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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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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7 01:46:44
第0310章 來了!來了!

  常言道:站得高,看得遠。

  沒錯!

  但是站得高,也往往會忽略一些細節問題。

  細節。

  這也是王安石與司馬光一個最大的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極端。

  王安石目光全在大局,就不太注重細節,導致他雖然認同張斐確實宣傳是有一套,但也並不認為就是那麼的重要。

  更何況這講得是文章,不讓他來親自操刀,這你怎麼說得過去。

  司馬光又是另一個極端,太注重細節,瞻前顧後,怕這怕那,導致很多好想法,最終也沒能實現。

  「怎麼了?」

  許芷倩來到包間內,見張斐坐在椅子上沈思不語。

  張斐苦笑地搖搖頭道:「人無完人啊。」

  許芷倩疑惑地看著張斐。

  「王大學士讓我幫他宣傳新法。」

  說著,張斐將桌上的那篇文章拿起遞給許芷倩。

  許芷倩看罷,驚喜道:「寫得真是好。」

  張斐道:「不及你的好!」

  許芷倩輕輕拍了下他,嗔怒道:「瞎說。」

  張斐道:「我是認真的,我本意就是讓你來寫,可偏偏王大學士讓我登他的文章。」

  許芷倩兀自不明所以,「我可寫不出這麼好的文章。」

  「我……算了,現在我說什麼你們都不信,到時我會證明你的文章是要勝於王學士的。」張斐擺擺手道。

  忽聽外面有人道:「呂校勘,你是忘了東西嗎?」

  又聽呂惠卿道:「我有點事忘記跟張三談了。」

  許芷倩非常識趣地離開了,但眼中卻滿是困惑。

  她剛出去,呂惠卿就進來了。

  張斐心知他為何折返回來,但還是起身故作疑惑道:「呂校勘是忘了東西嗎?」

  「並不是。」

  呂惠卿搖搖頭,又正色道:「張三,你方才所言,我也覺得頗有道理,但是你也要明白一點,由恩師來寫這篇文章,同樣也是意義重大。」

  他所說的意義重大,指得就是政治意義,就目前來說,王安石就是新法的化身,革新派都是望著他的,必須得由他來開始。

  如此才能夠鼓舞士氣。

  張斐點點頭道:「我知道,故此我也沒有去爭取。」

  呂惠卿又略顯擔憂道:「但是這麼做真的會造成很大的損失嗎?」

  張斐嘆了口氣:「不瞞呂校勘,其實就宣傳來說,直接發表這篇文章,只能說是中規中矩,損失倒也談不上,但是為什麼你們要找我來做這宣傳,無非是想做得更好。不過,我會想辦法去彌補這一切的。」

  彌補?

  呂惠卿是越聽越慌,就差這麼多嗎?但是他始終不太理解,這究竟會差在哪裡,於是又道:「如果影響甚大的話,我們再去找恩師談談。」

  張斐笑道:「以王大學士的性格,我覺得還是用事實來說話,若沒有結果,即便我們成功了,王大學士還是會有些不爽的。」

  沒用過,又怎麼會知道了。

  「那會不會影響……」

  「這我會全力以赴,務求成功。」說著,張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但是有些事,我需要呂校勘的幫助。」

  呂惠卿道:「你儘管說。」

  「呂校勘請坐。」

  說著,張斐又將門給關上,坐回到椅子上面,「國庫裡面應該存有一些腐爛的貢品吧。」

  呂惠卿點點頭。

  張斐道:「我需要呂校勘幫我準備一些。」

  聽到這裡,呂惠卿突然意識到,張斐的宣傳,絕非一篇文章那麼簡單。

  二人在包間裡面聊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呂惠卿才離開,但臉上的神色顯然要輕鬆許多。

  張斐拿著手中文章又看了看,「雖然在宣傳上面,會起到反效果,但是對我的慈善機構,說不定有極大的幫助。」

  說到這裡,他呵呵一笑:「從這一點來看,應該是王大學士旺我,而不是我旺他。」

  當天,他就將這篇文章送去正版書鋪,以名士報的名義來發,畢竟朝廷還未頒佈,放在新聞報上面,就有些太正經了。

  經過一日半的努力,這一期名士報的第一批出現在各大酒樓。

  對於許多人而言,這是一個意料中的『驚喜』。

  其實在此之前,還是有不少人報以期待,盼著新法夭折,可惜沒有如他們所願。

  終於還是來了!

  均輸法閃亮登場,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

  其實這條新法,主要涉及到京城供應問題的。

  都說這北宋是一國養一城,雖然沒有那麼誇張,但是龐大的官僚團隊和數十萬的禁軍,確實需要極大的補給。

  每年各地都得運輸很多物資來京城。

  但這些物資可不是什麼工業品,多半是種植物,是受天氣影響的,但是每個地方每年運輸到京城的物資數量和種類是恆定不變的。

  這裡面就有一個問題,比如說江南某個縣,每年要送一千斤荔枝到京城,但天公不作美,荔枝欠收,百姓手中沒有荔枝,可是官府就只收荔枝,沒得條件講。

  逼得百姓只能高價去買荔枝,然後上貢官府。

  可想而知,商人就可以從中賺取大量的財富。

  另外,這種恆定的供應,往往是匹配不上京城需求,多了就直接腐爛,少了朝廷就得高價去市場買。

  這裡面的損耗可也是驚人的。

  而且就事論事,司馬光節流理念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唯有依靠王安石的理財來解決。

  而王安石的解決方案就八個字----徙貴就賤,用近易遠。

  『徙貴就賤』的意思就是,不再固定不變地向各地徵斂實物賦稅,在災荒歉收物價高漲的地區就折徵錢幣,再用錢幣到豐收的地區賤價購買上供物資。

  這麼一來的話,商人就無法從中聚斂大量財富。

  如果有多個地區同時豐收物賤,那麼就到距離較近、交通便利的地區購買,這便是,用近易遠。

  這能夠節省很多很多運費的。

  除此之外,王安石還將解決這供需關係,由京城先下達需求單子,採辦單位再根據這需求單子,去各地採購。

  這其實就是用商人做法,來替代一成不變,且極為腐朽的制度。

  並且文章在闡述用近易遠的理念時,還提到衙前役,這將減輕衙前役的負擔,並且還表示,馬上將會推出新衙前役法。

  在文章方面,王安石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其實衙前役法已經修訂好了,但是他知道大家更關注衙前役,那是一顆毒瘤,故此他在這裡留下一個伏筆,來引起大家的期待和關注,確保熱度節節攀升。

  正如張斐的評價,整篇文章,真是字字珠璣,針針見血。

  準確闡述了問題所在,又針對這些問題,提出解決之法,一條對一條,堪稱完美。

  清晨時分。

  張斐一邊與高文茵聊著,一邊慢悠悠地往前院行去,如今他忙得是沒日沒夜,只能在吃早餐的時候與高文茵培養一下感情。

  「想不到三郎你此番回來之後,比你在服役時還要忙碌。」

  「夫人不是在怪我沒有多陪夫人吧!」

  「不是,不是!」

  高文茵是連連搖頭,又小聲道:「我就是擔心三郎你會累著。」

  「夫人放心,我會注意身體的。」

  說著,張斐突然輕輕握住高文茵那白皙滑嫩的柔荑,「再等些時候,我就能大把時辰陪夫人了。」

  高文茵輕輕抽了下手,見沒有掙脫,也就任由他握著,羞嗔道:「都說不是那意思了。」

  張斐瞧她兩頰生暈,更顯嫵媚動人,笑道:「但是我想啊,到時咱們一塊出遠門遊玩一圈。」

  「啊?還要出遠門?」高文茵詫異道。

  張斐道:「夫人不想嗎?」

  高文茵搖搖頭。

  她是個純粹的奼女,對於出門這種事,是完全沒有興趣。

  「張三!」

  忽聽的一聲清脆地聲音。

  高文茵慌忙地抽出手來。

  「還藏,我都看見啦!」許芷倩走了過來,衝著高文茵狡黠地笑道。

  「是呀!都一家人,遲早要坦誠相對。」

  張斐直接一換手,輕輕將許芷倩摟抱過來。

  「你可別的寸進尺。」

  許芷倩當即掙脫開來,又走到高文茵那邊,一手挽著高文茵地玉臂,「高姐姐,你可不能任由其妄為,以免養成他這壞習慣。」

  「哇……」

  張斐揚起雙手,「這我真的冤枉啊!我……」

  話說至此,他突然看著自己的雙手,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高文茵馬上道:「其實三郎一直對我以禮相待,我…我也感激他。」

  這真是一句心裡話,她真的非常感激張斐對她的尊重。

  「聽聽,聽聽!」

  張斐惱怒地看著許芷倩,「都是女人,差別咋這麼大呢,快些過來,讓夫君抱抱,安撫一下。」

  「呸!」

  許芷倩羞澀地剜了一眼,「你個登徒子。」

  行啊!待會上了馬車再收拾你。張斐道:「你這麼早來,是來蹭飯的嗎?」

  高文茵忙道:「許娘子,我們都還沒有吃,一塊吃吧!」

  許芷倩道:「不了。我就是想叫他去酒樓吃。」

  張斐驚訝道:「什麼鬼?你…你叫我上酒樓吃飯?」

  許芷倩也是個怪人,對自己無比吝嗇,對別人又是無比大方,她跟張斐出門,一般都是攤位上吃,在張斐的印象中,是沒有上過酒樓的。

  許芷倩翻著白眼,無語道:「你忘記了嘛,今兒要出新一期名士報了。」

  張斐哦了一聲,「你想去酒樓聽聽他們的是如何評價的。」

  許芷倩直點頭。

  她是堅定支持王安石變法的。

  張斐道:「那你請客。」

  許芷倩臉上一紅,「我就只能請你吃饅頭,你吃不吃?」

  「大白饅頭?」

  張斐眼中一亮,「吃啊!你請的,我絕對吃。」

  「那行!」許芷倩便道:「我們快走吧!高姐姐,我們走啦!」

  「你們路上小心。」

  「夫人,下回你也要請我吃大白饅頭。」

  「哦!」

  高文茵隨口應了一聲,嘀咕道:「為何三郎要我請他吃大白饅頭?」

  ……

  上得馬車,哼哼……張斐立刻將許芷倩抱入懷中,一陣上下其手,吻得她是氣喘吁吁,方肯作罷。

  啪!

  張斐不重不輕地拍了下她的翹臀,「知道我這登徒子的手段了嗎?」

  許芷倩滿面緋紅,嫵媚地白了他一眼,又問道:「你與高姐姐……」

  張斐苦笑道:「她的性格你還不清楚嘛,你要不與我成婚,她是不可能的。」

  許芷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哦…難怪你急著與我成婚,原來是為了高姐姐啊!」

  「嘿!你這妮子。」

  「行了!」

  許芷倩趕緊攔住他的手,「別打了,我不說便是。」

  張斐又將她摟在懷裡,親吻了下她的櫻唇,「說真的,你打算何時與我成婚?」

  許芷倩想了想,「過年等我兄長回來,好嗎?反正最近也挺忙的。」

  張斐點點頭道:「好吧,再等你半年。」

  許芷倩哼道:「就只能再等半年嗎?」

  張斐道:「必須的,到時我就霸王硬上弓。」

  「你作死呀!真是難聽。」

  一路打情罵俏,來到潘樓。

  剛剛入門,就聽到一人嚷嚷道:「蘇子瞻,你休要多言,我且問你,我姐夫所指出的弊政,是真實存在的,還是我姐夫編造的?」

  二人尋聲看去,但見一個身著儒衫,不到四十歲的男子,指著鄰桌的蘇軾道。

  「姐夫?」

  張斐微微一愣。

  許芷倩忙道:「他叫沈季長,如今在國子監擔任教授,是王大學士的妹夫。」

  張斐稍稍點頭,心想:真不愧是官宦世家,連妹夫都是當官的。

  又見那蘇軾笑道:「王學士所提出的問題,句句屬實,並無虛言。」

  「那就行了。」沈季長朝著四周一拱手:「還請諸位評評理,既然這些弊政確實存在,我姐夫對症下藥,逐條修改,何錯之有?」

  只見一些年輕書生是頻頻點頭,竊竊私語。

  問題和解決之法,真的是一條對一條。

  沒毛病啊!

  許芷倩也詫異道:「是呀!何錯之有?為何蘇先生會要反對?」

  張斐低聲道:「我們先找個位子坐。」

  「嗯。」

  二人一目掃去,突然發現好像沒有位子了。

  正當這時,那潘員外走了過來,「三郎,許娘子,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

  張斐拱手笑道:「潘員外言重了,張三愧不敢當。」

  如今誰還敢小瞧張三。

  潘員外馬上給他們找了一張桌子。

  「三郎,這份報紙,你可得多備一些,我才拿到一百份,估計都撐不到中午。」潘員外小聲言道。

  「這都怪你們,不讓我單賣,人家不只有從你這裡順。」張斐沒好氣道。

  潘員外訕笑不語。

  張斐又道:「下午應該還有一批,晚飯前應該能夠送到。」

  「那就行,那就行,不知你們想吃點什麼。」

  「饅頭!」許芷倩道。

  潘員外傻了,你上我潘樓來吃饅頭?

  太侮辱人了。

  張斐笑道:「員外看著上。」

  「行!你們稍坐。」

  「多謝!」

  潘員外走後,許芷倩便是笑道:「你不是要吃饅頭嗎?」

  張斐聳聳肩道:「方才摸了下,還不夠軟。」

  「你什麼時候摸了饅頭,我怎不知道?」

  許芷倩是一臉錯愕,突然面色血紅,腳下是使勁的踹,完全就不顧及什麼淑女形象,「你這登徒子,真是下流、無恥、卑鄙。」

  「哎呦!哎呦!行了,快看,你偶像蘇先生站起來了。」

  許芷倩回頭看了眼,又衝著張斐道:「待會再找你算賬。」

  只見那蘇軾言道:「眾所周知,這賤買貴賣,乃是商人的謀生之道,如今朝廷跑去賤買貴賣,這不是奪了人家商人的生計嗎?」

  沈季長笑道:「文章中寫得非常清楚,商人憑此聚斂財富,為富不仁,剝削百姓,你竟然還為商人說話,可真是枉讀聖賢書。」

  蘇軾不屑一笑:「沈教授可真是枉為人師,阻止他人偷竊的辦法,絕不是自己先將東西給偷了。明知這麼做是錯的,朝廷還要去幹,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沈季長反駁道:「朝廷自有分寸,可不會像商人一般貪得無厭。」

  「那可未必!」

  蘇軾哼了一聲,又道:「再者說,朝廷每年向商人徵繳那麼多商稅,而如今卻回過頭來,要斷商人的生路,這未免也太狠毒了吧。

  依我之見,若遇災荒,就理應給予百姓減免稅收,而不是折變錢糧,這是其一;其二,朝廷既然向天下百姓徵稅,就不能與民爭利,如此才公平,朝廷賤買貴賣,雖然賺得利益,但也會逼死商人,使得商稅減少,此消彼長,又有何意義?此根本就不是治本之法。」

  頓時不少人出聲支持蘇軾。

  沈季長哈哈一笑:「蘇子瞻,你也就只會紙上談兵,你此番所言,根本就無法清除那些弊政。

  在我看來,朝廷賤買貴賣為得供應京師,商人賤買貴賣,是為民間所需,二者根本不衝突。至於那些利用弊政而謀取財富者,是死有餘辜,不值得憐惜。」

  他此番所言,也獲得不少人支持。

  兩派又開始激烈地爭吵起來。

  許芷倩道:「想不到蘇先生竟然會反對新法。」

  張斐笑道:「這你可就糾結了。」

  許芷倩道:「我糾結倒是不打緊,關鍵是……對了,你怎麼看?」

  張斐呵呵道:「還能怎麼看,當然是看熱鬧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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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8 02:09:09
第0311章 娛樂興邦

  看熱鬧!

