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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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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9章 大庭長

  要真說起來,張斐在京城的日子可是多過他在河中府的日子,他也是在京城首次提出法制之法的理念,但是京城的百姓對張斐,並沒有這種感情。

  這都是利益決定的。

  雖然公檢法給京城百姓帶來許多好處,但不是在短時日內,就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之中給拉出來。

  京城的百姓更多是看到張斐從一個小珥筆慢慢成長為庭長、檢控官,在很多人心裡,張斐更多是在為個人的前途奮鬥。

  但是對於河中府的百姓而言,張斐就是他們的大庭長,因為張斐的到來,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生活,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之中拉出來,這個位子是誰也取代不了的,即便蘇轍表現的非常出色。

  而面對鄉親們的呼喊,張斐也是非常親民的來到門前,想跟他們聊聊近年來過得怎麼樣。

  可是鄉親們嘴裡全是八卦。

  大庭長,你為什麼不長鬍子?

  大庭長,你的夫人沒有來嗎?

  大庭長,聽說你回京之後,沒有陞官,是不是?

  大庭長,那臨時法是你寫得嗎?

  饒是能言善辯的張斐,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些問題。

  但他心裡卻是非常高興的。

  這證明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錯,因為沒有人找他訴苦。

  其實哪能不苦,到底張斐給河中府帶來的吏治清明,而不是提高生產力,使得財富真正意義上變多,但是較之以前,這河中府的百姓,已經是非常滿意現狀。

  從古代的角度來看,這已經是無與倫比的太平盛世。

  直到正午時分,張斐才回到屋裡,蔡卞也已經讓人備上午宴,為張斐接風洗塵,蘇轍當然也留下來作陪,但主要是因為他跟張斐的談話尚未結束。

  「聽聞立法會規定稅幣發行量不能超過朝廷的儲銅和絹。」蘇轍突然向張斐問道。

  蔡卞瞄了眼蘇轍,心道:蘇檢察長還真是執著!

  上回私鹽,雖然救得官府一命,但是在蘇轍看來,這就是一個教訓,不能再這麼下去。

  張斐笑道:「蘇檢察長是指鹽鈔吧?」

  蘇轍點點頭道:「目前尚未法律規定鹽鈔的發行量,都是官府與解庫鋪商量著辦,但事實證明,他們是有可能狼狽為奸的。」

  張斐道:「用不了多久,稅幣也會打破立法會的約束,將由三司與解庫鋪來決定,在我來之前,三大解庫鋪為了滿足百姓所需,剛剛從三司那邊借去了一百萬貫。」

  蔡卞驚訝道:「解庫鋪從三司手中借一百萬貫?」

  張斐點點頭。

  蘇轍更覺不可思議,「立法會沒有管嗎?」

  張斐道:「解庫鋪是有抵押物的。」

  蘇轍皺眉道:「但是這麼發下去,不會出問題嗎?」

  「如果發多了,一定會出問題。」張斐道。

  蘇轍靜待下文。

  張斐又解釋道:「但是現在朝廷的財政要求,就是節省不必要的損耗,刺激財富增長,從而做到國富民富,而事實已經證明,紙幣能夠有利於百姓和朝廷的,這一點你們應該也感受到了。」

  蔡卞點了點頭。

  他其實是支持這種政策的,但蘇轍始終對此有很深的疑慮,他認為應該趕緊見好就收。

  張斐又向蘇轍道:「當然,蘇檢察長所擔憂的也非常對,沒有任何問題。所以這並不複雜,就只是兩個選擇而已,你是想要得到更多,還是想要過得更穩。」

  蘇轍道:「後者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嗎?紙幣只是解決交易過程中的損耗,以及更加便於發現貪官污吏,而不是真正做到財富的增長。」

  張斐道:「以往百姓家裡只能養兩三隻雞,而如今他們正是因為有所餘,故此他們能夠養四五隻雞,七八隻雞,這算不算是財富增長?」

  蘇轍道:「這只是微不足道。」

  張斐道:「再過幾年,可能就是幾十隻,上百隻。商人、地主可以用錢來生錢,其實百姓也可以,但前提是讓他們有所餘。」

  「有所餘?」

  蔡卞仔細回想了一下,點點頭道:「老師說得是,外面的市場上,許多百姓就是這麼慢慢變得更加富有。」

  蘇轍也是沉思不語。

  張斐道:「反正朝廷現在的政策,就是希望國富民富,這不是一個壞主意,我們不應該去否定這個想法,而是應該給予努力和支持。

  如果我們不選擇這條路,那麼下一個選擇,也絕不會是蘇檢察長所認為的那樣,肯定就是國富民貧。

  就好像歷朝歷代那樣。」

  蘇轍聽得雙目一睜,又沉思許久,忽覺豁然開朗,不禁苦笑道:「你說得對,即便不這麼做,也絕不會是我認為的那樣。」

  張斐笑道:「相信鹽鈔,認可鹽鈔,努力讓它變得更好,因為鹽鈔確實能夠讓國家和百姓變得更好,而沒有鹽鈔,也就只是不會變得更加糟糕而已,而不是不會變得糟糕。」

  蘇轍呵呵笑道:「大庭長還是這麼擅於說服他人。」

  張斐笑道:「不是我擅於說服他人,而是我知道,治國之道,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從始至終,我們的後面都是懸崖。」

  蘇轍稍稍點了點頭,又問道:「公檢法在其中又處於怎樣的位置?」

  張斐沉吟少許,「我覺得最為準確的答案,就是蘇檢察長在過去幾年所幹的一切。」

  蘇轍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拱手道:「慚愧!蘇轍愧不敢當。」

  吃過午飯不久,蘇轍就告辭了,他前腳剛走,那元絳和蔡延慶後腳便趕到這裡,蔡卞也非常識趣的離開了。

  跟蘇轍一樣,他們見到張斐,也是各種抱怨。

  「我真是從未想到過,在你走之後,我竟然會這般思念你,就蘇子由那木腦袋,可真是將我氣死了。」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元絳當初認為和張斐的合作,是一個美好的開始,哪裡知道那竟然是合作的巔峰,跟蘇轍完全談不到一塊去。

  自那以後,也在沒有出過,非常精妙的政策。

  張斐笑道:「如果二位跟蘇檢察長一團和氣,凡事都商量著辦,相信我,河中府一定是不如現在。這就好比,有個人拿著刀追著你,你一定跑得比平時快。」

  蔡延慶撫鬚笑道:「大庭長還是這般風趣。」

  元絳感嘆道:「但也更加累啊!」

  張斐道:「可是能看到百姓安居樂業,再累也不覺累啊!」

  「我們可沒有你說得那般高尚。」元絳謙虛地擺擺手,但旋即又道:「但是這似乎也要到頭了,經過那幾年的迅猛增長,去年稅入才增加一成。」

  由奢入儉難啊!

  前幾年河中府財政獨領風騷,最初兩年都是翻倍增長,但這都是吏治清明和稅務司帶來的,而不是突破了瓶頸。

  如今稅務司的精英都走了,都證明沒有多少人敢逃稅,在這時候財政增長緩慢,基本上也就飽和了。

  元絳他們覺得很失落。

  張斐道:「煤鐵。」

  元絳詫異道:「此話何意?」

  張斐道:「隨著工商業的發展,對於煤鐵的需求將會日益增加,而據我所知,咱們河中府、京兆府都有著豐富的煤鐵,只要我們想辦法,能夠快速開採,然後發展冶煉技術,那麼這裡的財政很快就會突破瓶頸,更上一層樓。」

  蔡延慶皺眉道:「但這談何容易?」

  發鹽鈔、鹽債,這財政來的多塊,但要搞煤鐵,那得猴年馬月去。

  張斐道:「這不用我們的去動腦筋,商人自會想辦法,他們想要賺更多的錢,就必須發展這方面的技術。官府可以出臺政策,整頓當地的煤鐵,與商人合作開採。」

  其實宋朝對於煤的需求是非常大的,之前京畿地供暖基本上都是靠煤,如今工商業在發展,再加上火器的發展,這是一個極為有前景的行業,而河中府這地方恰好煤鐵還都比較豐富,抓住這一點,就等於是抓住未來。

  這也是張斐來此的目的,他可不是來河中府視察公檢法的。

  翌日。

  張斐睡了一個大懶覺才起來,還真不是說舟車勞頓,而是他在這裡就有一種家的感覺,睡得是特別香。

  洗漱之後,他就帶著龍五來到大狗的酒館。

  「大庭長早!」

  「大庭長早!」

  「早早!各位鄉親早。」

  短短幾步路,愣是走了一刻鐘,這裡的商人、夥計是非常熱情的跟張斐打著招呼。

  如今這裡已經成為河中府的金融中心。

  其實最初大家就只是來這裡簽訂契約,久而久之,大富商都常駐於此,跟其他商人洽談合作,畢竟書鋪全部建在這裡,且又有完善配套措施。

  「大庭長,你來了。」大狗出得門來,激動地說道。

  張斐笑著點點頭,「一來就想著你店裡的美食。」

  「這是小店的榮幸,大庭長,快快請進。」

  大狗立刻將張斐迎入店內。

  入得雅間,張斐打趣道:「大狗,最近幾年是不是很無趣?」

  大狗訕訕道:「還真是的,很多人都調走了,確實有些無趣。」

  「馬上就會熱鬧起來的。」

  張斐又低聲問道:「他們都已經安頓好了嗎?」

  大狗道:「大庭長請放心,一切都已經安頓好了,那些作坊全都是現成的,稍作改動,便可用於生產,而那些工匠已經在開始生產。」

  張斐點點頭,「此事需要你全力以赴,至於稅務司那邊的事,就先別管了。」

  大狗點頭道:「我知道了。」

  正當這時,忽聽的一聲急促的腳步聲。

  「三哥!」

  張斐抬頭看去,立刻起身,「樊大!」

  多年不見,樊正是顯得更成熟,穿得也更加樸素,但他還是如此年輕。

  「知道你要來,又不知道你到底是哪天來,可很是急死我也。」

  樊正那古井不波的臉上難得露出激動之色。

  張斐笑道:「一樣,一樣,你不在京城,那白礬樓我都懶得去。」

  樊正愣了下,道:「那還是要多去的。」

  張斐哈哈一笑,「你現在還在乎這點錢嗎?」

  樊正突然感慨道:「不瞞三哥,在遇到三哥之前,我就想著守住家業,再多賺一點錢,來到河中府後,可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原來還能夠這麼賺錢。直到我去年去到熙州,才知道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馬叔叔那邊賺錢,可真是令人瞠目結舌。」

  「沒有辦法,姓馬的都這德性。」

  張斐呵呵一笑,又道:「但願這沒有讓你喪失賺錢的動力?」

  「早就喪失了。」

  樊正道:「如今賺錢已經難以令我興奮,我現在就只覺這責任重大,因為我現在手中控制官府和大部分富商的財富,每天過得是如履薄冰啊。」

  張斐道:「是不是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樊正愣了下,旋即羞澀道:「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三哥,確實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權力。」張斐笑道。

  樊正嚇得左右看了看,「三哥,你可千萬別亂說。」

  張斐哈哈一笑,又伸手道:「坐坐坐,咱們坐下再談。」

  「三哥請。」

  「請。」

  坐下之後,張斐又道:「我這回過來,就是知道你可能已經喪失進取之心,故此給你找一些刺激的事做。」

  樊正問道:「什麼事?」

  張斐道:「我需要你幫我採購煤鐵,然後送到指定的地方,到時會有人跟你聯繫?」

  樊正道:「可是這店的狗哥?」

  張斐愣了下,「我有與你提過嗎?」

  樊正道:「我白礬樓就在邊上,又大又氣派,但三哥偏偏要來這裡。」

  張斐呵呵笑道:「看來你真是成熟了不少啊!」

  頓了頓,他見樊正沒有再問,於是道:「你已經猜到了。」

  樊正點了點頭。

  要煤鐵,還弄得這麼神秘,那肯定是生產武器,秘密大量生產武器,不就是要打仗嗎?

  張斐道:「但是你還不明白,為何我會說,給你帶來一些刺激。」

  樊正又點點頭。

  我就幫你買一些煤鐵而已,這雖然有些敏感,但也談不上刺激啊!

  張斐道:「因為我希望你成為下一個三司使。」

  樊正猛地一驚,「三司使?」

  張斐笑道:「我絕不是在玩笑的,經過此番改革,其實你現在幹得就是三司使的事,通過財富的流轉,去掌控全局,先一步發現風險,但是在太平盛世管理好財富,算不得什麼本事,只有在戰爭時期,你還能夠做到這一點,才是真正的本事。」

  這是刺激嗎?

  這簡直就是玄幻故事。

  「我…我怎麼可能成為三司使。」樊正顫聲問道。

  張斐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未來誰掌控解庫鋪,誰就將成為下一任三司使,這是必然的趨勢。故此,你得用更加長遠的目光來看待解庫鋪的買賣,也得給自己設立更高的目標。」

  樊正仍覺不可思議,「但是朝廷是有制度的,我一個商人,就算要入仕,也得一步步往上爬,怎麼可能突然成為三司使。」

  張斐笑道:「制度已經改了,未來三司使將是有官家直接任命,而我會說服官家,直接從解庫鋪裡面選人,這其實不難,因為滿朝文武都不懂這些。」

  樊正見張斐真不是在玩笑的。

  這……

  這真是給樊正打開了一扇天窗,他壓根就沒有想過自己還能夠去當官,而且還是三司使。

  說實在的,之前樊正確實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在哪裡。

  賺錢?

  賺得都麻木了,他手中過得賬目,最小都得上萬貫。

  意義在哪。

  這一下子,就是直奔雲霄啊。

  對於張斐而言,他的計劃就是要發展工商業,但如果商人要是進不了朝廷,掌控不了權力,工商業是永遠發展不起來的。

  到樊正這裡就基本上到頂了。

  但是這古代社會,讓商人進入決策機構,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然而,薛向一系列的操作,讓張斐看到了希望。

  如今解庫鋪和三司已經是密不可分,玩得是純粹的貨幣,假如再讓呂公著掌管現在三司,他已經沒有這個能力,從這一點來看,解庫鋪的精英,才是三司使最合適人選。

  對於皇帝而言,商人這一股力量,也是能夠幫助他制衡士大夫。

  張斐就打算根據這一條路,讓商人進入決策機構。

  樊正就是張斐為大宋準備的敲門磚。

  很快,樊正就明白,張斐真的是有備而來,還不僅僅是讓他暗中購買煤鐵。

  同時,還有對前線的部分財政供應,以及,暗中囤積糧食。

  這幹得其實就是財政大臣的事。

  因為這個計劃,是要瞞住政事堂的,肯定不能走常規路線,不然的話,朝中大臣很快就會知曉,只能是另闢蹊徑,而解庫鋪就是最好的選擇。

  這還真是讓樊正有些激動和期待。

  前線搞事的是商人,後面給錢也是商人,這不就是商人的戰爭嗎?

  在安排完這些事後,張斐便啟程回京了。

  歸家心切的張斐,是披星戴月,快馬加鞭,不日,便回到了京城。

  「你可算是回來了。」

  剛剛回到家,許芷倩便快步迎了上來。

  張斐神都沒有緩過來,「出了什麼事?」

  許芷倩道:「江淮地區那邊出事了,在今年年初,稅務司在當地查稅,導致死傷三十餘個士大夫,以及百餘條人命。」

  張斐震驚道:「玩得這麼大?他們應該也聽說過稅務司的惡名吧?」

  許芷倩道:「這不一樣,如京畿地,他們最先認識到稅務司時,就只是因為免役稅,然後才一步步規範稅法,再到後來的倉庫稅,京東東路亦是如此,但是江淮地區可不一樣,他們是要在一年之內接受所有的稅法。

  尤其是倉庫稅,那邊當真就有很多人想要規避倉庫稅,結果被稅務司查到,有些年邁的士大夫,一時接受不了,在皇庭上吐血身亡。

  還有些士大夫去攔著稅警,被稅警推開,直接摔死,諸如此類的情況,是多不勝數。

  現在朝中針對稅務司的暴力行徑,是大為不滿,這事已經鬧得是滿城風雨。就連大庭長、富公他們都不太支持稅務司的行為,就連我爹都不敢吭聲。」

  正當這時,宮裡突然來人了,傳召張斐立刻入宮。

  回到家,都還沒有坐下,張斐就馬上趕去皇宮。

  見到趙頊,張斐先是匯報了此行的成果,包括他是如何嚇唬種諤等人。

  「可真是有你的。」

  趙頊聞言哈哈一笑,又很是滿意地點點頭道:「如此一來,想必他們暫時不敢再相互勾心鬥角。」

  張斐道:「不過事情發展,可能比我們預計的要快,我之所以急著離開熙州,就是因為西夏邊境已經漸漸控制不住,相信很快就會打起來的,我怕繼續留在那裡,會讓人猜忌。」

  趙頊點點頭,又道:「但是這事滿朝文武都不知情,而你若只是一個檢控官,所能給予朕幫助,是很有限的,朕也打算立刻任命你為大庭長。」

  張斐愣了下,「立刻?」

  趙頊點點頭,「你是否知道江南發生的事情?」

  張斐點頭道:「方才夫人跟我提到過。」

  趙頊道:「由於涉及到許多士大夫,朝中大臣幾乎是站在稅務司的對面,而朕也不大好出面,朕需要你來平息這場風波。」

  張斐點頭道:「我知道了。」

  從皇宮出來後,李豹已經在馬車上等候。

  「你不是說河中府都是精英嗎?不會像京東東路稅務司那麼暴力,為什麼還鬧得這麼大?」

  「這真是冤枉啊!」

  李豹一臉委屈。

  張斐道:「到底怎麼回事?」

  李豹道:「就是因為那些士大夫倚老賣老,而且仗著自己身子骨弱,就跟那些稅警死纏爛打,而且那些江南地主,也非常狡猾,讓一些老儒婦幼擋在前面,這推一下,就死一個,河中府的稅警就是再溫柔,也…也控制不住。

  當時稅警就一條路,要麼就撤走,要麼就送他們見閻王去。」

  張斐問道:「那些稅警沒有違規吧?」

  李豹遲疑少許,道:「在執法方面,並沒有違規,但也中了幾次圈套,對方故弄玄虛,布下迷陣,迷惑了稅警,不過在審理的時候,皇庭也判了稅務司敗訴。

  他們就是想要借此分離稅務司和公檢法,他們一方面讚揚公檢法,秉公執法,但一方面攻擊稅務司,栽贓嫁禍。

  這導致後來出現人命,公檢法也變得有些左右為難,不少庭長、檢察長也都覺得稅務司太過分,欺負老儒婦幼,故此,這事才會鬧到京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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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0章 秉公判決

