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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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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4 天前
第0150章 僅此一次

  判了?

  就這麼給判了?

  一場大片轉眼就變成了一個廣告。

  這……

  別說那些觀審的人傻了,就連前來對線的錢顗也都是傻的。

  「等…等會!」

  等到富弼被僕人攙起來時,錢顗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喊道:「富公,下官,不,小民……」

  他結結巴巴,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是好!

  這是他想要的結果,但並非是他想要的過程啊!

  贏,也要贏得光明磊落。

  富弼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便在僕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慢悠悠地往外面走去。

  「別喊了!」

  劉述一把攔住還欲留住富弼的錢顗,低聲道:「既然對方都已經認輸了,你還爭什麼?」

  錢顗激動道:「這如何能行,對方怎會突然認輸,這其中定發生了不為人知之事啊!」

  劉述、齊恢等人相視一眼。

  劉述嘆道:「其實誰都看出來,但咱們問心無愧就行了,還望錢兄以大局著想,莫要再去糾纏。」

  他們哪能看不出來,甚至都已經猜到個七七八八,肯定有人從中作梗,動用了某些手段來威脅或者賄賂張斐。

  這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以前也經常發生。

  話說回來,要不是許遵一直罩著張斐,只怕這種手段早就用在他張斐身上了。

  其實都已經用過了,王文善就曾暗中派人削張斐。

  可錢顗性子也比較古板,道:「既然你們知道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麼,那就不能作數,不行,我得上奏官家,絕不能就這麼判了。」

  正當這時,只聽邊上有人笑道:「珥筆張三果真名不虛傳,在這大是大非上,還是能夠守住大節,不被權力所動,值得人敬佩啊!」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這張三乃是他人派去的細作,專門用來對付王介甫的。」

  「呵呵,真是沒有想到王介甫會敗在一個珥筆之人的手中。」

  「這就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哈哈……」

  ……

  劉述他們偷偷瞄著,只見那些皇親國戚,以及一些士大夫們都在談笑風生。

  就沒有表現的非常震驚,不可思議。

  他們能看不出是怎麼回事嗎?

  但從他們的語氣看來,這種事似乎早就該發生,而不應該等到今日。

  對付一個珥筆之人,打什麼官司。

  說出去真不嫌丟人啊!

  扯那些有的沒的。

  有個屁用。

  齊恢嘆道:「如此情況,只怕錢兄上奏,也無濟於事啊!」

  富弼當眾宣判,別說他錢顗,就連富弼自己都改不了了。

  錢顗狠狠一跺腳,極其懊惱道:「想不到我錢顗竟…竟會晚節不保。」

  他可是申訴人,出了這事,他能避開關係嗎?

  不可能的呀!

  ……

  張斐只是一個珥筆之人,官司打完了,不管輸和贏,都沒有他什麼事了,他直接出得皇城,可剛剛上得馬車,屁股才剛剛坐下來,就見一人衝了上來。

  原來這老頭的身手這麼敏捷啊!

  張斐瞧了眼怒容滿面的司馬光,又吩咐車外的李四、龍五,「先送司馬大學士回府。」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究竟發生了什麼?」司馬光問道。

  一夜未眠的張斐,即便在堂上就說了一句話,此時不免也是疲態盡顯:「有人綁架了方雲。」

  「方雲?」

  司馬光還愣了下,才想起來,「登州阿雲?」

  張斐點點頭。

  司馬光嘖了一聲:「那你為何不早跟我說?」

  張斐無奈道:「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司馬光道:「你也可以告知我一聲,我們可延遲再審。」

  張斐道:「如果今日不宣判,方雲就完了,我別無選擇。」

  司馬光握拳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到底還是發生了這種事。」

  說著,他又瞧了眼張斐,「王介甫也是事先知曉的?」

  從方才王安石的態度來看,不用想也知道,王安石是肯定知曉的,不然的話,以王安石的性格,怎麼可能輕易認輸。

  張斐點點頭。

  司馬光又道:「但是以王介甫的性格,區區一個方雲,是不可能讓他放棄改革變法的,他為此可是連自己的命都能夠豁出去。」

  張斐瞧了眼司馬光,猶豫片刻,才道:「這個官司才剛剛開始。」

  司馬光皺眉道:「如今富公已經宣判,哪怕富公自己想反悔,也是不可能再翻案的,那些人是不可能答應的。」

  說到這裡,他瞧了眼張斐,又補充道:「就算官家強行要求再審,那…那也會令這場官司失去它公正的意義。」

  目前可不是法治,而是人治。

  雙方都是憑藉著個人道德底線,在打這場官司。

  而一旦有一方不認賬,或者用權力改變一切,那麼這官司就將變得毫無意義。

  沒有人會再相信這些。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請放心,我出的主意,永遠都不會偏離律法。」

  司馬光一愣,「那你打算怎麼做?」

  張斐道:「我要讓他們體會一下,一個珥筆耍起流氓來,可不亞於他們。」

  司馬光兀自疑惑地看著他。

  張斐道:「抱歉!在方雲沒有徹底安全之前,我不便多說什麼。不過司馬大學士請放心,一切終究會回到正軌上來。」

  「回到正軌?」

  司馬光嘆了口氣,「這談何容易啊!如今新法還未出,他們就已經這麼做了,到時只怕避免不了一番廝殺啊!」

  張斐道:「故此司馬大學士得趕緊完成司法改革,如此才可制止這種情況愈演愈烈。」

  司馬光是長嘆一聲,「真就這麼容易嗎?」

  ……

  垂拱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頊聞此結果,氣得是直接站起身來,憤怒地質問道。

  富弼很是尷尬,滿面愧疚道:「臣…臣也不清楚,臣辜負了陛下的厚望,臣有罪。」

  說著,他看向王安石。

  趙頊也看向王安石:「王學士,你沒有話說嗎?」

  王安石拱手道:「是臣信錯了人,故此臣輸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說。」

  趙頊卻道:「不行,這審得就不公平,朕必須要查清楚,這個官司不能作數。」

  趙抃立刻站出來道:「陛下,雖然臣也覺得這不公平,但是富公已經判定制置三司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如果陛下又判這判決不能作數,那麼這會影響到陛下和朝廷的威信,朝臣們也不可能會答應的。」

  趙頊道:「爾等皆知這官司有問題,卻還要朕認同這錯誤的判決,這又是你們為人臣子該做的嗎?」

  趙抃繼續爭辯道:「雖說這其中可能另有緣由,但是審判的過程並沒有任何過錯,富公也給予他們機會,是再三詢問,才給出的判決,正如王學士所言,是他過失的導致的,而非富公之錯,既然富公沒有犯錯,那麼他的判決就是對的。」

  文彥博也道:「臣也以為趙相言之有理,在富公沒有出現審理錯誤的情況下,這個判決就不能隨意更改,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趙頊眉頭緊鎖,又瞧了眼王安石,過得半晌,他道:「王學士留下,其餘的退下吧。」

  「臣等告退。」

  等到他們退下之後,趙頊和王安石默契地相視一笑。

  趙頊是一臉輕鬆地說道:「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此也好啊,這些天就可以看出誰是真心支持先生變法,誰又是虛情假意,另有所圖。」

  王安石笑著點點頭,道:「不但如此,到時富公他們可也就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是他們先不講道理,使用這種卑鄙的伎倆。」

  趙頊稍稍點頭,道:「先生可得觀察仔細,早日將檢詳文字官和相度利害官的具體名單擬定出來,朕到時一塊頒佈。」

  王安石道:「臣遵命。」

  ……

  春日的晚風帶著一絲微涼,溫柔地吹過,攜來一股清新的花草氣息。月光幽幽地打在張家的後院內,使得院中那道孤獨的身影,時而亮,時而暗。

  廊道間,一道豐腴的身影慢慢走向那道孤獨的身影,又將一件外套輕輕披在他身上。

  「夫人?」

  張斐回頭看去,只見高文茵站在他身後,黑亮的秀髮直落至腰間,銀色的月光彷彿刺透她身上那件綢質的長裙,那波瀾壯闊,極其惹火若隱若現,迷人至極。

  可惜張斐此時沒有心情去發現這些。

  高文茵坐了下來,「夫君,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入住張家之後,一直以來都如同丫鬟一般,默默地服侍著張斐,除此之外,任何事她都不過問,除非張斐主動找她談。

  但最近兩日,她發現張斐魂不守舍,憂心忡忡,實在是忍不住,她才主動詢問。

  張斐遲疑了下,「我的一位至親之人可能有性命之憂。」

  雖然判決已下,但是方雲還不一定安全。

  「啊?」

  高文茵驚呼一聲,又急急問道:「這是為……」

  話說一半,她突然瞧了眼張斐,又輕咬了下朱唇,沒有問下去。

  張斐瞟了眼高文茵,道:「你猜的沒有錯,的確是受我所累,而且也是因為我的疏忽導致的。」

  高文茵忙道:「夫君莫要擔憂,相信夫君的這位親人,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張斐深深一嘆:「其實擔憂只是其次,我更多是害怕,因為這是我之前沒有經歷過,也無法想像的恐懼,但是今後可能會經常遇到。」

  高文茵眼瞼低垂,幽幽嘆道:「我已經遇到過了,也害怕過了。」

  說到這裡,她突然瞧向張斐,眸含感激道:「還是你幫我渡過這個難關的,可是…可是我現在卻幫不了你什麼。」

  張斐微微一笑,「其實這個時候,你能夠坐在這裡,聽我抱怨幾句,就已經是給了我莫大的支持。」

  「是嗎?」

  高文茵杏目睜大,呆呆地看著張斐。

  張斐點點頭,「就這一次,我決不允許再出現這種情況。」

  ……

  隔壁院內,只見一道倩影坐在石桌旁,一手托腮,幽幽嘆息。

  「這麼晚了還不去休息啊!」

  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

  「爹爹!」

  許芷倩站起身來。

  許遵問道:「怎麼還不睡啊!」

  「睡不著!」

  許芷倩輕嘆道。

  許遵安慰道:「放心,方雲不會有事的,判決已下,他們又何必去激怒張三,他們動用這手段,恰恰證明他們對張三還是有些忌憚的。」

  「女兒知道。女兒只是在想……」

  「在想什麼?」

  「平時女兒老是教訓張三,望他能夠走在正途上,可是如今對方卻用這種卑鄙的伎倆對付他,故此女兒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我的傻女兒呀!」

  許遵呵呵笑道:「這二者其實一點也不矛盾,你希望張三所做之事,不就是用正當的手段去遏制這些邪惡的手段嗎?如今他自己也深受其苦,老夫相信他會更明白律法的重要性,也會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許芷倩點點頭道:「是呀!他如今所行之策,雖這聽著好似無賴,但其實也是遵循律例,依法而為,未有半點逾法之舉。」

  許遵點頭笑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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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匿名  發表於 3 天前
第0151章 沒有想到吧!

  當時在堂上,誰人都看得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但是經過一夜後,整個過程就變了樣,就變得跌宕起伏,精彩紛呈。

  那些反對王安石變法的人,也並沒有將黑的說成白的,而是巧妙地將張斐塑造成一個悲壯的英雄人物。

  珥筆張三大義滅親,在公堂之上,捨生取義,臨陣倒戈,控訴制置三司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

  乃真英雄也!

  你還不能說他們說謊,對於張斐在公堂上的行為,這當然也是一種解釋啊!

  誰也不能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又從側面反應出王安石不得人心。

  這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王安石自己僱傭的人,都反對他變法,你說這新法能是好法嗎?

  以此為由,他們又開始大肆抨擊王安石。

  但由於之前史家那場官司,百姓們都還寄望於王安石能夠改革衙前役,民間也是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支持王安石變法的。

  這些人又開始抨擊張斐背信棄義,卑鄙無恥。

  簡直就是一箭雙凋。

  既打擊了王安石,又令張斐裡外不是人。

  在民間製造輿論後,他們又開始上奏皇帝,挾輿情要求皇帝立刻下旨,立刻撤銷制置三司條例司。

  當然,也有不少人上奏為王安石說公道話,如剛剛回京的蘇轍,就上奏皇帝,論當今政事,他沒有直接為王安石說話,但是他卻表達國之弊政,唯有改革變法。

  然並卵,反對的奏章是支持的好幾倍。

  趙頊被逼無奈,終於下旨撤銷制置三司條例司。

  這一道聖旨下來後,幾乎所有人都是長鬆一口氣。

  甚至都有一些不敢相信。

  就這麼簡單嗎?

  會不會是在做夢?

  還是說這其中有陰謀?

  但確確實實皇帝下旨撤銷了制置三司條例司。

  這對於革新派的打擊,簡直就是致命的。

  幾乎是難以翻盤了。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

  而張斐對此則是選擇將律師事務所交給范理,自己則是閉門不出,對於外面的風言風語,不予理會,他也沒有心情理會這些。

  他還在等待著登州的消息。

  張家。

  「外面的人都說三哥你背信棄義,可是俺不相信。」

  馬小義趴在桌子上,閃亮的眸子,很是委屈地瞅著張斐,好似是他打輸了官司。

  張斐問道:「你為何不信?」

  馬小義哼道:「以三哥你打官司的能力,還需要背信棄義麼,要是三哥你真的反對王大學士,直接幫對面的打贏官司就行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張斐眨了眨眼,突然向馬小義笑道:「你小子找得這個角度挺有說服力的呀。」

  馬小義當即嘿嘿一笑,直起身來,又問道:「三哥,那這究竟是咋回事?」

  「這還用說嘛,張三他定是被人抓了把柄,才捅了那王大學士一刀。」只見那曹棟棟一腳踏在凳子上,一邊撥著橘子,一邊搖頭晃腦道。

  張斐又看向曹棟棟,「衙內此話又怎講?」

  曹棟棟瞅著張斐眨了眨眼:「還與女人有關,對嗎?」

  張斐眉頭一皺:「衙內啊!原來你…你平時是在裝傻?」

  曹棟棟抬手將掉在脖頸處的頭巾帶往後一撩,「那是…你說啥,本衙內可從未裝傻?」

  「咳咳!」張斐又問道:「那不知衙內這話又從何說起?」

  馬小義也是一臉好奇道:「是呀是呀!哥哥,你是如何得知的?」

  曹棟棟嗨呀一聲:「如這種事,本衙內可是沒有少聽說,張三又沒個家人,但又這麼好色,定是被女人所誤,這還用想嘛。」

  「等會。」

  張斐不解道:「你說我怎樣都行,我怎麼就好色了?」

  心裡極度委屈,若以重生來論,我特麼就還是個處啊!

