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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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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6 07:36:58
第0370章 立法權

  張斐早就建議趙頊,慢慢將稅政重心從農業轉入商業。

  趙頊對此也是非常認同的。

  因為現實情況已經告訴趙頊,這農稅上面存在的問題,根本就沒法改,稍稍動彈一下,彷彿就要山崩地裂,再加上目前商稅增長的非常迅速,再去花力氣整頓農稅,實屬吃力不討好,關鍵還做不到。

  佈局商業,只要玩得好,是可以利用商業規則將農稅給收上來。

大地主囤積那麼多糧食,也得拿出去賣。

  而法制之法一方面可以促進商業發展,同時皇帝也能夠借法制之法掌控住這一股力量。

  「原來如此。」

  趙頊點點頭,可仍舊愁眉難展道:「但是朕的大臣們,在修改律例時,或許並不會考慮到這一點。」

  張斐微微一怔,心道:哎呦!我怎麼這般糊塗,他現在最擔心的應該是立法權。

  事實正是如此。

  富弼此舉,最令趙頊不安的,就是立法權。

  趙頊事先非常著迷於赦令。

  但是富弼卻建議,是要召集天下英才來修法,並且要視為國家頭等大事來做。

  可能就是要規範化。

  這部分權力可能就會旁落。

  雖然張斐猜測富弼主要是想彌補慶歷的遺憾,但身為帝王,趙頊首先考慮的當然還是皇權。

  張斐沉吟半晌,道:「關於如何修改條例,其實…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趙頊笑道:「你莫不是在謙虛,朕看你在課堂上說得是頭頭是道啊!」

  「我真不是在謙虛。」

  張斐趕忙搖搖頭,稍稍遲疑了下,又道:「陛下以前也頒佈過一些赦令吧?」

  趙頊點點頭。

  張斐道:「有沒有被駁回過?」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趙頊鬱悶道:「經常被駁回。」

  張斐訕訕道:「陛下,能否就事論事……」

  趙頊笑道:「朕再說一遍,朕還是希望你能夠跟以前一樣,對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朕也向你保證,你說什麼朕都不會怪罪你的。」

  他如此崇拜王安石,但他為什麼會被張斐影響,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他曾跟張斐建立起一絲絲友誼,甚至可以說,張斐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多謝陛下。」

  張斐立刻道:「就事論事,陛下的赦令難道真的就沒有問題嗎?」

  趙頊點點頭道:「這朕也不否認,他們若是講不出道理,他們也不敢輕易駁回朕的赦令,但朕也是針對現有的問題,頒佈那些赦令。」

  張斐點點頭道:「這我當然知道,可我想要說的是,立法之事,智慧只是其次,關鍵是在於閱歷和經驗,陛下的赦令之所以存在問題,那只是因為陛下並未親自去民間體驗,所得知的事情,都是來源於大臣。同樣一道赦令,可能在南方就非常有效,但是在北方反而會起到反作用,就是反應的大臣是來自不同的地方。」

  趙頊頻頻點頭道:「言之有理,確實是如此。」

  張斐道:「我如才二十多歲,經驗和閱歷都是我所欠缺的,所以我是真的沒有能力去修法。」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但是天下英才也未必修得了,尤其是此法還是要基於法制之法。」

  趙頊詫異道:「天下英才都未必修得了?」

  張斐點點頭道:「正如我在課堂上所講的那樣,法家之法是從上往下,而法制之法則是從下往上,如果只是讓世上最聰明的人來修法,修出來的法,必然是法家之法,不可能是法制之法,因為這聰明人往往是想,我該怎麼去管理,而不會去仔細考慮,百姓之間會有怎樣的糾紛、瓜葛。」

  上了三堂課的趙頊很快就能夠理解張斐的意思,又問道:「那誰有資格來修此法?」

  張斐回答道:「就是那些輾轉各地的司法官員,他們是最清楚各地百姓的具體情況。」

  趙頊微微皺眉道:「但他們若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就不會傳到朝廷來。」

  「陛下所言甚是。」張斐笑點點頭,又道:「那麼問題就很簡單了,如富公這樣的天才,現在比較缺乏對直接面對百姓的經驗,但是他們充滿著智慧。

  反過來,那些最底層的司法官員,他們對民間情況有著深刻的認識,但是他們又缺乏足夠的智慧去解決這些問題。

  正好我朝底層官員是要三年一換,在換任的途中,可以先讓他們到京城來,與朝中宰相組織一次立法會議……」

  趙頊一怔,「立法會議?」

  「不錯。」

  張斐點點頭,道:「由陛下你親自主持,雙方用答辯的方式來商討立法、修法,雙方都可以向對方提出問題。

  屆時到底是執行問題,還是法律的缺失,便可一目了然,也可以及時解決一些嚴重的問題,甚至可以了解清楚,到時新法在各地的具體情況。

  關鍵,這也能陛下你清楚的知道,各地百姓到底是什麼情況,而不至於受人蒙蔽,頒佈錯誤的政策。

  其實古代許多帝王,也都想做一個聖明之君,可往往是得知一些偏面的消息,而導致政策的失誤。」

  趙頊聽得是頻頻點頭,他雖然即位才兩年,但是是深有感觸。

  同樣一件事,革新派和保守派就是不一樣的看法,而且都說很有道理,他也不知道該聽誰的。

  「但是……」

  趙頊又稍顯疑慮,「這底層的官員,可都畏懼宰相,只怕到時他們不太敢說實話啊!」

  言下之意,上下級坐在一起,還不是早就商量好的,演給他們看。

  張斐笑道:「故此陛下要引入第三方,來向他們兩方提出問題,迫使他們不敢暗通款曲。」

  「第三方?」

  趙頊問道:「這世上還有人不怕宰相嗎?」

  張斐點頭道:「有。」

  「誰?」

  「就是那些考生。」

  張斐道:「首先,那些考生也是來自各地,他們也清楚各地百姓的情況,其次,他們個個年輕氣盛,又不是官員,不需要畏懼那些宰相。」

  「誰說的。」

  趙頊哼道:「許多考生還未參加科舉,就已經被朝中宰相給收為女婿。」

  張斐眨了眨眼,「真的假的?」

  趙頊道:「這你都不知道嗎?富弼當初不就是被晏殊一眼看中,然後被收為女婿嗎?」

  「難怪那些考生這麼努力,不惜寒窗十年,原來都是不想努力了。」

  張斐眼巴巴地看著趙頊,「陛下,你說我現在參加科舉,會不會年紀太大了一點。」

  趙頊一愣,呵呵道:「年紀倒不算大,但也沒有人敢打你主意。」

  「為什麼?」

  「你不是已經成為許家的女婿了嗎?」

  「呃……」

  張斐猛然反應過來,是呀!雖然我沒有參加科舉,但我也是吃上了軟飯,只可惜許家的飯,太清淡了一點,還得我自己努力啊!唉……

  「行了。」

  趙頊擺擺手,「科舉之事,你就別想了,就你那文章和文筆,實在是……」

  張斐一本正經道:「陛下,我覺得我朝科舉存有很大問題,看什麼文筆,就還不如以貌取人,那我絕對高中。」

  趙頊呵呵笑道:「言之有理,下回上課,你就談談這個問題。」

  「呃…方才說到哪裡了?」

  「考生。」

  「對對對!」

  張斐道:「在我看來,考生們的首要需求,不是給宰相當女婿,他們的首要目的是科舉及第,這個可就掌握在陛下手裡。

  如果他們在立法會議上面的問題,將會直接影響到陛下對他們的看法,就算是面對老丈人,也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而且以我對那些考生們的了解,他們個性非常張揚,愛表現自己,只要讓他們上,他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刁難宰相和官員的。

  如此才能夠獲得名氣。」

  趙頊稍稍點頭。

  張斐又趁熱打鐵道:「如果陛下還不放心的話,甚至可以隨機抽取一些經常去各地做買賣的商人,入場進行提問,但不能讓商人露面,要是露面的話,估計他們就不敢提問了,可以讓他們躲在簾子後面發問。」

  「如此倒真是可行啊!」

  趙頊聽得是直點頭,「其實不管是否基於法制之法,都可以如此立法,正好科考也是三年一次,也並不會給財政增添太多負擔。」

  這帝王之術,可不是像那老朱一樣,將所有權力都抓在手裡,要還想幹好的話,那只會將自己活活累死,實事求是來講,也根本就做不到。

  統治的藝術始終是在於平衡和制衡。

  即便富弼他們是為了制衡皇帝,要奪這立法權。

  可以啊!

  我他媽找一群人來盯著你們。

  在這個立法制度下,趙頊根本無須拽緊那立法權不放,因為底層官員想要陞遷,必然是得到他的認可,考生想要及第,也要得到他的認可,至於商人嘛,是他未來要籠絡的階級。

  立法權給你,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將事情做好。

  這不就是大宋祖宗之法,事為之防,曲為之制嘛。

  「你到底還藏了多少主意。」趙頊不禁衝著張斐笑問道。

  張斐一愣,忙道:「陛下明鑒,這真是我剛剛想到的。」

  「真的?」

  「真的真的。」

  張斐直點頭,「真不瞞陛下,我也受到自己上課的啟發,才想到這些的,否則的話,我也不可能想到利用,不,呃……就是讓那些考生也加入進去。就是因為他們在課堂刁難我。」

  「這倒也是。」

  趙頊笑著點點頭,「看來心胸狹隘,也未必全是壞事啊!」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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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7 23:22:59
第0371章 塞翁得馬,焉知非福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鄉間的歌謠,永遠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張斐閉目坐在銅鏡前,哼著歡快小曲,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

  站在其身後為他打理的高文茵,不免都感到有些好奇,等到他哼完一曲,不免輕聲問道:「三郎今日心情似乎挺好。」

  「錯!」

  張斐睜開眼來,得瑟道:「是非常好。」

  高文茵不禁問道:「是有什麼喜事嗎?」

  張斐道:「因為我終於不要再穿那該死的官袍了。」

  該死的官袍?

  高文茵不禁心虛地瞧了眼門外,又忐忑不安地問道:「三郎已經辭官了嗎?」

  「呃…那倒沒有。」張斐搖搖頭,又道:「只是最近不用再去國子監上課,這真是不要太爽。」

  高文茵問道:「難道三郎不喜歡當老師?」

  在她看來,珥筆怎麼能夠跟老師比,而且還是國子監的老師。

  「當然不喜歡。」

  張斐道:「這一堂課下來,我不僅要應付那些學生,還得應付其他人,這真的是心累,我還喜歡當珥筆,自由自在,想告誰就告誰,話說我都很久沒有去過開封府,也不知道李通判有沒有想我。」

  高文茵不禁抿唇一笑,道:「這人人都想當官,可三郎你卻……」

  張斐呵呵道:「以後有得是機會過官癮,不急於這一時。」

  說著,他摸了摸下巴,「夫人,等會幫我刮刮鬍鬚,這又長出來了。」

  高文茵遲疑了下,道:「要不留著算了。」

  「留著幹麼?」張斐好奇道。

  高文茵道:「如今三郎不但是官員,而且還是國子監的助教,留一些鬍鬚或許會顯得更沉穩一些。」

  張斐道:「但是留著鬍鬚不太好親你,刮了刮了。」

  「……」

  ……

  吃過早飯後,張斐便乘坐馬車前往事務所,這些天他一直在忙著講學一事,都沒有去過事務所那邊,多少都有些不太放心。

  「咦?怎麼停在這裡?」

  張斐下得馬車來,左右張望了下,發現這裡離錄事巷都還有一兩百步遠,這大冬天的,冷得人都直哆嗦。

  李四無奈道:「三哥,這是警署最近下得禁令,錄事巷不得通行馬車,馬車只能停在這裡。」

  「呃…那就走過去吧,權當是在鍛煉身體。」

  張斐咳的一聲,朝著錄事巷那邊行去。

  「張先生早!」

  「啊?早!」

  「張助教早!」

  「早……」

  這才走了不到五十步,就有三四波行人主動跟他打招呼,神情尊敬的都令他感到羞愧。

  「李四李四!」

  張斐道:「你看見沒有,他們都在向我打招呼。」

  李四道:「俺看見了。」

  「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張斐驚奇地看著李四。

  李四一臉傲嬌道:「這有啥奇怪的,三哥你現在可是國子監的助教,當然得受人尊敬,俺現在都對三哥你更加尊敬了。」

  「滾!」

  正好旁邊又有兩個行人走過。

  「張老師早。」

  「早早!」

  「你方才聽見沒有,張老師竟然說了個『滾』字。」

  「哎呦!你小聲點,莫要惹禍上身。」

  ……

  張斐回頭是一臉問號地瞅著那兩個行人,「馬勒戈壁,當回助教,連『滾』都不讓人說了,豈有此理。」

  說著,他揮袖掩面,撒開腳丫子就往事務所跑去。

  三哥跑什麼?李四頓時一驚,立刻躲在龍五身後,左右瞅著,「五哥,是不是有殺手?」

  龍五是茫然四顧:「我也不知道。」

  ……

  「哎呦!三郎來了,有禮,有禮。范某見過三郎。」

  張斐剛剛入門,范理便上前來,拱手一禮。

  張斐眨了眨眼,「員外,你在發什麼神經,是洞中一日世上一年?靠!別玩了。」

  范理趕忙道:「三郎,你如今可是一派宗師,又怎能任地說話。」

  「我宗你妹。」

  張斐道:「是,我是當官了,但也就個從九品…下,你們至於這樣嗎?」

  范理立刻道:「這與三郎當官倒是沒有什麼關係,只是外面都傳三郎你開宗立派,創造出一門新思想。」

  「是呀!是呀!」

  邱徵文不知從何處鑽出來,「三哥,你有空的時候,也與咱們說說那法制之法唄?」

  「去去去!」

  張斐鬱悶道:「我他媽剛剛覺得自己脫離苦海,想來這裡逍遙一下,你們又給我提法制之法,真他媽日了狗了……先拿賬目給我看看,這要是沒有賺到錢,你們就徹底完了,我不是在開玩笑的。」

  說著,他就大步往內堂走去。

  邱徵文呆呆地看著張斐的背影,過得片刻,他又向范理道:「員外,三哥好像一點沒變。」

  「是啊,一點沒變。」

  范理突然鬆得一口氣,「那就好了,那就好了,以後相處可就不會那麼難,快快快,去把賬本拿來。」

  「是。」

  ……

  坐在火盆邊上的張斐,接過邱徵文遞來的賬本,又叮囑道:「記住,不信謠,不傳謠,不造謠,你看我這德行像一代宗師嗎?」

  范理訕訕道:「看著好像……呵呵……」

  「不就是了嗎?」

  張斐無奈地搖搖頭,又翻開賬本,一邊看,一邊問道:「今年收入怎麼樣?」

  范理立刻道:「就是拋開三郎當初打官司所得,咱們事務所今年的盈利也達到一萬五千貫,扣除他們的提成、獎金,光咱們事務所的利潤也達到一萬貫。」

  張斐皺了下眉頭,「才一萬貫,在城裡買間宅院都費力。」

  范理道:「一萬貫可是能夠買很好的宅院,而且,在此之前,從未有過哪家書鋪能夠一年賺一萬多貫,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要知道去年的收入,可全都是張斐一己之力帶來的,如今撇開張斐所得,也能賺一萬貫,范理都興奮了大半個月。

  說到這裡,他又嘆道:「當然,跟正版書鋪那邊或許沒得比。」

  提到這事,他又是一把傷心淚,當初他是有機會投錢的,但他沒有把握住,如今那邊真是日進斗金啊!