  確實也熱鬧!

  這新法醞釀這麼久,總算是要來了。

  新舊兩派都早已經卯足勁,準備與對方是大幹一場。

  只不過在歷史上,王安石是直接通過政令頒佈,而非是小報。

  二者是有著極大的區別。

  因為歷史上保守派這邊是人才濟濟,同時士大夫又控制著輿論權,當時爭論主要是集中在朝中,導致輿論始終是不利於王安石的,幾乎是一邊倒。

  皇帝聽到的全都是新法負面新聞。

  而小報的出現,無疑打破了他們對輿論的壟斷,王安石是可以直接面對百姓,清晰的在報紙上闡述自己的理念,以及這麼做的原因。

  其實出現爭論,對於王安石而言,就已經是勝利。

  正如張斐所言,這是一次中規中矩的宣傳,當然是有效果的,只不過可以做得更好。

  「怎麼了?」出得潘樓,張斐見許芷倩悶悶不語,不免問道。

  許芷倩瞧他一眼:「之前我一直認為王大學士的新法幾乎是完美無缺,可方才聽到他們辯論,我…我又覺得蘇先生他們說得也有道理,若有災情,朝廷首先該想到的是,減免稅務,而非是折變,折變之害,人人皆知,誰又能保證這其中不會出現貪污腐敗的現象呢?」

  張斐笑道:「這人無完人,法無完法,就看如何取捨。如果不過折變的話,這一套制度根本就玩不轉,王大學士設想的是,從災情地區獲取錢幣,然後從豐收地區低價購買,這邊若不收錢,那邊怎麼去買。」

  王安石整個變法的理念,是改善財政,不是說改善民生,最多只能說是國先民後,縱觀王安石整個變法,有許多條例確實是減輕百姓的負擔,但沒有一項是直接減稅的。

  核心就是為國賺錢。

  當然,這也是趙頊全力支持他的理由。

  「可是……」

  「可是什麼,這種事可輪不到咱們來做主,看看熱鬧就行了。聽說今兒是有一場好看的蹴鞠比賽,好像是齊雲社對陣清風社,我們去看看。」

  「蹴鞠比賽?」

  許芷倩詫異地看向張斐道:「你何時對蹴鞠比賽感興趣?」

  張斐總是說她是工作狂,但其實在她的印象中,張斐也是一個工作狂。

  至今為止,二人的共同回憶,全都是工作。

  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張斐笑道:「我對蹴鞠比賽興趣很一般,但如果是跟你一塊去看,那可就不一樣了。」

  許芷倩芳心一喜,嬌羞地瞧了眼張斐,稍稍遲疑了下,小聲道:「要不,下回再去吧,如今事務所那邊那麼忙,且又人手不夠。」

  「今天可就是咱們最後的喘息之機,明兒肯定會更忙,再說也就一上午,耽誤不了事的。」

  「什麼喘息之機?」

  「走啦!」

  張斐直接拉著許芷倩的小手,上得馬車,直奔曲院街的蹴鞠場。

  ……

  「好!」

  「真是漂亮!」

  「好一招流星趕月。」

  ……

  剛剛入得蹴鞠場,就聽到一陣震耳欲聾的助威聲。

  「這麼激烈嗎?」

  張斐舉目望去,但見中間那塊場地,大概只有半個足球場大小,兩邊各六人,中間豎立著一道木架,木架中間有著一張網,網中有個圓洞,據說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風流眼。

  看上去有點類似排球,球是不能落地的,只不過是用腳,不能用手,進攻一方,要用腳將球從風流眼踢入對方半場。

  這可比排球難多了。

  忽聞一聲鑼鼓,這場邊的助威聲頓時是聲嘶力竭。

  「是得分了嗎?」張斐趕忙問道。

  許芷倩點點頭:「方才齊雲社得了一分。」

  「齊雲社?」

  張斐瞧了瞧,「就是穿藍白隊服嗎?」

  許芷倩嗯了一聲,又問道:「你不懂嗎?」

  「不是很懂。」

  張斐又舉目望去,但見一大片觀眾都是身著白色服飾,「那些穿白色衣服的,都是齊雲社的支持者嗎?」

  許芷倩點點頭道:「一直以來齊雲社的隊服都是以藍天白雲為主,故此支持齊雲社的都會在他們比賽時,穿著白色服侍來支持。」

  「不可思議!」

  張斐驚訝道:「這真是不可思議。」

  許芷倩道:「什麼不可思議?」

  「文化!」

  「文化?」

  「對呀!我真是沒有想到,這蹴鞠文化發展的這麼好。」

  「這你都不知道嗎?」

  許芷倩突然指向對面的一處高臺,「你看那邊。」

  張斐抬頭看去,「看什麼?」

  「那臺上坐著的人,可全都是皇親國戚,無論是宮中,還是坊間,蹴鞠可都非常盛行。」

  「好!很好!」

  張斐笑著點點頭。

  「什麼很好?」

  「哦,沒什麼。」

  張斐搖搖頭,忽然目光盯向一處,然後走了過去,來到兩個身著制服的後生身後,將頭往兩個後生中間一探,左右偏頭,瞟了一眼,「喂,你們兩個班不上班,跑這來看比賽?」

  「啊!」

  「張三!」

  「三哥?」

  這二人正是曹棟棟和馬小義。

  「張三,你咋來了?」曹棟棟道。

  張斐煞有其事道:「警署出了事,你爹讓我來找你。」

  身後的許芷倩聽得抿唇一笑,心想:這人說謊話,可真是面不改色。

  曹棟棟哼道:「你唬誰呢,我爹可就坐在對面,陪著我姑奶奶看比賽。」

  張斐微微一驚,「太后也跑來看比賽了。」

  曹棟棟道:「這可是秋季決賽,原本官家可都要來看的,臨時有事才沒有來。」

  「是嗎?」

  張斐搓著下巴,眼中閃爍著喜悅之色。

  「倩兒姐!倩兒姐!」

  忽聽得一個清脆地聲音。

  張斐回頭看去,只見那片的木棚前,一個少女衝著許芷倩招著手。

  許芷倩低聲道:「我先過去一下。」

  張斐點點頭道:「好的。」

  那少女這麼一喊,不少人注意到他們。

  「許娘子!」

  「哎呦!是許娘子來了。」

  ……

  看臺上不少人驚喜地看著許芷倩。

  張斐愣了愣,問道:「他們看到芷倩,為何這麼激動?」

  曹棟棟錯愕道:「你不知道嘛,許娘子以前可是咱東京數一數二的女蹴鞠手,可是很有名氣的。」

  張斐驚訝道:「真的假的?」

  一旁的符世春突然道:「蹴鞠、盪鞦韆、捶丸,許娘子可都是樣樣精通。」

  「是嗎?」

  張斐不禁暗自嘀咕,我怎麼從未見她玩過這些,待會可得好生拷問一下。

  「三哥,你也喜歡蹴鞠嗎?」馬小義突然問道。

  「哦,我就是陪芷倩來看看的。」張斐又向他們問道:「你們很喜歡看這蹴鞠比賽嗎?」

  馬小義道:「誰不喜歡。」

  曹棟棟哼道:「本衙內以前可也在齊雲社待過一些時日,可惜我爹爹後來不讓,否則的話,如今我就是齊雲社的主力。」

  符世春道:「你少吹牛了,你贏得過齊家兄弟嗎?」

  「我是後來沒練了,不然的話,我肯定強過他們。小馬,你是說嗎?」

  「俺…俺也認為齊家兄弟更厲害。」

  「小馬?」

  「哥哥,你快看,齊雲社又得分了。」

  「好…個屁!本衙內現在鄭重宣佈,今後本衙內支持清風社。」

  ……

  一旁的張斐瞧著他們鬥嘴,宛如回到學生時代,與一干同學在電視前面看NBA的時候,也是一邊看,一邊爭。

  這種聯繫,讓他感覺非常奇妙。

  是呀!在商業社會下,這娛樂活動必然盛行。張斐又舉目看向看臺上的觀眾,是若有所思。

  「張三!張三!」

  「啊?」

  張斐看向符世春問道:「你說什麼?」

  符世春好奇道:「你不是來看比賽的吧?」

  張斐道:「此話怎講?」

  符世春笑道:「你的目光好像一直都在看臺上。」

  張斐笑道:「我只是覺得這看臺上的觀眾,穿得好像都挺不錯的,不像似普通百姓。」

  符世春道:「這可是決賽,普通百姓哪有錢來看。」

  張斐點點頭道:「這倒也是。」

  他又將目光投入到場中,但見那小球在雙方蹴鞠手的腳下,頭上,跳來跳去,如蝴蝶穿花一般。

  說真的,張斐自問用手都玩不了這麼好,心想:這也太難了吧。

  只見場中一名俊朗男子突然一個側翻,順勢大腳抽射。

  小皮球宛如一道流星穿過風流眼。

  張斐看得是目瞪口呆,這是功夫足球嗎?

  馬小義蹦起來,「出現了,白虹貫日。」

  場邊氣氛也爆炸了。

  觀眾們齊聲高喊,「齊白。」

  「有那味道了,有那味道了。」張斐是笑著點點頭。

  最終齊雲社還是以三分擊敗清風社,捍衛東京第一社的名譽。

  與後世一模一樣,這些觀眾都是意猶未盡,又跑去周邊酒館,一邊喝酒,一邊暢談比賽。

  許芷倩被她的姐妹們拉走了,張斐只能跟著曹棟棟他們在附近找了一家酒館。

  張斐看著周邊桌上都是非常豐盛,「好像都是有錢人啊!」

  符世春笑道:「你難道不知道嘛,這蹴鞠原本只在宮中流行,是近些年才漸漸傳入坊間,故此最愛看蹴鞠比賽的,自然是那些富家子弟。」

  「是嗎?」

  張斐道:「這我還真不知道。你們與我說說這蹴鞠比賽。」

  馬小義立刻滔滔不絕地跟張斐介紹起這蹴鞠比賽。

  這東京共有十八社,就如同軍隊一般,有專門的教練,各社還有專門的社規,專門宣傳團隊,而且每年都會組織比賽。

  不但如此,每隔一兩年,還有宋遼之間的國際比賽,象徵著兩國的友誼,只不過去年是在遼國舉行的。

  「想不到這麼完善。」張斐皺了下眉頭,又問道:「贏得決賽有沒有什麼獎金之類的。」

  曹棟棟道:「當然有啊!而且還很多。」

  「是嗎?」

  張斐問道:「這獎金是從哪裡來的。」

  曹棟棟道:「許多達官顯貴每年都會賞不少錢給他們,還有,這入場觀看可也得花錢,這些錢贏者將拿五成走,敗者就只能拿兩成,剩餘三成交給行會,用來舉辦比賽。」

  張斐點點頭。

  符世春疑惑道:「張三,你今兒不是來看比賽的吧?」

  張斐遲疑了下,道:「我打算重金投入這蹴鞠比賽。」

  「啊?」

  馬小義驚訝道:「三哥,你要辦比賽嗎?」

  張斐道:「準確來說,不是我,而是我們。」

  「我們?」

  「是的,慈善機構。」

  「這主意倒是不錯。」曹棟棟眼中一亮,「我怎麼從未想過自己去辦蹴鞠比賽。」

  符世春笑道:「你這有些異想天開,這蹴鞠比賽一直被他們行會壟斷,他們不可能分你一杯羹。」

  張斐道:「如果是一種新式蹴鞠呢?那就可以繞開行會。」

  「什麼新式蹴鞠?」

  馬小義興奮的雙腳一蹬,直接蹲在了椅子上。

  張斐笑道:「到時咱們找個場地具體再說。」

  慈善機構的關鍵是在於投資,他的賺錢,而目前最賺錢的產業,莫過於房地產,但由於制度的問題,房地產一直被那些達官顯貴和房牙共同把持著。

  就連最後那一杯羹,也送給了馬家。

  房產行業裡面已經是無利可圖。

  沒地談什麼房地產。

  至於說生產方面,但凡是有需求的生產品,都已經被那些作坊瓜分的一乾二淨。

  如今東京就連公共馬車、出租馬車全都有了,在生產力不提升的情況下,幾乎是沒有可圖的。

  那是不是要發明一塊玻璃來賺錢?

  雖然張斐知道玻璃的最基本原理,但是用當下技術來生產,到最終的量產。

  這需要很多很多錢,很長長的時間,而且還不一定有結果。

  當初那活字印刷術差點都讓張斐破產。

  張斐根本就不敢想。

  等到那時候,慈善機構可能早就涼透了。

  思來想去,張斐最終決定進軍娛樂行業。

  因為東京汴梁具備一切發展娛樂行業的條件,市民多,富人多,商業社會,城市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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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8 02:09:29
第0312章 冰與火

  其實在最初決定設立慈善機構的時候,張斐就已經在觀察整個東京汴梁的經濟結構。

  他主要是要找個能夠投入大量資金的買賣。

  如糧食、鹽、酒、糖這些大宗商品,基本上都是受到朝廷的管制,而且各地豪強林立,這些買賣是沒譜的。

  算來算去,就只有娛樂行業能夠吞下這一筆巨額投資。

  當時他是有兩個選擇的,其一,投資勾欄瓦舍;其二,投資蹴鞠,組建新的聯盟。

  但是基於如今沒有麥克風,勾欄瓦舍能夠創造影響力裡是很有限的,而體育運動就無所謂這些限制,而且還有周邊產品。

  最終他還是選擇蹴鞠。

  他也是故意將王安石的那篇文章與蹴鞠決賽放在一日,就是想看看蹴鞠的這影響力。

  結果很明顯,新政的第一槍,並沒有影響到大家對於蹴鞠的關注度。

  但這並不是說新政影響不夠。

  這一期名士報,在朝中引發足夠大的震動。

  保守派都快將屋頂給罵翻了,認為王安石就是桑弘羊死灰復燃啊!