  曹棟棟鄙夷道:「你要不好色,你為啥不肯定將高娘子讓與我。」

  張斐瞪他一眼,「衙內若是再這般說,那這朋友可就做不下去了。」

  「行行行,不就是一個寡婦嘛,天下寡婦那麼多,我還怕找不著嘛。」

  說著,曹棟棟將腳下凳子往旁邊一踢,旁邊的濤子眼疾手快地將一把乾淨的凳子塞在曹棟棟屁股下面。

  曹棟棟行雲流水般地坐了下來,將一片橘子往嘴裡一扔,含糊不清間,又夾帶一絲絲老氣橫秋,「張三,真不是我說你,你就是一介平民,老是往上面湊,你這樣遲早會闖出禍來。」

  張斐聽罷,是好氣又好笑道:「那依衙內之見,我該往哪裡湊?」

  曹棟棟囫圇吞橘,道:「來我家。」

  張斐好奇道:「去你家作甚?」

  不等曹棟棟開口,馬小義就道:「哥哥一直想請三哥你去他家給當閒漢……」

  「什麼閒漢,是軍師。」

  曹棟棟衝著張斐擠眉弄眼,「張三,你來我家給我當軍師,你只要保證不管我幹了啥事,都能確保我姑奶奶不責罰我就行。本衙內保證沒人敢欺負你,還有你的女人,咋樣?」

  他可是一直都惦記著張斐,可真是賊心不死。

  張斐微微一笑:「不去。」

  「為何?」

  曹棟棟激動道:「本衙內有的是錢,有的是女人,你為何不答應?」

  張斐道:「因為此計乃是下下之策,我有一上策,可比你這策要好得多。」

  曹棟棟忙問道:「啥策?」

  張斐道:「你就跟……」

  他大拇指往馬小義一指,「豪哥一樣,僱傭我們律師事務所,給衙內你提供律法服務,你要幹什麼之前,可來詢問我,我會告訴你是否違法……」

  曹棟棟一聽,直翻白眼道:「違不違法,我還用問你嘛。」

  「你先聽我說完啊!」

  張斐嘖了一聲,又道:「我可以告訴你,如何合法的達到目的。」

  曹棟棟眼珠亂轉,「合法的達到目的?」

  張斐點點頭,「而且還不會被我連累,衙內這般精明,應該知道,我現在得罪了不少人啊!」

  曹棟棟眼珠滴溜溜轉了幾圈,立刻問:「多少錢?」

  張斐道:「五百貫一年。」

  「濤子!」

  「小人在。」

  「待會從家裡支五百貫。」

  「小人記住了。」

  「不虧是衙內,果真是爽快。」

  「行了!行了!」

  一旁的馬小義不耐煩道:「哥哥,咱們是來幫三哥的想辦法,你咋還做起買賣了。」

  「幫什麼幫?」

  曹棟棟哼道:「這忙咱們可是幫不了,來看看笑話就是了。」

  「衙內真是一針見血。」

  張斐呵呵一笑,又向馬小義道:「小馬,我知你重義氣,這時候還能來這裡,已經足矣,剩下的事,你們就別摻和了,看看笑話就行了。」

  心裡補充一句,就是不知道看誰的笑話。

  曹棟棟搓了搓鼻子,衝著馬小義道:「聽見沒有,張三自己都這麼說了,可真不是哥哥不講義氣,而是這忙就沒法幫。」

  正說話時,許遵父女突然走了進來。

  許芷倩悄悄衝著張斐眨了眨眼。

  張斐見罷,頓時激動地站起身來,正準備迎過去,突然又想起曹棟棟、馬小義他們還在,不禁又收回腳步來,「衙內,小馬你們先回去,我有點事要處理。」

  馬小義倒是想留在這裡,可見許遵也在,只能與曹棟棟告辭。

  他們走後,張斐立刻上前問道:「恩公,許娘子,可是有方雲的消息?」

  許遵笑著點點頭。

  許芷倩將一封信遞給張斐,笑道:「這可是二百里加急送來的呀。」

  這一次神宗皇帝可是下得血本,直接從皇城司派人前去營救方雲,這皇城司可是大宋的特務機構,也是牛逼哄哄的存在。

  當然,跟明朝的錦衣衛那是完全沒法比。

  張斐接過信來,又問道:「他們是嚇唬我的?」

  許芷倩搖搖頭道:「那倒也不是,他們還真派人去了,只不過他們是假裝你委託的人,前去登州尋親,又藉故不熟路況,引誘方雲和韋家兄弟帶著他們去找,那場官司結束後的第五日,方雲他們才回到家。」

  張斐不禁一陣後怕,幸虧當時沒賭。

  許遵道:「但是暫時還未找到線索,那些人可能已經離開了登州。」

  張斐苦笑道:「那些人都只是走狗,敵人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方雲無恙便好。」

  他不在乎元兇是誰,反正到時都要剷除的。

  許芷倩也為他感到開心,道:「也還算他們有點良心,沒有對方雲下殺手。」

  「良心?」

  張斐冷笑一聲:「他們的良心早就讓狗吃了,他們放方雲回家,才是真正的殺人滅口。」

  許遵立刻反應過來,「是呀!如果方雲真得出事,那麼你亦可借此為由,再去朝廷告狀,再加上富公他們本就懷疑此事,極有可能給你翻案的機會。如今方雲安然無恙,縱使你說有人綁架了方雲,也毫無證據,他們設想的還真是夠周詳的。」

  許芷倩蹙眉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呀,他們都幹得如此喪盡天良之事,又怎會如此好心。」

  張斐哼道:「好在我也沒有打算翻案,而是要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是叫做珥筆流氓。」

  許芷倩聽得噗嗤一笑,餘光突然看向門外,「張夫人?」

  張斐偏頭看去,只見高文茵站在門口,問道:「夫人有事嗎?」

  高文茵忙道:「我…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我…我就是問一下,你那位親人救……救出來了嗎?」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安然無恙。」

  「那可真是太好了!」

  高文茵登時激動不已,那雙水汪汪的杏目閃爍著心悅的淚光。

  ……

  夜深人靜時。

  張斐獨自坐在床邊,緩緩拆開那封信,雖信上的字、文筆是遠不如許芷倩,但那一列列娟秀小字,簡單的用詞,卻彷彿方雲在他耳邊親聲訴說著。

  這是方雲第一次跟他寫信,而信中也解釋了一點,原來在這半年內,方雲一直都在學著讀書寫字,就是希望能夠跟他寫信。

  同時方雲還告訴張斐,她終於得到韋家兄弟的原諒,如今三人是情同兄妹,相互照顧,而且韋阿大還成了親,雖然是一個瘸了腿的寡婦,但心地非常善良,也將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讓他別在擔心。

  至於趙頊派去的人,希望接她回京城,但方雲卻表示,還是希望留在登州,為母守孝。

  顯然方雲並不知道,之前去的那一撥人,是要去害她的。

  久久,張斐還唸唸不捨得將信合上來,笑道:「原來牽掛也是一種幸福。」

  ……

  皇宮。

  「噗……呵呵……哈哈……」

  趙頊一邊寫著詔令,一邊樂呵呵直笑。

  旁邊的宦官瞅著好奇,好不容易等到趙頊放下筆來,他立刻問道:「陛下何故笑個不停?」

  「明兒有熱鬧看咯。哈哈哈……」

  趙頊將詔書遞給那宦官。

  ……

  翌日。

  趙頊突然頒佈一道詔令,臨時設制置二府條例司,由陳升之、王安石共掌,主持變法。

  蘇轍、呂惠卿、張端三人為檢詳文字,輔助王安石制定新法條例。

  其中張端是陳升之推薦的,而蘇轍則是趙頊欽點的,唯有呂惠卿是王安石的人。

  李承之、李常、王汝翼、杜淳、王子韶五人為相度利害官,負責監督新法執行,這些人就都是王安石舉薦的。

  而且這些人都是這些天表態支持新法的年輕官員。

  傻了!

  滿朝文武全都懵逼了。

  心裡唯有,哇操與牛逼。

  還能這麼玩嗎?

  你…你趙頊不講武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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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匿名  發表於 3 天前
第0152章 有事請找我的珥筆

  驚不驚喜?

  意不意外?

  如果只能用一個字來評論趙頊這一道詔令。

  唯有一字。

  絕!

  數天前才剛剛取消制置三司條例司,你這又整個制置二府條例司。

  而對此的定義也從原來的『經畫邦計﹐議變舊法﹐以通天下之利』變為,『變風俗,立法度,以通天下之利』。

  這似乎還升了一級。

  三司雖是大宋第一權衙,但在名義上二府其實是要高於三司的,因為政策制定是出自二府。

  變風俗,立法度,也更為直接露骨。

  你這是在耍流氓啊!

  朝中一下就炸了鍋。

  自古以來,也未有皇帝這麼幹過。

  御史諫官們紛紛上奏,對王安石是大肆抨擊,更有甚者,直接將『商鞅變法』的故事寫成奏章,上呈給皇帝。

  諷刺皇帝不講信用,如此變法,又怎能取得成功。

  真是群情激奮。

  神宗皇帝對此非常大度,他不但不生氣,反而又召開朝會商議此事。

  而富弼卻以足疾為由,沒有來參會。

  司馬光、文彥博也並未對此過多發言,他們都選擇了沉默。

  等於四大宰相中,唯有趙抃還在堅守著。

  垂拱殿。

  「朕並未不守誠信。」

  趙頊開口第一句話,就引來朝臣們的一陣白眼,但他也權當沒有看見,繼續說道:「上回錢御史狀告制置三司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經由富公審理之後,判決制置三司條例司的確違反了祖宗之法,朕也立刻就撤銷了制置三司條例司,經以修改,又設制置二府條例司,朕一直都遵守承諾。」

  這麼不要臉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趙抃第一個站出來,問道:「陛下,臣斗膽問一句,此二者有何區別?」

  「怎麼沒有?」

  王安石立刻站出來,「名字上就不同啊!」

  趙抃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除了名字以外,還有甚麼不同?你這簡直就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王安石反駁道:「解釋也不同了,陛下虛心納諫,知錯能改,此乃明君之典範也,爾等卻是惡語中傷,真是豈有此理。」

  「你王介甫才是豈有此理。」

  站在末端的司諫范純仁都按捺不住,站了出來,道:「你王介甫操弄權術,舞文弄法,為一己私利,妄圖改變祖宗法度,真是枉為人臣。」

  呂惠卿立刻站出來道:「范司諫毫無憑據,便在此血口噴人,連坊間那小小珥筆都不如,若是范司諫去開封府告狀,只怕不用一炷香,就會被棍棒轟出來。」

  范純仁當即怒火中燒,哼道:「我無憑無據,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制置二府條例司與那制置三司條例司,不過就是換了一個名字,其本質毫無差別,你們若不想認賬,好歹也想一個高明主意,如此行為,真是無恥至極。」

  不少御史、諫官也紛紛站出來,對著呂惠卿就是一頓口誅筆伐。

  呂惠卿淡定從容地回應道:「我看是你們在強詞奪理,這二府與三司是一回事嗎?從這名字來看,二司職責就完全不一樣,又怎能混為一談。三司違反祖宗之法,二府也違反祖宗之法?這是什麼邏輯,可真是聞所未聞。」

  范純仁被呂惠卿這一番話差點氣得腦淤血。

  這文字遊戲玩得可真是毫無技術含量,完全就是死賴啊!

  趙頊突然開口道:「諸位莫要再吵了,以免傷了和氣。」

  和氣?

  哪還有什麼和氣,唯有火氣。

  真是沒有見過這麼無恥的君臣。

  趙頊輕咳一聲:「這國有弊政,朕身為君主,又怎能視而不見,朕欲興利除弊,何錯之有?」

  趙抃當即道:「興利除弊,固然沒錯,但用以此等手段,臣無法接受。」

  趙頊耐著性子道:「富公判決制置三司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朕也是立刻改正,可是富公並沒有判決朕就不准再改革變法。」

  文彥博急忙站出來道:「富公可無此權。」

  趙頊立刻問道:「那卿以為朕是否有權力繼續改革變法?」

  文彥博點頭道:「陛下當然有權力。」

  范純仁激動道:「臣也不是說陛下不應興利除弊,但是那也應使用正當的手段,二司不過是換一個名字,前者違反祖宗之法,後者就不違反呢?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趙頊就問道:「范司諫認為制置二府條例司也違反祖宗之法?」

  范純仁立刻道:「當然違反。」

  趙頊道:「既然是違法,范司諫就應該通過司法審判來證明,朕對於我朝的司法公正還是非常信任的,若真的違反祖宗之法,朕定改之,但是朕不能憑借范司諫一面之詞,就認定此舉乃違反之舉。」

  王安石呵呵笑道:「范司諫哪敢去上堂爭訟,公堂可不比這裡,在這裡,范司諫有諫官之特權,就是信口胡說,血口噴人,陛下也無法治其之罪,要是上得公堂,還這般血口噴人,可是會挨板子的。」

  「你莫要激我,我並非是不敢上堂。」范純仁哼道:「而是就算我告贏了,你們又只需又換個名字,這有何意義?」

  趙頊立刻道:「范司諫此言差矣,朕虛心納諫,改正錯誤,這也沒有意義嗎?」

  司馬光、文彥博默默相視一眼,眼中儘是茫然。

  是啊!

  這特麼無解啊!

  你告呀!

  你贏了,我換個名字就是了。

  還能美其名曰虛心納諫。

  這怎麼玩?