  張斐瞧他一眼,笑了笑,又問道:「打官司咱們爭了多少利潤?哦,除我的官司之外。」

  范理搖搖頭道:「那就沒有多少,咱們的主要利潤是為那些大富商提供法律服務,其次就是計稅,光這兩者就佔了七成,還有兩成是出售契約所得,打官司就…就只佔一成。」

  張斐詫異問道:「才這麼一點嗎?」

  范理立刻道:「這官司倒是接了不少,比以往要多得多,也掙得不少,只不過咱們其它方面的買賣賺得太多,相比較起來,就顯得非常少,而且咱們不少珥筆都在法援署那邊幫窮人打官司,全都是不收錢的,很多人有點錢,他們也申請法援,好在咱們也不靠這賺錢,就沒有跟他們計較。」

  張斐點點頭,道:「我們要繼續加大對法援署的支持。」

  范理一怔,「這是為何?」

  張斐道:「當然是為了開分店啊!」

  范理面色一喜,急急坐下,「開分店?」

  張斐點點頭道:「大名府的錢就不是錢嗎?」

  范理直點頭道:「是是是是,當然是錢,其實我也很贊成開分店的。」

  張斐道:「但是一定要慎重,畢竟咱們又沒有三頭六臂,只能盯著這一畝三分地,分店能否成功,完全看他們的表現,而法援署是可以很好的歷練那些珥筆,故此我們要加大對方法援署的支持。

  同時告訴那些人,誰在法援署表現的好,將可能成為咱們分店的店主,同時將可獲得分店總利潤的三成。」

  「三…三成,這會不會高了一點,如今分店也有計稅業務,那利潤可是非常高的。」范理又道。

  宋朝開分店也是潮流,但是一般來說,這利潤都是歸東家。

  張斐道:「要不給他們豐厚的利潤,他們如何會玩命給咱們幹,關鍵咱們這一行,不是有把子力氣就行,得需要動腦子,這非常依賴店長的實力,他們要有這實力,這錢就該他們賺。」

  范理點點頭道:「這倒也是。」

  正當這時,李四走了進來,「三哥,樊公子來了。」

  范理道:「他怎麼來了?」

  「我邀請他來的,我懶得兩邊跑。」

  說著,張斐又向李四道:「快請。」

  過得片刻,只見樊正入得屋內,是畢恭畢敬地向張斐行得一禮,「樊正見過張助教。」

  張斐指著一個角落,「先一邊站著去。」

  樊正一愣,旋即拱手道:「是。」

  「等會!」

  張斐趕忙又叫住他,哭笑不得道:「大郎,你這是幹什麼,我讓你去站著你就去站著啊!」

  樊正忙道:「張助教乃開宗立派之師,今非昔比,樊正自當遵從。」

  張斐不禁納悶道:「有這麼誇張嗎?你們是成心在玩我吧。」

  樊正道:「張助教……」

  「你還是叫我張三吧,我更喜歡這稱呼。」

  「是。」

  雖然應承下來,但樊正自也不敢直呼張三,「三哥有所不知,這些天,我白礬樓都無人問津美酒佳人,全都在議論三哥的法制之法,且深得不少人的推崇。」

  張斐稍顯尷尬地問道:「你認為這是好事嗎?」

  樊正遲疑片刻,很謹慎地答道:「這在許多人看來,都是好事。」

  這小子說話真是密不透風。張斐也懶得再說這事,又問道:「對了,慈善基金會那邊現在怎麼樣?」

  這也是他邀樊正來此的唯一原因。

  樊正立刻道:「目前來看,一切都還比較順利,只不過足球賽那邊有些問題。」

  張斐問道:「什麼問題?」

  樊正道:「報名的隊伍太多,目前已經達到六十八支隊伍。」

  「這麼多?」張斐微微一驚,又道:「三衙……」

  「三衙確定只有三支。」

  「那哪來得這麼多隊伍?那蹴鞠比賽也就十八社。」

  「這還是因為獎金太高,故此許多商人都組建了足球隊伍。」

  「你們白礬樓?」

  「也…也組建了一支。」

  樊正訕訕一笑,又解釋道:「原本我都還在考慮中,不過潘樓先組建了一支,如果足球比賽得到大家的追捧,同時他的隊伍非常出色,這肯定會影響到我們的生意,我們白礬樓必須要組建。」

  「這倒是有點意思。」

  張斐笑著點點頭:「有恩怨的比賽才好看。」

  樊正道:「但是這麼多隊伍怎麼安排賽事。」

  張斐道:「這我已經想清楚,就以御街為界,分東西兩個賽區,但是參賽隊伍實在是太多了一點,就先舉辦資格賽,被淘汰的就給他們一點錢打發,最終在東西兩個賽區各選出十六支隊伍,進行小組賽、淘汰賽等正賽,最終兩大賽區的冠軍進行決賽。」

  樊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張斐道:「樊大,你一定記住一點,最吸引人的往往不是進球,而是兩支參賽隊伍的恩怨,比如你們白礬樓和潘樓,又比如侍衛馬和侍衛步,這種對決才更吸引人。

  我分東西兩大賽區,也是增加市民的參與感,住在西城的肯定是支持西城,住在東城的肯定是支持東城。

  你在制定賽制的時候,以及宣傳的時候,都要抓住這一點。」

  樊正點點頭道:「我記住了,多謝三哥傳授買賣之道。」

  張斐呵呵道:「是不是我現在講什麼都是道。」

  樊正不禁尷尬一笑。

  正當這時,李四又走了進來,「三哥,外面有人求見。」

  張斐問道:「什麼事?」

  李四回答道:「他們想來向三哥詢問法制之法。」

  沒完沒了是吧!張斐道:「你告訴他們,我們珥筆都是計時收費,找我談話,一炷香一貫錢,這是行規。」

  樊正不禁心想:一炷香一貫錢,這莫不是最賺錢的買賣。

  「是。」

  過得片刻,李四折返回來。

  「他們走了沒有?」張斐問道。

  「沒有。」

  李四搖搖頭道:「他們問若是談上十炷香有沒有折扣。」

  「……」

  張斐眼中閃過一抹恐懼,向樊正道:「大郎,你是不是坐馬車來的?」

  樊正木訥地點點頭。

  張斐立刻道:「快將你的馬車開到後門去,你送我回家。」

  樊正道:「後門不准進。」

  「不就是罰款嘛,哎呀,就當是買……我付這錢,快快快。」

  ……

  溜了溜了!

  這真是太嚇人了。

  張斐偷偷上得樊正的馬車,急急回到家裡去。

  「張三,你回來的正好,出事了。」

  剛回家,許芷倩就急急迎上前來。

  張斐問道:「什麼事?」

  許芷倩回頭看去,張斐抬頭一看,只見許遵坐在廳堂內,他不禁一愣,老爺子怎麼這麼早回家,可真是稀罕啊!

  他急急入得廳堂,問道:「岳父大人,出什麼事了?」

  許遵面色憂慮道:「今兒一早有不少諫官御史彈劾你妖言惑眾,擾亂綱常,顛覆社稷,請求官家將你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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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7 23:23:21
第0372章 菜鳥!歡迎來到官場!

  這真得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啊!

  最令張斐鬱悶的是,他也不喜歡出這個名,人人都喊他張老師,都尊重他,那他…他以後還怎麼去告他們。

  唉……到底還是躲不過這一關啊!張斐其實是有些心理準備的,只不過這來得有些晚,不禁好奇道:「岳父大人,我之前說了那麼多,每堂課中間還隔了好些天,他們為何不彈劾,偏偏等到今日才來彈劾?」

  「這是因為……」

  話一出口,許遵又轉而問道:「對了,你是否知道,官家真的有打算以法制之法修改《宋刑統》。」

  張斐遲疑了下,然後稍稍點了下頭。

  「這就是原因所在。」

  許遵嘆道:「之前雖然他們也有聽說此事,但也只是覺得你這是口出妄言,且當時還有許多士大夫在場,與你也有所爭論,如果他們當時就上奏彈劾你,會令那些士大夫感到臉上無光的。

  可是如今性質就不一樣了,陛下似乎真的要這麼做,那就不是什麼理論之爭,他們也必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原來如此。」

  張斐點點頭,嘆道:「其實我也想到會有人反對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如王學士也經常被人彈劾。」

  思想這種東西,總會被人逼逼的。

  況且捍衛個人正當權益,自古就沒有,這沒有自然有沒有的道理。

  許遵卻是面色凝重:「張三,此事可能並非你想像的那麼簡單,而且王介甫被彈劾也大不一樣。否則的話,我也不會特地趕回來,還準備讓倩兒去叫你回來。」

  「這麼嚴重嗎?」張斐不禁問道。

  許遵點點頭,道:「以目前的態勢來看,他們這回可能是要新仇舊恨與你一塊算。」

  「新仇舊恨?」張斐錯愕道。

  許遵問道:「你難道忘記,之前你就得罪過多少人嗎?」

  回想起自己的前科,張斐不禁是冷汗涔涔,瑟瑟發抖。

  許遵道:「當時他們拿你沒有太多辦法,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你當時只是一個珥筆,而不是官員,這官場中的許多手段,就無法用在你身上,而如今你已經是從九品下,這可不一樣了。」

  張斐嘴角抽搐了下,「其實這我也知道,當初他們詔安我,就是希望將我弄到朝裡去扁。」

  「扁?」

  「呃…就是懲治的意思。」

  「或許是有此意吧。」

  許遵點點頭。

  許芷倩突然道:「爹爹,張三的課,全都是當著官家和富公、文公他們的面說的,解釋的也是清清楚楚,官家自也不會聽他們的。」

  許遵擺擺手道:「或許一時不會聽,但是這麼鬧下去,可就不一樣了。」

  張斐聽到這話,不禁也打起精神來,因為許遵是知道他與趙頊的關係,但許遵還這麼說,就證明此絕非小事。

  「岳父大人此話怎講?」

  「我問你,若依法制之法,該如何斷定妻子狀告丈夫?」許遵突然問道。

  張斐皺眉道:「關於此例我也是知曉的,若是妻子去狀告丈夫,即便案情屬實,妻子也會被判處兩年的徒刑。」

  為什麼他會知道此例,就是因為他偶像李清照就因狀告丈夫張汝州,導致坐牢,不過李清照什麼身份,真是粉絲遍佈朝野,就坐了九天,然後就被撈出來了。

  許遵又問道:「若依法制之法,此例是不是要進行修改?」

  許芷倩插嘴道:「女兒倒是覺得此例本就應該修改,若不屬實,你可這麼判,為什麼屬實也要這麼判。」

  張斐謹慎地看了眼許芷倩,「喂!你想幹麼?」

  許芷倩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嗔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嘴裡又嘀咕一句,「就是告,也告不贏你呀!」

  張斐聽得一個真切,不禁汗毛豎立,美女,你什麼意思?

  「咳咳!」

  許遵很是不爽地瞧了他們兩個一眼,還有沒有將我放在眼裡。

  張斐回過神來,道:「就事論事,其實我也贊成芷倩所言,退一步說,至少也得看情況而定,如果只是一些小事,妻子就去狀告丈夫,是可以這麼懲罰的,但如果一些性質非常惡劣的案件,就不應這般懲罰。」

  許遵又問道:「那是不是說君主不小心,做出什麼不道德之事,百姓就可以造反。」

  張斐趕忙道:「我可不是這意思……」

  許遵道:「但他們就是這意思,在彈劾你的奏章中,其中就有妻告夫的這麼一道。聖人云,這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合為三綱。

  他們說得是夫妻,但指得卻是君臣。若以法制之法為綱領,修改《宋刑統》,那麼三綱將盡毀於此,無人再會聽從君主的話。

  不管你是不是這意思,他們若是在朝中天天這麼說,官家還會認同你嗎?」

  張斐聽得眉頭緊鎖。

  也不得不承認,法制之法對於三綱思想確實會造成一定的衝擊。

  因為其中強調的是個人利益。

  而儒家所有的思想都是講究相對關係,君臣、父子、夫妻、兄弟,都是雙,沒有單。

  許遵接著說道:「如果官家收回此言,就證明他們的話沒有錯,他們肯定會進一步要求懲罰你。可若不收回,他們這般吵鬧,是真的會影響到君主的權威。」

  這其實也是諫官御史慣用的套路。

  縱觀歷史,就會發現很多時候,君主明明知道這諫官御史是在瞎逼逼,編造出很多稀奇古怪的理由,但仍舊會考慮到他們的建議,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通常都會以皇權為理由。

  對於君主而言,皇權始終是第一位的。

  況且張斐法制之法還真不需要他們去絞盡腦汁,編織罪名,確實是能夠找到具體理由的。

  他們天天這麼說,不是也是了。

  張斐問道:「王學士、司馬學士就沒有為我說話嗎?」

  許遵嘆道:「他們目前都是自身難保。」

  「啊?」

  張斐驚訝地看著許遵。

  許遵道:「那些諫官御史可也沒有放過他們,雖然沒有明著說,但多多少少也將他們給牽扯進去。

  暗示就是王介甫讓你這麼說的,其目的是為他的新法提供合理性。至於司馬君實嘛,就更不用說了,不就是他舉薦你你去國子監的嘛。」

  張斐好奇道:「王學士與司馬學士不是水火不容嘛。」

  不是黑就是白,怎麼還出了個中間派。

  許遵道:「看來你對官場是一無所知,也許在某些事上面,諫官御史會有立場的,但是他們也都知道,如果他們成為宰相的附庸,那就沒有人會將他們當成一回事,而且官家也不會再信任他們。

  即便他們反對王介甫變法,但不代表他們就不會去彈劾司馬君實。在慶歷年間,諫官御史是既彈劾范公他們結黨營私,同時也沒有放過對方那些人。」

  許芷倩突然道:「既然如此,不如與他們打官司。」

  許遵瞧了眼女兒,苦笑道:「今非昔比,張三如今是官員,不是珥筆,那些諫官御史彈劾張三,不管對與不對,都是他們職責所在,如果這也能打官司,置朝廷法度於何地?唯有庭辯……」

  「不可。」

  張斐忙道:「我可不會去跟他們庭辯的,這沒有規矩的爭辯,我不是他們的對手。」

  許遵點點頭,於是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種事他還真幫不上太多忙,他唯一能做到,也只有上堂跟那些人辯論。

  張斐道:「之前我也有想過後果,只是我還得跟官家商量一下。」

  ……

  制置二府條例司。

  「恩師,張三之事,不會影響到我們的新法吧?」

  呂惠卿略顯擔憂道:「我聽說有不少人想恩師也給牽扯進去。」

  王安石搖搖頭,「不至於會影響到我,我看他們也只是想看看,能否給我添點麻煩,這他們台諫慣用的伎倆。」

  說到這裡,他呵呵笑得幾聲,「不過這事想來也真是好笑啊!」

  呂惠卿好奇道:「好笑?」

  王安石道:「他們在反對我新法的時候,理由是什麼?」

  「與民爭利。」

  「是呀!與民爭利。」

  王安石點點頭,又道:「法制之法恰恰是捍衛百姓的利益,結果他們又以皇權為理由彈劾張三。你說這是不是可笑啊!」

  呂惠卿皺眉道:「這麼說來,法制之法倒是不利於我們的新政。」

  王安石呵呵道:「利弊各半吧,也有好的一面,如果《宋刑統》都能夠修改,那變法就是大勢所趨,治國就應該如此,哪能故步自封,拘泥於什麼祖宗之法。」

  呂惠卿道:「但始終有不利的一面。」

  王安石笑道:「你以為修法是一時就能完成的嗎?用張三的話來說,法制之法與《宋刑統》存在著許多矛盾,等到他們全部修完,咱們的新政可能早就全國普及,國家財政將得到改善,等到那時候,法制之法縱使完善,也不會對我們的新法造成阻礙。」

  「這倒是的,好處是當下,壞處是在未來,未來又變成什麼樣,誰也說不清。」呂惠卿稍稍點頭道。

  王安石道:「但是目前來看,這事真不一定能成,台諫這回不會輕易罷手的,比較棘手啊。」

  呂惠卿道:「恩師不打算施以援手嗎?」

  王安石道:「且不說我目前也沒有想到應對之策,關鍵那小子平時挺有主見的,這回就看他自己能否處理,也讓他嘗嘗官場的手段。」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估計也輪不到咱們出手,這事要說起來,司馬君實的責任可比我大得多啊!

  那些人彈劾我,還只是含沙射影,但是彈劾司馬君實,可就是點名道姓。」

  呂惠卿聽得眼中一亮,哎呦!這倒是好事,張斐的作用,本也是用來對付司馬光的,如果真的能夠將司馬光給拉下馬,那…那張斐也是死得其所啊!

