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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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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1 02:03:30
第0170章 攻守異形啦!

  「小妖精休走。大威天龍,大羅法咒,般若諸佛,般若巴麻哄……」

  「你…你這小珥筆給我等著,待會再來找你算賬。哼。真是氣死我了。」

  「哈哈……」

  ……

  「許娘子怎麼就走了。」

  這時,高文茵端著一小盆熱水走了過來。

  「哦,她去找佛祖了。」張斐笑道。

  「佛祖?」

  高文茵瞧他一臉嬉笑,便也不再問,將熱水放在桌上,輕聲細語道:「夫君,你先洗洗臉吧,待會就開飯了。」

  說著,她便將帕子放在水裡浸濕,然後擰乾,遞給張斐。

  就這服務,堪比超人性智能。

  張斐怎能不愛,是真心離不開了,接過帕子,抹了抹臉。

  高文茵偷偷瞄他一眼,小聲問道:「夫君,許娘子今兒好像挺開心的。」

  張斐將帕子遞還給她,笑道:「這硬塞一個帥哥給她,當然開心啊!」

  高文茵又問道:「也就是說,夫君已經……」

  張斐笑著點點頭:「今後夫人有伴了。」

  「……」

  ……

  許府。

  「爹爹!」

  許芷倩徑直來到堂內,淚眼汪汪地看著許遵,「你…你將女兒許給了……了……」

  「張三?」許遵道出女兒所想。

  許芷倩委屈地點點頭。

  許遵問道:「你覺得如何?」

  「當然不行。」

  許芷倩立刻道:「女兒不是與爹爹說過嘛,女兒與張三沒有什麼事。」

  許遵道:「可是張三今兒一早就來向爹爹提親……」

  「什麼?」

  許芷倩驚呼一聲,「張三向爹爹提親?」

  話一出口,她不免暈生雙頰。

  許遵想起早上張三那一聲「岳父」,嘴角不免抽搐了一下,點點頭:「是啊!他還說你早就與他兩情相悅……」

  許芷倩啐了一聲,嗔怒道:「誰與他兩情相悅呢,爹爹可莫要上了那登徒子的當,女兒早就看出他沒安好心。」

  「你得終身大事,爹爹又怎會輕易決斷。」許遵道:「這事啊就還是交由你自己選擇。」

  許芷倩哼道:「女兒才不嫁給那登徒子。」

  許遵點點頭道:「好吧!爹爹就讓你劉叔父去幫你找一戶好人家。」

  「啊?還…還是要嫁呀?」

  許芷倩頓時又傻眼了。

  許遵有些惱火道:「你總歸是要嫁人的呀!只不過你願不願意嫁給張三,那由你自己決定。」

  許芷倩一時間糾結萬分,那些京城紈褲的面孔,在腦中一一閃過,最終一張劍眉星目的面孔粉碎了所有。

  真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許遵瞅著女兒不做聲,但那張瓜子如朝陽一般通紅,問道:「倩兒,你沒事吧?」

  「女…女兒沒事。」

  許芷倩錯愕地搖搖頭。

  許遵問道:「沒事,你的臉為何這麼紅?」

  「有…有嗎?」

  許芷倩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臉頰,只覺燙得厲害,又羞赧地瞄了眼許遵,見爹爹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心道:那人雖然面目可憎,說話又氣人,但心腸倒是不壞,比起許多偽君子倒是好得不少。

  許遵撫鬚呵呵笑了起來。

  許芷倩羞澀道:「爹爹笑什麼?」

  許遵呵呵道:「你呀,只怕早就喜歡上了張三。」

  許芷倩激動道:「爹爹憑何這麼說?」

  許遵道:「打官司的時候,你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張三。」

  「有…有嗎?」

  「爹爹就坐對面,還能看錯?」許遵哼道。

  可是他生活中跟打官司的時候是判若兩人。許芷倩暗自嘀咕了一句,嘴上卻辯解道:「……那…那是女兒要隨時給他遞文案,自然得看著一點。」

  許遵問道:「那你到底怎麼選?」

  「……」

  許芷倩糾結半晌,面紅如血,聲若蚊吟,「非得要選,那女兒…女兒……」

  「行了!爹爹知道了。」

  許遵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來,慢悠悠地往外走去,心想:雖然那聲岳父叫得有些突然,但是…但是也算是比較順耳啊!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非常欣賞張斐,雖說張斐與他許家門戶有些不對,但是他本身也不在乎,而且,張斐可是皇帝青睞的人,前途必將無可限量。

  就看張斐自個想什麼時候起飛。

  ……

  「青梅,這可怎麼辦?」回到閨房的許芷倩,玉手托腮,愁眉苦臉地向青梅問道。

  這事她只能找青梅。

  青梅納悶道:「倩兒姐,你不是你自個選得嗎?」

  「哪是我選的?」

  許芷倩狠狠剜了青梅一眼:「是爹爹逼我選的。」

  青梅道:「那青梅可是不懂了。」

  許芷倩問道:「有什麼不懂的?」

  青梅回答道:「若是讓老爺幫忙去找的話,對方家裡至少也得是個四品以上的官員,倩兒為何偏偏選擇張三。」

  「我……」

  「可見倩兒姐還是喜歡張三。」

  「你閉嘴。」

  許芷倩惡狠狠地瞪她一眼。

  「哦。」

  青梅委屈地閉上嘴來。

  許芷倩雙手托著臉,心想:我真的喜歡上了張三?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怎麼會喜歡那登徒子。

  可又見青梅那狐疑的眼神,她暗自一哼,我現在就找爹爹,我要另外找人嫁。

  她倏然站起身來,「青梅,你說得對,張三有什麼好的,我現在就去找爹爹說,讓爹爹幫我尋一個好人家。」

  青梅小雞啄米般地直點頭。

  許芷倩又瞧她一眼,「你很討厭張三嗎?」

  青梅道:「我…我隨倩兒姐,倩兒姐討厭,青梅就討厭。」

  許芷倩給了她一記讚許的目光,轉身便往門口走去。

  青梅急急跑過去,幫她開門。

  這腳步剛邁出房門,許芷倩又面露糾結之色。

  青梅小聲道:「倩兒姐。」

  許芷倩瞧了眼天,「天色不早了,爹爹應該休息了,我…我還是明兒再去說吧。」

  「啊?」

  青梅道:「這才剛剛入夜,老爺肯定沒有休息。」

  許芷倩斜目一瞥。

  青梅立刻道:「不過最近老爺公務繁忙,應該已經休息了。」

  「明兒再去。」

  許芷倩將門一關。

  ……

  翌日一早。

  「老爺慢走。」

  「嗯。」

  許遵哼著小曲,出得門來,腳步輕快。

  「恩公早!」

  只見張斐迎面跑了過來。

  許遵只是別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

  張斐心領神會,嘿嘿道:「岳父早。」

  許遵又瞪了他一眼,然後嘆道:「老夫思來想去,你說得也對,也只有你小子能經得起倩兒折騰。倩兒就交給你了。」

  就怕她經不起我的折騰。張斐點頭道:「岳父請放心,小婿絕不會讓許…芷倩受到半點委屈的。」

  許遵謹慎道:「那還是得管著這一點,不能仍由她胡來。」

  張斐嘿嘿道:「小婿只是說說客氣話。」

  心裡暗自得意,小妞,如今攻守易形了,待會我就回去立家法。

  許遵搖搖頭,又問道:「那你家裡那位夫人?」

  張斐笑意逐漸僵化。

  許遵問道:「你怎不說話?」

  張斐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道:「她們…她們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並不衝突,而且還能有個伴。」

  許遵道:「老夫問得是名分問題。」

  「名分?」

  張斐詫異道:「什麼名分?」

  許遵道:「怎麼?你還打算娶兩位妻子?」

  張斐突然反應過來,這古代說是三妻四妾,其實也只能有一妻,其餘皆是妾侍,忙道:「那當然是芷倩為正妻。」

  這沒有辦法,許遵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做妾。

  張斐也不在乎這些名分,一定會雨露均沾的。

  許遵略顯擔憂道:「高娘子答應嗎?」

  「她呀!」

  張斐反倒是苦笑地搖搖頭道:「我想她不會在乎這些的。」

  高文茵與他只是契約定下的關係,是不是正妻,並未有定,因為二人也並沒有舉辦正規的婚禮。他倒也不覺得自己虧欠高文茵什麼,他對高文茵是恩重如山,夠她還十輩子的了。

  許遵點點頭,道:「但你也一定處理好這些事。」

  雖然他與王安石、司馬光一樣,就只有一位妻子,但是同樣的,他們從不會用這一點去要求別人。

  當今道德也允許男人一妻多妾,只是他們自己不願意而已。

  張斐點了點頭。

  許遵道:「那老夫就先走了。」

  「岳父慢…等等。」張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岳父,夏稅好像要開始徵收了。」

  許遵點點頭,「還差些時候,你問這個作甚?」

  張斐道:「我打算去幫那些農夫計稅。」

  許遵稍一沉吟,道:「這事我也聽倩兒提及過,我是非常贊成,但你也要注意一點,這可能會引出許多麻煩來。」

  張斐笑道:「這不就是岳父擇我為婿的原因嘛,除我之外,誰還敢讓芷倩做這事。」

  許遵笑了笑,然後慢悠悠離開了。

  他離開後,張斐尋思著天色還早,不如去就調戲一下許芷倩,於是敲了敲門,榮伯打開門來,「是三郎啊,快快請進。」

  語氣中還帶著一絲驚訝,這張斐上咱家來,什麼時候這麼禮貌過。

  入得院內,張斐便向榮伯道:「榮伯,我找許娘子。」

  榮伯點點頭。

  然後二人就尬住了。

  過了一會兒,張斐見榮伯不動,還一臉的詫異看著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一直去門口喊的,「哦,那我找許娘子了。」

  「快去吧。快去吧。」

  榮伯點點頭。

  這就是刷人品啊!

  來到許芷倩的小院前,正好遇見青梅,張斐還未開口,倒是青梅驚呼一聲,「張三。」

  你個小妮子,將來可也是我的丫鬟,嘿嘿。張斐暗自偷笑,又道:「青梅,你倩兒姐在家嗎?」

  青梅先是點了下頭,旋即又搖搖頭。

  「到底在不在,算了,我自己去看看。」

  「等會!」

  青梅衝到門前,攔住張斐,慌慌張張:「倩兒姐她…她還未起床。」

  「還未起床?」

  張斐道:「這太陽都曬屁股了。」

  「還是這麼老愛說粗鄙之語。」青梅嘀咕一句,又道:「你有事與我說就是了。」

  張斐稍一沉吟,「行,你告訴你倩兒姐,我得找她商量一下去郊外推廣計稅一事。」

  青梅直點頭,「我…我記住,我等會告訴倩兒姐,你…你回去吧。」

  張斐往門口一瞄,呵呵笑得幾聲,便轉身離開了。

  其實之前,他還真沒想過娶許芷倩,但是當許芷倩告訴他,自己要嫁人的時候,他可以很肯定的是,他是絕不希望許芷倩嫁給別人。

  ……

  皇城門前的一間小酒館。

  此時還是早上,酒館也才剛剛開門,裡面就坐著兩人,但這二人都穿著官府。

  「這馬上就要上朝班了,你有何事,不能等到放衙再說嘛。」

  說話這人,年紀約莫四十左右,名叫鄧綰,目前擔任職方員外郎,就是掌管地圖冊的。

  坐在他對面的名叫陸堔,是度支司員外郎。

  陸堔擺擺手道:「今兒官家要開朝會,咱們晚點去也不打緊。」

  鄧綰笑道:「話雖如此,但大清早也不是喝酒的時候呀!」

  陸堔道:「我有事找鄧兄商量。」

  鄧綰問道:「什麼事?」

  陸堔道:「鄧兄不是與那呂校勘熟識嘛。」

  鄧綰神色一變,捋了捋鬍鬚,目光中帶著一絲警惕。

  陸堔道:「如今呂校勘已經在制置二府條例司就職,這用不了多久,就得升上去,可他還掌管著市稅司,那可是一個肥差,鄧兄就不爭取一下嗎?」

  鄧綰苦笑道:「你也知道那是肥差,定有不少人爭取。雖然我與惠卿熟識,但又不止我一人與之熟識,而且你也知道,如今可是有不少官員在巴結他們。」

  陸堔道:「我有一計,鄧兄可拿去獻給呂校勘,說不定能夠奪得這肥差?」

  鄧綰急急問道:「何計?」

  陸堔張了下嘴,又道:「若成,鄧兄可別忘了小弟。」

  鄧綰著急道:「這你放心便是,我鄧綰豈是那忘恩負義之人。」

  陸堔道:「鄧兄可知當初那珥筆張三一紙借貸契約,賺得上千貫。」

  鄧綰點點頭道:「這我自然聽過。」

  陸堔道:「那契約雖是張三定的,但卻由官府做擔保,官府何不自己弄。」

  鄧綰聽得糊裡糊塗,「你就找我說這事?」

  陸堔忙道:「你先別急,且聽我說完,那張三的契約,我可是研究過的,是可以通用的,如果官府請張斐來設計這契約,有此通用契約,市稅司便可規定任何交易,都必須花錢從市稅司買契約,否則的話,官府將不保障這契約。

  如此一來,商人都得繳納契稅,這可是能夠為國家賺得不少錢,同時還能夠擴大市稅司的職權。那王大學士變法,不也是要充實國庫,彌補財政的不足嘛,故此呂校勘絕對會答應的。」

  鄧綰聽得是頻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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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2 01:16:57
第0171章 開源與節流

