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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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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4 天前
第0400章 募役法

  馬車內。

  兩個女人都是幽怨地看著張斐。

  她們最初認為最多兩萬貫封頂,哪裡知道,這直接翻了四倍。

  這令她們都很難接受。

  張斐被她們看得難受,伸出兩隻手來,同時握住她們的柔荑,笑道:「這回就聽我的。」

  許芷倩好奇道:「可我想知道為什麼,你…你也不是那種貪圖享受的人啊!」

  高文茵輕輕點了下頭。

  張斐認真想了想,道:「因為家對於我而言,非常重要,它不僅僅能為我遮風避雨,而且還代表著落地生根。」

  落地生根?

  二女不免又好奇地看著他。

  她們又怎會體會到,對於張斐這個外來者,家是多麼的重要,這錢是不能吝嗇的。

  張斐也不知如何解釋,只是笑道:「大一點也好,畢竟我們將來還要開枝散葉,這有備無患嗎?嘿嘿。」

  高文茵羞紅著臉,輕聲道:「那也用不了這麼大。」

  許芷倩輕輕哼道:「怎麼用不了,他到時多找幾個女人,那不就差不多了。」

  張斐忙道:「喂喂喂,我可沒有這想法。你是知道的,我買這麼大,也是為了岳父大人和大哥、大嫂他們好,讓他們住得舒服一點。」

  「這我當然知道。」

  許芷倩感激地瞧了眼張斐,又道:「我就是……」

  張斐笑道:「捨不得。」

  許芷倩點點頭。

  她一輩子就沒這麼花過錢,這心裡都有一種罪過感。

  張斐其實很能理解她們這種心態,他的父母也是如此,強行買個新電器送他們,他們都能放上好幾年再用,只道:「就這一回。」

  許芷倩見張斐確實看重,輕輕點了下頭。

  回到家裡,還是難逃許遵一番嘮叨,其實許遵心裡也很感激,但又覺得,給張斐增添負擔,至於許凌霄和穆珍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覺得張斐太誇張了一點。

  買個宅子也就罷了,還買個這麼大的。

  當然,最終還是張斐自己決定。

  不過在這裡買房,週期是非常長的,因為根據親鄰法,還得問四鄰,問親人,等到他們都答應,這宅子才能賣。

  但周邊鄰居一聽是張斐要買,是火速答應,就沒有一個帶猶豫的。

  張斐租個房屋住,這租金就直接翻兩三倍,誰不眼紅,快快來。

  不過張斐也沒有豪擲千金,而是選擇去馬家貸款,其實他要硬湊也湊得出來,但這宅子大了,每月的開銷也多了不少。

  他還得留點錢,置辦傢俱,然後再雇傭一些打掃的傭人。

  以他目前的是收入,這點利息也算不了什麼。

  不過搬家可也不是小事,而且租期馬上就要到了,這個年末對於兩家人而言,肯定是非常忙碌的。

  除許遵之外,其餘人是全部出動,雖然辛苦,但張斐是樂在其中,在這大雪天的日子,也都天天早起帶著高文茵、許芷倩、李四、小桃,又跟著許凌霄、穆珍他們到處去看,到處去買東西。

  許凌霄都覺得不耐煩,但是張斐卻非常享受。

  這才像似一家人,而家人的感覺,對於張斐而言始終是太難能可貴了。

  至於什麼修法,他是真的想都沒有想過。

  甚至有幾回許遵都提醒張斐要不要去看看,張斐表示完全沒有興趣。

  不過富弼也沒有來打擾張斐,他也樂在其中,法制之法真的是為他們打開一扇門,彷彿能看得更遠,尤其是在研究律例的時候,能發現很多事情,之前考慮的並非那麼周詳。

  而且文彥博、司馬光、呂公著、趙抃曾這些宰相,也都主動去幫忙,且都沉迷於此,成天帶著一幫學生,不分白天黑夜的在那裡修法。

  王安石也常去看看,但他的重心始終是在自己新政上面。

  其實趙頊也想去看看的,他也非常在意這事,修法對於皇帝而言,是能夠史書加分的,但是他必須表現的不是那麼在意,故此是一次都沒有去過。

  忙忙碌碌中,冰雪已經融化,小草也偷偷鑽出土地。

  又是新的一年開始。

  而這一年對於許多人而言,是至關重要的一年。

  去年多半都是理論之爭,而今年就是要將去年許多理論變成法令,然後在全國執行。

  歷史上只有王安石變法,隨著張斐到來,又多出司法改革和修法。

  令人期待,也令人惶恐不安。

  正版書鋪。

  「這…這是書嗎?」

  晏幾道拿著一本又大又厚又硬,且書面十分精美的書籍,不免是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侯東來立刻道:「晏先生,這是我們根據三郎的要求,製作出來的精裝版,這書面都是用木板做的,雖不方便攜帶,但卻便於收藏。」

  張斐笑道:「晏先生覺得如何?」

  晏幾道觸摸著書面那雕刻出來的書名,點點頭道:「好!這…這真的是太美了,其實…其實都沒有必要做得這麼好。」

  張斐道:「這是我們正版書鋪售賣的一本正版詩詞集,我必須要告訴別人,正版和盜版的區別,而且我相信,這本書籍將會改變大家對於書籍的認識,否則的話,我也不會拖這麼久。」

  其實正版書鋪是有足夠的能力,快速的印刷出書籍來,但這本詩詞集卻拖了整整一年。

  晏幾道拱手道:「無論如何,真是多謝三郎。」

  「是我該謝謝晏先生,能夠相信我,將晏公的詩詞集版權賣於我。」

  張斐說著,又道:「我絕對相信這本詩詞集一定會大賣的,大家肯定也很期待後續的內容,晏先生可得加緊一點,後續的內容編寫出來。」

  關於晏殊的詩詞集,一共分成三版,由於添加了詩詞的背景,這詩詞集也將變成長篇巨著,可以說是晏殊的個人回憶錄。

  晏幾道忙道:「已經修改的差不多了。」

  張斐又問道:「不知晏先生對這事是否感興趣?」

  晏幾道不明所以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我這正版書鋪,還缺少一位主編,而且這詩詞集大賣,肯定會有不少人上門合作,我想請晏先生在我這裡當主編,專門負責書籍方面的修訂。」

  晏幾道愣了愣,這詩詞集是他爹的,他當然是有義務修改,但他從未想過將這事當成一門工作。再加上,他現在可也是官職在身的。

  張斐又道:「晏先生莫要誤會,我並非是希望晏先生辭官來此做事,只是讓晏先生來此兼職,至於酬勞方面,直接拿提成,如無意外,這應該比晏先生的俸祿還要多。」

  晏幾道很是心動,他家現在真的挺缺錢的,關鍵這活,還真是他非常擅長的,根本就不要花多少精力,於是道:「我先試試看。」

  張斐點頭道:「好!」

  如今正版書鋪,已經上了正規,就缺少人才。

  晏幾道是非常他鍾意的人選。

  他的文筆太細膩了,感情表達的近乎完美,而這種全新的書籍,就是要摻雜不少作者背後的心路歷程,晏幾道是一個非常完美的人選。

  剛剛送走晏幾道,王安石後腳馬上趕到。

  「你小子可真是不好找啊!我都快圍著城裡轉了一個圈。」

  見到張斐,王安石就是一番抱怨。

  「王學士勿怪,這年初各家店裡都有不少事,我也只能到處跑。」簡單解釋了一番,張斐又問道:「不知王學士有何事吩咐?」

  王安石直接甩給張斐一份文案。

  張斐拿著一看,驚呼道:「募役法?」

  王安石笑道:「沒有想到你小子會這麼驚訝。」

  其實他本不想這麼早推出募役法的,因為募役法是會直接傷及到權貴們的利益,但由於去年那幾場打官司,全都是打得募役法,這已經勾起百姓的期待,王安石就決定順水推舟,先推出募役法。

  而皇帝早就答應,就等條例頒佈。

  張斐一怔,忙道:「我只是…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王安石哼道:「要不是你小子去年弄個法制之法出來,我去年就要頒佈這募役法。你先看看,能不能行?」

  「是!」

  張斐立刻看了起來。

  王安石也是偷偷瞄著他,神情有些期待,又有一些緊張。

  看過之後,張斐抬頭驚訝地看著王安石,「王學士,這…這是你寫得嗎?」

  王安石點點頭,「你覺得如何?」

  張斐不可思議道:「看來王學士已經深得宣傳文章的精髓,這篇文章寫得真是太好了,是足以打動那些上等戶支持募役法。」

  王安石得意地笑道:「都已經被你教訓好幾回,總得有所退步啊!」

  張斐尷尬一笑。

   原來這篇文章,王安石不是用他那種非常牛的文筆來寫,而是根據張斐的套路來寫,就是面向天下百姓的。

  如果換一種筆跡,絕對沒有人認出這是王安石寫的。

  真是又水又粗糙。

  但也不得不承認一點,王安石要認真琢磨這種套路,那寫得比張斐要好得太多,司馬光都比不上,是既通俗易懂,充滿市井風情,但同時又行雲流水,讓人看著不累。

  這也是為什麼張斐完全沒有努力寫文章的念頭,這真的就是天賦,再努力也比不上皮毛。

  王安石連被張斐擊敗幾次,他也證明,我要想這麼寫,你們也是寫不過我的,又嚴肅地問道:「你對募役法有何看法?」

  張斐一怔,「這方面不是我擅長的。」

  王安石呵呵道:「你如今可都是一代宗師,又是國子監博士,還謙虛甚麼。說說你的看法吧?」

  張斐訕訕一笑,又再認真看了一遍,然後道:「讓我來說的話,這上下都會得罪,只有中間這部分人受益。」

  這募役法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就是先大規模減少徭役,然後改為官府雇傭,但雇傭可是要花錢的,這北宋財政,哪裡還有錢,故此就要交錢免役,用這錢再去作僱役。

  而王安石的募役法是面向所有人的。

  也就是以前的免役戶也得交錢,是上有達官顯貴,道士和尚女戶,下有五等百姓。

  以前的差役法,最苦的就是衙前役,稍有不慎就是全家玩完,而衙前役就是北宋的中產階級,他們是非常願意花錢免役。

  而且王安石又是先官府預算出一年徭役所需要費用,然後讓所有人都來平攤,那麼中產階級出得錢也非常少。

  王安石問道:「那你可否有更好的辦法?」

  張斐搖搖頭道:「沒有。如果設有特權,那麼大家都會想辦法利用這一點偷稅。」

  「正是如此。」

  王安石道:「如司馬君實等人,肯定會拿這增加下五等戶交免役稅的事,來攻擊我為國斂財,可是他們又哪裡知道,之前有多少富戶將自家田地拆分,想辦法讓自己歸於下五等戶,以此來免除稅役,故此我不能再給他們這個機會。不過,我也只收他們一半的免役稅。」

  張斐點點頭道:「如果那些富戶想要拆分田地,將自己歸於下五等戶,所花費的錢,以及可能帶來的麻煩,可能要比這一半免役稅多。」

  「聰明。」

  王安石給了張斐一個讚許的眼神。

  張斐笑道:「但這肯定是一場硬仗。」

  「都是硬仗。」

  王安石呵呵一笑,又道:「但是我最近在想,你當初收車牌費,為何任地順利?」

  張斐忙道:「當時也不順利。」

  王安石道:「可比我想像中的要好,至今大家也從批評改為稱讚。」

  他很羨慕警署,都是問富人要錢,結果這車牌費,大家很快就習慣了,可他要幹個什麼事,天天被人罵。

  真是區別對待。

  張斐想了想,道:「或許是僅限於京城,如果全國普及,可能又是另一種結果。」

  王安石點點頭,又問道:「你沒有更好的意見嗎?」

  張斐笑道:「我只能在宣傳方面給王學士一點意見,內容方面,我是給不了,這不是我所擅長的。」

  這其實是一句大實話。

  他知道王安石變法會失敗的,為什麼不提供意見,幫助王安石,原因就是他唯一能夠提供的意見,就是暫時先不變,治國先治吏。

  王安石不可能會答應的。

  要變,他真的就給不出更好的建議。

  就說這募役法,其中最為人詬病的,就是王安石向窮人也徵繳這免役稅,當然,王安石目的是要充實國庫,徵窮人的稅,肯定會增加不少收入,窮人到底最龐大的階級。

  但是他若不這麼做的話,很多人就會想辦法成為這下五等戶,這將是一個巨大的漏洞。

  而目前執行力,是沒有辦法將階級徹底區分開來的。

  法家精神,就是要一視同仁,這樣也最省心。

  王安石又問道:「那宣傳方面呢?」

  張斐道:「關於這一點,我跟呂校勘談過,我這裡先發表文章,再暗中在的報刊上發表文章,給予支持,作為補充說明,為什麼向免稅戶徵稅,為什麼向下五等徵稅,如此一來,就能夠更讓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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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1章 這簡直就是在打劫