  這話說回來,張斐跟王安石要更配一些,畢竟兩個人都不是安分的主,可偏偏張斐跟司馬光也攪在一起。

  司馬光一生謹慎,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可他哪裡知道,張斐能夠獨創一門思想來。

  而且根本就沒有預兆。

  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

  司馬府。

  「勸不住啊!」

  文彥博嘆了口氣,是直搖頭道:「那些御史這回是要跟張三清算舊賬,根本就不聽我的。」

  這御史中丞是典型的對外不對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帶領御史一塊彈劾大臣,但對於御史,是完全管不到。

  因為根據制度而言,御史中丞是不能攔著御史上奏的,哪怕是想勸說,都得非常謹慎用詞,否則的話,也會被彈劾的。

  「唉……」

  坐在一旁的富弼嘆了口氣,「這都怨我,未有考慮到台諫。」

  之前那些御史諫官也都有討論,但並沒有說要彈劾,可不曾想,他們會突然發難,而且是聲勢浩大。

  司馬光忙道:「倒也怪不得富公,誰能想到,三堂課下來,官家竟然會被張三說動了,即便富公當時什麼都不說,他們只要得知官家真有此意,肯定還是會這麼做的。」

  文彥博點點頭,又向司馬光問道:「那不知君實,你打算如何應對?」

  司馬光哼道:「誰闖的禍誰來收拾。」

  文彥博趕忙勸阻道:「你可莫要意氣用事,此事可不能指望張三,他在朝中到底只是一個從九品下。」

  「唉……我沒有意氣用事,這法制之法,我自己都沒有弄明白,又如何去跟他們爭論。」

  司馬光也是一臉無奈,「且先看看張三怎麼說吧。」

  ……

  皇宮。

  「哼!」

  趙頊將一道奏章扔到桌上,又拿起一封看得片刻,又扔到桌上,氣憤道:「他若有意見,就應該去課堂上與張斐辯論一番,朕又不是不讓他們去,而如今這課上完了,他們又要上奏彈劾,這真是豈有此理。」

  他之前也是見大家都不做聲,張斐說得也很有道理,他就詢問大臣的意見。

  哪裡知道,這一下又冒出這麼多問題來。

  可見思想這東西,怎麼都有得一辯。

  就沒有完美一說。

  一旁的侍從道:「陛下,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

  趙頊輕輕皺了下眉頭,他哪能不知,這麼吵下去的話,對他是非常不利的,他不可能去反對三綱,目前來說,這思想是不能動的。又問道:「你有何看法?」

  那侍從道:「只能說讓張三來朝會說明這些問題。」

  趙頊不禁面露擔憂之色,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但問題是這種庭辯是要命的,一旦被人拿住,那就非常危險,道:「去把張三找來。」

  「是。」

  一個時辰後。

  「張三參見陛下。」

  「免禮!」

  趙頊微微抬手示意,「相信你岳父已經朝中發生的事全都告知了你吧。」

  張斐點點頭,「但是他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自己,而非是為了陛下。」

  趙頊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空口無憑,我有辦法向陛下證明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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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7 23:23:43
第0373章 火上澆油

  張斐在官場中雖然是一隻菜鳥,但是他可是研究過古代律法的,他也知道為什麼封建社會沒有出現法治。

  既然他要講這一課,他當然知道,自己可能會面對什麼,雖然這過程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的。

  「這是什麼?」

  許芷倩看著張斐賊兮兮地捂著一個包袱回到家裡,不禁好奇地問道。

  張斐左右瞄了瞄,低聲道:「到房裡再說。」

  「哦。」

  許芷倩點點頭,立刻與張斐入得屋內。

  啪嗒啪嗒。

  張斐包袱一打開,只見十幾份奏章從裡面掉落下來。

  許芷倩驚呼道:「這是……」

  「奏章。」

  張斐嘿嘿道:「不過是官家給我的,可不是我偷來的。」

  許芷倩白他一眼:「這我當然知道,可是,這是什麼奏章?」

  「就是彈劾我的奏章,我選了幾份具有代表性的。」張斐道。

  許芷倩眼中一亮,「我明白了,你是打算先研究他們的奏章,然後再去反駁他們,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答應我,以後少看點兵法。」

  張斐道:「我是打算將他們的觀點全部都刊登在報刊上。」

  「啊?」

  許芷倩震驚地看著張斐,「這…這是為什麼?」

  張斐呵呵道:「我仔細想過,如這種事,就應當大大方方說出來,遮遮掩掩反而會讓人懷疑,我張東坡光明磊落,不懼人言。」

  許芷倩聽著似乎有些道理,但仔細一想,好像又不太對,「可是你之前也說了,你的法制之法確實與綱常倫理確實存有矛盾,他們可不是在冤枉你,這都是事實啊!」

  張斐不以為意道:「如思想這種事,就沒有完美一說,我不管說什麼,他們都能找到理由反對,所謂言多必失,就不如大大方方說出來,這是非對錯自有他人來斷。」

  許芷倩凝眉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何不將你的觀點刊登在報刊上,這樣豈不是更好。」

  張斐嗨呀一聲:「這麼做的話,那就正中他們的下懷,只要我在報刊上發表反駁的觀點,那就會讓所有人都加入進來,可你想一下,有誰會支持咱們,男人們不可能反對夫為妻綱。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與他們去爭,他們說什麼,咱們就對對對對對就完事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

  張斐打斷她的話,「這是我跟官家商量的妙策,是不會有錯的。」

  許芷倩聽罷,覺得也是,這皇帝都支持,她還說什麼,又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張斐道:「先看看他們的奏章,然後將他們的觀點寫成文章,可是不能照抄的,那樣的話,誰都知道,我們看過他們的奏章,這可是違反制度的。」

  許芷倩道:「我來寫嗎?」

  張斐道:「當然你來寫,這種文章,我可就寫不了了。不過你放心,這文章發出去,也沒有人會關注你的文筆。」

  許芷倩兀自憂心忡忡道:「這時候我哪還有功夫在乎這些,只是…只是你確定這麼做真的沒有問題嗎?」

  「放心。沒有問題。」

  「好吧。」

  許芷倩坐了下來。

  「我幫你磨墨。」

  張斐將硯台拿來,又道:「記住,你是要站在對方的角度來寫,裡面可不能帶有一點點反駁的意思。」

  許芷倩不禁又是一臉古怪地瞧了眼張斐,微微張嘴,但最終還是忍住了,畢竟張斐以前也玩過類似的套路,經常自己罵自己。

  但這事可不太一樣,因為這將涉及到綱常,而綱常是與皇權緊密聯繫在一起的。

  許芷倩總覺得這麼做太過冒險,這不是火上澆油嘛,但皇帝都支持,那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那些奏章本就是文章,許芷倩只需要根據那些奏章,再換一些語句寫出來,這並不是很難。

  可是許芷倩寫得卻是膽戰心驚,因為這上面的觀點,還真不是胡說八道,而是針針見血。

  他們從君臣、父子、兄弟、師生,舉出很多例子,來證明不管法制之法的理念是好是壞,只要有這個捍衛個人正當權益的理念,就必然會破壞綱常倫理。

  「張三,你不覺得他們說得也很有道理嗎?」許芷倩突然看向張斐。

  張斐點點頭道:「肯定有道理,那些諫官御史個個都是滿腹經綸,怎麼可能會胡說八道。」

  許芷倩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反駁?」

  「不是說了嗎?」

  張斐道:「你們說得對對對對對。」

  「……」

  寫完之後,張斐便拿著這些文章急急跑去正版書鋪。

  侯東來看了看那文章,是一臉興奮道:「是,我馬上讓人去排版印刷。」

  「等會!」

  張斐叫住侯東來,「老侯,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細緻,也不看清楚就去排版印刷。」

  侯東來愣了下,道:「我看清楚了呀!」

  張斐納悶道:「你看清楚了,你…你也不問我一句?」

  侯東來也納悶道:「問啥?」

  張斐好奇道:「你…你是不知道法制之法的事嗎?」

  「知道呀!」

  「知道你不問,這上面可全都是反駁我法制之法的觀點。」

  「原來三郎說得是這事。」

  侯東來呵呵笑道:「三郎莫要再考驗我了,這麼多回了,我就是再傻,我也懂這是怎麼回事。咱們做報刊的,就是要賣錢,只有能吸引讀者,罵誰都無所謂,更何況還只是反駁三郎你的觀點,都沒有罵人,咱們圖得是錢,這都很正常。」

  不管是新聞報,還是名士,罵誰罵得最多,不就是張斐嘛。

  這種套路,豈能嚇得住老侯。

  張斐呵呵笑道:「看來你真是進步不少,比我家芷倩強多了。」

  「哪裡!哪裡!這都是三郎你教的好。」

  「那行,你去忙吧。」

  「哎!」

  侯東出去後,張斐不禁苦笑道:「看來我還真不適合當老師,這些學生一個個都學到溝裡去了。等這事過後,還得叮囑他一番,別什麼都嚇印。」

  ……

  大賣!

  這一期新聞報出來之後,是立刻就得到哄搶,報刊一出現在酒樓,馬上就被人順走,導致各大酒樓直接是派人蹲在正版書鋪,你是出多少,我們買多少。

  正版書鋪的工匠們也都是加班加點的幹。

  ……

  「恩師,這是剛剛出來的新聞報。」

  呂惠卿快步入得屋內,將一份報紙遞給王安石。

  王安石接過一看,不免大驚失色,「這…這新聞報是……」

  呂惠卿立刻道:「我之前也不太相信,還特地派人去詢問了一番,就是正版書鋪出的。」

  王安石是茫然地看著呂惠卿,「他…他這是瘋了嗎?」

  要說是那些士大夫弄的,也就罷了,張斐自己刊登對方的觀點,這……王安石是真不能理解。

  呂惠卿道:「我估摸著張三又是想故技重施,先登出御史他們的觀點,然後再發報刊,給予反駁。但是這事可不能這麼幹,那綱常倫理又豈能亂得?縱使他以後有理由反駁,也沒有人會支持他啊。」

  王安石緊鎖眉頭,點點頭道:「是呀!他在課堂上說得雖然有理,但有些事,就是不講道理的。」

  他算是比較狂的,也對儒家思想提出反對意見,但是他的一切論點,都是緊緊抓住皇權。

  雖然他不屑祖宗,不屑天變,不屑人言,但是他的核心訴求是要伸張皇權。

  你讓他不屑皇權試試看。

  在封建社會,只要抓住這一點,也決不可能被言論治罪。

  皇帝當然喜歡啊。

  所以,往往批評王安石的,都是從仁政的角度去說,從百姓的角度去說,是後來王安石獨攬大權,大家才開始挑撥他與皇帝之間的關係。

  而張斐的論點恰恰相反,他雖然沒有不屑祖宗,不屑天變,但他的觀點並不是要伸張皇權,他強調的是個人利益,強調的是制衡,其中也包括皇權在內。

  這是二者最大的區別。

  一直研究歷史的司馬光,是深曉其中利害關係,一看到這報紙,頓時就坐不住了,直接就殺到張家。

  「你這是要幹什麼?」

  這手中報紙,都快懟到張斐臉上,可見司馬光這回是真的急了。

  張斐往後退了一步,正氣凜然道:「司馬學士,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我張三雖只是一介布衣,但行事向來是光明磊落……」

  司馬光是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那些小手段你還用少了。」

  「……咳咳!」

  張斐神色一變,訕訕道:「司馬學士,你先聽我解釋,我是這麼考慮的,我越是表現的光明磊落,人家就越不會懷疑我的意圖,我越是遮遮掩掩,反而會引人懷疑我圖謀不軌。」

  司馬光真是苦口婆心道:「誰讓你去遮掩了,你可以去朝中解釋,也可以上堂課來說明此問題,再怎麼也比你這麼做要合適,你這不是火上澆油嗎?這只會引來更多人彈劾你。」

  張斐訕訕道:「可這事我就是再怎麼解釋,也…也是蒼白無力的,他們一定會有反駁的觀點。」

  司馬光一怔,「你什麼意思?」

  張斐道:「如果司馬學士問我,會不會有人因為法制之法的理念,做出違背綱常倫理之事,我縱使沒有這意思,但我也無法保證。因為法制之法的理念就是強調個人正當權益。退一萬步說,即便我保證,他們也不會相信的。」

  司馬光眨了眨眼,呆呆地問道:「你難道想挑戰綱常倫理?」

  張斐忙道:「我沒有這想法,但是我認為律法不應該將整個綱常倫理都包含在內,還是要有所區分的。」

  「你小子糊塗啊!」

  司馬光急得一跺腳,「那三綱五常必然是要在律法之上,這可是君主統治的基礎,是不容置疑的,連這麼膚淺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嗎?」

  「我……」

  「你不用說了,趕緊寫兩份狀紙,一份為你自己辯駁的,一份是為老夫辯駁的,如果有這機會得話。」

  說著,司馬光便拂袖而去。

  他原本以為張斐還是想故技重施,是技術層面的失誤,不曾想,張斐還真有這想法。

  這是能動的嗎?

  張斐委屈道:「再怎麼我也只是說說而已,難道這也有罪?」

  「三哥!」

  李四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將一個木塊遞給張斐,「三哥,你看這大小行嗎?」

  張斐接過一看,只見木塊上刻著一隻小鳥,點點頭道:「非常不錯。不過你得吩咐那些人,趕緊一點,多準備幾副,我沒有多少時日了。」

  「哎!俺知道了。」

  李四直點頭。

  張斐拿著木塊看了看,笑道:「什麼綱常倫理,這才是國粹。」

  便是將木塊拋給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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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7 23:24:10
第0374章 下獄

  一向穩如老狗的司馬光,這回也變得焦慮不安,甚至都拂袖而去,可見這事是相當嚴重,而且他司馬光暫時也沒有辦法應對。

  事實也是如此。

  此報一發,頓時就引起廣泛的關注,且輿論幾乎是一邊倒。

  全都是在瘋狂地批判張斐。

  其實關於法制之法,之前就已經傳出去,並且當時還得到一部分人的認可,張斐這才獲得不少人的尊重。

  可如今這報紙一發,那些原本支持張斐的,也都開始反對他。

  因為之前大家的關注的點都是在張斐開宗立派上面,大家就覺得這麼一個黃口小兒,怎能開宗立派,他憑什麼。

  都想著去反駁張斐。

  當時大家爭得就還是一個理。

  但是那些諫官御史,他們可不是在說道理,他們是認為法制之法將會破壞三綱五常,並且給出非常合理的推論。

  這三綱其實是一種社會秩序,不是什麼大道理,也不是什麼主張。

  直白一點的說,就是這麼回事,只有這麼幹,國家還能夠安定。

  而三綱五常自董仲舒到如今,共八百多年,已經是深入人心,每個人的行為準則,都是圍繞著三綱五常,你要否定這個,那人人都是錯的。

  此與道理無關。

  這導致汴京周邊的那些不問名利的隱士都趕緊站出來批判張斐。

  他們真不是說嫉妒張斐,或者說看張斐不爽,而是他們認為這種思想若是不趕緊制止話,一旦破壞綱常倫理,定會出大亂子的。

  輿情洶湧,朝野震動,趙頊也趕緊出來召開會議。

  這一上來,那些諫官御史,就是一頓長槍短炮,總之一句話,此事已經危及到江山社稷,朝廷不能不管。

  「諸位未有前去聽課,或許對法制之法有所誤會。」

  富弼自覺自己也有責任,於是站出來,耐心地解釋道:「其實關於這一點,張三也有提及過,法制之法指得是正當權益,這『正當』中就包括綱常倫理。」

  御史蔣之奇立刻道:「富公滿腹經綸,學識淵博,心有忠孝仁義,自不會輕易受其影響,但是富公可否保證,尋常百姓不會受其蠱惑?」

  富弼頓時皺眉不語。

  就事論事,這捍衛個人正當權益,的確是具有扇動性、誘惑性,百姓會不會對此產生誤解,這誰也不敢保證。

  其實富弼都知道,肯定會有人誤解的。

  這也確實是個問題。

  另一名御史彭思言站出來道:「關鍵那張三說得也沒有道理。這三綱之紀,乃取之陰陽之道,君陽臣陰,夫陽妻陰,父陽子陰,陽主陰輔是為天理。

  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此天下之常道也。

  而法制之法中卻只強調一人權益,這勢必會引起陰陽相爭,綱常紊亂,可謂逆天而行,自會導致天下大亂。」

  這一個說得比一個誇張。

  司馬光是和顏悅色道:「話雖如此,但張三也就是那麼一說,年輕氣盛,說錯話,也是情理之中,諸位可以反駁回去,犯不著鬧到朝堂上來。」

  蔣之奇道:「他的此番妖言,都已經蠱惑了陛下,司馬學士還想庇護他到什麼時候。」

  司馬光當即無言以對,確實,趙頊那日幾乎要下令修改《宋刑統》。

  趙頊不禁面露尷尬之色。

  你們這是在說我笨嗎?

  諫官李禹站出來道:「關鍵那廝根本就不知悔改,還將我等言論刊登報刊上,裝成一副坦蕩蕩的樣子,望博取世人的同情,同時又蠱惑世人去打聽他那法制之法,可見其本就包藏禍心,其心可誅也。」

  一說到報刊,司馬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也不再爭論,退了回去。

  若沒有那報刊,事情也不可能發酵這麼快,還是有挽回的餘地。

  王安石瞧司馬光臉上竟有沮喪的表情,不禁心生愁緒,這下可真是麻煩了。

  蔣之奇又向趙頊道:「陛下,所謂的法制之法,只是利用人性的貪婪,來蠱惑世人,此為邪說也。若不嚴懲張三,及時制止這種邪惡思想的蔓延,人人都會變得自私自利,不顧君臣之禮,不顧夫妻之禮,不顧父子之禮,不但會毀我大宋百年基業,同時也會令我華夏禮法毀於一旦。」

  「還請陛下嚴懲張三。」

  只見不少大臣站出來附議。

  王安石見勢不妙,立刻站出來道:「陛下,何不將張三喚來詢問清楚?」

  蔣之奇立刻道:「當時王大學士也在,不知王大學士對此有何看法?」

  王安石沉默不語。

  這法制之法又不是他的思想,他也不好為張斐辯論。

  趙頊瞧了眼王安石,眉頭一皺,沉吟少許,道:「此案暫且交予御史台調查,由蔣御史和彭御史負責,若事實真是如此,朕也絕不會姑息。」

  蔣之奇大喜,拱手道:「微臣遵命。」

  這官員之間的案子,一般御史台審查,再交由大理寺判決。

  如果張斐不是官員,可能就會交給開封府,若案情重大,再轉大理寺。

  ……

  而此時張斐正在家裡宴請兩位好兄弟。

  「三哥,你這小火鍋可真是百吃不厭,吃著可真是過癮。」

  馬小義蹲在椅子上,一手撥開那滾滾熱氣,都快將臉埋到鍋裡了,長快在裡面搗鼓半天,終於挑起一塊羊肉,放在嘴邊吹了吹,又蘸了蘸芝麻醬,直接塞入嘴裡,真是一臉陶醉。

  「小馬,這最後一塊羊肉都讓你夾走了,也不知道讓哥哥吃。」曹棟棟也喝得是滿面紅光,搖頭晃腦,頗為不滿道。

  「哥哥不知那法制之法嘛,要捍衛個人正當權益。」馬小義大快朵頤的吃著羊肉,含糊不清道。

  這法制之法是這麼用的嗎?張斐都差點笑了,道:「讓小桃再拿些來便是。」

  曹棟棟哼了一聲,立刻喊道:「高娘子。」

  嗯?