  陸堔站在酒館門前,一直看著鄧綰入得皇城,然後反身入得酒館,又直接從後門出去,去到酒館後面的小巷,只見這裡停著一輛馬車。

  「沈判官,下官已經與他說了。」陸堔來到馬車旁,對著窗口小聲說道。

  只聽裡面有人問道:「那鄧綰會上鉤嗎?」

  陸堔忙道:「這一點還請審判官放心,鄧綰這人我十分了解,一直都渴望能夠得到陞遷,之前就已經在拍呂惠卿的馬屁,若是這回還攀不上這關係,只怕他這輩子是難以得到陞遷了。」

  「嗯。那就有勞員外郎了。」

  「那……」

  「員外郎請放心,你看中的那宅子我已經讓人買了下來,只要這事能成,那宅子就會借馬家當鋪轉於你,另外,你若有機會去市稅司,我們三司也會暗中支持你的,保你陞官發財。」

  「多謝沈判官。」

  ……

  對於張斐這個珥筆而言,官司打完了就完了,就只是一個業務,但是對於朝廷而言,這餘波是愈演愈烈啊。

  在那場官司上面,雙方已經說得是非常明確,這制置二府條例司將受到司法監督。

  巧了不是。

  保守派未來掌門人司馬光剛剛在審刑院上任,同時又傳出他要改革司法。

  這麼一攪合,保守派是催促著司馬光趕緊進行司法改革,要是晚於新法,到時就不能專門針對新法去改革司法,那樣的話,吃香未免也太難看了。

  雖說真到那一步,難看也就難看,但最好的方式,還是趕在新法前,先進行司法改革。

  司馬光當然是順水推舟,正式向神宗提出司法改革的建議。

  今日朝會,談得其實不是王安石變法,而是司馬光的司法改革。

  畢竟王安石那邊已經定下來,制置二府條例司暫時無憂矣,目前正在制定新法條例,原本王安石是打算先推出均輸法,但是後來又將差役法參入其中,這就需要慎重考慮。

  差役法真的非常敏感,若非之前張斐那場官司,引起百姓的廣泛關注,王安石也不可能先推出差役法,他也是在順水推舟。

  但是司馬光的性子又非常謹慎,他並沒有急著請求神宗進行全國改革,他還是按部就班,先提出理論,就還是祖宗之法。

  事為之防,曲為之制。

  分化事權,相互制衡。

  從而又引出一個大概的框架,核心思想就是政法分離,將州府和縣衙的縣尉從官府中分離出來,組成一個司法部門,司理院也分離出來,專門處理訴訟,州府、縣衙就只管行政。

  然後建議國子監的訟學增招,先培養人才。

  「臣贊成。」

  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司馬光的不是文彥博,不是趙抃,而是王安石。

  在場的大臣們皆是一愣。

  他們兩個什麼時候勾搭上了?

  司馬光自己都傻眼了。

  我可沒有跟你說,咱們兩個相互支持啊。

  趙頊也有些懵,疑惑地看著王安石。

  又聽王安石言道:「正好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也準備對差役法進行改革,這將有助於司馬大學士的改革。」

  趙頊問道:「是嗎?」

  王安石點點頭:「回稟陛下,方才司馬學士說了,目前許多地方上的衙差,是參差不齊,貪污受賄不說,甚至還造成許多冤假錯案,這事關百姓,可不能再由普通的上等戶充任,得讓一些訓練有素的人充當衙差,專門負責抓捕犯人。

  正好臣的差役法,也是打算將上等戶服役改為出錢免役法,所得之利,便可助司馬大學士改革司法。」

  張斐這一套公檢法的核心是政法分離,但是支持政法分離的一個重要基礎,就是要專業化,連衙差都要專業化。

  要講法,就要較真,凡事都得講規矩。

  故此司馬光先提議培養人才,但是專業化也需要經費支持。

  司馬光聽得是火冒三丈,誰特麼要你出錢,我不知道從三衙裡面挑選嘛,正準備站出來反駁王安石時,趙頊點點頭笑道:「真是好啊!二位卿就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二位卿在,朕無憂矣啊!准奏!」

  誰要跟他一塊玩。司馬光還欲再說,王安石又站出來道:「陛下聖明。」

  陳升之等改革派也趕緊站出來。

  「陛下聖明。」

  文彥博等保守派,也不能說反對,也只能站出來表示支持。

  司馬光鬱悶壞了,出得大殿,就氣沖沖地往前走。

  王安石就在後面追。

  「君實!君實!」

  這好不容易追上,王安石趕緊一把揪住司馬光的衣袖,「君實,我叫你多聲,你為何不答?」

  司馬光直接蹦起來罵道:「王介甫,你這無恥小人,誰要與你相助了。」

  他哪裡不清楚,王安石是要借他的司法改革,給自己變法提供更充足的合理性,甚至於可能將他的司法改革也納入自己的變法。

  我的變法是建立在你變法的基礎上。

  這司馬光能爽嗎?

  佔了便宜的王安石是故作委屈道:「君實,我好心幫你,你怎還罵我,可真是豈有此理。」

  「我呸!」

  司馬光直接往王安石臉上噴,「我才不要你那骯髒之錢。」

  王安石道:「你這真是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

  司馬光冷笑一聲,「你方才說讓上等戶出錢免役,那我問你,你會不會借此增收稅錢?」

  王安石遲疑不語。

  司馬光問道:「怎麼?無話可說了?」

  王安石道:「我增的那是富戶的錢,可此錢來僱傭那些缺少生計的窮人,這有何不可?」

  他變法的主要目的,是要改善財政,要不增稅怎麼改善。

  司馬光氣得嘴皮子都在哆嗦:「古往今來,誰增稅都說是為百姓,為天下,可結果又如何?你這就是變著法斂財。」

  王安石也激動起來了,「就算是斂財,我那也是為國斂財,國家財政年年入不敷出,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得不承認,司馬光這張嘴,總能說到你的軟肋。

  司馬光道:「財政年年入不敷出,那是因為朝廷花得太多,而非是這錢不夠用,故而應想辦法節省。」

  說到這裡時,他突然壓低聲音道:「你王介甫飽讀史書子集,難道就不知道,若不規勸朝廷節省,就算你斂得太多,也是不夠花的。你想想看,自太祖立國到如今,財政增長了多少,可結果又如何?」

  王安石反駁道:「若不花錢,又怎麼興修水利,怎麼開疆擴土,可見花錢並沒有錯,就要看這錢怎麼花,能否花在刀刃上。你看那些大富商,雖然賺得多,但是他們花得也多,可見這錢只要好生利用,是可以生錢的。」

  司馬光道:「商人之道怎能用於治國之上。」

  王安石道:「有何不同?」

  「那是私錢,這是公錢。」

  「這並非是錢不同,而人不同,這就是需要我們這些大臣能夠以身作則。」

  「你認為這能行嗎?」

  「不能行也得行,難道省錢就不靠臣子以身作則嗎?」

  「你…我懶得與你說!」

  二人又如同以往一樣,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司馬光天天鑽研史書,是看透了過去,他認為,你賺得越多,那幫人花得更多,是彌補不了的,只能想辦法節流,阻止他們花錢,將錢省出來,然後存著,以備不時之需。

  但王安石是看向未來,他要逆天改命,他認為再省錢,在財政不增長的情況下,朝廷也難以有所作為,這治國之道,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有戰事,馬上就會捉襟見肘。

  另外,大宋的外部環境,比任何一個朝代都要糟糕,是創造不出文景之治那樣的外部條件。

  唯一的辦法就是理財。

  富其家者資之國,富其國者資之天下,欲富天下,則資之天地。

  然而,他們二人的爭吵,只不過是朝堂上明爭暗鬥的一個小小縮影,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朝中正在形成一個個利益群體,說白了,就是利益相同的人,抱團取暖,誰也不敢獨自面對這場巨變。

  變,則利動。

  有人要捍衛自己的權利,也有人希望從中撈一筆大的。

  任何改革變法,不管初衷是多麼偉大,不管是不是理念之爭,但最終還是會演變成利益之爭。

  是不可避免的。

  張斐現在倒是沒有過分關注朝堂的變化,以他目前的能力,其實影響不了太多,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的事做好,步步為營。

  今兒,他準備親自去郊外推廣的計稅。

  張家門前。

  「龍五。」

  張斐出得門來,向坐在馬車上的龍五問道:「郊外安不安全?」

  李四搶先道:「那自是沒有城內安全,城西都亂成那樣。」

  上回被打得鼻青臉腫,他至今亦是心有餘悸啊!

  張斐也真是被偷襲怕了,又道:「要不要叫上大牛,這樣更安全一些。」

  龍五面露為難之色:「可我最多就只能保護恩公與許娘子,無法再照看大牛。」

  「……」

  張斐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心想:這叫龍五的都這麼臭屁嗎?訕訕點頭道:「好…好吧。不叫大牛了。」

  又是左右望了望,「那婆娘還不肯出來嘛。李四,你去許家催催。」

  「哎!」

  李四剛從馬車上跳下來,就道:「三哥,許娘子來了。」

  張斐偏頭看去,只見許芷倩一襲男兒裝扮走過來,只不過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段,讓人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女人。

  在家龜縮兩日的許芷倩,是終於出得門來。

  當她看到張斐時,鳳目不免閃過一抹羞澀。

  張斐走了過去,憨憨笑道:「芷倩,你來了。」

  許芷倩心虛地左右看了看,旋即鳳目一瞪,低聲羞怒道:「誰…誰讓你叫我芷倩了。」

  「好的!娘子!」

  「……」

  許芷倩差點沒咬著舌頭,這…這就還不如叫芷倩,啐道:「我就知道你這登徒子沒安好心。」

  張斐委屈道:「你這真是吃飽了罵廚子,當初不是你讓我幫你的嘛。」

  許芷倩道:「可…可是我也沒說讓你去提親啊!」

  「你是沒說,但也沒說不讓啊!」

  「我怎麼知道你會去提親?」

  許芷倩可真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張斐會這麼瘋狂。

  「這是最優解。」

  「什麼最優解?」

  「你想想看,不管怎麼樣,你都是要嫁人的。嫁給別人,那你就只能在家相夫教子,這顯然非你所願,唯有嫁給我,你才能夠繼續與我一同去為那些百姓鳴冤,這不是最優解是什麼。」

  許芷倩鳳目眨了眨,道:「就…就算如此,你…你事先也得跟我商量一下,你憑什麼擅自決定。」

  張斐風輕雲淡道:「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

  「呸!」

  許芷倩道:「誰說我會答應的。」

  張斐道:「你若不信,那咱們試一試?」

  許芷倩愣了下,「如何試?」

  張斐道:「就假裝我與你商量,看你會否答應?」

  許芷倩點頭道:「好啊!」

  心道:雖說你的口才了得,但任由你花言巧語,我就是不答應,看你如何是好。

  張斐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小的條形木盒來,打開木盒,裡面是一根玉簪,遞了過去,「許芷倩,你願不願嫁給我?」

  「……」

  許芷倩當即呆若木雞。

  這…這麼正經嗎?

  說好的花言巧語呢?

  「我…我……」

  許芷倩雙頰染霞,朱唇一張一合,倒是想拒絕,可話堵在喉嚨裡面,是如何也說不出口,過得半晌,她剜了一眼張斐,嗔道:「無聊!」

  一手奪過玉簪,便上得馬車。

  張斐看著自己的雙手,笑道:「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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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匿名  發表於 2025-8-22 01:17:42
第0172章 最笨的方法

  其實許芷倩與張斐一樣,之前也從未想過自己要嫁給張斐,這個念頭是從未有過,可當面臨抉擇時,唯有張斐。

  在家的這兩日,許芷倩是輾轉反側,她想了無數個選擇,可是她越想,張斐與她的點點滴滴,就變得越深刻,越是揮之不去。

  而方才當張斐親口問她時,她更是無法拒絕。

  「你…你打算如何推廣計稅?」當張斐上得馬車時,許芷倩便是強裝鎮定地問道。

  彷彿方才一切都未發生。

  張斐笑道:「你應該知曉,朝廷馬上就要全面收繳夏稅了,目前縣裡面已經派人去催繳了。」

  「夏稅?」許芷倩稍一沉吟,問道:「你就是想借此來推廣計稅?」

  張斐點點頭道:「是有這個想法,我聽老七他們說,由於朝廷地籍冊不及時更新,導致許多百姓要多交不少錢,也有不少地主少交不少錢。」

  許芷倩點點頭,又是嘆道:「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朝廷,我朝土地之變動,是自古未有之,半年不計,都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張斐道:「我就是要藉著糾正這個情況,去推廣我們的計稅,如果上我們這裡計稅,可少交不少稅,那些農夫們為何不來?」

  許芷倩稍稍蹙眉,道:「你要拿這事去跟朝廷打官司?」

  張斐猶豫一會兒,「這只是一個推廣的噱頭,至於與不與朝廷打官司,那也得朝廷是何反應,我也沒有囂張到吃飯睡覺告朝廷,而且我聽聞許多清廉的官員,也曾針對此類現象頒佈了一些法令,只因官職調動頻繁,故而時斷時續。」

  許芷倩點點頭道:「確實如此,我爹爹在地方做知縣時,也曾這麼做過,但我爹離任之後,就又如以往一樣。」

  張斐笑道:「這就說明這個問題並不是非常嚴重,也傷及不了太多人的利益,再加上目前朝中官員的目光都集中在制置二府條例,而我又剛剛獲得御匾,我不覺得那些官員會因為此事與我較勁。」