  在去年張斐前往江淮巡察時,馮南希就曾告訴過他,年末將會有一場惡戰。

  出現這種情況,並不是意外。

  稅務司的前景必然不是光明的,肯定是充滿坎坷,古今中外,皆是如此,大多數矛盾的根源就是在稅上面。

  因為沒有人喜歡交稅。

  此乃人性也。

  只不過以前在大多數人眼裡,稅務司和公檢法那就是蛇鼠一窩,他們對二者是無差別攻擊,這甚至導致,不少檢察長和警長也都認為稅務司是跟自己在一個體制內的。

  但是隨著公檢法的普及,漸漸深得民心,也導致他們也將二者區分來看。

  因為他們發現,公檢法是保障自己的權益,而稅務司是要索取自己的財富,就不是一回事。

  而他們看法的轉變,也導致司法官員心態上的變化,如齊恢、范純仁、蘇軾等人,他們其實不想與稅務司同流合污。

  說到底,他們跟士大夫是同屬一個階層的,稅務司是什麼鬼,全都是一些惡吏組成的,從頭頭到小嘍囉全都是下九流。

  這令整件事情都變得異常複雜,因為稅務司受公檢法制約,如果皇庭不給力的話,稅務司的工作就很難展開。

  對於這一點,趙頊和張斐是早有防範,雖然趙頊通過官制改革,親自執政,但是他沒有削弱王安石在朝中的勢力,薛向、呂惠卿都得到升職。

  除此之外,就是這個大庭長的職位,這個職位可以說,是非張斐莫屬。

  不然的話,當初趙頊為什麼不將趙抃提上去,其實就是在等,主要還是張斐年紀太輕,要直接提拔為大庭長,有些不妥,其次就是張斐還得在檢察院帶新人,因為庭長好培養,但是檢察長比較難。

  但是如今,趙頊覺得不能再等下去。

  他設這大庭長,就是為了制衡富弼、司馬光、趙抃等人,還有,針對西夏的計劃,這裡面充滿著骯髒的交易,這也非常迫切的需要,一個大庭長在上面打掩護,給予這個計劃支持。

  回到家時,許遵也回來了,張斐也如實將趙頊要提拔他為大庭長,告知他們父女。

  「大庭長?」

  許芷倩又驚又喜地看著張斐,「就是那個最高皇庭的大庭長?」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又是疑惑道:「這你…你能擔任嗎?」

  張斐笑道:「這個大庭長,是由官家直接任命的,而不需要經過三省六部。」

  許遵對此倒不意外,但他卻是愁眉緊鎖:「是因為稅務司的事嗎?」

  「是的。」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岳父大人怎麼看?」

  「這事不好辦啊!」

  許遵嘆了口氣,道:「聽說江淮那邊,不少人將棺材堵在稅務司的大門前,鬧得非常大,而朝中幾乎就沒有幾個大臣是支持稅務司的。

  不但如此,御史台也已經介入,他們之前不是成立監法司嘛,於是他們也在積極準備證據,控告稅務司濫用職權,暴力執法,甚至將稅警比作來俊臣那樣的酷吏。

  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就是在於許多地主、大臣都不再將公檢法和稅務司視為一體,而是希望公檢法能夠扼制稅務司的暴行,保障他們的權益。」

  許芷倩突然意識到什麼,忙問道:「官家是讓你給予稅務司支持嗎?」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蹙眉問道:「官家為何不直接給予稅務司支持?」

  許遵沉眉道:「你怎麼問得沒完沒了。」

  如果仔細回想一下,就不難察覺,雖然稅務司的人,全都是趙頊安排的,但他在稅法上面,幾乎是隱身的。

  全都是制置二府條例司和公檢法來給予支持。

  趙頊從未說過,要對誰誰誰收稅,他其實是很低調的。

  道理很簡單,如果他開口要士大夫徵稅,那他就是要跟整個士大夫階層為敵,而且,他才是最大的地主,他怎麼好意思張這口啊!

  張斐促狹地瞧了眼被訓斥的許芷倩,又向許遵道:「岳父大人無須太過擔心,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大庭長能夠做到這一點,也能充分展現出大庭長的權威。我倒是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許遵道:「你就不怕將人都給得罪嗎?」

  潛在的意思是,皇帝都得罪不起,你得罪的起嗎?

  張斐道:「我更希望他們知道,我才是得罪不起的那個人。」

  許遵雙目一睜,稍顯詫異地看向張斐。

  張斐道:「不然的話,我這大庭長也當不下去。」

  許遵撫鬚點點頭。

  為什麼許遵會感到詫異,就是因為以前張斐總是藏在後面,左右逢源,八面玲瓏,通過一系列複雜的操作,迫使他們在皇庭上解決問題,又在判決上面下功夫,滿足各方利益需求。

  張斐突然硬起來,令他有些不太適應。

  但他並不知道的是,如今已經渡過潛龍勿用的階段,公檢法也已經是今非昔比,不再需要忌憚各方勢力,而應該讓各方勢力忌憚公檢法。

  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去看待法律。

  趙頊雖然從未明確表示支持公檢法,但是在大庭長這事上面,他表現的非常直接,沒有通知任何人,也沒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就是一道詔令下去,將張斐升為大庭長。

  這可真是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也令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其實大多數人也都知道,張斐的最終歸屬,肯定是大庭長,但他們認為,會一步步提拔,至少是也得等到趙抃退下之後。

  這樣才合適。

  就趙抃的身份地位,坐在張斐下面,想想就怪彆扭的。

  關鍵趙抃年事已高,他也待不了這麼久。

  卻不想會來的這麼突然。

  富府。

  「富公,大庭長可以這麼草率的任命嗎?」

  文彥博一臉困惑地向富弼道:「張三不過就是外面巡察了一番,這前後加在一起,都沒有超過一年,期間也沒有立下任何功勞,回來就升大庭長,這…這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鍍金之旅,在歷史上非常常見,比如皇帝要提拔誰,就讓他去邊境混個戰功,從而做到師出有名。

  但如張斐這種鍍金之旅,有史以來都沒有見到過。

  要知道在很多人看來,張斐連巡察都不及格,哪有像他這樣巡察的。

  純粹就是在划水。

  在文彥博看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鍍金之旅,而是抹黑之旅,不如直接提拔,不要讓他出門巡察。

  富弼卻是笑道:「這一點也不草率,官家就是故意不先與你們商量,因為根據制度,大庭長就是由官家直接任命。」

  皇帝這麼幹,就是要告訴他們,這是屬於皇權,要還跟你們商量,那還叫什麼皇權。

  文彥博皺眉道:「那下一任大庭長,估計就是宦官,這還是要給予限制,大庭長一職至關重要,可不能這麼隨意。」

  富弼捋了捋鬍鬚,也覺得文彥博說得有些道理,稍稍點頭,「此事以後再慢慢商量吧。到底這回人選是沒有問題的,張三遲早是要擔任大庭長,此乃順理成章之事。」

  這詔令都已經下了,如果他們反對,那反而會破壞整個公檢法制度,當初就是這麼規定的,他們要是反悔,趙頊也能反悔啊。

  文彥博又道:「富公以為官家這時候任命張三為大庭長,為得是什麼?」

  富弼笑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文彥博皺眉道:「但是根據制度,這官司是要一級一級往上打,能打到最高皇庭去嗎?」

  富弼道:「打官司是兩方的事,目前這官司是在趙閱道手裡,只要最終判決對稅務司不利,稅務司一定會告去最高皇庭的,因為稅務司只能依仗皇庭,官家都從未出面庇護過稅務司。」

  文彥博道:「可若是打到最高皇庭去,這大庭長之外,還要再從二級皇庭中,由政事堂和樞密院各指派一位庭長參與審理。」

  富弼道:「但目前五個二級皇庭都還是空的,如今都還得從京城調庭長去地方上,這二級皇庭上哪裡找人。」

  文彥博看向富弼,「不知富公對此有何看法?」

  富弼道:「且看看再說吧,我與你一樣,也是首次遇到這大庭長。」

  有沒有大庭長,這真的就是兩回事,富弼也是第一回遇到,尚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昨日司馬光收到消息,得知張斐回來了,還準備與張斐商量著怎麼處理這個問題。

  不曾想,這一夜之後,他就直接成了大庭長。

  這……

  司馬光都無語了,這真的是直達雲霄,但張三還不到三十歲,以後他還怎麼升。

  鑒於司馬光的性格,他自不會在最終判決之前,去找張斐商量這事。

  但他心裡還是非常擔憂的。

  上百條人命,其中還包括一些有頭有臉的士大夫,影響實在是過於惡劣,文人基本上都反感稅務司。

  這等於是將張斐推到風口浪尖上。

  戶部。

  「恩師,官家這時候讓張三出任大庭長,肯定是希望判決變得有利於稅務司。」呂惠卿向王安石說道。

  王安石輕輕點了下頭。

  薛向道:「既然如此,我們是否應該給予張三一些支持?」

  呂惠卿立刻道:「三司使切勿衝動,如今這滿朝文武,都反感稅務司,就連官家都不敢給予明確的支持,我們要是貿然支持的話,只會引來禍端,如今三司、漕運都在進行改革,這還需要他們配合。

  再者說,張三雖然一直給予新政支持,但是他與司馬學士他們的關係向來也不錯,這是屬於他們內部的問題,他們會妥善解決的。」

  王安石暗自思量一番後,道:「吉甫說得對,此事我們還是不要輕易介入,倘若張三真有需要,他自會主動來找我。」

  如今這事太不得人心,即便要支持,也不能明目張膽地支持,否則的話,必然是會惹禍上身,要知道他們幾個可是行政長官,幹任何事,都需要下面的官員配合,要是將人都給得罪了,誰還配合你們。

  不僅僅是他們,在此事上面,人人都非常小心謹慎。

  包括趙抃。

  如今這案子一直壓在趙抃手裡,趙抃也是想得頭昏腦漲,他考慮的是以後,而不是當下這個案件,其實大家爭得也是以後,而不是說要懲罰幾個稅警那麼簡單,那麼如何判決,才會令事情往好的方面轉變。

  這真的難以做出決斷。

  重判稅務司,那往後收稅,怎麼辦?

  可不重判稅務司,動不動就鬧出人命,這也不行啊!

  必須還是要給予約束。

  時至今日,趙抃也沒有想出個辦法來,然而,張斐出任大庭長,反倒是令趙抃輕鬆許多,他倒是不覺得,張斐搶了自己的位子,即便論功勞,張斐也是實至名歸。

  現在他非常清楚,不管他怎麼判,最終一定會鬧到最高皇庭去。

  他索性就直接重判稅務司,一來,這不會給自己添麻煩,因為這是順著大家心思判。二來,也給張斐推翻自己的判決,留下許多理由。三來,也算是給那些稅警一個警告,皇庭可能會判你們有罪的。

  所以,在張斐回來的第五天,趙抃就立刻給出判決。

  判定三十餘名稅警,因濫用職權,暴力執法,導致過失殺人罪,並且勒令稅務使整頓內部,避免再出現此類情況。

  這個罪名很重,過失殺人,且考慮到死者的身份,這肯定是死罪。

  此判決一出,大臣們很是激動,至少證明,多數司法官員也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大家還是沒有忘本,我們才是同一個階級。

  也正如大家所料,稅務司直接不服,一紙訴狀,直接告到最高皇庭。

  現在壓力全都在張斐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盯著張斐。

  你現在就只是光桿司令一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嘛。

  大多數人判定,張斐可能也只是往回收一收,而不會做得太過分。

  到底法不責眾啊!

  這麼多人反對,稅務司就是沒罪,他媽也是有罪啊。

  這可是政治定律啊!

  悠悠眾口,才是最高法律。

  這些文人也開始通過文章,各種施壓。

  弄得許遵一家人都感到亞歷山大,就連小桃他們出去賣菜,都被人纏著問東問西,這氛圍簡直令人窒息。

  然而,結果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經過近一個月的審查,張斐突然在報刊上,刊登最高皇庭的宣判結果,首先,他還是表示,對於這些悲劇,是深表同情,同時也感到萬分遺憾。

  但僅此而已,然後就直接推翻趙抃的判決,表示稅務司在執法方面,不存在任何過失,那些稅警皆無罪。

  同時,他在判決裡面表示,此番慘劇的根本原因,是因為大家覺得這稅太高了,故而不服,才阻攔稅務司,並且他還舉例,你們看那些普通百姓,就沒有跟稅務司發生過衝突,都是非常踴躍交稅,他甚至以大庭長的名義,建議朝廷是否該重新考慮稅法。

  最終,他再度警告百姓,不要再去與稅務司發生衝突,若遇不公,應當立刻向皇家警察或者檢察院、皇庭求助。

  這一紙判決,立刻引發軒然大波。

  但與大家預想中的不一樣,雖然最終判決,不但沒有嚴懲稅務司,而且連一點過失都不追究,可是許多百姓、富戶、商人從反對稅務司,變成擁護大庭長的判決。

  對對對!

  真不愧是大庭長,真是一針見血,比京畿地趙庭長的判決可真是英明太多。

  根本原因,是稅太高,而不是稅務司太過分。

  有本事你降低一倍稅率,保管沒有人鬧事,大家都會如數繳稅。

  滿朝文武,登時氣得吐血。

  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媽的!

  倉庫稅不就是你弄得嗎?

  你現在又覺得這稅他太高。

  神也是你,鬼也是你。

  你怎麼不去死啊!

  大家拚命的提醒大家,要說這稅法,這臭小子才是罪魁禍首啊!

  全都是他弄出來的。

  他如今又在這裡裝好人。

  大家可別上當啊!

  然而,他們這一提醒,有相當一部分百姓,突然又認為稅務司沒錯,稅法也沒有錯,大庭長英明神武,因為他們突然反應過來,如果降低大地主的稅率,那他們可能就要就繳納更多的稅。

  又會回到跟以前一樣。

  為什麼我們沒有稅務司發生衝突,只有大地主、權貴跟稅務司發生衝突,那是因為稅務司對我們有利啊!

  這……

  大臣們是徹底抑鬱了。

  人心不古啊!

  隊伍不好帶了呀!

  「這臭小子,真是比狐狸還要狡猾。」

  王安石將手中報紙往桌上一扔,「他這麼一弄,從司法問題,又變成行政問題。」

  薛向擔憂道:「萬不可輕易減稅,朝廷之所以現在敢發稅幣,改革漕運,完全是因為這稅收的增長,如果減稅的話,財政很快就會吃不消的。」

  呂惠卿皺眉道:「但這麼一來,壓力又轉移到我們頭上。」

  調整稅率肯定是屬於行政權力。

  王安石道:「他們要減稅,那咱們就減人,減俸祿,減特權,以目前的制度,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現在又不能肆意盤剝百姓,沒錢就是真的沒錢。

  誰要減稅,誰來負責。

  不服!

  大臣們嘴都給氣歪了,怎麼可能服氣。

  原本他們設想,依靠輿論給張斐施壓,但是他們忘記報刊的出現,導致他們對於輿論不再擁有絕對的壟斷。

  目前輿論風向已經發生變化。

  這殺手鑭不好使了。

  但是在最高皇庭上面,就只有皇帝。

  於是御史台帶頭,去找皇帝去鬧,他們的理由,就是認為根據制度,這種案件,應該還得從二級皇庭選擇兩個庭長一同審理,而如今卻是大庭長乾坤獨斷,不符合制度,同時他們也表示死了這麼多士大夫,但皇庭竟然還要包庇稅務司,你皇帝就不說句話嗎?

  趙頊其實樂意見到這種情況,這表明司法大權,還是在掌控他手裡的。

  於是在垂拱殿,召開會議。

  「大庭長。」

  「臣在。」

  「朕念在你在法律的造詣頗高,又為建設公檢法立下汗馬功勞,故而才提拔你為大庭長,但是你判決的第一個案件,就引發滿朝文武的不滿。」趙頊沉眉質問道。

  張斐回答道:「回稟陛下,臣也是依法判決。」

  蔣之奇立刻道:「死了這麼多人,兇手卻在大庭長的判決下,逍遙法外,這算是什麼依法判決?」

  趙頊也故作疑惑道:「是呀!若是稅警依法收稅,又怎會鬧出這麼多人命啊!」

  張斐道:「根據揚州提供的供詞和證據來看,主要衝突都是發生在兩個階段,其一,就是查封疑犯的財物。

  根據規定,稅務司是不需要通過皇庭的批准,便可直接查封,這是怕打草驚蛇,疑犯轉移財產。

  但這只是貼上封條,而不是要沒收,在這個過程中,稅警不能拿走一針一線,但有不少人,包括此案中的一些死者,是阻攔稅警進入家門貼封條,這才導致衝突發生。

  然而,這種行為在稅務司看來,可能是對方的緩兵之計,一方面阻攔稅警進門,另一方面轉移財物,他們才會表現非常著急。

  其二,就是在沒收財物的時候,到了這一步,肯定是皇庭下達的命令。然而,也有不少人,阻攔稅務司執法。

  所有證據都顯示,是對方阻攔在先,才導致悲劇的發生,而不是稅警主動挑起衝突。」

  文彥博站出來質問道:「是不是非得鬧出人命,才能夠將稅收上來?況且對方全都是老儒婦幼,稅務司的做法,難道就沒有任何不妥嗎?」

  張斐道:「文公可能對稅務司存在一些誤解,不能將稅警和皇家警察混為一談,皇家警察是保障百姓的權益,但稅警只對稅法負責,其餘的事,他們是一概不管,他們不會去關注對方是不是老儒婦幼。」

  說著,他拿出一張稅單來,「而在稅單上面,也是清楚的寫明,在面稅警時,百姓需要怎樣做。」

  文彥博反駁道:「但你是大庭長,不是稅務使,你應該考慮到百姓的權益,難道人命在大庭長眼裡,就如草芥一般嗎?」

  張斐道:「文公所言甚是有理,關於這一點,我也是慎重考慮過,因為站在皇庭的角度來看,一定要避免此類事情繼續發生。」

  馮京道:「所以你認為包庇稅務司,就不會再發生此類事?」

  張斐道:「首先,我不是包庇,我只是依法判決,其次,我認為這個判決,能有效的阻礙此類事情繼續發生。」

  「願聞高見。」

  「如何杜絕此類情況,皇庭面臨著兩個選擇,其一,就是嚴格約束稅務司。其二,就是秉公處理,維護稅務司的權威。

  而在我認真研究過此案後,我認為後者反而能夠避免此類事情再度發生。

  因為衝突起因,皆是因為對方阻攔在先,如果嚴格約束稅務司的話,他們一定會變本加厲,稅務司又必須要完成稅收任務,此類衝突肯定還會持續發生,並且會變得更頻繁。

  但如果他們知道,與稅務司發生衝突,對他們是百害而無一利,他們自然就不會再敢與稅務司發生衝突。

  關於這一點,京畿地和京東東路就是最好的證明,起初稅務司在這兩地也是遇到很多麻煩,包括許多衝突,但是由於公檢法監督和朝廷的支持,現在這兩地就再也沒有發生過此類衝突,大家是和睦共處。」

  馮京斥責道:「你這簡直就是胡說八道,大家都只是迫於稅務司的淫威,而並非是和睦共處。」

  張斐道:「那也比無辜丟掉性命要好吧,而且,我在判決書上,也寫得非常清楚,導致這悲劇的原因,不在於稅務司,而是在稅收是否過高?