  而桑弘羊的經濟政策,在宋朝是完全沒有立場的。當初桑弘羊是為武帝提供了財政去打仗,但差點也將自己的國家打崩潰了。

  事實已經證明,這是不可取的。

  但這還真是他們不懂經濟。

  桑弘羊的均輸法和王安石的均輸法,看似相同,但本質其實是不一樣的。

  桑弘羊的經濟政策,就是要啟動國家機器,收刮天下財富,以供國家打仗,這個政策的致命之處,就在於漫長戰爭並沒有為大漢帝國獲取到財富。

  尤其是在消滅威脅之後,仍然在繼續。

  王安石均輸法就只是為了解決東京供需問題,減少其中的耗費,順手賺點點錢貼補一下財政。

  但要說二者不是一回事,那也不對,畢竟王安石的均輸法就是脫胎於桑弘羊的均輸法。

  審刑院。

  「司馬學士,我想回檢察院。」范純仁面色嚴肅,向司馬光拱手道。

  司馬光瞅著范純仁一臉肅殺,這心裡都有些發毛,「你為何突然急著回檢察院?」

  范純仁道:「我要起訴制置二府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

  司馬光皺了皺眉頭,「違反祖宗之法?」

  范純仁點了下頭:「不錯,根據此篇名士報來看,若想貫徹均輸法,發運使將控制整個貢奉制度,不受中央管制,亦不受地方監督,到時他們可以肆意妄為,其中一定會產生貪污腐敗。

  然而,這還不是最致命的,更為致命的是,此將我們大宋祖宗之法,毀於一旦,大權將會集於一衙,其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事先司馬光就已經知曉均輸法的條例,他對於其中部分條例,也感到一些不滿。

  不過,他也認為固定不變的貢奉是不對的,這確實需要改變。

  他對於此法的態度,是有利有弊。

  但目前還未執行,他就覺得還是看看再說。

  但是范純仁是堅決反對這麼幹,他一看這文章,差點都沒把王安石罵成竊國賊子。

  因為這麼一來的話,發運使將控制整個國家採購大權,而這又是一個遍佈全國的任務,很難去監督這個部門,全都他們說了算。

  而之前宋朝的體系,都是說,你要建立一個部門,必須要先想好如何去監督這個部門。

  比如說總警署的成立。

  這總警署前身是巡檢司,是由步、馬分管,相互制衡,合併為總警署,隸屬政事堂,必須要成立新的機構去監督總警署。

  只不過司法改革,本來就要相互監督的體繫在,檢察院、法院、法援署,這兩個官衙和一個民間機構的監督,都可以監督總警署。

  權力還是相互制衡的。

  范純仁對集權是非常敏感的,當時他就欣然接受法援署,目的也是要確保能夠監督總警署。

  但是王安石並未給出一套監督機構,因為王安石要提升效率,他恨透了這臃腫的機構,不得不說,這集權是最為效率的方法,一個人說了算。

  司馬光想了想,道:「誰說沒有監督,不還有你們檢察院在旁監督嗎?若真有貪污腐敗,你檢察院再起訴也不遲啊!」

  范純仁道:「我不是沒有想過這一點,但是目前全國就只有汴梁有檢察院,然而,這均輸法的貪污腐敗,不可能是發生在京城,多半是發生在地方上,而目前這情況,若想在各地建立檢察院,還需要很長一段時日,這根本無法監督。」

  正當這時,又有官吏在外稟報,副檢控蘇軾來了。

  這蘇子瞻真是會湊熱鬧。司馬光感覺頭疼的厲害。

  蘇軾一進門,見范純仁在,不禁面露防備之色。

  司馬光沒給蘇軾好臉色看,問道:「你又有什麼事?」

  蘇軾拱手一禮,道:「下官打算起訴均輸法違反祖宗法度。」

  司馬光瞧他們兩個一眼,都笑了,「你們兩個呀,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蘇軾趕忙道:「司馬學士此言差矣,他是法援署,我是檢察院,一民一官,不能混為一談。」

  范純仁這回真沒有心情跟蘇軾爭奪這控訴資格。

  司馬光懶得與他抬槓,問道:「你憑什麼起訴均輸法?」

  蘇軾道:「首先,這均輸法乃是本末倒置,財政問題在於三冗,而王學士卻在尚未解決的冗官的情況下,又成立一個遍佈全國新衙門,這必然又要設立一批新官職,舊官未走,又有新官上任,這反而會增添財政負擔。」

  司馬光、范純仁皆是稍稍點頭。

  說得挺有道理。

  蘇軾又道:「其次,誰來監督這個新衙門?王學士雖然清廉,但他也難以事事兼顧,到時其內部必然會滋生腐敗,誤國誤民。

  而當初可是說了好的,他們制置二府條例司,將受到司法監督,我以為檢察院必須要履行職責,除非他們修改條例,解決這些隱患,否則的話,決不能讓新法得以執行。」

  司馬光咳的一聲:「你們所憂,我已知曉,但目前來說,王介甫就是在名士報上發了文章,還未正式頒佈新的政令,到時我會與之交談的。

  此外,你們要記住一點,檢察院可不是御史台、諫院,可聞風上奏,是講究真憑實據,你們所言的貪污腐敗,還未發生,這不再檢察院的職權之內。」

  范純仁立刻道:「這與我回檢察院並無關係。」

  你要回去,那還得了。司馬光嘴上卻道:「這我到時會奏請官家的。」

  「多謝司馬大學士。」

  「你們先回去吧。」

  「下官告退。」

  司馬光瞅著二人不甘心的樣子,不禁暗自嘀咕,恐怕是阻止不了他們。

  如他所料,范純仁和蘇軾出得皇城,便就近找得一間茶肆密謀起來。

  「司馬學士顯然不願我們起訴制置二府條例司。」范純仁道:「我估計他不會讓我回檢察院。」

  蘇軾眼中閃過一抹喜色,「真的嗎?」

  范純仁鬱悶道:「蘇子瞻,事到如今,我們當以國事為重,你怎還惦記著爭強好勝。你且放心,這官司我不會與你爭的。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到底有沒有權力起訴制置二府條例司。」

  蘇軾自信地笑道:「若以祖宗之法來起訴的話,我們就能拿出足夠的證據,同時我們在朝中也能爭取到許多人的支持。」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只不過王介甫若是請張三,我們恐難取勝。」

  范純仁點點頭道:「如今的祖宗之法其實就是張三給定下來的,而他當時之所以能贏那場官司,其中就有一條關鍵依據,就是祖宗之法意在清除弊政,而這就需要變法。目前在貢奉制度中,確實是存有弊政,王介甫的條例,表面上看確有對症下藥之意,而我們所憂到底是還未發生的,張三一定會在這方面大做文章的。」

  蘇軾道:「你可還記得你當初戰勝張三的那場官司嗎?」

  范純仁點點頭道:「如何不記得,其實那場官司,張三只是輸在表面。」

  蘇軾道:「我們也可以效彷,我們不求勝利,只求問出,朝廷該怎麼去監督其中可能發生的貪污腐敗。」

  范純仁瞧了眼蘇軾,笑道:「今兒名士報才發佈的,想不到你已經考慮的如此細緻。」

  蘇軾只是笑了笑。

  上回輸給李磊,令蘇軾燃起鬥志。

  在這期間,他一直都在研究爭訟,將張斐的官司翻來覆去的研究,這天才加上努力,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

  而那邊司馬光並沒有去找王安石商量,事已至此,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勸得了王安石,他跑去找張斐了。

  因為范純仁、蘇軾他們是要起訴,必須是要找專業人士。

  此時,張斐剛剛回到事務所,還正在考慮如何組建蹴鞠聯盟。

  「違反祖宗之法?」

  張斐驚得站起身來。

  司馬光瞧他一眼,「你這麼驚訝作甚,這不就是學你的嗎?」

  「那…那不一樣!」

  張斐趕緊解釋道:「我當時以祖宗之法相告,那是因為有真憑實據,史家的案子,確確實實存是有腐敗和謀財害命的情況。而如今王學士不過是發篇文章,他們就要用祖宗之法起訴,這不是在扯淡嗎?」

  司馬光立刻問道:「如何證明他們是在扯淡?」

  「啊?」

  張斐神情一滯,忙道:「我這只是隨口一說。不過,司馬學士為何這麼問?」

  司馬光嘆道:「我雖有權成立檢察院,但我卻無權干預檢察院的事務,他們要起訴,我是攔不住的,故此我就想問你,從律法來說,可以用什麼理由來駁回他們的起訴。」

  張斐認真想了想,「他們若以祖宗之法來起訴的話,肯定是能找出一些依據的,故此最好的理由,就是證據不足。」

  祖宗之法,是很籠統的,想要找依據,真是不要太簡單,只能用籠統的辦法去駁回。

  司馬光道:「證據不足,這個說法難以令人信服,主審官也可以說有足夠證據。」

  張斐點點頭道:「如果主審官想要受理這場官司,那…那說這些就沒有意義。」

  司馬光不禁嘆了口氣。

  肯定是有主審官是支持他們的。

  張斐又道:「司馬學士可以告訴他們,這官司他們一定輸的,不可能會贏。」

  司馬光呵呵一笑,「怎麼?你以為王介甫會跟他們打這場官司嗎?他們擺明是要給王介甫一個下馬威,王介甫能有好果子給他們吃嗎?而這是我最擔心的事。」

  張斐眼中眸光一閃,緩緩坐了下來。

  司馬光瞧他一眼,「你在想什麼?」

  張斐一怔,「司馬學士,我以為王大學士的新法,其實說得都很有道理,關鍵就在於監督,而這就是司馬學士司法改革目的。」

  司馬光點點頭。

  張斐又繼續說道:「目前官家是堅定支持王大學士變法,再繼續爭下去,毫無意義,只能等到新法頒佈後,拿事實證據說話。故此爭奪的關鍵不在東京,還是在地方上。」

  司馬光道:「這道理我也明白,故此我才讓他們別這麼激動,但他們只怕不會聽我的。」

  張斐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如此,留蘇副撿在東京幹麼?」

  司馬光雙目一睜,「你是說,藉機將子瞻和堯夫貶出東京?」

  張斐點點頭道:「有王大學士在,這東京是不可能出問題的,如果要監督新法,就必須進行全國佈局,如今將人才留在東京,是毫無意義可言。」

  司馬光尋思著,要是將人才都給弄走了,那我怎麼辦?

  張斐看出他心中所憂,又道:「司馬學士可將那些剛正不阿的官員或者青年才俊給弄出去。但是司馬學士就一定要沉得住氣,確保自己能夠留在朝中,以便給予他們支持。」

  司馬光糾結道:「但是公檢法這套制度,不是那麼簡單,裡面有很多講究的,我至今都未領悟透,必須步步為營,蘇子瞻雖有才華,但他性格不拘小節,我盯著他就還行,讓他一個人去,肯定會誤事的。」

  你怕什麼,到時我自會去主持大局的,你以為你是主角。張斐道:「可是留在他們京城,也沒什麼意義?」

  司馬光道:「那我寧可無意義地留他們在京城,也不願意讓他們破壞這司法改革,司法若都沒了,那可什麼都完了呀。」

  我也真是醉了,你這性格,要能成大事,就真有鬼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了,還一步步來。張斐訕訕道:「我就是提個建議。」

  司馬光內心無比糾結,之前范純仁就提到過這個問題,王安石那邊直接是全國政令,你這邊慢騰騰的,你怎麼去監督他啊!

  但問題是,他常常勸阻王安石,就是認為王安石貪功冒進,未有考慮周詳,結果自己也圖快,那跟他有什麼區別?

  思來想去,司馬光突然看向張斐,「要說這公檢法,可沒有人比你更加熟悉。」

  其實京城公檢法的建立,張斐是功不可沒,他只是順水推舟。

  你急什麼,我會去的,只是這時機還不夠成熟。張斐訕訕笑道:「小店還有一堆事要處理。」

  司馬光道:「二者孰輕孰重,你是分不清嗎?」

  張斐故作一番掙扎,然後道:「司馬學士先安排他們去,要是不成的話,我再去。」

  司馬光道:「如果他們弄得法不成法,你有辦法力挽狂瀾嗎?」

  張斐道:「我有。」

  司馬光皺了下眉頭,顯得有些猶豫。

  張斐又道:「如果司馬學士舉薦我去,再加上蘇副檢他們,王學士一眼就能看出司馬學士打得是什麼算盤,最好是讓王學士舉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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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8 02:09:49
第0313章 正經人誰踢球啊!