  范純仁瞅著這對君臣,越瞅越像無賴,突然靈機一動,向司馬光道:「記得上回司馬學士曾提議引例破律,如今這二司如出一轍,應該可以使用引例破律來判定制置二府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吧。」

  司馬光皺了下眉頭,是呀,這可以引例破律。

  王安石笑道:「君實,你來說句公道話也好,此二司是否如出一轍,又是否能夠引例破律?」

  唉…原來是我想多了,他身後是一個珥筆在出謀劃策,如何想不到這引例破律。司馬光先是鄙視了王安石一眼,旋即又道:「不能。」

  此話一出,所有的人都驚訝地看著司馬光。

  你…你幹什麼呀?

  這麼簡單的詭計,你看不出來嗎?

  王安石完全不理會他們驚訝地目光,又看向文彥博道:「不知文中丞又怎麼看?」

  文彥博將目光移到一邊:「我的看法與司馬大學士一樣。」

  什麼情況?

  發生了什麼?

  文彥博見他們還沒有想明白,於是主動解釋道:「上回那場官司由於結束的太快,錢御史的辯論是難以判斷制置二府條例司,是否違法,故無法引例破律。」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

  上回的官司,就一番話,還特麼是一番開場白,結果富弼直接就判了。

  連一套完整的邏輯都沒有,這怎麼可能引例破律啊!

  呂惠卿呵呵直笑道:「范司諫,都說你在血口噴人,你還不承認,你看,你說得每一句話,都毫無證據。」

  范純仁嘴角抽搐著,但他又不知如何辯駁。

  諫官就特麼不應該講司法。

  這等於將自己給束縛住了。

  講法就得講證據,就得通過公正審理,才能夠得到最終結果。

  趙頊見范純仁等一干御史諫官,個個氣得臉都漲紅了,心中是何等暢快,你們也有今日,道:「今日就到此為止,若你們認為制置二府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可通過司法爭訟來證明,朕定當虛心納諫,及時改正。」

  沒毛病!

  一點都沒毛病!

  身為君主,如此謙卑。

  還有誰?

  明君不過如此啊!

  趙抃他們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

  玩賴玩的任地清新脫俗,他們也真是醉了。

  出得大殿,王安石衝著趙抃、文彥博等人拱手道:「諸位,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已經正式聘請汴京律師事務所幫助我們處理一些有關法律的問題,諸位若認為此司違反祖宗之法,可與汴京律師事務所交涉,那張斐可全權代表我。」

  司馬光好氣又好笑道:「王介甫,你也真是有出息啊,這國家大事,竟然交由一個珥筆處理,此真是聞所未聞。」

  王安石道:「我就是要處理國家大事,故才沒有功夫與你們為此扯皮。告辭。」

  他拱手一禮,甩著大袖離開了。

  范純仁勃然大怒,「真是豈有此理,他要處理國家大事,難道我們的公務就是與一個珥筆扯皮嗎?」

  ……

  汴京律師事務所!

  「三郎,我……」

  但范理見到張斐時,那滿腔的髒話真的都已經堵在喉嚨裡面了。

  張斐笑道:「這些天真是辛苦范員外了。」

  「辛苦一點倒是無所謂。」范理情不自禁地緊緊拽著張斐的衣袖,眼含委屈的淚水,帶著一絲哽咽道:「可你不能出了事,就躲在家裡,讓……讓我一個人撐著,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都是怎麼過的。」

  「知道!知道!」

  張斐點點頭,又道:「這事算我不對,你說我該怎麼補償你,金錢,名譽,地位,夠不夠?」

  范理被忽悠地一愣一愣,「啥意思?」

  「待會…來了!」

  張斐突然偏頭看向右前方。

  只見兩輛馬車緩緩向這邊行來,過得一會兒,馬車停在汴京律師事務所門前,只見王安石從馬車上下來。

  「小民見過王大學士。」

  「臭小子!」

  王安石指著張斐笑罵地一句。

  又見幾個僕從後面那輛馬車搬下兩個大箱子來。

  半個時辰後。

  王安石以制置二府條例司的名義,與汴京律師事務所正式簽訂了一份合作契約。

  僱傭費一千貫。

  這一千貫倒不是制置二府條例司出的,應該目前還沒有規定,可以用公費請人打官司,而是趙頊私人掏的腰包,但是算在王安石個人頭上。

  「行了!」

  王安石道:「這一切都交於你了,不要讓他們來打攪我。」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王大學士請放心,我會跟他們慢慢玩。」

  「那你就玩得開心,我先回去忙了。」

  王安石扔下這句話打算走。

  張斐趕忙叫住他,「王大學士,關於方雲……」

  王安石笑道:「你放心,官家已經暗中派人保護方雲,絕不會再有危險。」

  張斐拱手道:「多謝王大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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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3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其實在這事情剛發生時,張斐也一度感到非常迷茫和恐懼。

  因為此事他是不能做主的,就算他願意放棄,王安石也不會願意的,如果他沒有事先與王安石通氣,在公堂之上,王安石會要求延審的。

  方雲就還是有危險。

  還是許遵的一席話點醒了他。

  這是一場官司,可不是庭辯,也不是什麼傳統的權力博弈。

  既然是官司,那就純屬律法問題。

  是律法問題就得遵循律例,如果違反祖宗之法,那也沒有關係,認個錯,換個名字,換個說法不就成了嘛。

  王安石當然答應。

  這簡直就是穩贏,打官司好歹也有風險的。

  而且還正好可以借此招兵買馬,將一些真正支持新法的年輕官員招入制置二府條例司。

  這患難見真情。

  風光的時候,誰都想投靠你,但是在危難之際,還願意支持你的人,那自然是值得信賴。

  「三郎,這…這是啥意思?」

  范理瞅著那份契約,很是迷茫。

  制置二府條例司僱傭他們汴京律師事務所,跟朝廷打官司?

  這……

  沒有遇見這種情況啊!

  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

  張斐笑道:「上面不是寫的很清楚,員外不識字嗎?」

  「這字我當然都認識,只不過……」范理的頭皮都快撓破了,只不過這字連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問道:「這…這官司該怎麼打?」

  「怎麼打?」張斐一笑:「那得看他們想怎麼打,這兵來將敵,水來土堰。我倒是打算慢慢跟他們玩,一千貫的官司,要是結束的太快,人家會認為我們是在騙錢的。」

  慢慢跟他們玩?

  范理吸得一口冷氣,好像越玩越大了。

  真的能這麼幹嗎?

  張斐也知道這種事對他很難,於是道:「你別害怕,咱們這也是幫官家打官司,雖說對方也不好惹,是朝廷,可是人生短短數十載,要不風光一次,枉活一輩子啊!」

  范理想想,幫皇帝跟朝廷打官司。

  這……

  這可真是相當刺激啊!

  張斐突然問道:「對了!店裡面的買賣怎麼樣?」

  范理一怔,嘆了口氣:「這…這能好得了嗎?說實在的,咱從未做過這種買賣,好的時候,一日便能收入數千貫,不好的時候,可是連一文錢都收不到,甚至連個客人都沒有。」

  張斐眉頭一皺,又問道:「那這人招的怎麼樣?」

  范理嘆道:「也都一樣。」

  張斐眉頭緊鎖,嘆道:「這麼下去可是不行啊!」

  他打官司本也是為了事務所的發展,結果他一打官司,買賣就斷一次,老是這麼搞的話,試問誰還敢來這裡。

  嚇都嚇死了。

  關鍵你張斐能給的也不多。

  只要李國忠他們也都發展計稅業務,很快就能夠將這些生意給搶走。

  他們雖然比較弱,但到底比較穩定。

  范理沮喪道:「那能有什麼辦法。」

  你玩得這麼大,誰敢來啊!

  人家就是想計個稅,結果將朝廷大部分官員都給得罪了,官家會罩著你,但是誰罩著他們啊!

  風險與利益不成正比啊!

  張斐瞧了范理一眼,心想:這些富商、市民個個都非常精明,擅於見風使舵,是極其不穩定的客戶,如今我們根基未穩,是不能依靠他們,我們必須發展出一個穩定的基本盤,才能夠避免這種坐過山車的現象。穩定的基本盤……

  他思索半晌後,又向范理道:「此事我會搞定的,你安心招人。」

  范理問道:「你不是應該處理那官司問題嗎?」

  張斐道:「那只是小問題。」

  「……」

  ……

  不過范理也無須為此自卑,他害怕,他不懂,那都是應該的,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朝中絕大部分官員也都沒有看懂,也不知道這下一步該怎麼辦?

  以往這種事,基本流程都是御史、諫官上奏,然後宰相出馬,引經據典,分析利弊,提供論據,提供證據,最終迫使皇帝收回成命。

  這很好!

  但現在這一套流程廢了。

  沒用了。

  對付這套流程,皇帝就一句話,你說這制置二府條例司違法是吧。

  那咱們打官司啊!

  上堂爭訟,你若贏了,那咱就改啊!

  你們言之鑿鑿,底氣十足,不可能害怕上堂爭訟啊!

  這導致御史、諫官是有力使不出啊!

  審刑院。

  「官家貴為一國之君,竟然玩起這種無賴手段,真是貽笑大方,我等若不能及時勸阻,也枉為人臣啊。」范純仁是怒不可遏地咆哮道。

  司馬光瞧他一眼,道:「范司諫小心說話。」

  劉述趕忙道:「依我之見,這定是王安石蠱惑官家,以至於讓官家幹出如此離經叛道之事。但是我們絕不能讓王安石得逞,若是如此的話,這國無國法,家無家規,必將天下大亂。」

  文彥博瞧了眼劉述,道:「你方才沒聽明白嘛,官家就是要將此事訴諸於司法。」

  范純仁道:「其實訴諸司法,咱們也不怕,這也是解決問題的一個辦法,但問題是咱們打贏了官司又如何,官家到時換個名字就行了,這毫無作用。」

  司馬光瞧了他們一眼,道:「那不如就算了吧,這事依我看來……」

  「怎麼可能算了。」

  范純仁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若開此先例,那還得了,到時官家想做什麼都行,誰人阻止得了。」

  司馬光原本想說,這事他們就不佔理,到底王安石他還未開始變法,就只是成立了一個臨時機構,這樣搞下去,反而會將此事越弄越糟糕。

  不如等於新法出來再說,萬一新法出來,真的利國利民,那你們還有何顏面在朝中待下去。

  但事情鬧到這一步,若勸說他們退讓,也是不可能的。

  這其實已經涉及到君權與臣權之爭,如果就這樣妥協了,將會重創諫官和御史的權力。

  別說范純仁他們不答應,即便他們答應,其餘的大臣也不可能答應,這等於是將吃進肚子裡面的東西又個吐了出來。

  這太難受了。

  司馬光思索半晌,道:「可官家已經說得非常明確,若是你們不服,就只能繼續訴諸司法,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皇帝都這麼開明(囂張)了,你要不服你告我呀。

  仗著你們嘴多算什麼本事。

  那你只能去告他。

  范純仁正準備表示這毫無意義,他換個名字就行了呀!

  文彥博手一抬,制止了他,又向司馬光問道:「君實,如果咱們打贏的話,能否引例破律?若是能夠引例破律,就可避免官家不斷改名來推動此事。」

  司馬光想了想,點頭道:「按理來說,這應該是可以的,畢竟有關這方面的律文,幾乎沒有。」

  文彥博稍稍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再打一場官司吧,畢竟上回我們也確實勝之不武。」

  司馬光顯得有些猶豫,王安石背後還有張三,這引例破律可就是他弄的,他能想不到這一點嗎?

  但這話他又不好說出口,於是就看向范純仁他們。

  范純仁猶豫半晌,道:「我們倒是不怕訴諸公堂,只求能夠阻止官家這種肆意妄為。」

  劉述突然問道:「可是咱們上哪去爭訟?」

  這一句話頓時將在坐的所有人都給問懵逼了。

  是呀!

  上哪去告啊?

  咱們自己可就是大宋的最高法官。

  要不是對面是官家,那直接都可以判咱們贏了。

  在最高法官上面的就只有官家了。

  又去向官家告狀,被告人又是官家,這不閉環了嗎?

  這……

  司馬光思前想後,道:「只能奏請官家,臨時在朝中開設公堂,再指派人去審理。」

  劉述又問道:「那該由誰來審?」

  法官也都在這裡了。

  咱們審啊!

  對方不可能答應啊!

  文彥博嘆道:「看來只有繼續請富公出馬。」

  然而,這似乎只是他們一廂情願,大多數官員都不願意再次訴諸司法,我們已經贏了呀,是皇帝和王安石不講武德,玩這潑皮之術,如果在此訴諸司法,豈不是正中其下懷。

  朝中為此是吵得不可開交。

  要求皇帝召開大會,進行庭辯。

  神宗始終保持奉公守法的態度,你們告得是違法,就應該去訴諸司法,還是說,你們的意思是讓朕來判嗎?

  皇帝的這個態度,令他們很鬱悶。

  很包容,很開放,很公平,很公正啊!