  張斐瞧了眼曹棟棟,「你叫我夫人作甚?」

  「咳咳,一時口誤。」曹棟棟心虛的辯解一番,又是喊道:「小桃!小桃!再切些羊肉來。」

  廳外傳來小桃的聲音,「哎!衙內稍等。」

  「嗝……」

  張斐突然打了個酒嗝,一手搭在馬小義肩膀上,「小馬!還是你講義氣,每回我有難時,總是你第一個趕來,三哥心裡可真是感動啊。」

  說到情動之處,他是拚命地拍著胸脯,又舉杯道:「來,三哥再敬你一杯。」

  馬小義趕忙放下筷子來,大咧咧道:「三哥可是見外了,俺們可是兄弟,這兄弟有難,我小馬焉有不幫之理。」

  張斐一揮手,「那就不說了,乾。」

  「乾!」

  「等等!」

  曹棟棟一手攔在中間,很是不滿道:「張三,你這話是何意,難道本衙內就是來吃火鍋的嗎?」

  張斐一拍腦門道:「哎呦!你看,我這都喝醉了,把衙內給忘了,我…我自罰一杯。」

  馬小義忙道:「自罰甚麼,咱們兄弟三人乾一杯便是。」

  「乾。」

  三人是一飲而盡。

  馬小義一抹嘴,又問道:「三哥,俺倒是真覺得你那法制之法很有道理,你看俺爹說不過俺,就打俺,可真是好沒道理。」

  曹棟棟立刻道:「你算得了什麼,你爹打你,也就會用右手打你,我爹可不一樣,我爹左右都能拉弓,每回打我,我都感覺得好像兩個人打我似的,可是要命啊!張三,你說這種情況,法制之法該如何處理?」

  張斐嘿嘿道:「當然去告你爹家暴,還能早點繼承家產,一舉兩得。」

  「你們在瞎說什麼。」

  只見許芷倩怫然不悅地走了進來,「還嫌外面不夠亂嘛,盡在這裡瞎說八道。」

  她最近真是憂心忡忡,外面是議論紛紛,這父子綱常,夫妻綱常的問題都變得非常敏感,他們這話要是傳出去,沒事也會出事啊!

  「哎!」

  張斐一揮手,「我們也就是屋裡說說,你別在這大驚小怪。」

  曹棟棟嘿嘿道:「我也就是隨便問問,哪裡敢真去告我爹。」

  你們還怨我?許芷倩瞧他喝得滿面通紅,不禁責怪道:「你少喝一點,這都什麼時候了。」

  「什麼時候?」

  張斐歪著大著舌頭道:「那些御史諫官也就會嘴上說說,不服咱們就打官司,又不是第一回跟他們較量,不必害怕。」

  話音未落,忽聽到一陣猛烈的敲門聲。

  許芷倩不禁心神一晃,一種不祥預感油然而生。

  片刻,就聽得牛北慶那粗獷的聲音,「你們是什麼人?你們幹什麼?」

  「讓開!」

  只見一隊人直接闖入進來,其中一人直接伸手將攔在前面的牛北慶推開。

  「哎呦!」

  牛北慶差點摔上一跤,這暴脾氣頓時就壓不住了,「直娘賊的,竟敢推你牛爺。」

  「大牛!」

  許芷倩瞧來人是穿著皇城司的制服,不由得心中一凜,急忙喊住牛北慶。

  好在那些人也沒有要跟牛北慶計較,逕直入得大堂。

  曹棟棟還揉了揉眼,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為首那人瞧了眼曹棟棟,又沉眉問道:「誰是張斐?」

  「老子就是!」

  張斐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說道:「你們想怎樣?」

  馬小義正酒勁上頭,斜目瞅著那些人,「對啊!你們想怎樣?」

  唯一清醒的許芷倩急得是直跺腳,「張三,小馬,你們快些閉嘴。」

  可為時已晚。

  「拿下!」那人立刻吩咐道。

  其身後的官差立刻上前來,將張斐給擒住。

  「你們幹什麼,快些放開我,老子可是張大珥筆,小心老子去開封府告你們。」

  張斐立刻激烈地掙扎起來。

  馬小義一看他們還動手,這還得了,太不將我小馬放在眼裡。

  「小馬,你住手。」

  許芷倩一聲喝止,又衝著那領頭的質問道:「你們憑什麼抓人?」

  為首那人道:「我們是奉御史台之命,來此捉拿嫌犯張斐的。」

  說著,他便亮出台獄的令牌。

  「台獄!」

  曹棟棟雙目一睜,猛地清醒過來,瞧清來者身上的制服,不禁心中發毛,皇城司加御史台,這是什麼鬼組合,小聲道:「你們先忙,我去上個茅房。」

  「等等。」

  那將官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在此?」

  馬小義拍著胸脯道:「俺們是三哥的兄弟。」

  曹棟棟立刻道:「他們兩個是兄弟,我只是來吃火鍋的,我與他們不是很熟。」

  馬小義指著曹棟棟道:「哥哥,你怎任地不講義氣?」

  曹棟棟小聲道:「你傻嘛。我去給你們搬救兵啊!」

  馬小義哦了一聲,撓著頭道:「那哥哥快些去吧。」

  「你們還有同黨?」

  那軍官立刻道:「全部拿下。」

  曹棟棟頓時就急了,嚷嚷道:「你們睜開狗眼看清楚了,老子可是曹衙內,老子可是副警司,我姑奶奶是太皇太后。」

  然並卵,一干膀大腰圓的官差立刻上前來,將他們三人擒住。

  許芷倩一看連曹衙內都抓,不禁是心急如焚,正欲上前去攔住他們,忽見張斐偷偷向她眨了眨眼。

  難道……

  許芷倩不禁蹙眉,這才任由他們將人抓走。

  這三人直接被塞入一輛完全封閉的馬車,然後便是揚長而去。

  「許娘子,許娘子,他們是什麼人,他們為何要將三郎帶走?」

  問詢趕來的高文茵,是焦慮不安地向許芷倩問道。

  許芷倩雖憂心忡忡,但在高文茵面前,她還是強裝淡定地笑道:「高姐姐請放心,這都是我們安排好的,用不了多久,張三就會回來的。」

  「安排好的?」

  高文茵不解道:「為什麼?」

  許芷倩隨便編了藉口,「引蛇出洞。」

  ……

  一個時辰後。

  「哎呦!」

  「哎呦!」

  張斐、曹棟棟、馬小義三個醉漢被推入一間屋內,摔得是七葷八素,又聽得一聲重重的關門聲。

  「放我出去,我可是曹衙內,你們是瞎了狗眼嘛。」

  曹棟棟原地一蹦,直接撲到門上,拚命地大喊。

  回應他的則是一陣鎖鏈聲。

  「哎呦!」

  馬小義爬起來,道:「哥哥,你怕什麼,借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動你啊!」

  曹棟棟惱羞成怒道:「你懂什麼,這可是台獄,我爹爹早就跟我說過,這裡就是專門用來對我們這些皇親國戚的,是汴京城內最可怕的地方。」

  說著,他又衝著張斐抱怨道:「張三,這回我可真是被你害死了。」

  張斐打了個酒嗝,雙手一攤道:「我又不是皇親國戚啊!」

  「你……」

  「哥哥,這台獄看著也不可怕啊!」馬小義突然言道。

  「是嗎?」

  曹棟棟左右張望了下,突然發現這屋子挺寬敞明亮的,有床有桌子,還有一個小火爐,可真是貼心呀!他不禁撓著頭道:「奇怪!我爹說這台獄比開封府獄還要可怕,到處是陰森森的,莫不是嚇唬我的。」

  「我明白了。」張斐突然道。

  曹棟棟望著張斐道:「你明白什麼?」

  張斐笑道:「那得看抓得是誰,有衙內在,這待遇肯定跟別人不一樣。」

  曹棟棟眼中一亮,直點頭道:「定是如此,定是如此,那估計就沒啥事,待會我爹爹就會來救我的。」

  一看這待遇,他立刻就放鬆下來,一屁股坐在床上,又向張斐道:「張三,你放心,我爹爹到時肯定也會將你一併救出去的。」

  張斐拱手道:「那就先謝過衙內救命之恩。」

  馬小義得酒勁還未完全散去,也不覺害怕,這頭回下獄,甚至還感新鮮,於是道:「哥哥,要不你讓人送點酒菜過來,咱們繼續喝。」

  「啊?」

  曹棟棟訕訕道:「這應該不行。」

  跑台獄來喝酒,你丫是第一人啊!

  張斐哼道:「衙內,你就這點本事。」

  馬小義點點頭道:「就是,就是。」

  曹棟棟眼眸一轉,「我先看看,外面有沒有人。」

  他輕聲喊道:「請問,有人嗎?」

  馬小義道:「哥哥,你這麼喊,人家聽得見嗎?」

  說著,他朝著外面喊道:「喂!有沒有人?」

  「什麼事?」只聽外面有人應道。

  張斐、馬小義同時看向曹棟棟。

  曹棟棟猶豫半晌,才鼓起勇氣喊道:「給本衙內送點酒菜來。」

  外面那人立刻應道:「衙內請稍等。」

  曹棟棟雙目一凸,真的假的?

  馬小義頓時一臉崇拜,「哥哥,你可真是厲害。」

  曹棟棟一怔,瞧了眼馬小義,哈哈笑道:「你今兒才知道,我姑奶奶可是太皇太后,誰敢餓著本衙內。」

  張斐點頭附和道:「那是那是。」

  曹棟棟突然靈機一動:「要不再讓他們送幾個小姐進來,咱們三個大男人坐在裡面太無聊了。」

  「啊?」

  張斐一驚,你小子是飄了吧。

  馬小義直點頭道:「好啊!好啊!有小姐作陪,這酒才喝得盡興啊!」

  「等會!」

  張斐道:「這不好吧?」

  曹棟棟問道:「咋不好?」

  「呃…對了,你看,這裡就一鋪床,連個遮掩的都沒有……」

  「高!」

  曹棟棟不禁豎起大拇指,道:「我本還就是想找幾個小姐來喝酒,還是張三你想得透徹,這沒有遮掩,才夠刺激啊。」

  說著,他還舉目四顧,似在思索怎麼佈置戰場。

  完了!完了!這傢伙是真心飄了!大哥,這我可罩不住了。

  張斐目光突然往桌上一瞟,「咦?這是什麼?」

  馬小義定目瞧去,但見那桌上放著一個大木盒子,他搶先一步,來到桌旁,好奇地打開木盒,「馬吊?」

  隨手抓起幾個來,瞧了瞧,「不是馬吊。」

  張斐突然手往下一指,「這裡有一張紙。」

  「我看看!」

  馬小義急急拿起一看,「麻將說明書?」

  ……

  御史台。

  「唉…可算是抓住這小子了,真是不容易,這回可決不能輕易饒了他。」

  「以前那小子躲在事務所,咱們還真拿他沒有辦法,如今終於落到咱們手裡。」

  「蔣兄,這回可就看你們的了。」

  「這你們放心,要是這都定不下他的罪,我將項上人頭剁下來給各位當凳子坐。咱就事論事,他的法制之法絕對是有問題的,你看在殿中商議時,就連富公、司馬學士、王學士都不知如何辯駁。」

  「這倒是的。」

  「對了!張三任地年紀,怎會懂得這些道理,我看,八成有人在後面傳授。」

  「誰?」

  「你們說呢?」

  「許仲途?」

  「許仲途斷案經常是離經叛道,又愛賣弄,當初他為那登州阿雲翻案,與這法制之法是不謀而合啊!」

  「嗯!言之有理。」

  ……

  這御史台跟張斐的恩怨可是不小啊!

  當初錢顗、李展、林旦等御史全都在張斐手中吃過苦頭。

  這風水輪流轉。

  如今張斐終於落到他們手裡。

  這不得往死裡整啊!

  一個官差入得屋內,向蔣之奇拱手一禮,「啟稟蔣御史,嫌犯張三已經緝拿歸案。」

  蔣之奇道:「先讓幾個獄卒去拷問他一番。」

  那官差稍稍遲疑了下,道:「回稟蔣御史,張三並沒有關押在台獄。」

  蔣之奇問道:「那是關押在什麼地方?」

  那官差道:「這回是官家親自下的命令,是由皇城司那邊派人去的,估計是關在皇城司那邊。方才皇城司那邊還派人來問,蔣御史何時提審?」

  一個御史立刻道:「看來官家也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直接派皇城司去抓人。」

  蔣之奇點點頭,又道:「明日開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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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
匿名  發表於 2025-9-27 23:24:37
第0375章 冤枉啊!

  「爹爹!」

  一直在家強裝鎮定,安撫人心的許芷倩,見到許遵回來了,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一雙清澈的雙眸立刻聚起一層霧氣。

  「爹爹都已經知道了。」

  許遵點點頭,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了,以官家與張三的關係,這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可語氣卻不是那麼肯定。

  許芷倩也覺得這事有些蹊蹺,那份報紙,顯然是張斐與皇帝謀劃的,可是這伴君如伴虎,此案鬧得滿城風雨,誰又能放心的下,問道:「可這是為什麼?」

  許遵搖頭嘆道:「爹爹暫時也未有頭緒。對了,張三走的時候,可有說過什麼嗎?」

  許芷倩搖搖頭,「他只是給我使了個眼色,哦,當時還有曹衙內和馬小義在,他們一塊都被捉走了。」

  「曹衙內?」

  許遵皺了下眉頭,思索半晌,「其實有人藉機彈劾張三,這倒並不意外,如這種事,難免會遭人攻擊的,古時候也常發生。但是張三做法,卻是處處透著蹊蹺……事已至此,我們也只能先靜觀其變。」

  如果他不知道張斐與趙頊的關係,那他現在都會覺得自身難保,因為這事如今是越鬧越大,不僅僅是朝中,民間也有很多人在批判張斐,而那御史台擺出的架勢,就是要將張斐往死裡整。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還真不太敢輕舉妄動,去為張斐鳴冤,以免得不償失。

  因為他並不知道皇帝與張斐之間有什麼勾當。

  ……

  「臣曹評參見陛下。」

  「免禮。」

  趙頊微微抬手示意,又好奇道:「總警司為何要急於見朕?」

  他不知道嗎?曹評偷偷瞄了眼趙頊,可並未看出什麼來,回答道:「是這樣的,前不久臣那逆子前往張三家,詢問有關大宋慈善基金會捐助我們警署一事,可不曾想,竟然被皇城司的人給帶走了。」

  「竟有這等事?」

  趙頊稍感驚訝,又道:「朕的確有下令讓御史台調查張三一案,但是此案與棟棟並無關係。」

  曹評忙道:「回陛下的話,此事千真萬確。」

  趙頊稍一沉吟:「你且放心,這或許只是一個誤會,朕待會就派人去問問,棟棟不會有事的。」

  曹評愣了下,抱拳道:「多謝陛下。」

  趙頊又問道:「總警司還有其它事嗎?」

  「呃…沒有了,臣告退。」

  出得皇宮,在外久候的馬天豪立刻走了過來,「曹兄,棟棟和小義呢?他們怎麼沒有跟你一塊出來。」

  曹評似在思索什麼,抬頭瞧他一眼,「官家似乎並不知此事,但是我感覺官家是知道的。」

  馬天豪聽得有些糊塗,是茫然地看著曹評。

  曹評冷靜地分析道:「如果這只是一個意外,官家應該會立刻派人將棟棟和小義放出來,但是官家只是說待會再派人去詢問,這不太合常理啊。」

  馬天豪道:「會不會是此案非常嚴重,故此官家也不願意輕易放人。」

  曹評呵呵兩聲:「棟兒與小義是什麼德行,你不清楚嘛,就是由著他們去闖禍,他們也幹不出什麼大事來,倒是張三那小子,性情乖張,常常出人意表,這事我看不是那麼簡單啊!」

  馬天豪道:「那小義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曹評沉吟少許,也不太確定道:「危險應該不至於,只是如今朝中局勢非常不利於張三,那小子的仇人太多了,我們還是先回家等消息,此時此刻,切莫輕舉妄動。」

  馬天豪見曹評都沒有辦法立刻將人撈出來,心中是又急又氣,他可就這麼一個兒子,不禁咬牙切齒道:「等那小子出來,老子非得打死他。」

  確實!