  去年被張斐折騰了小半年,王安石早已是飢渴難耐,這修訂好的法令都還剩了不少,而且,他也有些擔心趙頊會讓司法改革給帶偏了,將重心放在那邊去了。

  這新年初始,他就迫不及待的要頒佈募役法。

  不過他認為,這宣傳還是非常有必要的,當初張斐就是利用這報刊宣傳,愣是將車牌費給收了上來。

  這一流程可是不能省得。

  「呼……開年就玩這麼一齣大戲,可真不是一個好兆頭啊!」張斐站在門前,望著王安石的背影,是喃喃自語道。

  募役法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

  這絕對是一場硬仗。

  不過這是屬於王安石的戰爭,之前張斐還王安石、司馬光中間左右徘徊,但是今年他得為自己的目標去努力。

  回到正版書鋪,張斐將文章交給侯東來,讓他立刻命人印刷,自己則是乘坐馬車回家去了。

  「讓一下,謝謝。」

  「這箱子小心一點,可別磕壞了。」

  ……

  此時張家門前,真是一片忙碌,只見幾個壯漢,在牛北慶的指揮下,將一個個大箱子搬出來,捆綁在門前的驢車上。

  「三郎,你可是回來了。」

  牛北慶見到張斐,大步走來,一雙牛眸子鬱悶地往裡面一瞥,「你可是去說說衙內和小馬吧,他們不幫忙也就算了,又站在那裡擋路,方才好幾回險些撞到他們,俺又不好說。」

  張斐偏頭看門裡一看,只見馬小義、曹棟棟立在院中,一動不動,就如同兩門神,「他們在幹什麼?」

  牛北慶道:「俺也不知道。」

  「搞什麼?」

  張斐走了進去,喊道:「衙內,小馬?」

  二人一瞧張斐,登時一個側身,又不言語,可是把張斐給整懵了。

  「你們在幹什麼?」

  「你眼瞎嗎?」曹棟棟沒好氣地罵道。

  「我眼瞎?」張斐走過去,定眼一瞧,這才發現,今兒曹棟棟、馬小義穿著嶄新的黑邊紅袍,不禁讚道:「這就是警察的新制服嗎?嗯……挺好看的。」

  馬小義神情嚴肅地糾正道:「三哥,麻煩你今後念全名,皇家警察。」

  「啊?哦,是是是,皇家警察。」張斐連連點頭。

  曹棟棟又道:「再仔細瞅瞅。」

  還有玄機?張斐又凝目上下掃視,忽見他們臂膀上繡著一個『皇』字,這才反應過來,「看見了,看見了,皇,對嗎?」

  曹棟棟這才擺正姿勢,「厲害嗎?」

  「厲害!」

  張斐點點頭,道:「不過你們兩個就乾杵在這裡,也不會幫忙抬點東西?」

  「什麼?」曹棟棟側耳道:「你們讓我們皇家警察幫你家抬東西,你這是想作甚?」

  馬小義小聲道:「三哥,這可是僭越之罪。」

  「你可別瞎說!」

  張斐真是頭疼的要命:「哎呦!算我怕你們了,就當我放了個屁。」

  「知道怕就行。」

  曹棟棟得意地抬了抬雙眉,又道:「張三,如今咱們皇家警察,可是威風,你要不要也加入咱們?」

  馬小義直點頭道:「正巧官家親自下令,表彰我們皇家警察,並且讓他們擴充隊伍,這可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張斐對此擴編並不覺意外,之前他與趙頊就商量,要將警察訓練成一支武裝力量,如此就能夠避開三衙那盤根錯節的關係。

  而如今又冠上『皇家』之名,那更是名正言順,趙頊急於擴編這支隊伍。

  「行啊!我沒意見,只要你們皇家警署肯要我。」張斐笑呵呵道,心裡卻想:你們兩個二貨,難道不知道,擴充的目的就是將你們調去外地,重新整頓隊伍。

  曹棟棟頓時喜出望外,拍著胸脯保證道:「這你放心,我副警司要招個人進來,那不就是輕而易舉。」

  張斐立刻道:「皇家警察可不能食言。」

  「在家等我好消息,小馬,咱們走。」

  曹棟棟頭一甩,便與馬小義急急往門外走去,剛到門口,正好撞上搬東西的大漢,差點沒有摔倒在地。

  「呀!你這鳥人膽敢撞皇家警察?知道這是什麼罪嗎?」

  「衙內,小人錯了,小人錯了,衙內饒命啊!」

  那大漢連連求饒。

  張斐無奈道:「衙內,給我幾分薄面,放他一馬吧。」

  曹棟棟回頭一瞥,「讓我皇家警察給你幾分薄面?」

  有完沒完?張斐笑道:「行啊!那我們就去打官司吧。」

  「好吧!看在你馬上就要成為皇家警察的份上,咱就給你幾分薄面。」

  說著,二人便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

  「這兩個臭小子!」

  張斐無語地搖搖頭。

  「三郎!」

  張斐回頭看去,只見高文茵從後面廊道行來。

  「夫人。」

  張斐走上過去。

  「衙內他們走了?」

  高文茵偏頭往大門前稍稍瞄了一眼。

  「剛走!」

  張斐點點頭,又緊張道:「衙內欺負你了?」

  高文茵搖搖頭,「沒有!只是你不在家,我還真是有些怕這曹衙內。」

  張斐表示理解,曹棟棟這廝,看女人的眼神,總是情不自禁帶著三分邪念,笑道:「今後他來咱們家,我若不在的話,你無須搭理他們,讓大牛拿副麻將給他們玩就是。」

  高文茵輕輕點了下頭。

  張斐又好奇道:「對了!咱們家有這麼多東西嗎?我記得當初我都是拎包入住,什麼時候買了這麼多東西?」

  高文茵抿唇笑道:「咱們倒是沒有多少東西,但是別人送了好幾回賀禮來,那些全都是賀禮。」

  「是哦!」

  張斐點點頭道:「咱們去年確實收了很多賀禮。」

  心想著:我好像光顧著收,也沒給誰去送賀禮。

  高文茵道:「不過這些賀禮可是省了我們許多工夫,幾乎都可以用在新宅子。」

  張斐笑道:「那也是夫人持家有道,送了這多過來,一直都捨不得用。」

  高文茵眉目含羞道:「咱們用得可也都是好東西,又沒有破,幹麼要用新的。」

  張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不過這回可得幫夫人做幾件綢緞的睡裙,那些麻布的都不能要。」

  高文茵錯愕道:「為何?」

  張斐輕輕拉著她的小手,嘿嘿道:「因為我喜歡看。」

  不得不說,高文茵這雪白的肌膚,豐腴玲瓏的身段配上那絲綢睡裙,若隱若現,可真是迷人,可惜她只有一件,張斐一直心心唸唸幫她做幾件。

  高文茵急急縮回小手,又羞又怒地瞧了眼張斐。

  「張三!」

  聽的一聲清脆的聲音。

  只見許芷倩從後門方向款款走來,已做人婦的她,冷艷的氣質中,又多出一絲嬌媚。

  「你剛從家裡過來?」張斐問道。

  許芷倩點點頭。

  張斐問道:「你家那邊搬得怎麼樣?」

  這些天許芷倩也一直在家幫忙,沒有去事務所操心慈善基金會的事。

  「我家就是我爹爹珍藏的一些書籍,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要搬了。只是……」

  「只是什麼?」張斐問道。

  許芷倩道:「只是我大哥他…他那邊出現一點意外。」

  張斐急急問道:「什麼意外?」

  許芷倩微微蹙眉道:「原本我哥該回去赴任,但是朝廷突然下令,讓我哥去國子監上任,所以……」

  「這是好事啊!」張斐欣喜道。

  許芷倩道:「我也想我哥留在汴京,但是…但是他的住處……」

  張斐嘖了一聲:「原本你大哥他們急著要走,我都還捨不得,我還想著大家一塊去新宅子那邊住上一段時日。」

  殊不知這就是他安排的,他要留下許凌霄、穆珍在京城照顧許遵。

  許芷倩喜道:「你…你不介意?」

  張斐笑道:「當然不介意,我買這大的宅子,不就是希望你哥他們也能去住嘛,你哥要是往外面住,那我真的會生氣的。」

  許芷倩感激地瞧他一眼,「謝謝你。」

  張斐佯裝不滿道:「我們之間還要說這些嘛。」

  「我…我先去跟我大嫂說一聲。」

  說著,許芷倩便急急往後門走去。

  「這家子人啊!」

  張斐無奈地搖搖頭,突然又看向高文茵,「夫人,你家還有親人嗎?」

  高文茵先是一愣,旋即神色黯然,螓首輕搖。

  張斐眼眸一轉:「那夫人想不想要親人?」

  高文茵一怔,道:「這親人豈是想要就能有的。」

  張斐急急道:「我有一招,可讓夫人擁有親人。」

  高文茵問道:「什麼招?」

  「就是製造親人。」

  「製造親人?」

  「對啊!什麼親人又能比得上自己的兒女。」

  兒女?

  高文茵不禁神情一動,明亮的眸子閃過一抹憧憬,忽覺一隻大手環抱腰間,頓時反應過來,輕輕掙脫開,嬌羞地白了眼張斐,「你作甚,讓人瞧見多不好。」

  張斐笑道:「省得!省得!下回去房裡再抱。」

  「你……不與你說了。」

  高文茵輕輕一跺腳,轉身急急離去。

  張斐搓著下巴:「是時候了!」

  如今正值春意盎然,生機勃勃之際,萬物正在復甦,這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一份報刊打破了寧靜。

  白礬樓。

  「爹爹!你看,這今兒一早出得新聞報。」

  樊正激動地將一份報紙遞給樊顒。

  樊顒接過來,看得片刻,驚呼道:「王學士的差役法改革?」

  相比起均輸法,差役法改革,才是他們最為關注的,因為這與他們一切都息息相關。

  樊正點點頭道:「正是。」

  又看得少許,樊顒激動道:「好好好,這可真是好事啊!哎呦!王大學士可真是一個賢臣啊!」

  樊正也是欣喜不已:「是呀!此法可真是利於我們商人,咱們再也不用年年拿錢去官府打點,還得提心吊膽的。」

  樊顒笑道:「不錯,若此為法令,那咱們每年交稅錢就是,咱也不用擔心,官府會突然讓你服役。」

  這按理來說,樊正是肯定是要衙前役的,但是這個衙前役的威力,是能夠將他的白礬樓都給整沒了。

  為了免這個役,他們年年就主動花錢去打點,但還是很擔心,因為沒有明文規定,交錢可以免役,就好比上回張斐,想交錢,都不允許,一定要他服役。

  不僅僅是他們白礬樓,還有陳家、馬家,看到這消息,都是激動萬分。

  但是有人歡喜就有人愁啊!

  只見一個個官府是急匆匆的來到皇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王安石那奸佞小人沒安好心,看看,你們看看,這修得是什麼法,這簡直就是在打劫。」

  「均輸法奪商人之財,這募役法則是要奪我們與窮人之財,還民不加賦,我呸!」

  「咱們決不能讓王安石得逞,否則的話,他必將得寸進尺。」

  「走走走!我們去找司馬學士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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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2章 都是你的錯

  在歷史上,王安石是將募役法放在熙寧四年再頒佈的,是在青苗法之後,那時候保守派的中堅力量基本都已經被貶黜京城。

  而細觀王安石變法,不難發現,他最初推行的政策,基本上是不會直接涉及到官員的表面利益。

  不管是均輸法,還是青苗法,還都只是涉及到商人、地主、百姓。

  這就是因為王安石吸取范仲淹的教訓,那范仲淹一上來就是要精簡官吏,這冗官之禍,不裁官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結果大臣們立刻反撲,導致慶歷新政很快無疾而終。

  王安石看在眼裡,不可能傻到還這麼幹,他反倒說裁幾個官員,是省不了幾個錢的,賺錢才是王道。

  這也使得他現在環境,並沒有范仲淹他們那麼艱難。

  不過後來,王安石也在想各種手段精簡官吏。

  然而,張斐到來了,改變了許多事,這使得王安石認為頒佈募役法的時機已然成熟,若是錯過這個機會,過兩年再頒佈,那將會遭受更大的阻力。

  但還是那句話,沒有十全十美的政令,只要政令變動,必然是有人受益,有人受損,最終就還是屁股決定腦袋。

  富戶們當然非常開心,但是官員們就對此法非常惱怒。

  也包括司馬光、文彥博等人。

  垂拱殿。

  「民不加賦,民不加賦,這就是你的民不加賦嗎?」

  司馬光也不顧皇帝就坐在上面,是朝著王安石憤怒地抖動著手中的報紙,口沫橫飛,真是恨不得將報紙直接摔在王安石臉上。

  難道這還不叫加賦嗎?

  文彥博也是激動道:「你這募役法不是為國斂財,又是什麼?」

  你這原形畢露的忒也快了。

  而面對二人的質問,陳升之是閉口不言,這老狐狸很少在這種場合發表看法,可見他不是一心支持王安石的。

  王安石微微笑道:「我們假設全國差役費是十貫錢,是由十個人承擔,一人需繳納一貫錢,而如今這總數未變,卻由一百個人來承擔,一人只需要繳納百文錢,諸位認為這是加賦還是減賦?