  而王安石對外就一句話,沒空不跟你們辯,有關司法問題,請找我的珥筆。

  但是共掌制置二府條例司的陳升之對此表示很慌。

  他也沒有見識過這種玩法。

  政事堂。

  「介甫,這麼鬧下去能行嗎?」陳升之略顯焦慮地問道。

  王安石嘆了口氣:「陳兄,你說句公道話,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這麼鬧,又是否有理?」

  陳升之點點頭道:「他們確實有些不講道理,但是這麼鬧下去也不是辦法。」

  王安石道:「但如果我們跟著他們鬧,那可就什麼也幹不成了,官家是委託我們改革變法,興利除弊,而不是與他們爭論,另外,我已經委託了汴京律師事務所來幫我們處理這些問題。我們得趕緊籌備新法事宜。」

  陳升之道:「這事都沒有爭明白,我們能推行新法嗎?」

  王安石道:「當然能啊!依法而論,朝廷目前可沒有判定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那我們當然有權力推行新法。」

  陳升之一臉問號。

  這樣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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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4章 慶歷二君

  外城,河西,一間大宅內。

  「直娘賊,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一個小小珥筆就使得他們束手無策,原形畢露。虧得老子是費盡苦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迫使那張三認輸,結果這三司罷了,又來個二府,可真是氣死老子了。」

  但見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人,在廳中來回踱步,嘴裡罵個不停。

  此人名叫曹邗,武將出身,目前擔任轉運使,可以說是運輸部的頭頭。

  這個職業文官武官都可擔任。

  旁邊坐著一個文人打扮的男子,乃是轉運判官劉清,他勸說道:「曹兄先勿焦慮,也怪那張三狡詐,令人防不勝防,誰能想到他們會使用這種手段。不過,此事尚無定論,且在等等看吧。」

  曹邗哼道:「這鐵案都能給翻了,你叫我如何再信他們。」

  劉清嘆了口氣,「不信也沒有辦法,咱們都已經盡力而為,如今對方已有防範,咱若想故技重施,只怕會引火燒身,那何不隔岸觀火。」

  「這群沒用的廢物。」曹邗坐了回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狠狠將酒杯往桌上一杵,啪的一聲,酒杯都碎裂成幾塊。

  原來方雲一事,正是他們轉運司在背後搞的鬼。

  也只有他們轉運司能夠非常輕鬆的跨境犯案。

  而他們之所以這麼做,一來,是為了報復之前史家一案。

  轉運司統管全國運輸,包括軍糧、鹽,可想而知,這其中暗藏多少利益,但是史家一案,令他們轉運司是損失慘重,整個司內部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個個都變得謹小慎微,許多油水都不敢撈了。

  因為他們已經得知,皇帝暗中派了好些個監察使,督查他們轉運司。

  這一切都是拜張斐所賜。

  二來,他們也已經收到風聲,王安石肯定是要動他們這塊蛋糕的,故此他們才鋌而走險,綁架方雲來迫使張斐輸掉官司。

  哪裡知道,這三司沒了,又來了個二府。

  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張斐耍了一番,可真是把他們給氣死了。

  白忙活一場。

  從此事也可以看出來,在面對王安石變法一事上,他們這些既得利益者與朝中的保守派已經默契地達成共識,是一個潛在的聯盟。

  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然而,隨著制置二府條例司出來後,這兩派之間突然發生了矛盾。

  司馬光、文彥博他們認為上回勝之不武,不如再打一場,如果皇帝再反悔,那咱們也佔得理,跟皇帝爭,也更有底氣。

  但是有相當一部分官員,其中就包括三司、轉運司、等幾個非常重要部門的官員,他們是堅決不願意,表示皇帝就是在玩賴,簡直就是無恥,咱們是決不能妥協。

  否則的話,這官司打得是沒完沒了。

  但司馬光他們認為,咱們反對制置三司條例司,就是以違反祖宗之法為由,這當然也屬於司法問題。

  這反對派內部開始爭執了起來。

  王安石、陳升之等人也都懵了,怎麼他們自己打了起來。

  那感情好,他們是全身心投入到制定新法條例上面。

  而身為制置二府條例司的代表珥筆張斐,也落得清閒。

  在此案上面,他完全是出於防守態勢,打不打這官司,那得對方告不告,如今對方自顧不暇,他也不可能主動湊上前,囂張地喊著,「你來打我呀!打我呀!」

  他姓張,又不姓方。

  許家。

  「唉……這事一時半會只怕出不了結果。」

  許遵搖頭一嘆。

  許芷倩好奇道:「難道文公、司馬大學士他們壓不住陣嗎?」

  「但問題是此案,乃是富公判的,他們地位可不及富公啊!而富公又閉門謝客,對此未有隻言片語,許多官員就以此論定,富公是支持他們的,也不應推翻富公的判決。」

  許遵說著露出苦笑之聲:「他們又需要得到宰相、參知政事的支持,才能夠去改變官家的決定。雙方是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張斐笑道:「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王大學士現在肯定笑開花了。」

  許遵呵呵道:「有沒有笑開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現在是什麼事都推給你,連爭論的機會都不給對方。」

  張斐點點頭道:「這是應該的,畢竟拿人錢財,為人消災。」

  許芷倩問道:「那你打算怎麼應對?」

  「應對什麼?」

  張斐道:「我只負責處理律法方面的問題,他們得來找我,我才能夠去應對,否則的話,我也沒什麼事可幹。」

  說到這裡,他突然看向許芷倩道:「倒是你,你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是要不得的。」

  許芷倩錯愕道:「什麼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當然是去鄉村推廣計稅一事啊!」張斐道:「我問過范理,你那邊目前是毫無建樹。」

  許芷倩道:「此事我不是跟你說過嘛,得慢慢來,可不能急的。」

  張斐道:「不能慢慢來,我會將人手都派往你那邊,我們得趕緊將這買賣做起來。」

  許芷倩驚訝道:「將人手都派給我?」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好奇道:「為什麼?」

  張斐嘆道:「你去事務所那邊看看就知道了,連一個客人都沒有。」

  許芷倩道:「這事鬧得這麼大,再沒有出結果之前,誰還敢去。」

  張斐道:「但是這麼下去是肯定不行的,不能我一打官司,這買賣就停了,我們的客戶又開始坐立不安,疑神疑鬼。」

  許芷倩想想也覺得有些道理。

  不用想也知道,之前跟張斐合作的富商,現在肯定又是惶恐不安,這左右橫跳簡直要命啊!

  老是如此,別人肯定就不會再跟張斐來往,甭管你給多少保障。

  你自己就是一個不穩定炸彈,給的保障又有個屁用。

  許芷倩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張斐道:「我打算調整戰略,集中人手,開拓鄉村,這農夫與市民不同,他們可不懂朝中那些事,他們是不會受此影響。」

  許芷倩蹙眉道:「可你之前說,這買賣不賺錢,得先發展城內,賺到錢,再去貼補這買賣。」

  張斐苦笑道:「可問題是,現在城內的錢也賺不到了,但如果我們能夠得到廣大農夫的擁護,有這麼一塊堅實的基本盤,那麼再遇到這種情況,我們的店舖也不至於門可羅雀,這又會給予市民信心,如此才能夠徹底擺脫這個現象。」

  那些市民個個消息靈通,又非常精明,稍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立刻給出反應來,馬上又會出現連鎖反應。

  但是農夫消息蔽塞,也不懂這些,他們是不會受到影響的,這又能夠給予市民信心。

  農夫都不怕,咱怕什麼。

  一旁許遵立刻就明白過來,笑呵呵道:「張三呀!你這做買賣的手段,可不亞於你打官司的手段。」

  張斐訕訕笑道:「恩公過獎了,其實官司對於我而言,也是一門買賣,我始終認為,維護公正、公平那是官府的責任。」

  許芷倩立刻道:「話可不能這麼說……」

  「我錯了!」

  張斐趕緊認錯,「買賣也分正義和邪惡。」

  「你知道就好!」許芷倩又問道:「可就算你增派人手過來,這也不是一夕之功啊!」

  張斐沒好氣道:「你將這樁買賣做成了行俠仗義,這自然是快不了的,這買賣還得用買賣的手段來解決。」

  許芷倩狐疑地打量了下他,「你又打算使什麼手段?」

  張斐道:「這我還得考慮一下,但肯定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們不能讓正義遲到。」

  「遲到?」

  許芷倩哼道:「能到就算不錯了。」

  張斐又道:「可是早到總比晚到要好。」

  ……

  富府。

  「富公,此案乃是你判的,你若不出面,我們也難以說服下面那些官員。」文彥博很是無奈地向富弼說道。

  最近幾日,他也被吵得是頭昏腦漲,關鍵此案是宰相富弼判的,認不認這賬,他司馬光和文彥博都說了不算,但富弼又躲著不出,連一句話都沒有,是不是代表富弼也是支持那些反派對抗爭到底呢?

  就連富弼的學生都表示必須維護當初的判決。

  富弼連連擺手道:「上回我有意解決此事,可是他們卻使用那種卑劣的伎倆,此乃我生平最恨,我不會再與他們攪合在一起,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他已經從司馬光口中,得知具體緣由,他對此真的是極度痛恨,因為他當初也是被這種卑劣的伎倆給逼得離京。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真兇是誰,但肯定是反對派中的某些人所為,他怎麼可能與之同流合污,他都恨不得上奏請辭回家頤養天年。

  文彥博是苦口婆心地勸道:「還望富公能以江山社稷為重,如此鬧下去,朝廷只會四分五裂,到時誰都不能安生。」

  富弼瞧了眼文彥博,沉吟少許,道:「聽說韓琦還在京城。」

  文彥博下意識地點點頭。

  韓琦目前是在大名府,擔任河北四路安撫使,但是他過年回京,一般都休息好幾個月,甚至於半年,畢竟年紀大了。

  富弼道:「你讓司馬君實去找韓琦,他比我要更擅於處理這種事。」

  文彥博為難道:「可是上回是富公你判得……」

  不等他說完,富弼就道:「韓琦地位要高於我,門生廣佈朝野,他若站出來,必然是無人敢言。」

  文彥博見富弼是真不想出面在摻合此事,嘆道:「好吧!我讓君實去試試看,但若不行……」

  說到這裡,他看向富弼,富弼始終不表態。

  ……

  沒有辦法,文彥博就讓司馬光去找韓琦。

  「上回官司乃是富公判的,你們應該去找富公啊!」

  韓琦一臉詫異地看著司馬光。

  他與此案一直保持很遠的距離,從未發表過任何評論。

  其實他與司馬光想得一樣,皇帝要改革變法,這是對的,關鍵真是怎麼變,雖然王安石的路數,他也不太喜歡,但到底也得等新法出來再說。

  司馬光解釋道:「富公足疾纏身,是力不從心,目前唯有韓相公出馬,方能解決此次紛爭。」

  「足疾纏身。」

  韓琦微微一笑,道:「老夫可比你了解富公,他哪是足疾纏身,他只是不屑與之同流合污罷了。」

  司馬光不語,顯然是默認了。

  韓琦突然神色一變,慍道:「他不屑與之同流合污,就來請老夫,莫不是暗指老夫就身在這污泥之中?」

  司馬光一聽這話,頓時叫苦不迭,怎麼將這茬給忘了。

  富弼與韓琦在立儲和爭相等諸多關鍵議題上之爭,全都是韓琦大勝,富弼當時就是認為韓琦背地裡玩了手段,但韓琦認為自己光明正大,二人也因此慢慢疏遠。

  故此韓琦對於這種事,是尤為敏感,也非常生氣,這玩手段的事,你富弼不願意幹,就讓老夫來幹,那你不就是暗諷老夫嗎?

  想明白之後,司馬光突然靈機一動,哎呦一聲:「韓相公勿怪,是我表達不清楚,以至於讓韓相公誤會了,其實富公的意思是,邀韓相公一同審理此案,畢竟上回那場官司就是富公判的,萬一這場官司出現意外,富公可就不好下判決了!」

  那制置三司條例司和制置二府條例司擺明就是同一件事,要打也只能打違反祖宗之法,同樣一場官司,同一個法官,卻給出兩個截然相反的判決,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嘛。

  韓琦審視了一番司馬光,懷疑道:「此話當真?」

  司馬光的演技毋庸置疑,信誓旦旦道:「此事我哪裡敢欺瞞韓相公。」

  韓琦方才雖然很生氣,但他又一直都想跟富弼摒棄前嫌,化干戈為玉帛,畢竟是多年的摯友,而他現在這年紀也沒啥可爭得了,覺得如果富弼邀他一塊審,他若拒絕的話,那關係不可能再緩和了,但礙於面子,他還是道:「此事容老夫考慮考慮。」

  也不能說你富弼一喊,我就去,我韓琦就不要面子嘛。

  司馬光一聽知道有戲,離開之後,就趕緊去找文彥博。

  文彥博一聽,就懵了呀,「君實,你這是在說謊呀,富公可絕無此意。」

  司馬光立刻將韓琦方才的態度告知文彥博,又道:「當時那情況,我也只能這麼說啊!」

  文彥博捋了捋鬍鬚,嘆道:「這的確是我考慮不周啊!」

  說著,他又向司馬光道:「但富公態度非常堅決,是不可能答應的,弄不好,咱們兩個可就裡外不是人。」

  司馬光道:「你就這麼去跟富公說,他若不出面,韓相公也是不可能出面的,如果最終這場官司打輸了,等於是韓相公推翻了富公的判決,這又會引起不必要的紛爭,他們二位在朝中可是有不少學生的。如果富公與韓相公同審的話,那不管是什麼結果,也無人敢說什麼,包括官家都得忌憚三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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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5章 誰來都一樣

  如果富弼、韓琦出面,以他們的威望和地位,那確實足以使得平息這場爭吵,讓一切都回到正軌上來。

  文彥博只能又跑去找富弼,將司馬光的那番說辭告知富弼。

  富弼想想突然也覺得就這麼推給韓琦,確實也有些不公道,而且人家韓琦還擔心自己來審的話,萬一推翻他的判決,會損害他富弼的威望。

  這心裡還是小小有些感動的。

  這時,文彥博又在旁邊勸說,你不出來不行,那些人都是以你為藉口,來彈劾王安石,表示上回判決適用於制置二府條例司,而你的地位和威望,又高過我與司馬光。

  我們也不好反對你呀!

  這話也是真真假假。

  確實!

  文彥博與司馬光夾在中間,很是難受。

  這再三勸說之後,富弼終於答應與韓琦共審此案。

  經過此事之後,他也漸漸有些理解韓琦,原本他打算用最公正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結果是一波三折,鬧成這樣,令他是心灰意冷,本來是真不打算管了,隨便你們怎麼吵。

  可韓琦這些年來,處理這些問題時,是剛柔並濟,恩威並施,確實也是要強於他的。

  在得到富弼點頭後,文彥博和司馬光真是鬆得一口氣啊!