  許芷倩稍稍點頭,「其實那些皇親國戚都有免稅權,而如樊家、馬家那些富商,又都將大量的土地都寄存在相國寺名下,據說每年只需要支付不到稅收兩成的香火錢。」

  張斐聽得眉頭一皺:「若有機會,我一定廢除這該死的特權。」

  許芷倩聽得極受鼓舞,小雞啄米般直點頭,「你可有辦法?」

  張斐一怔,差點就吐露心聲了,忙道:「我就說說,這種事只能朝廷自己去改正。」

  許芷倩哼道:「朝廷哪會自己改正。」

  張斐道:「王大學士不是要變法嘛,說不定就會這麼幹。」

  許芷倩問道:「也未有聽說王叔父要免除特權,你憑什麼這麼說?」

  張斐笑道:「你傻呀!王大學士的變法,主要是改善財政,那就得增稅,而如今的稅錢,已經將百姓收繳的差不多了,還要增稅的話,不只有增收這些人的稅嘛。」

  許芷倩只覺張斐分析的真有道理,道:「這能成功嗎?」

  張斐聳聳肩:「誰知道呢。」

  二人聊著聊著,彷彿又回到以前,將求親一事拋之腦後。

  渾然不覺,這馬車已經來到郊外。

  正聊著起勁時,忽聞路旁有人喊道:「官差殺人啦!官差殺人啦!」

  張斐和許芷倩默契地對視一眼。

  又聽一人喝道:「嚷嚷!你繼續嚷嚷呀,叫來更多官差更好,今兒這稅錢你不交也得交。」

  張斐精神一怔,立刻道:「快停車。」

  未等車停下來,他便鑽出馬車。

  「你幹什麼去?」

  許芷倩喊的一聲,也立刻跟了出去。

  下得馬車,張斐尋聲望去,但見路旁的一個菜園子邊上,一個謝頂漢子在地上打滾,嚷嚷著救命,而他身前一個衙差手持皮鞭,指著其喋喋不休地訓斥著。

  「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張斐是喜出望外,快步走了過去,正欲抬手喝止,後面伸出一隻玉臂將他給拉住,「你等會!」

  張斐回過頭去,激動道:「你拉著我作甚,這可是一個大好的宣傳機會,咳咳,不,你別攔著我見義勇為。」

  但許芷倩兀自拉著他不鬆,「我豈不知你那點小心思,你且先等會。」

  「再等人都死了。」張斐是心急如焚,他恨不得立刻喊出,珥筆張三在此,貪官污吏休得放肆。

  許芷倩道:「你聽我的,再等等看。」

  與此同時,那漢子的大喊聲,也引來周邊一些路人地觀望。

  「好你個李潑皮,你…你給等著。」

  那官差見圍觀之人漸漸增多,撂下一句狠話便憤憤離開了。

  就這?

  張斐當即傻眼了,好歹也抽上幾鞭子。

  又見那漢子站起身來,拍拍身上土灰,衝著那官差一咧嘴,不屑地笑道:「就你這鳥樣,還想問老子要錢,也不知去周邊打聽打聽俺李老菜的名號。」

  「這是怎麼回事?」張斐偏頭向許芷倩問道。

  許芷倩笑著解釋道:「上有貪官污吏不假,但也不是每個百姓都憨厚老實,任人欺負的,如這些刁滑之人,京城附近,比比皆是,想要收他們的稅,可是不容易啊!」

  這東京商業氛圍很濃,人來人往,統治者就沒有馴養百姓的環境,百姓的腦子也都非常活,懂得耍奸取巧,許多有名的潑皮,大半輩子都不交稅的。

  關鍵許多催繳的人,也都是那些上等戶去官衙服役,連個編制都沒有,這些人他也不會跟這些潑皮較勁,對方就爛命一條,跟他們鬥,怎麼都是虧。

  當然,許多潑皮也沒啥田地,真正有田地的上等戶,都不太敢跟官府耍花招。

  「原來如此!」

  張斐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許芷倩還拉著他的手,當即反手一握,「以後我衝動之時,也得拉著我。」

  許芷倩趕忙縮回手來,哼道:「那也得拉得住啊!」

  忽聽身後龍五道:「恩公,小心。」

  張斐回頭看向龍五,龍五頭往前一揚,只見那姓李的潑皮突然朝著他們走來,目光是直盯盯地看著許芷倩。

  許芷倩也算是江湖兒女,眉頭一蹙,面露厭惡之色,但也未有絲毫懼怕。

  「這是個小娘子吧!」

  那潑皮一臉淫笑道:「哎喲!長得可真俊啊!俺李老菜還未見過這般俊俏的小娘子。」

  張斐身子後仰小聲向龍五道:「我不倒地,你不准出手。」

  說罷,他就將許芷倩拉到李四身旁,然後擋上前去,衝著那潑皮嚷嚷道:「你這鳥人若不想死,就給我滾遠一點。」

  那潑皮打量了下張斐,聽他語氣囂張,但也不像似東京人的口音,咧開嘴道:「俺李老菜早就想死了,一直沒找到敢下手的人,今兒你要打不死俺,俺就跟你沒完。」

  這潑皮無賴,玩得就是你怕麻煩,他爛命一條,誰也不願意因為這種人而惹上官司。

  除了珥筆。

  張斐笑道:「巧了!我也是。有本事你打我呀!」

  潑皮愣了下,莫不是同道中人,可看著這廝白白淨淨,生得帥氣,頭髮濃密,也不像個潑皮,當即擼起袖子,試探性地伸手推了一下張斐。

  只見張斐整個人就後飛去,重重撞在馬車上,他一手摀住胸口,大聲喊道:「救命啊!殺人了!」

  這一變故太快了,許芷倩看得是目瞪口呆。

  那潑皮也懵了,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手。

  張斐喊了片刻,突然看向龍五,是一臉問號。

  龍五也是一臉問號。

  這傢伙就這麼呆板嗎?張斐直接往地上一坐。

  龍五立刻躍了出去。

  那潑皮剛反應過來,「你小子冤枉……」

  話未說完,龍五就撲了上來,揮爪撓向那潑皮。

  張斐看著龍五那如潑婦一般,對著那潑皮又抓又撓,不禁是目瞪口呆,他…他不是高手嗎?

  一番互毆後,最終龍五還是佔得上風,抓得那潑皮抱頭鼠竄,嘴裡喊道:「哎呦!哎呦!救命啊!救命啊!」

  不少圍觀的行人,不但不出手相助,反而呵呵笑了起來。

  他這一喊,張斐也反應過來,摀住胸口,大聲喊道:「打人了!殺人了!」

  一旁的許芷倩、李四是拼了命地憋笑。

  「誰在喊救命?」方才離去的官差又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問道。

  龍五立刻停下手來。

  「他!」

  張斐和那潑皮非常有默契地指向對方。

  那潑皮一臉冤枉地指著自己被撓得稀巴爛的臉,「差哥,你看俺被他打成什麼樣了。」

  而張斐則是彬彬有禮地給那官差遞去一張小方紙,「在下張三。」

  「張三?」

  那官差愣了愣,突然原地一蹦,「珥筆張三?」

  張斐微笑地點點頭,「這是我的名片。」

  「名片?」

  那官差也不知道是啥,接過來一看,但見上面寫著張斐的大名,括號張三,以及汴京律師事務所的名字,以及其所在地址。

  張斐道:「此人方才調戲我的未婚妻,且出手毆打於我,幸得我下人出手相助,這裡的人都是親眼所見,勞煩你先押他去衙門,我待會會派人去為我訴訟。」

  許芷倩暈生雙頰,小聲嘀咕道:「什麼未婚妻,我可都還沒有答應呢。」

  「哦,好…好的。」

  那官差是喜出望外,一手就揪住那潑皮的衣領,哈哈笑道:「李老菜,這回你完了,你得罪了珥筆張三。」

  那潑皮似乎也聽過張斐的大名,望著張斐,呆呆道:「珥…珥筆張三?」

  張斐點頭微笑道:「好好在裡面待著吧。」

  「哎呦!俺有眼無珠,張三郎饒命啊!張三郎饒命啊!」

  那潑皮頓時哭喊了起來。

  張斐笑道:「這官司還未打,你先別認輸啊!」

  這要不認輸,只怕就沒得救了。

  那官差一聽這話,懂了,當即就拖著那李老菜離開了。

  許芷倩笑吟吟地走上前來,「這小潑皮遇到了大潑皮,可真是不幸啊!」

  張斐瞧她一眼:「對付潑皮,只能用潑皮的辦法,不然跟他講道理嘛。」

  許芷倩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張斐突然瞧向旁邊的龍五,只見這廝脖頸還被那潑皮抓了一條猩紅的傷痕,這是什麼鬼高手,問道:「龍五,你方才在幹什麼?」

  龍五道:「我…我怕把他打死。」

  「……」

  張斐喉嚨裡面發出一聲悶響,問道:「你…你經常打死人嗎?」

  龍五連忙搖頭道:「不是經常。」

  許芷倩震驚地看著龍五。

  李四也怯怯地往旁邊退了一步。

  張斐點點頭,「了解。」

  他咳的一聲,四處張望了一下,「芷倩,我們到處看看吧。」

  許芷倩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小步跟了上去,小聲道:「張三,這龍五……」

  張斐道:「他不是個壞人。」

  許芷倩不再多問了。

  如今到了收夏稅的時候,是隨處可見一些官差上農戶家催繳稅錢。

  「這位差哥,求你行行好,俺們家現在真的沒有錢,你再寬容一些時日,待我們將這糧食買了,換了錢,便馬上將這稅錢補上。」只見一個年輕漢子站在自家的農院裡,語氣卑微地向一個官差說道。

  「你的意思,我還得等著你,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多忙。行了,就拿你這幾袋糧食抵稅錢吧。」

  「差哥,這可是俺們夏天的口糧啊!你要拿走了,俺們一家都會餓死的。」

  「你嚷嚷甚麼,我又不是全部拿走,會給你留上一袋的,你家就四口人,能吃得了這麼多糧食嗎?」

  北宋也是兩稅制,夏稅收的銅錢,秋稅才是收糧食。

  古代錢幣都是硬通貨,故此百姓手中貨幣匱乏,夏稅其實比秋稅更頭疼,經常因為沒錢,被這些官差敲詐。

  許芷倩看向張斐道:「你不是要行俠仗義嘛,快去啊!」

  張斐一怔,憨乎乎地問道:「這個是真的?」

  許芷倩哭笑不得地點點頭。

  張斐立刻走過去,一副領導語氣:「什麼事?」

  那官差打量了下張斐,「你是什麼人?」

  那年輕農夫也一臉懵逼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好說!珥筆張三。」

  「珥…珥筆張三?」

  那官差當即吞嚥了一口。

  張斐問道:「你方才說拿多少糧食抵稅?」

  「沒…沒沒有,我方才可什麼都沒說,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那官差直接慌不擇路地就跑了。

  這個珥筆張三令開封府的衙差可是吃盡苦頭,他們如何沒有聽過。

  可那農夫似乎並沒有聽過張三的大名,見這年輕人一句話就把那官差給嚇跑了,不由得雙腿發抖,抱拳道:「多…多謝這位大哥出手相助。」

  張斐微微一笑,又拿出一張小紙片遞過去,「這是我的名片。」

  「名…名片?」

  那農夫接過名片,但卻是一臉迷茫。

  張斐道:「我叫張三,專門為百姓爭訟,若是官府多收你們稅錢,你們可以來找我,上面寫有我的地址,我保證你們不用多交一文錢稅。」

  「真…真的嗎?」那農夫激動道。

  張斐笑著點點頭,「有需要就來找我,我先告辭了。」

  「多謝大哥。多謝大哥。」

  「舉手之勞。」

  張斐微微頷首,便出得農院。

  那許芷倩立刻走了過來,「對了!你那名片是甚麼,還有麼,給我一張瞧瞧。」

  張斐拿出一張來,遞給許芷倩。

  許芷倩接過一看,笑道:「你這名片與官員的門狀挺像的,只不過你這上面寫得比較簡單,而且也小很多。」

  門狀就是官員們拜謁時用的帖子,也就是名片,只不過張斐這名片的大得多,足有六七寸之大,捲起,用絲線束之。

  說著,她又抬頭看向張斐,「他們都不識字,你發這個給他們有何用?」

  張斐笑道:「總會有人認字的。」

  許芷倩問道:「這不會就是你推廣計稅的手段吧?」

  張斐點頭笑道:「對啊!」

  許芷倩搖搖頭道:「我看沒多大用。」

  張斐笑道:「你要記住一點,凡事口說無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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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2 01:18:11
第0173章 販賣公正

  南郊。

  小溪邊,一個身著短褐的年輕的漢子,蹲在一棵大樹下,望著手上的小紙片,是怔怔出神。

  「羅哥!羅哥!」

  聽得幾聲叫喊,漢子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愣小子往這邊跑來。

  「羅哥,你家交了稅沒?」那愣小子來到大樹下,向那年長的漢子問道。

  這期間鄉村裡面,唯一議論的事,就是相互訴苦。

  被喚作羅哥的漢子,呆呆地望著他,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愣小子又問道:「到底是交了,還是沒交?」

  羅哥回答道:「交…交了。」

  愣小子忙問道:「又多交了多少?」

  他都不問交了多少,而是問多交了多少,可見多繳稅,乃是國情所在。

  由於百姓缺乏貨幣,導致夏稅的折變是很坑的。

  羅哥搖搖頭道:「沒…沒有多交。」

  語氣中帶著一絲絲竊喜和不可思議。

  「咋可能?你昨兒不都說家裡沒銅錢嘛,那官差折變,能不讓你多交一些嗎?」

  「真…真的。」

  羅哥直點頭:「真的沒…沒有多交,俺…俺這回就只交了四斗米。」

  「啥?四斗?」

  那愣小子驚呼道:「這咋可能,就算那官差不利用折變多要你的錢,俺們可還得承擔那公田的稅,都算下來,你家怎麼也得繳四百錢,四斗米目前最多也就賣個兩百錢,咋還少要了你的錢。」