  當然,若是你們眼中的民,就只有那些之前能夠免役的官戶、道士、和尚,那我承認,你們是對的。」

  趙頊聽得稍稍點頭,顯然是非常支持王安石的這個說法,你們休當朕眼瞎,那些道士、和尚借特權逃稅、斂財,早已經人盡皆知之事。

  官戶亦是如此。

  「你休在此混淆視聽。」

  趙抃怒斥王安石一句,「我們指得並非是官戶、道士、和尚,而是下五等戶,他們生活本就不易,你卻還讓他們繳納免役稅,你這不是要他們的命嗎?」

  王安石反駁道:「我這是富民之法,而非是窮民之法。」

  趙抃都懵了,「富民之法?」

  這得多無恥,才能說出這種話。

  「正是!」

  王安石道:「趙相可還記得落馬坡耿明?」

  趙抃稍稍一愣,「當然記得,此案便是我審的。」

  王安石道:「在耿明未有出事之前,落馬坡共有十二戶上等戶,而在耿明出事之後,到今年為止,落馬坡就只有兩戶上等戶,一戶是韋愚山,還有一戶就是去年贏回家業的耿明。

  這是為何?就是因為那些上等戶努力幹活,卻覺得自己還不及隔壁懶漢過得逍遙自在,以至於他們漸漸懈怠農務,向下五等戶努力,甚至不惜成為地主的佃農。

  以至於農稅方面,都是年年在減少。」

  文彥博反駁道:「那只是少數人,大多數下五等戶,他們是沒有多少生計,你還向他們徵稅,這只會激起民怨。」

  王安石哼道:「這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人人都要交錢,且以家庭財富來區分多寡,卻判定交稅多少,公平公道,百姓反而不會有怨氣,衙前役為何鬧得民怨沸騰,不就是只讓上等戶服役。」

  「你這簡直就是狡辯。」司馬光道:「依你之法,表面上看,是以多寡來分,但你也不想想,這下五等戶哪來的錢,他們得先將自己的糧食、絲綢換成錢,然後再拿來交稅,如此一來,他們交的錢,可能不比富戶少。還有,你二分的寬剩錢又作何解釋?你這不是為國斂財,剝削百姓,又是什麼?」

  募役法裡面包含著一種預算制度,就是各州府先預算處所需雇役費,然後讓百姓平攤,但王安石要求在此基礎上,再多徵百分之二十寬剩錢,以備災荒。

  王安石又解釋道:「所為寬剩,乃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此錢乃是備災荒所用,而且雖同是二分,但富戶要交的多,窮人交的少,而在災荒期間,窮人更需要救濟,此乃以富濟貧。」

  司馬光都氣笑了,「你這哪是以富濟貧,那下五等百姓現在都活不下去,還能熬到災荒年嗎?若依此法,百姓將年年受災,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說到後面,他狠狠指了下王安石。

  他又轉身向趙頊拱手道:「陛下,臣以為此法是萬不可行,其一,百姓負擔已經很重,若朝廷再徵免役稅,無異於讓他們雪上加霜。

  其二,此法罔顧現實,百姓以幣代役,勢必給會奸商渾水摸魚的機會,屆時百姓為了交稅,只能賤賣財物。

  其三,之前衙前役雖然存有多弊端,但也是多年一輪,而依此法,年年得長期雇傭,這將會同時加重百姓和朝廷的負擔,無異於捨本逐末,得不償失。」

  文彥博也道:「陛下,這募役法只會給各地官府增加剝削百姓的理由,每年多少雇役費,百姓的財富如何劃分,這都會給那些貪官污吏有機可乘,是萬不可取啊!」

  王安石道:「陛下,這皇家警察不就是差役改募役嗎?因此,朝廷多徵收了車馬轎費,多徵收了侵街稅,多徵收了違規費?

  且不分多寡,在車牌費、違規費、侵街稅上面,是人人平等,據說此法乃是法制之法的創始人張三所定。

  關於張三在律法方面的造詣,相信不用我多贅述。

  結果如何?治安更好,街道更乾淨,交通不阻塞,以至於上至達官顯貴,下至黎民百姓,交了錢,還為之叫好。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以前的差役,是不拿工錢的,他們只能利用職務之便,向市民盤剝,從而使得百姓的損失,是遠比交稅要多得多。

  而皇家警察是拿工錢的,且有上升的機會,為了珍惜這個差事,他們必然不會輕易做出違法之舉,這便是皇家警察被人稱道的原因所在。

  而在警署成立之處,他們可也是這般說法。當然,司馬學士當時並未多說什麼,這畢竟有利於他的司法改革。」

  皇家警察一出,誰與爭鋒。

  這真是打了司馬光一個措手不及。

  皇家警察就是差役改募役,並且取得極大的成功,要是形象不好,也不可能叫皇家警察。

  為了警署,這車牌稅,違規稅,侵街稅,全都算在皇家警察的財政裡面。

  「行了!」

  趙頊出聲打斷他們的爭論,道:「皇家警察的成功是無可爭辯的,既然如此,為何不用於其它職役上面。」

  文彥博急切道:「陛下,皇家警察成功那是因為……」

  趙頊問道:「因為什麼?」

  文彥博愣了愣,對呀!是因為什麼?

  當初警署能夠成功,到底是為什麼?

  這印象中,就是幾堆糞便,然後就成了。

  王安石馬上道:「陛下,其實許多職役與皇家警察的職權重合,陛下不是正打算擴充皇家警察嘛,二者合一,又能剩下不少費用。」

  趙頊眼中一亮,這師生二人真是心有靈犀,立刻道:「准奏。」

  趙頊走後,王安石就衝著司馬光笑道:「君實啊!你看,我所變之法,皆有益於你司法改革,你還認為我有私心嗎?」

  司馬光怒斥道:「你這是要毀掉警署,若百姓得知,他們多繳之錢,皆是因為皇家警察,他們還會尊重皇家警察嗎?你等著好了,你這是引火燒身。」

  說罷,一揮袍袖,憤然離去。

  ……

  張家。

  「好好好!」

  高文茵欣喜地直點頭,是語帶哽咽道:「這衙前役可算是要廢黜了,真是太好了。」

  張斐詫異瞧了眼高文茵,因為這女人很少對這種事發表看法,又見她那雙水汪汪的杏目都泛著淚光,「夫人,沒這麼誇張吧?」

  高文茵帶著一絲絲怒氣道:「這衙前役可是害人不淺,早就該廢黜了。」

  張斐道:「那得看人吧,我也服過衙前役,我很享受,只可惜他們硬逼著我退役。」

  「說得對,是得分人。」許芷倩氣鼓鼓道:「這王學士變法,太令人失望了。」

  張斐又問道:「你又有什麼看法?」

  許芷倩道:「官戶比上等戶可都要有錢,憑什麼跟窮人一樣,只繳納半數,窮人本就生活艱苦,反而還增添他們的負擔,難道不應該官戶多繳納一倍,免除窮人的稅賦。」

  她一直都很支持王安石變法,但這個法變得令她極為失望,這與她想像的不一樣啊!

  高文茵點點頭道:「芷倩說得也有道理。」

  張斐笑道:「若依你們之言,官家就應該繳最多的稅。」

  許芷倩道:「理應如此。」

  高文茵嚇得一怔,「三郎,芷倩,此話可是不能亂說啊!」

  正當這時,忽聽門外有人道:「司馬學士?」

  三人舉目看去,只見司馬光氣沖沖地走來。

  未等他們迎出,司馬光已經來到廳堂,三人趕緊起身行禮。

  張斐問道:「司馬學士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司馬光滿面怒容,一語不發,只是瞧了眼許芷倩、高文茵。

  二女非常識趣的離開了。

  她們走後,司馬光突然指著張斐道:「這都怪你。」

  張斐錯愕道:「怪我什麼?」

  司馬光激動道:「要不是你弄個警署出來,他王介甫焉能以此為由為國斂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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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3章 左右逢源

  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啊。

  面對司馬光理直氣壯地逼問,張斐人都是傻的,他真不知道這老頭是哪來的底氣。

  過得片刻,他才萬分委屈道:「司馬學士,且不說那警署不是我弄出來的,即便與我有些關係,那…那也不能怪我啊!」

  司馬光已經被王安石給氣昏頭了,就是想找個人咆哮一番,要找文彥博他們,那不成對咆了嘛,兀自嘴硬道:「此報是你們書鋪發的,你可別說,你事先並不知情?」

  張斐雙手一攤道:「我就是事先知道又如何?」

  司馬光吹鬍子瞪眼道:「你…你就不會勸勸他嗎?」

  「還望司馬學士指點,我該如何去勸?」張斐立刻是虛心求教道。

  「我要是知道的話,我還用你……」

  說到一半,司馬光懊惱地重嘆一聲:「也對,要是能勸得了,那也就不是王介甫了。」

  「司馬學士請坐。」

  「唉……」

  司馬光又是長嘆一聲,然後坐了下來。

  張斐又給他斟上一杯茶,「司馬學士請喝茶。」

  司馬光接過來就往嘴裡灌,自早上到如今,他還真是一杯水都沒有喝。

  張斐見他喝得急,又為他斟上一杯。

  司馬光又想往嘴裡灌,這茶杯都到了嘴邊,他忽然瞟了眼張斐,呷了一口,放下茶杯來,「你坐吧。」

  張斐放下茶壺來,坐了下來。

  司馬光是心平氣和地問道:「你怎麼看?」

  張斐沉默不語。

  司馬光猛地瞧向他,「怎麼?你支持這募役法?」

  張斐搖頭道:「我不知道。」

  「你平時可是很有見解的。」司馬光狐疑地審視著張斐。輝

  張斐道:「其實我認為對百姓最有利的狀況,就是徹底廢除徭役,在不加賦的情況下,朝廷若需壯力,只能花錢雇人,畢竟百姓都已經交了稅錢。」

  司馬光聽得是連連點頭,「對對對!理應如此啊。」

  張斐道:「可是三冗之禍,已經佔據朝廷大部分財政,哪裡拿得出錢來,可若對症下藥,必須要精簡官吏,在慶歷年間,范公就想這麼做,可結果又如何?」

  司馬光沉默半晌,一手重重地拍在桌上。

  張斐又道:「正是因為主要問題沒有解決,所以不管這法怎麼變,都會出現各種問題。原因很簡單,朝廷沒錢,但這事總得讓人來做,那就只能讓百姓免費服役。」

  司馬光道:「他那募役法就是先從百姓手中將錢都給收上來,然後再雇百姓服役,他這意義何在?他這是民不加賦而國用饒嗎?」

  「不是!」

  張斐搖搖頭道:「可又能怎麼辦呢?財政問題無法解決,剝削百姓的情況也必然也是與日俱增,就是阻止王學士變法,這情況未必比執行募役法要好。

  除非司馬學士能夠向官家保證,能夠一舉解決三冗問題,那我也願為司馬學士身先士卒,傾盡全力。」

  司馬光沉默了。

  這募役法,到底還只是讓官戶每年都出了那麼一小筆錢,若精簡官吏,那就是直接斷人家生路。

  王安石這麼猛,都不敢這麼做,他司馬光又能做得了?

  在來之前,司馬光是憤怒,但是跟張斐聊過之後,他則是感到沮喪。

  他的節流理念就是要精簡官吏,然後減少稅賦,但他也知道,他現在做不到。

  問題就好像變得無解了。

  張斐瞧了他一眼,「若真想制止惡政,只能是給予百姓保護,否則的話,也許募役法傷民,但差役法是肯定傷民。」

  司馬光道:「法制之法?」

  張斐點點頭道:「還包括司法改革,官府一方面負責收稅,但另一方面負責司法,他會判自己有罪嗎?

  若是司馬學士真的有心為民,就應該給予行動支持,用司法去捍衛百姓的權益,而非是沉迷於與王學士打嘴仗,那毫無意義。」

  這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司馬光雙目一睜,不錯,不錯,這官家雖然採納王介甫的建議,但也將司法改革交予我,不就是希望我用司法去制衡王介甫嗎?我也真是糊塗,竟然將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可想著,他又抑鬱了,「這司法改革事關重大,得徐徐漸漸,不宜操之過急,可他王介甫是一法接著一法,均輸法都還未執行,這裡又出募役法,我這哪裡跟得上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王安石太快了。

  司馬光連尾燈都見不著。

  張斐呵呵道:「不急不急,王學士也只是剛剛頒佈,離執行還有些時日,我認為時日還是非常充足的。」

  「以王介甫的性子,他不會留太多時日給老夫。」

  想到這事,司馬光也坐不安了,「行了,行了,我先走了。」

  便是急急往門外走去。

  「我送司馬學士。」

  送至門前,張斐又道:「司馬學士,要不要我派馬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

  司馬光擺擺手,「也不急於這一刻。」

  這春暖之際,他可不喜坐馬車。

  如無意外,這老頭應該是跑去找富弼了。張斐一笑,剛轉過身來,忽見那邊牆角藏著一道鬼祟的身影。

  不是王安石是誰。

  張斐頓時是哭笑不得,這兩老頭是在躲貓貓嗎?