  二人開始在朝中造勢,又聯合一種官員上奏皇帝,表示要再審一次,同時建議請富公擔任主審官。

  趙頊早就表示,你們認為違反祖宗之法,可以再訴諸司法。

  他當然也不會拒絕,於是就派人去詢問富弼,願不願意再擔任主審官。

  富弼表示自己一人力不從心,上回審得就是一塌糊塗,希望邀韓琦一塊審。

  這倒是令趙頊有些措手不及啊!

  這韓琦的地位可不一般,而且當初他即位時,韓琦可是幫了大忙,他也是非常尊重韓琦的。

  韓琦加富弼,誰不忌憚啊!

  於是趙頊立刻單獨召韓琦入宮。

  「朕欲效彷相公當年,改革變法,興利除弊,怎料朝臣皆是反對,朕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啊!」

  見到韓琦,趙頊是唉聲嘆氣,更像似一個晚輩在外受到欺負,回到家向長輩訴苦。

  韓琦多精明,一聽知道趙頊是在試探他,立刻道:「老臣以為陛下處理的非常妥當。」

  趙頊精神一振,道:「相公果真這般認為嗎?」

  韓琦點點頭道:「陛下如此開明,虛心納諫,遇到問題,都願訴諸公堂,他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依老臣之見,他們都是在胡攪蠻纏,無理取鬧。」

  趙頊更是喜出望外,「相公也支持朕改革變法?」

  韓琦回答道:「若新法有利於天下,那老臣當然支持。」

  這話回得是滴水不漏,是騾子是馬,你得先拿出來溜溜,我才能給出答案。

  那等於是說了沒說。

  那麼韓琦的態度就非常明顯,這一事歸一事,我是支持訴諸公堂,因為這是最為公平公正的做法。

  至於新法,那是另外一回事,新法出來再說。

  趙頊尬笑著點點頭,可見韓琦對於啟用王安石變法,也還是有很大的保留,又問道:「富公欲邀相公共審此案,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韓琦拱手言道:「若陛下需要,老臣願效犬馬之力。」

  趙頊到底還是嫩了一點,哪是韓琦的對手,拱手回禮道:「那就有勞相公了。」

  ……

  由於夏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這氣溫也漸漸變得炎熱起來。

  這吃過夜飯後,高文茵與小桃忙於善後,而張斐則是與馮南希、牛北慶、李四坐在院中歇涼、閒聊。

  在張家確實沒有什麼主僕的氛圍。

  馮南希他們也都很快融入其中,因為輕鬆自在。

  「老七,我平時老是聽到那些貪官污吏剝削百姓,一般他們都是怎麼剝削的?」張斐向馮南希問道。

  未等馮南希回答,牛北慶那雷鳴般的嗓子立刻響了起來,「那手段可是多了,俺就是說上一整日也說不完。」

  「你這廝休得胡言。」馮南希當即制止牛北慶。

  張斐忙道:「別攔著他。」

  又向牛北慶道:「那你倒是說上一整天,我還不信你有這口才。」

  牛北慶搖頭晃腦道:「恩公莫要不信,俺真能說上一整天。就說三年前,俺與大郎頭回下江寧府做買賣,途經淮水時,俺們三天過三橋,交了足足三道過稅,當時俺們都還納悶,這裡河流咋這麼多。

  等到了江寧府,俺們才弄清楚,原來那三道橋都建在同一條河道上,專門用來欺負咱們外地商人的。」

  張斐沒好氣道:「你們自己不問清楚路況,這怪得了誰。」

  牛北慶立刻道:「恩公有所不知,俺們只能走朝廷規定的商道,否則的話,那可是得受罰的,知道這事的商人,在過第一道橋的時候,就會塞錢給那些官吏,他們就會指另一道給你,否則的話,他們就讓你過三道河,耽誤時辰不說,還得多交不少錢。」

  「這倒是玩得挺花的。」張斐稍稍點頭,又道:「商稅咱先不說,咱說說這田稅吧。」

  「田…田稅啊!」

  牛北慶突然舌頭有些打結,瞟了瞟馮南希。

  張斐瞧他們神色有些不太自在,問道:「什麼情況?」

  牛北慶嘿嘿道:「老七,這你比較熟,你來說吧!」

  馮南希瞪他一眼,又見張斐看來,猶豫半晌後,才道:「恩公有所不知,田稅方面,大郎他們家,倒是佔得一些便宜。」

  「是嗎?」

  張斐立刻精神來了:「說來聽聽。」

  馮南希道:「大郎他們家之前做買賣不是掙得一些錢嘛,也買了一些土地,但是由於我朝地籍紊亂,故此大部分土地並沒有算在大郎家,所以這些土地的田稅是由那些賣地的農夫承擔,其中有兩戶農夫被大郎僱傭下來,幫著耕地,所以他們的田稅,大郎還是會幫著交的,但是大多數田戶賣了土地就跑了,這些稅大郎也就沒交。」

  牛北慶立刻道:「其實大郎還算講良心的,許多地主,但凡買下的田地,這稅錢是一文不繳,我就知道一個小地主,他家有千畝地,但恩公可知他交多少稅嗎?」

  張斐問道:「多少?」

  「就四畝地的稅。」牛北慶豎起四根手指。

  「四畝?」張斐驚呼道。

  這個差距未免太誇張了。

  馮南希點點頭,道:「有些地主甚至一畝地稅都不交。」

  張斐問道:「朝廷不查嗎?」

  馮南希道:「偶爾查一下,但也就是看官員,有些官員上任就會查看地籍,但由於官員的任期都是三年,三年換個官員上來,興許就不查了。」

  難怪王安石要頒佈方天均稅法,這種情況,若不進行全國性的普查,幾乎是毫無作用。張斐稍稍點頭,又問道:「這是很常見的現象。」

  李四突然插嘴道:「那多半是很常見。」

  張斐偏頭看向李四,「怎麼說?」

  李四道:「俺都知道。」

  「……這樣啊!」張斐點點頭。

  牛北慶道:「可不能說常見,但凡家裡有上百畝土地,都隱匿了不少田稅,再老實的也是等到朝廷來查再繳吧。」

  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馮南希問道:「恩公為何突然問起這事來?」

  張斐笑道:「我要制止這種情況。」

  馮南希納悶道:「恩公,你又不是官員,如何能夠制止這種情況。」

  張斐道:「就憑我張三的名號。」

  正當這時,一陣突如其來地敲門聲打斷了他們地談話。

  「俺去開門。」

  李四趕忙起身跑了過去。

  馮南希頗為好奇道:「這大晚上的會是誰?」

  牛北慶道:「是不是許娘子來了。」

  張斐沒好氣道:「你見過她走正門嗎?」

  話音未落,就聽到李四道:「三哥,是呂校勘。」

  只見呂惠卿走了進來,張斐不禁皺了下眉頭。

  馮南希、牛北慶他們識趣地離開了,院中就只剩下呂惠卿與張斐。

  「事情有了結果。」呂惠卿神色凝重道。

  張斐詫異道:「這麼快嗎?我聽恩公說,可還得吵些日子。」

  呂惠卿愁眉道:「他們請了韓相公出面,與富公共審此案。」

  「韓相公?」

  張斐微微一愣。

  事先他們商量時,可也未考慮到韓琦。

  呂惠卿點點頭:「這確實出人意料,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請韓相公出馬,因為事先韓相公對此事一直都是三緘其口,未有聽聞他對此有何評價。」

  張斐瞧了呂惠卿一眼,見他憂心忡忡,不禁笑問道:「呂校勘似乎對我沒有信心啊!」

  呂惠卿嘆了口氣道:「任誰面對他們二位,只怕都沒有信心。」

  富弼和韓琦無異於這大宋朝的泰山北斗,就連王安石聽聞此事後,也都感到亞歷山大,故此才讓呂惠卿趕緊來通知張斐。

  張斐笑道:「那也得看什麼事,他們二位若提刀上陣殺敵,只怕連小兵都不會懼怕他們的。」

  呂惠卿道:「這不能混為一談,打官司……」

  不等他說完,張斐就道:「呂校勘,打官司是一件非常專業的事,故此他們誰來都一樣。」

  呂惠卿登時呆住了。

  頭回有人無視韓琦跟富弼。

  過得好半晌,呂惠卿才問道:「你真的有信心能贏?」

  張斐搖搖頭道:「我不可能會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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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6章 較真了

  原本張斐還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先將自己的買賣給捯飭上路,可不曾想,韓琦突然冒了出來。

  那代表著他得先處理這個官司。

  事實也是如此,韓琦、富弼這兩位慶歷老臣出馬,朝中立刻平靜下來,可沒有人敢吵了。

  畢竟他們的輩分和威望在朝中是舉足輕重。

  尤其是韓琦,許多重臣就是他提拔上來的。

  而且,這可是自慶歷新政後,韓琦和富弼再度聯手。

  光這噱頭……

  嗯。

  好像有些奇怪。

  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們兩位,可是文彥博和司馬光請出來的。

  明顯是偏向保守派的。

  那麼問題來了。

  他們兩位可是慶歷新政時,改革變法派的中流砥柱,尤其是在韓琦,在范仲淹和富弼離開之後,他獨自在朝中為新法奮鬥,這才多少年,怎麼就變成了保守派。

  這看著很奇怪。

  但其實一點也不奇怪,首先,他們經歷過失敗,且是有著慘痛的教訓,他們心裡清楚,目前朝中沒有變法的環境。因為朝中並沒有一批有著共同理想的大儒,甚至就還不如慶歷之時。

  其次,變法派也不一定就是支持王安石的,這是兩回事,王安石的經學之道,是有違儒家傳統,儒家的傳統變法,還是仁政愛民,不與民爭利,減輕百姓的負擔,核心是仁,是節流。

  而王安石的經學,就三個字,錢,錢,錢。

  核心是理財。

  這明顯就有著諸多矛盾的地方。

  就不太受他們待見。

  政事堂。

  「唉…富公呀,咱們有多少年沒有在此共事了?」

  韓琦坐在椅子上,張目四顧。

  富弼淡淡回應道:「此乃紛爭之地,我們這把年紀了,就還是少來為妙啊!」

  「倒也是的。」

  韓琦點點頭,但是相比起富弼的雲淡風輕,他那雙渾濁老目卻是充滿著懷念和遺憾。

  他在此鬥爭過,有無盡風光,也無盡落寞。

  富弼倒是不願懷念往事,尤其是跟韓琦在一起,懷念起來,是芥蒂多於感動,於是道:「不知韓相公打算如何審理此案?」

  韓琦一怔,稍顯尷尬地瞟了眼富弼,呵呵道:「上回是由富公審的,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不知富公打算怎麼審?」

  富弼沉吟少許,道:「此事之所以鬧得如此地步,主要原因有二,其一,上回審判本就不公正。其二,之後官家與王安石應對手段也著實有些…不太厚道!」

  韓琦問道:「上回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那張三認輸的?」

  富弼道:「你可知道阿雲登州一案?」

  韓琦點點頭。

  富弼道:「據說有人綁架這個阿雲,以此來要挾張三故意輸掉官司。」

  韓琦捋了捋鬍鬚,問道:「此事可有查證?會不會是他們故意這麼做的。」

  富弼道:「有沒有查證,這我並不清楚,畢竟張三也未有告官,或許官家有在暗中派人調查吧。但是君實向我保證,此絕非對方故弄玄虛,我看著也不太像。」

  韓琦稍稍點頭,「如今再審的話,我們務必要求公正公平,誰若再敢使手段,那此案咱就不審了,一定要揪出這幕後真兇來,無論對方是誰。」

  富弼點了點頭。

  韓琦又道:「剩下的就是要確保,如果張三再輸掉官司,就不能再換名字了。」

  富弼道:「君實和寬夫他們建議,以引例破律來打這場官司。」

  韓琦當然也是精通律法,他們可都是少有的全能天才,道:「上回堂錄我看過的,就那寥寥數語,能否引例破律?」

  富弼道:「這就只是一個名頭,堂上還得爭是否違反祖宗之法,但如果贏了的話,那麼官家就無法再更換名字。」

  之前制置三司條例司,打得是祖宗之法,而這個官司,就打算是否可以引例破律,如果起訴成功,判定適用於引例破律,那麼就不能改名了。

  韓琦點點頭,「如此倒是可行。但是誰來告呢?還是錢顗嗎?」

  富弼道:「范純仁自告奮勇。」

  韓琦沉吟少許,道:「不如讓他們一塊上堂。」

  富弼問道:「為何?莫不是怕純仁一人敵不過張三?」

  「那倒不是。」韓琦微微搖頭,「此事對御史台和諫院的衝擊最大,一個諫官,一個御史,若是輸了,任何一方也不會有怨言。」

  話說至此,他稍稍一頓,「還有就是,我擔心張三會借范公來攻擊純仁,我見識過張三的手段,他非常擅於將一些看似無關的事情拉扯進來。」

  范純仁就是范仲淹的次子。

  范仲淹是改革派頭頭,那麼張斐會不會拉范仲淹進來一塊聊,你們說王安石違反祖宗之法,那范仲淹是否也違反?