  宋朝的正稅,也不算很多,這夏稅平均下來每畝地也就五錢半左右,但中間有各種折算,同時還要承擔官田的稅,以及損耗費,這零零總總算下來,多個三四倍都是很正常的。

  羅哥理直氣壯道:「可俺家就這點田地,本來交三斗米就行了,俺還是多交了一斗米。」

  那愣小子道:「可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麼,難不成那官差發了慈悲心。」

  「那倒不是。」

  羅哥搖搖頭,將手中小紙片遞給那愣小子。

  愣小子接過來一看,「這是啥?」

  「名片。」

  「名片是啥。」

  「俺…俺也不清楚。」

  羅哥搖搖頭,道:「方才那官差想要俺家所有的糧食,這時來了一個叫珥筆張三的人,那官差見得此人,好似很害怕,沒說上兩句話就跑了,那珥筆張三就跟我說,若是官府多收俺們的錢,俺們就去找他,他能保證俺不多交一錢。

  那珥筆張三走了之後,官差又來催繳了,而且要得更多了,俺…俺也不能將糧食都給了他,俺就說俺找了珥筆張三,那官差最後就只要了俺四斗米。」

  原來張斐走後,那官差馬上又回來了,方才丟了面子,這必須得掙回來,於是是更加凶狠,這羅哥也被逼急了,索性報張三的名號。

  結果官差慫了,多收這麼一點錢,別弄得自己坐牢去了,故此他只是將官田的稅給算進去,反正也就一戶,他哪裡知道,張斐要做這門買賣。

  「這珥筆張三是何許人也,任地厲害嗎?」那愣小子聽得是一驚一乍。

  羅哥直點頭。

  那愣小子道:「那俺也要去找他幫忙,羅哥,你知道上哪去找他麼。」

  羅哥指著他手中的小紙片道:「這名片上就寫著他的地址,可惜俺不識字。」

  「俺也不識字啊!這可如何是好?」

  「要不,俺們去找魯老問問,他老人家識字。」

  「走走走。」

  ……

  其實張斐這回來,也並非是為了宣傳,更多是為了視察,或者說來探路的,見識一下這宋朝是怎麼收稅的,直白一點的說,就是看他們怎麼剝削的。

  這小名片發得不多,也就是十餘張。

  回到城裡,他們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去到汴京律師事務所,等到他們到了店裡,剛好是下班的時候,店裡的珥筆都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了,張斐這一來,加班。

  後堂。

  一人一百張小名片。

  每兩個人負責一個區域,一老一青,每天挨家挨戶去發這小名片。

  「三郎,你這法子能有用嗎?」一個名叫黃邙的老茶食人問道。

  咱茶食人好歹都是讀書人,那都是坐著上班的,讓咱們下鄉發這小名片,這是不是有點降低咱們的格局啊。

  關鍵那些農夫大字不識一個,發這東西給他們有什麼用。

  張斐問道:「黃老上個月拿了不少錢吧?」

  黃邙趕緊賠笑道:「咱們都是托三郎的福。」

  張斐又問道:「你方才說什麼來著?」

  「沒什麼!沒什麼!」黃邙是直搖頭。

  張斐點點頭,目光一掃:「我不反對大家提出質疑,但是要提出有依據的質疑,我今兒出門跑了一天,你們坐在店裡喝茶,然後質疑我的這種做法有沒有用?去跑一個月,再來跟我談有沒有用。」

  整個後堂是鴉雀無聲。

  連御史都怕,他們能不怕嗎?

  張斐又問道:「對於我的安排,你們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大家兩兩相望,欲言又止。

  張斐道:「如果清楚的話,到時出了問題,就要自己負責。」

  邱徵文戰戰兢兢地舉起手來,道:「三哥,這多收稅的事,比比皆是,咱們就算接得到買賣,也…也忙不過來啊!」

  幾乎所有人都直點頭。

  這買賣就沒法做啊!

  這官司從年頭打到年尾,都不一定打得完啊!

  「關鍵這也不掙錢啊!」又有一人小聲言道。

  張斐道:「我今兒觀察過,朝廷多收稅,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幾招,相信你們應該比我還清楚,故此我們可以將這種情況分成幾類,從每一類中,挑選出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去爭訟,只要能贏,我們就能夠引例破律,剩下的事就好辦多了,不用費太多力氣。

  等到你們統計完後,我會將你們分成幾個小組,一個小組負責一種類型,這都還打不贏的話,你們最好能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旁的范理道:「三郎,這收錢的是官府,咱們又要找官府打官司,官府能讓咱們贏嗎?」

  張斐道:「這我會負責的。」

  沒有人質疑這一句話,三哥是真的能夠為此負責。

  范理張了張嘴,又瞟了眼其他的珥筆之人,又閉上了嘴。

  張斐又道:「至於賺不賺錢嘛,咱們就以計稅價的中間價為來算,也就是每戶每年一百文錢,這聽著是不多,幾乎等同於白送,但是你們想想看,十戶就是一貫錢,一萬戶就是一千貫,十萬戶就是一萬貫。」

  一個名叫文峰的珥筆之人道:「十…十萬戶?咱能找到這麼多嗎?」

  張斐道:「只要我們能夠證明,我們可以幫他們免除那些多出來的稅錢,別說十萬戶,二十萬戶都有可能。」

  黃邙又問道:「那得需要多少人去計稅?」

  他們問賺不賺錢,就是認為這成本太高了,他們的酬勞可是不低的。

  張斐嘆道:「你們真是沒有做買賣的頭腦,這可是一勞永逸的買賣,他們都是農夫,財產變動的情況並不頻繁。

  若是咱們能夠給予官府一定的威懾,官府還能跟他們多要錢嗎?但那些農夫又不敢不與我們合作嗎?這麼一來的話,雖然我們擁有十萬戶,但一年下來,可能也就打幾個官司,這錢是躺著賺啊。」

  眾人眼中一亮。

  是這麼回事。

  十萬戶聽著是很可怕,但如果說能成,官府也就不敢多收稅,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沒官司可打,這錢不就是躺著賺嘛。

  就連一旁的許芷倩,都對這種奸商行為,是一句反駁之語都說不出口。

  一百文錢還只是一個中間價位,主要是針對那些中上等戶,一年一百文錢,對於他們而言真的不多。

  但關鍵就在於有沒有官司打,你每年都得交這錢,因為你每年都要計稅,而計稅的話,你不買賣田地,也是不變的呀。

  但如一等戶,張斐都分了好幾等,最高級別的一等戶,差不多要十貫錢一年,最少也得一貫錢。

  因為一等戶就包含了一些大地主、小地主,他們的田地變動就比較頻繁,這個價位還只是農稅,要計商稅那是另算錢的。

  當然,目前來說,只是定了這個價,暫時估計不會有大地主來找他計稅。

  既然這錢不是問題,那大家也就沒有問題了。

  努力再努力。

  趕緊去找客戶,畢竟他們是拿提成的,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會議室結束時,張斐突然向邱徵文道:「徵文,你明兒去開封縣衙跑一趟,幫我訴訟一人。」

  邱徵文忙問道:「什麼官司?」

  張斐拿出一張狀紙遞給他,道:「有個潑皮調戲許娘子,且毆打我。」

  許芷倩聽得很是不好意思,白了張斐一眼,說你就說你唄,將我扯進來作甚。

  剛剛起身準備走的珥筆之人,全部停了下來,回頭看向張斐。

  張斐見大家看來,忙道:「放心,我沒事,他就只是推了我一下。」

  誰關心你呢。

  我們只是想知道,哪個傻缺這麼不長眼,竟然敢惹張三。

  就沒聽過張三與司農的故事嗎?

  邱徵文看了看狀紙,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明兒一早我就去。」

  等到他們出去之後,范理道:「三郎,這事是不是還得慎重考慮一下。」

  張斐道:「我知道員外在擔心什麼,但是員外要明白一點,律法就是我們賺錢的工具,一切不遵法的行為,都是在阻礙我們賺錢,而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故此我們與這種行為,有不共戴天之仇。」

  范理立刻道:「那咱們這麼做,也算是斷了那些官員的財路,他們能放過咱們嗎?」

  張斐笑道:「可錢就這麼多,咱們想要多賺一點,他們就得少賺一點,你說是咱們賺好,還是他們賺好?」

  范理訕訕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問題是,這能成嗎?」

  張斐笑道:「做買賣不就是這麼回事麼。」

  這是做買賣嗎?這簡直就是要命啊!要是別人,范理非得噴他一個狗血淋頭,是活膩了嘛,可偏偏是張三,又問道:「可是這人都派出去了,咱店裡怎麼辦?」

  張斐笑道:「這你放心,到時會有一批人才來我們店裡幫忙,還是不要錢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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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2 01:18:36
第0174章 變故

  由於事務所的珥筆們都要去郊外發小名片,店裡人手是嚴重不足,故而這幾日張斐與許芷倩都是朝九晚五的來律師事務所上班。

  張斐忙完手頭上的活,伸了個懶腰,心想:感覺跟以前在公司當小弟一樣,幹得儘是一些瑣碎的事,真是無聊。又偏頭看向坐在一旁的許芷倩,輕快的寫著狀紙,嘴角始終掛著一抹微笑,輕聲喊道:「芷倩。」

  「嗯?」

  許芷倩頭也不抬只是輕輕回應了一聲。

  她倒是已經適應了這個稱呼。

  張斐笑問道:「這幾天好像挺開心似的。」

  許芷倩這才抬頭看他一眼,抿了下唇,「沒有啊!」

  「真的沒有嗎?」

  張斐抄起屁股底下的椅子,坐到許芷倩邊上。

  「本來就沒有。」

  許芷倩警惕地瞧了他一眼,「你坐過來幹什麼?」

  張斐一手托腮,側身扶於案上,笑吟吟道:「是不是覺得做我的妻子太幸福了,可以毫無負擔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許芷倩似被言中心思,雙頰生暈,啐道:「誰是你妻子了,可別瞎說。」

  張斐嘿了一聲:「膽敢這麼與為夫說話,小心我休了你哦。」

  「你敢!」

  話一出口,許芷倩頓時反應過來,「你有婚契嗎?」

  張斐道:「依照我朝律法,可以聘禮為證。」

  目光瞟了瞟許芷倩頭上的玉簪。

  許芷倩羞赧地瞧他一眼,忽然眼眸一轉,道:「可是依我朝禮法,婚姻大事,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這聘禮可得父母收,方能為證,兒女收了可是不算。」

  「真的假的?」張斐疑惑道:「我還沒結過婚,你可別騙我。」

  「當然是真的,我可是……」許芷倩瞪他一眼,「我也沒結過婚,但民間禮法皆是如此。」

  「禮法?」張斐哼道:「咱們珥筆之人,那當以律法為先。」

  許芷倩笑道:「你可還記得你幫方雲打官司,是以什麼理由贏的嗎?」

  「孝道啊!」

  話一出口,張斐就反應過來了。

  許芷倩笑吟吟道:「這個官司,你是不可能贏的。」

  張斐哼道:「這還需要打官司嘛,恩公是決計不會拒絕我的聘禮。行,這玉簪就當做咱兩的定情信物,聘禮咱另下。」

  想到許遵,許芷倩頓時沒了底氣,「不與你說了,你坐過去,別打擾我做事。」

  「別啊!」

  張斐道:「那些瑣碎之事真是讓我無聊死了。」

  許芷倩笑道:「誰讓你把他們都派出去。」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你上回說會招一批人才來事務所幫忙,還不給錢,到底是些什麼人。」

  張斐想了想,道:「我想不是官員,也是進士吧。」

  許芷倩白他一眼:「我問你正經的。」

  張斐一臉冤枉道:「我很不正經嗎?可連你的小手都還沒有摸。」

  「你……走開!」

  許芷倩急得直接伸手去推。

  張斐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嘿嘿笑道:「好了!我這不正經的證據可在你手裡了,可得抓緊啊。」

  「呸!你這登徒子,快些鬆開!」許芷倩一臉嬌羞道。

  忽聞門外范理道:「司馬大學士,裡面請,裡面請。」

  二人偏頭看去,只見范理引著司馬光走了進來。

  司馬光瞅著他們手拉手,不免是一愣,「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許芷倩猛地一怔,趕緊縮回手來。

  張斐卻是大大方方笑道:「司馬大學士別誤會,我與芷倩已經定了親。」

  許芷倩羞紅著臉,做不得聲。

  司馬光之前就是這麼認為得了,道:「這大庭廣眾之下,哪怕是夫妻關係也得注意一下。」

  「啊?」張斐下意識地舉目四顧,「這…這也算大庭廣眾嗎?」

  司馬光也舉目四顧,「這不算大庭廣眾,難道還算暗室屋漏嗎?」

  許芷倩已經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見張斐還在跟司馬光辯,真是氣得要命,低聲嗔怒道:「你還說。」

  說著,她便走上前來,「晚輩許芷倩見過司馬叔父。」

  司馬光道:「倩兒,你出身書香門第,可得好好管管他。」

  「是。」許芷倩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突然覺得這不就是承認了嗎?又低著頭道:「司馬叔父請坐,我去吩咐人倒茶。」

  說罷,便溜之大吉。

  張斐趕緊起身,請司馬光坐下,范理也很識趣的離開了。

  「你們何時成婚啊?」司馬光笑呵呵地問道。

  張斐嘿嘿道:「剛剛才下得聘禮,還未定日子。」

  「難怪之前一直未聽許仲途提起過。」司馬光呵呵道。

  張斐問道:「司馬大學士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司馬光正色道:「你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要培養關於律法的人才。」