  將王安石迎入堂內。

  王安石呵笑問道:「司馬老頭是來向你訴苦的,還是來向你詢問對策,或者找你撒氣的。」

  張斐當即就樂了,「全中。」

  王安石哈哈一笑,又問道:「那你又是如何回應他的?」

  張斐道:「我建議司馬學士趕緊完成司法改革,來制衡王學士。」

  「如我預計的一樣。」王安石是得意洋洋道。

  張斐納悶道:「王學士似乎一點也不擔憂。」

  王安石笑道:「我王安石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怕誰也不會怕司法。」

  張斐笑著點點頭,但心裡卻知道,王安石不怕,不是說司法真的對他沒有阻礙,而是他篤定法制之法就不可能成功。

  要是那些人願意接受法制之法,就更願意接受他的新政。

  「那不知王學士大駕光臨,是有何吩咐?」張斐又好奇道。

  之前他跟王安石都已經談過,他對募役法沒有太好的建議。

  王安石笑呵呵道:「聽聞你最近了買了一間大宅子。」

  張斐神色一變,趕緊解釋道:「貸款買的。」

  「那一定很缺錢吧?」

  「能不缺嗎?」

  張斐哭訴道:「王學士有所不知,這一間宅子可是掏光了我家六口人的錢袋啊!」

  王安石錯愕道:「你家有六口人?」

  張斐嘴角抽搐了下,「我的兩位夫人,那邊我岳父大人和大哥大嫂,這不剛好六口嗎?」

  瞧不起誰呢,過個幾年,我家人口就要超過你。

  王安石哪裡會信,你小子在我面前哭窮?但他也未點破,反而是順著張斐的話道:「那正好,我就是來給你送錢的。」

  張斐驚喜道:「送錢?莫不是找我打官司?」

  王安石道:「你那事務所是憑打官司掙錢嗎?」

  「呃…也能掙點。」

  「最主要的掙錢手段?」

  「計稅。」張斐訕訕笑道。

  王安石道:「你應該清楚我的募役法是重新劃分百姓的等級,以此來規定他們所要繳納的免役稅。」

  張斐點點頭,似乎已經猜到王安石找他的目的。

  王安石道:「你可以提供這方面的服務,若官府劃分不公,百姓也可通過你事務所進行上訴。」

  張斐笑道:「王學士哪是給我送錢來的,是想我當這監工啊!」

  王安石笑道:「當時你收車牌費的時候,我是一直盯著的,法援署的成立是至關重要,這可避免有人藉機生事。」

  張斐道:「可我也只能幫著王學士盯著這開封府,別的地方怎麼辦?」

  王安石感慨一聲,「唉……凡事開頭難,若依法而行,並無禍事,那若其它的地方出事,就不是法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

  可見他心裡非常清楚,這治國先治吏,而他則是跳過這一步,他也知道這是一個隱患,但他沒有辦法,他一時半會根本就治不了,故此他必須要借助張斐的能力來幫助他。

  張斐點點頭:「王學士請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王安石笑道:「若有麻煩,可直接來找我。」

  張斐呵呵笑道:「這點小事,我若都搞不定,那我也不值得王學士親自上門,王學士還是省點力,處理好自己的麻煩吧。呵呵。」

  「你這臭小子。」

  王安石笑罵一聲,但對張斐的信任又增添一分。

  雖然在報紙上,他在張斐手裡吃了幾次大虧,但是在關鍵問題上,張斐從不拒絕他的要求。

  王安石走後,許芷倩和高文茵立刻走了出來。

  「張三,你可真是有本事,這一出事,王叔父和司馬叔父竟然都立刻跑來找你。」

  許芷倩不敢置信地看著張斐。

  張斐苦笑道:「這免費的勞力,誰不想用啊。」

  「你這免費勞力,可有不少人搶著幹。」許芷倩抿唇一笑,又道:「不過他們在朝中爭得不可開交,你怎能同時幫助兩邊。」

  「嘿嘿,哥哥最擅長的就是左右逢源!」

  說話時,張斐悄悄伸出兩隻大手,將二女摟在懷裡,惹得二女一陣嗔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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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4章 風起雲湧

  許芷倩的困惑,是完全可以的理解的。

  在朝中司馬光、王安石鬥得是不可開交,但是離開皇城,他們竟然都跑來找張斐。

  這個現象非常詭異。

  但答案也正如張斐所言,誰又會拒絕一個出色的免費勞力。

  他雖然認為自己已經坐在了牌桌上,但也只有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在所有人看來,當今天下只有兩個主角,就是王安石和司馬光。

  他只是一個出色的服務員。

  而他提供的也只是技術上的支持,由於他地位和他的年紀,還不足以讓他政治理念得到曝光度,故此這一幕也並非是那麼的詭異。

  如果說均輸法,只是王安石小試牛刀,拉開變法的序幕,那麼募役法就是王安石要正式打響這場戰爭。

  當初頒佈均輸法時,司馬光都還在勸大家看看再說,除了私下跟王安石鬥上幾句,並未在正式場合公開反對王安石。

  當時主要是范純仁和蘇軾在反對,結果二人都被貶走。

  這只因均輸法只是涉及到貢奉制度,以及打擊一些奸商,在技術層面和道德層面上,王安石還是立得住。

  但是募役法一出,司馬光、文彥博他們都是直接表態。

  我們不贊成。

  因為此法涉及天下人。

  但是怎麼去阻止,司馬光、文彥博是不約而同地來找富弼。

  能不能通過立法來阻止?

  「目前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富弼瞧了眼文彥博和司馬光,是苦笑地搖搖頭:「雖然《宋刑統》中也包括一些稅法律例,但是官家是不可能允許,我們針對稅法進行修法,因為這將會與朝廷的政令發生衝突。」

  這你們真心想多了,皇帝怎麼可能將稅權給讓出來。

  就道理而言,稅法也應該是屬於三司、中書門下,絕對是屬於朝廷政令。

  這不屬於立法會的職權。

  司馬光道:「根據法制之法的理念,是要捍衛百姓的正當權益,能否立法給百姓提供保護。」

  富弼沉吟少許,「我們只能針對偷稅漏稅的刑罰進行修改,但這也不可輕易修改,如果司法威懾不到百姓,那麼許多人就會有恃無恐的進行逃稅,這會增添官府的負擔。」

  文彥博皺眉道:「如此說來,司法和立法都無法阻止王介甫肆意妄為?」

  富弼捋了捋鬍鬚,「我目前能夠想到的,就是通過立法劃分出免稅戶來。」

  「免稅戶?」司馬光、文彥博異口同聲道。

  富弼點點頭:「以前的免稅戶是根據民戶等級來劃分的,但是法制之法的理念是捍衛個人正當權益,其中是不分等級的,那麼人命自也屬於個人的正當權益。

  如果一個人的收入只夠他活下去,在這種情況,如果還讓他們交稅,那麼將是侵犯他們的個人正當權益。

  而且歷史上大多數的官逼民反,也就是竭澤而漁,強行收稅,以至於將百姓逼上絕路,故而引發動亂,這也嚴重傷害了國家和君主的利益。

  基於此,我們是有充足的理由對此進行立法。」

  司馬光點點頭道:「還記得張三的第一堂課,他將法制之法和儒家之法那條線畫在上面,而法制之法那條線則是在其之下,只要不觸碰法制之法這條線,法制之法將無權干預儒家之法和法家之法。」

  富弼呵呵笑道:「看來張三的教育之法,更令人深刻。」

  文彥博道:「但是王介甫在文章提到的一點,也有其道理,差役法的弊病,使得百姓寧可自殘身體,也要取得下五等戶的身份,躲避衙前役,從而使得百姓種田積極性不高,貧戶一年多過一年。如果設免稅戶,只怕會使得這種情況會變得更加嚴峻。」

  富弼道:「這只能將免稅戶設到足夠低,我甚至認為王介甫也不可能會去突破這條底線,這只能是防止官員以此為由剝削百姓。」

  司馬光道:「但是判定免稅戶,這也會給官府帶來許多負擔。」

  富弼道:「這就要配合公檢法才能執行,法制之法只是給予百姓保護自己正當權益的權力,但是這個權力必須要在公檢法下才能夠得到較好的執行。」

  司馬光苦惱道:「但是這公檢法也得是由人去執行,我必須得讓那些道德品行上佳,且志同道合的官員去執行法制之法,如范純仁、蘇軾,我不可能直接下令,將地方的司法改為公檢法。

  目前大多數地方官府,都是吏在辦事,而那些吏是不拿俸祿的,繼續讓他們來執行公檢法,只會讓公檢法毀於一旦。」

  他也真是有苦難言,其實朝中許多官員都質問他,你的司法改革,改了半天,外面也就兩個試點,一個登州,一個揚州。

  而且你也只派兩個檢控官過去。

  這能監督新政嗎?

  其實公檢法具體的框架都已經成型,再加上法制之法,那就是如虎添翼。

  但是司馬光又是那種非常傳統的儒家學派,他對於官員道德層面是看得很重,對於用人方面真是慎之又慎。

  富弼點點頭道:「不錯,警察能夠取得成功,其中一個原因,就在於他們是能夠拿到穩定的收入,而不需要去盤剝百姓,維持自己的生計。」

  說到這裡,他又安慰司馬光道:「慢慢來吧,以免得不償失。」

  ……

  相國寺。

  只見一個身披紅袈裟的白鬚老僧快步走向西北角落裡面的一個菜園。

  來到菜園門前,門口兩個小沙彌立刻行以佛禮,「住持。」

  這白鬚老僧正是相國寺的住持慧明。

  慧明道:「止諍可在?」

  兩個小沙彌相視一眼,又瞧了眼慧明。

  慧明閉目一嘆:「一刻鐘後老衲再來。」

  「是。」

  慧明前腳剛走,立刻就有一個小沙彌反身入得菜園內。

  過得少許,但見一頂轎子急急從院內行出。

  轎子離開不久,慧明再度來到菜園。

  只見一個肥頭大耳、膀大腰圓,滿面通紅的大和尚站在院中,雙手合十,「止諍見過住持。」

  這人正是魯斌魯大師。

  慧明打量了下魯斌,問道:「你現在可還清醒著?」

  魯斌立刻道:「清醒。主持屋裡請。」

  慧明站在院裡都聞到一股酒色之氣,「罷了,就在這裡談吧。你可知道老衲急著找你是為何事?」

  魯斌遲疑半晌,「募役法。」

  慧明又問道:「你怎麼看?」

  魯斌抹了下腦門上的汗,「住持,俺以為這錢也不是很多,又何必與王介甫發生衝突。」

  慧明沉眉不語。

  魯斌撓撓自己的光頭,道:「馬上就是青黃不接之際,百姓急缺糧食,一般這時候,糧價都會上漲。

  如果我們降低糧價出售糧食,將會在短時日內收穫大量的銅錢,若還能聯合其他大地主一塊降價,那麼鄉村裡的銅錢將會變得缺少,到時朝廷收免役錢時,是必然會出現問題的。」

  慧明道:「此事就交由你去辦。」

  「是。」

  「老衲先走了。」

  「住持慢走。」

  慧明行至門前,突然回過頭來,「這大白天的你就少在院裡廝混,讓人瞧見可是不好。」

  魯斌點點頭道:「是。」

  慧明走後,魯斌急急撓撓自己的大光頭,「都已經躲在這廟裡,還是離不開這些破事。唉……」

  說著,他又向外面喊道:「雲雲!雲雲!」

  只見一個小沙彌進來,「師父有何吩咐。」

  魯斌道:「快去將那婆娘喚回來,老子今兒很上火。」

  「是。」

  ……

  外城,城西。

  在一間大宅院內,只聽得裡面傳來噼哩啪啦的聲音。

  這間宅院就是當初張斐租下準備自己住,結果被王文善伏擊的不祥之地。

  如今這裡已經成為汴京律師事務所的會計部,畢竟內城寸土寸金,只能將會計部搬到外城來。

  雖然是律師事務所,但是會計部已經成為事務所最為核心的部門,因為事務所最賺錢的業務就是計稅的業務。

  如今已有百餘人之多。

  其中八成都是從官府裡面挖來到刀筆吏。

  「余江見過三郎,范員外。」

  但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來到廳堂,向坐在正座的張斐和范理行得一禮。

  「余先生請坐。」

  張斐伸手引向身旁的座位。

  「多謝。」

  余江是坐得筆直,這坐姿跟司馬光是一模一樣。

  張斐問道:「聽說余先生之前在開封縣擔任押司?」

  余江點點頭:「正是。」

  張斐又問道:「不知余先生是負責什麼事務?」

  余江道:「在下之前在衙裡專門負責民戶等級的判定。」

  張斐好奇道:「我聽說幹這活的押司,可都是非常有錢的,余先生為何要來我這裡?」

  一個等級判定,可能直接關乎到百姓的生死存亡,這種事是非常賺錢的,尤其是在開封府,喝點湯就能過得很滋潤。

  余江道:「在下就是不願意與那些同流合污,故而受到那些人的排斥,所以選擇來這裡做事。」

  張斐呵呵道:「余先生可想過報復?」

  余江愣了愣,搖搖頭道:「未有想過。」

  張斐道:「如果我給余先生一個報復的機會呢?」

  余江道:「我與他們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是並無恩怨,而且他們是不拿俸祿的,若不這麼做,何以維持生計,我也不會做違法的事。」

  張斐呵呵道:「如果違法成為一種習慣,那麼合法就成違法。」

  余江不明所以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你應該知道朝廷最近要頒佈募役法。」

  余江點了點頭。

  如今看報,已經成為文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娛樂。

  張斐又道:「屆時朝廷會重新評估百姓的戶籍等級,余先生應該知道,這種評級裡面有很多貓膩,而我們事務所也將會展開這方面的業務,確保百姓得到一個公正的評估。

  到時我成立一個專門小組來辦此事,我打算讓余先生來當這組長,不知余先生可否願意?」

  余江皺眉道:「我倒是願意,但是這麼做,會得罪很多人的?」

  張斐笑道:「我不是要得罪他們,我是要淘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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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3 天前
第0405章 輔警