  富弼點點頭,道:「確實有這個可能,還是你考慮的周詳啊。」

  韓琦問道:「不知富公此語,是誇還是貶。」

  「當然是誇。」富弼笑著點點頭。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

  「啟稟韓相公、富公,王大學士到了。」

  「快快有請。」韓琦忙道。

  吱呀一聲,門打開來,只見王安石走了進來。

  面對這二位大老,王安石雖心有不服,但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

  「安石見過富公、韓相公。」

  富弼朝著韓琦使了使眼色。

  韓琦是和藹可親地問道:「介甫啊,你對於我跟富公審理此案,可有意見,若有的話,不妨直說,此事咱們務求公正。」

  王安石忙道:「安石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安石也相信富公、韓相公一定會公正處理的。」

  韓琦點點頭,又問道:「上回的事,老夫略知一二,怨不得你啊,如果再發生此類事,還望你能向我等坦白,我韓琦保證,絕不姑息。」

  王安石拱手道:「安石遵命。」

  韓琦點點頭,又問道:「如今對方御史台和諫院欲引例破律,告你這制置二府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你對此有何說得?」

  王安石道:「不瞞韓相公,此事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已經全權委託於汴京律師事務所,故此……」

  韓琦眉頭一皺,「怎麼?在我們面前,你也是這番托詞?」

  王安石直接拿出一份契約,遞給韓琦:「韓相公請看,此乃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與汴京律師事務所簽訂的契約。」

  韓琦接了過來,看罷,神色稍顯怪異,又遞給富弼。

  王安石訕訕道:「契約規定,若是那張三不在,我不能輕言,否則的話,張三將可能會放棄這官司,同時還不退還佣金。」

  韓琦呵呵笑道:「你倒是挺信任這珥筆張三的。」

  王安石道:「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韓琦、富弼相視一眼。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王安石會跟張斐簽這麼一張契約,白紙黑字,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

  為求公正,只能在第二日,他們又將張斐、王安石一塊叫來。

  見到這兩位大老,張斐也表現的非常謙卑,都不敢要座位,他們三人都是坐著的,就張斐一人站著。

  韓琦故意無視王安石,直接與張斐對話,倒要看看,你王安石是不是真的全權委託給了這個珥筆。

  「引例破律?」

  張斐聽到這個罪名時,不禁面露詫異之色。

  韓琦眉頭一皺,威嚴十足道:「有何不妥嗎?」

  「哦。沒…沒有。」

  張斐搖搖頭,又問道:「只是不知對方狀告這個罪名是基於何理由?對方可有提供狀紙?」

  哪有什麼狀紙,這又不是什麼奇案,是什麼情況,人人心裡都很清楚。

  韓琦不爽道:「老夫還會騙你一個珥筆不成,他們就是要用這個罪名起訴。」

  張斐問道:「小民斗膽再問一遍,但不知對方是基於何理由,認為二者像似,適用於引例破律?」

  韓琦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二者是否像似,你心裡不清楚嗎?」

  張斐如實道:「小民確實不清楚,小民也不認為此案可以引用於引例破律,除非對方提供充分的證據。」

  富弼忍不住開口道:「你不認同,而他們認同,這就是這場官司要爭論的事情。」

  張斐卻道:「富公此言差矣,申訴可不能光憑嘴說,至少也得提供適當的論據或者證據作為基礎。假如說,有人要狀告王大學士與其妻子有染……」

  「咳咳!」

  這個假如,差點沒令王安石背過氣去,「你就不能換你自個比喻嗎?」

  張斐解釋道:「這種事放在小民身上,在別人看來,可能屬於稀鬆平常。」

  王安石無語。

  你夠狠。

  張斐又接著說道:「但是告狀之人沒有任何證據,如果官府因此而升堂,這會王大學士的名譽造成不小的傷害,在旁人眼中,只要升堂,就代表著有可疑之處。同理而言,如果對方沒有充分的論據,自然就不應該提起訴訟。」

  韓琦真沒料到,張斐會在這事上面較勁,道:「這容不得你拒絕。」

  張斐道:「那我們將會向官家申訴。」

  韓琦驚訝道:「怎麼?你還想告老夫。」

  張斐如實道:「未嘗不可。」

  「……」

  這回就連王安石都震驚地看著張斐。

  小子!

  你是不是有些過火?

  這可是韓琦和富弼。

  可不是那司馬小光。

  富弼也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張斐。

  韓相公你也敢惹?

  韓琦陰沉著臉道:「你有膽子就再說一遍?」

  張斐毫不畏懼,道:「當初韓相公不畏強權,據理以爭,片紙落去四宰執,深得小民敬仰,今若有機會,小民欲效彷之。」

  王安石嘴角抽搐著,拚命地憋笑。

  富弼也低頭撓了撓額頭。

  韓琦神情一滯,尷尬地瞄了眼富弼和王安石,咳的一聲,問道:「怎麼?你有把握能令老夫與富公都致仕回家?」

  張斐道:「當初韓相公上奏時,心裡想得肯定也不是要將那四宰執趕出朝野,爭得還是一個理。今日小民也是爭一個理,對方憑空捏造罪名,如果韓相公還強迫小民接受,這絕非公正之舉。」

  話說至此,他稍稍一頓,「於私,我們汴京律師事務所永遠不會將一個爛了的橙子賣給客戶,這是我們的信條。

  如今制置二府條例司僱傭了我們汴京律師事務所,那麼我們必將捍衛制置二府條例司的一切權益。對方在沒有任何理由的基礎上,就引用此罪名,如果我答應的話,我又如何向我們的客戶交代。」

  韓琦瞧向王安石。

  王安石沉默不語,我都說了,有關律法的事,張三做主。

  韓琦心想:你們兩個可真是默契。

  富弼直截了當地說道:「如果不引用此罪名,誰能保證你們若是輸了官司,不會又出來一個制置九寺條例司。」

  張斐回答道:「回富公的話,這是兩回事。」

  富弼問道:「此話何意?」

  張斐道:「退一萬步說,哪怕我們輸掉官司,這與是否出現制置九寺條例司也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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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前天 02:23
第0156章 較真了

  原本張斐還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先將自己的買賣給捯飭上路,可不曾想,韓琦突然冒了出來。

  那代表著他得先處理這個官司。

  事實也是如此,韓琦、富弼這兩位慶歷老臣出馬,朝中立刻平靜下來,可沒有人敢吵了。

  畢竟他們的輩分和威望在朝中是舉足輕重。

  尤其是韓琦,許多重臣就是他提拔上來的。

  而且,這可是自慶歷新政後,韓琦和富弼再度聯手。

  光這噱頭……

  嗯。

  好像有些奇怪。

  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們兩位,可是文彥博和司馬光請出來的。

  明顯是偏向保守派的。

  那麼問題來了。

  他們兩位可是慶歷新政時,改革變法派的中流砥柱,尤其是在韓琦,在范仲淹和富弼離開之後,他獨自在朝中為新法奮鬥,這才多少年,怎麼就變成了保守派。

  這看著很奇怪。

  但其實一點也不奇怪,首先,他們經歷過失敗,且是有著慘痛的教訓,他們心裡清楚,目前朝中沒有變法的環境。因為朝中並沒有一批有著共同理想的大儒,甚至就還不如慶歷之時。

  其次,變法派也不一定就是支持王安石的,這是兩回事,王安石的經學之道,是有違儒家傳統,儒家的傳統變法,還是仁政愛民,不與民爭利,減輕百姓的負擔,核心是仁,是節流。

  而王安石的經學,就三個字,錢,錢,錢。

  核心是理財。

  這明顯就有著諸多矛盾的地方。

  就不太受他們待見。

  政事堂。

  「唉…富公呀,咱們有多少年沒有在此共事了?」

  韓琦坐在椅子上,張目四顧。

  富弼淡淡回應道:「此乃紛爭之地,我們這把年紀了,就還是少來為妙啊!」

  「倒也是的。」

  韓琦點點頭,但是相比起富弼的雲淡風輕,他那雙渾濁老目卻是充滿著懷念和遺憾。

  他在此鬥爭過,有無盡風光,也無盡落寞。

  富弼倒是不願懷念往事,尤其是跟韓琦在一起,懷念起來,是芥蒂多於感動,於是道:「不知韓相公打算如何審理此案?」

  韓琦一怔,稍顯尷尬地瞟了眼富弼,呵呵道:「上回是由富公審的,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不知富公打算怎麼審?」

  富弼沉吟少許,道:「此事之所以鬧得如此地步,主要原因有二,其一,上回審判本就不公正。其二,之後官家與王安石應對手段也著實有些…不太厚道!」

  韓琦問道:「上回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那張三認輸的?」

  富弼道:「你可知道阿雲登州一案?」

  韓琦點點頭。

  富弼道:「據說有人綁架這個阿雲,以此來要挾張三故意輸掉官司。」

  韓琦捋了捋鬍鬚,問道:「此事可有查證?會不會是他們故意這麼做的。」

  富弼道:「有沒有查證,這我並不清楚,畢竟張三也未有告官,或許官家有在暗中派人調查吧。但是君實向我保證,此絕非對方故弄玄虛,我看著也不太像。」

  韓琦稍稍點頭,「如今再審的話,我們務必要求公正公平,誰若再敢使手段,那此案咱就不審了,一定要揪出這幕後真兇來,無論對方是誰。」

  富弼點了點頭。

  韓琦又道:「剩下的就是要確保,如果張三再輸掉官司,就不能再換名字了。」

  富弼道:「君實和寬夫他們建議,以引例破律來打這場官司。」

  韓琦當然也是精通律法,他們可都是少有的全能天才,道:「上回堂錄我看過的,就那寥寥數語,能否引例破律?」

  富弼道:「這就只是一個名頭,堂上還得爭是否違反祖宗之法,但如果贏了的話,那麼官家就無法再更換名字。」

  之前制置三司條例司,打得是祖宗之法,而這個官司,就打算是否可以引例破律,如果起訴成功,判定適用於引例破律,那麼就不能改名了。

  韓琦點點頭,「如此倒是可行。但是誰來告呢?還是錢顗嗎?」

  富弼道:「范純仁自告奮勇。」

  韓琦沉吟少許,道:「不如讓他們一塊上堂。」

  富弼問道:「為何?莫不是怕純仁一人敵不過張三?」

  「那倒不是。」韓琦微微搖頭,「此事對御史台和諫院的衝擊最大,一個諫官,一個御史,若是輸了,任何一方也不會有怨言。」

  話說至此,他稍稍一頓,「還有就是,我擔心張三會借范公來攻擊純仁,我見識過張三的手段,他非常擅於將一些看似無關的事情拉扯進來。」

  范純仁就是范仲淹的次子。

  范仲淹是改革派頭頭,那麼張斐會不會拉范仲淹進來一塊聊,你們說王安石違反祖宗之法,那范仲淹是否也違反?

  富弼點點頭,道:「確實有這個可能,還是你考慮的周詳啊。」

  韓琦問道:「不知富公此語,是誇還是貶。」

  「當然是誇。」富弼笑著點點頭。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

  「啟稟韓相公、富公,王大學士到了。」

  「快快有請。」韓琦忙道。

  吱呀一聲,門打開來,只見王安石走了進來。

  面對這二位大老,王安石雖心有不服,但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

  「安石見過富公、韓相公。」

  富弼朝著韓琦使了使眼色。

  韓琦是和藹可親地問道:「介甫啊,你對於我跟富公審理此案,可有意見,若有的話,不妨直說,此事咱們務求公正。」

  王安石忙道:「安石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安石也相信富公、韓相公一定會公正處理的。」

  韓琦點點頭,又問道:「上回的事,老夫略知一二,怨不得你啊,如果再發生此類事,還望你能向我等坦白,我韓琦保證,絕不姑息。」

  王安石拱手道:「安石遵命。」

  韓琦點點頭,又問道:「如今對方御史台和諫院欲引例破律,告你這制置二府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你對此有何說得?」

  王安石道:「不瞞韓相公,此事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已經全權委託於汴京律師事務所,故此……」

  韓琦眉頭一皺,「怎麼?在我們面前,你也是這番托詞?」

  王安石直接拿出一份契約,遞給韓琦:「韓相公請看,此乃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與汴京律師事務所簽訂的契約。」

  韓琦接了過來,看罷,神色稍顯怪異,又遞給富弼。

  王安石訕訕道:「契約規定,若是那張三不在,我不能輕言,否則的話,張三將可能會放棄這官司,同時還不退還佣金。」

  韓琦呵呵笑道:「你倒是挺信任這珥筆張三的。」

  王安石道:「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韓琦、富弼相視一眼。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王安石會跟張斐簽這麼一張契約,白紙黑字,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

  為求公正,只能在第二日,他們又將張斐、王安石一塊叫來。

  見到這兩位大老,張斐也表現的非常謙卑,都不敢要座位,他們三人都是坐著的,就張斐一人站著。

  韓琦故意無視王安石,直接與張斐對話,倒要看看,你王安石是不是真的全權委託給了這個珥筆。

  「引例破律?」

  張斐聽到這個罪名時,不禁面露詫異之色。

  韓琦眉頭一皺,威嚴十足道:「有何不妥嗎?」

  「哦。沒…沒有。」

  張斐搖搖頭,又問道:「只是不知對方狀告這個罪名是基於何理由?對方可有提供狀紙?」

  哪有什麼狀紙,這又不是什麼奇案,是什麼情況,人人心裡都很清楚。

  韓琦不爽道:「老夫還會騙你一個珥筆不成,他們就是要用這個罪名起訴。」

  張斐問道:「小民斗膽再問一遍,但不知對方是基於何理由,認為二者像似,適用於引例破律?」

  韓琦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二者是否像似,你心裡不清楚嗎?」

  張斐如實道:「小民確實不清楚,小民也不認為此案可以引用於引例破律,除非對方提供充分的證據。」

  富弼忍不住開口道:「你不認同,而他們認同,這就是這場官司要爭論的事情。」

  張斐卻道:「富公此言差矣,申訴可不能光憑嘴說,至少也得提供適當的論據或者證據作為基礎。假如說,有人要狀告王大學士與其妻子有染……」

  「咳咳!」

  這個假如,差點沒令王安石背過氣去,「你就不能換你自個比喻嗎?」

  張斐解釋道:「這種事放在小民身上,在別人看來,可能屬於稀鬆平常。」

  王安石無語。

  你夠狠。

  張斐又接著說道:「但是告狀之人沒有任何證據,如果官府因此而升堂,這會王大學士的名譽造成不小的傷害,在旁人眼中,只要升堂,就代表著有可疑之處。同理而言,如果對方沒有充分的論據,自然就不應該提起訴訟。」

  韓琦真沒料到,張斐會在這事上面較勁,道:「這容不得你拒絕。」

  張斐道:「那我們將會向官家申訴。」

  韓琦驚訝道:「怎麼?你還想告老夫。」

  張斐如實道:「未嘗不可。」

  「……」

  這回就連王安石都震驚地看著張斐。

  小子!