  因為起因就是因為他們逃稅漏稅,被稅務司發現,然後又不肯交稅,其中還有很多通情達理的士大夫,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做,肯定是因為他們認為稅收不合理啊!」

  「最不合理的就是倉庫稅,但這不是你遞交的法案嗎?」馮京立刻質問道。

  「是我遞交的。」

  張斐點點頭,「我認為合理,而且對國家、百姓都有益處,現在也是如此。但是他們認為這不合理,這二者並不衝突。

  所以我是很公斷的將整件事因果寫入判決書中,我並沒有因為這是我提出來的,就一筆帶過,我認為我做得大公無私。」

  大臣們都聽傻了,這不叫厚顏無恥,這叫做大公無私?

  真不愧珥筆出身。

  張斐又補充道:「而且,大家若是認為不合理,稅收過高,可以去更改稅率,但不應該將過錯歸咎於依法追繳稅收的稅務司。

  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嚴懲稅務司,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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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1章 第二把火

  其實不管是王安石,還是富弼、司馬光,這心裡都非常清楚,張斐並不是在狡辯,恰恰相反,就他說得最為真實,甚至有些過於真實,反而使得大家都有一些不太適應,認為他是在狡辯。

  稅務司什麼的,全都是欲蓋彌彰。

  本質上就是不想交這稅。

  沒別的原因。

  但稅法就是這麼定的,他們只能去攻擊稅務司,只要將稅務司給打下去,這稅自然就能少交,或者不交。

  「首先,這倉庫稅本就十分不合理,民以食為天,百姓節省糧食,儲藏糧食,這是自古傳承下來的,哪有逼著百姓賣糧食的道理。其次,我朝以德立國,而稅務司的做法,是唯利是圖,若不給予約束,用不了多久,天下皆是自私自利,寡恩薄義之輩。」

  蔣之奇兀自是咬著不放。

  不過他這一番話,倒是贏不少大臣的支持。

  我們大宋是以德治國,稅務司卻只求利益,這不符合儒家思想。

  張斐卻是笑道:「蔣御史這麼凶神惡煞地看著我作甚,我的判決只是針對此案,在此案中,稅務司的確是不存在濫用職權的,至於朝廷是否決定減稅,還是決定整頓稅務司,這都與皇庭無關,這你們得去找戶部、三司要個說法。

  如果朝廷下令嚴格約束稅務司,然後再發生這種事,我們皇庭也一定會判他們有罪的,因為我們皇庭依照的是律法,而不是人情世故。」

  蔣之奇道:「那為何趙庭長又認為那三十餘名稅警濫用職權,過失殺人。」

  張斐道:「關於這一點,我在判決書上解釋的非常明確,蔣御史應該也是看過的,要麼蔣御史就指出我哪裡說得不對,而不是用這種拙劣的離間之術,去挑撥我跟趙庭長的關係,這真是毫無趣味可言。

  如果身為大庭長的我,不能推翻趙庭長的判決,那麼設最高皇庭的意義何在?」

  「你……」

  蔣之奇氣得怒睜圓目。

  張斐索性雙目一合。

  我懶得跟你們這些御史瞎逼逼。

  囂張!

  太他媽囂張了!

  當個大庭長,就飄成這樣。

  一眾大臣氣得肺都快要炸裂了。

  或許是以前的張斐總是考慮的非常周詳,並且處處留有餘地,這稍微改變一下,他們有些適應不來。

  一個大臣突然站出來道:「陛下,大庭長遵循律法和制度,自然是沒有錯的,但是決不能再給予稅務司這麼大的職權,那些稅警可以藉著收稅名義,殺人放火,公報私仇,臣懇請陛下下令,嚴格約束稅務司,至少不能讓他們擅闖民宅。」

  其餘人也都反應過來,你這大庭長主動放棄干預,不就是我們說了算嘛,至於那些死去的人,這人死不能復生,我們要關注以後啊。

  這才對嗎?你們纏著我作甚,你們自己改啊,這權力可就在你們手裡。張斐站在一旁,是閉目養神。

  富弼偷偷瞄了他一眼,是若有所思。

  趙頊稍稍點頭,突然看向呂惠卿,「戶部尚書。」

  「臣在。」

  呂惠卿立刻站出來。

  趙頊問道:「你對此有何建議?」

  呂惠卿心中是萬馬奔騰,禍你是捅出來的,結果你提了褲子就不管了,還得我來負責,有你這麼欺負人的嘛,他幾番張嘴,顯得躊躇不定。

  趙頊問道:「戶部尚書為何不說話?」

  呂惠卿只能是硬著頭皮道:「陛下恕罪,臣…臣無能,也不知該如何去約束,臣建議誰有辦法約束稅務司,那就由誰來管收稅。」

  此話一出,大家皆是一愣。

  包括鄧綰在內,都感到驚訝,你這是要將稅權給丟了嗎?

  這不像似你的作風啊!

  文彥博帶著一絲好奇問道:「呂尚書過於謙虛了吧。」

  他極度不喜歡呂惠卿,但他也承認,呂惠卿的手段還是很厲害的,不至於束手無策啊!

  呂惠卿委屈道:「下官絕無半分謙虛,因為如今稅收是自主申報,而不是讓稅吏每家每戶去收,這規則也不是下官定的,所以下官是真不知道該如何去約束稅務司。」

  他要不是怕得罪人,直接就會開噴,你們個個站著說話不腰疼,有能耐你們來收啊。

  自主申報?文彥博當即一怔,突然反應過來,暗道一聲糟糕,老夫怎將這一點給忘記了。

  其餘人也都明白了,為什麼呂惠卿會這麼說,因為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有公檢法在,那你就不能去盤剝百姓,如果你要還約束稅務司,這稅肯定就會減少的。

  為什麼稅務司會擁有這麼大的職權,不就是為了將這些地主的稅給收上來,如果約束,那就可能收不上。

  呂惠卿可不傻,他的權力已經受到公檢法的制衡,他當然不會獻身自己,來為你們這些權貴創造利益。

  但他也不好反對,這也會得罪人。

  你們能耐,你們自己來。

  趙頊突然道:「對呀!這如今是自主申報,然後稅務司去抽查,這理應比之前要更加寬容一些。」

  張斐立刻道:「陛下聖明,臣在審理此案時,也拿揚州三年前案例和去年做過對比,發現因收稅與百姓發生的衝突和官司,去年要比三年前少了近八成,這也是左右臣判決一個小小原因。」

  趙頊驚訝道:「大庭長此話當真。」

  張斐點點頭道:「千真萬確,陛下若是不信,可叫人拿來相關案卷,對比一下便可知曉。」

  趙頊問道:「那為何朕覺得今年揚州的稅務糾紛要多過往年?」

  張斐如實道:「那是因為陛下所知和所發生是存有差距的。」

  不少大臣嚇得一哆嗦。

  趙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又是眉頭一皺:「這就奇怪了,稅務司使得官民衝突,減少這麼多,怎麼還有這麼多人對稅務司不滿?還有,之前為何諸位又不像今日這般興師動眾,要求朕約束那些稅吏?」

  張斐道:「陛下,其實以前諸位大臣也都有像今日這般,建議陛下,或許是陛下忘記了。」

  「是嗎?」

  趙頊沉眉道:「大庭長入仕還沒有超過十年,可別在此信口胡說。」

  張斐道:「臣不敢欺君,記得當年王鴻一案,大臣們也是興師動眾,規勸陛下當以大局為重,以財政為先,不可因小失大。」

  你媽!

  不是不關你事嗎?你小子能不能閉嘴啊。

  不少大臣咬著後牙槽看著張斐。

  不會說話,那就別說。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頊想了一下,「朕想起來了,朕全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當時諸位大臣也都非常踴躍議論,不過也真是奇怪,這回怎麼沒有一個人勸朕以大局為重。」

  靜!

  大殿中頓時一片寂靜。

  答案呼之欲出。

  以前沒有收到他們頭上來,當然是以大局為重,這稅錢要是收不上來,誰發俸祿給他們,而如今收到他們頭上,那自然就是酷吏當道,人命關天,必須給予管控。

  這一下子,可就將他們的底褲給扒了下來。

  但趙頊也是點到即止,畢竟身為統治者,全都是雙標狗,他屁股也不乾淨,鎮住就行,突然看向富弼,「富公。」

  富弼道:「老臣在。」

  趙頊問道:「這麼多人對倉庫稅抱有成見,為何當初能夠在立法會通過。」

  富弼猶豫片刻後,便道:「這是因為如今的大庭長當初在法案中,寫到一點,老臣也是難以反駁啊。」

  趙頊問道:「不知是哪一點?」

  富弼道:「就是我朝不抑土地兼併,從而導致大量的土地囤積在大地主手裡,如果還允許他們囤積糧食的話,那他們要造反的話,簡直輕而易舉。

  而且,那份法案中還取消糧食出售所得利益稅,老臣也覺得合乎情理,故而給予通過。」

  趙頊點點頭,又看向馮京道:「馮中丞?」

  「臣在。」

  「你方才認為倉庫稅不合理,那你認為富公所言是否有理?」

  「臣臣…臣疏忽,未有想到這一點。」

  馮京當即就洩了氣。

  當初要沒有這頂大帽子扣在上面,這倉庫稅怎麼下得來。

  但毋庸置疑,士紳、鄉紳都非常牴觸這倉庫稅,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們的權力。

  不能操縱糧食,怎麼去操縱百姓鬧事。

  趙頊又向王安石問道:「王相公。」

  「臣在。」

  王安石立刻站出來。

  趙頊道:「許多人認為新稅過高,你對此有何看法?」

  王安石道:「回稟陛下,這種事見仁見智,臣也不敢妄下判決,不過如今的稅全都是透明的,臣建議誰認為新稅過高,就讓他將稅單亮出來,給大家來評評理。」

  此話一出,許多人開始躲躲閃閃。

  其實官員的稅比百姓的稅都低,最初他們只需要繳納俸錢的百分之三,後來根據新稅法,調到百分之五,但如今朝廷稅幣改革,將一些福利也算作錢幣,所以又給調到百分之三。

  他們的額外收入,才是正常稅率算。

  如韓琦、曾公亮,還有呂家就得繳納不少稅,因為他們的額外收入非常多。

  但司馬光、趙抃他們就只要交很少的稅,他們雖然過得清貧,但不是說他們沒錢,他們每年都是兩三千貫的收入,只是他們將錢都拿去接濟窮人,或者親朋好友,或者拿出購買藏書。

  趙頊也沒有真的讓他們拿出自己的稅單來,見這火候也差不多了,目光一掃,又是語重心長道:「朕也不想見到此類事悲劇繼續發生,朕對此也感到非常難過,但正如大庭長判決書上所言,想要避免此類悲劇繼續發生,那唯有依法交稅,以及相信公檢法,並且及時向公檢法求助,而不是與稅務司發生衝突。

  朕認為揚州的公檢法做的非常不錯,因為根據揚州皇庭遞上來的奏章,期間稅務司也犯過一些錯誤,誤封一些人的財物,但皇庭一一幫助他們討回公道,而在此過程中,沒有百姓有任何損失,也沒有傷及到任何人。

  這不是很好嘛,為什麼他們非得阻攔稅務司執行公務,據說還有很多士大夫參與其中,這令朕真是大為驚訝,他們不是更應該懂得通過律法來討回公道嗎?

  太祖是曾下令優待文人,但如果有人認為可以以死逼迫朝廷更改法度,那也是在癡心妄想啊!」

  說罷,他便站起身來,「今日會議到此為止。」

  大臣們閉目長嘆,又一次倒在了這裡。

  從最初的免役稅鬥到現在,始終是差一口氣,而且他們現在也得是越發有心無力,主要就是因為公檢法的制度愈發完善。

  此外!

  不少大臣們出門時,都情不自禁地瞪了張斐一眼。

  這小子才是罪魁禍首啊!

  要不是他將民怨給平息了,他們又豈會這般被動。

  等到他們走後,司馬光晃悠悠來到張斐面前,「你這剛當上大庭長,就原形畢露,未免太心急了一點吧。」

  張斐苦笑道:「司馬學士見諒,關於這稅是從京城鬥到河中府,又再鬥到京東東路,如今又在江南掀起風浪,他們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如果我們退後半步,全國各地都得亂起來。」

  司馬光道:「你也說了,他們會屢敗屢戰,你能一直這麼壓著嗎?此非長久之計啊!」

  張斐道:「關於收稅,是沒有長久之計的,只能一直鬥爭下去,這是不會停歇的,但只要公檢法穩固,就能夠壓住。而這一次的凶險,皆因公檢法內部不穩,所造成的,正是因為江淮地區的庭長、檢察長遲疑和不堅定,才給予那些人不切實際的幻想,導致悲劇的發生。

  如果他們有什麼不滿,應該通過司法的手段,而不應該私下去跟他們說,自己也對倉庫稅不滿,也對稅務司不滿,結果大家都以為公檢法能夠為他們做主,以至於有恃無恐。」

  司馬光道:「你怎麼知道?」

  張斐道:「這不是什麼秘密,許多商人都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司馬學士稍微打聽一下便能知道。」

  司馬光稍稍點頭,又道:「但是你這剛上任,就將大家都給得罪,這會給你將來的仕途帶來麻煩的。」

  張斐道:「當他們以後習慣於尊重律法,就會懂得尊重大庭長,這不用我去教。」

  司馬光聽得呵呵笑起來。

  此次會議過後,張斐立刻就以大庭長的名義,在報刊上刊登了一篇文章,再度強調,稅務司的執法規則,無論如何,都不要去跟稅務司發生衝突,若遇不公,應該立刻尋求公檢法的幫助。

  同時直接點名批評江淮地區的庭長、檢察長、警長,他們沒有很好的敦促江淮百姓,一定要遵守稅法,以及通過公檢法進行上訴,正是因為他們的消極,才釀成這種悲劇,他們是要負主要責任。

  此篇文章一出,大家知道結果。

  大庭長的判決不可動搖。

  好處就是,蠢蠢欲動的權貴們,再度被壓制下去。

  大家也都看得出,大庭長對於稅務司的支持。

  背後也是皇帝的支持。

  其實他們也都不傻,哪能不知道皇帝的小心思,他們其實就是在跟皇帝鬥,原本他們人多勢眾,皇帝一般鬥不過他們,但如今有了第三者,也就是公檢法,這令他們有些無所適從。

  戶部。

  「張三到底在搞什麼,他怎麼將過錯歸咎於公檢法頭上。」

  薛向看到這篇文章時,有些懵逼。

  呂惠卿笑道:「責任伴隨的是權力,他這哪是在責怪公檢法,是在伸張公檢法的權威。」

  王安石也是笑道:「那些人也真是天真幼稚,想要將公檢法和稅務司區分開來,卻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公檢法,而不是稅務司,只要公檢法存在,他們想要回到之前的稅制,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人可以做得到。」

  三人正聊著,鄧綰突然走了進來,「王相公,西北那邊出事了。」

  王安石一驚,「什麼事?」

  呂惠卿、薛向也都忐忑不安地看著鄧綰。

  鄧綰道:「前不久西夏派使臣去到延州,表示熙州官府收留他們國內的叛賊,希望我朝能夠將人還回去,以免破壞兩國友誼。」

  王安石不可思議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鄧綰點點頭道:「這是真的,但這非王韶所為,而是熙州皇庭決定的,如今熙州與西夏邊境已經起了小規模的衝突。」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西夏都已經派使臣前往延州府交涉,那定不是小事,趙頊也立刻召開樞要會議。

  大臣們在了解清楚後,得知西夏索要的人,多半都是一些商人,立刻責怪熙州皇庭。

  基本上都是要求將人還回去。

  畢竟目前的國家戰略,是要主修內政,為了區區幾個商人,就去跟西夏開戰,這顯然是因小失大。

  趙頊沒有做出明確表態,而是讓政事堂看著辦。

  政事堂當然是下令,讓熙州將人還回去。

  結果此令剛剛下達,剛剛上任的大庭長,立刻判決政事堂的政令,嚴重違反了祖宗之法、立法原則和法制之法的理念,熙州可不予執行,同時建議政事堂再考慮考慮。

  政事堂的宰相們傻眼了。

  這跟你大庭長有個屁的關係,你憑什麼判決我們政事堂的政令無效?

  搞什麼東東?

  滿朝文武也是一頭霧水,還能這麼玩嗎?

  殊不知這也是趙頊急著讓張斐出任大庭長的原因,他都已經決定重心就是外事轉到內政,他就不能給予支持,而他也知道,朝中大臣一定反對為了這點小事,與西夏發生衝突。

  這就需要大庭長來制衡這些人。

  故此趙頊才沒有表態,讓政事堂看著辦。

  如果他表態,大庭長不可能說聖旨無效。

  但文彥博、王安石他們可不會就此罷休,你這真是欺人太甚,立刻將張斐叫到政事堂來,同時也將富弼、趙抃也給請來。

  大家都來說說理。

  他們真是沒有想到,自己也有委屈的一日。

  「什麼時候,大庭長也能干預我們政事堂?」文彥博是憤怒地質問道。

  張斐道:「我絕無干預政事堂之意,但是身為大庭長,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政事堂破壞祖宗之法、立法原則和法制之法的理念。」

  「這道政令,怎就破壞了祖宗之法。」

  向來就支持祖宗之法的文彥博,頭回對這個說法起了生理反應。

  王安石也是非常不解地看著張斐。

  他其實想支持,但他又不敢,畢竟不像以前,他能夠做到乾坤獨斷。

  張斐道:「諸位根本就沒有仔細查明,熙州皇庭為何給予那些人保護。他們這麼做,完全是基於儒家思想,那西夏太后舞弄權術,架空他們國主,迫害忠良。」

  不等他說完,文彥博就激動道:「那是西夏的問題,你管得著嗎?」

  張斐道:「難道儒家思想還是看人來的嗎?如果呂庭長他們今日對這種行為,做到袖手旁觀,無所作為,甚至給予支持,那只能說明,他們都是道德上的偽君子,我們就不能奢望若是在國內遇到這種情況,他們就能夠做到公正無私。」

  文彥博怒斥道:「你這是含沙射影誰呢?」

  張斐道:「我只是在就事論事,道德是個人修養,而不是分人來對待,無論成與不成,呂庭長這番表態,至少證明他是一個堅持儒家思想,道德高尚的官員。西夏太后拒不交權,這就應該給予批判,而不應該助紂為虐。

  而我朝立法完全是基於儒家思想,對於西夏太后的這種行為,本就是深惡痛絕,政事堂的這道政令,顯然是有助紂為虐之嫌,不是破壞立法原則又是什麼。」

  司馬光撫鬚點點頭:「言之有理。」

  文彥博一聽,頭都是大,你不幫忙就算了,也別扯後腿啊!

  司馬光立刻反應過來,忙道:「政事堂也未說呂庭長有錯,但是國家有國家的考量。」

  張斐又道:「就從國家層面來說,這熙州的繁榮,是在於與周邊的貿易,而西夏太后為求把持權柄,不惜迫害忠良,不惜擅自關閉與熙州的貿易,反倒是那些商人是堅持與熙州貿易,加強兩國友好,避免紛爭。

  故此呂庭長這麼做,也是嚴格遵守了法制之法的理念,就是捍衛國家和君主的權益,也捍衛了熙州百姓的權益。

  而政事堂未有充分考慮其中利害關係,只是一味的想要避戰,這可能會因小失大,說句大不敬的話,倘若這種情況,發生在我朝,諸位如何再站在儒家思想之上,去規勸?