  這確實該打。

  他們在外面嚇得是心驚膽顫、寢食難安,而曹棟棟、馬小義、張斐正坐在皇城司搓著麻將,喝著熱酒,邊上竟然還有兩個女婢在旁伺候著。

  原來前面送酒菜來時,曹棟棟就隨口一句,我們要搓麻將,總得找個倒酒的來吧。

  不曾想,對方竟然還真答應了,不過這都是要付錢的。

  這一幕要是讓馬天豪和曹評瞧見,那非得殺了這兩貨。

  桌上剩下的牌已經不多了,氣氛肅然,曹棟棟瞅著那兩個方才還與他稱兄道弟的傢伙,正目露凶光,如餓狼一般盯著自己,幾經思考後,他才打出一張牌來。

  「小雞!」

  「清一色,一條龍,帶上一根。」

  張斐立刻將牌一倒。

  「啥!又點炮?」曹棟棟鬱悶道。

  「運氣!運氣!」

  張斐嘿嘿一笑,又盯著旁邊的說明,「我算算番數先。」

  馬小義撲上去,伸手將曹棟棟的牌給倒下,當即哀嚎道:「哥哥,你咋不打紅中。」

  曹棟棟呆呆地問道:「紅中沒人胡嗎?」

  「我大三元啊!」

  馬小義鬱悶道:「打了這麼久,俺可是第一回做這麼大的牌,這一把就能回本。」

  「……」

  曹棟棟與之絕交的心都有了。

  「算清了,也不多,就三十二貫。」

  「這還不多。」

  曹棟棟將面前的牌一推,「不打了,都是你一個人在贏,真是沒勁。」

  張斐一臉憨厚地笑道:「也還好啦,我一共才贏五百多貫,可光服務費就得付兩百四十貫。」

  這裡的消費比白礬樓貴了差不多十倍啊!

  好在這三人都是有錢人,都不看價格的。

  曹棟棟聽罷,突然瞄向一旁伺候女婢,道:「兩位小妹妹,你們光站在這裡,就掙幾十貫?」

  其中一個女婢道:「我們有幫衙內倒酒啊!」

  曹棟棟哼道:「白礬樓也有倒酒的,最多可也就賞個一貫錢,你們這錢賺得也太容易了,這大冬天的本衙內一個人睡著冷。」

  馬小義道:「哥哥,咱們有三個人,擠著可是不冷。」

  曹棟棟直接一腳踹過去,「誰跟你睡。你跟張三先上床歇息去,我要跟兩位小妹妹喝幾杯。」

  衝著他們眨了眨眼,好似說,你們兩個別礙事,該幹麼幹麼去。

  你小子還真想在這裡辦事?雖然這確實比較刺激,但是皇城司就不要面子嘛。張斐笑道:「行吧,我先去睡了。」

  他直接跳上床去,被褥一蓋,一捲,呼呼大睡起來。

  喝了一天酒的馬小義也覺困意上頭,他對女色也不是那麼飢渴,直接往床上一倒。

  「操!小馬,你幹什麼,快將腳放下去。」

  「三哥,抱著睡暖和一些。」

  「滾!兩個男人抱在一起,邊上還有兩個女人看著,我可丟不起這人。」

  隱隱聽得曹棟棟招呼那兩個女婢,「兩位小妹妹,坐坐坐,陪哥哥喝上幾杯,哥哥不喜歡一個人喝酒。」

  「是。」

  「你們坐那麼遠作甚,哥哥這邊暖和。」

  「多謝衙內關心,我們這邊也挺暖和的。」

  「是嗎?不可能,哥哥來試試看,呀,還真是挺暖和的。」

  聽著曹棟棟的在那吹牛打屁,張斐、馬小義很快就進入夢鄉。

  ……

  翌日,清晨。

  張斐是被人輕聲叫醒。

  「三郎,三郎!」

  「嗯?」

  「御史台那邊派人過來,讓我們送你過去。」

  「哦。」

  張斐揉著眼,坐了起來,左右看了看,只見馬小義將頭埋在被褥裡面呼呼大睡,一看就是喝多了的姿態。

  而曹棟棟是直接趴在桌上,口水流了一地,看來昨晚並未成功,不過他身上還蓋著一床被褥,不至於著涼。

  「讓人打點水過來。」

  張斐權當是在自己家。

  那人卻道:「如果三郎你整理的太乾淨,只怕會被他們瞧出端倪來。」

  「也對!」

  張斐索性伸手弄亂自己的頭髮,「走吧。」

  ……

  御史台。

  「中貴人?」

  準備一宿的蔣之奇、彭思言今兒大清早就迫不及待地來到御史台大堂,忽見藍元震坐在裡面,不禁一愣。

  藍元震起身向二人拱手一禮,又道:「我是奉官家之命來此督察,二位應該知道,此案已經引起不少人的關注,官家也是非常重視,可決不能有任何疏忽,一定要查到地,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疑點,以免今後節外生枝,鬧個沒完沒了。」

  蔣之奇聞言,不禁面露喜色,「還請中貴人放心,本官一定會嚴查到底,絕不辜負官家的信任。」

  「那就好!」藍元震點點頭。

  正當這時,一個官吏走了進來,「啟稟蔣御史,彭御史,嫌犯張三已經帶到。」

  「傳。」

  御史台只是內部監察部門,只審問官員,百姓不可能來此觀審的,自然也不會搞開封府那一套堂威。

  不一會兒,張三被帶上堂來。

  蔣之奇見張斐雖是蓬頭烏面,很是憔悴,但…但是衣服到底是完整的,也沒有一處血跡,心裡稍稍有些鬱悶,皇城司太仁慈了一點吧。

  「堂下何人?」

  蔣之奇拍了下驚堂木。

  「下官張斐,見過二位御史。」

  張斐拱手一禮。

  蔣之奇問道:「張斐,經本官查證,你前幾天在國子監講學時,所提到的法制之法,擾亂綱常,破壞法紀,妄圖顛覆社稷,你可認罪?」

  張斐趕忙叫嚷道:「冤枉啊!這真的是冤枉啊!下官絕無此意,下官本是錄事巷的一個小珥筆,身無功名,祖上又皆是農戶,壓根就沒想過去國子監講學,是那司馬學士硬逼著下官去的,下官又沒有什麼學問,只能自己去瞎想,什麼綱常法紀,下官都不太清楚。」

  蔣之奇微微皺眉,問道:「你說是司馬光逼著你去的?」

  張斐點點頭,道:「二位御史應該知曉,就是司馬學士舉薦的下官,要不然下官憑什麼當官。」

  彭思言問道:「可是司馬學士為何要逼著你去國子監講學?」

  張斐道:「說是我比較懂訟學,而在司馬學士的司法改革中,有設檢察院,故此他希望我去講講訟學。」

  彭思言又問道:「既然是讓你去講訟學,為何你又要將法制之法。」

  張斐立刻道:「關於這一點,我在第三堂課後就說起過,法制之法將會鼓勵爭訟。」

  說著,他又大致將具體原因說了一遍,什麼法制之法下,一定會鼓勵爭訟的。

  緊接著又道:「其實當時上完第一堂課時,我就不想上了,還是司馬學士硬逼著我繼續上,他還來我家了,強迫我去,我家僕人,我岳父和我的未婚妻他們都能夠作證,甚至我都在課堂上提到過,那些學生也都知道。如果我有什麼壞心思,我為什麼要拒絕。」

  蔣之奇問道:「你的意思是,都是司馬光逼著你講這法制之法的?」

  張斐點點頭道:「我覺得可以這麼說,我自己都覺得羞愧,我又沒有讀過什麼書,怎麼能去國子監講學,講了一課就已經很丟人,可司馬學士偏偏逼著我講。」

  蔣之奇問道:「你可知他為何要去你講?」

  張斐想了想,道:「可能是因為第一堂課下來,大家都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都想讓我繼續講下去,比如說富公,他就非常支持我的法制之法。」

  「混賬!」

  蔣之奇道:「富公乃當朝宰相,才華橫溢,學富五車,又豈會被你這歪理邪說所蒙蔽。」

  張斐立刻道:「我聽說就是富公建議官家基於法制之法去修改《宋刑統》的。」

  蔣之奇微微一愣,「你聽誰說的?」

  「司馬學士告訴我的。」

  張斐又緊接著道:「不僅僅是富公,還有那些學生,以及在旁聽課的許多士大夫,他們都很支持。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去國子監上課純屬是沒有辦法,我也從未跟外人提及過什麼法制之法,都是那些學生、士大夫在外面宣傳這法制之法,要不是他們,哪有這事,我真是冤枉啊!」

  蔣之奇怒斥道:「你這簡直是一派胡言。說那些學生受你蠱惑也就罷了,那些士大夫又如何會支持你?」

  張斐道:「三堂課下來,就只有嚴老夫子、王大學士、文公、計相提出過一些反對意見,其餘人的士大夫,他們可都沒有出聲。」

  「沒有出聲就是支持?」

  「至少證明他們並不反對,如果他們反對,一定會說出來的,如果他們認為我是在胡說八道,也不會三堂課都來聽講啊!」

  張斐道:「而且二位御史也可以去查查,他們一定在外面說了這法制之法,我都有所耳聞,說真的,當時我都覺得很羞愧,自己何德何能,能夠得到這些士大夫的認同。」

  蔣之奇又瞄了眼藍元震,只見那老太監坐在椅子上是頻頻點頭。

  彭思言突然問道:「你說你沒有讀過什麼書,但是卻又能夠得到富公他們的認同,那你這些學問又是從何而來?都是你自己瞎想的嗎?」

  張斐遲疑了下,「不可否認的是,我岳父大人傳授過我不少關於律法的知識。」

  彭思言立刻問道:「許遵許仲途?」

  張斐點點頭。

  彭思言又問道:「這法制之法是許遵傳授給你的嗎?」

  張斐直搖頭:「那倒不是,但是我跟岳父大人有討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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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
匿名  發表於 2025-9-28 07:27:41
第0376章 老年活動中心

  御史台是專門審訊官員的,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上刑的,畢竟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刑不上士大夫。

  但張斐可不是什麼士大夫,一般情況下,也是可以對他用刑的。

  然而,蔣之奇等人心裡不想讓張斐獨自承擔下來,至少得將許遵給拉進來,如果張斐講義氣,要一力承擔,那他們估計會給張斐來個套餐。

  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疑點非常多,張斐的年紀,就是一個最大的疑點。

  你這麼小,又讀過什麼書,怎麼會懂這些。

  這個東西是沒法去證明的。

  是充足用刑的理由。

  可是審訊過程跟他們想像中的有些偏差,張斐這小子一點也不講情義,是到處甩鍋,就連自己的岳父都直接抖出來。

  不愧是法制之法的創始人。

  要說這小子懂三綱五常,那可真是見鬼了。

  憑借張斐這一番供詞,蔣之奇他們基本上已經達成所有目的。

  就看這網是往大了鋪,還是往小了放。

  將張斐帶下去之後,蔣之奇就向藍元震道:「根據張三的供詞,只怕得找司馬君實和許仲途來詢問一番。」

  哪怕不動私心,這兩個人也是必找的。

  這兩人身上太多疑點。

  司馬光為什麼會逼著張斐去上課?

  至於許遵嘛,誰能相信張斐這般年紀,能夠獨創一門思想,要說是許遵指導的,那更有說服力。

  藍元震道:「咱家就只是奉命來此督察,具體怎麼查,你們自己做主就行,我只是奉勸你們一句,如今外面鬧得這麼大,全都盯著的,可別讓人抓住把柄,莫要放過一絲線索啊!」

  蔣之奇聽得心下一驚,是呀!這可得秉公處理,否則的話,可能就將自己給搭進去。連連點頭道:「還請中貴人回去告知官家,我等一定會秉公處理的。」

  「行。」

  ……

  審刑院。

  「情況怎麼樣?」司馬光見文彥博來了,立刻走了過去,詢問道。

  文彥博搖搖頭道:「他們是在秘密審訊,我四方打聽,都未有絲毫消息,就連台獄那邊都說不清楚情況。」

  司馬光緊鎖眉頭道:「與我料想的一樣,朝中記恨張三的人不少,他們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這回看來張三真是凶多吉少啊。」

  這生氣歸生氣,但是這老頭還是希望能夠救出張斐的,到底是他將張斐舉薦到國子監去的。

  而且他也是一直聽下來的,覺得張斐提出法制之法,也並沒有擾亂綱常的用意,故此拜託文彥博去打聽。

  但是根據御史台的規矩,御史是單獨審訊,不需要通報長官,甚至可以對長官隱瞞。

  他們這回就是要整死張斐,自然也不願意讓文彥博插手,文彥博打聽一番下來,什麼消息都沒有得到,其實台獄那邊倒是沒法隱瞞,關鍵張斐沒有關在台獄,台獄確實不清楚。

  文彥博道:「你現在先別擔心張三,你可不要忘記就是你舉薦張三進國子監的,如今那邊密不透風,我擔心他們會將此案擴大化。」

  司馬光嘆道:「這我已有心裡準備,確實是我舉薦張三去的,他們若是……」

  這話音未落,門外就傳來敲門聲。

  「啟稟司馬學士,御史台那邊來人,說是請你過去協助斷案。」

  「來得真快啊!」

  司馬光不禁略感詫異。

  文彥博亦是憂心忡忡道:「君實,此事可大可小,你此去可得萬分小心,莫要說錯話了。」

  司馬光哼道:「我問心無愧,何懼之有。」

  ……

  記得許遵剛剛來檢察院任職時,那是何等風光,誰都想與他打好關係,畢竟誰都不想被起訴,只可惜許遵這人不太合群,身邊好友依舊是那麼幾個。

  可轉眼間,如今人人對他避而不及,身邊好友還是那麼幾個。

  「這些人真是小人也。」

  劉肇見那些官員遇到他與許遵,幾乎個個都是掩面而遁,生怕許遵跟他們打招呼,不禁鄙夷道。

  許遵呵呵道:「他們這麼做,倒也沒錯,如果張三真的被定罪,那可就是死罪,我自也難逃一劫啊。」

  如造襖書襖言這種防止言論的口袋罪,絕逼會牽連到家屬。

  劉肇道:「當時你真應該勸勸令婿。」

  許遵道:「且不說我認為他說得有些理,並非信口胡說,當時官家、富公、文公、王學士、司馬學士他們都在,他們都不反駁,我又憑什麼去勸?」

  「這倒也是。」

  劉肇嘆了口氣,又問道:「那仲途兄打算怎麼辦?」

  許遵倒也不敢道出皇帝與張斐的關係,只道:「張三通曉爭訟之術,想必會有應對之策,再說思想這種事,是爭不清楚的,他們若是想屈打成招,我自也不會任由他們胡來。」

  他們若動死刑,檢察院是可以進行起訴的,如今在官場,可不是御史台一家獨大。

  忽然,迎面走來兩名官吏。

  「下官見過劉舍人,許主檢。」

  二人先是行得一禮,其中一人又言道:「我們是奉御史台之命,請許主檢去台裡協助調查張三一案。」

  劉肇不禁道:「不知此案與許主檢有何關係?」

  「抱歉,此案目前尚在調查中,我們不能對外透露分毫。」

  「無妨!」

  許遵伸手攔住劉肇,道:「我也理應前去協助調查,只是勞煩謀遠你去與小女說一聲,讓她別擔心。」

  劉肇點點頭:「仲途兄請放心,我一定會將此話轉告給倩兒的。」

  ……

  御史台。

  「司馬學士來了,請坐,請坐。」

  蔣之奇見到司馬光,十分客氣,拱手一禮,又請司馬光坐下。

  並沒有說開堂給司馬光一個下馬威。

  「有禮!」

  司馬光回得一禮,坐了下來。

  蔣之奇問道:「今日請司馬學士前來,主要是想詢問有關張三一案的情況。據我們調查,當初就是司馬學士舉薦張三進國子監擔任助教的。」

  司馬光點點頭:「正是。」

  蔣之奇道:「可是據我所知,張三不過是一介珥筆,學問才華也不過如此,司馬學士為何要舉薦他進國子監?」

  司馬光道:「因為我打算在律學館開設訟學,而張三爭訟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的。」

  蔣之奇好奇道:「可是張三講得也不是訟學啊。」

  司馬光遲疑片刻,道:「這確實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而關於此事,他自己也在課堂上解釋過,他之所以不講訟學,是知道自己的並未有功名在身,年紀尚輕,怕是不能服眾,故而想出這法制之法來鎮住那些學生。」

  蔣之奇撫鬚笑道:「這聽著倒是……嗯…挺怪異的。」

  創一門新思想來服眾?