  「呼……真是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啊!」

  送走司馬光後,張斐不禁略顯鬱悶地搖搖頭。

  其實他最初是設想,憑借他與這趙頊的關係,潛移默化地去佈局,畢竟司馬光、王安石、富弼、文彥博他們都是一些老狐狸,這要是透太多出去,怕被他們察覺出什麼來。

  但是沒有辦法,他今日到底還是給了司馬光一些信號。

  「咦?我方才好像瞧見司馬叔父。」

  許芷倩突然從外面入得屋來,一臉好奇地看著張斐。

  「哦,司馬學士來咨詢我一些關於司法改革的問題。」

  張斐隨口應了一句,突然一把將許芷倩拉了過來,雙手摟抱著她那柔弱無骨的腰肢,「芷倩,你瞞得我好慘啊!」

  許芷倩呆愣地問道:「我瞞你甚麼?」

  張斐道:「我前面聽衙內他們說,你之前可是汴梁數一數二的女蹴鞠手。」

  許芷倩眨了眨眼,噗嗤一笑:「你說得就是這事啊!」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笑道:「你聽衙內他們瞎說,數一數二,可真是談不上,其實真正厲害的是那些經常陪著王爺們蹴鞠的歌妓,只是她們平時不顯山露水,旁人不知罷了。」

  張斐問道:「可是我認識你這麼久,從未見你蹴鞠過。」

  許芷倩道:「我也是以前無聊的時候,就與姐妹們玩玩,如今我這麼多事要忙,哪有功夫蹴鞠。」

  她自小生性活潑好動,雖然北宋算是比較開放的,但她還是屬於那種比較極端的,這也跟她常年隨父到處奔波有關,如鞦韆、蹴鞠、甚至於馬球,她都非常精通。

  但也僅限於女子。

  張斐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工作是工作,愛好還是要保持的,待會回家咱們練練。」

  許芷倩抱拳一禮:「行,既然你這麼有雅興,那小女子就捨命陪君子。」

  張斐羞澀道:「其實相比起蹴鞠,我…我更喜歡吃大白饅頭,你要不也順便陪陪。」

  「饅頭?」

  許芷倩先是一愣,旋即想起早上那事來,頓時面色一紅,當即揚起粉拳,「你這登徒子,還敢提這事,本娘子今兒要替天行道。」

  「喂喂喂,你別亂來,這可是事務所。」

  「回家再與你算賬。」

  ……

  今兒王安石是非常低調,就跟往常一樣,早早就來到制置二府條例司,然後悶在屋內積極準備新政條例。

  這不禁令呂惠卿都感到好奇,直到快要放衙時,他終於找到一個機會,來到屋內,向王安石道:「恩師,你是不是忘記,今兒名士報發表了恩師的文章。」

  「是嗎?」

  王安石輕輕拍了下腦門:「你看我忙得將此事都給忘了,情況怎麼樣?」

  但神色稍稍有些不太自然。

  呂惠卿立刻道:「比預想中的還要好,今日大家可都在議論這均輸法,也沒有人再提及慈善機構的事。此外,咱們也獲得不少人的支持,可見這小報確實很厲害。」

  他今日可是一直都在觀察,許多之前對新法持反對態度的官員,看到這份報紙後,也漸漸轉為支持,其中是以年輕官員為主。

  這令他倍感驚喜。

  王安石是明顯鬆了口氣,嘴上卻只是淡淡笑道:「那就好!其實宣傳只是其次,只要我們踏踏實實將事做好,就勝過一切宣傳。」

  顯得風輕雲淡。

  殊不知,他今兒其實是緊張了一整日,前兩天,他離開事務所後,內心是很掙扎的,因為之前就有過教訓,他也有些後悔,只是他的驕傲又不允許他回頭再張斐談談。

  前兩回,他都偷偷跑去酒館看看大家的反應,但是今兒他都不敢去了,怕又受打擊。

  如今總算是鬆了口氣。

  王安石突然又問道:「今兒都沒有人討論司馬君實的文章了嗎?」

  呂惠卿答道:「學生是未有聽到有人議論司馬學士的文章。」

  王安石眼中不禁閃過一抹遺憾。

  呂惠卿瞧在眼裡,心知王安石還是有些糾結與司馬光的文章比拚,但是今日誰還有心情拿著兩篇文章放在一塊對比,全都在議論新法,又道:「不過恩師,也有不少人反對,其中蘇子瞻反對的最為激烈。」

  「是嗎?」王安石問道:「他憑何反對?」

  呂惠卿道:「他說咱們的均輸法違反了祖宗法度,以及與商人爭利。」

  王安石對此是不屑一顧,「這個書獃子。」

  呂惠卿道:「恩師,學生以為這蘇子瞻絕非是紙上談兵的書呆子,他是敢於付諸行動的,而目前他手中還掌控著檢察院。」

  王安石稍稍皺眉:「你是說他會起訴我們?」

  呂惠卿道:「他既然說咱們違反祖宗法度,學生相信他極有可能會這麼幹。」

  王安石冷笑一聲:「如果他敢這麼做,那我絕不會輕饒他。」

  呂惠卿又道:「其實蘇子瞻還只是其次,其弟蘇子由更為可惡,他身為檢詳文字官,卻一直都對恩師制定的新法條例頗有微詞,為此學生還與之爭論過許多回,這不利於我們條例司的團結,而且,學生以為就是蘇子瞻之所以反對這麼激烈,背後肯定是其弟蘇子由在攛掇。」

  這一山不容二虎,在制置二府條例司,蘇轍老是與他的唱反調,他早就想蘇轍給踢出去。

  王安石點點頭道:「這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蘇子由不認同新政,那也沒有必要留他在這裡,不過他到底是官家安排的,我不便擅自將其調任,這事還不能急。」

  說著,他抬頭看向呂惠卿,「你去仔細觀察一下,看看有哪些人是支持新政的,決不能讓那些反對新政的人,來執行新政。」

  雖然王安石一直都在招兵買馬,但是由於之前新政還未出,他也不明確誰是支持的,誰又是反對的,如今均輸法已經亮相,就能判斷出誰是支持新法的。

  他要趕緊將人馬找齊,若蘇軾兄弟去執行新法,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呂惠卿點頭道:「學生知道了。」

  ……

  張家。

  「我頂……我操……哎呦!」

  只見張斐盯著飛來的小皮球,身子橫移,剛把球頂回去,突然腳下一絆,直接摔倒在地。

  「噗呲!」

  許芷倩當即咯咯笑了起來,但同時小皮球仍在她的腳尖上跳動,始終沒有落地。

  「你是故意的。」張斐跳起來,激動道。

  許芷倩眸子亂晃,「我怎知道你不看路,若是讓你去踢比賽,不得將隊友都給撞翻了。」

  「怎麼了?」

  只見高文茵端著一個木盤從大廳裡面快步行出,雙眸擔憂地看著張斐,顯然是聽到張斐的慘叫聲。

  許芷倩眼眸一動,腳尖輕輕一撥,小皮球立刻緩緩飛向高文茵。

  她本想引誘張斐去攔球,但是她顯然高估了張斐的意識。

  只聽張斐疾呼一聲:「夫人小心。」

  腳下全無動作,這頓時令許芷倩不知所措。

  高文茵雙手端著托盤,眼看小皮球飛至身前,突然身子向前一低,左腳順勢往上一揚,輕鬆地將小皮球給踢了回去。

  張斐看得是目瞪口呆。

  許芷倩輕鬆將小皮球停在腳背上,欣喜道:「高姐姐也會蹴鞠。」

  高文茵含羞一笑:「以前偶爾踢踢,腳法可比不得許娘子。」

  張斐鬱悶道:「夫人,你不是奼女嘛,你還玩蹴鞠?」

  心裡就納悶,以前踢不過那些國際友人,也就罷了,如今跑來宋朝還要被羞辱,我……真是日了狗了。

  高文茵問道:「什麼是奼女?」

  張斐道:「就是不出門的。」

  高文茵點點頭道:「我一般也只是在家踢啊!」

  許芷倩笑道:「張三,你一個大男人,連我們女人都踢不過,你羞不羞愧?」

  「我羞愧什麼。」張斐據理以爭道:「這環境不一樣,我家那邊可都是以踢球為恥的。」

  許芷倩驚訝道:「踢球為恥?你少在這唬人。」

  高文茵也是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還真沒有聽過這種事。

  張斐哼道:「我騙你作甚,在我家那邊,全都是一切潑皮無賴踢球,正經人誰踢球。」

  許芷倩啐道:「你少在這裡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就知道找藉口,堂堂大男人,連個球就能停出一丈開外,可是連三歲小孩都不如。」

  這個小妮子真是無法無天!張斐眸子一晃,突然朝著許芷倩衝了過去。

  許芷倩絲毫不慌,嘴角一揚,待張斐快要碰到小皮球時,她腳尖一撥,但見小皮球從張斐頭頂上劃到一道美妙弧線,又飛向高文茵。

  真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哪知張斐不講武德,無視小皮球,直接將許芷倩抱起。

  「啊!」

  許芷倩驚呼一聲,「你這人怎麼耍賴。」

  張斐緊緊抱住她:「什麼耍賴,這可是蹴鞠的規矩。」

  「胡說!」

  許芷倩昂著俏臉,「這是甚麼規矩?」

  「將來的規矩。」

  「將來的規矩?」

  「對啊!」

  張斐道:「鑒於你今日的對我的羞辱,我決定了,我要徹底改變蹴鞠規矩,沒有技巧,全是身體對抗,看你還敢這般囂張嘛。」

  許芷倩抬手摸了下張斐的腦門,若有所思道:「也沒有發熱啊!」

  張斐嘴角抽搐了下,「好好好,你現在囂張,我已經決定了,將會投資一萬貫創辦一種新式蹴鞠。」

  許芷倩驚詫道:「你是瘋了嗎?」

  張斐笑道:「我可沒瘋,你以為我今兒為什麼突然跑去要蹴鞠比賽。」

  許芷倩猛地回過神來,緊張兮兮道:「難道你是想拿慈善機構的錢去做這買賣?」

  張斐快速地親吻了下她的香唇,「聰明!賞你的。」

  「你作死啊!」

  許芷倩輕輕拍了下張斐的胳膊,又掙脫開來,神情尷尬地瞄了眼高文茵,但見高文茵早就將臉偏過去了,但卻又顧不得那麼多,道:「你可別胡來!你連球都停不住,你還弄什麼蹴鞠比賽。」

  「球停不住,那只是因為這球不圓好嘛。」

  張斐又道:「再說,我是做買賣,又不是下場踢,你等著好了,這新式蹴鞠一定會取代現在的蹴鞠。」

  許芷倩不太會做買賣,但是她又非常緊張這慈善機構,「到時你帶我去見識見識,我幫你出出主意。」

  張斐笑道:「好啊!」

  忽聽得小桃道:「夫人,饅頭蒸好了。」

  饅頭?

  許芷倩不由得一怔。

  高文茵道:「三郎,許娘子,你們練了這麼久也累吧,快些過來吃饅頭,剛剛蒸好的。」

  許芷倩激動道:「為何吃饅頭。」

  高文茵錯愕道:「三郎不是說想吃饅頭嗎?」

  張斐直點頭道:「對對對!是我要求的,最近就想吃這大白饅頭,別的都沒胃口。」

  「我呸!」

  許芷倩瞪他一眼,快速走到高文茵身旁,在她耳邊嘀咕起來。

  張斐當即就暈了,我靠,這婆娘這麼生猛嗎?這也能說的。

  只見高文茵一張白皙的臉龐,瞬間變得血紅,狠狠一跺腳,羞怒道:「三郎,想不到你是這種人。」

  「我……」

  張斐訕訕笑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夫人千萬別聽她,咱們吃饅頭吧。」

  高文茵從小桃手中奪過那籠饅頭來,「不吃了,小桃,你去拿些炊餅來。」

  「炊餅?」

  張斐哼道:「我不吃。」

  小桃一臉呆萌,「炊餅也挺好吃的。」

  「好吃甚麼?」張斐道:「又平又硬,還沒有櫻桃增味,今後我家裡不許出現炊餅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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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8 02:10:09
第0314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本著不浪費的理念,最終雙方是各退一步,饅頭、炊餅混著一塊吃。

  飯後。

  許芷倩幫著高文茵一塊收拾起來,倒不是說許芷倩開始覺悟,要跟高文茵學習什麼勤儉持家,而是她看出來,許遵有事要與張斐商談。

  趁著她們收拾的時候,張斐單獨陪著岳丈許遵在前院散步,「岳父大人似乎有心事。」

  許遵瞧他一眼,微微笑道:「想來你也是知道我是為何事心煩。」

  張斐點點頭,問道:「不知岳父大人如何看待新法?」

  許遵道:「我當然是支持的,唉……其實朝中存有的弊政,人人心裡都清楚,無論司馬君實,還是富公、文公他們,也都想著改革變法,但是依我之見,唯有王介甫可能成功。

  倒不是說富公、司馬君實他們沒有能力,只不過他們瞻前顧後,優柔寡斷,是根本無法勝任此任務。」

  當前的保守派可不是說反對改革變法,保守派也是要改革變法,也是清除弊政的,只是理念不同,但許遵最近與司馬君實共事一年,發現司馬君實不適合幹這事。

  如今朝中弊政是環環相扣,剪不斷,理還亂。

  必須要剛毅果決,大刀闊斧,方能有成功的希望。

  無論好壞,放眼望去,許遵認為也就王安石有這魄力,除他之外,別無人性。

  只能寄望於他。

  當然,王安石也曾給予他支持,這份情義,他也是記得的。

  張斐笑道:「岳父大人真是一針見血。」

  可是許遵突然又嘆了口氣,「可是如今朝中局勢,是不容樂觀,反對者甚多,幾乎佔據大半朝臣,只怕又會掀起黨爭之禍,此中凶險,真是令人望而生畏啊。」

  有慶歷黨爭在前,這些老臣子,其實心裡都是非常畏懼,因為只要出現黨爭,就是你死我活,而沒有是非對錯。

  張斐沈吟少許,道:「岳父大人從心即可。」

  「從心?」

  許遵捋了捋鬍鬚:「你的意思是,讓我支持王介甫?」

  張斐點點頭。

  許遵不禁面露憂慮之色,他也想支持王安石,但他也怕捲入這場鬥爭中。

  別看他在律法方面是鐵面無私,但他也如包拯一樣,做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律法之外的事,他一般不會去理會,也不怎麼參與朝廷鬥爭,這也是他明哲保身的法寶。

  張斐知其所憂,於是道:「岳父大人就只需為王學士說一句公道話即可。其實當下反對的人,並不佔理。只不過……」

  許遵問道:「只不過什麼?」

  張斐不答反問道:「岳父大人,可願出任檢控官一職?」

  許遵聽得很是迷糊,「檢控官?」

  張斐點點頭道:「只要岳父大人為王學士說上一句公道話,王學士必然會舉薦岳父大人出任檢控官。」

  許遵問道:「為何?」

  張斐道:「岳父大人可還記得當初制置三司條例司那場官司?」

  許遵點點頭道:「自然記得。」

  張斐道:「當時就已經說明,制置二府條例司將受司法監督,那麼對於王學士而言,檢察院會變得尤為重要,他一定會想辦法奪取檢察院,但對方也不會讓他輕易得逞,數來數去,岳父大人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許遵完全沒有想過這事,道:「我又不會上堂爭訟,無法勝任此職。」

  張斐道:「其實檢控官的職權不在於上堂爭訟,這都是蘇先生和范先生將這職位給走偏了。檢控官的主要職責,是根據證據判斷能否提起訴訟,這是需要豐富的經驗,從這一點來說,范先生和蘇先生都不無法勝任,而我相信王學士也一定會就這點攻擊他們。

  而目前來說,岳父大人你與司馬學士關係也不錯,並且有著鐵面無私的名聲,推薦岳父大人上去,對方也難以反駁。

  故此岳父大人只能說一句公道話,而不能表現出對王學士的絕對支持。」

  許遵聽得只覺神乎其神,王安石下一步怎麼走,全讓你小子給料到了,試探道:「這是王學士跟你說得嗎?」

  張斐搖搖頭道:「王學士怎麼會跟我說這些,但是我知道蘇先生他們準備起訴均輸法,無論成功與否,只要他們提起訴訟,王學士肯定會去爭奪檢察院,如果他拿不下檢察院,之後他可能會遇到很大的麻煩。」

  許遵是將信將疑,道:「那你是希望我去檢察院嗎?」

  他知道張斐與趙頊保持著一種秘密關係,對於許家而言,這絕對是一道保險,但是張斐始終沒有表態到底站哪邊,許遵也精明的很,猜測他們可能是另有打算,當然是跟著女婿走,王安石、司馬光絕非善類。

  張斐點點頭:「由岳父大人把持檢察院,司馬學士把持著審刑院,如此一來,二院就不會成為雙方鬥法的武器,此二院是至關重要,是捍衛司法的最後底線。」

  許遵捋了捋鬍鬚,「也就是說你另有安排?」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檢察院就是為張斐量身訂做的。

  張斐點點頭:「等我處理完這東京的事務,將會去地方任職。」

  許遵微微一驚,「一旦新政全面執行,地方上可就是龍潭虎穴啊!」

  張斐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

  這才僅僅第一天,許遵都有些感到畏懼,可知這朝中是什麼情況,他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有錢無權的富商們。

  這文章翻來覆去,就是再怎麼看,都有針對商人的用意。

  文章中說得再明顯不過,此法防止奸商借用貢奉制度,剝削百姓,聚斂財富。

  雖說這只涉及部分商人,但在商人看來,這就是一個訊號。

  粗暴一點地來說,都已經砍了你一刀,還會在乎多砍兩刀嗎?