  你是不是有些過火?

  這可是韓琦和富弼。

  可不是那司馬小光。

  富弼也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張斐。

  韓相公你也敢惹?

  韓琦陰沉著臉道:「你有膽子就再說一遍?」

  張斐毫不畏懼,道:「當初韓相公不畏強權,據理以爭,片紙落去四宰執,深得小民敬仰,今若有機會,小民欲效彷之。」

  王安石嘴角抽搐著,拚命地憋笑。

  富弼也低頭撓了撓額頭。

  韓琦神情一滯,尷尬地瞄了眼富弼和王安石,咳的一聲,問道:「怎麼?你有把握能令老夫與富公都致仕回家?」

  張斐道:「當初韓相公上奏時,心裡想得肯定也不是要將那四宰執趕出朝野,爭得還是一個理。今日小民也是爭一個理,對方憑空捏造罪名,如果韓相公還強迫小民接受,這絕非公正之舉。」

  話說至此,他稍稍一頓,「於私,我們汴京律師事務所永遠不會將一個爛了的橙子賣給客戶,這是我們的信條。

  如今制置二府條例司僱傭了我們汴京律師事務所,那麼我們必將捍衛制置二府條例司的一切權益。對方在沒有任何理由的基礎上,就引用此罪名,如果我答應的話,我又如何向我們的客戶交代。」

  韓琦瞧向王安石。

  王安石沉默不語,我都說了,有關律法的事,張三做主。

  韓琦心想:你們兩個可真是默契。

  富弼直截了當地說道:「如果不引用此罪名,誰能保證你們若是輸了官司,不會又出來一個制置九寺條例司。」

  張斐回答道:「回富公的話,這是兩回事。」

  富弼問道:「此話何意?」

  張斐道:「退一萬步說,哪怕我們輸掉官司,這與是否出現制置九寺條例司也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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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8章 大舞台

  當司馬光回到御史台時,這都還沒有進大門,就聽到裡面的地獄咆哮聲。

  司馬光不禁默默地為文彥博捏了一把冷汗。

  當他入得屋內,只見劉述、范純仁、錢顗等人立刻是一擁而上,將司馬光團團圍住,長槍短炮,是噴個不停。

  言語之間,真是既委屈,又憤怒。

  我們都願意退一步,陪著他一個小珥筆打官司,竟然還被珥筆給拒絕了,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啊!

  不打就不打。

  本就不應該打官司,朝廷政策,不都是內部解決麼。

  文彥博方才已經聽得耳朵起繭了,趁著這機會,趕緊喝口茶,這嘴皮子都已經說乾了。

  司馬光是眼觀鼻,鼻觀心,慢悠悠地走到座位上,坐了下來。

  僕人趕緊倒上一杯茶。

  司馬光是喝了一小口,將茶杯放下,然後才擺擺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們很委屈。」

  劉述立刻道:「我們不是委屈,而是憤怒,那珥筆張三真是愈發過分,長此下去,誰還會將我們當回事。」

  司馬光點點頭,又語氣平和地問道:「要不要聽我說上幾句。」

  他們漸漸安靜下來。

  司馬光就道:「你們這麼憤怒,是因為對方不過是一個小小珥筆,他憑什麼吹毛求疵。」

  眾人紛紛點頭。

  司馬光道:「同理而言,官家願意以最公正的方式,來審視自己的詔令,你們又有何不滿的?」

  范純仁道:「這哪叫公正,這分明就是……」

  『撒潑』到底是沒說出口。

  司馬光解釋道:「公堂之上,凡事就都得遵循律例,可不是庭辯,講道德,講得失,否則的話,確實是會出問題的,張斐的擔憂,絕非是無理取鬧,反而是我們考慮不周,如果能夠引例破律,將會遺留許多問題的。這也是為什麼,富公和韓相公駁回了爾等的控訴。如果你們能夠遵循律法,找到更好的理由控訴,那張斐自然不敢多言。」

  齊恢、劉述等一干法官,面面相覷。

  真正駁回他們的控訴的不是張斐,而是富弼和韓琦。

  這足以證明,他們確實不佔理。

  但他們提到的公正,是擂台上的公正,輸得一方,是要付出代價的,而非是法理上的公正。

  這是他們憤怒的原因。

  可轉念一想,咱們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還怕講理不成。

  然而,這種政策,用司法來判定,他們還真是沒有嘗試過。

  一時間,也無頭緒。

  劉述就問道:「依司馬大學士的建議,該當如何應對?」

  司馬光故作思索,又是老調重彈道:「我就還是那句話,等新法出來再說,到底官家也只是想興利除弊。」

  「不行!」

  一直沉默的錢顗突然站出來,「官家若想興利除弊,也得遵循朝廷法度,怎能另設一司,今後此司誰來監督?雖說這是被允許的,但這更能證明,他們心裡有鬼。

  咱們就告此司違反祖宗法度,只要能夠告贏,就算今後官家改名,再設一司,但這公道可留在了人心,二司是否一樣,誰人不知,到時他們不怕人笑話,繼續掩耳盜鈴,那也由著他們。」

  其餘人紛紛點頭。

  是這麼回事。

  只要能打贏官司,那他們至少佔得法理的制高點。

  司馬光見罷,心想: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應該早就想到,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會答應打這場官司的。不過…張三那小子也是當局者啊!

  范純仁也直點頭道:「錢兄言之有理,只要能夠打贏這場官司,我就不信他王介甫,連臉面都不要了。」

  司馬光笑著點點頭道:「如此也行,好不容易請得韓相公、富公出馬,也不讓他們白忙活一場。」

  劉述擔憂道:「但是那張三打官司的手段,層出不窮,如今他又立於不敗之地,只怕這官司很難打贏。」

  范純仁沉吟少許,道:「故此我們這回要避其鋒芒,不要再去與張三糾纏,而是應該直面王介甫。」

  司馬光稍稍一愣,問道:「你有何打算?」

  ……

  那邊張斐回到家,許遵父女備好小板凳聽故事。

  為此許遵生平頭回早退回家。

  如今大理寺官員都無心工作,都在議論此事,聽他們議論,就還不如回家聽內幕。

  這多爽!

  「呵呵……」

  許遵撫鬚笑道:「就知道你小子若不將韓相公、富公給得罪了,這嘴皮子就不舒服。」

  張斐訕訕問道:「恩公此話怎講?」

  許遵道:「你出獄第一件事就是狀告老夫,如今你這家底厚了一點,不得去得罪宰執們啊!」

  這個『們』真是要命啊!

  許芷倩輕輕哼道:「這回罷了,下回是不是就得去得罪官家了。」

  張斐瞪他一眼,「托你的福,已經得罪過了。」

  許芷倩臉上一紅,「這事都說過多少遍了,可怨不得我。」

  張斐翻了下白眼,又道:「其實也談不上得罪不得罪,他們是主審官,理應公正公平,我又不是針對他們,我是針對對方控訴的罪名,我若不求爭取自己的利益,又何至於如此。」

  如果他都躺平了,他就沒有必要這麼鬧騰了。

  「倒也是的。」

  許遵點點頭道。

  許芷倩道:「如此一來,這官司豈不是不用打了。」

  張斐笑道:「逃不掉的。」

  許芷倩問道:「為何?」

  張斐道:「他們只是無法用引例破律來打這場官司,但是他們若要告違反祖宗法度,還是能夠找到依據的,況且我第一次接了,第二次不接,那也說不過去啊!」

  許芷倩道:「可是他們告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不見的。」

  許遵擺擺手道:「若是他們能贏,那麼他在律法上,就佔得上風,雖然阻止不了,但他們也會不利於新法的輿情。」

  「恩公所言極是。」

  張斐點了點頭,又自信道:「但他們是不可能贏的。」

  ……

  其實根本都不用去想,這場官司是必打無疑。

  畢竟這擂台都已經搭建好,就連裁判都已經就位。

  雙方又是火氣十足,個個嘴皮子都發脹。

  若不打一場的話,這事就肯定是過不去啊!

  雖然張斐玩賴,企圖確保王安石立於不敗之地,但真的是否不敗,也得先跨出第一步。

  只要能打贏,他們還是能夠佔據主動權的。

  當然,許多中層官員見對方還玩賴撒潑,就更希望維持第一次判決。

  問題是那引例破律都已經不能引用,你維持就維持,也並沒有什麼卵用。

  他們只有一個選擇。

  打!

  錢顗又寫了一份狀紙遞上。

  這回張斐是接了。

  不接也不行,那道詔令也是一個口袋法,是可以去解釋的,決定權就不是在珥筆,而是在主審官。

  由於這次官司,只是上回的延續,雙方早就做好的充分的準備。

  富弼和韓琦就沒有給他們太多準備的時間,表示三日之後便開堂審理。

  ……

  今日便是升堂之日,故而天還未亮,那高文茵早早起來,一邊吩咐小桃,趕緊準備早餐,自己則是在張斐門前等候,等到張斐起床後,高文茵立刻入得屋內,服侍張斐洗漱。

  關於起床這個過程,張斐基本上是不用過腦,而且高文茵那雙柔弱無骨的纖纖素手,令他無比享受,迷迷糊糊間,就已經坐在了銅鏡前。

  高文茵站在他身後,溫柔地幫著他梳著頭髮。

  過得一會兒,張斐緩緩睜開眼,從鏡中打量著高文茵那婀娜豐腴的身段,尤其是那寬袍都遮蓋不住的渾圓,不禁吞嚥一口,雙拳緊握,心想:這女人的服務都已經到了極致,無可挑剔,那是不是該進一進了……

  正在幫張斐打理的高文茵,忽覺他身子骨漸漸變硬了,偷偷往銅鏡裡面一瞧,見張斐已經睜開眼來,目光發直,似乎有些緊張,心裡不免也甚感擔憂,囁嚅著輕聲喊道:「夫君。」

  「啊?」

  張斐猛地一怔,很是心虛地問道:「什麼事?」

  高文茵哪裡知道這個時刻,張斐還能起色心,只當他是焦慮,於是問道:「夫君此番是要去跟宰執打官司嗎?」

  張斐想了想,點點頭道:「差不多吧。」

  高文茵微微蹙眉,欲言又止,一雙又大又明亮杏目流露出擔憂的目光。

  張斐問道:「夫人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我……」

  高文茵囁嚅兩回,才輕聲道:「我只是覺得這民…民不該與官鬥。」

  張斐笑道:「史大郎與官鬥了沒?」

  「啊?」高文茵嬌軀微顫,手中的梳子都險些掉落,神情落寞,螓首輕搖,低聲道:「沒…沒有。」

  張斐身為一個珥筆,是不會為已經成為事實的事去介懷,微微笑道:「所以說,你不去解決困難,困難必將奔你而來,躲是躲不掉的,民不與官鬥,這句話有一定的道理,但也得分誰。」

  高文茵輕輕點了下頭,道:「我只是方才見夫君有些焦慮,故此才……」

  「焦慮?」

  張斐只覺莫名其妙,突然,他反應過來,是呀,這大腦的血就給抽走了,能不焦慮麼。嘴上卻是笑問道:「夫人對此感到擔憂嗎?」

  高文茵點了下頭。

  張斐笑著點點頭:「這是好事。」

  高文茵錯愕地看向銅鏡裡面的張斐。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之前的她,只是忙於分內之事,對於其它事,從不關心,而如今她漸漸關心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務。

  ……

  打理好頭髮後,高文茵是熟練地拿來一套嶄新的青綠色長袍,給張斐穿上。

  又拿來那個精緻的小木盒,張斐從中挑選出一支短筆來,插在帽簷上,然後便出得房門。

  來到前院,只見許芷倩焦慮地在院中來回踱步。

  「許娘子早。」

  張斐走上前去。

  許芷倩輕輕跺腳,「你一個大男人怎還婆婆媽媽的,比我這個女人還準備的久。」

  「你個單身女子懂什麼,這夫妻之間,不得說說話嘛。」張斐一臉傲嬌道。

  「夫妻之間?」許芷倩不屑地撇了下嘴。

  一旁的高文茵滿面羞紅,做不得聲。

  張斐咳的一聲,打量了下許芷倩,又是那件紅邊黑袍,不禁道:「怎麼又是這件,你就不會換一套嗎?」

  許芷倩鳳目一睜:「你不也一樣嗎?」

  張斐哼道:「我這可是嶄新的,你這都已經穿舊了。」

  許芷倩那秀美的瓜子臉頓時漲得通紅,啐道:「我可沒你那麼浪費。」

  張斐哼道:「什麼浪費,這叫做對公堂的尊重。」

  高文茵突然道:「夫君,許娘子,時辰也不早了,可莫要遲到了。」

  氣昏頭的許芷倩是滿眼的敵人:「夫人方才也不知少跟他聊幾句。」

  「我……」

  高文茵差點沒咬著舌頭。

  張斐反倒是給了許芷倩一記讚賞的目光。

  許芷倩見誤傷友人,輕輕跺了下腳,道:「還不快走。」

  張斐哈哈一笑,又向高文茵道:「夫人且將酒溫好,為夫去去就來。」

  高文茵木訥地點點頭,突然瞧了眼天色,心想:這麼熱的天,也要溫酒嗎?

  張斐與許芷倩往院外走去。

  後面跟著的李四,背著一個竹箱子,但他只負責送他們到皇城門前,裡面可是進不去的。

  來到門前,久候的牛北慶和馮南希立刻迎上前來。

  「祝恩公旗開得勝。」

  「不用祝,把酒肉準備好就行了。」

  「恩公放心,此事就包在俺大牛身上了。」

  ……

  等到張斐、許芷倩上得馬車後,牛北慶道:「老七,恩公與許娘子可真是般配啊!」

  馮南希當即訓道:「你這廝又胡說八道。」

  牛北慶直點頭道:「是是是,恩公跟嫂嫂才是一對。」

  嫂嫂?