  怎麼不記得,我都惦記已久了。張斐直點頭道:「記得!記得。」

  司馬光道:「如今我已經奏請官家,擴招國子監的訟學,我打算請你去給他們當老師。」

  張斐嘿嘿道:「司馬大學士這麼瞧得起我啊!」

  司馬光呵呵笑道:「誰又敢瞧不起你啊!」

  「哪裡!哪裡!」張斐謙虛地問道:「對了。不知那些學生都是一些什麼人?」

  司馬光道:「一些年輕的官員和一些進士。」

  張斐道:「不瞞司馬大學士,這我倒是不介意,但問題是他們能服我嗎?我可就是一個珥筆之人,沒有功名在身。」

  司馬光呵呵笑問道:「你這張嘴還說服不了他們?」

  這還沒有聊上兩句,忽見剛剛出去的范理又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瞧了眼司馬光,又有些不知所措。

  張斐見罷,便向司馬光道:「司馬大學士,我失陪一下。」

  司馬光點點頭。

  張斐起身走了過去,低聲問道:「什麼事?」

  「三郎,大事不好了!」

  范理渾身發顫,哆嗦著嘴皮子,「方才南郊那邊傳來消息,今兒一早,開封縣那邊突然派出衙差,將咱們的人都給抓走了。」

  「什麼?」

  張斐驚呼一聲。

  惹得司馬光都不禁回頭看來。

  張斐也注意到司馬光的目光,於是又低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他們可有為何抓人?」

  范理道:「他們就是說咱們的人妨礙官府催繳稅收。」

  「就這?」

  「嗯。」

  范理點點頭,「傳消息的人是這麼說的。」

  張斐咬著牙道:「他們這簡直無法無天。走,去縣衙看看。」

  「等等會,司馬大學士可還在這裡了。」范理趕忙攔著他。

  張斐偏頭瞄了一眼司馬光,沉吟少許,又向范理道:「你先縣衙問問。」

  范理心中一凜,忐忑道:「萬一把我也給抓了怎麼辦?」

  張斐沒好氣道:「官府要抓你,你躲得了嗎?這事咱們又沒違法,你怕什麼,你要是怕,就將御匾拿去。」

  「那…那倒不用。」范理突然想到咱們有御匾在,點點頭道:「行。那…那我先去看看。」

  「快去吧!」

  范理走後,張斐又回到廳堂內。

  司馬光一瞧他這臉色,便問道:「看來你又遇到麻煩了。」

  張斐點點頭,問道:「司馬大學士可知我事務所的計稅買賣?」

  司馬光點點頭道:「我自然知道。」

  張斐道:「這不是朝廷正在催繳稅收嘛,我就派人去郊外推廣這計稅買賣,結果剛剛傳來消息,開封縣將我的人都抓了起來。」

  司馬光詫異道:「這怎麼可能?」

  張斐道:「這應該不會是假的。」

  司馬光捋了捋鬍鬚,道:「你與仔細我說說。」

  張斐趕緊拿出一張小名片來,遞給司馬光,「其實很簡單,我就是讓他們去發這種小名片,若需要計稅,可以來找我們。」

  司馬光看了眼那小名片,搖搖頭道:「若僅僅是如此的話,開封縣是不會抓人的!」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這計稅買賣是許多人不希望見到的。」

  司馬光瞧他一眼,「難道我不知道,可僅憑這一點,開封縣是不會抓人的,這其中肯定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

  張斐搖頭道:「絕不可能,那些人膽小如鼠,能做出什麼來,關鍵這幾天,他們也都有匯報,沒有聽說有什麼特別情況。」

  「是嗎?那這就奇怪了。」司馬光捋了捋鬍鬚,突然雙目一睜,「難道……」

  張斐問道:「難道什麼?」

  司馬光瞧了眼張斐,道:「你趕緊趕去開封縣,也許他們會遭受到皮肉之苦。」

  張斐面色駭然道:「這不可能吧!他們並未違法啊。」

  司馬光道:「許多事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你快些去吧。」

  他都這麼說了,張斐能不信嗎?立刻站起身來。

  「等會!」司馬光又叫住他,「你帶著官家賜你的御匾去,如此安全一些。」

  這說得張斐都害怕了,問道:「司馬大學士,如此無法無天之事,你就坐在這裡?」

  司馬光似乎也有難言之隱,嘆了口氣:「你也大可放心,他們最多也就受一點皮肉之苦。」

  「不是……」

  「這事不是什麼大事,但我可能也幫不了你。」司馬光打斷了他的話。

  你都幫不了,這還不算大事嗎?

  「操!」張斐直接罵的一聲司馬光聽不懂的,然後便快步往外面走去。

  剛出得廳堂,許芷倩便走了進來:「怎麼會這樣?」

  張斐道:「你在這裡看店,我去縣衙一趟。」

  說著,他又向李四道:「李四,幫我將那御匾取下來。」

  「哎!」

  許芷倩一聽,心中更是擔憂,道:「不行,我要與你一塊去。」

  張斐根本不知道什麼情況,也不想她犯險,於是道:「你去找你爹。」

  是呀!我去了也幫不了什麼忙,這事只能找爹爹幫忙。許芷倩點點頭道:「好,我現在就去找。」

  待李四取下御匾之後,張斐立刻乘坐馬車趕往開封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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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2 01:19:05
第0175章 殺雞儆猴

  毋庸置疑,開封府乃是大宋第一府,轄區一直是在十五個縣左右。

  其中開封、祥符為赤縣。

  也就是指京畿縣。

  開封縣管汴京的東南地區,而祥符縣則管西北。

  說來也是可笑,張斐來汴京這麼久,開封府都已經去了無數趟,但開封縣還真從沒有去過,畢竟張斐的腦回路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大多數人寧可去開封縣,也不敢去開封府,張斐偏偏是反過來的,去過開封府,去開封縣就沒勁了。

  導致張斐甚至認為開封縣會不會是在吃醋,埋怨自己沒有去他那裡告狀,故此抓自己的人。

  在半道上,他又追上先走一步的范理,然後上得馬車,一同趕往開封縣。

  來到縣衙,張斐自報名號後,門前的衙差表示知縣正在審案,讓他在外等候。

  「三郎,情況不妙啊!」

  范理等了好半晌,小聲向張斐言道。

  張斐點點頭道:「我知道,待會我會小心謹慎的。」

  誰也不相信,這些衙差就沒有聽過張三的名號,但是他們卻變現的任地淡定,而且非常強勢,將張斐視同尋常百姓,上面顯然是有交代的。

  足足在外站等半個時辰,才讓他們進去。

  剛剛入門,就聽到一陣呻吟聲。

  繞過通道,來到前院左側的通道口,只見邱徵文、黃邙等珥筆之人一個個趴在地上,臀部的褲子全部被汗浸濕了,緊緊貼著,隱隱可見一道道棍痕,有幾個人甚至還微微泛紅,顯然是剛剛經過苔刑。

  也就是用幾根粗荊條絞成一條荊棍,這種苔刑,多半用於對刁民的懲治,只是皮肉之苦,打不出什麼內傷。

  這場面嚇得那范理面色蒼白,後背冷汗涔涔。

  「淡定一點!」

  張斐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范理。

  這場面倒是嚇不到他,畢竟他曾在登州府獄待過好幾個月,這都已經是司空見慣。

  不過他雙目卻充斥著憤怒。

  他已經預感到,這是在報復。

  「三郎來了!三郎來了!」

  「哎喲!三郎,救我!」

  「三郎,我們是冤枉的呀!」

  ……

  那些茶食、珥筆見張斐來了,彷彿見到救星一般,淚眼汪汪地向張斐求救。

  砰的一聲響。

  張斐偏頭看去,只見公堂門前設有一張長桌,長桌後面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膚色略黑,顴骨突起,留著一縷山羊鬍,凹陷的雙目顯得更為冷厲。

  在來的路上,范理就曾告知張斐,這開封知縣名叫王鴻,是一名狠人,愛用刑罰,人人畏懼。

  古代破案,給嫌疑人用刑,是被律法所允許的,畢竟古代沒有那麼多破案手段,當掌握一定證據後,就能夠用刑法,迫使嫌疑人招供。

  至於頻率嘛,全看主審官的性格。

  如呂公著、許遵,他們就不太好這一口,但這王鴻就非常愛用。

  「傳張三上堂。」

  「傳張三。」

  ……

  聽的一聲高喊,張斐身後的衙差狠狠推了他一把,差點沒有將他推到。

  張斐回過頭去,雙目一瞪。

  那衙差喝道:「看甚麼,快走。」

  出得通道,來到院中間。

  「小民張三見過知縣。」

  張斐拱手一禮。

  范理也跟著行得一禮。

  王鴻根本無視范理,一拍驚堂木,向張斐喝道:「你就是珥筆張三?」

  「是。」

  張斐點了下頭。

  王鴻道:「就是你吩咐你們店裡的珥筆來妨礙、干擾本官催繳稅收?」

  張斐道:「不瞞知縣,小民現在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王鴻眉頭一沉,「本官問你,可是你指使他們來南郊向當地百姓推廣什麼計稅買賣的?」

  「沒有啊!」

  張斐一臉單純地直搖頭:「小民完全不知道這事。」

  「啊?」

  其身後的一群珥筆,紛紛目瞪口呆。

  就這麼把我們給賣了。

  王鴻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張斐搖搖頭道:「小民不知道。」

  王鴻質問道:「他們都是你店裡的珥筆,你怎會不知道?」

  張斐道:「小民只是讓他們來這裡發小民的名片,呃…知縣,你應該從他們那裡收繳到一些小紙片吧!」

  王鴻點了點頭。

  張斐道:「這是一種做買賣宣傳的手段,應該不違法吧。」

  王鴻道:「可他們都說是你指使的。」

  「小民每天都很忙,根本沒這功夫。」說著,張斐轉頭向范理問道:「員外,不會是你吩咐的吧?」

  莫不是要讓我頂罪?范理心裡咯噔一下,可轉念一想,當前情況,也只能先保著老大,不然的話,到時誰來救他們呀,可剛準備認罪時,忽見張斐又向他使了使眼色,他這才反應過來,忙搖搖頭道:「我…我也不清楚。」

  目前他們什麼都不清楚,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置身事外,然後再與官府理論,如果他們淪為罪犯,那將會非常被動。

  如今可是難以隨便就請到一個牛逼哄哄的律師來為自己打官司。

  張斐咧開又向王鴻道:「啟稟知縣,其實我們店裡一直都有計稅的買賣,並且還與市稅司有合作。但主要是服務於商人,而目的就是為了防止他們不小心偷稅漏稅,但我從未想過讓他們來這裡推廣計稅買賣,那些農夫有什麼錢,幫他們計稅,可賺不了什麼錢,甚至可能賠錢,我們店裡的主要買賣,還是幫人爭訟,這就是我讓他們來這裡發名片的目的,也許他們順便推廣這買賣,但我是對此毫不知情。」

  王鴻見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不免惱羞成怒,「既然你沒有指使他們,為何他們都說是你指使的?」

  張斐道:「小民是曾讓他們去推廣這買賣,但主要是針對城內的商人,不過小民也確實沒有說,不准跟農夫推廣這買賣。」

  「是嗎?」

  王鴻突然朗聲喝道:「黃邙。」

  「小人在。」

  黃邙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王鴻道:「你方才說這都是張三指使的,莫不是在欺瞞本官?」

  黃邙也不傻,這時候唯有張斐能夠救他們,立刻道:「小人怎敢欺瞞知縣,確實是張三郎指使的,他之前就讓我們多推廣這計稅買賣,但…但是他這回讓我們去南郊,就只是讓我們發名片,我們也只是隨口跟那些農夫推廣這計稅買賣的。」

  「是是是,我們只是隨口說的。」

  ……

  邱徵文他們也都反應過來,紛紛表示張斐並沒有明確指使他們去南郊推廣計稅買賣。

  王鴻一拍驚堂木,「你們這些刁民,竟敢公然作假供欺瞞本官,來人啊!給本官再重大十大板。」

  「等等!」

  張斐道:「他們並沒有作假供,這確實是小民指使的。」

  王鴻皺眉道:「那就是你作假供。」

  張斐道:「小民也未提供就假供,這只是個誤會。正如方才小民所言,雖然小民沒有指使他們來南郊推廣計稅,但是小民之前確實有讓他們推廣這計稅,也沒有阻止他們不向農夫推廣。他們說是小民指使的,其實也並沒有錯,但小民也確實對此毫不知情。」

  王鴻愣了愣,冷笑道:「真是好一張伶牙俐齒,但是你這一套在本官這裡可不適用。」

  張斐立刻道:「伶牙俐齒在哪裡都不適用,包括開封府,但小民一直以來都不是靠伶牙俐齒打官司,而是依靠證據,依靠律法。」

  王鴻神色微微一變,心想:在這小子面前還真得小心說話啊!不屑一笑:「你究竟有沒有指使他們,你心裡應該比誰都清楚。」

  「小民也沒有否認這一點。」張斐又問道:「可就算他們向農夫推廣計稅,到底又犯了什麼法?」

  王鴻道:「他們所犯散播襖言,妨礙公務,擾亂秩序,詐偽官私財物等罪。」

  黃邙等人聽罷,臉色蒼白,這幾條罪名加在一起,少說都得流放啊!