  話說回來,這商人借貢奉體系聚斂財富,最多只能說是道德不好,但並不違法,這不違法的收入,王安石都不放過,那麼那些不合法的稅入,又能跑得了嗎?

  剛輕鬆不到兩天的事務所,立刻又變得門庭若市,但這回捐款倒是不多,幾乎都是有捐地意向的富商。

  此時此刻,對於他們而言,這風險規避就變得尤為重要。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分散投資。

  寺廟那邊扔一點,形勢戶那邊放一點,慈善機構這邊也放一些。

  慈善機構對於他們的誘惑力,就是一點,確保他們不會傾家蕩產,因為根據慈善機構的契約,將會保證他們的子孫後代的衣食住行,同時還包括讀書。

  在平時或許誰也不會在意,但在此時,這一點就變得尤為重要。

  ……

  二更時分,事務所的員工都已經下班,也包括范理,畢竟慈善機構跟他們都沒有關係,店裡就只剩下張斐與許芷倩。

  兩個工作狂留在這裡,自然不是需求某種刺激。

  「目前慈善機構擁有的土地,已經超過八百頃,而這些天捐助的善款也達到五千三百多貫。」

  許芷倩道:「但這都是商人捐助的,可還沒有官員來捐助土地。」

  張斐笑道:「放心,他們是跑不了得。這些土地應付當下,暫時也算是夠用的。」

  「暫時?」許芷倩道:「暫時可能沒錢用吧。因為這土地必須要先收穫糧食,然後再換成錢幣,才能夠使用,今年可能沒什麼錢可用。」

  張斐笑道:「土地是可以抵押出去的。」

  許芷倩驚訝道:「借高利貸?」

  張斐呵呵道:「高利貸是普通百姓借的,咱們肯定是低息貸款。」

  許芷倩道:「誰會低息貸給你?」

  「馬家!」

  張斐道:「如今馬家借了那麼多錢出去,每年都能收不少利息回來,不會在乎多借一筆的,到時我會跟馬老四談一個相對較低的利息。」

  許芷倩擔憂道:「可是你那什麼新式蹴鞠,真的能夠賺錢嗎?」

  「一定賺。」

  張斐笑道:「而且還會越來越多的。」

  許芷倩不太相信。

  東京十八社,利潤也就那樣,雖然得到不少權貴的支持,但沒有說誰開一個球社成為大富商的。

  可見張斐是信誓旦旦,也只能看看再說,許芷倩又問道:「這善款又如何處理?」

  張斐道:「分兩部分,一部分捐給那些百姓開墾溝渠,另一部分則是捐給學院。」

  許芷倩稍稍點頭,「如此倒是合理,這些錢都是大夫們捐的,給百姓和學院他們都不會有意見的。」

  張斐道:「但是你到時派人跟學院那邊談得時候,要說明一點,我們只捐助文房四寶和書本,但是我們要擁有參與書本編訂的權力。」

  許芷倩詫異道:「你還會編訂書本?」

  張斐道:「我不會,但我會請人編啊!」

  許芷倩道:「那多麻煩。」

  張斐笑道:「你說如今是學論語的多,還是學訟學的多?」

  許芷倩道:「當然是學論語的多。」

  張斐道:「如果我想增加訟學方面的人才,那我該怎麼做?」

  許芷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張斐又道:「正好相國寺那邊也有要求,故此我們還會加大對於學院的支持,且是持續性的。如果他們想要從我們這裡拿到更多的善款,最好是充分考慮我們的建議,畢竟這捐與不捐,完全是一顆善心,而非是契約規定的,善心是可以變化的。」

  許芷倩抿唇一笑:「你這慈善做得還真是與眾不同。」

  張斐笑道:「天下那麼多人需要救助,我們哪裡照顧得過來,只能擇優選擇。」

  說著,他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對了,到時還得額外拿出一千貫來,捐助給總警署,修溝渠的也是先捐給警署,到時可以一筆劃過去。」

  許芷倩好奇道:「總警署不差這點錢吧?聽說那邊車牌照已經在開始撲賣,賺得不少錢啊!」

  張斐道:「這一筆的善款的最終目的地是捐到三司胃案去,用於幫助警察研發適合他們的武器。」

  三司胃案就是專門製作武器的部門,目前還是隸屬三司,等到元豐改制後,就會變成軍器監。

  許芷倩只覺莫名其妙,「三司胃案?研發武器?你這是在做慈善嗎?」

  張斐笑道:「研發武器的目的,是為了減少警察在執法過程中對百姓造成不必要的傷害,你說這算不算是慈善?」

  許芷倩笑吟吟地反問道:「你說呢?」

  張斐嘿嘿一笑,又道:「這慈善的最高奧義,就是國強民富。」

  在政治方面,許芷倩還是非常知趣的,「行啦!我知道了。我將賬目理清後,你自己去跟他們警署那邊談。」

  張斐點點頭道:「正好我過幾天要去跟衙內他們談談關於新式蹴鞠的事。」

  許芷倩立刻道:「那我跟你一塊去。」

  張斐笑道:「這麼不放心我啊!」

  許芷倩哼道:「你蹴鞠的腳法實在是難以令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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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8 02:10:37
第0315章 監督之道

  這資本的最高奧義是什麼?

  是原始積累?

  是壟斷?

  是剝削?

  不。

  這些都只不過是資本的基操,這資本的最高奧義,乃是做慈善。

  正如馬家人所言,這資本主義來到人間,從頭到腳,都流著血和骯髒的東西。

  它的本身就是惡,如果還不用善來偽裝,那麼很快就會走向滅亡。

  世上最強大的資本家,會讓他覺得他是一個好人。

  張斐創辦慈善機構,他的目的從來就不是救助他人,因為他深知慈善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他需要的只是『慈善』這個名號。

  這個名號能夠將許多平時不可為之事,包裝的是光鮮亮麗,不讓人懷疑。

  張斐現在非常需要這個機構在他所涉及不到的地方,提前完成佈局,以便將來可以起到奇效。

  然而,此時此刻,朝中的官員們,完全將張斐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這要是以往,他們看到慈善機構弄得這麼紅火,非得給張斐使使絆子,噁心一下張斐。

  但現在他們是真的沒有這閒功夫,因為『大惡人』王安石已經露出他的獠牙。

  基於凡事開頭難的原理,朝中的反對聲也是一浪高過一浪。

  他們希望在最初的階段,就能給予王安石最大的壓力,以免他為所欲為。

  而保守派是很有實力的,他們控制著諫院、御史台、審刑院,國家三大監督部門。

  但是,這蛇無頭不走,文彥博掌管著御史台,趙抃掌管著諫院,司馬光掌管著審刑院。

  而這三位大佬,對於均輸法都是持有保留態度,是有不滿之處,但也有認可的地方,關鍵他們都認為王安石將弊政逐條列出,然後再對應修改,是有理有據,而他們這邊是缺乏具體依據的。

  但是許多官員,堅定地認為均輸法會使得發運使的權力空前,又無部門能夠監督,這將會破壞大宋的立國之本。

  如劉述、齊恢等官員,他們是抓住每一個機會向司馬光、文彥博施壓,希望他們能夠帶頭站出來反對。

  司馬光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今日在審刑院召開會議,本是要跟一眾司法官員總結公檢法的利弊,準備要制定計劃,慢慢向地方上推廣。

  但一開始,這議論的話題就被劉述、齊恢等官員給帶偏了。

  他們表示,咱們這麼謹慎,事事都考慮周詳,考慮讓公檢法相互監督,但王安石卻不這麼幹,那咱們這麼幹又有什麼意義?

  司馬光是罵娘的心都有了,本來這就很慢了,你們還不全力以赴,盡快推行到地方上,還在這裡全心全意的扯皮。

  這時,許遵突然言道:「此非監督也。」

  大家偏頭一看,那厭惡之色,是躍然紙上。

  又是這個大奇葩!

  天吶!

  什麼時候能夠讓這個奇葩,跟我們的意見統一一回。

  司馬光問道:「許寺事此話怎講?」

  許遵道:「他們所言之監督,乃是為求將權力分化,以求達到相互制衡。」

  你總結的不錯啊!劉述立刻問道:「這有錯嗎?」

  許遵回答道:「那也得看是放在什麼事上。當今貢奉之弊政,大家都認同,無論你採取什麼方法去修改,必須要先統一權力,否則的話,這麼龐雜的事務,要在一年之內,做到井井有條,如果不設一個官衙統管此事,是根本無法做到。

  若將權力分化,那只會跟現在許多官衙一樣,導致這人浮於事,就還不如不改。監督之道,是在於監督其將事做好,而非是讓對方不做這事。

  各位贊成與否,許某才疏學淺,是不敢多言,但若用監督來說事,是無法立足的。」

  司馬光稍稍點頭。

  劉述爭辯道:「許寺事言之有理,監督之道,在於監督其將事做好,敢問許寺事,如此龐雜的事務,誰能監督的了。你知道東京所需嗎?你又知道各個地方是什麼情況嗎?到頭來全都是發運使說了算,其中必然會滋生貪污腐敗。」

  許遵笑道:「站在王學士的立場,他的職權是清除弊政,至於該怎麼監督,與王學士無關,王學士可從未說過,不准御史台、諫院監督。他也沒有奏請官家,廢除一切監督官衙。

  無法監督,問題是應該是監督之人能力不足,而不是王學士的過錯,不能說讓王學士來遷就監督之人,以監督為先,來制定國家政策,這簡直太可笑了。

  我們身為監督官員,執法官員,應該是想辦法去監督,而不是讓對方配合我們監督,這與逢場作戲,私相授受又有何區別?」

  許遵說自己不善於爭訟,那真是謙虛了,其實他的思辨在朝中也是一絕啊。

  他這一番監督之論,將劉述等人都給說暈了。

  這監督是被動的,不是主動的,讓對像站在你面前,一動不動,讓你盯著,這能叫監督嗎?

  這人去哪,你就跟著,盯著,這才叫監督。

  御史台、諫院、審刑院都有監督新法的權力,監督不了,那是自己能力不足,王安石又不管監督的。

  齊恢說不過許遵,就道:「如此說來,許寺事是支持王介甫變法?」

  許遵立刻道:「我只是就事論事,我也建議加強對於新法的監督,但監督乃是我們的職權所在,與王介甫並無關係,我們應該想辦法去監督,而不是因為王介甫跑得太快,我們追不上,然後就要斷其雙腿,這只會顯得我們無能。」

  司馬光直點頭道:「許寺事言之有理,我們應該想辦法監督。」

  劉述立刻道:「但是新法的指定也有許多不妥之處。」

  許遵不做聲了。

  ……

  城西一個校場內,只見平時用於練兵的一個操場上,兩端各設立了一個球門,二十四個傻缺在瘋狂地追逐著一個小皮球。

  而在場邊站著十數人圍觀著。

  「進了!進了!終於進了!」

  「好!」

  ……

  只見兩個後生,跳著叫好助威。

  突然,一聲哨聲響起。

  只見張斐衝著方才進球之人跑了過去,揪著那人,便是破口大罵道:「你他媽到底有沒有腦子,我都說過多少回了,在出球的瞬間,你的身體不能超過防守球員的身位,你他媽也是真夠絕的,都快將對方守門員給防住了,你是在抖機靈嗎?」

  那球員不服道:「這是什麼規矩,太沒道理了。」

  「耶嘿!你小子還敢跟裁判頂嘴?」

  張斐當即掏出一張紅牌。

  「啥意思?」

  「滾!」

  「三哥,三哥,我來替他。」場外的馬小義興奮道。

  張斐回頭瞧他一眼,「要還能替的話,這還能叫懲罰嗎?還有,你們別他媽在那裡瞎叫。繼續!」

  「可是我們少一人啊!」

  「誰讓那蠢貨質疑本裁判。」

  ……

  「你這個逼傻,角球是讓你將球踢出去,不是讓你帶著球走。」

  ……

  「裁判!那廝拽我衣服。」

  「沒看見。」

  「你是瞎嗎?」

  「滾!」

  ……

  「哎呦!」

  「你在幹嗎?踢球還是踢人?」

  「他方才拽我們的人,你不管,咱們踢人你就管,豈有此理。」

  「滾出去!行了行了,先休息一下,你們這群蠢貨,可真是氣死我了。」

  ……

  張斐一邊抹著汗,一邊往場邊走去,讓椅子上一坐,端起一大碗水,就往嘴裡灌,喘著氣罵道:「媽的,想不到當裁判這麼累。嗓子都給喊啞了。」

  「張三!」

  許芷倩急急走了過來,「你這…什麼足球,是…是不行的呀,是毫無觀賞性可言。」

  樊正也走過來,焦慮道:「三郎,我以為許娘子言之有理,如果將錢投到這裡面,可能會血本無歸,這根本就比不上蹴鞠,也沒有人會看的。」

  看了半天,就沒有合規進一個,都不知道那些人在幹麼,全是蠻力,毫無技巧,觀賞性根本無從談起。

  「俺看著挺有趣的。」

  馬小義突然跳上前來。

  曹棟棟也道:「本衙內也覺得這足球與蹴鞠相比,是另有一番趣味。」

  樊正問道:「什麼趣味?」

  曹棟棟嘿嘿道:「蹴鞠踢來踢去,有時候也挺乏味的,這足球不一樣,可以拽人,可以撞人,挺有意思的。」

  許芷倩衝著張斐眨了眨眼,好似說,你不會信這兩個小子,不信我與樊正的吧。

  張斐笑道:「試試看唄。等到他們踢熟練後,我會舉辦一場慈善比賽,到時看看大家的反應,這花不了多少錢的。」

  樊正點頭道:「好吧!既然三郎任地有信心,那就試試看。」

  許芷倩道:「我覺得到時一定會讓人嘲笑的。」

  張斐笑道:「笑一笑,十年少,能博得觀眾一笑,也是一種成功啊!」

  馬小義嘿嘿道:「三哥,到時我得上場。」

  曹棟棟立刻道:「本衙內也要親自上場踢。」

  張斐笑道:「沒問題。」

  正當這時,一個巡警快步入得操場內,「副警司,下官有要事稟報。」

  「啥事?」曹棟棟問道。

  那巡警立刻在曹棟棟耳邊嘀咕了一番。

  「竟有這種事。」

  曹棟棟眨了眨眼,立刻向張斐他們道:「你們今兒沒有買桃子吧?」

  樊正問道:「衙內為何有此一問?」

  曹棟棟道:「我剛聽到消息,市集上出現許多壞了的桃子,一些市民吃了還拉肚子。」

  張斐皺眉道:「竟有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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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9 02:17:06
第0316章 波譎雲詭