  大家都說為了區區幾個商人,就與西夏開戰,這得不償失,那我也要反問一句,為了區區幾個商人,而放棄儒家思想所堅持的,這難道不是得不償失嗎?

  基於這兩點,這道政令顯然違反了祖宗之法,事為之防,曲為之制。」

  富弼和趙抃都詫異地看著張斐。

  這小子什麼時候成為了儒家思想的堅持支持者。

  可真是活久見了。

  文彥博道:「倘若西夏因為此事,與我朝開戰,你能負得起責任嗎?」

  張斐道:「也就是說,政事堂是寧可放棄儒家思想,也不願意與西夏開戰?」

  文彥博都被張斐繞暈了,道:「老夫可沒這麼說。」

  張斐道:「但我們皇庭就是認為,為了捍衛儒家思想,我們寧可與西夏開戰,關於這一點,最高皇庭是堅決支持呂庭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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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2章 根本停不下來

  捍衛儒家思想,不惜與西夏開戰。

  霸道!

  這真是霸道!

  要是孔孟在世,聽到這話,估計都會痛哭流涕。

  這絕對是我儒家最為虔誠的信徒啊!

  自古以來,這儒學大思想家,數不勝數,但也未有人做到這一步。

  要是富弼或者司馬光說出這一句話,那不管你認不認同,至少會讓人感到欽佩。

  但是這話從張斐嘴裡說出來,這真是霸道的令人啼笑皆非。

  恍惚間,又彷彿回到審理方雲一案時。

  當時張斐在審刑院也是張口孝道,閉口孝道,言之鑿鑿。

  大家還都納悶,他怎麼能夠理直氣壯的說出這些話來。

  可見這廝真是一點未改啊!

  而面對張斐的正義凜然,文彥博絲毫不覺自慚形穢,內心中反而出現一種詭異的感覺,自己似乎跟張斐調換了靈魂。

  張斐說得那些話,聽著就像似他說的,而他說得那些話,應該是張斐說的。

  怎麼全反過來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導致文彥博竟然有些詞窮,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因為他覺得自己每每反駁張斐,那都是在打自己的臉。

  往後怎麼在士林混。

  文彥博只能改變策略,是好聲好氣道:「大庭長,這到底是屬於外事,皇庭是無權過問的。」

  張斐立刻搖頭道:「我沒有在過問外事。」

  文彥博激動道:「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張斐解釋道:「我是在關心本國百姓的利益,西夏派人過來交涉,這當然是屬於外事,但是此事的原因,是熙州皇庭出於立法原則和法制之法,決定給予那些西夏商人保障,且理由也是相當充分的。

  除捍衛儒家思想外,熙州目前的財政,完全是商人在支持,不僅僅是我國的商人,還有西域諸多部族的商人,這為朝廷節省了許多錢財。

  而那商人願意來熙州做買賣,就是因為公檢法可以捍衛了他們的權益,如果熙州對此見死不救,這會令商人寒心的,誰還願意來熙州做買賣,熙州的財政可能會面臨崩潰。

  政事堂當然是可以決定將人還回去,但是政事堂也不能完全無視熙州的判決,且不給出任何理由和解釋。就只因西夏派人來交涉,然後就立刻否定了熙州皇庭的判決,我身為大庭長,難道無權過問嗎?」

  文彥博道:「這都是為了避免與西夏發生衝突,這難道還需要解釋嗎?」

  張斐道:「所以文公認為,只要避免與西夏發生衝突,任何事都是可以妥協的。」

  「老夫可沒有這麼說。」文彥博立刻道。

  他在對外,是比較強勢的,只是說國內發展的很好,他們都不想節外生枝,就連王安石現在都是一心處理內政。

  張斐道:「文公是不是認為就幾個商人而已,相比起冒著西夏開戰的風險,自然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文彥博問道:「這有問題嗎?」

  張斐反問道:「為了幾個商人,就損害熙河地區的利益,這算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嗎?

  政事堂在處理此事,實在是過於草率,完全就沒有考慮邊州的利益,但是我作為大庭長,理應給予熙河皇庭支持。」

  王安石點點頭道:「大庭長所言甚是有理,熙州的繁榮,在於對商業的保護,西夏這麼做,確實在破壞熙州的財政,而熙州皇庭給予那些商人庇護,也確實是基於法制之法。」

  文彥博鬱悶地瞧了眼王安石,你這話就不能等會再說嘛,現在可是在談論政事堂和皇庭的權力問題。

  其實是否交還商人,他心中已有決定,他現在是談論這權力問題。

  王安石突然也意識到這一點,如今他跟文彥博是同一陣營的,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於是又往回找補,接著說道:「也就是說,今後任何外事,我們政事堂都還得請示大庭長?」

  「當然不是。」

  張斐道:「我只是希望政事堂充分考慮到熙州皇庭的判決,以及考慮到此事會給熙州,甚至於國家帶來怎樣後果,並且對此做出合理的解釋,我認為這要求並不過分。」

  富弼、趙抃亦是若有所思。

  他們也漸漸覺得張斐說得有道理,熙州皇庭這麼幹,是基於儒家思想,同時也是捍衛熙州本土的利益。

  但之前政事堂卻認為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確實未有深思熟慮,就直接下令將商人還回去,也間接否定了熙州皇庭的判決,就算是以你為主,那你也得給皇庭做出解釋啊。

  如果熙州出問題,這責任又算誰的?

  文彥博也察覺到大家神情的變化,又瞄了眼王安石。

  王安石心領神會,點點頭道:「好吧,這事是我們欠考慮,我們會認真研究熙州的情況,看看該如何處理。」

  張斐拱手道:「給諸位添麻煩,真是抱歉。」

  這張斐走後,留下一干宰相,面面相覷。

  氣氛稍顯尷尬。

  王安石不由得感慨一聲:「看來外面那些人所言非虛啊!」

  文彥博問道:「此話怎講?」

  王安石道:「就是有了公檢法,這官是越來越難當了。」

  這一句話,道出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誰能想得到,大庭長還能在這裡夠設一道關卡。

  這勢必讓他們得多動腦筋,以前哪需要考慮這麼多。

  殊不知,這也都是早就計劃好的,若不是熙州皇庭的判決,張斐還真不好介入。

  這話說回來,要沒有熙州皇庭的判決,也就沒有這事啊。

  司馬光突然問道:「文公,你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文彥博捋了捋鬍鬚,「這我還得再考慮考慮。」

  王府。

  王安石剛剛回到家裡,呂惠卿就立刻趕到,其實大家對這事都比較上心,倒不是因為這事件,而是在大家看來,這是政事堂和最高皇庭的一次對決。

  「恩師的意思是,張三還真的擋住了政事堂的政令?」呂惠卿震驚道。

  王安石呵呵笑道:「如今可得稱呼他大庭長。」

  呂惠卿愣了下,訕訕道:「這我自會注意的,但是他真有如此大的權力嗎?」

  王安石擺擺手道:「其實這倒只是其次,只不過那小子拉起儒家大旗,這令文公很是犯難,如果政事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就將商人還給西夏太后,從儒家思想來看,那他就成為西夏太后的幫兇。」

  呂惠卿很是不解道:「但那是西夏的問題,與我們何干?」

  王安石道:「儒家思想是在你心裡,而非是在西夏,至少你得顧忌這一點。所以我才估計文公八成不會將商人還回去。」

  呂惠卿緊鎖眉頭道:「這張三剛出任大庭長,又剛剛處理完稅收一事,卻對此事反應如此之快,且似乎非常了解,而在前不久,他才剛從熙州回來。」

  王安石點點頭道:「我對這一點也有懷疑,更令人疑惑的是,官家這回是讓政事堂看著辦,連金口都未開。」

  師徒二人,默契地對視一眼。

  文彥博最終還是收回這一道政令,但也沒有說拒絕交還商人,而是下令,先派人去調查調查,看看具體是怎麼回事。

  這其實是一種妥協。

  群臣對此感到無比震驚。

  這事倒不大,畢竟對象是西夏,他們對西夏也並無太多恐懼,他們是驚訝於,還真就給大庭長給攔了下來。

  大庭長的權力就有這麼猛嗎?

  如果說稅收一事是第一把火,那他們還不服氣,因為那件事,他們到底是理虧的一方,是他們在鬧事,但這第二把火真是徹底將他們給鎮住了。

  竟然真的迫使政事堂對此讓步。

  這是什麼概念啊!

  簡直離譜啊!

  基於這一次交鋒,大家也都知道,江淮地區那些身亡的士大夫,真…真的可以蓋棺,這沒有什麼好議論的。

  在外事方面,大庭長都能迫使政事堂讓步,他支持稅務司,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他們又能怎麼樣。

  但他們暫時還不清楚,文彥博其實是因為儒家思想,才對此讓步的,而不是迫於張斐的淫威。

  毋庸置疑,文彥博心裡很是不爽。

  立法會。

  「司馬君實,五個庭長,就有這麼難嗎?」

  文彥博衝著司馬光是吹鬍子瞪眼。

  按照設計,他們是可以制衡大庭長的,只因人手空缺,導致張斐一人說了算。

  司馬光拱手道:「還望文公見諒,這地方上的庭長,都還沒有許多空缺,更別說這二級皇庭的庭長,如果要安排的話,至少得將范純仁他們給調回來,可是地方上怎麼辦。」

  「你……」

  文彥博咬著後牙槽道:「你真是冥頑不靈啊。」

  跟司馬光合作,真的會急死去。

  「呵呵!」

  富弼眼看文彥博要發作了,趕緊出來打個圓場:「行了,行了,事已至此,你就別將氣撒在君實頭上。」

  文彥博惱怒道:「我是真沒有想到,那臭小子竟然想著拿老夫來立威,這真是豈有此理。」

  司馬光一怔,皺眉問道:「文公認為這是一個陰謀?」

  文彥博哼道:「我看這十有八九是官家與張三商量好的,我之前決定派人過去,也就是要調查此事,看看他們這葫蘆裡面賣得是什麼藥。」

  司馬光擔憂道:「也就是說,他們在謀劃出兵西夏。」

  富弼擺擺手,「光憑這一點,其實還不足以證明要出兵西夏,可能是想著借此削弱西夏吧。」

  文彥博道:「如果只是為了削弱西夏,官家為何要隱藏這意圖,這我們是不會反對的。」

  富弼點點頭。

  這說曹操,曹操到。

  官員突然來通報,大庭長求見。

  三人均感十分詫異。

  不一會兒,就見張斐走了進來。

  「文公和司馬學士也在,張三……」

  「免了!」

  文彥博一抬手,「老夫可承受不起啊!若是大庭長有需要,老夫與司馬尚書可以先迴避。」

  「不敢,不敢。」

  張斐道:「正好二位都在,我們可以一起商量商量。」

  又有什麼事?司馬光聽得頭都是大的,你就不能歇會嗎?

  富弼也覺非常好奇,道:「大庭長請坐。」

  「多謝。」

  待張斐坐下之後,富弼非常客氣地問道:「不知大庭長造訪立法會,是有何事?」

  張斐道:「還是因為熙州一事,我在巡察熙州時,不僅僅是呂庭長他們,就連王宣撫使也向我提及過,就是關於熙州百姓身份的問題。」

  「身份?」

  「對。」

  張斐道:「他們現在拿得是熙州臨時戶籍,就還不是我大宋戶籍,如果他們要進入中原,就還得去警署申請遷徙。這種情況,導致皇庭在審理一些案件的時候,有些不知所措。」

  司馬光突然道:「熙州不是有很多吐蕃族、黨項族嗎?」

  張斐點點頭道:「也正是因為如此,導致當地的戶籍變得非常麻煩,如果熙州是封閉的,就沒有必要發臨時戶籍,但是熙州完全是對外開放的。」

  富弼微微皺眉,又看了眼文彥博、司馬光,見他們也是面露難色,這熙州從某種意義上是打破了榷場制,這外來人太多,戶籍確實不太好操作。

  「不知大庭長有何看法?」富弼問道。

  張斐道:「我是這麼考慮的,正好王宣撫使打算在當地徵收住稅,目前擁有臨時戶籍的,可全部換成我大宋戶籍。

  而未擁有臨時戶籍的,只要連續在熙州居住五年,並且繳納五年的住稅,亦或者立下戰功,便給予我大宋戶籍。」

  「這不行。」

  文彥博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只是樂於在熙州做買賣,而並不是忠於我大宋,而且,你能保證那裡面就沒有敵國的細作嗎?」

  司馬光也點點頭道:「當年唐太宗就犯過這錯誤,將胡人引入中原,結果釀成大禍,我們可不能再犯這種錯誤。」

  他們在這種事上面是更加保守。

  張斐道:「熙州一定有很多細作,這一點王宣撫使自己也承認,但是我與安全司的負責人談過,他們是有把握,將這些細作都給揪出來,哪怕他們已經獲得我大宋戶籍。」

  富弼稍稍點頭。

  稅務司的強大,使得他們都不敢質疑這一點,現在確實能夠做到精準打擊。

  張斐又道:「至於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果文公、司馬學士去過熙州,就不會這麼說,因為他們待在熙州,不完全是出於生計考慮,更多是對公檢法的認同,否則的話,他們可以加入西夏或者唃廝囉,而不會協助我軍,與唃廝囉作戰,而且,如果不給他們身份,他們反而不會忠心於我大宋。

  而我們又不能從中原遷徙農夫過去,因為那邊並沒有太多肥沃的土地,而且現有的土地也都已經被人佔了,我們需要依靠他們去防衛熙河地區,如果沒有身份,他們又以什麼理由去保護熙州。

  事實上,已經有不少吐蕃族、黨項族加入了皇家警察。」

  富弼兀自是思忖不語。

  這確實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文彥博卻道:「如果我們不答應這麼做,大庭長會怎麼辦?」

  張斐道:「不瞞文公,這事其實已經變得非常迫切,到時一定會有人針對此事上訴,也一定會鬧到最高皇庭來,而如這種事,我當然會徵求諸位的建議,也會以諸位的建議為主。」

  言下之意,雖然戶籍一事,是屬於國家政策,但如果有人上訴到皇庭,那我就能夠干預,到時還得在朝中引發討論,就不如咱們現在商量清楚。

  文彥博卻覺得這話裡帶刺,道:「大庭長可是在暗示,關於西夏商人一事,我們未有與你商量。」

  「當然不是。」

  張斐趕忙否認,但旋即又道:「但我認為,我們之間應該多多商量,也能夠避免誤會。」

  「大庭長言之有理。」

  富弼點點頭道:「但這茲事體大,我們還得慎重考慮考慮,到時還得稟報官家。」

  張斐點點頭道:「我今日也只是來跟諸位商量此事的。」

  這張斐走後,富弼道:「或許我們猜得不錯,關於西夏商人一事,並非那麼簡單啊。」

  司馬光擔憂道:「那可怎麼辦?」

  富弼嘆道:「在臨時法中,並沒有明確的條例規定,如果真的鬧到最高皇庭去,即便張三跟我們商量,也都將會迫使朝廷對此立法,如果真到那一步,那我們其實並無太多的選擇。」

  文彥博點點頭道:「如果就他的建議,進行立法的話,那就是在為對外擴張做準備啊。」

  而那邊張斐在跟富弼他們商量之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去找王安石。

  雖然皇庭是可以憑借百姓的訴訟,進行介入,但也只是形成一股意見,到底還得看政治決定,這也必須獲得朝中大臣的一些支持。

  而王安石得知此事後,也是更加篤定心中所想,你們這是要搞事啊!

  「看來你這一趟收穫不小啊!」王安石試探性地問道。

  張斐笑道:「這是吸取上回的教訓,去年巡察一圈,我說沒事,大家都不相信,這回我是特地找些事來匯報,以免大家又說我出工不出力啊。」

  「是嗎?」

  王安石微微一笑,又道:「不過你才剛剛上任,就顯得咄咄逼人,就不怕引發其他官員的反感嗎?」

  張斐道:「相比起反感,我更怕被人忽視。」

  王安石哈哈一笑,「這可不像是以前的你。」

  張斐道:「以前的我也不是大庭長。」

  王安石點點頭,又道:「關於戶籍一事,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但是我估摸著,朝中還是反對者居多,你得先去說服文公他們。」

  張斐道:「我已經跟他們商量過了。」

  王安石道:「那他們怎麼說?」

  張斐道:「說是要考慮一下,但我也有暗示過他們,如果他們有所擔心的話,這事可以讓我們最高皇庭來當這出頭鳥。」

  王安石好奇道:「你怎麼做?」

  張斐道:「如果熙州百姓對此進行上訴,那我就可以通過判決,來迫使朝廷對此進行立法,因為目前來臨時法中,對於這方面的規定,是非常模糊的,甚至可以說沒有,這樣我就可以根據這一具體情況,要求立法會進行立法。」

  王安石道:「他們會答應嗎?」

  張斐道:「這種事不能說出來,一旦說出來,他們就不好反對,因為一旦他們反對,那熙河可能會出問題,這時候王學士也可在朝中給予他們壓力。」

  王安石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他肯定是支持的,可是他的政績,他當然是希望熙河更好,而且消滅西夏,也是他政治理想,張斐要搞事,他是非常樂於見到。

  皇宮。

  「哈哈!」

  趙頊開心地笑道:「想不到這最高皇庭,連桌椅都沒有擺放,竟然就將政事堂的政令給攔了下來。」

  張斐忙道:「陛下過獎了,其實我只是用文公的手段,迫使文公做出讓步,跟大庭長權力其實並無太多關係。」

  趙頊道:「如今朝中都在議論你這大庭長的權威,而沒有議論那西夏太后。」

  張斐笑道:「那是因為我還沒有開始宣傳。」

  趙頊問道:「那你打算何時進行宣傳?」

  張斐道:「文公不是派人去調查此事,如果由他們派出去的人來宣傳此事,那更是事半功倍。」

  「原來如此。」

  趙頊點點頭,又道:「對了!熙河那邊傳來消息,就在你走後不久,西夏便派一支兵馬入侵熙河,意圖恐嚇熙州,但結果卻被我軍擊退。而延州方面也傳來消息,西夏太后,已經下令,暫時全面關閉與我國的榷場。」

  張斐笑道:「想不到這西夏太后恁地沉不住氣,而敵人最不希望見到的,就是我們越要做的,他們不是要關閉榷場嗎?