  張斐聽得都是一頭霧水,「小店做這計稅買賣已有多日,未曾聽聞此買賣屬於違法行為。」

  王鴻道:「這買賣的確不違法,但是用於此時此地,以及他們所散播的言論,是嚴重妨礙官府執行公務,足以構成這幾條罪名。」

  張斐拱手道:「小民愚鈍,實在是不明其理,還望知縣明言告之。」

  王鴻問道:「一直以來稅務統計,皆是由官府所定,你為何要做這計稅買賣?」

  張斐避重就輕道:「那是因為經常有人不知稅法,少交稅錢,以至於淪為囚徒,故而我才推出這計稅買賣。」

  王鴻道:「但我怎麼聽說,你曾向一個農夫保證,只要他找你計稅的話,你能保證他不多交一文錢。」

  張斐遲疑了下,「這也有錯嗎?」

  王鴻當即一拍驚堂木,「你這麼說,無非就是在暗示那些農夫,朝廷多徵他們稅收,使得他們紛紛拒交稅錢,你可知道這給官府帶了多少麻煩嗎?」

  張斐激動道:「這只是王知縣的一面之詞,小民不認為這話違法。」

  王鴻叱喝道:「你這刁民,莫不是暗指本官誣蔑你。」

  張斐道:「小民絕無此意,但是小民也絕不服王知縣的判決,小民要向開封府上訴。」

  王鴻瞄了一眼李四抬著的御匾,笑道:「聽聞官家賜你御匾,你要上訴,本官自也攔不住!不管本官也已經上奏朝廷,嚴懲你們這群刁民。」

  張斐眉頭一皺,心道:奇怪,如此理由,他憑什麼這麼判,這其中到底有何貓膩?

  ……

  「你到底有沒有查清楚,開封縣怎麼可能隨便抓人。」

  許遵一邊急匆匆地往皇城外面走去,一邊向許芷倩問道。

  許芷倩道:「此事女兒也有參與,真的就只是推廣計稅,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你們店裡魚龍混雜,這其中定是發生了什麼。」

  許遵兀自不信。

  剛到皇城門口,見司馬光老神在在地站在門前。

  「司馬學士。」

  許遵立刻快步走了過去,低聲問道:「司馬學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馬光道:「你那女婿不該選擇此時那裡推廣計稅。」

  許遵道:「為何?」

  司馬光道:「許寺事應該知曉,這稅收乃國之大計,任何事都沒有此事重要,而張三此時跑去那裡推廣計稅,這必然會給官府帶來一定的麻煩。」

  許遵立刻道:「那也是針對不公之事,而非是成心作亂,開封縣又怎能隨意抓人。」

  司馬光問道:「難道你認為朝廷會因為幾樁不公之事,而耽擱全國催繳稅收嗎?」

  許遵道:「這如何會耽擱。」

  「若他們就說妨礙了,難道官家會審完此案,再去催繳稅收嗎?」司馬光問道。

  許遵眉頭一皺,「也就是說,參與此事的不僅僅是王知縣,他們欲借催繳稅收一事來要挾官家。」

  司馬光點點頭,嘆道:「這事可不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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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3 02:33:02
第0176章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張斐與范理回來了,但他沒能帶回邱徵文等人,而且王鴻的語氣,也令他明白,司馬光的話是真的,這回他可能是要吃大虧了。

  但是他仍然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直到他回到許府,見到許遵,他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一個字,錢。

  這古代收稅,可不比他那個時代,是需要依靠大量的官吏,需要依靠他們的手段,而不是那一紙律法。

  此乃人治,而非法治。

  這是一個非常難做的工作。

  要知道一個官員最重要的政績,不是在於他們能破了多少冤案,那都是其次,關鍵是看他們能夠收上來多少稅。

  另外,北宋官員頻繁調動,但吏卻是長久在一個地方工作,吏的權重,也是非常大的,而稅收也直接關乎他們的利益,而朝廷又不得不依靠他們。

  如果收不上錢,國家沒法養士,養兵,這會引發出一系列的問題。

  這個時候,講得可就不是道理了。

  「唉……」

  許遵嘆了口氣,深深自責道:「這是我的過錯,我為官數十年,竟然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

  他為何沒有想到這一點,就是因為他以前也查過田畝,故此覺得張斐的計稅,傷害性並不大,沒有想到,對方反撲這麼兇猛,道理都不講了,直接抓人。

  他忽略了一點,他通常就是縣裡的一把手,那些吏與他是同一陣營的,凡事大家有商有量,怎麼也是體制內的事,反正你幹兩三年就要離任,但如果讓張斐這個計稅給搞成了,可就不是兩三年的事,而且,嚴重侵害了他們的權力。

  當然,此事之所以發酵的這麼快,這麼迅猛,肯定上面是有人在操縱,不然的話,那些官吏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團結起來,畢竟這事目前的傷害性其實並不大。

  「爹爹,這怎會是你的錯,都是我的錯。」

  許芷倩愧疚地瞧了眼張斐,「我不但沒有勸住張三,還慫恿他這麼幹。」

  張斐在得知原因後,表現的非常淡定,道:「這怎麼能怪你們,這個主意就是我自己提的,也是我異想天開,我現在就想知道後果會是什麼,我手下的人會不會有危險?」

  許遵搖搖頭道:「危險倒不至於,我已經上奏彈劾那王鴻,他們就算是不看我的臉面,也得給予大理寺三分忌憚。明日朝會估計就會有結果。」

  說到這裡,他偏頭看向張斐,道:「但是你這計稅買賣,可不一定保得住。」

  張斐輕輕鬆得一口氣:「這我無所謂,人命要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許遵嘆了口氣,「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張斐自嘲地笑道:「下回我會多穿一件衣服的。」

  言下之意,必然會有下一回的。

  ……

  出得屋來,許芷倩一臉愧疚,「張三,我……」

  「這與你無關。」

  張斐拉起她的手,笑道:「是我最近有點飄飄然,未有考慮周詳。」

  許芷倩這回倒是沒有縮回手來,也沒有臉紅,而是愧疚道:「故此我應該制止你,正如你之前所言,你衝動時,我應該拉住你,但我不但沒能勸阻你,還火上澆油。」

  張斐哦了一聲:「原來你是因此內疚啊!」

  許芷倩點點頭。

  「那你應該內疚。」張斐笑道:「作為妻子,你這回是有點失職。」

  許芷倩嬌羞地白他一眼,「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張斐輕輕將她拉了身前,又攬住她的香肩,「我是認真的。」

  許芷倩鳳目閃過一抹羞澀,將頭稍稍枕在他肩膀上,輕聲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張斐道:「現在還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這獵人一旦放下弓箭,馬上就會被獵物瓜分乾淨,只不過我要變得更謹慎,更聰明一點。」

  退一步海闊天空?

  你在想桃子。

  他往後退一步,對方就不是往前進一步這麼簡單,直接會將他給踏平。

  但他也未想到會演變成這樣,一時也未有頭緒。

  「咳咳!」

  忽聽得兩聲咳嗽聲。

  許芷倩閃電般的脫離張斐的懷抱,又往後退得兩步。

  又許遵瞧了眼天上那碩大的圓月,嘆道:「這月亮上哪去了,榮伯,掌燈。」

  「是,老爺。」

  榮伯燈籠往前一伸,許遵背負著雙手,往後院行去。

  等到許遵走後,許芷倩嬌羞地瞪了眼張斐一眼,「都怪你。」

  「岳父也沒說什麼,可見這是被允許的,來來來,再抱抱。」

  「休想。」

  許芷倩往後一躲,「我先回屋了。」

  「喂,你不送我啊!」

  「還不快走。」

  「來了!來了!」

  ……

  翌日。

  垂拱殿。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頊目光瞧了瞧左右站著的大臣們。

  許遵立刻站出來,「啟稟陛下,開封知縣王鴻濫用職權,欺壓百姓,目無王法,還望陛下能夠將其撤職。」

  沈懷孝立刻站出來道:「真正徇私枉法的是許寺事吧!王知縣秉公執法,嚴懲刁民,何錯之有?倒是許寺事一直以來偏袒張三。」

  趙頊問道:「可是張三只是派人去推廣他店裡的計稅買賣,朕也不知道,他到底所犯何罪?」

  沈懷孝道:「回稟陛下,據臣所知,張三指使他店中的珥筆,去蠱惑百姓不繳稅……」

  「一派胡言。」

  許遵立刻反駁道:「他只是想做這計稅買賣,是有人做賊心虛,故意從中阻擾。」

  沈懷孝道:「許事寺也當過知縣,應該知道這收稅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那張三憑借之前連續打贏幾場官司,博得一些名氣,就借此去蠱惑百姓僱傭他們事務所計稅,還表示,若有任何不滿,都可拒繳稅錢,他們律師所將會幫著他們跟官府打官司的。

  故而導致城南好幾戶百姓抗拒交稅,以至於官府催繳稅收受阻,王知縣對此是深感擔心,故而才將那些珥筆之人統統抓起來。」

  許遵道:「身為知縣,難道不應該先查清楚百姓為什麼拒繳稅錢嗎?若是平白無故,那張三的確該受到嚴懲。」

  沈懷孝道:「若是一件件事去查,一個個官司去打,那今年的稅,就別想收上來了,到時你許仲途能負責嗎?」

  道理,還是金錢?

  「好了!好了!」

  趙頊趕忙出來打個圓場,「朕已經清楚是怎麼回事,你們都沒有錯,王知縣恪盡職守,急於公務,朕能夠體諒他。至於許寺事嘛,他身為判大理寺,對此提出質疑,也是職責所在。」

  此話看似公允,但其實是偏向王鴻的。

  只不過許遵身為判大理,他當然有資格過問。

  諫官陳滔立刻站出來,道:「陛下,依臣看來,這一切都是那珥筆張三的錯,一直以來都是由三司計稅,他弄個計稅出來,這不就是在暗示朝廷統計不公嗎?這將嚴重損害朝廷的威信,也會危害國家安定,可是不能任由這種事發生。臣建議嚴懲張三,以儆傚尤。」

  「臣附議!」

  不少大臣紛紛站出來,表示支持陳滔的說法。

  許遵立刻反駁道:「陛下,張斐並未違法,朝廷若因此就嚴懲張三,這不就是做賊心虛,代表著這裡面有問題嗎?這更會損害朝廷的威信。」

  「許仲途。」

  沈懷孝怒喝一聲,「你為了自家女婿,就連臉都不要了嗎?我們三司要統計一個國家的稅收,中間難免會有錯漏,而那張三就是憑借打官司掙錢,總會讓他找到一兩個錯漏,到時鬧到公堂之上,審計官員可能就連官位都不保,如此一來,誰敢還敢計稅,誰還敢收稅。」

  許遵冷冷一笑:「有過失而不罰,無罪反受嚴懲,乾脆你來大理寺任職算了。」

  「夠了!」

  趙頊是再度喝止了他們。

  到底怎麼回事?

  誰心裡不清楚啊!

  要繼續往公正、公平上面講,官府只會更沒面子。

  因為,錢是不能少的。

  沈懷孝說得非常明確,要是不懲治那些珥筆,人家就不敢去收稅,因為這有可能會吃官司的。

  這種現象確實是發生了,也不是他胡編亂造,只不過他是往大了說。

  可一旦收不上稅,這問題可就大了。

  神宗皇帝又看了看前面站著的王安石、司馬光、文彥博,「三位參知政事為何不語?」

  司馬光與王安石眼神一對,司馬光先站出來,道:「回稟陛下,臣也以為稅收乃國之大計,不容有失,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王知縣所為,並無過失。」

  王安石馬上站出來道:「但是張三亦是無心之舉,這罪不至死,臣以為小懲大戒即可。」

  文彥博最後補充道:「至於那計稅買賣,臣以為要麼官府賜其公文,專門輔助三司計稅,要麼就給予限制。」

  他們三人這麼一說,下面的官員自然就無話可說。

  畢竟他們都是偏向王鴻的,饒是王安石都說要給予小懲大戒。

  此時此刻,王安石也不敢給予張斐任何支持,目前國家的頭等大事,就是收稅,萬一鬧起來了,這後果是不堪設想。

  許遵早就猜到是什麼結果,這不是他能夠阻止的,但是他要強調一點,張斐無罪,只是這水太渾了,踩進去了,難免會摔跤。

  趙頊趕忙借坡下驢,「准奏。」

  沈懷孝站出來道:「陛下,目前為止,還只是懲罰了聽命於張三的珥筆,張三未受到任何懲罰,如此決斷,難以令人信服啊!」

  司馬光眉頭一皺,「此並非什麼嚴重之事,小懲大戒足以。」

  這顯然也是在警告沈懷孝,你們憑此想整死張斐,那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官家剛剛才賜了御匾,這其實已經很打臉了,你們還要咄咄逼人,就有些不識趣了。

  「我也支持小懲大戒,但問題是張三未受到懲罰。」沈懷孝是拒不退讓,「我認為至少要給予一定的罰金,方能起到懲治的效果。」

  趙頊覺得這臉已經被打了,重一點,輕一點,又有何意義,道:「此事就交予司馬學士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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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8-23 02:33:45 |只看該作者
第0177章 改過自新

  「司馬學士,那小子任地可惡,何不罰他一個傾家蕩產。」從殿中出來之後,那沈懷孝便悄悄向司馬光建議道。

  皇帝只是說讓司馬光去處理,具體罰多少,可未有明言。

  而司馬光在對待張斐問題上,跟他的性格保持一致,比較冷靜,沒有太多過激的反應,並且更多是偏向保守派,不像王安石一樣,不遺餘力的公開支持張斐。

  司馬光瞧了眼沈懷孝,呵呵笑道:「就算是罰他個傾家蕩產又如何,那塊匾總歸是拿不走吧!只要有那塊匾在手,他就能夠去上訴,又何必將這事做絕,讓官家顏面盡失。」

  這最後半句才是重點,沈懷孝訕訕點頭,「還是司馬學士考慮的周詳。」

  其實他還就是想將張斐逼得狗急跳牆,最好是將王安石一塊牽連進來,方才王安石主動表態要對張斐小懲大戒,令他很是失望。

  不過他也真是小看王安石了,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他走之後,王安石就悄無聲息地走了上來,「罰多少?」

  司馬光道:「一千貫總要罰的。」

  王安石稍稍點了下頭。

  司馬光瞧他一眼,「怕了嗎?」

  王安石哼道:「我怕什麼?」

  司馬光可不會放過這麼一個消遣王安石的機會,「你若不怕,方才為何不幫張三說上兩句。」

  王安石道:「我說了呀,落井下石的可是你啊!」

  「你可真是個無賴!不與你說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司馬光深深鄙視了王安石一眼,然後就離開了。

  王安石長長嘆了口氣,面露憂慮之色,喃喃自語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此事倒是不至於嚇到他,這手段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但也算是給了他個警醒,此事絕非是那麼容易啊!