  東京汴梁,天子腳下,一直都非常重視食品安全。

  但也不是說,一個乞丐吃了一個餿了的包子,導致拉肚子,都會得到公正的審判。

  管得主要是大範圍的。

  這都已經鬧到副總警司這裡來了,肯定是出現大量的壞桃子。

  曹棟棟、馬小義,以及張斐立刻結束今日的訓練,一塊趕往總警署。

  雖然張斐已經服完役,但他與警署是有僱傭契約的。

  哪知他們趕到總警署時,曹評已經坐在裡面。

  「爹爹也在?」

  曹棟棟微微一愣。

  曹評不與他廢話,直接下令道:「你與小義立刻帶人去禁止所有商人販賣桃子,在事情未有查明之前,無論好壞,一律不准販賣。另外,貼發告示,告知百姓,近兩日買的桃子,最好先別吃。」

  「是。孩兒這就去。」

  曹棟棟帶上馬小義,便匆匆離開了。

  他們走後,張斐問道:「總警司,這麼嚴重嗎?」

  曹評從桌上拿起一個大桃子,扔向張斐。

  張斐接過來,瞅了瞅,「這桃子看著挺不錯啊!」

  曹評道:「你掰開來看看。」

  張斐依言用力一掰,頓時汁水四濺,放在鼻前嗅了嗅,「好像是壞了。」

  曹評嘆道:「問題可就出在這裡,這桃子看著是非常不錯,價錢買得也不是很便宜,可能許多大富之家,可能都買了去。」

  就事論事,這窮人吃了,若只是拉拉肚子,估計也就算了,但要是士大夫吃了,出了問題的話,肯定會找他們問責的。

  張斐表示理解地點點頭,又問道:「沒有鬧出人命吧?」

  曹評搖搖頭道:「暫時還未有,我方才也找人問過,這桃子致命倒是不太可能,最多就是吃壞肚子。只不過……」

   說著,他審視了一眼那盤中的桃子。

  張斐忙問道:「只不過什麼?」

  曹評稍稍遲疑了下,搖搖頭道:「沒什麼。」

  張斐也不再多問,只道:「我能提供什麼幫助嗎?」

  曹評沈吟片刻,道:「暫時還沒有,但如果有很多人提起訴訟,可能就需要你的幫忙。」

  張斐點點頭:「我回去會仔細研究這方面的律法。」

  曹評稍稍點頭,但神情卻帶著一絲不安。

  張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有件事我想與總警司商量一下。」

  曹評似在思索別的事,微微一怔,問道:「什麼事?」

  張斐道:「我們慈善機構想捐助一筆善款給總警署。」

  曹評笑道:「這是好事啊!哪還需要商量。」

  張斐道:「但是我們慈善機構有自己的規矩,我們的想法是這樣的,由於警察有別於之前巡警,在執法的過程中,是要嚴格遵守規矩,懂得克制,不能胡來。

  為了確保警察能夠保護自己的同時,不會輕易給百姓造成太大的傷害,故此必須要配備專門用於警察執法的武器。

  故此,我們希望將這一筆善款捐助給三司胃案,讓他們專門為總警署成立一個武器研發衙門。」

  專門研發?曹評聽得很是驚訝道:「需要…要這麼嚴謹嗎?」

  張斐道:「在我看來是需要的,畢竟警察受到的監督,是遠勝於之前的巡警和捕快,且責任重大,必須得以精兵的態度來訓練他們,不能有絲毫馬虎。」

  其實最大的監督,就是來自於法援署和檢察院。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告。

  人家都非常專業,你若不專業,可能會引發許多麻煩。

  曹評稍稍點頭,「話雖如此,但如果要專門成立一個官衙來幫助警察研發武器,這經費……」

  張斐笑道:「只要他們是在認真的幫助警察研發,我們每年也會提供經費的。」

  曹評立刻道:「如果你們能夠持續提供經費,那估計問題不大,不過這事我還得奏明官家。」

  張斐點點頭,道:「若無其它事,我先告辭了。」

  曹評似乎也沒有什麼心思與他商量,點點頭:「你去吧。」

  ……

  張斐剛剛出得總警署,就『碰巧』遇見呂惠卿。

  呂惠卿問道:「曹警司怎麼說?」

  張斐道:「估計他已經發現,這桃子不是一般的桃子,而是朝廷的貢桃。」

  呂惠卿笑道:「這曹警司可是外戚,這貢桃他可沒有少吃,看一眼就能夠分辨出來的。那不知他是如何應對的?」

  張斐道:「他只是下令禁止販賣桃子,而沒有急於調查桃子的來源,我估計他會自己去暗中調查的。」

  呂惠卿點點頭道:「這貢桃可能會涉及到皇室,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他一定會非常慎重的,如果查到,也極有可能會隱瞞這桃子來源。」

  張斐問道:「但是你這桃子會不會鬧出人命?」

  呂惠卿搖搖頭道:「這你大可放心,我自有分寸,其實這些積壓的貢物,以往也常常拿出去賣,只不過是運到周邊縣城,從未出過事的,但是這一批的話,運到周邊縣城,已經是來不及了,這桃子的外面一旦出現問題,可就不好賣了。」

  張斐點點頭,說實在的,這執行能力,他更信賴呂惠卿,而不是王安石。

  呂惠卿又問道:「你與曹家關係向來不錯,你來揭露此事,就不怕曹家對你不滿嗎?」

  張斐呵呵道:「問題在於曹警司並未向我說明這一點,我是不知情的,我揭露此事,也是在幫助警署,這不會給我帶來麻煩。」

  「那我就放心了。」呂惠卿點點頭,又道:「其實我今日找你,倒不是為了打探警署的消息。」

  張斐問道:「不知呂校勘是何事?」

  呂惠卿低聲道:「據我所知,檢察院準備就均輸法起訴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

  關於此事司馬光早已經告知他,但張斐故作不知,驚訝道:「如今新法還未頒佈。」

  呂惠卿道:「他們肯定是等到頒佈之後再告。」

  「剛剛頒佈,還是等執行之後?」張斐問道。

  呂惠卿道:「看情形應該頒佈之後,他們就會正是起訴。」

  張斐笑道:「那他們純屬自找不痛快,這個官司我一貫錢接了,保證一定不會輸的。」

  呂惠卿道:「但是我們決定不跟他們打這官司。」

  張斐詫異道:「不打?」

  呂惠卿道:「如果出一條法令,他們就以祖宗之法的名義起訴一次,一旦被起訴,再沒有審判之前,新法就無法得以執行,他們可以一直拖下去,那還談什麼富國強兵,不如天天陪著他們打官司。」

  「這倒也是。」

  張斐稍稍點頭,又道:「不接的話,那你們打算如何應對?」

  呂惠卿道:「他們若不識好歹,我們自然也不會跟他們客氣的,我們會用其它的辦法去解決的。」

  張斐皺了皺眉頭,「其它的辦法?」

  呂惠卿笑道:「在你來到汴梁之前,朝中之事,可從未用打官司的手段解決。」

  「這倒是的。」

  張斐點點頭,又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幫不了什麼忙。」

  呂惠卿道:「我希望將你的宣傳,放在他們起訴之後。」

  張斐思索半晌,「其實放在之前,可能令他們有所忌憚,或許不會再起訴。」

  呂惠卿笑了笑。

  張斐點點頭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呂惠卿點點頭,拱手道:「那就有勞了。」

  張斐拱手回得一禮,「王學士對我恩重如山,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恩師果然沒有看錯人。」

  呂惠卿笑著點點頭,心想:若這小子真的全力以赴,幫助我們對付檢察院,那足以證明這小子是向著我們的。又道:「我還有事處理,就先告辭了。」

  張斐點頭道:「呂校勘慢走。」

  看著呂惠卿離去的背影,張斐神色一變,沉眉思索,其實他沒有必要與我說這麼多的,看來他是想借此事來試探我,他始終對我存以戒備,將來可得防著此人。

  ……

  對於谷濟而言,今年可真是流年不利,前面車牌,侵街,就弄得他的是苦不堪言,結果王安石的新法,第一槍又是打他們太府寺。

  因為太府寺的府庫掌管著不少貢品,那麼根據王安石的新法,這府庫全都得交出去,或者對太府寺進行整改,不管是那種方案,王安石都不可能會讓他繼續掌管太府寺。

  真是造了孽啊!

  近幾日,他在朝中可真是拚命的反對。

  這事還未有個定數,曹評突然上門來。

  谷濟心都是慌的,強裝鎮定道:「曹警司怎有空上我這來?」

  曹評拿出一個桃子遞給谷濟,「谷寺事可識得此物?」

  谷濟接過一看,便道:「這是乾封縣的肥桃。」

  曹評道:「今兒市集裡面出現很多這種肥桃。」

  谷濟愣了愣,道:「今年各地貢桃都是大豐收,商人將此桃販賣至京城,也是常見之事。」

  曹評道:「但是如今早已經過了吃桃的季節。」

  谷濟微微皺眉,「你是說這是府庫裡面的?」

  曹評道:「我只是猜測,關鍵此桃已經壞了,以至於有人去警署告狀。」
  
  「什麼?」

  谷濟倏然起身,「可有鬧出人命?」

  曹評搖搖頭道:「如果鬧出人命,我可也不敢來此,只是有些鬧肚子,但谷寺事趕緊去查查看。」

  「是是是!」

  谷濟連連點頭,「我馬上就派人去調查,多謝總警司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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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7章 相愛相殺

  為什麼……

  為什麼又是我?

  原本來說,這也只是小事,但偏偏發生在這個時候,本就心慌慌的谷濟,真是快要崩潰了,這些事怎麼都趕在一塊了,他趕緊吩咐自己在太府寺的親信秘密調查此事。

  現在他都不太敢聲張。

  這真是太他媽刺激了。

  到底是貢桃,不是糧食,比較好查。

  這不到兩日,就查出來,果真是出自太府寺,此批貢桃共兩千斤。

  谷濟得知此事,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是誰讓你們拿出去賣得?」

  那倉管主事是一臉委屈:「回稟谷寺事,這事也不能怪咱們,一直以來,咱們都是這麼處置的,將那些快要爛了的貢果,做腐爛處理,然後就售賣給商人,給大家換點茶水錢。

  那商人本說是拿去洛陽賣的,可誰能想到他發現那些貢桃馬上就要壞了,於是就地就給轉手了。」

  「你們……」

  谷濟指了指那倉管主事,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

  因為這其實就是太府寺潛規則。

  朝廷本就有規定,如果貢品堆積太多,是可以適當拿出一些去賣的。

  只不過這賣來的錢,本來是屬於朝廷的。

  但是一些食物類的貢品,可能會因為來不及處理,從而導致腐爛掉,這裡面可就大有油水。

  太府寺的官員,通常就是將快要腐爛貢物拿出去賣,而在賬面上就做腐爛處理,反正不賣也是放在這裡腐爛,這錢就進了下面那些官吏的腰包。

  那倉管主事道:「谷寺事,下官以為,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又沒鬧出人命,平日裡,這爛了的果子,也是隨處可見。」

  「話雖如此,但此時……」

  谷濟擺擺手:「與你說這些,你也不懂,這樣,你趕緊去找到那商人,讓他拿些錢出來,去補給那些買了爛桃子的人,一定要給我息事寧人,我去找曹警司談談。」

  「是……」那倉管主事訕訕問道:「那商人若不肯出錢,可如何是好?」

  谷濟鼓著雙眼,訓斥道:「不肯出錢的話,你們就給我墊上,你們到底是要錢,還是要命啊。」

  「是是是!下官這就去辦。」

  那倉管主事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谷濟又立刻去找曹評,將情況告知曹評,因為太府寺的這情況,大家都是知曉得,不是什麼秘密。

  由於是貢品,跟皇家有關,曹評作為外戚,自然也不想將這事給鬧大。

  但如今朝中又是風聲鶴唳,曹評也不想將自己給捲進去,於是向谷濟表示,警署盡量不去追查,你們趕緊私下解決。

  得到曹評的答覆後,谷濟是長鬆一口氣,但這也更加堅定他反對新法的信念。

  弄得真是人心惶惶。

  但由於司馬光和文彥博,對於均輸法是有所保留的,故此反對派漸漸都集中在檢察院周邊。

  因為目前來看,只有檢察院是可以直接攔下新法的,因為只要起訴,新法就必須得暫緩執行。

  到時官府就要審理,這得耗費不少時日。

  最為關鍵的是,不管是范純仁,還是蘇軾,都是非常堅決地要起訴這均輸法。

  他們雖然也知道,這基本上是很難有取勝的希望,但是他們想試一試,看看這檢察院到底能不能監督這新法。

  輸了,沒有關係,拖不了太久,也沒有關係。

  至少可以證明一點,檢察院是有權力對行政命令提起訴訟的。

  這是很關鍵的。

  而且上堂爭訟時,是可以問出很多問題來的。

  他們算來算去,哪怕是輸了,這也是穩賺的。

  現在就等王安石何時頒佈政令。

  只有文章上的內容,形成政令,他們才能夠提起訴訟。

  幸運的是,王安石那邊也比較趕時間。

  在經過一番宣傳後,王安石便將均輸法最終敲定的政令拿給趙頊看。

  「先生之前發佈在名士報上面的文章,朕早已經看過,先生之才,令朕大為欽佩。」

  趙頊依舊一副小迷弟的模樣,對於王安石制定的條例是讚賞有加,可隨後又道:「但是朕聽聞朝中不少大臣,對此十分反對。」

  王安石輕描淡寫道:「縱觀歷朝歷代,但凡涉及到改革變法,朝中總會反對之聲,此無關新法好壞,只是那些深受舊制利益之人,不願失去那些利益罷了,陛下無須理會。」

  趙頊點點頭,又道:「是否要與其餘幾位參知政事商量一番。」

  王安石立刻道:「陛下莫不是忘記,當初為何設制置二府條例司,不就是為了更好的貫徹新法嗎?若又要經政事堂審議,那又何必另設制置二府條例司。

  到時若政事堂中有人表示反對,陛下又該如何抉擇?若陛下認同,且沒有疑問的話,便可直接從制置二府條例司頒佈。以此來確定制置二府條例司乃是新政的核心所在。」

  趙頊想了想,覺得是這麼回事,這個制置二府條例司,就是為了繞開政事堂、樞密院、三司,又跑去找那些參知政事商量,等於是又將這二府三司拉了進來,制衡制置二府條例司。

  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王安石又道:「臣也不敢保證,新政頒佈,就會一帆風順,一點問題都沒有,故此臣會先在江淮六路施行這均輸法,若沒有大問題,然後再全國普及。」