  這北宋的吏治,確實是有些離譜。

  其實在地方上管事的,多半都是吏,甚至許多決策上面,吏還具有決定權,官員天天都知道吃喝玩樂,那張斐的大舅哥許凌霄也屬於這部分官員。

  許凌霄就好詩詞文章,處理公務並不擅長,是遠不如許芷倩。

  在這個制度下,的確不太可能出現節度使之類的官員。

  其實這也沒啥不好的,誰管不是管,在許多細節上,吏比官員靠譜的多,但是關鍵就在於,吏是沒有俸祿的,他們只能拿到一些補貼,當然,官員自己聘請的吏,就自己發錢,那就得看官員的財力,跟著韓琦混,那必然是吃香的喝辣的。

  這兩點結合在一起,問題就大條了。

  這一方面有權,但另一方面又沒錢。

  結果不言而喻。

  百姓找官府幹點什麼事,那不得塞點錢。

  導致一般情況下,百姓也不願意去官衙求助。

  這一點要不改的話,就是再好的法令,也沒有任何意義。

  但余達說得也很對,那些吏也沒有辦法,不撈錢,怎麼去維持生計。

  對此朝廷心裡其實也有數,但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有一說一,這時期的北宋官員貪污的確實比較少,但是污吏卻是多不勝數,遠勝於唐朝。

  在歷史上王安石頒佈募役法時,中間還藏有一條不太起眼法令,就是『倉法』。

  其實很簡單,就是要將吏納入國家俸祿體系。

  然後,王安石才開始整頓吏治的。

  王安石雖然不及司馬光謹慎,但也僅限於細節,在關鍵問題上,王安石考慮的非常清楚,要整頓吏治,就先得給人家發工資。

  不給俸祿,又要整治污吏,那純屬是在耍流氓,人家也不會幹啊。

  但是由於警察的出現,導致王安石並沒有急於推出倉法,而是希望利用警察的整個系統,來推行倉法。

  警察取得空前的成功,是深入人心。

  將吏劃入警察系統,能夠很快的得到百姓的認同。

  ……

  相比起王安石、司馬光他們,張斐心中非常缺乏那種修身治國平天下的胸懷,他本就是一個實習律師,奔得就是小康生活,壓根就不具備這種胸懷。

  雖然來到北宋之後,這種思想開始在心裡萌芽,但跟現在的文人還是沒得比。

  可話說回來,他的職業精神也是王安石、司馬光所不具備的。

  既然要發展民戶等級評估的業務,那他一定會認真去做,絕不會敷衍了事。

  而且,王安石如果不能推廣新法,那他的計劃,也不可能成功。

  整個司法改革不就是因為王安石新政,否則的話,司馬光真不見得會這麼幹。

  所以,張斐一定會鼎力支持王安石的。

  只不過目前,他還得忙著搬家,今日他就來到花市,想買一些好一點花種回去,因為高文茵非常喜歡種花,但又捨不得花錢買貴的花種。

  「哎呦!是三郎來了。」

  一家花店的掌櫃,見到張斐來了,熱情地迎了出來。

  張斐笑道:「掌櫃的,我想買些花種。」

  那掌櫃的問道:「不知三郎想要什麼花種?」

  張斐道:「牡丹花,薔薇花,這兩種是必不可少的,其餘掌櫃的看著賣吧。」

  那掌櫃的道:「聽說三郎最近買了一間大宅子,想必這些花種是用於新宅吧。」

  張斐苦笑道:「怎麼都知道我買了宅子?」

  那掌櫃的哎呦一聲:「三郎難道不知,你如今買哪裡,哪裡得房租就會上漲。」

  「這麼誇張嗎?」

  張斐無奈一笑,心想:我當初被打的時候,也沒見那宅子降租金,這些可惡的房牙,只會漲,不會降。

  正當這時,忽聞身後傳來爭吵聲。

  「什麼?你竟說這募役法好?」

  「我是覺得挺好的。」

  張斐回頭看去,只見兩個書生爭吵著從這一間茶肆中出來。

  「哪裡好了?」

  「以前就只針對上等戶,使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而如今人人均攤,大家只需出一點點錢,我覺得這挺合理。」

  「一點點錢對於上等戶算不得什麼,但是對於貧民百姓而言,可能也會使得他們家破人亡,上等戶才多少戶,下五等戶又有多少戶?少一戶富戶家破人亡,代價可能就是十幾戶貧戶家破人亡,難道窮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你這簡直是強詞奪理,報紙上寫得清清楚楚,貧戶所繳不及富戶一半,還要怎樣?」

  「貧戶的財富有富戶的一半嗎?罷了,我也不與你爭,這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

  這二人是不歡而散。

  又聽那掌櫃的嘆了口氣,「唉……這兩日是天天有人為這募役法爭吵啊!」

  張斐回過頭來,「是嗎?」

  「比起之前那什麼均輸法,這募役法可真是要命,支持的人不少,但反對的也不少。就說咱店裡吧,我是支持的,但是我傢夥計卻非常不滿。」

  「為何?」

  「我是屬於三等戶,每年輪到我或者我家人時,我都得花一大筆錢打點,我傢夥計就不需要。而一旦頒佈這募役法,他也要每年交這免役錢。」

  「你就不會給夥計漲點工錢嗎?」

  「月季花要點嗎?」

  「啊?可…可以啊。」

  張斐笑著點點頭。

  買了種子,剛剛離開花市,一個白面小廝走了過來。

  張斐認得他,只趙頊身邊的侍從。

  皇宮,閣樓上。

  「臣……」

  「朕還要說多少次。」

  趙頊一看張斐要行禮,就頗為不滿。

  「呃……皇帝好,不不,官家好。也不是……」

  「呵呵。」

  趙頊一笑,又伸手引向對面,「坐吧。坐吧。」

  「多謝官家。」

  張斐訕訕坐了下來。

  不行禮,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打招呼。

  趙頊笑問道:「你可知朕是為何事找你來?」

  張斐道:「募役法?」

  趙頊又問:「你對此有何看法?」

  張斐笑道:「官家已經是第五個,還是第六個問我這問題的。」

  趙頊道:「那你都是怎麼回答的?」

  張斐道:「不知道。不清楚。說不好。」

  「那朕問你呢?」

  「比差役法要好一萬倍,但是遇到的阻礙可能也會很大。」

  「朝中也有不少大臣反對,如司馬君實他們都是反對向窮人徵繳免役稅。對此你有何看法?」

  「我認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是嗎?」

  趙頊忙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解釋道:「窮人才是多數,如果免窮人的錢,那麼所有負擔又都會集中二三四等戶身上,這情況可能比差役法還要糟糕,用不了幾年,上等戶可能統統都會消失。

  而那些真正有錢的大富人,又徵不上太多稅,在王學士制定的募役法中這官戶還只是徵半數,但如果以財富來論的話……」

  世上最富的人都是皇親國戚,朝廷官員,他們的稅肯定徵不上,就只能讓窮人來均攤,不然的話,這麼龐大的支出,又全壓在中產階級頭上。

  就是讓他來幹,他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畢竟這不是敲鍵盤。

  趙頊點點頭,不禁嘆了口氣:「可見這募役法也只是權宜之計啊!但就連這權宜之計,就遭受不少人的反對,如趙相公他們就擔心,這還會給予貪官污吏可乘之機。」

  張斐點點頭:「治國先治吏,在沒有完成這一步前,趙相公的擔憂,必然會發生的。」

  「這也是朕今日找你來的原因。」

  趙頊道:「其實王學士也意識到這一點,故此他提議將大部分職役劃入皇家警察,這一邊變法,一邊整頓吏治。朕對此也是非常贊同,就將這免役稅全部劃入警署的財政,用以擴充警察,你以為如何?」

  張斐道:「此事我事先就知道,我認為這是可行的,但這只能作為一項長遠的政策,不可能直接擴充至全國,那樣的話,問題解決不了多少,可能有會給財政添加極大的負擔。」

  「這朕知道,關於此事,我還是會算在司法改革內。」趙頊皺了下眉頭,又道:「但是這會不會影響到百姓對皇家警察的看法。」

  可見他非常在意這皇家警察。

  張斐笑道:「肯定會有人這麼認為的,但是沒有關係,只要皇家警察保持現有的態度,相信他們會改變對此事的看法。」

  趙頊道:「但是警署突然要承擔這麼多事,肯定是要擴充隊伍,你能保證皇家警察能夠不出問題嗎?」

  張斐道:「肯定也會出問題的,故此我建議發展輔警。」

  「輔警?」

  「就是專門輔助皇家警察的警察。」

  張斐道:「他們的待遇不如皇家警察,如此就能夠在最初的階段,減輕財政方面的壓力,但是他們又可以通過努力成為皇家警察,給予上升的機會,鞭策他們上進,上面還有皇家警察監督。

  當然,我認為還應該可以給予皇家警察更好的待遇,比如說組織去律學館學習律法,讓皇家警察做到文武雙全。這樣皇家警察就會更吸引人才加入。」

  趙頊點點頭:「理應如此啊!那些職役多半都懂律法,若皇家警察不懂律法,這只會讓人笑話的。」

  張斐又道:「除此之外,將大部分職役劃入警署,也是不妥的,畢竟許多事務的職權並不在警署,而是在各部門。不過可以通過警署這個平台,訓練出警察來,然後輸送到各個衙門。

  比如說稅務局,就可以成立皇家稅警,還有檢察院、皇庭,都可以配備專門的警察。」

  趙頊突然道:「稅務局不是要暗中發展嗎?」

  張斐嘿嘿道:「那些都是精英,將來專門用於對付那些偷稅漏稅的大地主、大富商,明面上還是安排一些人處理一些日常事務。」

  「不錯,不錯,如此才合理,如果全部劃到警署,到底是警署聽從各官署的,還是各官署都得求助警署,這都不妥,朕之前還是想得太簡單,」

  趙頊又道:「那此事該交由誰去做?」

  張斐道:「當然是曹棟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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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6章 你賺,我也賺

