該誇他應變能力強,還是讚他閉眼胡說的勇氣可嘉?

  喬南還在努力地圓回去:「其實人魚族只有我一個精通靈魂系魔法的天才,而且學習靈魂系魔法難免會失誤受傷,所以我就自己研究了一套靈魂系魔法的治癒方法!」

  黎離:「……」

  他努力說謊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不聰明。

  不過聽到喬南這樣說,她的確沒繼續打算把後者趕走了。

  即便尤利西斯自己沒有說,但是她為了科林斯,也會想辦法抓住這絲突然出現的希望。

  科林斯心中已是緊張驚喜到揪起了,但是他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安靜。

  因為他也不知道人魚會向天劍宗提出什麼麻煩的交易,更不能判斷對方是否真的沒有陰謀,所以只是抱緊了魔杖,等著司空燼和黎離做決定。

  司空燼思忖片刻,輕撫鬍子:「你方才只說了自己能給我們帶來什麼,現在且說說,你所求為何?」

  喬南默默地正了正身體,表情變得嚴肅許多。

  「我想留在天劍宗。」

  黎離一愣,亦是非常認真地提醒:「如果你是因為我那次壓過了你的靈魂攻擊,所以覺得我能教你靈魂系魔法,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的修煉方法並不適用於每個人,更不適用於絕大多數魔法師。」

  「我的確很好奇你的修煉方法,但是這並不是我遠游萬里而來的原因。」

  「那你到底想要什麼?」黎離不解道。

  喬南的臉色略有糾結,他看了一眼年長的隨從,在看到他們都點頭後,才緩緩開口。

  「人魚一族每過百年,便會集齊所有族人的力量,施展一次隆重的【大預言術】,預言整個人魚族的未來。」

  「在過去的一千年裡,這樣的預言已經進行了九次,每一次的預言結果,都顯示人魚一族將會在距離現在不遠的將來墜入滅族的深淵,遭遇近乎滅族的大難,且伴隨著那個模糊的時間接近,預言的結果也越來越清晰。」

  黎離皺了皺眉。

  修真界也是有星算門這樣擅長推演卜卦的修士,但天劍宗和這類不能切磋的道友鮮有來往,他們唯一一次為天劍宗送上消息,就是當年那句贈給黎離的「不宜飛升」。

  事實證明,那天真的不宜飛升。

  「所以你要待在天劍宗是為了避難?」這是黎離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不,我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族人。」

  喬南搖了搖頭,鄭重地注視著黎離:「連續九次的預言結果都是無法逃離的死路,但是在大概半年前前進行的第十次【大預言術】卻突然在預言的後半程顯示,人魚一族迎來了一線生機,我又根據這一絲線索進行多次預言,最後推測,轉機大概率會出現在你們天劍宗。」

  「……」

  喬南以為他們不會信這種話,因為即便是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離奇,深海人魚的生路怎麼會出現在一座深山中的游民學院裡?

  殊不知,黎離幾人對視一眼,眼中都出現了波瀾。

  大半年前,正好是他們飛升來了魔法界的時間點!

  難不成真的是他們的出現,才改變了人魚族的千年預言!

  「預言的結果有提及天劍宗需要怎麼做,才能幫到你們?」黎離仔細詢問喬南。

  喬南的眼神有點黯淡,還帶著明顯稚氣的臉上,浮現出不屬於這個年齡的落寞:「預言並不會給予這麼詳細的指引,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允許我待在這裡進行更詳細的預言嘗試。作為交易,我將盡我所能為尤利西斯治療靈魂損傷,可以嗎?」

  黎離垂眸,片刻後,點頭。

  「好,交易達成。」

  這條人魚是什麼實力她早已摸透,而且現在的天劍宗可謂是固若金湯,有劍陣這張底牌在,只要不是法神親臨,很難再對他們造成威脅。

  小人魚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迅速起身,精神十足地站起來:「那我現在就去給他治療?」

  「不急,這附近不能使用魔法,得先找個治療的地點。」黎離看向難掩激動的科林斯,提議道:「你著他去找你哥哥,順便再在新開闢的居住區帶他們落腳吧?」

  科林斯早就搶先站起來了,他飛快地挽起了小人魚的手,熱情地招呼起對方。

  「來,跟我走!我在天劍城裡給你買套大宅子!」

  「你喜歡泡水是吧?我去拜托戈斯在宅子後面給你們挖個大魚塘!」

  「對了,你要不路上就跟我說說,準備怎麼替我哥治……」

  「……」

  小胖子迫不及待地領著人魚們去找哥哥了。

  司空燼目送著他們匆忙的背影,原本想問諸如「你變成人以後,走路是不是疼得像踩在刀尖上啊」「你能變成人,是不是喝了女巫給的藥水獻祭了歌喉」之類的古怪問題,最後也只能作罷。