  趙頊點點頭道:「先生真是考慮周詳,而且先生的那篇文章,早已解朕心中所惑,朕沒有疑問。但不知先生打算推薦何人擔任發運使?」

  王安石道:「陝西轉運副使薛向。」

  「薛向?」

  趙頊不禁眼中一亮,喜道:「此人之才,朕一直都非常欣賞,他的《西陲利害》十五篇和《御邊五利》朕讀過不止一遍,不瞞先生,朕最近也想重用他。好好好,就任命薛向轉運使,主持均輸法。先生亦可權宜行事,朕將全力支持先生。」

  面對趙頊如此信任,王安石自然也是感激涕零,當即行以大禮,許下諾言,一定不負皇恩,令大宋變得富強。

  就事論事,變法最初之際,若是皇帝還有疑慮,那就不如不變,這一點宋仁宗已經做了榜樣,其實慶歷新政,那宋仁宗根本就不想變,只是被逼到那份上,沒有辦法,才決定改革變法。

  結果不到半年,就無疾而終,還弄得朝廷是烏煙瘴氣。

  趙頊不可能重蹈覆轍,關鍵他還藏著一手。

  此時,他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支持王安石。

  ……

  回去之後,王安石立刻用制置二府條例司的名義,頒佈均輸法。

  不得不說,這還真是打了個二府三司一個措手不及。

  政事堂。

  文彥博將手中的邸報往桌上一扔,「真是好呀,這麼大的事,我們這些參知政事也只能從邸報上得知。呵呵。」

  話未落音,就見王安石從外面走了進來。

  文彥博當即側目不見。

  司馬光馬上伏案執筆,彷彿沒瞧見王安石進來了。

  呂公著見氣氛不對,趕緊開口道:「王介甫,此等大事,你好歹也與我們商量一下。」

  他們二府三司可真是被涼了一個乾淨。

  做得實在是不厚道。

  王安石忙道:「我這是為諸位著想啊。」

  呂公著瞄了眼文彥博、司馬光,又問道:「你此話怎講?」

  王安石就道:「之前我已在名士報上發表此文章,諸位若是有意見,自然會找我商談,可是這麼些天過去了,也未有人找我商談。

  另外,我也知道許多官員對此不滿,我若找諸位商量,諸位若是答應,那不是將諸位也給牽扯進來了,這反而會令諸位左右為難得。」

  司馬光聽不下去了,說這話你不臉紅,抬起頭來,就問道:「我們若是反對呢?」

  王安石道:「你們若是反對有理,那我自會聽的。」

  司馬光就問道:「我以為發運使專管一切事務,其中無人可以監督,你作何解?」

  王安石不禁嘆了口氣:「這些天可沒少人因此事來找我麻煩,我為了你司馬君實,可是一直隱忍不語,你卻這般質問我,我……唉……」

  說到後面,他是滿臉委屈。

  為了我?司馬光差點都沒吐出來,好氣好笑道:「你什麼?你今兒倒是說個明白。」

  王安石又是搖頭一嘆:「當初那場官司說得是非常明確,制置二府條例司將受司法監督,你司馬君實就是監督者啊!你若不信,大可去問問,這均輸法年初就已經制定好了,我為何遲遲沒有頒佈,就是在等你的司法改革,哪知這大半年過去了,你這公檢法在東京都還未建設好。我總不能一直等著你吧!

  那些人質問我時,我也總不能說,要怪就怪你司馬君實,這公檢法的條例,早已經定下來,只因你碌碌無為,導致公檢法始終出不了東京。」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廝會那此事來說。司馬光似笑非笑道:「我是真沒有想到,你這麼看得起我。」

  王安石立刻道:「君實啊!你我共事多年,你的能力,我還不瞭解嘛,自你提出司法改革後,我在考慮新政方面,是完全沒有考慮過監督之事,我是完完全全依托於你,到時若出現貪污腐敗,我可要拿你問責。」

  「王介甫。」

  司馬光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你少來這一套,是你新法擬定有問題,若出事,憑什麼問責於我。」

  王安石道:「祖宗之法是指官衙之間相互制衡,而不是官衙內部相互制衡,有你的公檢法在旁監督,我又再設立一司監督,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同時還會增加冗官之重。」

  司馬光被說得是啞口無言,衝著呂公著、文彥博等人道:「諸位都聽見了,都聽見了,這可是他王介甫親口說的。」

  他又向王安石道:「行行行,我一定會盯著你的,你可千萬別讓我抓到把柄。」

  「那就有勞了!」

  王安石立刻拱手一禮,心中暗笑:就你司馬君實婆婆媽媽的性格,等到你公檢法全國普及,別說我的新政,只怕西夏、遼國都沒了。

  司馬光瞧了眼王安石,心道:這回我一定要給你王介甫上一課,告訴你,何謂欲速則不達。

  文彥博卻是滿懷憂慮地瞄了眼王安石。

  這王安石走後,文彥博就趕緊將司馬光給拉到外面,「君實,此事不太對勁啊!」

  司馬光問道:「文公此話怎講?」

  文彥博道:「以我對王介甫的瞭解,他是絕不會允許他的新政受人掣肘,否則的話,他也不會設這制置二府條例司,如今他放出話來,願受司法監督,那他肯定是要奪取司法。蘇子瞻他們可能會中計,我們得趕緊去阻止他們。」

  司馬光嘆道:「事已至此,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確實來不及了。

  就在他們交談之際,檢察院方面已經正式向開封府提起訴訟。

  與此同時,呂惠卿和張斐也在精密鑼鼓的暗中籌備。

  正版書鋪。

  「這…這是誰寫的?」

  呂惠卿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張斐。

  張斐訕訕道:「不才,正是在下的寫的。」

  「看得出。」呂惠卿點點頭。

  「嗯?」

  「我的意思是……」呂惠卿糾結了一會兒,「其實這種事,哪裡需要你親自動筆。」

  張斐忙解釋道:「這種事,講究一個出其不意,不好找人代筆。」

  呂惠卿道:「我可以寫啊!」

  張斐搖搖頭道:「呂校勘的文章寫得太好,不適合這文章。咳咳,本來我是想讓芷倩代筆的,只是鑒於王大學士對我文章的態度,我希望能夠借此證明一下自己。」

  呂惠卿哎呦一聲:「張三,這都什麼時候,你還要在這裡爭強好勝,我就與你直接說吧,你就是再怎麼寫,也寫不過恩師的。」

  張斐道:「我爭得就是這一點,我得讓王學士知道,我的宣傳能力,是能夠化腐朽為神奇。」

  「但是……」

  「呂校勘,你就信我這一回,我保證完成任務。」

  「不,我當然信你,我只是想說,你這文章中,有著好幾處語病,十多個錯別字,我怕這文章發出去,會砸了你正版書鋪的招牌。」

  張斐雙目一睜,「真的假的?我可是檢查了好幾遍,還有錯別字。哦……這就是我拿給呂校勘看到的原因,還望呂校勘幫我檢查一下,順便再告訴我怎麼修改。」

  「好……好吧!」

  呂惠卿艱難地點點頭,連修改語句的能力都沒有,你還寫什麼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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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8章 醜聞遮天

  為什麼又是開封府?

  其實根據制度來說,如這種案件,最為適合的,應該是向大理寺提起訴訟。

  雖然目前審刑院才是大宋的最高法院,但是未經大理寺審理過的案件,是無法進入審刑院,只有當你對大理寺的判決不服時,才能夠向審刑院提起訴訟。

  但是,大理寺的最高法官可是許遵。

  范純仁和蘇軾可都不傻,他們心裡其實很清楚,此案是屬於可受可不受,所以關鍵是在於法官的政治理念,如果支持王安石的,肯定是不會受理此案。

  許遵表面上中立,但誰都知道,他心裡是偏向王安石的,這要遞去大理寺,可能直接會被駁回。

  而開封府作為大宋最高省級法院,是有資格審理此案的,關鍵目前新任權知開封府曾鞏,都還在赴任路上,目前是掌管開封府的是通判李開。

  李開當然是偏向保守派的。

  關鍵之前,張斐曾在開封府創下許多先例,這其中也不乏王安石的功勞,李開也不怕,反正有例子在先。

  而且劉述、齊恢他們在遊說李開時,就向李開保證,開封府只需要受理此案,但此案絕對不會在開封府審,王安石怎麼可能將這麼大的事情,讓李開一個小小通判來決定,到時反正不是大理寺,就是審刑院。

  這算盤打得那叫一個響。

  在起訴後的第二日,蘇軾就趕了個大早,來到潘樓,他尋思著今日大家肯定會議論此事。

  他蘇軾要一戰成名。

  哪知整個潘樓都充斥著『便秘』。

  是無一人談及他們起訴之事。

  這弄得蘇軾猶如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是因為我們昨日沒有敲登聞鼓嗎?

  一問才知,原來新聞報上一篇名為《千里送桃,治我便秘》的文章,引發了大家極大的關注。

  蘇軾是既覺噁心,又感失落,要得一份報紙,看了片刻,腦門上直冒汗,嘀咕道:「這…這是文章嗎?但凡能識得這麼多字的人,也不至於寫得這麼不堪。這到底是誰寫的?」

  與今日早餐的一樣,都是那麼令人難以下嚥。

  蘇軾趕緊起身離去,又去路邊,找個攤位坐下。

  結果……

  「原來前些天那些爛桃子全都是貢桃。」

  「說起這事來,最終是什麼結果?」

  「好像是說那些販桃商人與那些鬧肚子的人和解了,賠了一些錢給他們。」

  「陰謀!此事絕對是陰謀!」

  「那桃子我是見過的,看上去是有大又嫩,絕非是一般的桃子,警署那邊會查不到?」

  「這種事誰敢查啊!」

  「可笑的是,朝廷一再強調,對於有毒食物,是嚴懲不貸,結果朝廷自己也這麼幹,真是豈有此理。」

  ……

  蘇軾是徹底抑鬱了。

  就…就沒有人關注我們檢察院嗎?

  ……

  曹家!

  「曹警司,你找我啊!」張斐是氣喘吁吁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評抖著手中的報紙,激動地咆哮道:「我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一大早就聽到這事,趕緊命人從白礬樓順了一份報紙過來,一看,人都是暈的。

  因為這事在前兩日就已經完美的解決。

  畢竟也沒有鬧出人命,最嚴重的也就是鬧鬧肚子,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而如今對方願意退錢,誰還願意去鬧啊!

  不曾想,今日新聞報卻將裡面的內幕給披露出來。

  並且還起了這麼一個噁心的標題。

  張斐是訕訕不語。

  曹評見他心虛,更是憤怒道:「我們曹家對你是如此信任,你小子竟然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真是豈有此理。」

  張斐趕忙解釋道:「曹警司,這…這與我無關,我也是被逼的呀!」

  「被逼?」

  曹評緊張道:「誰逼得你。」

  張斐道:「呂校勘。」

  「什麼?」

  曹評急得站起身來,「呂惠卿?」

  張斐點點頭道:「昨日呂校勘傍晚時候來找的我,告訴我此事的內幕,讓我刊登在新聞報上。」

  曹評心中感到極其不妙,是來回踱步,突然回過頭來,「他讓你登,你就登,你小子平時的骨氣上哪去呢?」

  張斐囂張的時候,司馬光照樣懟。

  豈會怕他一個小小呂惠卿。

  張斐解釋道:「一開始我是拒絕的,因為我們新聞報只登事實,但是他連那邊倉庫的出貨賬簿都拿給我看了,是鐵證如山,我…我沒法拒絕啊!」

  曹評驚訝道:「他還拿出了證據?」

  張斐點點頭道:「這只是第一期,後面還有兩期,會繼續披露其中內幕。」

  曹評頓時大汗淋漓,急急問道:「其中可有提到我們總警署?」

  張斐立刻道:「原本他的文章中,是有含沙射影,責怪總警署未有仔細調查,故此我以證據不足,拒絕了他的文章,然後親自動筆寫了這篇文章,是不會涉及到總警署的。」

  「這篇文章是你寫得?」

  「對啊!」

  張斐點點頭,道:「我以為我的文章寫得這麼爛,應該是不會有什麼人看,不曾想,這麼快就傳到曹警司這裡來了。但…但我真的是盡力了呀!」

  「貢桃?均輸法?」

  曹評重重一拍腦門,「我這回真是被那谷寺事給害死了。」

  張斐驚訝道:「總警司早就知曉此事?」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可別瞎說。」曹評登時雙目一瞪。

  「哦。」

  「這後面兩期,能不能別登了。」雖然屋裡就他們兩人,但曹評還是情不自禁地壓低了聲音。

  張斐道:「曹警司,這個真的抱歉,呂校勘那邊我也得罪不起啊!」

  曹評嘖了一聲:「但你知不知道,你被人利用了。」

  張斐訕訕笑道:「總警司,你是知道的,這其實已經不是第一回了,那名士報、新聞報連我都罵過。在事實的基礎上,我就只負責印刷,賺點小錢,要是太府寺能夠拿出事實反駁,我也樂意幫他們印刷啊。」