  那我們鼓勵與西夏貿易,陛下可密令北線邊州知府,允許他們與西夏進行鹽交易,而所得鹽利,將負責我軍對西夏的滲透,而且,如此一來,這北線也可以開動起來了,不過這比我想像中的要早。」

  趙頊哈哈笑道:「想不到這一招,這麼好使,眨眼間的功夫,西夏太后就面臨內憂外患。」

  張斐道:「而且她還輸不起,她一定會持續施壓,後面只會越來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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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3章 一把火都不能少

  得虧張斐當初跑的快,不然的話,又會被人抓住把柄,說三道四。

  因為他前腳剛離開熙州,這熙州與西夏的邊境就打了起來。

  其實在今年二月,那西夏梁太后名義上就已經還政給他們國主,但實際上梁太后還是把持著最高權柄。

  可不管怎麼說,她已經在道義上是站不腳,那她只有依靠手段,來穩固自己的權力。

  而大宋就是她穩固自己權威的一個關鍵因素,因為西夏國主李秉常是比較親宋的,尤其是喜歡漢人文化,儒家禮儀,所以他這一邊全都是比較推崇漢人禮儀的,但西夏國內不少貴族是堅決反對漢禮,他們要推崇自己的文化。

  而梁太后由於是漢人,她要在西夏掌權,就要比別人更加反宋。

  那麼對於梁太后而言,與宋朝交惡,不但可以得到國內不少貴族的擁護,同時還能夠借此打擊李秉常的勢力。

  是一舉兩得。

  在還政之前,梁太后就已經挑起與宋朝的矛盾,也就是封鎖與熙州的貿易通道,但是她忽略了兩點。

  第一,商人為了利益,就是不要命的,還是有不少商人鋌而走險,向熙州走私鹽、藥材等暴利商品。

  第二,就是在與熙河地區邊境,商人的勢力可不小,同時他們還得到國內親宋派和熙河地區的支持。

  這西夏國內的親宋派,也都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梁太后的用意,如果不反抗,那就是坐以待斃,但他們又不敢公然去反抗梁太后,只能是藉著商人去跟梁太后鬥爭。

  在國內親宋派和熙河地區的支持下,邊境的西夏商人,直接召集人馬,衝破了梁太后設立的關卡,同時還將梁太后派來的官員給殺了。

  這立刻在西夏國內引發動盪。

  梁太后直接命其弟梁乙埋率兵前來鎮壓。

  梁乙埋過來一看這熙州竟然收容這些走私商,心裡能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嗎?

  於是他直接率領兵馬犯境,意欲給予熙州威懾。

  但可惜這自身能力又不足以讓他裝逼,被王韶率兵擊退,雖然以熙河的兵力,進攻那是非常勉強的,但防守還是不在話下,當然,梁乙埋也沒有率領精銳之師過來熙州。

  如果將精銳之師調來這裡,那北線怎麼辦?

  宋軍的主力可全在那邊啊!

  兩邊其實偏師打了一仗。

  梁太后心裡也清楚,宋朝在打什麼主意,但這事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畢竟宋軍沒有犯境,主要就是國內這些親宋派在搞事,這攘外必先安內,於是她索性就直接關閉與宋朝的榷場貿易。

  反正宋朝也不跟我的人貿易,就跟那些親宋派貿易,這要不關閉的話,他們的勢力會越來越強大。

  接著又安排自己的親信,率軍駐紮在邊境。

  其實這個局,對於三方而言,都是明牌,西夏的親宋派也非常清楚,如果不持續鬧下去,梁太后騰出手來,那他們就完了。

  於是親宋派的權貴們,也開始加大力度,對邊境的支持,關鍵他們這做,還不會虧錢,因為爭得就是貿易通道,你越封閉,這走私價格就越高。

  然而,熙州方面也在配合,就是炒高鹽價,其實都不需要炒高,因為西夏的鹽就是再漲價,也比解鹽和蜀鹽要便宜。

  既然有利可圖,這邊熙州的商人也開始蠢蠢欲動。

  關鍵他們發現,西夏也打不進來,那對於他們而言,這就成了賺錢的事。

  再加上王韶的宣傳和馬天豪他們的操作,不斷地增加對西夏商品的需求,導致熙州商人也開始組建商隊,悄悄進入西夏走私,跟著那些西夏商人一塊對付當地的守軍。

  反正都已經這樣,腦袋都已經別在褲腰帶上,而熙州也是張開懷抱,來之不拒,那咱們不如就敞開來幹,大不了咱跑熙州去。

  雲真寺。

  「王宣撫使請放心,我們現在收購的鹽,還不足以影響到解鹽的利潤,而且,我們是將一些稍差的鹽,留在熙河本地,給當地百姓使用,而那些好鹽,則是給各地商人帶走,賣給他們當地的大財主。」

  「那我就放心了。」

  王韶點點頭,道:「這鹽政無小事,我們還是小心一點,要是影響到朝廷利益,我們又會被彈劾。」

  馬天豪點頭道:「這我們會非常小心的。」

  王韶又問道:「最近雲真寺的情況怎麼樣?」

  馬天豪道:「已經完全恢復過來,甚至還超過往年,主要就是因為西夏方面主動關閉榷場,以及這邊境的混亂,導致很多原來通過西夏貿易的西域商人,也都選擇走咱們熙河,我們紙鈔較之去年,又多發出十萬貫。」

  雲真寺的紙鈔是非常能夠反應熙州的經濟,他這個紙鈔就不是常規貨幣,只是方便交易,光看自己市面上的紙鈔,就能夠得知熙州的經濟狀況。

  一旁的魯斌突然道:「王宣撫使,那西夏太后就有這麼糊塗嗎?她能看不出咱們的計劃嘛。」

  王韶道:「這是權力鬥爭,你若是從利益之爭去看待此事,那自然是看不明白,其實目前優勢還是在梁太后手裡,因為那些支持她的貴族,也會變得更加支持她。」

  魯斌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這時,一個警長走來進來,在王韶耳邊小聲嘀咕了一番。

  「是嗎?」

  王韶聽得是呵呵直笑。

  馬天豪問道:「王宣撫使,什麼事?」

  王韶道:「梁太后不是派兵駐紮在這裡嗎?」

  馬天豪點點頭。

  王韶道:「結果那些士兵,自己也幹起這走私的買賣。」

  「???」

  馬天豪、魯斌面面相覷。

  但很快馬天豪就反應過來,「是呀!反正都是賣命,當兵哪有走私賺錢嗎?」

  「正是此理。」王韶哈哈笑道。

  魯斌突然道:「我們何不派人去通風報信,讓他們自相殘殺。」

  王韶擺擺手道:「暫時先不急,因我們的目的,是要阻止西夏太后的政策,只要她關閉不了與熙河的貿易,那她就是失敗的,到時她一定會變本加厲。」

  延州。

  「呵呵。」

  剛剛抵達延州的種諤笑道:「這西夏太后這回真是要賠了夫人又折兵呀!」

  折繼世道:「此話怎講?」

  種諤道:「西夏太后關閉榷場,擺明就是要打擊那些支持他們國主的權貴,這導致橫山附近的那些權貴是人心惶惶,可光憑他們自己的勢力,是敵不過梁太后,於是都跑來找我,希望得到我們大宋的支持。

  我這都還沒有提,他們就主動要求,咱們這邊也效仿熙州,以走私來對抗梁太后的禁令。」

  姚兕道:「但是西夏精銳幾乎都在這邊,在這邊走私風險可是不小。」

  種諤道:「他們已經劃好四片區域,那些地方全都在他們勢力範圍內,暫時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現在就看你們這邊談得怎麼樣?」

  折繼世道:「我們這邊也都很順利,那解庫鋪的樊大來了。」

  「樊大,這名字聽著很熟悉。」種諤皺眉道。

  折繼世笑道:「京城白礬樓的少主,河中府解庫鋪的掌櫃。」

  種諤立刻道:「我想起來了,現在咱們士兵的軍餉,十之五六,可都在他們解庫鋪。」

  「種兄說得不錯。」

  折繼世點點頭道:「他來之後,很快就將這附近的走私商全部召集在一起。」

  種諤詫異道:「此人恁地厲害嗎?」

  折繼世道:「那些走私商,一直也都在利用他們的解庫鋪,將所得之利,匯到河中府,甚至於京城。但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就是之前熙州通商,弄得咱們這邊的商人非常不滿,當時不還經常找我們抱怨嘛,熙河那邊是什麼都不禁,而咱這邊是什麼都禁,這不公平。

  而如今又是因為熙州,西夏太后將這邊僅存一些榷場給關了,這更是激起他們心中的怒火,如今咱們也放開了,他們就尋思著要大搞一筆。

  如果他們再與我們的人合在一起,這勢力也不可小覷。至於這利潤嘛,他們可以負擔咱們派入西夏士兵的軍費。」

  種諤哼道:「他們這些奸商還真是會算賬,如今這情況,他們走私風險更大,本就需要人保護。」

  折繼世道:「咱們也算過賬,如果這人和武器的費用,都是由他們來承擔,那咱們所得也不少。」

  這軍費到底是要撥給他們的,但實際支出,是走私商在承擔,等於這錢都給了他們嗎?

  他們這些西軍將軍,其實都在做走私買賣,因為他們也需要錢養兵,朝廷的軍餉,發到他們手裡,是肯定不足的,發不足軍餉,士兵就是沒有戰鬥力。

  也就是為什麼,打歸打,但他們跟西夏的一些貴族,關係都是非常不錯。

  登州。

  邸報院。

  「陳守成見過晏院長。」

  「少郎免禮。」

  晏幾道又問道:「不知少郎有何事?」

  陳守成道:「回晏院長的話,是這樣的,貴院的故事刊,如今是深得海商們的喜愛,船上多無聊,要是有故事看的話,那能夠打發時日,關鍵院長的故事寫得真好,看著可真是太爽了,咱都是一篇也沒有落下。

  如今我們發現貴院的事故刊,在海上交易時,價格比一些商品還要貴,那何不直接賣這故事刊,拿著包貨物送出去,著實有些浪費。」

  晏幾道疑惑道:「是嗎?這些海商都認漢字嗎?」

  陳守成道:「不是都認漢字,但一般大船上可都有認漢字的,平時就讀給那些船夫聽,現在許多船夫自己也學著認字,就是為了看這故事。

  所以,貴院能不能多想一些故事,最好是印成書籍來賣,這錢不是問題。」

  晏幾道沉吟少許,道:「好吧,我可以盡量催促他們多印一些。」

  陳守成走後,晏幾道來到中間的大堂,但見堂內、廊道上坐著數十個文人,正在執筆寫著故事。

  這一群人也是大宋第一批對外宣傳團隊。

  「晏兄。」

  但見一個文士走來過來,向晏幾道拱手一禮。

  此人名叫黃庭堅,乃是登州邸報院的院長,當然,這是晏幾道舉薦的。

  晏幾道拱手回得一禮,「魯直,你們這故事能不能寫得再快一點,再多一點。」

  黃庭堅道:「晏兄,這故事倒是可以多寫一些,但是晏兄要求針對北國國內的情況來寫,這可是約束了我們。」

  晏幾道道:「我也沒有想到,咱們故事在海上更受歡迎,只要路數不變就行,也沒有必要完全針對遼國境內的情況。」

  黃庭堅點點頭道:「那我們倒是可以多寫一些。」

  揚州。

  在京城那些士大夫的描繪下,揚州彷彿已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但其實這裡是非常熱鬧的。  
  甚至可以說,如今大宋國內最為熱鬧的地方,就是揚州。

  因為揚州突然承受了經過數年才醞釀出來的一系列變革成果。

  公檢法。

  稅務司。

  官制改革。

  漕運改革。

  事業法改革。

  在這一兩年之內,是全部砸在揚州頭上。

  這真是激動人心啊!

  皇庭。

  「齊熙業,你的意思是,這麼多條人命,朝廷竟然竟然視若無睹?」

  一個老夫子是咬牙切齒地怒視著齊恢。

  齊恢滿懷委屈道:「大庭長已經做出最終判決,沒有迴旋的餘地,我也沒有辦法,而且,我們揚州司法官員也都因為此事挨了一頓批評,這可是公檢法執行以來頭一遭。」

  「大庭長大庭長,那廝不過就是一個小珥筆出身,他憑什麼?難道現在朝廷是大庭長說了算嗎?」

  「憑得是法律。」

  齊恢一直在這遭受夾板氣,心裡也是窩火,面對他們糾纏不休,倏然站起身來:「當初我就告誡過諸位,千萬不要跟稅務司硬碰硬,他們真的會用床子弩去轟貴府的大門,你們偏偏不信,要跟稅務司鬥。

  結果就是稅務司在依法收稅,而你們卻是在偷稅漏稅,鬧到朝廷去,誰能幫你們說上話。

  我齊熙業對諸位也算是仁至義盡,你們就繼續鬧吧,到時候出了事,你可別來求我,我也幫不了你們,我還要去考場那邊,失陪!」

  說罷,他一揮大袖,不管這些老夫子,逕自就出得門去。

  他當初在祥符縣,因為通姦一案,弄得自己就很鬱悶,跑到揚州來,又挨批評,還天天被他們纏著。

  同是公檢法官員,蘇轍名震西北,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當地官員看到他,都得繞道走,而錢顗、范純仁在青州也是一言九鼎,就連債務重組,都給他們辦了下來。

  偏偏自己在這裡受窩囊氣,他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太好說話了。

  當然,王安石是肯定不認同。

  考場。

  在此督考的齊濟,見到齊恢來了,立刻起身,迎了過來,「齊庭長。」

  齊恢怒哼道:「你在這裡喝著茶,悠然自得,而我卻在那邊被人訓斥,真不愧是張大庭長帶出來的。」

  齊濟被訓得一臉懵逼,訕訕道:「齊庭長,我也想為你分擔,但我沒這地位,他們就只找你,又不找我。」

  齊濟小官吏出身,誰認識他,跟齊恢這種官宦世家是不能比的。

  「世上最難之事,莫過於這人情世故啊!」

  齊恢嘆了口氣,又往考場內看了一眼,「這人不少啊!」

  齊濟點頭道:「公檢法始終是他們的首選,尤其是他們見識到公檢法的權威之後,其次就是學院和邸報院,醫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齊恢點點頭道:「司馬尚書來了信,想入公檢法,名單和成績都需要在報刊上公示,一定要選擇那些品行端正的官員。」

  齊濟點頭道:「我知道了。」

  官制改革執行方式是非常簡單粗暴,就是統統往公檢法和事業署塞,如果就沒有一個官署要,那就直接裁掉,不多逼逼。

  但一般情況下,不太可能出現這種情況,主要就是警署方面,目前是比較缺乏識數認字的警察。

  府衙。

  「王尚書,我這一道關於揚州糧食進出稅的政令,不再需要經過他人的同意?」

  揚州知府鮮于侁略顯緊張地看著王珪。

  王珪笑著點點頭道:「是的,如這種關於州府財政之事,只要不違法,鮮于知州都可自行決定,但是責任也都在鮮于知州身上。」

  鮮于侁點頭笑道:「這是好事啊!終於可以幹點實事了。雖然沒了司法權,但大家各司其職,分工明確,怎麼也比過去相互推諉要好得多啊!」

  說罷,他又問道:「但我這政令該找誰發出去?」

  王珪道:「可以找府裡的刀筆吏,但最好是找皇家警察,他們人多,而且駐紮在各地,能夠很快地傳達鮮于知州的政令」

  鮮于侁又問道:「那警署到底是屬於司法,還是屬於行政?」

  王珪道:「都算。」

  鮮于侁點點頭,又問道:「那我們還是三年輪換嗎?」

  王珪道:「不是了,具體得看政績陞遷。」

  鮮于侁樂呵呵道:「好好好!這可真是太好了。」

  激動!

  對於他們這種有才幹的官員,官制改革,這簡直就是福音,雖然權力被削弱,但握在手裡,可都是實權,這可以有一番作為啊!

  碼頭上。

  「蘇勤見過蔡署長。」

  在碼頭點數的糧長見到蔡京到來,立刻迎了上去。

  蔡京道:「怎麼樣?」

  蘇勤笑道:「這些大財主,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一直挨到大庭長的判決到來,他們這才將糧食拿出來賣。」

  「哼,要是沒有庇護,他們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擁有如此財富,就沒有一個會審時度勢,妄圖以區區幾條老命,就想要迫使朝廷修改法度,真是癡心妄想。」

  蔡京冷笑一聲,又問道:「收了多少糧食?」

  蘇勤道:「十萬石。」

  蔡京點點頭道:「也差不多了。」

  蘇勤小聲道:「其實我們還能多收一點。」

  蔡京道:「收不了太多了,我方才得到消息,那鮮于知州,準備下達糧食進出稅,很快就能夠穩住糧價。」

  大庭長的最終判決出來之後,揚州的大地主眼看回天乏術,紛紛出售糧食,要不然今年又要被罰,這立刻又引發恐慌,糧價隨之暴跌,蔡京早就算到這一步,故此是一直在等著收購。

  蘇勤抱怨道:「府衙那邊,犯得著這麼急嗎?」

  蔡京笑道:「這今時不同往日,這番改制後,知州想要陞官的話,就必須照顧本土百姓,也包括商業方面,他們肯定是不會管咱們的。」

  蘇勤又道:「那咱們怎麼將這糧食運送到京城去,我聽說漕運改革還在進行中,今年怕是不可能了。」

  蔡京道:「我就是剛從那邊過來的,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咱們先試試看,這十萬石糧食需要多少運費,他們也打算一邊運,一邊改。」

  隨著各項改革在地方上一一落實,整個大宋彷彿煥發出生機來,各州縣都是好不熱鬧啊!