  原本趙頊就打算粗暴的擴編警察隊伍,但經王安石這麼一齣,情況可就比較複雜,要將很多職役都先劃入警署。

  這種事只能交給張斐來幹。

  但張斐可沒有權力。

  交給曹棟棟,那不用想也知道,曹棟棟能放過張斐嘛。

  肯定會跑去向張斐求助的。

  說白了,曹棟棟就是一塊擋箭牌,有事他去扛,真正去謀劃的肯定還是張斐。

  張斐很喜歡這種合作,哼著小曲從馬車上下來。

  「三郎回來了!」

  高文茵還是一如既往地站在門前迎接張斐。

  「嗯。」

  張斐點點頭,又見門前沒有停放著驢車,於是道:「家裡的東西都搬過去了嗎?」

  高文茵忙道:「差不多都搬過去了,就還剩一些生活所需器具,待我們過去的時候,再一塊拿過去。」

  張斐點點頭,又道:「要不買新的算了。」

  高文茵頓時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都是好的,為何要買新的。」

  張斐笑道:「聽夫人的。」

  「夫人,三哥今兒給你買了些花種回來。」從馬車上取下花種的李四,頂著滿頭大汗,小跑上前來,稍顯激動地向高文茵說道。

  其實相比起許芷倩,李四、小桃都更認同高文茵,畢竟是高文茵主內,故此有什麼好事,他們都是第一時間跟高文茵分享。

  「花種?」

  高文茵微微蹙眉道:「我已培育了一些花種,不必再多花這錢,之前買宅子可是花了不少錢,可得省著一點用。」

  張斐一手攬住高文茵的腰肢,笑道:「夫人,你得這麼想,我們都已經花了這麼多錢,買下一個花園,要是就只種一些稀鬆平常的花,那這不是更虧。」

  高文茵想了想,無奈地笑道:「我總說不過你。」

  又瞧了眼李四背著的花種,輕聲問道:「三郎買了些什麼花種?」

  不等張斐開口,李四就急急道:「可都是一些名貴花,牡丹、薔薇、月季……」

  高文茵眼中閃過一抹喜色,但又不太好意思道:「那一定也花了不少錢吧?」

  張斐笑道:「多想想那花園的價格。」

  高文茵抿唇一笑,心裡慢慢都是感激,她知道張斐要買帶花園的,完全就是為了她,因為許芷倩對這些不感興趣,「三郎如此待我……」

  張斐見她又來了,立刻道:「可遠不及你待我之萬一。」

  高文茵對他的服侍,真是無微不至。

  閒聊間,他們來到院內,只見許遵、許芷倩正坐在廳堂看報。

  張斐道:「岳父大人和芷倩都在家啊!」

  高文茵忙道:「我見他們看報看得非常入神,就沒有去打擾他們。」

  張斐笑道:「其實夫人也沒有必要出門相迎。」

  高文茵對此是避而不答,道:「我先將花種拿去後院放好。」

  其實這話張斐已經不是第一回說,尤其是冬天的時候,但高文茵覺得要不出門相迎,總覺得哪裡不對。

  張斐對此也只能無奈一笑。

  高文茵拿著那些名貴的花種,往後院行去,她看那李四那粗手粗腳,著實擔心壓壞了這些名貴的花種。

  張斐則是去到廳堂。

  父女二人看得十分投入,並未察覺張斐入得堂內,等到張斐向許遵行禮後,父女才反應過來。

  許芷倩急急起身,給張斐斟上一杯茶。

  張斐見桌上放著好幾份報紙,「這麼多報紙?」

  許遵搖頭感慨道:「全都是議論募役法的。」

  隨著活字製作作坊的開張,這報紙馬上就變得氾濫起來,已經成為汴京主流媒介,饒是士大夫也是通過報刊來表發自己的評論。

  王安石想到暗中發表文章,來支持自己的新法,對方也想到用報紙來反對新法。

  張斐問道:「是好是壞?」

  許遵嘆道:「一半一半,與朝中一樣,成天都是爭吵不休。」

  這募役法就如一把刀,從朝廷到坊間,全都給辟成兩半。

  要知道許多報刊背後的東主,都是朝中大臣,這自然也分保守派和革新派,雙方吵得是也不亦說乎。

  許芷倩道:「其實王學士若是能夠免除下等戶的免役稅,那一定能夠獲得更多的支持。」

  許遵也是稍稍點頭。

  他們都是王安石的支持者,但是對於募役法也不敢完全苟同。

  張斐笑道:「這都還未成條例,犯不著這麼早下定論。」

  許遵問道:「你的意思是?」

  張斐道:「雖然王學士也未與我說明,但是這就好比做買賣,肯定會有一個討價還價的過程,如今這種情況,都是一半一半,那到時王學士往後退得一小步,這輿論立刻就會扭轉。」

  許芷倩問道:「這一小步有多小?」

  張斐哭笑不得道:「這我怎麼知道,但肯定也不會很大,定是要將之前很多免役之人都納入其中,否則的話,王學士也沒有必要這麼幹。」

  許遵稍稍點頭,又看向張斐道:「這倒是像你之前玩得手段。」

  張斐只是笑了笑,沒有做聲。

  這不容他狡辯,王安石還就是學他的,在宣傳方面,王安石的孤傲,已經完全被張斐擊碎,他是仔細研究過張斐的套路。

  之前那篇文章,強調的只是理念,也就是均平賦役,不能老是逮著一個等級薅,得大家一塊來平攤,那麼每個人的壓力就都小了。

  但並沒有寫明具體內容,只是大概提及了官戶、女戶,即便要徵收免役稅,也肯定會減半的。

  果不其然,王安石見吵得差不多了,又跑來找張斐,讓張斐將更加具體的條例刊登在新聞報上。

  其中兩個最具爭論點的條例,也得到更詳細的解釋。

  其一,百分之二十的寬剩錢。

  王安石表示豐年才徵收,欠收之年就不徵收。

  其二,是不是每個人都要均攤?

  也不是。

  他只是之前差役法的基礎上進行一些調整,鄉戶依舊是分五等,第五等還是免徵免役稅。

  而城郭戶分十等,第六等以後就免徵免役稅。

  之前免稅的官戶、女戶、單丁戶、道士、和尚,統統都要繳納助役稅。

  免役稅,顧名思義,得是之前要服役的人,他們交錢免役,才能夠叫做免役稅,但之前不服役的,讓人家交免役稅,這師出無名,故此叫做助役稅。

  具體多少,那得看各州府的預算,根據戶等均攤。

  而鄉戶每三年評估一次,城郭戶五年。

  此報一發,輿論開始偏向新法。

  這主要就是之前那篇文章,使得大家的預期都太低了一點,一看還是有免的,而且寬剩錢也只是在豐年徵收。

  汴京律師事務所。

  「這是你的主意吧?」

  司馬光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張斐。

  張斐立刻解釋道:「這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是王學士偷學我的手段。」

  「這隻老狐狸還挺好學的呀。」司馬光咬著牙槽,諷刺道。

  張斐小心翼翼道:「其實這募役法還算是不錯的,為何你還……」

  司馬光問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張斐忙道:「還望司馬學士告知。」

  司馬光哼道:「你小子任地精明,這都看不出來。首先,他雖分五等,但其中又有一句話指明凡應役者,都得繳納免役稅,那你可知道,許多州縣,五等戶也需應役的。」

  張斐搖搖頭道:「我不大清楚。」

  司馬光又道:「其次,就說這開封府,那鄉里的五等戶,許多都上城裡來務工,若以城郭戶來算,其中一部分人又要被算進去。

  還有那四等戶,四等戶的人數是遠遠多於前三等戶,人口眾多的州縣,若依差役法,都有可能幾年才輪換一次,幹的活也只是一些勞力,而如今卻是要年年交錢。」

  張斐默不作聲。

  王安石的目的就是要改善財政,那民不加賦而國用饒,本就只是一句口號,他要不能為國斂財,趙頊幹麼啟用他,還不如用司馬光。

  司馬光恨就恨這一點,你斂財就斂財唄,說什麼民不加賦而國用饒,你當我們傻嘛。

  如今這條例一出,恨不得將利益全寫在臉上,仍不罷休,繼續抱怨道:「還有這三五年評估一回民戶等級,之前差役法評估民戶等級時,就出了很多問題,五等戶變成四等戶,四等戶變成三等戶,一等戶變成官戶,諸如此類的例子,是多不勝數,如今這問題並未得到解決,他這評估只是給那些污吏魚肉百姓的機會。」

  張斐立刻道:「司馬學士莫不是沒有看完這報紙?」

  司馬光愣了下,「我看完了呀!」

  張斐忙道:「這後面還有一段內容啊!那才是整篇文章的精華所在。」

  司馬光拿起那張報紙,定神往最後面一看,「咦?這後面的小字不是署名。」

  張斐急切道:「當然不是啊!署名能有這麼長嗎?」

  司馬光念道:「民戶評估法律服務……西城可去往蔡橋108戶找余達,右一廂可去州橋211戶找黃邙……」

  看罷,老頭抬起頭來,神情複雜地望著張斐。

  張斐正義凜然道:「這一點司馬學士大可放心,我們汴京律師事務所會為百姓做主的,若官府敢亂評估,我們就去幫百姓打官司,討回公道。」

  司馬光道:「你這是趁機斂財吧。」

  張斐嘿嘿道:「咱就賺點點筆墨費,若本就在我事務所有計稅合作的,中等戶都只需要多繳納一百文錢,上等戶也就一貫錢而已,然後就能夠開通小店的民戶評估服務。」

  司馬光問道:「那計稅業務,你打過幾場?」

  張斐咳的一聲:「不太清楚,這種小官司,一般不會讓我去打的。」

  自王鴻一案過後,計稅業務所得是越來越多,但是要處理的糾紛,是越來越少,否則的話,就事務所的這些個珥筆,怎麼可能忙得過來。

  就說這評估業務,事務所也不會主動去幫百姓評估的,事還是官府在做,如果百姓認為如果官府評估不符合他們的家境情況,他們才來找事務所,事務所才會出面。

  這錢完全就是靠張斐的威懾再掙。

  但也不得不說,這確實可以讓那些污吏不敢太肆無忌憚。

  這錢也該他掙,他敢去告官員,別人可不敢。

  司馬光道:「開封府有你這事務所看著,可是開封府之外呢?」

  張斐道:「我只是從旁幫幫忙,具體還得看司馬學士的公檢法。」

  「……」

  這天頓時聊不下去了。

  正當這時,忽聽外面傳來馬天豪那陰陽怪氣的聲音,「老范啊!真是恭喜,恭喜,你們事務所又要發一筆橫財了。」

  然後……然後就安靜了下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范理告知他們,司馬光也在。

  司馬光起身道:「行了,我就不打擾你發財了。」

  言罷,他就離開了。

  其實他今兒也就是順道來這裡發發牢騷,張斐可沒有辦法阻止這新法,就算有,他也不會幹的,他現在是要鼎力王安石。

  他剛走,馬天豪等十多個富商就走了進來。

  一看這龐大的陣容,張斐就鬱悶道:「我才加你們一貫錢而已,不至於搞這麼大的陣仗吧。你們要是覺得多,也可以不繳,這種事你情我願的。」

  陳懋遷忙道:「我們今兒上門,不是為了此事。」

  張斐問道:「那是為什麼?」

  陳懋遷揚起手中的報紙,指著那最後一小段,「原來這報紙還能這麼寫?」

  張斐道:「當然可以啊!」

  陳懋遷急急問道:「那是不是可以將我的房屋情況也刊登在這報刊上。」

  「可是可以,但是我勸你們不要這麼幹,你們知道嘛,就這一小段,正版書鋪竟收了我一百貫錢,真是太坑了,下回再也不找他了。」

  張斐是搖頭晃腦道。

  樊顒錯愕道:「正版書鋪不也是你的嗎?」

  張斐訕訕道:「也不全是我的,人家老侯也有份啊。」

  那些富商頓時一臉鄙夷地看著張斐。

  那老侯跟你家奴僕有什麼區別,不都是你說了算嘛。

  你左手搗右手,虧得是人家范理。

  陳懋遷道:「一百貫也太貴了一點。」

  張斐嘆道:「沒有辦法,這篇文章發出去,必然是全民關注,貴是貴了點,我們事務所也只能認栽啊!」

  馬天豪道:「也就是說,你這收費是看文章的。」

  張斐點點頭道:「對。如這種文章,收費奇高。」

  正聊著,外面突然變得熱鬧起來。

  張斐不禁嘆道:「這效果未免也太好了一點,我預計他們明天才會上門來,結果今兒就來了。老范不會拖著我去幫忙吧?我現在可是張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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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7章 快去請張三

  用報紙打廣告,之前張斐就是幹過的,只不過以前他用的手段是軟文,這個是講究技巧的,其他商人也沒有遇到什麼機會,為自己寫篇軟文,但這一回可是簡單粗暴,直接將廣告印在下面。

  但這也為商人們打開一扇窗。

  這對於陳懋遷是極為吸引的。

  如果將他手中的房屋情況直接刊登在報紙上,馬上就能捕捉到那些有需求的客戶。

  這總比讓自己的侄子站在門前拉客要好。

  當然,也正如張斐所言,這還得看關注度,光印廣告的話,酒樓也不會願意買。

  而在此報發出的當日,汴京律師事務所的各個據點,就有不少人上門咨詢這方面的服務。

  惹得對面李國忠等茶食人是好生羨慕。

  不過他們可不敢當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甚至都不敢馬上跟風,立刻開展這業務,他們暫時只會觀望,等到張斐將這事做成之後,他們才會跑進來搶一杯羹走。

  就跟那計稅業務一樣,他們也都是後來入場的,但也搶走不少大客戶,賺得不少錢。

  ……

  制置二府條例司。

  「恩師此番宣傳,可真是非常成功,如今不管是朝中,還是坊間,又有更多人支持咱們的新法。」呂惠卿非常激動地說道。

  王安石笑道:「你應該是知道的,這全都學習張三的。」

  「不過恩師更是青出於……」

  呂惠卿本想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覺得這話好像不太對,又轉而道:「說到張三,這小子可也狡猾得很,這一方面幫我們宣傳募役法,但又在文章下面,宣傳他們事務所的什麼民戶等級評估服務。聽說許多市民都跑去打聽,這可真是有些諷刺啊!」

  事務所的熱鬧,就是在打官府臉,就沒有人相信官府。

  王安石擺擺手道:「這與我們無關。」

  呂惠卿一愣,道:「恩師真的打算全部交由皇家警察?」

  王安石點點頭。

  呂惠卿道:「可是皇家警察並不在咱們的控制中,他們若是陽奉陰違,那可如何是好?而且,這免役稅豈不是也落到警署手中?」

  王安石道:「我感覺官家是非常看重警署,甚至不惜冠以『皇家』的名號,這稅收上來,本也是要交予國庫的,到時官家還是可能會撥給警署,不如就直接先交給他們,這還能鞭策他們努力執行募役法。

  最為關鍵的原因,這吏治本就不在我們手中,而之前的吏治是錯綜複雜,他們出問題,我們都不知道該向誰去問責,而他們也必然會栽贓給我們。

  但是皇家警察不同,那警署也是剛剛成立的新衙門,如果都歸皇家警察管,那我們可以直接向警署問責。

  除此之外,警署亦屬公檢法,司馬君實必然會幫咱們看著的,因為如果出問題的話,到底是司法改革出問題,還是咱們新政有問題,可就很難爭得清楚。」

  史書上的募役法,其實還要一些條例,主要涉及到官府僱役方面,但是此時王安石提都沒有提,意思就很簡單,全部塞給警署。

  而經過曹棟棟那道奏折,警署跟法制之法有著密切的關係,與司法改革也有密切的關係,如果執行出問題,司馬光他也得兜著。

  呂惠卿道:「那也只適用於開封府,地方州縣可沒有警署。」

  王安石不答反問道:「如果開封府執行的不錯,但地方上卻出問題,這能說明什麼?」

  呂惠卿是一點就透,道:「說明之前的吏治不如皇家警察。」

  王安石笑道:「那就是司馬君實的問題,誰讓他磨磨蹭蹭的。」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對了,吉甫,還有件事,我得給你說一聲,我打算舉薦韓子華(韓絳)出任判司農寺事。」

  呂惠卿愣了下。

  王安石道:「以你目前的資歷,還不足以主持這募役法,不過我會安排你擔任司農寺丞,協助韓子華執行募役法。」

  呂惠卿拱手道:「學生知道了。」

  王安石還是比較講規矩的,制置二府條例司只是一個臨時的行政立法機構,不具備任何行政權力,具體執行的,還是得交給其它官署,只不過他是將自己信任的人安排過去。

  ……

  而在此時,趙頊正在宮裡接見一位非常重要的貴賓。

  正是曹棟棟。

  「真是將門無犬子啊!」

  趙頊由衷誇讚道:「在曹副警司的帶領下,皇家警察是深得民心,朝中大臣對此也是讚不絕口,就連大娘娘也經常誇讚曹副警司年少有為。」

  曹棟棟暗自竊喜,嘿嘿道:「臣能有今日,全憑官家信任,願意給予臣這個機會。」

  「那也得你自個有本事啊!」

  趙頊道:「最近就連王學士都對你讚譽有加,甚至還提議將之前職役盡歸於警署,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學士都誇我?」曹棟棟O著嘴道。

  趙頊笑著點點頭,「王學士若不肯定你的功績,又豈會建議朕將之前的職役統統歸於警署,且將大部分免役稅的財政也劃歸警署。朕也打算讓皇家警察進入律學館學習律法。」

  曹棟棟從未想過,王安石都會誇自己,頓時就飄了起來,立刻抱拳道:「官家大可放心,臣一定將此事辦好。」

  趙頊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那就這麼定了。」

  曹棟棟出得皇城,都不敢相信,自己將要手握大權,這是何等風光,這是何等榮耀。

  於是乎!