  這聽著就很離譜啊!

  這是屬於天才的浪費嗎?

  司馬光道:「我當初也是這麼認為,但張三就是這麼說的。」

  蔣之奇道:「可是張三說他本不願意去國子監任教,是司馬學士一定要讓他去。」

  司馬光點點頭,「算是吧。」

  蔣之奇又問道:「另外,張三上完第一堂課,就不想再去,還是司馬學士你一定要讓他繼續去說那法制之法。」

  司馬光稍稍點頭道:「是的。」

  蔣之奇道:「為何?」

  司馬光解釋道:「我方才已經解釋過,我為何讓他請國子監任教,至於第一堂課後,那是因為他留下許多問題沒有講清楚,我就是擔心會引發歧義,故而才讓他去將這課上完。」

  蔣之奇繼續問道:「司馬學士認為他現在解釋清楚了嗎?」

  司馬光嘆了口氣:「原本我認為他是解釋清楚了,如今看來,還是沒有啊!」

  蔣之奇又問道:「不知司馬學士是否認同這法制之法?」

  司馬光一怔,沉思半晌,「我尚未理解清楚,談不上認同。」

  蔣之奇道:「可是我聽說富公十分認同這法制之法,並且還想基於法制之法修改《宋刑統》,不知是否有其事?」

  司馬光心中一凜,立刻道:「情況並非你想像得那樣。」

  蔣之奇立刻問道:「那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富公可否建議過?」

  司馬光眉頭緊鎖。

  ……

  與此同時,彭思言也在對許遵進行審問。

  「許主檢在律法方面的造詣,一直都令彭某深感敬佩,據說那公檢法就是許主檢第一個提出來的。」彭思言笑呵呵地問道。

  許遵訕訕點了下頭,其實這公檢法是張斐提出來的,但是他如今也不便改口。

  彭思言又道:「令婿乃是公認的我大宋第一珥筆,這官司從登州府衙一路打到政事堂,只有一敗,想必是深得許主檢的真傳。」

  是我深得他真傳。雖是這麼想的,但是說出來,也沒有人信,許遵就道:「其實張三在這方面的天賦,是遠勝於我,談不上真傳,只是平時有空閒之時,常常與我討論律法。」

  彭思言道:「那許主檢一定早就知曉這法制之法,甚至於,這法制之法就是許主檢傳授給令婿的。」

  許遵就事論事道:「法制之法絕非我傳授給他,我也沒這本事。」

  「是嗎?」

  彭思言立刻道:「據說公檢法裡面的檢察院,就是為法制之法量身訂做的,能很好的執行法制之法,既然公檢法是許主檢提出的,許主檢不可能不知道法制之法吧?」

  這一下還真是問住了許遵。

  檢察院確實與法制之法有極強的聯繫,但問題是公檢法也不是許遵他想出來的呀!

  ……

  「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司馬光從御史台出來後,瞅著不像似出宮的路,不免心生疑慮。

  身後的一名官吏立刻道:「還請司馬學士見諒,由於案情還在審理之中,為了不透露風聲,故此只能委屈司馬學士暫時在這裡住上幾日。」

  司馬光驚訝道:「怎麼?你們這是要逮捕老夫嗎?」

  我堂堂參知政事,翰林學士,審刑院扛把子,律學館館長,你御史台敢動?

  那官吏立刻道:「不敢!不敢!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

  正說著,忽見迎面走來三人,為首一人正是許遵。

  兩個老頭面面相覷。

  「君實,真是抱歉,是我們連累了你。」許遵很是自責地說道。

  雖然他也被連累,但他認為張斐就是他的女婿,他和張斐是一塊的,司馬光是個外人。

  司馬光目光左右冷冷一瞥,「不怪你們翁婿,是有小人在作祟。」

  他一看這情況,知道這事情不太對勁。

  許遵不禁眉頭一皺。

  司馬光不知皇帝與張斐的關係,但是他知道,他現在也有些霧裡看花。

  忽聞一陣香味傳來。

  「這香味好熟悉啊!」許遵不禁言道。

  司馬光聞了聞,「這香味是挺奇特的?」

  許遵深深嗅了嗅,「好像是張三做的火鍋?」

  司馬光驚訝道:「你說張三在這裡做火鍋吃?」

  許遵忙道:「沒有!沒有!興許是我聞錯了吧。」

  其實他並沒有聞錯,只是那個畫面,不宜讓他看到,否則的話,他非得取消這門親事。

  在不遠處的一間小院內,濃濃水汽從窗戶冒出來。

  張斐、馬小義、曹棟棟正坐在牌桌上浴血奮戰,昨兒喝了不少酒,未有嘗出這麻將的滋味,今兒可算是深深體會到這麻將的魅力。

  人人邊上還有一個小火鍋,三個女婢坐在一旁,一邊看著他們打牌,一邊幫他們燙酒,非常貼心,在這裡服務,一個時辰一貫錢,獻身還得另算,這活上哪去找啊!

  張斐放下酒杯來,瞄了眼曹棟棟,故意問道:「衙內,總警司怎麼還沒來救我們呀?」

  「這我咋知道。」曹棟棟專心看著手中的牌,隨口敷衍道:「興許我爹是想我在這裡吃點教訓,再等上兩日,一準就來接我們出去。」

  說著,他打出一張牌去。

  馬小義摸上一張牌,納悶道:「哥哥,咱這是在吃教訓嗎?」

  這日子簡直賽神仙啊!

  曹棟棟哼道:「哥哥的教訓,也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張三,到你了,快些打。」

  「哎呦!這麼急,大牌啊!」

  「沒有!沒有!」

  曹棟棟直搖頭。

  「小妹妹,你說打什麼?」

  張斐突然向身邊的女婢問道。

  那女婢指了下南風,「這個好像沒用。」

  「聽你的。」

  張斐嘴角一揚,打出南風。

  咕嚕!

  忽聽得一個不詳的聲音。

  張斐偏頭一看,只見曹棟棟盯著那南風口水直流,「衙內,你幹什麼?」

  「我…我胡了。」

  「胡了就胡了唄。」

  啪嗒一聲,牌倒了下來。

  馬小義驚呼道:「這…這莫不是傳說中的大四喜?」

  「啊?大四喜?」

  「哈哈哈……大四喜,我胡了大四喜,哇哈哈哈!」

  曹棟棟激動地直接跳到椅子上,興奮地手舞足蹈。

  「完了!完了!昨天贏的,這一把牌就輸沒了。」張斐不禁看向身邊的女婢。

  那女婢埋首與嫩峰當中。

  「我先算算,我這把贏了多少!」

  曹棟棟又是一屁股坐下,對著說明書開始算了起來,這是最快樂的時候。

  正當這時,突然門打開來,只見一個皇城司的護衛走了進來。

  但無一人感到害怕。

  僕人而已!

  「張三,你出來一下,有事讓你交代。」

  「好的。」

  張斐站起身來,朝著那女婢道:「你幫我打,要是贏不回,今晚就陪我睡。」

  「啊?」

  那女婢頓時滿臉羞紅。

  張斐也不搭理他,逕直往外面走去。

  馬小義揮揮手,大咧咧道:「蓮兒莫要害怕,俺三哥就是嚇唬你的,俺三哥別的膽都有,就是沒這個膽,那許娘子可是咱京城有名的母老虎。」

  話音未落,就聽得門口傳來「哎呦」一聲。

  「三郎,你沒事吧。」

  來到屋外,那護衛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張斐。

  「我沒事!」

  張斐回頭往裡面瞪了眼,臭小子,專門揭我的短。又向那護衛問道:「什麼事?」

  那護衛道:「方才司馬學士和許主檢已經住進來了。」

  「哇靠!那我們可得小聲一點,這要是讓聽見了,不得殺了我。」張斐又問道:「就他們兩個嗎?那多無聊,兩個人不好打麻將啊!」

  那護衛道:「御史台方面已經派人去找富公,估計今兒也會住進來。」

  張斐點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

  回到屋內,曹棟棟問道:「什麼事?」

  張斐道:「沒事,就是告訴我一聲,咱們如今欠了這裡三百六十貫服務費。」

  馬小義道:「倒也不說,這裡消費可真是貴。」

  張斐哼道:「那還用說嘛,這地除咱們幾個,誰還住得進來。」

  馬小義道:「要不多拉一個人進來,也能分攤一點服務費。」

  曹棟棟道:「小春。」

  馬小義直點頭道:「好啊!好啊!咱們待會就說春哥跟咱們一夥的。」

  張斐聽得毛骨悚然,道:「小馬,你不是挺講義氣的嗎?」

  馬小義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啊!」

  說著,他又撓頭道:「也不知道我們這是福,還是難?」

  張斐竟無言以對。

  ……

  富府!

  「混賬!」

  只見一個年輕人朝著一個門口幾個官吏訓斥道:「也不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這是哪裡,這可是宰相府邸,容不得你們這些鳥人放肆,叫你們蔣御史來,本公子還就不信,他敢抓我爺爺。」

  此人富弼的小孫子富直爽,但他完全沒有富弼那種溫文爾雅,對誰都彬彬有禮的君子氣質。

  門前那幾個官吏,還真不敢放肆,但他們也沒有辦法。

  「什麼事啊?」

  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只見富弼杵著枴杖從裡面走出來。

  為首那名官吏趕忙行得一禮,「卑職見過富公,卑職是奉御史台之命,請富公前去御史台協助調查張三一案。」

  富弼並不覺意外,只是嘆了口氣,「好吧!你們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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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8 07:28:06
第0377章 只有魔法能夠打敗魔法

  蔣之奇、彭思言行出大門,望著富弼那一瘸一拐的身影。

  「蔣兄,這富彥國怎麼也算是三朝元老,咱們這做合適嗎?」

  彭思言開始有些心慌。

  雖說他們御史就是對付宰相的,但是富弼可不一般的宰相,在朝中的地位、名望,也只有韓琦能夠與之相比,就連文彥博可都是小弟來的,而文彥博比司馬光可都要高出一個輩分來。

  蔣之奇笑道:「我也不想,可是他非得要將責任攬下來,咱們總不能徇私枉法吧。再說……」

  他突然偏頭看向另外一邊,望著藍元震遠去的背影,「官家可是盯著的,真要不准的話,不早就阻止了咱們嗎?」

  彭思言微微皺眉,低聲道:「蔣兄的意思是,此案與王介甫有關係?」

  蔣之奇道:「官家不是說了嗎?要秉公處理,絕不姑息。」

  ……

  那官吏帶著富弼來到一間小院門前,是畢恭畢敬拱手道:「相公勿怪,小人亦是奉命……」

  「不怪!不怪!」

  富弼連連擺手,又拱手道:「倒是老拙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是從小就養成習慣,對誰都是彬彬有禮,那君子風範都已經深入骨髓。

  「豈敢!豈敢。」

  那人誠惶誠恐回敬一禮,又輕輕推開門,「相公里面請。」

  「多謝。」

  富弼微微頷首,便走了進去。

  只見兩個老者正在坐在院中,曬著冬日的暖陽,喝著小酒,聊著天,真是好不愜意。

  正是司馬光和許遵。

  聽到開門聲,二人回過頭來。

  「富公!」

  二人見富弼走了進來,頓時嚇得一驚。

  司馬光趕緊上前行得一禮,又問道:「是官家讓富公來接我們出去的嗎?」

  話一出口,他又覺就算放他們出去,也不可能讓富弼親自來啊!

  富弼呵呵道:「我與你們一樣,也是過來協助調查的。」

  「豈有此理。」

  司馬光頓時暴跳如雷,「他們御史台這是想幹甚麼……」

  他與許遵在此之前,就已經有覺悟,知道自己似乎肯定脫不了干係,其中有些事情,也確實也說不明白。

  司馬光總不能告訴蔣之奇等人,說他安排張斐進國子監,是為了讓他鍍金,然後地方上抗衡王安石。

  許遵就更不用說了,張斐就是他女婿,就是他如實告知蔣之奇,公檢法是張斐教他的,人家也不會相信啊!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敢去驚動富弼。

  這除非是皇帝下旨啊!

  富弼擺擺手道:「你們別大驚小怪,其實是我自己想過來坐一坐。」

  「啊?」

  司馬光、許遵頓時又是一臉懵逼。

  坐一坐?

  這是體驗生活嗎?

  富弼呵呵道:「這先到是主,你們不應請我坐下嗎?」

  畢竟他身有足疾,站久還是不舒服。

  司馬光猛地回過神來,趕忙請富弼坐下,又急急問道:「富公為何想來這裡?」

  富弼捋了捋鬍鬚,嘆道:「如果張三因此被判有罪,吾等餘生只怕都會深陷其中,甚至還有可能會牽連子孫後代。」

  官場中的事,他看得是非常透徹,言論之罪無疑是非常可怕的。

  目前他與法制之法已經是脫不了干係,如果判張三有罪,即便今日不追究他的責任,但這絕對是一個隱患,今後一旦有風吹草動,肯定會有人跟他翻舊賬。

  可如今外面輿情洶湧,畢竟這事關禮教,他也不好去反對,索性自己主動進來。

  他方才就主動說,當時多數宰相都不支持,唯獨他支持根據法制之法修《宋刑統》,故此官家才打算嘗試一下。

  司馬光與許遵相覷一眼。

  司馬光道:「方才我與仲途也在談及此事,此案是處處透著詭異,我們好歹也是朝中重臣,突然被收押,實在是令人意想不到,除非……」

  他是欲言又止。

  富弼直截了當道:「如果是,那官家也是為了保護我等,這言論之罪,是遺禍無窮,我朝斷不可開此先例。」

  司馬光稍稍點了下頭。

  許遵卻在想,官家這是在保護誰,還真是說不準。

  事到如今他也看明白了。

  富弼忽見桌上放著一堆木牌,不禁問道:「你們這是在玩馬吊嗎?」

  司馬光一怔,道:「此非馬吊,而是麻將。」

  「麻將?」富弼疑惑地問道。

  司馬光道:「與馬吊有些像似,我們正是見到這麻將,才心生懷疑的,他們似乎早有準備。」

  富弼笑問道:「怎麼玩?」

  司馬光愣了下,道:「很簡單的,玩上幾手就會了。」

  富弼呵呵道:「那就玩玩吧。」

  ……

  制置二府條例司。

  「你說什麼?」

  王安石倏然站起,震驚地望著呂惠卿道:「富公也被他們抓了?」

  呂惠卿點點頭道:「是的。」

  王安石激動道:「他們御史台是瘋了嗎?」

話音剛落,他突然神色一變,急匆匆地往外面行去。

  「恩師,你去哪裡?」

  「我要去見官家。」

  ……

  王安石來到皇宮門前正好遇上蔣之奇和彭思言。

  王安石直接問道:「聽說你們抓了富公?」

  彭思言急忙辯解道:「我們只是請富公協助調查。」

  王安石又問道:「人在哪?」

  彭思言遲疑少許,道:「由於富公目前還有嫌疑在身,故此我們只能委屈富公暫時住在衙裡。」

  「混賬!」

  王安石怒斥道:「這是誰給你們的權力?」

  蔣之奇道:「這是官家給我們的權力,下官秉公執法,難道有錯嗎?倒是王學士撿了個大便宜。」

  「大便宜?」

  王安石指著二人,「你們兩個奸佞小人給我等著,我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正吵著,一個內侍走了過來,將他們三人領到殿內。

  除趙頊之外,殿中還有一人,正是文彥博,只見他是面紅耳赤,將臉偏向大門那邊,這君臣二人好似剛剛吵了一架。

  之前司馬光沒有出來,文彥博就已經很不爽,你們這是要幹什麼?直接拘留參知政事?