  京城自然也不甘落後,大庭長的出現,彷彿已經改變了朝堂上的權力架構。

  事先沒有人想到,大庭長竟然能夠帶來這麼大的變化。

  張家。

  這許遵剛剛回到家裡,發現張斐和高文茵帶著兩個兒子在庭院玩耍,不禁好奇道:「張三,你最近不是忙著最高皇庭的事,怎麼又在家休息。」

  這『又』著實比較靈性。

  張斐先是拉著兩個兒子,向許遵行禮,然後才解釋道:「最高皇庭那邊,有司馬學士幫忙,我沒什麼可做的。」

  許遵沒好氣道:「你怎麼什麼事,都勞煩人家司馬學士。」

  「小婿不會。」

  張斐道:「陛下是要求從諸閣學士中,挑選一些大學士去最高皇庭,但那些大學士我都不認識,恰好司馬學士願意幫忙,那……」

  大庭長上任已經燒了兩把火,可目前連個官署都沒有,這不太像話了,趙頊也是趕緊賜給最高皇庭一間官署,然後再設皇庭大學士,從諸閣學士中,挑選一批人進駐最高皇庭,協助大庭長。

  反正是給足排面。

  「你呀!」

  許遵無奈地搖搖頭,張斐的性格,他有些時候真心是難以理解,道:「上屋裡去,我有事跟你說。」

  「是。」

  張斐將張興和張補之交給高文茵,自己則是跟著許遵去到屋內。

  「最近朝中又因為熙州戶籍一事,鬧得是沸沸揚揚,而且大多數官員,都是比較反對的。」

  「為什麼?」張斐問道。

  許遵回答道:「主要就是大家認為那片地區離開中原太久,當地是有著不少黨項、吐蕃,習俗文化與中原是大不相同,他們認為這些人不好控制,故此還是希望採取羈縻制度。只有王介甫、薛師正他們比較支持改革熙州戶籍,但他們也只是委婉地表達自己的看法,並未過於去強求。」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這事我看也很難,到底歷史上發生過很多外族暴亂,大家都對此非常警惕。」

  張斐點點頭,又看向許遵道:「岳父大人怎麼看?」『

  許遵遲疑少許,道:「不瞞你說,我對此也是有些保留,不過當然還是以你的意見為主,只是朝中阻力這麼大,就算你是大庭長,你也無權替政事堂制定決策,說到底,戶籍怎麼定,可不是大庭長的權力。」

  張斐笑道:「我是不能幫他們制定決策,但是我能逼著他們做決策,不瞞岳父大人,我早已經受夠了朝廷的效率,屁大的事,都能爭吵大半天,也該抽他們幾鞭子了。」

  立法會。

  「依我之見,這戶籍一事,可能是辦不下來。」

  文彥博搖搖頭道:「我只是稍微放出一點風,在朝中就遇到很大的阻力,就連王介甫也只是口頭贊成,而且我聽說呂惠卿他們並不想捲入此事,可見他們都不想承擔這責任。」

  富弼撫鬚點點頭,「如此說來,就還得看咱們大庭長的手段。」

  文彥博道:「這戶籍之事,定是要以政事堂的決策為主,大庭長最多也只能憑借訴訟,介入其中,而不能幫助我們政事堂做出決斷,如果大庭長有這麼大的權力,那還要政事堂幹什麼。」

  富弼道:「話雖如此,但我以為,他一定能夠做到,這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可是他的第三把火,他竟然敢於提出此事,就肯定有辦法解決。」

  文彥博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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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4章 誰挖的坑誰來填

  記得公檢法剛出來不久時,朝廷官員們也是一度無所適從,是經過好幾年的時間,他們才慢慢適應過來。

  同時也認為,這應該就是完全形態,直到張斐出任大庭長以後……

  他們頓時感覺這頭上緊箍咒變得更緊,而且這個大庭長的權威竟然還能夠左右朝廷的一些最高決策,這真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

  在經歷過前兩把火後,他們也回過神來,誓要阻止張斐點燃這第三把火。

  所以,雖然文彥博只是發出一點風聲,但是朝中大臣卻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樣,是一驚一乍,如臨大敵。

  王安石原本還想給予支持,但一看大家這反應,就只是委婉表示支持。

  文彥博更是承受很多壓力,幾乎天天有人跟他絮叨,不管是從國家利益出發,還是從政事堂權威出發,可都不應該再讓張斐得逞。

  文彥博本就不太贊成張斐的建議,同時他也非常好奇,這大庭長會怎樣來干預朝廷的政策,心裡是小心提防著。

  可就在大家嚴防死守的期間,張斐卻表現地非常低調,似乎並沒有太關注此事,彷彿非常遵守政法分離的制度。

  不過他也沒有忙於最高皇庭的建設工作,要不在家帶孩子,要不就去事務所或者慈善基金會坐坐,反正比之前在檢察院還要輕鬆。

  上午時分,司馬光是急匆匆地來到最高皇庭。

  這剛剛入門,就被一個四十來歲,溫文爾雅的中年學士給叫住。

  「君實相公來了。」

  「是公肅啊!」

  此人名叫鄭雍,原是中書舍人,最近經司馬光舉薦,來到這最高皇庭擔任學士。

  鄭雍上前拱手一禮,「君實相公是來找大庭長的吧?」

  司馬光點點頭,又問道:「公肅在這感覺如何?」

  鄭雍道:「比在中書省要輕鬆自在許多。」

  「是嗎?」

  「嗯。」

  鄭雍微笑地點點頭,「這頂頭上司是隔三差五才來一回,也不布置任務,能不輕鬆自在嗎?」

  「這臭小子。」

  司馬光道:「我現在就去說說他。」

  鄭雍微笑地點點頭。

  來到內堂,也就是大庭長的辦公室,只見張斐、許芷倩兩夫妻正在裡面設計裝潢,都還沒有注意到他。

  「咳咳!」

  「司馬學士?」

  張斐回過頭來,見司馬光猛然出現在身後,還嚇得一跳。

  許芷倩趕緊上前行得一禮,又藉著吩咐人給司馬光泡茶,離開了屋內。

  她其實還是很怕在這種辦公場合,跟司馬光這些大佬同處一室,因為她心裡清楚,司馬光他們心裡肯定不願意的。

  許芷倩一走,司馬光便道:「老夫只是說幫你舉薦人才,可沒有說,幫你將事情也做了,你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為甚麼?」

  「沒事做啊!」

  說著,張斐又伸手道:「司馬學士先請坐,請坐。」

  司馬光瞪他一眼,坐下之後,又道:「當了大庭長反而沒事做了?」

  張斐笑道:「大庭長肯定是要比普通庭長輕鬆,這一年下來,能有幾樁官司打到這最高皇庭來。」

  「是嗎?」

  司馬光一臉狐疑道:「你難道不是又在謀劃什麼陰謀詭計?」

  「我是那種人嗎?」

  「你不是嗎?」

  「我……」

  張斐道:「但不知司馬學士認為,我在謀劃什麼?」

  司馬光道:「熙州戶籍一事。」

  「我就知道司馬學士要說這事。」

  張斐頗為無奈道:「不錯,這事是我提出來的,但最先是呂庭長他們向我提及的,不是我自己想的,我已經將話帶到,接下來就看政事堂怎麼處理,跟我已經沒有太多關係。」

  司馬光呵呵兩聲,「我還會信你這鬼話,我這都上了多少回當了,你在西北邊境,究竟在謀劃什麼?」

  張斐坐了下去,又是嘆氣,又是搖頭。

  司馬光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斐委屈道:「這別人不理解我也就罷了,想不到司馬學士你也不理解我。」

  司馬光笑道:「老夫就是太了解你,才篤定你這背後肯定又在盤算什麼。」

  張斐道:「為什麼人人都認為,是我在盤算什麼,明明就是他們在打著鬼主意。由始至終,我都是解決問題的那個人,而不是製造問題的那個人。

  就說江淮稅案,是他們倚老賣老,不願交稅,弄得自己命都丟了,結果是我的問題。

  熙州一案,是呂庭長、范檢察長為了捍衛儒家思想,為了熙州本土利益,要保那些商人,我不過也就是支持他們,結果又是我的問題。

  我現在是終於明白,為什麼司馬學士之前不願意改革變法,原來就是這麼回事,誰來解決問題,誰就成為了問題。」

  司馬光聽罷,不禁面露尷尬之色。

  張斐是得理不饒人,「還有,就算司馬學士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呂庭長、范檢察長,蘇檢察長他們,要是我真在西北,搞什麼陰謀詭計,他們能不知道嗎?」

  這一番連珠炮似地發問,懟司馬光是面紅耳赤,低眉不語,跟以前沒有一絲區別。

  但司馬光也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很是熟悉,猛地抬起頭來,「每回你小子都是振振有詞,可結果總是證明,你就是在搞陰謀詭計,到頭來又跟我解釋一番。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麼回事?」

  靠!這都沒有被唬住。張斐眸光閃動幾下,又道:「司馬學士,你向來光明磊落,嫉惡如仇,是也不是?」

  司馬光一揮手道:「你少來這一套。」

  張斐道:「我可沒有拍馬屁,我是就事論事。」

  司馬光問道:「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張斐道:「我想說的是,能與司馬學士交好得的,皆是正人君子。」

  司馬光點點頭道:「這倒是的。」

  張斐道:「那我也是。」

  「我…你……」

  司馬光不禁都給這廝都樂了,「你真是不知羞恥。」

  張斐道:「我只是想說,如果我是那種天天搞陰謀詭計之人,司馬學士還會與我來往嗎?」

  司馬光一怔,不禁又捋了捋鬍鬚。

  張斐道:「其實根本就不是我在謀劃什麼,而是他們總是要對付我,結果沒有成功,又成我在謀劃什麼。而這回之所以大家一驚一乍,只是因為我動用大庭長的權力在解決問題,而不是像以前一樣,以巧取勝,他們就更加受不了了。司馬學士你不妨想想,是不是這麼回事。」

  司馬光思忖半晌,點點頭道:「你說得倒也不無道理。」

  「就是這麼回事。」

  張斐嘆了口氣,「他們在那裡張牙舞爪,我都不想搭理他,可偏偏這皇庭就設在皇城內,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我最近都不大想來。」

  「這你就別找藉口了,官員之中,可就屬你休假最多了。」

  司馬光瞪他一眼,又道:「其實我也是擔心你闖出亂子來,司法方面的事,我倒是可以放心,但是軍國大事,你可別嚇摻合。」

  張斐道:「這軍國大事,我就是摻合進去,可能連泡都冒不了,牽一髮而動全身,我就是再能耐,也不可能做到瞞天過海。」

  司馬光想想也是這麼回事,如果要出兵,這可不是小事,軍餉、兵馬、武器,全都得動起來,蘇轍、范鎮肯定不會容忍的,就算他是跟皇帝密謀,那也得經過樞密院。

  問題是朝野內外是風平浪靜,戶部忙著漕運改革一事,三司忙著貨幣,樞密使韓絳正在北疆巡察,真的就沒有打仗的跡象。

  「好好好!」

  司馬光道:「算我誤會你了。」

  張斐忙道:「司馬學士也是關心我。」

  「你知道就好。」

  司馬光嘆了口氣,心裡犯嘀咕,這感覺似曾相識啊!

  但不可否認,張斐說得確實在理,他也沒法反駁。

  接下來,二人又聊了聊關於最高皇庭的人員安排問題,隨後司馬光便離開了。

  「你也真是厲害,這都糊弄多少回了,還能讓你得逞。」

  許芷倩悄默默出現在張斐背後,看著司馬光的背影,都覺得有些同情。

  張斐瞧她一眼,「有沒有可能,我說得全都是實話,是那些人太過於傲慢。」

  立法會。

  「不可能!」

  文彥博擺擺手道:「那小子絕對在謀劃什麼。君實,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怎還會信那他鬼話。」

  一旁的呂公著也是直點頭。

  司馬光道:「但他說得確實有理,製造問題的不是他,他是解決問題的。」

  文彥博反問道:「當今朝中哪個問題,跟他沒有關係?」

  司馬光又愣住了,好像也有道理,於是看向富弼,「富公怎麼看?」

  富弼呵呵笑幾聲:「我也認同寬夫所言,至少這事肯定沒有這麼簡單啊。」

  但張斐還真是沒有太關注此事,也沒有製造輿論,每天都是跟往常一樣,直到熙州皇庭的一道上書,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原來自從西夏關閉與熙州的貿易後,熙州商人也踴躍地加入走私大隊,並且在邊境與西夏士兵發生衝突。

  有些商人在跑回熙州避難的時候,就被警察給抓住,但公檢法對此難以有所作為。

  原因就在於那些商人的身份,他們沒有大宋戶籍,且多半又是在西夏境內犯事,他們算不算走私,算不算偷渡,就連皇庭到底能不能管,皇庭自己都不知道。

  很快,就積壓了一堆官司。

  這一道上訴,先是到趙抃手中,趙抃看罷,也是一頭霧水,因為以前是不可能有這種糾紛的,臨時法也沒有這方面的規定。

  於是,他就只能遞到最高皇庭,因為他知道,這肯定是張斐搞出來的,你肯定有解決之法。

  哪知道張斐再接到這訴訟後,二話不說,直接就跑去皇帝那裡告狀。

  趙頊也立刻因此事,召開樞要會議。

  「大庭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頊先是向張斐問道。

  張斐道:「陛下,在臣巡察熙河時,熙州呂庭長和范檢察長,就跟臣談過這個熙河地區的戶籍問題,但這可不是我們皇庭能夠解決的,因為這需要完善制度和法律,戶籍可是國家根本所在,這都屬於政事堂和立法會的職責,於是臣回來之後,就立刻將此事告知富公、文公、王相公他們,並且也提醒過他們,此事是非常迫切,刻不容緩。

  但時至今日,立法會、政事堂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結果不出臣所料,熙州果然出問題,臣實在是沒有辦法,要是朝廷不立法,不立規則,皇庭根本就判不了,故此才來找陛下主持公道。」

  趙頊聽罷,又看向文彥博、富弼、王安石,「三位相公,有這回事嗎?」

  三人同時點點頭。

  趙頊眉頭一皺,「不知你們可有商量出結果來?」

  三人是面面相覷。

  他們一直在等著張斐出招,在防範,哪知道這小子不講武德,直接跑來這裡告狀。

  這你媽……

  尷尬了!

  趙頊頗為不滿道:「朕當初要將中書門下分開時,諸位都認為,這樣做會政務變得更加繁瑣,朕聽從了你們的建議,可不曾想,這也沒有改善多少啊。」

  這話說的,文彥博他們臉都紅了。

  趙頊又向張斐問道:「大庭長可有應對之策?」

  張斐道:「陛下,這不是臣的職責,臣根本就沒有在考慮,臣一直在忙於最高皇庭的建設。」

  此話一出,一干宰相紛紛詫異地瞟了眼張斐。

  什麼情況?

  他們原本以為,張斐會順勢給出自己的建議,可結果他是真不管啊。

  關鍵,你他媽也在忙於最高皇庭的建設?

  然而,張斐還在繼續抱怨:「陛下,京城庭長一共才兩位,而朝中光擁有宰相職權的,就有近十個,要還讓最高皇庭來解決,這也說不過去啊!」

  你夠了!

  人艱不拆啊!

  文彥博也忍不住了,這小子太可惡了,道:「陛下,老臣也與大家商量過,他們還是認為,熙河地區從中原分離出去長達一兩百年,當地並非是以我漢人為主,故此他們還是認為該採取羈縻制度。」

  說話時,一眾人默契地瞟了瞟張斐,只見張斐面色平靜,彷彿在聆聽著。

  王安石立刻道:「可是若採取羈縻制度,那就要設酋長,可是熙河地區都已經建設好公檢法,有著上萬名皇家警察,大家遵守的也是臨時法,與中原州縣並無太多區別,如何羈縻?」

  文彥博道:「可是我朝在邊境只有榷場制,外國商人只能在榷場裡面貿易,而整個熙河地區,是完全對外開放的,倘若直接納入中原,豈不是說那些西域商人,都可以自由進入中原,這會留下多少隱患。」

  「看來你們還真是沒有商量好。」

  趙頊很是惱怒道:「可朕聽說,朝堂上最近非常熱鬧,朕現在想知道,你們每天都在爭論甚麼?」

  殿內是一片沉默。

  他們在處心積慮防守大庭長的第三把火。

  趙頊是哀其不爭道:「你們先商量清楚,再來跟朕談。」

  「臣遵命。」

  眾人齊聲道。

  張斐突然道:「陛下,熙河那邊已經是非常混亂,呂庭長、范檢察長也是心急如焚,臣也很想給予支持,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是出事的話,那可不是公檢法制度的問題,而是因為政事堂、立法會懈怠所導致的。」

  趙頊先是極其不滿看了眼王安石、文彥博等人,然後又向張斐道:「大庭長,你也別將責任都推給政事堂、立法會,如果政事堂、立法會拿不出辦法來,你也得就此案給判決,這可是你的職權。」

  「啊?」

  「嗯?」

  「臣遵命。」

  說罷,趙頊就起身離開了。

  這最後一番話,無疑是幾鞭子抽在文彥博他們臉上。

  你們要是不行,那就還是由大庭長來決斷吧。

  他走之後,無數道殺人的目光投向張斐,然後也是憤然離去。

  張斐是一臉委屈地來到司馬光身旁,「司馬學士,你全看見了,我這大庭長可真是左右不是人,如果我方才提出建議,這就是肯定是我的陰謀詭計,但現在不提,他們依舊記恨於我,我到底該怎麼做?」

  司馬光道:「你不會先跟文公他們!」

  不等他說完,張斐就激動道:「我跟他們商量了呀,但過了這麼多天,他們是完全不當回事,可我們公檢法一直都是以效率著稱的,人家呂庭長、范檢察長三番五次提及此事,我可做不到對此不聞不問,但朝廷要不給出政策,我也沒有辦法,我只能來請官家主持公道。」

  司馬光沉默良久後,嘆道:「好了,好了,這些先別說了,你對此有何建議?」

  張斐往外瞟了一眼,低聲道:「司馬學士,我真不瞞你,我要有辦法,我方才就提出來了,我可不跟他們一樣,拿著國家大事去賭氣。

  但我確實沒有太好的辦法,因為這種事涉及的問題比較多,而我又沒有沒在邊州待過,我只能給予一些司法上的建議,而這些建議我早就告訴文公他們。」

  司馬光點點頭,事情到這一步,如果張斐真有主意,就應該這時候提出來,但他沒有提,可能真就沒有啊!

  許遵今兒沒有去檢察院,一直留在家裡,等張斐的消息。

  張斐剛剛回到家,許遵便問道:「怎麼樣?」

  張斐嘿嘿笑道:「還能怎麼樣,官家將他們幾個大宰相教訓了一頓,我看得出,其實這口氣,陛下也是憋了很久啊!」

  許遵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們哪裡想得到,你這第三把火,就是要往他們頭上燒。」

  張斐道:「這都是他們咎由自取,自己不幹活,別人要多幹一點活,就成了爭權奪利。

  其實本無事,當時我跟他們商量的時候,大家合計著,就能夠將此事定下來,可他們偏偏認為,這是我上任的第三把火,是處心積慮的防著我,如今他們是騎虎難下。」

  許遵道:「但你也不可大意,萬一他們為了對付你,就是要採取羈縻制度。」

  張斐笑道:「他們要能回到羈縻制度,我立刻辭官,回去當珥筆。公檢法出來之後,羈縻制度就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退一萬步說,就是他們想這麼幹,熙州百姓還不答應。」

  政事堂。

  「君實,事到如今,你還幫那小子說話?」

  文彥博惱羞成怒地等著司馬光。

  司馬光據理以爭道:「我不過也是就事論事,這張三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令諸位滿意。」

  「你……」

  「行了。」

  富弼打斷了他們二人的爭論,「無論如何,要是我們能夠及早想出應對之策,便無今日之事,如今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啊!」

  事到如今,他也已經反應過來,其實張斐就是篤定他們會等著自己先出招,結果他不出招,而是還跑去告狀。

  願賭服輸。

  呂公著問道:「富公對此怎麼看?」

  富弼先是瞧了眼文彥博,沉吟半晌,「王介甫說得很有道理,公檢法都已經管控住熙河地區,要回羈縻制度的話,就得先將公檢法給撤出來,但這根本就說不過去,也不合常理。

  原本我認為維持現狀,就挺好的,也不是那麼緊迫,暫時不需要改動什麼,但如今看來,這也是不行的,如今那邊跟西夏的衝突如此頻繁,如果公檢法無非給予約束,情況可能真的會進一步失控的。」

  呂公著道:「但是那邊全是吐蕃人、黨項人,若是任由他們進出中原,可能會危及中原的安定。」

  富弼道:「以前採取羈縻制度,那是因為兩地的制度、法律,風土人情都不一樣,朝廷也難以管控,但如今大家同在一個制度下,又是同一部法律,其中風險自然也降低不少。」

  眾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其實大家都知道,富弼就是暗示,張斐的建議是最為合理的。

  但問題朝中大臣還是反對居多,這不就讓張斐得逞了嗎?

  不能這麼幹呀!

  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怎麼辦?