  算了,小胖子現在心急如焚,還是等過陣子再去找人魚積累寫作素材吧。

  此刻,溪流中只剩下了三個修士。

  「你們覺得那個叫喬南的小家伙所言是真是假?」司空燼緩緩地撫摸著鬍鬚,費解道:「人魚一族的未來怎麼會和我們天劍宗有關?我們和他們,之前分明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世界……」

  黎離垂眸,淡淡道:「他可能說的是真的,修真界和魔法界,也並非毫不相干。」

  司空燼微怔。

  「大師兄,有一件事我尚未告知你。」黎離也看了一眼藥檀,順便解釋道:「當日我在和希澤的比賽後一直走神,也是因為此事。」

  迎著兩人好奇的目光,黎離將深埋在心中的推測道出。

  「魔法界的神國和修真界的上界,極有可能是一個地方。」

  她平靜地將希澤當日道出的事告知身邊兩人,包括師父被神使抓走的事情。

  溪水嘩啦流淌著,落葉漂浮在水面上打著旋兒,貼在了司空燼被浸濕的衣衫下擺處,而他卻眉頭緊鎖地陷入了沉思,靜坐於此不曾有動作。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

  「此人所言,有幾分真?」

  「希澤沒有拿出任何證據,我也無法判斷。」黎離搖搖頭,凝重道:「但是他能說出師父的樣貌,此話便有一成真了。既是如此,為了探明師父的安危,光明教廷便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司空燼早在黎離復述希澤的話時,便已經大概猜出了她的打算。

  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即便只有丁點的希望也要去奮力一搏,正如凜冬過後蟄伏的原上枯草,抓住一縷春風便開始肆意瘋長,野火也好霜雪也罷,都不能讓她死心。

  自己養大的孩子,自己是最清楚的。

  所以司空燼沒有說半句制止的話,只是非常冷靜地提醒她:「你這一行,極有可能會與光明教會作對。」

  「我知道。」黎離點了點頭,幽黑的眸子映著遠處已經萌出一抹翠意的天劍宗主峰,似有蓬勃的生機跟著它一起萌芽。

  「所以我需要確保天劍宗能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裡,至少恢復到不會被光明教會碾壓的實力,也需要天劍宗在魔法界徹底站穩腳跟,護住這些將我們奉作信仰和希望的普通人。」

  劍修們其實並不畏懼魔法界的任何人,真遇到大麻煩,大不了所有人重回劍陣底下閉個幾百年的死關再殺回去便是。

  但是天劍城的城民們不能這樣。

  天劍宗的修士,修的從不是斷情絕愛的無情道。

  天劍城的這些人努力地挖靈石礦,種靈藥,將劍修們視作信仰,發自內心地敬重他們。

  所有劍修都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也默默地將這群擁有不同容貌,說著不同語言的凡人納入自己的保護中。

  黎離停頓須臾,認真道:「大師兄,要勞你費心了。」

  司空燼正色:「天劍城和天劍宗都交給我,你且放心去西塔城便是。」

  黎離點點頭,這次卻是看向了藥檀:「大師兄,在這之前,我另有一樁事情要同你商量。」

  藥檀在接觸到黎離的視線後,略有些緊張地坐直了身體。

  雖然心中依然忐忑不安,但是他知道這次該輪到自己站出來發揮作用了。

  司空燼還有些不解,看了看表現古怪的這兩人:「你們倆能有什麼事,還弄得這麼緊張兮兮的,總不能是要找我見證結道侶契吧?」

  「咳咳!」

  在聽到最後半句話後,藥檀白淨的臉上頓時蔓延出火燒般的紅暈,就連耳朵尖都紅透了,差點沒被嗆死。

  黎離倒是平波無瀾的模樣,早習慣了自家大師兄時不時的不著調,畢竟寫話本的人什麼鬼話都敢編出來。

  「藥檀,你同他說。」

  藥檀面上還有些不自在的靦腆,但是在說起自己專業領域的正事後,卻很快變成了專注。

  「大師兄,我現在有個方法興許能為你續接靈脈,重入修行之道,但是此舉也有不小的風險,稍有不慎就可能會丟掉這條命。」

  藥檀慎重地詢問:「你……可願一試?」

  司空燼的臉上似乎有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

  很快,萬般情緒皆散作虛無,化為爽朗而又自在的一聲笑。

  「哈哈,區區丟命而已,怕什麼!」

  他一頓,雲淡風輕地抖開衣衫上的枯葉。

  「不過,且先等我兩日,待我寫完天劍城的最後兩份規劃書,再去試試這次會不會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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