  這話一出口,他覺得這話好像不太對,不免看向馮南希,好似在問,到底該怎麼說。

  忽聽得身後一聲叱喝:「大牛,你在瞎說甚麼?」

  二人回頭一看,只見高文茵滿面通紅的怒視著他們。

  「俺砍肉去了。」

  「我…我也買酒去了。」

  ……

  馬車內。

  「聽爹爹說,此次堂審,設在政事堂前面的大院,幾乎所有朝臣都會前來觀審。」微微搖晃的許芷倩是忐忑不安地說道。

  張斐打量了下她,見她那雪白的額頭微微有些冒汗,不禁笑問道:「你很緊張嗎?」

  許芷倩道:「當…當然緊張。你不緊張嗎?」

  「當然不緊張。」

  張斐拉了拉衣襟:「我這身裝扮就是為大舞台而生,人多我才能耀眼,人少反而不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去大殿裡面打官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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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9章 極限一換一

  也真不怪許芷倩感到緊張,雖然在年初時,她就曾隨張斐以祖宗之法為史家討回公道,那場官司也確實是萬眾矚目,即便在民間也有著極高的熱度。

  但那到底只是一場刑事訴訟,而最終也是以刑事案結束。

  當時並沒有直接與朝臣產生衝突。

  也沒有人說威脅史家,或者怎樣,因為到底那祖宗之法只是一個約束皇帝的理由,或者說一個藉口,朝臣們拿著這個藉口去限制皇帝,但往往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還是權力的博弈。

  而且當時王安石也沒有開始變法。

  權力的結構並沒有發生絲毫變化。

  這一回可不一樣,這一回張斐是直面朝臣,這場官司也關乎天下人的利益,同時也可能預示著權力的洗牌。

  但凡涉及到權力的增減,這個就非常致命。

  他們甚至不惜綁架方雲來威脅張斐,就可見一斑。

  這場官司沒有人可以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輕鬆看待一切,人人皆是畫中人。

  由於那些年輕官員都想來觀審,導致富弼、韓琦他們被迫在政事堂前面的空地上審理。

  雖然宋朝皇宮是歷朝歷代最小的,但是政事堂畢竟是國家最高行政機構,前面那塊空地還是非常大的。

  是足夠容納千人之多。

  這可真是辛苦壞了政事堂的差役,光搬桌椅就已經搬了一整宿。

  此時此刻,也已經坐滿了,甚至還有不少年輕官員是站在角落裡面。

  裡面已經是人聲鼎沸,爭吵不休。

  顯然,這場官司已經將革新派和保守派的矛盾公開化。

  之前大家都還是暗中較勁,可如今大家已經是明著來爭。

  要知道這才剛剛開始,新法都還沒出。

  姍姍來遲的王安石,剛來到門口,就遇見司馬光,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不禁皺了下眉頭,「我說司馬君實,你是不是派人跟蹤我,我這臨時有事耽擱了一會兒,來晚了,這也能遇到你,可真是見了鬼。」

  司馬光哼道:「我就是怕遇到你,故才晚來的,你也不去照照鏡子,如今多少人恨你入骨,誰願意與你走在一起。」

  王安石不屑一笑:「是呀!那些貪官污吏可都恨我。」

  說話時,他手還指了指司馬光。

  「你……」

  司馬光怒哼道:「眾人皆醉,唯你獨醒,這就是你被人恨的原因。」

  王安石反駁道:「這也恰恰證明我所行之路,乃是正確的。」

  司馬光呵呵笑道:「人人恨你的結果,就是你是正確的,你天天跟張三待在一起,就沒有學到皮毛的推論之術嗎?」

  王安石笑道:「裡面那些人就能夠代表多數?咱們去民間問問看。」

  司馬光道:「等你新法出來之後,咱們再去問問。」

  「你等著。」

  「我等著。」

  正當這時,忽聽一個笑聲,「二位大學士,如今時辰尚早,不如你們先進去打一場,也好讓我等後輩學習學習。」

  司馬光、王安石回頭一看,只見蘇軾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而旁邊的蘇轍則是在拚命地憋笑。

  司馬光沉眉道:「也是該讓你學習學習,就你這口無遮攔,若不在公堂之上得到教訓,遲早會闖出大禍來。」

  王安石道:「少去一些青樓,平時多存一些錢,闖出禍來,還可以去找張三幫你打官司。」

  司馬光道:「不存錢也得少去,你看看你,這年紀輕輕就腳步虛浮,走起路來還不如我們兩個老東西。」

  蘇軾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僵硬。

  蘇轍見兄長以一敵二,略有不支,趕緊上來畢恭畢敬行得一禮,幫兄長脫困。

  王安石瞧了眼蘇轍,道:「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蘇轍,你怎沒歪?」

  「下官……」

  蘇轍尷尬地望著王安石。

  司馬光是苦口婆心道:「好好看著你兄長。」

  說罷,二人便入得大院。

  蘇轍兀自保持著拱手的姿態。

  蘇軾走上前來,「三弟,對不住,為兄又連累你了。」

  蘇轍偏頭瞧了眼蘇軾,訕訕道:「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嗯?

  ……

  當王安石、司馬光出現在院內時,議論聲稍減,無數目光投向他們二人。

  二人也非常有默契的一人走一邊。

  分庭抗禮的局面變得愈發清晰。

  呂惠卿見王安石來了,立刻起身拱手一禮,又問道:「恩師怎與司馬大學士一道來的?」

  王安石低聲道:「你去幫我查查,看看有沒有人跟蹤我。」

  呂惠卿一頭霧水地看著王安石。

  「我懷疑那司馬老頭派人跟蹤我。」

  說著,王安石就坐了下去。

  那邊文彥博同樣也好奇地向司馬光問道:「你怎與王介甫一塊來的?」

  司馬光長嘆一聲:「不幸在門口遇見。」

  隨後進來的蘇家兄弟,這一看這場面,皆是呆若木雞。

  這般盛況勝於朝會,一般只有在皇帝大壽或者登基大殿,才能夠看得見。

  「這麼多人啊!」蘇轍感慨道。

  蘇軾點點頭,滿是羨慕道:「是呀!不曾想打官司能夠這麼出風頭,當年我們高中進士時,可也沒這般風光,這真是不公平啊。」

  ……

  又過得好一會兒,只見韓琦、富弼從堂中行出。

  院中頓時安靜下來。

  是鴉雀無聲。

  呂公著見罷,心中是萬般委屈,我審案的怎就沒有這般自覺。

  韓琦與富弼慢悠悠地走著,一邊走著,一邊還在閒聊。

  「富公,咱們待會要不要給那小子一點教訓,免得那小子目中無人。」韓琦小聲道。

  富弼問道:「韓相公打算怎麼做?」

  韓琦狠狠道:「不給他坐。」

  富弼想了想,擺擺手道:「還是算了吧,之前都給了,咱們不給的話,只怕會貽人口實啊!」

  韓琦倒是不在乎,這官司站著就不能打了?不過見富弼這麼說了,他也沒有強求。

  二人來到主審官的位子上坐下。

  韓琦手微微引向驚堂木。

  富弼直搖頭,苦笑道:「你來吧,上回我已經過了回癮。」

  韓琦拿起那驚堂木,目光一掃,也沒個人說話,於是又放了下去,朝左右吩咐道:「將他們叫上來吧。」

  一聲高喊。

  先進來的是范純仁、錢顗。

  畢竟他們是官員,皇城之內,小小珥筆又豈能與他們並肩而行。

  隨後才是張斐和許芷倩。

  許芷倩捧著資料,這剛進到院門,一看這場面,上面坐著還是那傳說中的富弼和韓琦,頓時都覺頭皮發麻,雙腿一軟,整個人往下坐去。

  幸得她身旁的張斐眼疾手快,立刻一把攙扶住她,又是一臉嫌棄:「你這也太沒出息了,又不是第一回了。」

  「我…我……」

  許芷倩紅著臉,真是有苦難言。

  這場面可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恐怖的多啊,上回在審刑院,最多最多也就是幾十個人,而這回可是上千人,而且都是什麼皇親國戚,宰執大臣,還有許多叔父伯父等長輩,可她到底是一介女子,在這麼多人的注視下打官司,這心裡能不害怕嗎?

  張斐一翻白眼,輕輕哼道:「你也就會在我面前橫行霸道,真上了場,弱的跟雞一樣,快些走吧。」

  許芷倩此時此刻,哪裡還有跟張斐爭吵的心情,低聲道:「張三,我這腳好像有些邁不開。」

  張斐雙目一睜,大驚失色道:「喂喂喂,你不會是大姨媽來了吧,這…這可如何是好?」

  「什麼大姨媽?」許芷倩錯愕道。

  「就是…就是你們女人的月事啊。」

  許芷倩登時臉紅入血,啐了一聲:「你瞎說甚麼,我…我就是有些緊張,腳有些發軟。」

  「你……」

  張斐氣得頭髮都豎起來了,「這都還沒開打,你就這麼弄,士氣全無。」

  話雖如此,他還是攙扶著許芷倩慢慢往前走。

  什麼氣勢?

  簡直就是老弱婦孺。

  虧他之前都還尋思著要不要弄一輛超豪華馬車,然後僱上幾十個保鏢在邊上跟著跑。

  可這一舉動,立刻引起全場矚目。

  他們在幹什麼?

  在政事堂打情罵俏,如膠似漆?

  合適嗎?

  ……

  劉肇向身邊許遵道:「仲途兄,何時喝倩兒的喜酒?」

  許遵一直在關注著女兒,心裡很是焦急,愣了下,問道:「什麼喜酒?」

  劉肇道:「就是倩兒與張三的喜酒啊!」

  許遵臉色一拉:「你別胡說,倩兒只是幫忙,可不是你想得那樣。」

  劉肇哪裡肯信,「是嗎?」

  ……

  韓琦也是風流中人,瞅著這對璧人,男才女貌,倒也是賞心悅目,並不是那麼在意。

  可富弼瞅著不舒服了,等到他們上前,就問道:「你們在幹什麼?」

  這一問,不少人都笑了。

  許遵老臉都紅了。

  許芷倩都快將她那修長雪白的玉頸給彎成了U形。

  張斐訕訕道:「回富公的話,許娘子她崴了腳。」

  韓琦笑呵呵道:「放心,我們會給你們桌椅的,不用再玩這些小把戲。」

  張斐欲哭無淚道:「這回是真的。」

  韓琦立刻問道:「聽你這話,上回是假的?」

  「呃……」

  張斐訕訕道:「上回也是真的,只不過換了個人。」

  富弼瞅著張斐也不像似在說謊,於是道:「你先扶許小娘子坐下吧!」

  「多謝富公。」

  張斐趕緊將許芷倩扶到一旁的座位前坐下。

  許芷倩趕緊將文案往前一方,擋住自己,真是越怕丟人,就越丟人。

  旁邊的許遵立刻向劉肇道:「你看看,我就說不是你想得那樣,是倩兒崴到了腳。」

  劉肇搖搖頭道:「若是如此,那可就更糟糕了。」

  許遵急急問道:「此話怎講?」

  劉肇小聲道:「之前就有不少傳言說倩兒與張三關係不一般,如今他們又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摟摟抱抱,同僚們都看見了,你還打算將倩兒許配給誰?」

  許遵當即是呆若木雞。

  難怪最近連個提親的都沒有。

  ……

  經過這一番小插曲,這堂上威嚴全無。

  韓琦是一拍驚堂木,營造出一些威嚴的氛圍,又朗聲道:「范司諫,錢御史。」

  「下官在。」

  二人拱手一禮。

  韓琦問道:「你們狀告制置二府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可有憑據?」

  范純仁道:「回韓相公的話,下官希望能夠傳此案的一位關鍵證人上堂做供。」

  「證人?」

  韓琦一愣,沒有這個環節啊!

  許芷倩聽到這話,頓時就顧不得害羞,抬起頭來,小聲問道:「還有證人嗎?」

  張斐一臉迷茫道:「我也不清楚。」

  韓琦也是一臉納悶地問道:「什麼證人?」

  范純仁立刻道:「就是王介甫大學士。」

  王安石當即傻眼了,我還得上堂做供,幸虧我沒遲到。

  張斐立刻起身,提出質疑道:「事先可並沒有說明要傳王大學士做供。」

  韓琦與富弼對了對眼神,似乎二人都拿不定主意。

  事先確實是沒有說。

  范純仁笑道:「你身為珥筆,難道不知道打官司是要傳證人問供的嗎?對了,你上回幫曹棟棟打官司時,也傳了證人問供。如這種事還用事先告知嗎?」

  張斐皺眉道:「這種事當然需要,我對此是毫無準備。」

  范純仁笑問道:「那有沒有人告知你,今兒審理不傳證人?」

  張斐稍稍一愣,搖搖頭道:「沒有。」

  范純仁不再搭理他,向韓琦、富弼道:「二位主審官,若王大學士不出來作證,有些問題是無法得到確切的說法,下官在此懇請二位主審官傳王大學士上堂作證。」

  韓琦看向富弼,富弼撇了撇眼角,好似說,你做主就行。

  韓琦沉吟少許,突然看向坐在旁邊的王安石,問道:「王學士可願上堂作證。」

  呂惠卿立刻小聲道:「恩師,小心其中有詐。」

  王安石先是瞧了眼張斐,見他面露猶豫之色,也不想太多,直接向韓琦點頭道:「若是有需要,我可以上堂作證。」

  這種情況,他若不答應,那不是自證心虛嗎?

  況且他王安石何許人也,也是為大場面而生,豈會懼怕這小小范純仁,他爹來都不怕。

  「等等!」

  張斐突然看向范純仁和錢顗道:「二位皆是告狀之人,那就是屬於原告,既然你們能夠盤問王大學士,那我也能夠盤問你們,如此才公平。」

  在公堂之上,證人與珥筆是有著極大的區別。

  錢顗道:「狀紙是我寫的。」

  范純仁道:「我只是來為錢御史爭訟的。」

  錢顗微笑道:「你當然也可以盤問我。」

  好傢伙!跟我玩極限一換一的把戲。張斐雖然臉上還是保持著微笑,但心裡已經是一萬頭草泥馬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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