  還得一步步來,不能操之過急,他在朝中的勢力還不夠強大。

  ……

  司馬光先是命開封縣放人,然後勒令汴京律師事務所停止除版權的一切計稅買賣,因為版權方面稅務計算,是市稅司與事務所的合作,那是為朝廷服務,那當然是可以的,態度也非常明確,要計可以,但必須是要為朝廷服務,不能以損害朝廷利益為前提,來為己謀利,且罰除一千貫的罰金。

  這可真的是一巴掌,直接將張斐從天堂扇回凡間。

  然而,這一次事件,也讓他們看到張斐的弱點,他再怎麼能言善辯,他也就是一個刁民,只要想辦法堵住王安石的嘴,許仲途一個人也是獨木難支。

  打了就打了,那又怎樣?

  此番懲罰,無疑是大振朝廷的士氣,因為之前那連續幾個官司,朝中是精銳盡出,竟然還是無法在公堂之上,戰勝張斐,也令他們官員是顏面盡失,士氣很是低落。

  這回可算是狠狠教育了一番張斐,也令他們明白,打官司畢竟那是張斐的專業,犯不著在公堂上與張斐較勁。

  板子!

  對付刁民,就應該用板子。

  唯有一個衙門,感到羞愧。

  這個衙門就是開封府。

  「呂知府,咱們這回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李開是搖頭直嘆。

  呂公著一邊看著公文,一邊問道:「此話怎講?」

  李開道:「你看人家王知縣,打了再說,他張三又能怎樣?只能乖乖受罰,咱們就是對他太仁慈了,導致他根本就沒有將咱們放在眼裡,下回他要再敢來告狀,咱們也先打了再說。」

  呂公著微微瞟他一眼,「你莫要急於下判斷,且看看再說。當初王司農也是打了再說,可結果又如何?」

  李開微微一愣:「他還敢鬧嗎?」

  呂公著道:「誰知道呢,至少官家也沒有將那匾收回去,證明還是支持他的。」

  李開是直搖頭道:「這回我不信他敢再鬧,官家雖然沒有收回那塊匾,但也已經勒令他停止那計稅買賣,可見官家也不是向著他的,我不信他就不怕死,這事再鬧下去,後果可非他一個小小珥筆,能夠承擔得起。」

  呂公著沉眉不語。

  確實!

  再怎麼,朝廷也是下達政令,給以汴京律師事務所懲罰,雖然不致命,但也是一種警告,讓張斐別在此事糾纏。

  這畢竟關乎著國家大計。

  ……

  汴京律師事務所。

  這人是放回來了,但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大家都沒事吧?」張斐瞧著一眾只能站著的殘兵敗將,是面帶愧疚地問道。

  「沒…沒事。」

  就只有邱徵文一個人回答了。

  其餘人都是悶不做聲。

  他們心裡能不怪張斐嗎?當初不少珥筆就勸過張斐,這麼幹會惹怒朝廷的,可張斐說得卻是信誓旦旦,結果不但被抓,還被打,你倒好,還將責任全部推給了咱們。

  張斐道:「這一次是我考慮不周,責任全都在我,故此我會每人給予你們一百貫醫藥費,並且帶薪在家休養一個月。」

  一干珥筆聽得目光閃了閃,一…一百貫嗎?還帶薪休假一個月,那…那打了也就打了唄。

  邱徵文卻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三哥,朝廷不還得罰咱們一千貫嘛,咱有這麼多錢嗎?」

  黃邙等人神色緊張地望著邱徵文,你這小子是個叛徒,咱們這些跑腿的犯得著為東主操這心嘛。

  這可是咱們應得的。

  「這點錢算不得什麼。」

  張斐笑道:「而且我會將這個賠償法,添加到你們的契約中,今後若再發生這種事,我們也會依照契約給予你們賠償。」

  范理一聽這話,就不幹了,戰戰兢兢道:「三郎,咱還要這麼幹麼?」

  此話一出,大家緊張了起來。

  這錢固然很重要,但要沒命花,那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張斐也看出大家的緊張情緒,於是笑道:「我這麼做,也只是為了防止萬一,有了這賠償法,或許大家也可安心一點。」

  范理稍稍點頭,原來安撫人心,那倒是可以。

  其他人就更加沒有意見,這畢竟是個保障啊!

  正說著,李四入得後堂來,「三哥,王大學士來了。」

  大家一聽王安石來了,心裡也稍稍踏實一些,對對對,咱們在朝中也是有人支持的。

  張斐站起身來,道:「你們先回去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

  「是,那我們就回去了。」

  一眾珥筆,相互扶持著,一瘸一拐的出得後堂。

  張斐看到這一幕,心中唯有憤怒。

  他不可能就此罷休。

  他們走後,張斐又將王安石請到後院的包間裡面。

  「你這回真是太莽撞了,我也無法給你太多支持。」見到張斐,王安石是略顯內疚地說道。

  其實他肯定也是要針對土地變法的,但是他現在完全沒有準備,他也不可能為了張斐,冒這政治風險。

  但他又覺得有些對不住張斐,同時也擔心這小子會衝動壞事,故此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要跟張斐談談。

  張斐是一臉委屈道:「如果真的是我太莽撞了,王大學士或許就不會與我說這番話。我只不過是去給一些農夫提供一些幫助,許多官員也都這麼幹過,我又不是去查那些地主老爺們的稅……」

  說到這裡,他突然皺了下眉頭。

  王安石嘆道:「話是如此,但你選得這個時機是非常糟糕,誰也不敢在這事上面折騰,要是出了事,這責任是誰也承擔不起啊!所以你就別在這事上面打主意了,先安分過上一段日子。」

  他也了解張斐的性格,是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他也是怕張斐會衝動。

  這事就沒法講道理,連公堂都不會給你上,你那手段就用不出來。

  可說完之後,王安石見張斐連個回應都沒有,偏頭看去,只見張斐皺著眉頭,似乎神遊在外,於是喊道:「張三?」

  「啊?」

  張斐驚醒過來,隨口答道:「王大學士此話怎講?」

  王安石問道:「你在想什麼?」

  張斐遲疑少許,道:「我在反省朝廷這回為什麼要懲罰我?」

  王安石沒好氣道:「這你還不明白嘛,催繳稅收才是國之大計,這是不容有失,若是又鬧上公堂,耽擱了收稅,誰也負擔不起。」

  「不不不!」

  張斐直搖頭,「王大學士沒有說到點子上。」

  就這麼一件簡單的事,我還說不到點子上?王安石是好氣又好笑:「那你倒是說說看。」

  「錢!」

  張斐道:「說到底不就是錢嘛。」

  王安石納悶道:「我不就是這麼意思嗎?」

  「但是王大學士沒有說到點子上。」張斐搖搖頭道:「我在此事上面,犯下最為關鍵的錯誤,就是我去幫那些農夫計稅,會導致那些衙役不敢收稅,他們要是不敢收稅,朝廷就得不到稅錢,朝廷的收入將會減少,若是嚴重的話,這將影響到整個國家的運作,故此沒有人敢支持我。」

  王安石點點頭,「就是這麼回事啊!」

  「那我可以改過自新啊!」

  張斐突然激動起來,道:「我可以幫著朝廷去催繳稅收,我跟朝廷相向而行,為朝廷斂財,這不就行了嗎?」

  王安石聽傻了,「你一個珥筆之人怎麼幫?」

  張斐道:「我可以去告那些大地主偷稅漏稅,讓他們補足稅款,這可是能夠為朝廷創造稅入,這他們總不能說我耽誤朝廷收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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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3 02:34:18
第0178章 矯枉過正

  張斐這個腦回路,可真的是將王安石給整懵了。

  咋一聽,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你去搞計稅,會妨礙官府徵稅,不管你有沒有理,官府當然不會任由你胡作非為,這可是錢,這可是肉,皇帝就是最大受益人,自然就更不好多說什麼。

  既然如此,那我就認慫,我來給朝廷當走狗,我去幫著朝廷收稅。

  這絕對是改過自新。

  還有比這更明白事理的人嘛。

  但仔細一想,這哪是什麼改過自新,這簡直就是變本加厲,火上澆油啊!

  得虧張斐還是去幫農夫計稅,這要是去查大地主的稅,那這事可就有得談了。

  王安石是瞪他一眼,好氣好笑道:「你這是改過自新嗎?你這是要變本加厲,他們當真是為了那幾個稅錢而懲罰你嗎?他們不就是擔心你會傷害他們的權益嗎?如此簡單的道理,你想不明白?」

  可說著,他猛地反應過來,這小子不是想不明白,而是想得太明白了,「你這是打算報復他們?」

  張斐點了點頭。

  他原本還打算著繞著走,結果就是繞著走都不行,那就只能正面硬剛。

  不然怎麼辦?

  這恰恰是王安石所擔心的,嘆道:「這事你就安分一點,等過些時候再說。」

  張斐卻不這麼認為,「凡事皆有利弊,只要我們能夠利用好這個時機,那就能夠扭轉局勢,如果過了收繳稅收這個檔口,那還有什麼理由去查稅呢?」

  王安石問道:「你一個珥筆憑什麼去查他們的稅?」

  張斐道:「只有能夠鬧到公堂上去,我就能夠去查。」

  王安石苦口婆心道:「他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前兩日議論此事的時候,他們講得就不是道理,而是稅錢。」

  張斐道:「那是因為我確實在妨礙朝廷收稅,我幫著朝廷收稅,朝廷又有什麼理由可以反對呢?」

  王安石見這小子一根筋,索性直截了當道:「但問題是你怎麼鬧到公堂上去?」

  這事許遵都幫不了,只有他王安石,但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有他的改革計劃,他怎麼可能跟著張斐胡鬧。

  雖然他與張斐有諸多合作,但這主次要分明,他才是主角,他的改革變法才是主線,張斐只是在輔助他的時候,得到一些利益,張斐這東打一槍,西放一炮,這怎麼可能成事啊!

  張斐沉吟少許,道:「我們可以依靠司馬大學士將這事鬧得公堂上去。」

  王安石一怔,咳的一聲:「司馬君實是不可能幫你的。」

  但眼中閃爍著幾分期待的目光。

  張斐道:「可是不見的。」

  王安石頓時來了興趣,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我們可以借司馬大學士的司法改革,來逼迫司馬大學士支持我們。」

  王安石有些茫然,「這兩件事有何關係?」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的司法改革,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思想,就是政法分離。」

  王安石點點頭道:「這我知道。」

  張斐又繼續道:「但是現在的審判大權還是在知府知縣手中,即便上有政令,那些司理院也不可能躺著就能夠得到這些權力,其中必有一番爭奪。

  如今司馬大學士已經提出政法分離,我們就可以借此挑起司理院與官府之間的矛盾,然後從中得利。」

  王安石思索半晌,道:「這只怕很難,長久以來,司理院與縣衙的關係密切,想從中挑撥,只怕沒那麼容易,關鍵司理院也是站在他們那邊的呀!」

  不僅如此,司理院的官員跟地主階級也是有著密切的關係。

  張斐道:「可是在權力面前,一切關係都將會變得一文不值。一旦政法分離,司理院將控制稅法,而府縣將控制稅權,一旦我們將這場官司定義為稅法與稅權之爭,他們必然會竭力爭取,因為如果司理院無法掌控部分財政,那必將受制於府縣,沒有財政支持,還談什麼相互制衡。」

  王安石臉色漸漸變得猶豫起來,道:「你的意思,你要在司理院打這場官司?」

  「正是。」

  張斐點點頭,道:「假設縣衙不肯受理,但是司理院卻要求要打這場官司,這就成會演變成政法之爭,我就能夠如願將這場官司打到公堂上去。」

  王安石不免驚訝地瞧了眼張斐。

  好小子。

  你這一招可真是夠歹毒的呀!

  其實張斐也是吸取了教訓,那許遵也審計過田稅,許遵為什麼沒事,而他卻差點栽了,原因就是他只是一個刁民,官府是不可能受制於民,但官與官鬥,本質上就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這事能成,最大的贏家,也不是他,而是如司理院,左右廂公這些法院。

  對此張斐而言,這就不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遊戲,而是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王安石思索半晌,問道:「你能說服司理院支持你嗎?」

  「當然不能。」張斐道。

  王安石愣了愣,「你不能你說什麼?」

  張斐回答道:「我要能的話,我還說什麼。」

  王安石一臉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目前司馬大學士還未開始改革,這上面沒有人做主,權力掌握在府縣手中,誰敢當這出頭鳥,除非……」

  王安石恍然大悟,「你是讓我給予你支持。」

  張斐點點頭,心道:要是我能搞定,那我還跟你說幹麼,我不自己就幹了。

  挑起司理院與縣衙的矛盾,說著是簡單,但做起來可就非常難了,人家現在都還是上下級關係,又是穿一條褲子的,人家會為你一個珥筆,去冒這麼大的風險嗎?

  你又憑什麼保證,這能鬧得起來。

  除非是上面有人支持。

  但王安石有自己的計劃,他不想冒這風險,這不是為百姓申訴,他說句公道話,就能為自己變法改革,提供理由支持,這可是一場政治陰謀,攪合進去,可就不一定出得來。

  關鍵贏了又如何?