  他立刻跑回家,激動地將這個消息告知曹評。

  啪啪!

  能左右開弓的曹評,也不含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曹棟棟兩邊臉上印上自己鐵掌印。

  「爹爹!」

  曹棟棟雙手捂著自己臉頰,眼中含淚:「你為何打孩兒?」

  其實他很少被打哭,但這回感到很是委屈,我光宗耀祖,你還打我。

  曹評緊握著拳頭道:「你說說,這開封府的職役都包括什麼?」

  曹棟棟眨著眼,撓著發紅的臉龐,心道:對呀!這官家到底安排了個啥任務給我?

  曹評看到兒子呆萌的表情,差點沒有吐血,道:「你小子連職役有些都不知道,你怎麼去管?」

  曹棟棟憋了半天,突然來了一句,「但是孩兒有張三。」

  「……張三?」

  曹評眉頭一皺,這個名字倒是點醒了他,心道:難道是故技重施?這官家也真是的,老是利用我們父子來為張三掩護,就不能換他們高家和符家嗎?莫不是欺我父子老實。

  上回警署成立時,不就是皇帝跟張斐打配合,逼得曹家建議成立警署。

  「對啊!」

  曹棟棟彷彿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雖然上回爹爹沒有允許孩兒將張三招到咱們警署來當皇家警察,但是孩兒每年可是花了不少錢僱傭他張三,如今孩兒又不常闖禍,這錢可不能白花呀!」

  你個蠢貨,是我不允許嗎?人家如今可是張博士,不是張珥筆,上面會答應讓他調職嗎?曹評深吸一口氣,然後咆哮道:「那你還不快去找張三。」

  「哎!哎!孩兒這就去。」

  曹棟棟轉身就跑了出去。

  圍著京城跑了一圈,終於在臉腫到最高峰時,在正版書鋪找到張斐。

  「衙內,你的臉怎麼了?」

  張斐看到曹棟棟那腫的跟包子似得臉,不禁嚇得一跳。

  他不提還好,這一提,曹棟棟頓覺兩邊臉頰疼得眼睛都睜不開,嘴上卻道:「哦,方才在警署跟七八個皇家警察練了幾手,不小心受了點傷。」

  大哥,這一看就是你那位能左右開弓的老爹打的。張斐憋著笑,故作驚訝道:「你一個人單挑七八個?」

  曹棟棟冷冷一笑:「有什麼稀罕的嗎?別說七八個男人,就是七八個女人,本衙內也能對付。」

  張斐哦了一聲:「那我比衙內差一點,我就只能對付七八個女人。」

  曹棟棟不禁狐疑地打量著張斐。

  「衙內,我可沒有懷疑你哦。」

  「那咱們到時比一比?」曹棟棟鄙夷道。

  張斐道:「衙內找我什麼事?」

  曹棟棟疼得嘴一歪,將一份契約拍在桌上。

  張斐拿起一看,「咦?這不是我跟衙內簽訂的僱傭契約嗎?難道衙內是來續費的嗎?」

  「續什麼費?」

  曹棟棟道:「我花這麼多錢僱傭你,你一點忙都幫不上,豈有此理。」

  張斐趕緊道:「等會!可不是我不幫忙,而是你也沒有找過我幫忙,你要有官司問題,我親自提供幫助。」

  「現在有了!」

  「啊?」

  「咳咳……官家最近將要擴編我們皇家警察,還要求什麼職役都歸我們警署,你得幫我?」

  「這可是公事……」

  啪!

  又是一張契約拍在桌上。

  曹棟棟激動道:「你莫要忘記了,我們警署可也僱傭了你。」

  我操!準備的這麼充分嗎?張斐哈哈一笑,「衙內,咱們之間談契約可就生分了,只要你一句話,我張三兩肋插刀,又有何妨。說吧,到底要我幹些什麼?」

  「我方才不是說了嘛。」

  「啊?不,你那說的也太籠統了,能不能具體一點。」

  「不能。」

  「……」

  張斐懵逼道:「那我咋知道怎麼幹?」

  曹棟棟一拍桌子,理直氣壯道:「豈有此理,你可是張大珥筆,本衙內花了這麼多錢雇你,你就不會自己去悟嗎?要是本衙內都知道,還雇你作甚?」

  但眼中卻透著心虛,我要知道的話,我能不告訴你嗎?我之前忘記問了官家,到底要幹什麼。

  張斐還打算裝一裝的,可這…這怎麼裝的下去,「好…好吧,我自己悟。不過衙內,你這好像快要續費。」

  曹棟棟哼道:「你將這事辦好我再續費。」

  ……

  而那邊王安石佔據輿論優勢後,就立刻向趙頊匯報民聲。

  文彥博、司馬光、趙抃在旁默默看著王安石在那裡跟皇帝吹牛皮。

  最終,還是文彥博看不下去了,站出來道:「反對的人可也不在少數。」

  王安石笑道:「審刑院的司法改革,可也有不少人反對。自古以來,不管是頒佈任何新政策,都會有人反對,這都是很正常的。為證此法良惡,可先在開封府先試著推廣,若是可行再在全國推行。咱們用事實來說話。」

  司馬光鄙視了王安石一眼,你得意甚麼,靠得是人家張三在幫你監督。

  文彥博也不做聲了。

  差役法改革,是早就定下的,如今新法出來,不少人支持,那王安石要試行,他沒有理由去反對。

  趙頊等了一會兒,見大家都無話可說,這才道:「那就依王學士所言,先在開封府推行這募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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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8章 保持律法的彈性

  既然已經決定在開封府推行募役法,那麼該由誰來執行。

  變法歸變法,制度是不能變的。

  制置二府條例司這個臨時機構,是可不能親自下場。

  好在趙頊、王安石是早有準備。

  自司農寺、太府寺的老大被張斐趕出京城後,至今這位子上都是空著的,一直就沒有安排人頂上去,這就是給新政留著的。

  因為此二寺之前已經沒有太多權力,財政大權全都控制在三司手中,而王安石是無法控制三司的,辦法就是咱另起爐灶。

  王安石就是看中二寺倉管系統,他的變法是圍繞著理財,要是連個倉庫都沒有那怎麼理?

  所以他向趙頊建議,由司農寺在主持募役法,再推薦韓絳出任判司農寺事。

  這韓絳可是出身北宋的頂級名門,他曾祖父韓處均被封周國公。

  他祖父韓保樞被封陳國公。

  而他父親韓億也是宰相封冀國公,謚號『忠憲』。

  他自己也很爭氣,在仁宗時期是進士及第,並沒有去憑借祖蔭當官,而在英宗時期,就當過權知開封府,後來又拜參知政事,一直在西北治軍,去年才回來的,他弟弟韓維也是宋朝有名的宰相。

  反正他家真是一屋子宰相。

  而且他就曾在地方上針對差役法進行過改革,雖然有些成效,但也只是小修小改,沒有治到根上,王安石的募役法也有吸取他的經驗。

  關鍵這韓絳與司馬光、文彥博他們的私人關係都非常好。

  推他上去的話,司馬光、文彥博他們也會稍稍放心一些。之前轉運使薛向上位,那就非常麻煩,天天被人彈劾,王安石為了薛向也真是天天跟他們爭辯。

  韓絳主持的話,這種情況就會大為改善。

  司農寺。

  「介甫,在我看來,你這募役法乃是大勢所趨,可除我朝百年弊政,亦是吾輩所願。只是……」

  一番馬屁過後,韓絳又很是委婉地說道:「只是這寬剩錢,戶等劃分,是否還應該再考慮一下。」

  雖然是王安石舉薦他上位的,但他可不會對王安石感恩戴德,在王安石之前,他就已經是參知政事,他有他的想法,他是支持變法的,故此他才願意答應王安石。

  但在具體條例方面,他又有些不認同。

  王安石是心有不快,財政這個樣子,怎麼跟西夏、遼國打仗,你們以為我們大宋就只是內部有問題嗎?外部問題更大。

  但他也並未表露出來,而是笑道:「先試試看,若有問題,我們再進行調整。」

  韓絳點點頭,又問道:「在新法條例中,並未涉及到僱役,難道你真的打算全部交給警署?」

  王安石嗯了一聲:「當今吏治有多麼腐敗,你應該比我清楚,而警署是剛剛成立的,還未有被污染。司農寺就負責頒佈法令,掌管錢物,以及遣散現有的差役,至於僱役方面則是交由警署。」

  雖說募役法的財政是劃給警署的,但也不能說警署自己去管錢,這還是得由專門的部門進行管理。

  韓絳皺眉道:「但是這職役牽連到許多事務,剛剛成立的警署,能否處理好?」

  王安石笑呵呵道:「試試看吧。官家對此好像很有信心,並且已經命警署在籌備此事。」

  韓絳聽罷,不再多言,這皇帝都已經決定了。

  而在不遠處的一間班房內,坐著五六官員。

  但見那司農寺太倉令徐邰站在門前往外瞧了瞧,見四下無人,他才將門關上。

  回過身來,朝著裡面坐著的五六個同僚道:「官家已經決定先在開封府推行那募役法。」

  「我就說過司馬君實他們攔不住,你們偏偏不信。」

  「話也不能這麼說,官家明顯更寵信王介甫,若無實證,司馬君實他們也使不上力啊。」

  「不錯……官家堅持用王介甫,咱們光嘴上反對,也並不能改變什麼,還得拿出一些證據來。」

  「證據?」

  「王介甫弄這募役法,明擺著就是要為國斂財,那咱們何不幫他一把,倒要看看多少百姓願意交這錢。」

  ……

  雖然此事已定,但這不代表結束,恰恰相反,這將代表著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相比起均輸法,這募役法得罪的人可是要多得多。

  你這麼直白的向我們官戶徵稅,雖然只是一半,但是如果你能夠徵一半,那以後你們就能夠徵一倍。

  官員們必然也會奮起反擊的,這事關利益,他們決不可能坐以待斃的。

  只不過這決定權在皇帝手中,皇帝要這麼幹,他們也沒有辦法,但是他們也擅於用事實來教皇帝怎麼做一國之君。

  富弼對此情況是再熟悉不過,他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而之前的經歷也已經告訴他,這黨爭的後果會是什麼,這條路是肯定行不通的,故此他雖然不贊成,但也並未出聲直接反對,他現在是將賭注全都押在法制之法上面。

  可恨的是,張斐這小子,做得比較絕,上完那堂課,還真就不聞不問了。

  兩個多月來,真就一次都沒有去過。

  富弼也只能親自上門求教。

  許遵一看富弼親自上門,還都覺得挺不好意思,「富公勿怪,我這女婿年輕不懂事。」

  富弼擺擺手道:「這怎麼能怪他,官家是將此事交予我,本來也與令婿無關,只不過最近我遇到一點問題,想來向令婿討教一番。」

  「不敢!不敢!」

  站在許遵邊上的張斐連忙道:「張三何德何能,這真是折煞晚輩!」

  富弼呵呵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謙虛了。」

  張斐答道:「平時。」

  富弼一愣,旋即哈哈一笑,又指向旁邊的桌椅,「你也別站著,坐吧。坐吧。」

  「哎!」

  張斐這才坐了下來。

  富弼笑意一斂,道:「我今日前來,主要是向你請問這稅法和法制之法的關係?」

  張斐眨了眨眼,道:「關於這一點,晚輩在課堂上已經說過了。」

  富弼道:「可你也只是說了權益和義務的關係,我想問的是,當百姓家裡只剩下口糧,他能否拒絕繳稅?」

  張斐與許遵相視一眼。

  心裡大概也猜到,富弼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利用立法來保護百姓不被募役法剝削。

  但這個問題真的比較尖銳。

  張斐在課堂上都不太敢說。

  稅權就是皇權。

  張斐思索半晌,道:「其實按理來說,如果百姓只剩下口糧,朝廷還要收走的話,這顯然不符合法制之法的理念,於情理不合。」

  富弼點點頭:「正是如此。」

  張斐道:「但是收稅本就一件非常難的事,如果明文規定,什麼情況下,百姓能夠拒絕交稅,這也可能會給官府帶去很很大的麻煩。

  因為百姓也可以去藏匿錢糧,然後向官府哭窮,官府是沒有這麼多人力物力,去調查清楚的,這可能會使得國家財政雪上加霜。」

  富弼是連連點頭:「你說得很對,我跟那些司法官員、學生商量此事時,也是考慮到這些問題。這稅收乃是國之大事,不可輕舉妄動,但是這種情況也應當避免,不能殺雞取卵,竭澤而漁,這官逼民反,同樣也會令財政雪上加霜。」