  以前要是這種情況,往往是要拖很久,吵很久,但是今時可不同往日,邊上有一個大庭長,正拿著鞭子,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

  趙頊更是將話說得非常明確,你要是解決不了,就讓大庭長來解決。

  別拖。

  朕要的是解決方案。

  但那些反對的人,又拿不出一個具體方案來,就知道一個羈縻制度,問題是羈縻制度,就沒法用在熙河地區。

  人家呂大均、范鎮是來上訴,結果你們給出的答案,就是將他們兩個給解決,那確實沒有問題。

  文彥博也是心力交瘁。

  王安石忍不住了,他也是效率派,最煩他們爭吵不休,又在政事堂召開會議,張斐的建議才是最佳的方案。

  羈縻制度,不但收不上稅,還得給錢,如今有了公檢法和稅務司,多個人,還能多收一份稅,有什麼不好的。

  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家都願意向你交稅換取戶籍,天可汗都沒有做到這一步,你還要什麼自行車,中原很多拿著大宋戶籍的百姓,他媽都不願意交稅。

  你們要是挪不開面子,那就我來做。

  十幾個宰相,想不出個辦法來,還要讓大庭長在做主,這不是笑話嗎?

  文彥博現在也很惱火,他當初就是稍微放一點風聲出去,結果朝中屋頂都快吵翻了,現在好了,弄得大家下不得臺。

  跟他們混,是真心沒前途。

  幹!

  理他們作甚。

  最終,他們一番合計,就還是採納了張斐的建議,但比張斐說得肯定是要複雜很多。

  首先,之前發放的臨時熙州戶籍,全部改為大宋戶籍。

  同時規定繳足五年過稅,期間沒有任何犯罪行為,將給予一種臨時戶籍,這種戶籍可以來中原做買賣,但不能參加科考,不能入仕,最多只能擔任皇家警察,或者當兵,如果有立大功,那倒是提前給予戶籍,否則的話,必須繳足十年,才能夠得到與中原百姓一樣的大宋戶籍。

  其次,就是對於熙州的規範,熙州還是要對外開放,但當地官府必須要給予進入熙河地區商人的書面牒文,方便公檢法執法,同時規定,外商在熙河,也必須遵守臨時法,一視同仁,但是他們都只能止步於熙州,如果要想要進入中原,還是必須通過向當地官府申請,而且他們還制定了相當嚴格審查制度。

  比如你要來京城,熙河答應沒有用,必須還得京城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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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5章 這才是第三把火

  如喪考妣。

  當朝中大臣們得知政事堂最終還是採納張斐的建議,人人皆是如喪考妣,彷彿這天都已經塌了下來。

  這第三把火到底還是讓張斐給點上了。

  這都沒有擋住?

  到底是為什麼?

  而文彥博也在自我反省,事到如今,他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在瞎折騰,還弄得自己顏面盡失,可真是得不償失啊!

  權力嗎?

  可最終不還是政事堂來做決策嗎?

  反倒是之前,如果張斐在殿上提出這些建議,那可能真是會影響到政事堂的權力。

  也可見其實權力一直是在他們自己手裡。

  嫉妒嗎?

  那也不可能,因為如果對象是張斐的話,早就已經過了嫉妒的時候,人家二十多歲,可就是一代宗師,而這恰恰是文人最為嫉妒的東西,至於說大庭長嘛,文彥博早就知曉,張斐遲早是要當大庭長的,這沒啥可嫉妒的。

  黨爭嗎?

  爭個毛線。

  如張斐所言,京城一共兩庭長,那趙抃還是保守派這邊的,其餘司法官員,也都是他們的好友,而王安石那邊也沒有說給予張斐太多支持,張斐就孤家寡人一個,就是想黨爭,也沒這條件啊。

  那是因為這個建議不被他認可嗎?

  可最終還是以張斐的建議為基礎,制定了這個政策,如果真的完全不被他們認可,也是不可能妥協的。

  思來想去。

  文彥博漸漸想明白此事的本質。

  其實就是時代變了。

  以前如這種事,肯定就是雙方不斷地爭論,因為以前的權力,是比較分散的,而且大家更願意指出對方政策的問題,而不會輕易拿出自己的政策。

  因為這種事一旦出問題,責任可是不小。

  但現在可行不通了,這權力劃分的非常清楚,你不解決那就是你的問題,沒有完美的政策,所以政事堂必須得權衡利弊,而不是挑三揀四,而且節奏,明顯在變快,有問題就得馬上想辦法解決,這更考驗宰相的決策能力。

  而這恰恰是以前大宋最為欠缺的,大家還是非常習慣於那個慢節奏的政治生態。

  問題也就出在這裡,他們不大願意接受這個現實,甚至內心是非常牴觸的,而不是在於政策的對與錯。

  他們以前的治國方案,也不太適用於當下的制度,但他們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導致每件事,到他們手裡,就變得很擰巴。

  而張斐的每個建議,其實是非常符合當下的制度,也因此觸碰到他們內心中最為柔弱的部分。

  不是嫉妒,而是因為自尊心。

  就好比你非常擅長跳遠,結果不是你跳不過別人,而是大家都更愛看跑步,大家也都改跑步。

  這內心肯定是非常失落,但根據人性,不會輕易妥協,肯定還希望證明,跳遠更好看。

  然而,更令他們失落的還在後面,這剛剛完善戶籍制度,最高皇庭就熙州一案給予了最終判決。

  認定熙州商人的這種行為,屬於無罪。

  同時,最高皇庭還建議熙州官府只需廣發通告,告知那些商人,西夏如今是嚴禁與熙州貿易,如果再去西夏貿易,其中是有非常大的風險,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你就得自己負責。

  若無特殊理由,不能禁止熙州商人前往西夏貿易。

  只能建議,不能禁止。

  政事堂瞎折騰半天,瞻前顧後,受盡屈辱,好不容易,才推出這政策,其目的還就是要限制此類行為。

  要不是呂大均他們說,邊境非常混亂,他們也不會這麼緊迫。

  結果你小子就只花了一夜,然後就給出一個與我們政策相反的判決。

  這反差真是……

  你這是在成心羞辱我們嗎?

  還是說,這才是你的第三把火?

  關鍵,你這判得也沒有道理,怎麼就不違法了?

  包括富弼都有些懵逼,於是派人將張斐請到立法會來。

  「大庭長,請恕老朽愚鈍,不知你這判決,是基於何種理由?」富弼是既虛心,又好奇地問道。

  文彥博、司馬光、趙抃、呂公著他們也都在場,他們也是充滿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神情嚴肅地回答道:「回富公的話,我這是基於法制之法。」

  「是嗎?」富弼問道:「願聞其詳。」

  張斐道:「首先,政事堂剛剛頒布的戶籍制度,並未有明文禁止這種行為,我的判決並不違反朝廷的制度。」

  「這是誰說的。」

  文彥博立刻反駁道:「上面是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外商也必須遵守臨時法,出入熙州,亦需要牒文,雖然目前只是西夏單方面禁止與我國貿易,而我們並沒有禁止,但是身在熙州的商人,若要去西夏貿易,也是需要牒文的。

  官府可以以此為由,禁止商人進入西夏貿易,而在你的判決中,卻說什麼若無必要理由,是不應阻止商人進入西夏貿易的。」

  他們可也是非常精明的,因為當下朝廷也沒有決定,要禁止與西夏貿易,關鍵就連文彥博也認為,不應該禁止,西夏要禁止,那我們也禁止,那成什麼了。

  但現在是熙州商人跟西夏邊境的守軍打了起來,這很可能就會引發戰爭,他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

  那麼如何限制,就想到這牒文,我不給你通過,你再要進入,那你就是違法,如此就可以進行限制。

  可是張斐的判決卻說,除非你有必要理由,比如說,對方是細作,亦或者在本土違法等等,否則的話,就不應阻止,在這個判決下,官府是不能輕易禁止商人進入西夏貿易,你沒有充分理由,商人就可以起訴你,這可是大庭長說的。

  你這不是專門跟我們反著來嗎?

  張斐道:「我方才已經說過,這是因為法制之法的理念。眾所周知,熙州財政,完全是依靠貿易在支撐,否則的話,朝廷每年將要支付數百萬貫的財政,而西夏更是與熙州貿易大戶,換而言之,任何限制與西夏貿易的行為,都會傷害熙州百姓的利益,從而導致連累國家的財政。」

  趙抃突然道:「人家呂庭長、范檢察長來信,說是由於制度和律法不完善,故而公檢法不好管理,而你之前可也是這麼說的,朝廷剛剛完善這方面的制度,而你這個判決難道不會又使得熙州皇庭無所適從嗎?」

  「不會。」

  張斐搖搖頭道:「其實不管是禁止,還是允許,都是可以的,只是要朝廷給出一句明言,那就很好管理,就比如說現在,熙州皇庭完全不需要在意,那些商人與西夏貿易。

  官府都已經給出建議,那邊很危險,如果你要去,你就自己負責,這已經是做到仁至義盡。」

  趙抃道:「可是呂庭長在訴狀上面,也提到過,正是因為無法管制,而西夏又是禁止貿易,導致西夏邊境士兵,經常與熙州商人發生衝突,以至於邊境一片混亂。」

  張斐道:「製造的混亂的是西夏,而不是熙州的商人,他們只是想去做買賣,這是他們的生計,但由於西夏禁止,導致他們求生之路變得充滿凶險,於是他們僱人保護自己的買賣,雖然混亂,但錯不在熙州的商人。恰恰相反,是他們在努力維持熙州的繁榮,而我們應該給予鼓勵。」

  這樣也行?

  但仔細一想,好像也是這麼回事,主要是因為熙州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完全是依靠貿易,光憑農業根本養不活那麼多人。

  如果是從熙州本土利益出發,那確實是不應該阻止。

  司馬光是直截了當道:「但是這麼下去,可能會引發與西夏的戰爭,到時熙州只會生靈塗炭,這怎麼算是在維護熙州利益。」

  富弼、呂公著他們也都紛紛點頭。

  這其實是他們最為擔憂的事情,目前國內欣欣向榮,誰想在這時候打仗。

  張斐反問道:「如果西夏要求我朝每年給四百萬貫歲幣,如果不給他就開戰,司馬學士認為應該答應嗎?」

  司馬光道:「這當然不應答應。」

  「這就是了。」

  張斐道:「防止戰爭的手段,不應是懼怕戰爭。此事錯不在我們,而是在西夏,是他們先挑起事端的,他們毫無理由的單方面禁止與我朝貿易,這對熙州造成重大的損失,而我們已經是非常克制,到底官府並未介入,這是熙州商人自己的選擇。

  如果他們因此就對我朝開戰,那我們就是打個噴嚏,他們都有可能會對我們開戰,這不是止戰的辦法。

  我們皇庭是必須要維護國家和百姓的權益,熙州百姓有求生的權力,我反對任何一切,寧可困死自己百姓,也要向對方妥協的政策。」

  司馬光皺眉道:「誰說要困死自己的百姓,我的意思是要以大局著想,如今可不是對西夏作戰的好時機。」

  張斐道:「首先,我並沒有說要與西夏開戰,司馬學士方才也是說西夏可能發動戰爭。其次,不知司馬學士有何應對之策,既能維護熙州的利益,同時又能夠確保不與西夏衝突。」

  司馬光問道:「難道不與西夏貿易,熙州就會困死不成。」

  張斐道:「不與西夏貿易,是會傷害熙州許多商人的利益,此外,司馬學士能夠確保,如果我們做出妥協,唃廝囉那些吐蕃部族,就不會效仿嗎?

  如這種關乎生存利益,我們是不能有絲毫讓步,一旦退讓,對方一定會得寸進尺,相反如果我們有所堅守,他們反而會忌憚的。」

  司馬光緊鎖眉頭,思索不語。

  文彥博突然道:「但這可是軍國大事,大庭長還是應該以政事堂和樞密院的意見為主。」

  張斐立刻道:「我現在就只是確保熙州百姓最基本的求生權力,如果我是宰相的話,那我會建議出兵幫助他們獲取生計。」

  大家嚇得一驚,這麼猛嗎?

  以前咋沒有看出,你小子原來這麼強勢?

  文彥博道:「那如果政事堂下令,禁止與西夏貿易呢?」

  其實這事,他並不是那麼在意,他更多是在了解,政事堂和皇庭之間的權力架構。

  張斐道:「一開始我就說了,我這麼判,是因為政事堂沒有下令禁止,如果政事堂下令禁止了,那我肯定就不會這麼判了。」

  說罷,他話鋒一轉,「但如果熙州百姓對此進行上訴,政事堂最好能夠拿出充分的理由來,證明這個禁令是它的必要性,也符合國家和百姓的利益。」

  文彥博皺眉道:「也就是說,政事堂無論做什麼決策,還是得徵求大庭長的同意。」

  「當然不是。」

  張斐道:「我已經說得非常清楚,政事堂下達禁令,我們皇庭也會遵守的,絕不二話,畢竟公檢法就是要遵守法律和制度的。

  但如果有很多百姓要對此進行控訴,並且拿出證據來,證明這個政策是存在問題的,那我們皇庭當然也不能不聞不問,這也是我們公檢法的職責。

  唯有這麼做,才能夠阻止像李林甫那樣的奸臣當道,為了一己私慾,掠奪百姓財富,不顧百姓死活,這也是祖宗之法所追求的。」

  趙抃聽得稍稍點了下頭。

  覺得張斐說得更有道理,他當下這麼判,是因為政事堂沒有下達禁令,如果政事堂下達禁令,他也會遵守的。

  只是說若有百姓上訴,他也會進行審理的。

  如果不能審理,那不是政事堂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公檢法的意義何在?

  二者之間,本就具有制衡的關係。

  文彥博暗自點點頭,同時心裡也早盤算,他自己都覺得如果打官司,那政事堂極有可能會輸,因為熙州百姓是肯定能夠證明,這一道禁令給他們造成重大損失,但政事堂證明不了,要不這麼做,西夏就一定會發動戰爭。

  富弼突然問道:「在大庭長判決中,特別提到,關於這個判決同樣也適用於公檢法地區?」

  張斐點點頭道:「是的,雖然在臨時法中,已經對於百姓遷徙給予更多的自由,但還是要進行登記,經過批准之後,才能夠離開自己戶籍所在地。

  而如今通商來往變得愈發頻繁,許多小富戶也都加入其中,但是臨時法中,卻沒有詳細規定,什麼理由,什麼人,是不能遷徙的,那麼掌管遷徙的官署,可能會藉機刁難,以此來斂財。

  我的這個判決,就是對遷徙法一個補充,官府不能無故限制百姓遷徙,尤其當百姓是為求生計時,若有官員進行刁難,百姓就可以以此判決為由,進行上訴。」

  文彥博他們聽罷,不禁微微一怔,原來這個判決裡面還藏著這麼一手,他們險些就忽略了呀!

  富弼道:「但朝廷之所以限制遷徙,主要是為求國家安定,基於這個判決,百姓基本上是可以遷徙自由,地方州縣會不會難以管控?」

  「那是以前。」

  張斐解釋道:「而如今有了皇家警察,是能夠處理好這些遷徙問題的。只要他們遵守臨時就行,也就是用戶籍進行登記。」

  富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還是那句話,時代變了。

  以前就那幾個小衙差,根本就管不了,只能去盡量禁止,讓百姓不要到處亂跑,方便官府管理。

  但如今可不一樣,滿大街的皇家警察,管理制度也得到改良,可以維護好治安,也不需要直接一刀切,以前不敢想的,現在都可以幹了。

  但是臨時法中的規定,是必須遵守,也就是去相關官署進行登記,因為皇家警察,也需要依靠戶籍來進行管理的,如今又沒有天眼,唯一的憑證就是戶籍。

  可見這個判決,其實不僅僅是為了熙州百姓,更多是促進商業發展。

  當然,以當下的交通來看,即便給予更多自由,大多數百姓還是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家鄉,如果他們要離開,多半就是逼不得已。

  不會造成大規模的百姓遷徙,只是讓那些商人更加方便。

  這張斐走後,司馬光問道:「諸位怎麼看?」

  文彥博道:「這裡面肯定有問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是想借西夏太后和西夏國主的矛盾,來製造西夏內部的混亂,從而削弱西夏。」

  司馬光皺眉道:「但是這合規矩嗎?這可並沒有經過政事堂和樞密院的商議。」

  富弼笑道:「這可是張大庭長親自謀劃的,能不合規矩嗎?到目前為止,全都是商人在跟西夏士兵作戰,其實范鎮他們心裡肯定也清楚,只是苦於沒有證據,故而才急於上訴,而如今他的這個判決,更是為此打開大門。」

  文彥博突然道:「其實還是因為我們不熟悉這套制度,以至於總是被動行事,被張三牽著鼻子走。」

  司馬光問道:「文公打算怎麼做?」

  文彥博道:「關於這個策略,我認為並沒有太多問題,所謂上兵伐謀,所以我們可以建議陛下,利用西夏太后和西夏國主的矛盾,制定相關政策,來削弱西夏。」

  呂公著不禁眼中一亮。

  現在是皇帝和張斐暗中行事,但如果政事堂提出這個策略,不就將一切掌控在手裡了嗎?

  富弼點點頭道:「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如此一來,的確是可以將主動權奪回來,但是我以為此事,還是裝糊塗比較好。」

  文彥博問道:「為何?」

  富弼道:「如今發生的事,並未有影響到國家總體戰略,但如果政事堂要求這麼做,那可大不一樣,這可能令地方官員誤會,朝廷又改變了戰略。

  另外,現在這種情況,朝廷是能夠做到進退自如的,如果是政事堂擬定的政策,到時想要往後退,可能會面臨很多阻礙。」

  這所謂的總體戰略,其實就是以修內政為主,哪怕允許熙州商人去西夏貿易,也是保護商人的利益,其實還是屬於內政,但如果政事堂下令,針對西夏制定戰略,地方官員會肯定認為,馬上就要打仗了。

  司馬光點點頭道:「富公說得不錯,此事還得慎重,王介甫那邊肯定是支持的,如果我們也支持的話,可能真的就會促使,對西夏發動戰爭。」

  大家全都是支持,這不打都不像話了。

  文彥博思慮再三,點頭道:「好吧!這事那咱們就繼續裝糊塗,但是往後,我必須要主動行事,不然的話,將會一直受制於人。」

  文彥博也是說到做到,雖然他最終沒有將此事放到檯面上說,以此來奪回主動權,但他仍舊上奏皇帝,表示鑒於熙州邊境的情況,要求邊防將領做好防守,避免西夏突襲,同時嚴令邊防將軍,不得擅自出戰。

  趙頊是非常爽快地採納了文彥博的建議。

  因為跟據他們的戰略,目前也是要以防守為主,只是私下以商人的名義,出兵進入西夏境內作戰,進退不是關鍵,關鍵是實驗新式火器,為將來對付遼國做準備。

  然而,文彥博的這一道奏章,在別人看來,雖然也是在堅持當初定下的戰略,就是以主修內政為主,那麼邊州自然是以防守為主,這沒什麼毛病。

  但這也是默許了大庭長的判決,大庭長的判決是不得阻攔商人進入西夏貿易,政事堂不是阻止他這麼幹,而是要求做好防守,這不就是為大庭長的判決兜底嗎?