  曹評登時無言以對。

  確實如此。

  這事還真沒有人會怪張斐。

  因為正版書鋪那邊早就發出話,只要能賺錢,你都可以刊登辱罵正版書鋪或者汴京律師事務所的文章。

  之前也有人這麼幹過,而正版書鋪還真就印了。

  這也是大家能夠容忍新聞報的一個原因。

  至少公平。

  事已至此,曹評也無暇問罪張斐,趕緊去到警署,派人調查此事。

  他對谷濟已經做到仁至義盡。

  如此這事已經被披露出來,若是不查的話,只會惹禍上身。

  而那邊谷濟其實是早有準備,畢竟這流年不利,他得做萬全的準備,早就命人修改賬簿,將這一批貢桃的所得利益,全部算到朝廷賬上。

  這到底是在為朝廷掙錢。

  到時朝廷追究起來,也不會非常過分。

  ……

  回到汴京律師事務所,剛剛進門,許芷倩就快步迎了過來,「張三,這文章是…是你寫得吧?」

  「不虧是我的娘子。」

  張斐頓時驚喜道:「你是第一個認出這是我寫的。」

  許芷倩很是納悶道:「這…這你怎麼不找我?」

  張斐當即神色一變,沒好氣道:「這你還好意思說,又害羞,又怕醜,還怕人看,讓你寫篇文章,你可得抱怨我好幾天,我索性就自己寫了。」

  許芷倩尷尬地望著張斐,「你…你倒是真不害羞,就這文章你也敢往報紙上登,不,這恐怕都不能稱之為文章。」

  張斐道:「我是在給你做表率,有我這珠玉在前,你今後就別害羞了。」

  「算…算了,今後還是你自個寫,我不寫了。」

  許芷倩是直搖頭,她心想:人人都知道她早已經許配給張斐,張斐這文章一出,她要再出文章,只怕大家會將她與張斐放在一塊說,兩夫妻刷新文章的下限,這人就更加丟不起了。

  這時,范理突然走了過來,「三郎,這文章是你上哪找的人?」

  張斐道:「我寫得呀!」

  「你寫得?」

  「對啊!不像嗎?」

  「呃…呵呵,三郎果真沒有說謊。」

  「什麼說謊?」

  「三郎你是真的不會寫文章。」

  「噗嗤!」

  許芷倩著實沒有忍住,笑出聲來。

  張斐咳的一聲,「芷倩,我要去足球場那邊,你去嗎?」

  許芷倩還未點頭,范理突然道:「等等會,三郎,你又要去練什麼足球?」

  張斐點點頭道:「對啊!最近又沒啥事幹。」

  范理道:「興許待會會有事。」

  張斐好奇道:「什麼事?」

  范理道:「你難道沒有聽說嘛,檢察院昨日突然向開封府起訴王大學士的新政,我看王學士可能會來找你。」

  你放心,他不會來找我的。張斐故作恍然大悟,「對哦,你這要不提醒我,我都還忘記了這事。」

  范理訕訕道:「那倒是的,外面人人都在談便秘。」

  許芷倩聽得都臉紅,道:「張三,你就是要寫,也別寫得這麼粗魯啊!」

  張斐道:「我原本寫的是燥屎,就是為了追求文雅,我才寫得便秘,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嗎?」

  「……」

  許芷倩兩腮微微一鼓,捂嘴往旁走去。

  張斐認真地叮囑范理,「你可別瞎想,她可不是懷孕了。」

  馬上傳來許芷倩地怒喝:「張三,你在胡說八道甚麼?」

  ……

  「此事你知道嗎?」王安石指著桌上的新聞報,向呂惠卿質問道。

  呂惠卿訕訕道:「學生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王安石道:「這是誰寫的?」

  「張三親自動筆。」

  呂惠卿都不敢告訴任何人,他曾修改過這篇文章。

  王安石激動道:「那你為何不勸阻他,如這種文章,只怕狗都不會看。」

  「我勸阻了,但是他說就應該這麼寫,而且……」

  「而且什麼?」王安石問道。

  呂惠卿道:「而且他說得好像挺對的。」

  「此話怎講?」

  「他這篇文章受到的關注,是遠勝過恩師和司馬學士。」呂惠卿訕訕道。

  王安石驚呼道:「這怎麼可能?」

  呂惠卿道:「我也覺得不可能,但事實就是如此,如恩師和司馬學士的文章,最多也是在酒樓、茶肆有人議論。

  而他的這篇文章,就連那些掃大街的都在議論,是人人都愛看,甚至還被編出歌謠來,什麼千里送桃,終於茅廁。什麼治便秘,吃貢桃等等。如今大街小巷,是沒有一個人談論檢察院起訴咱們的事。」

  「……」

  王安石趕緊又拿起那報紙瞅了瞅,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仔仔細細,來來回回,看得數遍,結果還是一樣,就是寫得跟屎一樣。

  人家文對題,他小子是文筆對題。

  這……

  「難道…難道這就是宣傳?」

  王安石目光漸漸變得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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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9 02:18:14
第0319章 釜底抽薪

  在這個遍地都是文壇大家的時代,這一篇堪稱為『狗屎』的文章,竟然引發全城百姓的關注和熱議。

  這不禁讓王安石懷疑人生。

  其實他事先已經知道貢桃的事,也明白張斐的宣傳套路,就是用事實說話,但是他並不認為,這種小聰明,隨便配上一篇文章,是能夠抵得上他那一篇精美的文章。

  他有意不主動要求寫這篇文章,目的還就是想看看張斐到底有多能耐。

  不曾想,張斐更猛,直接親自動筆,這真是刷新了文章的下限。

  然而,結果卻是……

  不信!

  王安石是真不信!

  自己跑去溜躂一圈,果真是如呂惠卿所言,無論是坊間,勾欄瓦肆,還是市集、酒樓,全都在討論這貢桃的事。

  要知道前一天,檢察院正式起訴新法。

  但僅限於朝中官員的關注。

  然而,新聞報的熱議,連許多官員的視線都給轉移過去了。

  他們對內容倒是不感興趣,他們好奇的是,這種文章也有人看?

  ……

  「這篇文章,到底有何玄機,為何會引得如此多人議論?」

  文彥博拿著那張報紙,真是左看右看,愣是覺的,彷彿是一個市井潑皮在與他交流,到底好在哪裡?

  司馬光苦笑道:「文公有所不知,這文章好就好在它比較粗俗。」

  文彥博立刻問道:「此話怎講?」

  司馬光解釋道:「如之前王介甫的那篇文章,在我們看來,議論的人是不少,那只是因為在我們周邊,都是懂得欣賞那篇文章的人。在坊間其實議論的並不多,因為沒有多少人看得明白。

  而這篇文章不同,滿篇是都是一些市井之語,粗鄙之語,市民聞之,立刻朗朗上口。這坊間議論聲高漲,又引得讀書人也跟著議論起來。

  再加上此事與京城百姓息息相關,又是官府的內幕,故才引起軒然大波。」

  文彥博沈吟半晌,點點頭道:「是這麼個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啊!」

  這司馬光曾與張斐合作過幾回,對此套路是比較瞭解的,如當初許芷倩的文章,雖不至於『狗屎』一般,但也就是平平無奇,可也引發了極高的熱議。

  別說這個時代,就是在將來九年義務教育的時代,真正能夠欣賞王安石文章的人,也是在極少數。

  弄篇不錯的古文與王安石的文章放在一塊,名字蒙上,又幾個人能夠說出一個好壞來。

  當下就更不用說了,粗俗之人,不識字的人更是多數,哪怕是念給他們聽,他們也不太明白。

  但是張斐這篇文章不同,就連賣包子的大娘,聽到桌上的人議論,也馬上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

  再加上這事,也發生在坊間,故此很快就流傳開來,都已經變成歌謠,諷刺朝廷,也是百姓熱衷幹的事。

  「這可不妙了。」

  文彥博突然眉頭一皺,「這貢桃是均輸法息息相關,如今百姓對此事任地憤慨,只怕蘇子瞻他們在輿論上不但佔不到便宜,可能還會一敗塗地。」

  說到這裡,他又問道:「你說王介甫這麼做,是要接這場官司嗎?」

  司馬光搖搖頭:「這我也不清楚。」

  之前他是判定,王介甫肯定不會接這官司的,但是突然來這一招,他都有些拿捏不準了。

  這輿論一旦起來,確實對王安石非常有利。

  可能王安石是要打這官司。

  要是贏得漂亮,能夠獲得民心,對新法也確實有利。

  ……

  檢察院。

  「虧得還有人說王介甫是大丈夫,可如今看來,他不過是一個卑鄙小人。眼看咱們要起訴他,竟然玩這種手段,想借用輿論來迫使我們讓步,我估摸著這貢桃就是他安排的。」

  劉述是口沫橫飛,氣憤不已。

  蘇軾卻是笑道:「我反倒認為,這對於我們而言,也不是壞事。」

  齊恢納悶道:「此話怎講?」

  蘇軾道:「其實這場官司,能贏的可能性並不大,而且我始終認為新法中,還是有許多可取之處,這篇文章所寫的內容,確實是朝廷需要迫切改變的。這不是我們起訴的關鍵所在,影響不是很大。」

  劉述等官員,皆是沉默不語。

  蘇軾打這場官司,一方面是要表現自己,但更多的是,他想藉著這場官司,在新法中植入自己的想法。

  他始終覺得這均輸法,是有許多地方需要改。

  但是其他官員不這麼想,他們借這官司直接拖死王安石。

  這一鼓作氣再而歇三而衰。

  越往後拖,越對他們有利。

  若是最終還能打贏這場官司,那就更好了。

  但由於蘇軾目前控制檢察院,他們也不便與蘇軾爭論。

  劉述就望向好友范純仁,「堯夫,你怎麼不做聲?」

  范純仁道:「你們不要忘記,這篇文章可不是在講故事,而是在披露太府寺的內幕,我們檢察院應該介入,起訴太府寺。」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傻了。

  你是還嫌不夠亂嗎?

  劉述咳的一聲:「堯夫啊,太府寺販賣貢品,朝廷是允許的……」

  范純仁較真道:「但也不准販賣壞了的貢品給百姓,朝廷對此可是有明文規定。」

  齊恢焦急道:「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若起訴太府寺,得利的是王介甫,這恰恰證明,王介甫所做是對的。」

  范純仁道:「咱們得一事歸一事,王介甫所指出的問題,並無任何錯誤,只不過他新法是有問題的。」

  劉述深知范純仁的性格,「就算如此,也得分個輕重緩急,如今咱們已經在開封府起訴制置二府條例司,同時又起訴太府寺,這也忙不過來,況且這也需要證據,至少也得等到總警署那邊調查完以後再說。」

  蘇軾眼中一亮,點點頭道:「言之有理,不如這樣,我們先起訴制置二府條例司,然後再起訴太府寺。」

  范純仁猶豫半晌,點點頭道:「好吧。但這事我們也得看緊一點。」

  ……

  汴京律師事務所。

  「服了!服了!服了!」

  王安石是終於低下了他那傲氣的頭顱,「這回是我錯了,以後新政的宣傳,統統都交給你,我再也不指手畫腳了。」

  這回他真是心悅誠服,兩篇文章所引發的轟動,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他也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你文章寫得再好,人家保守派是不可能改變理念的,而最容易爭取的,恰恰是民間那些百姓。

  而他那篇文章,顯然是與百姓脫節了。

  王安石再執拗,面對如此巨大的差距,他也不得不認啊。

  張斐笑道:「王學士言重,其實也相差不大!」

  王安石忙問道:「那到底差多少?」

  他如今後悔萬分。

  他這執拗的性格,也令他遭了不少罪。

  張斐輕描淡寫道:「就差一個自然而然,不是很多。」

  「自然而然?」

  「對呀!我估計如今有不少人,都猜到這是我們故意所為。」張斐點點頭道。

  王安石立刻明白過來,其實最好的宣傳,當然是引導百姓自發去關注新法,若是先發生這事,百姓就會痛恨,就會期待新政改變這一切,到時再出新法,效果自然是更好。

  「唉……」

  王安石很是遺憾地嘆了口氣,「你當時也不知道攔著我。」

  「我……」

  張斐直接一口唾沫噴著他臉上。

  王安石挺不好意思瞧他一眼,趕緊轉移話題道:「接下來該如何做?」

  張斐瞄了眼王安石,訕訕一笑,「對方都已經正式起訴制置二府條例司,但是王學士卻並沒有急著僱傭我打官司,王學士是不是本就不打算打這場官司?」

  王安石笑著反問道:「你認為我該接嗎?」

  張斐搖搖頭道:「我認為絕對不能接,且不論勝算,至少這官司能夠拖上一兩個月,甚至更久。」

  「聰明!」

  王安石笑著點點頭:「他們的伎倆,我早已看穿,故此我根本就不會與他們打這官司,到時我會讓人彈劾他們結黨營私。」

  經此一事,他是更加信任張斐。

  這政治鬥爭果真是殘酷啊!張斐暗自嘀咕一句,又道:「若是如此的話,就等我發了第二篇文章再說。」

  王安石問道:「為何?」

  張斐道:「因為我這第二篇文章是揭露這貢品的利益輸送。」

  王安石疑惑地看著他。

  張斐道:「我聽聞谷寺事在朝中積極反對新法,也許到時王學士的彈劾會更有說服力。」

  王安石一聽便明白過來,哈哈笑道:「妙哉!妙哉!此計甚妙。」

  嘴都笑得合不攏了。

  ……

  僅隔一日,新一期新聞報新鮮出爐。

  標題名為《桃子不壞,蒼蠅不愛》。

  在這附庸風雅的北宋,這標題著實是辣眼睛啊,但也引得大家的好奇。

  因為沒有見過這種玩法啊!

  雖然這文章的風格,還是那市井之風。

  但比之上一篇,不少人對這一篇文章的評價,是稍稍有所提升的。

  雖然文筆還是那麼簡單粗暴,但是文章中巧妙的將壞了的桃子,隱喻為腐朽的貢奉制度,同時又將蒼蠅隱喻為那些貪官污吏。

  這個比喻實在是太妙了。

  藉著這個完美對應,文章中揭露整個貢奉體系中的利益輸送。

  這令百姓看得真是氣憤不已。

  大老遠,窮盡差役的血汗,好不容易將這些貢品運送到東京,結果竟是要麼是讓它慢慢腐爛,要麼就將快要壞的放在市場出售。

  哪怕我們不在意這是壞的,我們也願意買,但這也是血虧,畢竟這運費得花多少人力物力啊!

  這是為哪般啊!

  就為了那幾個貪官污吏的腰包?

  這回過頭來,大家才想到,朝廷最近不是要變法嗎?

  好像就是針對這個問題。

  於是乎,王安石之前那篇文章,又重新回到百姓的視野。

  結合這問題一看,文章說得可真是太好了。

  有事實為證,百姓也立刻明白過來,無不為之叫好。

  那麼問題來了。

  最近檢察院不是起訴新法嗎?

  這新法這麼好,為什麼他們要起訴呢?

  是什麼人要起訴?

  這一套近乎完美的邏輯,直接就擺在百姓的面前,百姓是一悟就通,甚至還沾沾自喜,認為自己挺懂政治的。

  不用說了!

  就是那些貪官污吏要反對這新法。

  這不就是明擺著的嗎?

  這還用想嗎?

  然而,就在此時,御史謝景突然上了一道奏折,彈劾蘇軾、范純仁、劉述、李展、林旦、齊恢、谷濟,等數名官員結黨營私,以公謀私,排除異己。

  這一頂頂大帽子,扣得蘇軾、范純仁人都是懵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最近已經習慣用司法手段來解決問題,以至於忘記了政治的傳統手段。

  只能說,你這老小子不講武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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