  他希望用法制之法擋住募役法過度剝削那些下等戶,但在立法的時候,那些司法官員紛紛表示不行,因為這會給官府添加極大的麻煩。

  國家要是收不上稅,國家就完了呀,這風險太大了。

  富弼也沒有想出好的辦法,只能來找張斐求助。

  張斐沉吟半晌,道:「富公似乎還沉浸在德主刑輔中,而並未將觀念改為德主法輔。」

  富弼忙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我曾在課堂上講過,德主法輔,法制之法是入罪的依據,三綱五常乃是出罪的依據。

  偷稅漏稅就是違法行為,因為法令就是這麼定的,如果要改變這個入罪條件的話,其實也不是不行,關鍵官府不一定做得到,還得考慮到現實問題。那麼就只能從出罪方面去考慮。」

  富弼聽得是頻頻點頭。

  張斐道:「假設一個百姓偷稅漏稅被官府抓住,發現他家中贍養著老人,這就可以參考孝道。

  又或者說有嗷嗷待哺的小孩,又或者他曾因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導致身有殘疾,家境貧寒。

  富公在稅法下面,添加這些條件,司法官員在審案的時候,可以去參考這些條件,然後給予寬鬆的處理,甚至於直接免除他的稅收。」

  富弼眼中一亮,又問道:「只是參考嗎?」

  張斐點點頭道:「只是參考,而非是硬性標準,如此才能夠保持律法的彈性,朝廷既可以保證法律權威,又可以做到律法不外乎人情。」

  許多條例,是不能定死的,不然的話,在一些特殊案件上,怎麼判都是錯的。

  富弼疑慮道:「若只是參考的話,那就全由官員定奪。」

  張斐道:「具體執法,到底還是得依靠官員,保持律法的彈性,只是確保官員可以根據實際情況,給出不同的判決,當然,官員也可能給出非常糟糕判決,這也是不可避免的。

  法律從來就不是完美的。

  不過,這也給予珥筆爭訟提供了幫助,如果沒有這些條件的話,這官司就沒法打,但如果有的話,珥筆就能夠以此來幫助百姓減輕罪名。」

  「原來如此。」

  富弼點點頭,又道:「但這很依賴珥筆,普通百姓連稅都交不上,又如何請得起珥筆爭訟?」

  「這就依賴法援署的建立。」

  「法援署都是無償的,又會有多少人願意去?」

  「如果朝廷與我們這些書鋪,都必須從法援署招人,比如說要想進入檢察院,首先就得看你在法援署的成績,又比如說想來我們汴京律師事務所,也得拿出法援署的成績。如此一來,很多這方面的天才,就都會願意去法援署,並且盡力為百姓打官司。

  而我們這些大書鋪也都願意出錢捐助法援署,因為這將為我們提供人才,不過朝廷也需要撥一點點錢,至少確保法援署的珥筆不會餓肚子。

  養十個法援署的珥筆的支出,是遠低於養一個司法官員的。但是這十個珥筆所能起到的作用,又是要遠高於一個司法官員,這是一筆非常划算的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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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9章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不錯。」

  富弼點點頭,若有所思道:「我早就想到,你的法制之法與當下的司法改革是一套的,缺一不可。不過,正如在你的課堂上,我總覺得自己已經想明白了,但在立法時,又常常感到困惑。如今聽你這麼一說,又覺非常簡單,我不應該想不到。」

  張斐笑道:「或許富公是習慣於德主刑輔的思維,在稅收這一問題上,富公首先考慮的是道德問題,故而陷入困惑中,明明道理是在自己這邊,但卻又難以實現。這也是德主刑輔的主要問題所在。

  因為道德需要的是自我修養,需要父母以身作則,需要老師的教育,需要歲月的積累,而刑罰主要是強迫性的,強迫別人去遵守道德,結果也必然是造就一大群偽君子。

  他們內心不是這麼想的,但他們表面上也得這麼做,只有刑罰的強迫性,故此會出現許多偽君子,但他們也只是被迫成為偽君子。」

  「原來如此。」富弼、許遵是異口同聲道。

  朝中充斥著大量的偽君子,他們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德主刑輔這個思想在中間起到什麼作用。

  張斐又繼續言道:「但是德主法輔就不一樣,每個人都只需要遵守一個較低的標準,這無關道德,只是你的美德可能會讓你有好報的。

  就說這稅收問題,其實交不交稅,也許跟是否贍養老人是沒有直接的關係,這麼立法只是為了給官府一個寬容對待百姓的理由,也算是一種激勵。

  法律只能引導人們去遵守道德,但不能逼迫被人去遵守道德,如果這是能夠逼迫的,那孔子也就不會強調教化。」

  富弼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還藏了許多東西,你還是應該繼續去上課。」

  張斐苦笑道:「其實這理念我在課堂上都是講過的,只不過……」

  「只不過我們這些學生比較笨。」

  「不不不!」

  張斐忙道:「張三絕非此意。」

  富弼感慨道:「但這就是事實,你這門學問可真是博大精深,我們也只能窺探到冰山一角。」

  對此張斐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對於古人而言,這個思想確實比較難以在短時日內去融會貫通,這還需要不斷地去研究,許多習以為常的觀念都得糾正過來。

  但是留給富弼的時日卻不太多,王安石可不會等著他立法,王安石壓根也不好看這事能成。

  那韓絳在司農寺上任之後,立刻就去道警署找曹評,但是得到答案卻令韓絳大吃一驚。

  「什麼?」

  韓絳皺眉道:「此事不歸副帥管?」

  曹評點點頭道:「此事官家是交由犬子在管。」

  韓絳嘴角抽搐了下,「那不就是交由副帥嗎?」

  這點行情,我老韓會不知道?

  「不不不!」

  曹評連連搖頭:「此事我都沒有過問,全都是交由犬子。」

  「真的?」

  「嗯。」

  韓絳見曹評也不像似在開玩笑,當即就傻眼了。

  曹棟棟的名聲,他也聽過,純純的紈褲子弟,趙頊怎麼可能將這麼重大的任務交給曹棟棟。

  離譜啊!

  但曹評這麼說了,而且說得這麼正經,韓絳也沒有辦法,只能將曹棟棟找來。

  「棟棟見過韓伯父。」

  曹棟棟很是乖巧地行得一禮,這廝面對長輩,還是比較會賣乖的。

  韓絳看到曹棟棟,心中是五味雜陳,我堂堂參知政事,竟然跑來跟一個小娃商量,這叫個什麼事?問道:「棟兒,官家將僱役一事交予你,不知你有何打算?」

  曹棟棟下意識偏頭瞧了眼曹評。

  曹評趕緊將臉偏過去。

  此事他得避開,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募役法關係重大,是很有可能會出事的,萬一有個什麼意外,那他置身事外,還能夠在外面進行援救,如果他也摻合進去,這父子倆可就全完了。

  「棟兒?」韓絳見曹棟棟久久不語,又是喊道。

  「啊?」

  曹棟棟猛地驚醒過來,眼眸一轉,「機密。」

  韓絳錯愕道:「機密。」

  曹棟棟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此乃我們警署的最高機密,不能對外人言。」

  韓絳眼中閃爍著怒火,「我得負責遣散目前的那些差役,你們警署要不給個答覆,我若是遣散了,你們又沒有僱役,這期間怎麼辦?」

  曹棟棟輕鬆愜意道:「韓伯父不用管我們,你做你的就行了。」

  不管你們?韓絳聽得一臉懵逼,又看向曹評。

  曹評立刻道:「我是真不知道。」

  韓絳被這一對父子弄得火冒三丈,又再問道:「曹副警司,當真不用管你們?」

  曹棟棟直搖頭道:「不用。」

  韓絳點點頭,又向曹評讚道:「副帥,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就沒有見過這麼厲害的,這種事都不用合作的。

  曹評頭都抬不起了,小聲道:「哪裡!哪裡!」

  韓絳道:「行,那我司農寺就不管了,咱們各自做好自己的事。」

  「哎!」曹棟棟點頭道。

  韓絳便起身告辭了。

  曹評送走韓絳後,就急急問道:「棟兒,這最高機密是什麼,能跟爹爹說嗎?」

  曹棟棟撓著脖頸道:「這最高機密就是張三還沒跟孩兒說。」

  啪!

  ……

  「咦?衙內,又跟人練武?」

  張斐瞅著曹棟棟的左半邊臉,「這是應該是單挑四個吧?」

  馬小義驚訝道:「三哥,你這還瞅不出嘛,這一看就是曹伯父打的,俺告訴你,曹伯父打耳光可從未打歪過,永遠都打在這個位置上。」

  「小馬,你閉嘴!」

  曹棟棟一手推開馬小義,又向張斐抱怨道:「這都是因為你。」

  張斐一臉無辜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曹棟棟道:「今兒我韓伯父來找我了,說他們司農寺要準備遣散那些差役,問我準備的怎麼樣。」

  張斐問道:「那你是如何說得?」

  曹棟棟道:「你又沒跟我說,那我只能說這是咱們警署最高機密。」

  張斐忙道:「回答的很好呀,你爹為什麼打你?」

  曹棟棟又道:「可韓伯父又表示,他們司農寺得與咱們警署配合,那我只能說咱們各幹各的。」

  「各幹各的?」

  張斐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曹棟棟點點頭。

  張斐鬱悶道:「你爹怎麼沒有打死你?」

  曹棟棟道:「那我爹可不敢,我姑奶奶不得打死他。」

  「不是……這種事怎麼可能各幹各的。」

  「你沒有跟我說,我咋知道怎麼辦?」

  「那你就說還沒有想好。」

  「那不行。」

  曹棟棟道:「我曹棟棟就不要面子嘛,韓伯父才剛剛上任,就準備的差不多了,我可不能說自己沒有準備。不過這都怨你,活不幹活,成天就知道讓我去續費,還張大珥筆,我呸……」

  馬小義又蹲了上來,道:「三哥,你也別怪哥哥發火,這事你幹得可真是不地道,咱就別說兄弟義氣,這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天經地義之事,你這一點也不上心,這回我可不幫你。」

  「就是!」

  曹棟棟道:「我每年在你律師所花了數百貫,上千貫,有事還得我跑來找你,樊大他們家逢年過節,還知道給我送點好酒過去,你們事務所連張紙都沒有送過,上你家玩,都還得自備麻將……」

  「打住!」

  張斐手一抬,「是是是,這回算我錯了,是我服務不周,讓人二位尊貴的客人受了委屈。」

  這說得他真是不好意思了,確實有違職業道德。

  曹棟棟衝著馬小義得意地眨了眨眼,又道:「咱們是兄弟,道歉就免了,關鍵這事該咋辦?」

  張斐想了想,道:「司農寺將要遣散的職役包括那些。」

  「上回我就說了我不知道。」

  「所以這幾天,你也沒有去打聽?」張斐納悶道。

  曹棟棟也納悶道:「我花錢雇你,還得我去打聽?」

  張斐愣了愣,點點頭道:「是是是,這又是我的錯。」

  馬小義大咧咧道:「其實主要就是衙前役,這事大家都知道,就是保管一些貴重物品,或者幫朝廷運送一些貴重貨物。

  三哥,你有所不知,咱們警署許多人都在說,他們可不願意幹這活,這稍有不慎,遺失了什麼,可就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張斐問道:「真的嗎?」

  馬小義直點頭道:「當然是真的,高娘子以前的丈夫,不就是因為衙前役死得嘛。」

  曹棟棟感慨道:「說到這高娘子,近日真是愈發嫵媚動人,當時真不該答應你,這真是我一生之憾。」

  當初高文茵遇到那般變故,精神狀態、臉色都不太好,經過這一年的調養,確實要更加迷人了。

  張斐陰沉著臉道:「衙內,我就是毀約,我最多也就是賠你一點錢。」

  曹棟棟道:「那今後誰敢上你事務所。」

  「嘿……我說衙內,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

  「本衙內一直都很聰明好嘛,不然的話,我怎麼可能花這麼多錢雇你,還買女人給你,你當我傻嘛,這叫做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這倒也是。」

  張斐是徹底服氣了,笑問道:「這是不是很爽,花那麼一點點錢,什麼事都可以往我身上扔,還能對著我發飆,你要不給錢,你試試看。」

  曹棟棟嘿嘿道:「是挺爽的。」

  張斐道:「衙前役也能這麼幹,咱們花錢雇人去幹,出了事找他們賠償就是了,何必擔這責任,還惹這麼多煩心事。」

  「對呀!」

  曹棟棟眼中一亮,一拍桌子,「咱們直接花錢雇人幹不就行了嘛,這我怎麼沒有想到。」

  馬小義撓著頭道:「三哥,這恐怕不行吧,誰敢幹這活,出了事還得賠償,這可是朝廷的貨物,也沒幾個人賠得起。」

  曹棟棟又看向張斐。

  張斐道:「我們慈善基金會就能夠承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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