  結果又聽到那富直爽說,這富弼也進去。

  這文彥博就忍不住了,雖說御史台是有這權力的,朝中御史的職權,就是要盯著宰相,但真的要拘留宰相,往往還是會先奏請皇帝,皇帝開了金口,才能這麼幹,文彥博就直接跑到皇帝這裡來要個說法。

  趙頊上來就被他劈頭蓋臉一頓教訓,自然也很不爽,君臣二人是爭得不可開交。

  都不等他們行禮,趙頊就質問道:「蔣御史,彭御史,朕聽說你們抓了富公和司馬學士、以及許主檢,可有此事?」

  蔣之奇拱手道:「回稟陛下,臣並未抓捕他們,只不過他們三人目前都有極大的嫌疑,故此我們只能委屈他們暫時先住在御史台,以免走漏風聲。」

  「你們這純屬血口噴人,栽贓嫁禍。」

  文彥博指著他們怒斥道。

  王安石也立刻道:「陛下,臣也覺得得御史台此番做法,有違國家法度,還請陛下嚴懲此二人。」

  蔣之奇道:「我們是有證據的,絕非是在栽贓嫁禍。」

  「證據?」

  趙頊問道:「什麼證據?」

  蔣之奇立刻掏出三分供詞來,「這是許遵、司馬光、富弼三人的供詞,還請陛下過目。」

  一個侍從立刻過來,將三份供詞呈上。

  趙頊看罷,不禁面露糾結之色,又命人拿給文彥博看。

  文彥博看罷,怒哼道:「這算什麼證據,難道支持法制之法就屬違法嗎?」

  蔣之奇立刻道:「法制之法擾亂綱常,敗壞法紀,壞我朝立國之本,支持法制之法自然也屬犯下造襖書襖言罪。」

  這方面真有明文規定。

  文彥博道:「法制之法是否擾亂綱常,尚未有定論,再者說,既然三綱五常乃天道之理,又何須懼怕法制之法,此乃懦夫所為。」

  王安石不禁看向文彥博,心想:那天你怎麼不這麼說啊。

  可一看文彥博都已經與趙頊爭起來了,他也不好說話,雖然他是極度不認同,但他也不能幫著文彥博一塊去懟皇帝,要懟也應該是一個個上,皇帝就不要面子嘛。

  文彥博說完,又向趙頊道:「陛下,自古以來,唯有秦皇武后等暴君,才會以言論治罪,陛下若定此罪,那無異於焚書坑儒,必將遺臭萬年。」

  趙頊一聽這話,登時就火了,一拍桌子,叱喝道:「擾亂綱常,敗壞法紀,全都是你們說的,朕才派人去查,如今又成朕的過失。你文彥博當時為何不言?」

  他也顧不得什麼君臣禮儀,直接就點名道姓。

  文彥博道:「臣當時可並未支持這麼做。」

  趙頊冷冷一笑:「你當時是未支持,但如果朕沒有記錯的話,你也沒有反對。」

  文彥博道:「當時陛下只是命人調查法制之法是否真的會擾亂綱常,敗壞法紀,可並未將此言定罪,臣也無理反對,可話說回來,若無定罪,富公他們何錯之有?」

  蔣之奇立刻道:「首先,我們也未說富公他們有罪,只是留下他們協助調查,就憑他們的供詞,我們這麼做,是完全符合朝廷法制,不能因為他們是宰相,就對他們網開一面。

  其次,法制之法擾亂綱常、敗壞法紀,乃是證據確鑿,毋庸置疑,文公有本事就去堵住那悠悠眾口,莫要在此拿下官出氣。」

  文彥博也知道外面的輿情,幾乎所有士大夫都反對,他指著蔣之奇道:「好好好!既然你們任地篤定法制之法是妖言惑眾,那行,你們一個都不能放過,你們要是放過一個,我絕不放過你們。」

  蔣之奇哼道:「還請文公放心,我們自會秉公處理。」

  「那就這麼定了。」

  趙頊說罷,起身就氣沖沖地走了。

  蔣之奇向二人拱手一禮,「若二位沒有其它吩咐,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彭思言也拱手一禮。

  「等會!」

  王安石突然叫住他們,「你們順便也帶我回去審訊吧。」

  蔣之奇一愣,「據我們現在所得證據,此案與王學士並無關係。」

  王安石道:「我現在支持法制之法應該還來得及吧?」

  蔣之奇與彭思言相覷一眼,二人頓時也火了。

  你宰相欺負人是吧?

  那你可找錯對象了。

  我們這些御史就不怕你們這些宰相。

  蔣之奇直接挑釁地看向自己的頂頭上司文彥博,「文公是否也支持?」

  文彥博冷冷笑道:「法制之法擾亂綱常、敗壞法紀,罪無可赦。」

  這就慫了?

  蔣之奇帶著一絲嘲諷道:「文公真是深明大義啊。」

  文彥博只是淡淡道:「據我所知,國子監的那些學生,都是堅定地支持法制之法,如今可能都還宿舍根據法制之法修改《宋刑統》的條例。」

  「這我們自會查明,不勞文公操心。」

  說著,蔣之奇又向王安石道:「王學士,請吧。」

  王安石帶著一絲感激道:「有勞了。」

  如願以償。

  王安石終於入得老年活動中心。

  這一進門,發現這三老頭正在悠閒地玩牌,頓時知道自己來對地方了,外面實在是太可怕了。

  「王介甫?」

  司馬光看到王安石,不免大吃一驚。

  王安石呵呵道:「很意外嗎?」

  許遵很是關心道:「介甫,你怎麼來了?」

  王安石沒好氣道:「我不來能行嗎?大家都會認為這是我幹的。」

  他為什麼要急著進來,就是因為這事他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富弼、司馬光全都反派的中堅力量,大家肯定會認為這是他跟皇帝串謀的。

  這有關名譽,他必須要自證清白。

  司馬光呵呵道:「不是嗎?」

  「你這話是何意?」

  王安石道:「我王安石要對付你司馬君實,犯得著用這卑劣的手段嗎?」

  司馬光哼道:「是否卑劣,向來都是你自圓其說。」

  富弼趕忙道:「都已經是這般下場了,就別再爭爭吵吵了,不如省點力氣玩麻將。」

  「麻將?」

  王安石愣了愣。

  「介甫,快快請坐,正好少一人。」

  ……

  砰!

  「自摸!清一色對對胡,一人十六貫。」

  符世春將一張牌拍在桌上,又將面前的牌倒下。

  張斐訕訕道:「春哥,這是在打牌,不是打仗,你別這認真好嘛,弄得我都很緊張。」

  符世春直接懟道:「要你管。」

  曹棟棟嘿嘿道:「小春,你瞧,我們這是叫你來贏錢的,你看這麻將多有趣。」

  符世春哼道:「在這裡你們人多勢眾,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咱們出去再論。」

  對於他而言,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在家裡跟小妾親熱時,被抓了過來,更可恨的是,曹棟棟還告訴他,就是他們故意栽贓嫁禍的,讓他進來湊個角色,分擔一點消費。

  生活就如那啥,既然反抗不了,只能去享受。

  話說回來,這麻將確實好玩。

  「等會!」

  馬小義突然言道:「你們先別出聲,聽聽。」

  曹棟棟道:「聽啥?」

  「噓……」

  幾人豎起耳朵,隱隱聽得四面八方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

  這聲音他們再熟悉不過了,就是麻將的聲音啊!

  曹棟棟納悶道:「我們不會住在賭坊吧?」

  「什麼賭坊。」

  張斐道:「這就叫做強制性消費,你難道不知目前國家財政不好嘛。繼續玩,繼續玩,這麻將真是越玩越有趣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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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9
匿名  發表於 2025-9-28 07:28:32
第0378章 重見天日

  自古以來,政治就是一項非常純粹的權力運動,故此在政治中,任何事都好商量,唯有權力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對任何政客都是如此。

  最初御史台還真的只是想對付張斐和法制之法,因為這兩個『東西』,都令他們非常厭惡。

  故此在一開始,士大夫們也是眾志成城。

  這回一定要整死張斐。

  趙頊對此也沒有什麼辦法。

  因為他們拿出來的理由,是儒家賦予君主的正統統治權。

  這個對皇帝來說,是很重要的,是決不能觸犯的。

  然而,在皇帝下令調查此案後,他們就開始尋思著將許遵給網進來。

  這老頭也不討人喜。

  至於司馬光,也不能算是一個意外,雖然他們之前就沒有想過對付司馬光,但是張斐的口供,令御史台改變主意。

  如果說法制之法是邪說,張斐犯下造襖書襖言罪,那麼司馬光是不可能不被調查的。

  到底是司馬光逼著張斐去上課,司馬光自己也承認這一點。

  要是放過司馬光,好意思判張斐的罪嗎?

  法理上也說不過去。

  而且他們御史以後也別混了,要知道他們的職權就是盯著宰相。

  許多參知政事都被他們這些御史給拉下馬的。

  慶歷黨爭時,不就是那些御史天天衝鋒陷陣,彈劾范仲淹等人,最終逼得范仲淹一個個離開朝廷。

  之後富弼、王安石的捲入,倒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但是這反而進步激怒這些諫官御史們。

  因為他們也覺得很委屈,他們不認為自己是在徇私枉法,都是有具體證據的,富弼都是自認承認的,你們這些宰相這意氣用事,以此來要挾我們,那就來吧。

  台諫兩部門是非常團結,除了他們的老大以外。

  諫院的老大是趙抃,御史台的老大是文彥博,他們可全都是參知政事。

  偏偏這兩部門,可以不看老大臉色行事。

  這宰相們也很惱火,說句話就違法,你們是要焚書坑儒嗎?

  但這裡面有著一個很細微的差別。

  就是最初的時候,大家只針對張斐,他們中一些人雖不太認同,但也不至於惱羞成怒,他們只是在想,大家就拿證據說話,咱們還是走法律程序。

  但現在他們就不是說什麼證不證據,而是認為你們這是不准我們說話,是要以言論治罪,這可不行。

  在王安石進去不久,呂公著立刻站出來,表示自己支持法制之法。

  趙抃也站出來,表示支持法制之法。

  御史那邊也上火,反正此案是皇帝欽定,並且有輿論的支持,你們自己要送上門來,那老子就照單全收。

  皇城司那邊從三人麻將變成四人麻將,最終變成轉轉麻將。

  到了這一步,又回到傳統的戲碼,也就是政事堂VS台諫。

  一干參知政事中,唯有曾公亮和文彥博還未進去,曾公亮一直都在家養病,他也懶得摻合這事。

  文彥博就是天天舉報,你們不是要抓人嘛,行,我來給他們提供證據,看你能夠抓多少人。

  而他又是御史台的老大,他也是有個權力的。

  國子監的那些考生全都是被他舉報進去了。

  甚至還包括幾個士大夫。

  此事是越鬧越大,眼看是一發不可收拾,甚至都驚動了兩宮太后。

  「皇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太后都感到心慌慌的。

  大宋立國百年來,還從未發生過這種事,關鍵這事之前是一點預兆都沒有,最初就只是因為一個從九品下的助教。

  但往往這政治大事,都是因為小人物。

  趙頊是一臉委屈道:「大娘娘,孫兒可是無辜的呀!」

  這宰相們都進去了,你怎麼可能是無辜的。

  坐在邊上的高太后本想教育一下皇帝,到底還是忍住了,因為她心裡非常清楚,曹太后不太喜歡她干預皇帝的政務。

  曹太后自己可以過問,但她也不相信,「那…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頊道:「之前他們都說張三的法制之法擾亂綱常,敗壞法紀,孫兒雖不這麼認為,但孫兒還是讓他們去調查此事。可哪裡知道,這又牽連到許仲途、司馬君實,最後連富公被牽連進去。」

  曹太后問道:「會不會那些御史徇私舞弊,妄圖羅織冤獄。」

  她當然是傾向司馬光他們的。

  趙頊道:「孫兒一直派人盯著的,如果法制之法是邪說,那御史台留下他們協助調查,倒也不算是徇私舞弊,確實有證據指證他們。」

  「那什麼法制之法到底是不是邪說?」曹太后也有些懵。

  趙頊道:「孫兒雖不這麼看,但是最初不少人都這麼認為,該以此治罪張三,可如今他們又變了,又說不能以言論治罪,孫兒也不知如何是好。」

  「這些文人也真是吃飽了撐著。」

  曹太后小聲嘀咕一句,她也體會過這些文臣的矯情,「你是皇帝,犯不著事事都遷就他們,得有自己的主見。」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凡事還是得以大局為重,這宰相都被抓了,誰來輔助皇帝治國,得及早處理好此事。」

  趙頊點點頭道:「孫兒知道了。」

  但其實他現在是一點也不著急。

  現在最著急得是誰?

  就是那些文人啊!

  他們中一部分人是要捍衛儒家學說,另一部分是要對付張斐。

  可不曾想,這一刀直接朝著他們砍來。

  人都是暈的。

  這宋朝的文人,對於自身的言論自由,那還是非常在意的,在此以前,但凡皇帝要以言論治大臣的罪,大臣們都會站出來反對的。

  但要說定張斐的罪,那大家又都沒有意見。

  雙標也好,自相矛盾也罷。

  問題就是現在宰相們都被牽扯進去,關鍵御史台還真拿出證據來。

  文人們都在想,這要是宰相都出事了,那咱們今後還能說話嗎?

  是斷不能開此先例。

  這兩害相權取其輕啊!

  為了一個珥筆,值得嗎?

  他算哪根蔥。

  於是乎,這輿論又開始轉變。

  不少人又上書皇帝,表示不能以言論治罪,這古代聖君,哪有幹這事的。

  當然,他並沒有為張斐求情,也沒有說法制之法就是對的,他們只是說富弼、司馬光、許遵等人的情況。

  同時他們也沒有去指責御史台。

  御史台在此案中,也找不出什麼毛病,況且還是他們所支持的。

  反正這上書是一份比一份寫得委婉,要知道這種雙標文是很考驗筆力的。

  有些寫得非常不錯,但也有些,趙頊看著都覺得好笑。

  什麼維護皇權,分明就是維護你們自己的權力。

  這沒有打到你們身上,你們個個是喊打喊殺,打到你們身上,就個個都喊疼。

  真是豈有此理。

  當然,趙頊也不會意氣用事,見輿論開始轉變,於是又召開會議。

  但是蔣之奇、彭思言等御史,還是堅持要治張斐的罪。

  他們不能慫,認慫就等於認錯。

  文彥博都懶得搭理他們,也不願意搭理皇帝,反正你們要抓,我就舉報,看你們能夠抓多少。

  翰林院學士陳修就站出來道:「依臣之見,富公、司馬學士他們也只是受了張三的蒙蔽。」

  立刻便有不少大臣站出來。

  「不錯,不錯,這都是張三的奸計,他事先故意設計,將富公、司馬學士他們都給牽扯進來,為自己掩護。」

  ……

  呂惠卿一看全是保守派的在說話,就情不自禁地揶揄道:「你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富公他們能受蒙蔽嗎?」

  這一句話就懟得陳修等人尷尬地做不得聲,只是惱怒地瞪了呂惠卿一眼。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小子還要搞內訌是吧?

  被趙頊特地請來的曾公亮,非常清楚自己的任務,站出來道:「陛下,依臣之見,此事朝廷似乎有些小題大做,這千年儒學若能被一個黃口小兒輕易毀掉,那…那也沒什麼值得我們所推崇的。」

  蔣之奇立刻反駁道:「曾相此言差矣,張三的法制之法,以利益誘人,極具蠱惑,朝廷不可大意啊。」

  曾公亮就問道:「那你說說,何謂法制之法?」

  蔣之奇立刻道:「什麼捍衛個人正當權益。」

  曾公亮道:「張三的原話是人們捍衛個人正當權益的一種共識。」

  蔣之奇問道:「那又如何?」

  曾公亮道:「何謂共識,那就是已經存在且普遍認同的思想,孝道、忠誠這屬不屬於共識?」

  蔣之奇道:「最初我就說過,他這話只是看似有理,但極其容易引發歧義,自古邪說皆是如此,誰能知道張三安的是什麼心。」

  曾公亮目光一掃,「諸位可敢保證,自己就從未說過容易引發歧義的話,我曾某人是不敢這麼說。」

  大臣們都不做聲。

  曾公亮又道:「只因一句容易引發歧義的言論,就要將人定罪,那秦律也未有這般嚴苛啊!」

  蔣之奇立刻道:「若依曾相之言,就不如廢除造襖書襖言罪,今後有人犯下此罪,皆可以此脫罪?」

  曾公亮稍稍皺眉,「有沒有罪,也不能由你蔣御史說了算。」

  蔣之奇道:「大家可都是這麼認為的。」

  「誰?」

  曾公亮目光一掃。

  大殿內是一片寂靜。

  算了!