  跟他有屁關係。

  張斐偷偷瞄了眼王安石,心知,這不足以打動王安石。於是道:「王大學士可知那司馬學士為何要改革司法嗎?」

  王安石微微一怔,哼道:「自然是為了制衡於我,不過王介甫光明磊落,他用司法來制衡於我,我倒也不怕。」

  張斐又問道:「那王大學士又是否知道,司馬學士背後是誰在支持他?」

  王安石沉默少許,道:「那些大地主之所以支持司馬君實,也為了對付我。」

  張斐繼續問道:「那如果挑起這場爭鬥,對司馬大學士是有利,還是無利?」

  「當然是……」

  王安石突然眼中一亮,自言自語道:「對呀!表面上看,司理院要奪權,這是有利於司馬君實司法改革,但是這又會得罪那些大地主們。」

  說著,他哈哈笑了起來,「如此一來,司馬君實可就是左右為難啊!我也很好奇,他到時會怎麼選擇。」

  張斐道:「而王大學士就只需要找一人,拉起司法這張大旗來,哪怕是輸了,對於王大學士也毫無影響,反正是我在前面衝鋒陷陣。」

  王安石瞟了一眼張斐,「你就這麼好心?」

  張斐訕訕一笑道:「我也有個要求。」

  王安石問道:「什麼要求?」

  張斐道:「我要在開封縣打這場官司,故此王大學士找的人,必須要開封縣的,而不能是開封府的。」

  王安石稍一沉吟,道:「我明白了,你這是要報復王知縣?」

  張斐點點頭,道:「我要讓他身敗名裂。」

  王安石皺眉道:「犯得著如此嗎?」

  「犯得著。」

  張斐語氣非常堅決地說道:「其實呂知府、李通判也曾刁難過我,但他們至少是站在公平公正上面,但是那王知縣都沒有將我們當人看,他抓人可以,但他憑什麼用刑,就因為他幫朝廷收稅?這是什麼狗屁道理。這個仇,我若不報的話,今後我去打官司,隨時就有可能會被打板子。」

  這就如同家暴一樣,打了第一回就肯定會有第二回,他必須要對這種行為抗爭到底,你玩陰謀詭計贏了我,那我認,但是你企圖將我打服,那就絕對不可能認慫,因為張斐心裡非常清楚,只要服了,那就會天天被打。

  王安石突然問道:「這姓王的是不是跟你有深仇大恨?」

  「啊?」

  張斐愣了下,「沒有啊!王大學士為何這般問?」

  王安石道:「上一個是王文善,這又輪到王鴻,下一個……呵呵,我也姓王啊!」

  張斐是哭笑不得道:「王大學士,這就真的是個巧合,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下回我看到姓王的,我繞著走。」

  「你說的,最後一次。」王安石哈哈一笑,但旋即又正色道:「此事事關重大,我也得回去好好考慮一下。」

  張斐點點頭。

  「行,我先走了。」

  「我送王大學士。」

  「不用了!」

  王安石一揮手,便起身出得包房,這神色是飄忽不定,暗笑:君實啊君實,你可不能怪我心狠手辣,我就只是一個幫兇,主謀是張三那珥筆。這回可是有樂子看了。哈哈……

  張斐站在廳堂,看著王安石那輕快的步伐,知道這事是十拿九穩,就憑王安石和司馬光恩怨,王安石多半會加入這個遊戲的,噁心一下司馬光也好。

  但張斐卻是愁眉難展,他心想:我不能為了報復,就將司馬光這棵大樹給扔了,那可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可我又該怎麼說服司馬光,捅自己一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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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8-23 02:35:26
第0179章 左右逢源

  回到許府,張斐便將自己的計劃,告知許遵父女。

  「唉……」

  許遵撫鬚嘆了口氣,面露愁緒道:「這事我能幫你的不多啊!」

  玩這種政治陰謀,他真不是非常擅長,而且他內心其實也不希望張斐這麼做。

  許芷倩知許遵所憂,於是主動向張斐道:「張三,此非一件已經發生的案件,而是要你去策劃的,這必然會有漏洞,對方手眼通天,這極有可能被他們找出破綻,那樣的話,可就危險了。」

  許遵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打官司打不贏,這並不違法,許遵是可以保住張斐性命無憂,但用這種手段,一旦被對方抓住把柄,那許遵也保不了了。

  張斐解釋道:「不是我去策劃,我也沒有這本事,是王大學士去策劃,我只負責提供主意,而案件也肯定是已經發生的,這根本不需要去編造,因為如今偷稅漏稅的現象,處處可見,只是未有人去調查,只要打到公堂上,那就是我所擅長的。」

  許遵道:「可你所得到的,就只是純粹的報復,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用律法去討回公道,一旦用了陰謀詭計,對方也不會跟你在公堂上爭訟。」

  手段,他也是認同的,比如說張斐報復那王文善,他當時也是支持的,因為張斐是通過不斷上訴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張斐底氣滿滿地說道:「我這就是為了公正。」

  「是嗎?」

  許遵疑惑地看著他。

  張斐點點頭道:「這個案件,是絕不能以一頓板子而結束,因為這麼一來,我將很難再上堂爭訟,他們都會用板子來對付我。到時他們都會想,打我一頓板子又如何,難不成朝廷會為了一個珥筆,去懲罰官員嗎?」

  許芷倩輕輕點了下頭,又偷偷瞄了眼許遵。

  張斐又道:「而且從此案來看,行政是完全凌駕於司法之上,而知縣、知府他們圖得又是政績,也就是說,他們的政治仕途將凌駕於司法之上,司法根本無法起到監督的作用。

  如果司法與行政能夠相互制衡,在許多事方面,知府知縣就不能為求政績,肆意妄為。我是挑起了一場司法與行政的鬥爭,但這是一場司法迫切需要的鬥爭,如果最終結束這場鬥爭的,是一場公平的審判,相信這能夠給予司法極大的助力。」

  許芷倩小聲道:「爹爹,女兒覺得張三說得挺有道理,司法若想制衡行政,必然會有一場爭鬥。」

  許遵瞧了眼許芷倩,又沉思半晌,最終還是被張斐說法打動,問道:「你希望我怎麼幫你?」

  張斐道:「我希望恩公能夠提供一些有關他們偷稅漏稅的案件給我。」

  「我還當是什麼。」

  許遵撫鬚呵呵一笑,看向許芷倩,「這事倩兒就能夠幫你解決,他們的手段也並非是非常高明的。」

  許芷倩得意地向張斐使了使眼色。

  張斐笑道:「麻煩你幫我準備一下,我還得有些善後的事要處理。」

  許芷倩問道:「什麼事?」

  張斐道:「繳納官府賜予的罰金。」

  ……

  那邊王安石也找來自己的心腹大將呂惠卿商議。

  呂惠卿聽完之後,不禁深感震驚:「這小子也真是夠狠的,那板子到底沒往他身上打,但是他卻想出如此狠毒的報復計劃。」

  王安石搖搖頭:「這個計劃只是他為了說服我支持他,而他最終的目的,還是要依靠爭訟來報復王鴻。」

  呂惠卿稍稍點頭。

  王安石問道:「你怎麼看?」

  呂惠卿思索好一會兒,道:「這確實能令司馬君實感到左右為難,但如果最終成功的話,這也會令司理院干預到財政,而到時司馬君實掌控司法,也有可能會對我們造成威脅。」

  他們是走行政路線,這場官司的最終結果,可能司法掠奪行政權力。

  王安石沉吟一會兒,「你不贊成這麼做?」

  呂惠卿又認真思考了好半晌,這還真是拿捏不定,利弊實在是太相近了,搖搖頭道:「那倒也不是,雖遠有弊端,但好處又是近在眼前的,不知恩師是如何打算的?」

  王安石道:「司馬君實改革司法,必然是為了針對我的新法,即便我們不這麼做,他同樣也會做到政法分離,到時他同樣可以利用司法來限制我的新法,而那時候地方上的地主、鄉紳也都會支持他的。既然如此,何不先給他使個絆子,至少能夠讓那些鄉紳、地主對司馬光的司法改革也有所芥蒂。」

  呂惠卿點點頭:「恩師考慮的更為長遠。」

  王安石道:「此事就交予你去辦。」

  「是。」

  呂惠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恩師,最近那鄧綰來找過我,且向我獻上一策。」

  王安石問道:「何策?」

  呂惠卿道:「他建議將宅田契稅擴大至所有契約,但凡想要得到朝廷保障的,必須從市稅司購買契約,同時蓋上市稅司的官印,交上契稅。」

  王安石稍稍點頭:「關於契稅,我上回在跟張三商量房貸時,就有想過,這的確是可行,但要慎重,你先去制定條例,等這事忙完之後,我們再好好商量一下。」

  ……

  今日,汴京律師事務所再度遭到圍觀。

  大家紛紛探頭,往裡面看去,只見一些差役守著門口,同時又有不少審計員在數著銅錢,那范理在旁邊點頭哈腰。

  當初官家賜匾時,有多麼的風光,如今就多麼的尷尬。

  因為今日官府來此收取罰金。

  就這?

  御匾就這?

  還以為有多大的威力。

  結果……

  這回張斐真的是拉著神宗一塊丟人。

  包房內。

  「犯得著這麼大陣仗嗎?」

  張斐是一臉鬱悶地看著司馬光。

  司馬光苦笑連連道:「你以為我想,但三司表示要派人來審計,朝中不少官員都盯著這事的,故此不管是什麼時候來,都會引人關注的。」

  張斐冷冷一笑。

  司馬光瞧出一點意思來,「還不服啊?」

  張斐道:「不是不服,而不是不能服,我要他們明白,板子對我不好使。」

  司馬光嘆了口氣,「此事你不服也不行,不能再鬧下去,否則的話,誰也保不住你了。」

  張斐訕訕一笑,目光似乎有些躲閃。

  司馬光感到一絲不妙,直接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張斐糾結半晌,然後將自己的計劃,告知司馬光。

  但他並沒有提到王安石。

  「你是瘋了嗎?」

  司馬光聽完是勃然大怒,又緊張地往門口看了眼,然後迅速走到門口,打開門來,朝著自己的護衛吩咐道:「任何人都不准進來。」

  「遵命。」

  將門關上之後,司馬光來到張斐面前,質問道:「你這是報復王鴻,還是報復我司馬光。」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你請息怒,聽我解釋……」

  可不等他說完,司馬光便道:「此事決不能這麼幹。」

  張斐尷尬地瞧他一眼,「我…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會就此屈服的。」

  「我也不會……」

  司馬本想說也不會讓張斐得逞的,可話說一半,他突然想到什麼,「你憑何去挑撥司理院和縣衙的關係?」

  張斐不做聲。

  司馬光又道:「司理院怎麼可能會相信你一個珥筆?王介甫。這是王介甫出的主意。」

  想到王安石,他更是火冒三丈,這個絆子使的,可真是夠他媽陰險。

  這會令他非常為難。

  張斐瞧了眼司馬光,心想: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說的。

  既然牽扯到王安石,性質就完全不一樣,張斐不過是一枚棋子。司馬光坐在了下來,用一種勸說的語氣道:「這並不值得。」

  張斐沉吟少許,問道:「司馬大學士為何任地激動?」

  司馬光皺了下眉頭,「你說呢?」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認為這麼做的話,會令司法改革遭遇更多的阻礙,而原因就在礙於這會得罪許多人。」

  司馬光道:「原來你是知道的呀!」

  張斐道:「但是這些人,都是違法之人。」

  司馬光神色一變,嘆道:「事情並非你想得那麼簡單。」

  張斐道:「我知道司馬大學士所憂,司馬大學士的司法改革能夠這麼快就得到官家的首肯,得到大臣們的支持,就是在於這可以制衡制置二府條例司,但如果整個司法被一群違法的人綁架著,那司法改革意義何在?難道就只是制衡新法?」

  司馬光皺眉不語。

  張斐道:「我正是因為考慮司馬大學士的顧慮,才決定這麼做的。司馬大學士一方面要依靠他們,但另一方面他們的所作所為又與司法衝突,這就需要一個惡人。

  而王大學士就是最好的惡人,如果能夠成功的話,那麼司馬大學士等於是坐享其成,是他們自己沒有鬥過王大學士,而導致他們必須要繳納他們應該繳納的稅。

  如果之後司馬大學士不迫使他們交稅,勢必會遭人彈劾,那麼一切就順理成章。另外,司馬大學士亦可借此監督財政大權,而正是王大學士新法的核心權力。」

  司馬光沉默許久,問道:「既然對我這麼有利,那為何王介甫要這麼做?」

  張斐道:「因為王大學士的目的就是要讓那些人交稅,充盈國庫。」

  司馬光哼道:「也就是你認為他王介甫是為國為民,而我司馬光就是小肚雞腸?」

  張斐道:「我也不認為司馬大學士會拒絕。」

  「你小子可真是說話啊!」司馬光呵呵兩聲。

  張斐嘿嘿一笑,又一本正經地忽悠,不,解釋道:「這月滿則虧,水滿則溢,若是國家一味的斂財自然是不行的,可一味的藏富於民,也是不行的,因為國家到底需要錢來運轉。」

  說到這裡,他偷偷瞄了眼司馬光,見其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只能又繼續說道。

  「天下熙攘,皆為利往,此乃人性,朝廷當然是想多收一點稅,而百姓自然是希望少交一點稅,這都無法可厚非,可若是任何一方失衡,都會引發出許多問題,但若想他們自覺,又是不可能的。

  而這就是律法意義,律法可以制衡二者,令二者都有所得,也有所失,從而達到一個相對平衡的結果,以求做到真正的藏富於民。我始終堅信,智者不通過律法,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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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0-10 0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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