  為了一個珥筆,不值得。

  蔣之奇也不做聲,直接退了回去。

  趙頊問道:「曾相公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理?」

  曾公亮道:「回稟陛下,老臣以為這不過就是一件小事,學問之爭,再常見不過,有人認同,證明其有可取之處,而大家有所質疑,也是理所當然,還談不上犯罪,更不應為此興大獄,學問之事,就應該以學問去論,若大家有所質疑,可以去國子監與張三理論,而不應在朝中爭吵不休。」

  趙頊點點頭,又問道:「諸位可有異議?」

  「臣贊同曾相公所言。」

  「臣附議。」

  ……

  大臣們紛紛站出來。

  趙頊道:「那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

  「呼……哦……這幾日可真是喝了不少酒啊!」

  張斐一個哆嗦,將褲子提起,繫好褲袋,可剛出茅房,一個護衛便走了過來,「三郎,官家已經下旨放你們出去,馬上就會來人了。」

  張斐道:「還有多少時辰?」

  「最多一個時辰。」

  「行。」

  張斐點點頭,「你們可得盯著一點,見我暗號,就立刻進來阻止。」

  「三郎放心。」

  囑咐完後,張斐回到屋裡,代打的女婢趕緊起身讓位。

  「告訴你們,方才我已經將內褲反過來穿,這回我要大殺四方。」

  「沒有沾著糞便吧。」

  曹棟棟歪頭看去。

  「去去去!」

  張斐道:「開始吧。」

  符世春呵呵道:「如此鬼話,也有人信,真是可笑。」

  張斐道:「你管我。一筒!」

  「我是管不著你---輸錢。」

  符世春將牌倒下,「七對。」

  張斐惱羞成怒道:「我說小春春,你是成心的吧,自從你來之後,我他媽一直輸錢。」

  符世春哼道:「托你的福,我才來的。」

  張斐道:「明明就是小馬、衙內舉報你的,幹我屁事。」

  馬小義立刻道:「三哥,你也有份。」

  「你閉嘴。」

  張斐怒瞪馬小義一眼,指著符世春道:「這幾日你天天對我陰陽怪氣,欺負老實人是吧。」

  符世春一拍桌子,「誰欺負誰呢?回去之後,我絕不放過你。」

  「何必等回去。」

  張斐直接一腳踹過去。

  符世春哪知他會動手,直接被踹到在地,曹棟棟和馬小義也是呆若木雞。

  過得片刻,符世春指著張斐,「你一個小珥筆竟然敢打本公子。」

  「打你可不用挑日子。」

  張斐雙手抬起桌子就往符世春那邊掀過去。

  符世春往旁邊一滾,躲了過去,然後馬上爬起,直接飛起一腳踢來。

  「春哥,腳下留情。」

  馬小義一手擋開,這小子功夫不錯。

  張斐趁機又是一腳踹過去,正中符世春腹部。

  符世春摀住腹部,指著馬小義,不敢置信道:「小馬,你竟然幫他。」

  馬小義一臉無辜道:「俺…俺只是……」

  「小春莫怕,有本衙內在。」

  曹棟棟突然一腳踹向張斐。

  張斐一屁股坐在地上,「衙內,你竟然打我?」

  曹棟棟嘿嘿道:「二對二,這樣才公平。」

  「那是極好!」

  馬小義激動地飛身過去,就是一個三連踢。

  會飛呀?張斐見罷,心中一慌,該死的,忘記他們都是會武功的,這回可真是慘了。罷了,反正也是欠他們的。

  「鳥珥筆,看招。」

  符世春已經撲了過來。

  「我操!打人不打臉,老子跟你拼了,啊----」

  ……

  霎時間,這屋裡是打得是不可開交。

  外面一圈護衛趴在窗戶上,打著哈欠,瞅著他們。

  「三郎這功夫不太行啊!」

  「完全就不是對手。」

  「倒是別說,曹衙內的身手還真是不錯。」

  「但好像精力不如小馬。」

  「可惜小馬跟三郎是一隊的,可真是造孽啊!」

  「老大,咱們什麼時候進去?」

  「等三郎的暗號。」

  「可是我看三郎都已經縮在角落裡面,只能抱頭挨打,怕是給不出暗號。」

  「那…那咱們進去吧。」

  哐噹一聲,門打開來。

  「幹什麼?幹什麼?在這裡打架,都不想活了嗎?」

  一番軟綿綿的訓斥後,幾人又上前將他們四人分開。

  「呼!」

  躲在角落裡面的張斐,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又被人攙扶起來,轉眼間,他已經是鼻青臉腫,舔了下嘴角,「操,小春,看你文質彬彬,還以為好欺負,不曾想你他媽下手這麼狠?」

  符世春激動道:「是你動手在先的。」

  馬小義也被打得跟豬頭似的,欲哭無淚道:「三哥,你不會打架就別動手,俺都為你挨了好幾拳。」

  張斐被打得淚水都出來了,「你以為我想打,我現在要不被你們打,回去就得被我岳父和芷倩男女混合雙打,就還不如被你們打。哎呦……疼死我了。」

  曹棟棟問道:「為何?」

  張斐道:「你想想看,你爹爹在家得多擔心,要是知道咱們這裡天天玩麻將,喝酒,泡妞,這回去不死定了。」

  曹棟棟眨了眨眼,「你咋不早說,我方才還拚命護住自己的臉。小馬,你快再打哥哥幾拳,記住,要朝臉打。」

  馬小義愣了愣,點點頭道:「哥哥,你站穩了。」

  「站穩了。」

  砰砰砰砰!

  「哎呦!哎呦!」

  那些護衛一動不動,看得是嘴唇未張,只覺不可思議。

  「停停停!差不多就行了,我嘴巴都合不上了。」

  曹棟棟歪著舌頭,含糊不清地喊道。

  馬小義停下手來,突然看向符世春道:「小春,你臉上也沒有什麼傷。」

  符世春趕緊搖頭道:「我不用,我爹……」

  張斐搖搖頭道:「那可不行,我們都被打成是血肉模糊,你一個人還這麼帥,這一看就是假的呀!」

  曹棟棟突然轉頭看向符世春,「小春,就當幫幫我,要是被看出來了,我爹爹會打死我的。」

  符世春指著張斐,「都是他……」

  「兄弟們上。」

  張斐可不給他這個機會。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哎呦!你們這些混蛋,竟然以多欺少。」

  ……

  半個時辰後。

  四個人換上破爛的囚衣,相互攙扶著出得小屋。

  只見六個護衛在門口列隊,向他們致意崇高的敬意。

  「幾位貴客慢走。」

  「打擾了。」

  「哪裡,哪裡,記得早日將錢付上。」

  「放心,明日就會派人送錢過來的。」

  「歡迎各位下回再來。」臨出院門時,一個年輕的護衛脫口說道。

  嗯?

  四人同時回頭看向那護衛。

  曹棟棟哼道:「都不陪睡,我才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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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28 07:28:53
第0379章 還欠一課

  「諸位相公,你們現在可以離開了。」

  「諸位相公?」

  「嗯?什麼事?」

  「你們現在可以離開了。」

  「哦。」

  「……」

  前來通報的官吏,看著這群仍坐在牌桌旁廝殺的宰相們就…就覺得很無語。

  大佬們,你們到底是走還是不走啊!

  他也只能老老實實站在一旁。

  「哈哈……就等著你這小八條。」

  王安石激動地將司馬光剛剛打出來的八條,拿到自己面前,然後將自己的牌一倒,「將對。」

  司馬光懊惱地一拍腦門,「真是防不勝防啊!」

  又指著王安石道:「你這老小子,打個麻將,也專門胡這種稀奇古怪的牌型。」

  站在一旁觀戰的富弼搖頭道:「你看他一個將都未有打出來,就應該有所防範。」

  司馬光道:「誰能想到他能胡這種牌型。」

  「兵者,詭道也。」

  王安石哈哈一笑,急急起身,來到邊上的一塊木板前,在自己名字那一行的最末端,寫上番數,又算了算,回過頭來,向司馬光道:「君實,你現在差我三十二番,只怕是追不上了。」

  司馬光哼道:「這都還在打,你急甚麼?」

  呂公著道:「只怕打不了多久了。」

  司馬光輸誰也不願意輸王安石,衝著那來通報的官吏問道:「現在就得走嗎?」

  那官吏訕訕道:「下官倒是不急。」

  司馬光道:「咱們再打最後一輪。如何?」

  王安石呵呵道:「我沒意見。」

  富弼點點頭道:「行吧,最後一輪,總得有個結尾。」

  一旁的許遵悄摸摸去到那官吏面前,問道:「就只有我們可以離開嗎?」

  那官吏道:「全部都放了。」

  許遵稍稍鬆得一口氣,便也不再多問。

  也沒有人詢問他。

  他們之所以能夠安心地打麻將,就是因為他們已經算到結果。

  一個時辰後。

  這一群宰相才意猶未盡地從小院裡面出來。

  不得不說,這幾日對於他們而言,倒是一段不錯的經歷,不管喜不喜歡,反正誰也避免不了誰,天天都得面對彼此,同時還有一張牌桌讓他們去了解恩怨。

  心情都還不錯。

  尤其是王安石,在這漫長的麻將馬拉松競賽中,他笑到了最後,司馬光最後拚死一搏,未能成功,反而被富弼給反超,屈居第三。

  「你們怎麼這時候才出來?」

  門口等候的文彥博,那蒼白頭髮都快急黑了。

  富弼、司馬光尷尬地相覷一眼。

  「有點事,耽擱了。」富弼尷尬地笑道。

  文彥博還以為是手續方面的問題,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一群人是在屋裡打麻將,否則的話,必然要發飆。

  老子在外面天天舉報,忙前忙後,你們坐在裡面談天說地,搓麻將,喝酒論畫,早知這樣,我也進去算了。

  那邊呂惠卿也迎了過來,「恩師。」

  「回去再說。」

  王安石又向富弼等人拱手一禮,便與呂惠卿上得馬車離開了。

  許遵、趙抃也都相繼離開。

  就只剩下富弼、文彥博、司馬光、呂公著四人。

  富弼向文彥博問道:「官家怎麼說?」

  文彥博道:「最終是曾明仲出面,將此案定義為學術之爭,如此才平息這場風波。」

  呂公著問道:「也就是說,他們始終不認可法制之法?」

  文彥博搖搖頭,「他們只是強調不應以言論治罪,但仍舊認為法制之法乃是歪理邪說。」

  司馬光不禁皺眉道:「那這事就還未有了結。」

  文彥博點點頭道:「張三必須要解釋清楚這一點。」

  司馬光重重嘆了口氣,「早知如此,我們就不出來了。」

  富弼卻道:「張三確實還欠一課啊!」

  司馬光看向富弼,「富公此話怎講?」

  富弼道:「你們可否還記得,張三是將哪門學問放在法制之法對立面。」

  「法家之法。」文彥博道。

  富弼點點頭道:「但其實他第一堂課就說明,目前是儒家之法,而非法家之法,可他卻很多問題上,都是拿法家之法來做例子,雖然儒家之法也提到過不少,但是遠不如法家之法。」

  司馬光苦笑道:「學問之爭,又豈能爭得清楚。」

  富弼道:「但張三必須要解釋清楚,否則的話,今日之事,肯定還會再發生的。」

  ……

  曹家。

  「爹爹!」

  鼻青臉腫的曹棟棟,瑟瑟發抖地站在曹評面前,一對熊貓眼透著恐懼。

  不得不說,張斐的招數,還是挺管用的,曹評一看兒子被打成這樣,不免怒火中燒道:「他們還對你們用刑呢?」

  曹棟棟眼珠滴溜溜轉了下,道:「是…是孩兒先反抗的,因為孩兒是冤枉的呀。」

  曹評當然知道兒子是冤枉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這麼惱火,又問道:「那你可知道你是受誰所累嗎?」

  如今他是一清二楚,曹棟棟十有八九就是被拉進去陪張斐的,其實他之前就隱隱猜到這皇帝與張斐之間可能是有些貓膩。

  因為之前警署一事,趙頊就有在跟張斐打配合。

  曹棟棟立刻道:「孩兒知道,張三呀!這一切都是張三惹出來的禍,孩兒都是被他連累的。」

  曹評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曹棟棟嘴角一揚道:「孩兒無所謂。」

  曹評一驚,怒道:「無所謂?」

  曹棟棟一臉不屑道:「就張三惹事的手段,可是比孩兒差多了,遲早孩兒會連累回去的,咱不會虧的,爹爹大可放……」

  啪!

  「哎呦……」

  唉…這再高明的手段,也架不住自己要作死啊!

  你看人家張斐就不一樣,回到家就一直在那裝可憐,高文茵、小桃、李四都是忙前忙後,又是幫他洗澡,又是幫他換衣服。

  真是神仙一般的待遇。

  「輕…輕點,哎呦……疼死我了!」

  「他們怎能將你打成這樣。」

  高文茵一邊輕輕幫張斐擦著藥酒,水汪汪的杏目,時不時落下一顆珍珠般大小的淚珠。

  站在其身後一直沉默的許芷倩,終於忍不住了,輕輕哼道:「高姐姐莫要憐惜這廝,只怕這傷也是他自個找人打的。」

  事到如今,她當然也猜到趙頊和張斐之間的秘密勾當,用言論來對付言論。

  你們說言論有罪,那咱們就擴大化。

  高文茵輕輕抹去眼角的淚珠,好奇地問道:「三郎為何要找人打自己?」

  「他……」許芷倩哼道:「你問他自己。」

  張斐訕訕道:「夫人莫要當真,芷倩開玩笑的,要不是我嘴有傷,我都笑出聲來了。」

  高文茵也不傻,瞧了眼張斐,又瞄了眼許芷倩,站起身來:「我先去將帕子燙一燙,待會再給你敷一下。」

  說著,她就端著水盆出去了。

  高文茵出去之後,張斐輕輕拍了下床邊,「芷倩,過來坐。」

  「哼!」

  許芷倩直接將臉偏到一邊去。

  張斐直接坐起身來,將她拉到床邊來。

  「你幹什麼?」

  許芷倩手一揚,掙脫開來,但也並未站起身來。

  「我知道這些天,讓你擔心了,但也真不是我有意要瞞你。」

  「哼!難道是無意瞞的?」

  「呃……還是有意。」

  張斐又急著補充一句:「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許芷倩驚訝道:「為什麼?」

  張斐道:「因為我不想岳父大人一世英名就毀在我手裡。」

  許芷倩疑惑德看著張斐。

  張斐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們,也不是我成心要讓你們擔心。而是如這種事本不就是什麼光明正大之事,如果你們不知道,你們就是被冤枉的,你們就是受連累的,但如果你們知道,你們就成了共犯。

  你們父女的性格,我很清楚,有些事情若是讓你們知曉,或許會讓你們內疚一生的。」

  他跟趙頊之間的秘密勾當,以及他自己私下幹得那些事,他從不跟許遵說,就是因為許遵的名聲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清廉累積而成的,對於一個官員而言,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他又怎麼忍心弄一些污點在上面。

  許芷倩聽罷,神色頓時緩和不少,「既然你知道,那你為何還要做這些事。」

  張斐苦笑道:「不然我能怎麼辦。」

  許芷倩又極為氣惱道:「其實這事本就不是你的錯,是那些人辯不過你,才用這種辦法來對付你的。」

  如這種事,張斐從不生氣,反正遲早要報復的,笑道:「你不怪我啦?」

  許芷倩撅了小嘴,又問道:「你的傷是怎麼回事?」

  張斐道:「是我叫衙內他們打的。」

  許芷倩驚訝道:「還真是你自己找人打得?」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道:「你為何這麼做?」

  張斐訕訕笑道:「幫你出口惡氣唄。」

  許芷倩聽得是既感動,又生氣,激動道:「這冤有頭,債有主,我就是要出這口惡氣,也不會找你,我就是那麼分不清是非的人嘛,下次你可別這麼傻了,呸,可不能有下次了。」

  張斐笑著點點頭,將許芷倩擁入懷內,雙目凝視著那嬌艷的紅唇,不禁低下頭去……

  忽聽得外面青梅那欣喜的聲音,「老爺回來了。」

  許芷倩閃電般地跳下床來,還心虛地整理了下衣物,又狠狠白了一眼充滿沮喪的張斐。

  吱呀一聲。

  門推開來,只見許遵走了進來。

  「岳父大人。」

  「你快躺著。」

  許遵趕緊制止準備下床的張斐,走了過來,不可思議地問道:「他們還對你用了刑?」

  張斐瞄了眼許芷倩,「沒…沒有。」

  許遵好奇道:「那你這傷?」

  張斐欲言又止,「是因為……」

  許芷倩一個勁地向他使眼色,彷彿在說,千萬別說是因為我。

  張斐如實道:「我自己找人打的。」

  「啊?」

  許遵當即傻眼了。

  張斐訕訕道:「這做戲得做全套啊!」

  他出來的時候,可是有不少人盯著的,如果看著他們幾個談笑風生的出來,那誰都能猜到,皇帝是有意包庇他。

  許遵只是笑了笑,沒有做聲。

  張斐又道:「抱歉,岳父大人,此事我……」

  許遵一抬手,「老夫知道,你這是不想壞我名聲。」

  張斐錯愕道:「岳父大人知道啊!」

  「你這點小心思,焉能瞞得過我。」說著,許遵嘆道:「所以……我也從不過問這些事。」

  他也是很有原則性的,有些事知道了,確實會令他非常難做的。

  他從未怪過張斐,反而有些時候,還認為自己的原則使得自己不能給張斐提供太多幫助。

  許遵又道:「但是這事可能還沒有完啊!」

  張斐點點頭道:「但是他們目前也難以以言論來治我得罪,這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許遵稍稍點頭:「那你打算怎麼辦?」

  張斐道:「補上儒家之法這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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