  錯了!

  全都錯了!

  起初大家認為,那戶籍制度就是張斐的第三把火,如今看來,這個判決才是張斐的第三把火啊!
  到底戶籍制度,是政事堂擬定的,張斐也就是匯報此事,給出自己的建議。

  是他們自己在那裡自作多情,喊打喊殺,張斐根本就沒有理會。

  然而,他的這個判決,卻令政事堂政令屈居其次。

  足見大庭長的權威。

  因為他的判決,大家全都得配合。

  然而,張斐的這個判決,也是給整個公檢法體制注入了一陣強心劑。

  整個公檢法是士氣大振。

  大庭長這麼威武,那我們還怕什麼權貴,士大夫,你們要是敢違法,老子就抓你。

  在沒有大庭長的時候,其實大家並不是那麼在意,當時都認為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就挺好的,大庭長可能只是錦上添花,專門審理一些非常複雜的案件。

  然而,有了大庭長之後,大家才發現,原來大庭長這麼重要,以前的公檢法毫無靈魂可言啊!

  此消彼長,朝中那些權貴,終於還是默認這一規則,就是這麼回事了,不要去輕易挑戰大庭長的權威,他就是這麼屌。

  生活就像似那個啥,當你不能去反抗的時候,那你就只能默默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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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5 天前
第0796章 驀然回首

  經過這三把火,大家是深刻地認識到,大庭長的權威,可不敢再用自己的小命去挑戰大庭長的脾氣。

  畢竟連政事堂都無法動搖大庭長的判決,而且最終也只能服從。

  但政事堂就是受害者嗎?

  不是。

  其實政事堂也是受益者,因為政事堂的權威,也得到相應的提升。

  在與張斐爭論的時候,張斐說過一句話,就是最高皇庭當然會嚴格執行政事堂的政令,除非這道政令違法,那麼從側面來說,大庭長的權威也將確保政事堂的政令,能夠得到良好執行。

  而執行力恰恰是之前大宋最為欠缺的。

  在王安石變法時,他的用辦法就是,誰不服,就將趕出京城,用無上權威去強制執行,但問題也很明顯,中央鬥爭不斷,地方上陽奉陰違。

  如今不同。

  此番鬥爭,沒有哪個大臣被趕出京城,原因是在於制度和法律的保障。

  宰相在這個制度下,是大有可為。

  文彥博也是反應過來,他開始積極主持政事堂的會議,根據當下的局勢,制定新的政策。

  他們現在只需要專注於政策,而不用去擔心那些勾心鬥角。

  會議結束後,王安石、呂惠卿、薛向三人最先出得政事堂,眼看後面司馬他們沒有出來,呂惠卿便小聲道:「文公這是想要為政事堂找回面子啊!」

  薛向搖搖頭道:「不見得吧。以目前的新稅法來看,減免農具稅和運輸稅,反而會增加稅入,我覺得這兩項政策都沒有什麼問題,而且還引人發省。

  因為以前減免稅賦,都只是出於減輕百姓的負擔,而如今減免稅賦,是一項財政政策,是可做到國富民富,我甚至認為,今後減稅政策可以作為常用政策。」

  呂惠卿笑而不語。

  王安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雖然目前市集中出現非常多的農具商舖,但是這並不能直接給國家帶來多少財富,但農夫得到這些精良的農具,是能夠開墾更多的荒地,種出更多的糧食,農稅自然得到相應的提升,哪怕一畝地就增加半斤米,那也遠比收農具稅要多得多,而運輸稅,亦是此理。」

  「正是此理。」

  薛向點點頭,又道:「在一些關鍵行當,採取適當的免稅政策,是能夠提高國家稅收的。」

  二人越聊越起勁,直到來到戶部,薛向才告辭,回三司去了,而王安石與呂惠卿則是進到戶部。

  房門一關,呂惠卿又向王安石道:「恩師,真是想不到張三能夠將文公逼到這種境地,他現在還會給咱們幾分薄面嗎?」

  一直以來,他對張斐都是心懷戒備,而如今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想,張斐已經成長為一個龐然怪物,他不認為他們還能夠讓張斐為自己所用。

  以後該如何相處?

  他們也得調整一下。

  王安石猶豫一會兒,道:「當然不會像以前那麼好說話,不過還得看什麼事,我認為在公事上面,他還是會支持我們的,他支持熙河與西夏繼續鬥爭,這也是我們所期待的,足以證明,他確實是支持新政的。

  但是在其它方面的話,可就不一定,其實就算他想,他也不敢。你最近不是將你弟弟呂升卿調去掌管揚州漕運嗎?」

  呂惠卿訕訕點了下頭。

  王安石道:「讓你弟弟注意一點,如今這種事,是最麻煩的,一旦出事,肯定會連累到你,我是好不容易讓你掌管戶部,你可別栽倒這上面。」

  其實王安石並不在乎什麼用人唯親,這也是他失敗的一個原因,但是現在有公檢法在,要是被逮住,幾乎是必死。

  呂惠卿點頭道:「是,我會讓他注意的。」

  自韓琦歸朝後,一直都在家養病,是深入簡出,非常低調,除非皇帝召見,或者有聽證會看,否則的話,他一般是不會輕易出門。

  而在歷史上,去年韓琦就應該病逝在任上,而如今由於張斐引發蝴蝶效應,導致他得以提前回京靜養,雖然頑疾還是難以治癒,但還能苟延殘喘。

  上午時分,休假的韓忠彥攙扶著韓琦在庭院散步。

  「父親最近的精神較之半年前,似乎好了一些。」

  「可能是因為最近心情比較好。」

  「是嗎?」

  韓忠彥好奇道:「不知爹爹遇到什麼開心事?」

  韓琦未有急著回答,而是抬手往大樹下的籐椅一指,韓忠彥立刻攙扶著他過去坐下,老僕立刻拿著一沓報刊走上前來,「老爺,這是今日報刊。」

  「放下吧。」

  韓琦稍稍指了下旁邊的茶桌。

  待那老僕放下之後,韓琦拍了拍報刊,「此乃良藥也。」

  韓忠彥立刻反應過來,點頭道:「最近兩年各項改革都在穩步執行,並且取得豐碩的成果,國力也是蒸蒸日上,確有國富民安的趨勢。」

  韓琦感嘆道:「記得剛回京時,老夫自知時日不多,也都已經做好準備,與舊人一一告別,可如今國家發生的變化,恰恰是當年我與范公所期待的,這也令老夫還想再多活兩年。」

  「父親一定會長命百歲。」韓忠彥忙道。

  韓琦擺擺手,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他現在最羨慕的就是富弼,富弼是參與者,而他想做一個見證者,都只能奢求老天多給他一些時日。

  韓忠彥見這話題,令父親不太開心,於是轉移話題道:「父親可知最近關於戶籍一事?」

  韓琦點點頭。

  韓忠彥道:「想不到張三擔任大庭長後,竟有這麼大的權威,且不說司馬君實、王介甫他們,就連富公、文公都得屈居其下。」

  韓琦呵呵笑道:「你要這麼想,那可就錯了。富彥國、文寬夫、司馬君實的性格,老夫是再了解不過了,他們要是真反對的話,是不可能對此妥協的,就是官家親自下旨,他們也不會接受的,又豈容張三那小娃作威作福。」

  韓忠彥疑惑道:「那為何?」

  韓琦呵呵笑道:「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說罷,他隨手拿起一份報刊來,「哦,減免運輸稅和農具稅?」

  韓忠彥道:「是的,這好像是政事堂昨日下達的政令,此兩項政策,明年將會在公檢法地區實行。」

  韓琦笑道:「看來國庫是有富餘了,這都開始減稅了。」

  立法會。

  「寬夫,你今兒怎麼無精打采的?」富弼向偏頭看向一旁的文彥博,見其似乎心不在焉,不禁問道。

  文彥博先是瞧了眼富弼,沉默片刻,嘆道:「我本以為自己悟透這新制度,其實就是敢有所為,如此便能掌握主動權,只要做好分內之事,根本無須忌憚那大庭長,他反而會有助於我,可回過頭來,發現已無事可為。」

  富弼詫異道:「誰說的,你這兩項減稅政策,於農於商,都大為有利。」

  「但這些都不值一提。」

  文彥博搖搖頭,又道:「富公可還記得,當年慶歷新政,你們提出的十項改革措施?」

  富弼點點頭,「明黜陟、抑僥倖、精貢舉、擇官長、均公田、厚農桑、修武備、覃恩信、重命令、減徭役。」

  文彥博點點頭道:「我之前是仔細梳理了一番,發現這十項改革,全以完成,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富弼雙目一睜,後思索一番,不禁感慨道:「是呀!十項改革,已然全部完成。」

  內心竟湧出一絲傷感。

  同時也理解文彥博為何會這般失落,我們苦苦追尋這麼多年,付出一生,幾經磨難,都未能如願,反而還差點釀成大禍,結果卻在這悄然無聲間,全部給完成。

  之前文彥博回過神來,想要幹些什麼,結果發現該幹的都幹完了,真是硬憋出兩項減稅政策。

  文彥博問道:「這是為什麼?」

  富弼思索一會兒,笑道:「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此外,你也別妄自菲薄,這裡面也有你我的一份功勞。」

  文彥博苦笑道:「但我們純屬無心插柳啊!」

  說到底,他們其實並不反對公檢法改革,只不過他們最初是想利用司法改革,去對抗王安石的新政,而並非對公檢法抱有太大的希望。然而,事實卻證明,他們所支持,恰恰是他們的夙願。

  不管他們是有心,還是無意,正是因為有他們這一股力量在,公檢法改革才能夠成功。

  要是換一批宰相,或者換個皇帝,都不可能成功的。

  要是遇到宋仁宗,就肯定沒戲,不管趙頊是不是志大才疏,但他的改革決心是毋庸置疑。

  文彥博道:「接下來我們該做些什麼?」

  富弼捋了捋鬍鬚,「當然是守住這得來不易的碩果,此外……」

  他抬頭瞧了眼文彥博,見文彥博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富弼不禁搖頭一嘆:「唉,當年我勸諫官家,二十年不知兵事,可如今看來,這個建議,真是有待商榷啊!」

  他們不想收復漢唐舊地嗎?

  當然不是。

  其實他們都非常想,當初范仲淹也是主張對西夏用兵,可之前那國情,拿什麼去打仗?

  如今內政已經穩定下來,就應該考慮考慮對外戰事。

  對於宋朝而言,戰爭不是豐功偉業,而是改善自己生存環境,其實都是必打的,哪怕是後面宋徽宗,他們也想著收復燕雲。

  沒有河套,就沒有戰馬,就沒有進攻的資本,沒有燕雲,就等於是完全暴露在敵人鐵蹄下。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直在北境與遼使談判的沈括突然來了一封信。

  原來經過一年多的考察,他們大致了解清楚遼國的意圖,遼國表面上是要求以蔚、應、朔三州的分水嶺為界,但如果讓他們得逞,至少要吞併大宋領土七百多里地。

  並且沈括是有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那些領地本就是屬於宋朝。

  但是遼使眼看說不過這沈括,又開始在邊境集結兵馬,威脅宋朝,你們要不給,那我就自己起來拿。

  每到關鍵時刻,這根攪屎棍總是會如約而至。

  文彥博他們氣得上躥下跳,有完沒完,對於割讓土地,肯定是全部反對,無人讚成。

  這宋朝大臣,其實非常痛恨割地求和,反正是寧可給錢,也不願意給地,而如今這國力蒸蒸日上,他們就更不可能答應。

  只是說文彥博等一干大臣,認為急修武備,跟遼國斷交。

  但是王安石、司馬光他們還是認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與遼國撕破臉,但是土地也不能給,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遼國藉著這種機會,要得不少錢和土地,這是一頭餵不飽的狼,但他們也都判斷,遼國也不見得敢輕易動武。

  不過,這事他們說了不算,因為真正在主導此事的是趙頊跟張斐。

  皇宮。

  張斐放下沈括的信,揉著額頭,嘆道:「真是失策啊!」

  趙頊嚇得一跳,「什麼失策?」

  張斐忙道:「陛下誤會了,我的意思是,當初不應該派沈天監去。」

  「為什麼?」趙頊好奇道:

  「因為沈天監口才實在是太厲害。」

  張斐道:「當初派他去,是因為他熟知地理,以為他是可以去跟遼使反覆糾纏,但沒有想到,他這麼快就將遼使說得啞口無言,要不是如此,遼人也不至於這麼快露出真面目,直接就搞武力威脅。」

  趙頊擺擺手道:「這倒是怪不得沈天監,這契丹人根本就是在成心找事,他們實地考察的時候,自己說的地方,自己都找不到,見到哪裡地勢是有利於自己的,就想從哪裡分界,而且他們純粹就是看著西夏的局勢來,之前西北平靜之時,他們也沒有急著去考察,眼看這西夏國內亂起來,他們又急於勘察。

  而且,根據探子來報,在西夏禁止與我國貿易後,遼國是立刻加大與西夏的貿易,並且還用大量糧食與之交換。」

  不得不承認,這根攪屎棍確實很令人頭疼。

  遼國在西夏探子也不少,他們也都知道,這西夏國內動亂,宋朝也是幫兇之一,他們馬上向宋朝施壓。

  張斐道:「但是我們的計劃是拖著,越模糊就越有得談,而不是要去爭個明白,因為土地是不可能給的,就算咱們願意以土地換時間,到時與西夏開戰,遼國還會來要更多的土地,他們一定會來挑事的,這是無休止的。」

  趙頊問道:「那現在怎麼辦?」

  張斐思索半晌,道:「他們現在不講道理,那麼邊界的證據,其實也沒有什麼意義,我必須要增加新的條件,繼續與他們進行談判。」

  「什麼條件?」

  「歲幣。」

  張斐道:「陛下可密信一封給沈括,讓他先繼續與遼國談判,如果遼國非得要以此條邊界為界限,那我們也可以答應,可前提是每年所給歲幣必須減半。

  既然道理講不通,那就講利益,當我們提出歲幣置換土地時,就變成錢地交易,而歲幣是握在我們手裡的,這又可以繼續談下去。」

  趙頊道:「那萬一他們答應了,可怎麼辦?這要是傳出去,朕可是會被罵死的。」

  「決計不會答應的。」

  張斐道:「遼國對我國,地理上是已經佔據絕對優勢,就是多那一點也不多,因為我們在北邊,並沒有進攻的能力。而如今那些地方,本就是他們遼人居多,但是歲幣對於遼國而言可是非常重要,這可是維護兩國和平關鍵籌碼。」

  趙頊稍顯忐忑道:「那會不會激怒遼國?」

  也可見,他對遼國時,還是比較害怕的。

  張斐猶豫半晌,道:「有這個可能,但我認為遼國還是不會輕易出兵的。

  首先,目前我軍還未有出兵西夏,此時,遼國與我國開戰,我們是有足夠的兵馬和財政去防守,西夏就撿了個大便宜,但這也不符合遼國的利益。

  其次,遼國其實也知道,他們是無力消滅我國的,一旦他們出兵,萬一沒有佔到便宜,可能就賠了夫人又折兵,因為一旦開戰,他們就再也威脅不了我們了,開戰就是他們最後的手段,是不會輕易使用的。

  最後,根據遼國的情報來看,遼國上至貴族,下至百姓,也無開戰之意。」

  趙頊稍稍點頭。

  張斐道:「不過我們也得做好應戰的準備,而目前最大的麻煩,就是河北民力損耗太嚴重,如果河北發展起來,我們根本就不需要太忌憚遼國。」

  再不懂軍事的張斐,也知道要防守遼國,河北是至關重要,可如今河北被天災人禍弄得是民力損失殆盡,根本無法支撐對遼國戰爭。

  趙頊道:「關於河北民力的問題,呂惠卿最近上了一道奏章,他認為雖然經過這些年的治理,水患得到緩解,但還是有發生水患的可能性。

  而水患對農田傷害最大,但作坊是可以很好的規避水患,他建議多在河北建立軍器監,用於生產武器,同時也用於以工代賑,幫助河北百姓恢復民力。

  並且他還親自編修了一本書,專門規範武器的生產。」

  張斐點頭道:「這倒是可行,反正也要生產火器,而且我們還可以圍繞著火炮修建防禦工事。」

  說到這裡,他又想到什麼,「對了,根據糧食署那邊的統計,今年從江淮來的糧食,包括商人運送來的,較之往年,至少增加三十萬石,同時京畿地的禁軍這些年又減少近十萬,其中一部分,都已經轉為皇家警察去往各地,且損耗減少許多,此消彼長,我認為也可以跟西北一樣,減少河北糧食對京城的供給,將糧食存儲到關鍵的要塞裡面,用於防範。」

  與張斐合計過後,趙頊又與宰相們開會商議此事,表面上,還是要求沈括要據理以爭,不能領土上面,進行妥協。

  同時,做出一系列的人事安排,將范純仁、蘇軾都調去河北擔任檢察長,目前河北不缺庭長,就缺檢察長,而且就現在的情況而言,檢察長的作用其實是要大於庭長的。

  因為檢察長是可以主動出擊的,這對於河北的權貴,自然不是一件好事,但如今他們可不敢再去挑戰公檢法的權威。

  沒有別的原因,這河北搖身一變,已經成為全國皇家警察最多的地區。

  又調派章惇前往河北接替呂惠卿,擔任轉運使,負責河北財政。

  在財政方面,趙頊還是更依賴革新派,而在司法方面,基本上就是以保守派為主。

  又從西北調大將劉昌祚,擔任雄州觀察使,團練使。

  並且再從財政中,撥出五十萬貫,繼續維持對河北的以工代賑,但這回是以修建軍器監和防禦工事為主。

  同時下令,針對河北糧食入京,削減一半。

  其目的就是要加強河北的防禦,不管是民力,還是軍事。

  這些政策,也都得到宰相們的一致認同。

  關鍵還是朝廷有錢了。

  而且今年財政稅入,還在維持著高度增長,這令朝中大臣都是倍感驚喜,這還能繼續漲嗎?

  去年稅入,江淮地區的財政,就已經翻了一番。

  只要稅務司某一個地區全面展開工作,稅入肯定是翻番,就看翻幾番,原因很簡單,大地主都得交足額稅,要不翻番的話,那才叫怪事。

  但今年江淮財政收入又增加三成,這可就令人很是驚訝。

  這錢都是從哪裡來的?

  經過三司的統計和分析,其主要增長來源有兩點,其一,就是商稅增長,因為江南土地得天獨厚,在之前那種惡劣的吏政中,只要風調雨順,這江南百姓還能有所餘,如今就更不用說。

  既然有所餘,就可以拿去交易,這無疑刺激了商稅增長。

  同時海運帶來了財富也在增加,宋朝本就積極鼓勵航海,因為當初陸上與西域不同,而如今更是吏治清明,出海的商人就更多。

  這部分財政,其實主要增長點是在福廣地區,但是市場在江南和東京,更多的貨物運送到江南來,也刺激到江南商業。

  其二,也是主要收入增長來源,就是那些大量隱戶顯身。

  以前很多隱匿戶籍的百姓,尤其是江淮地區,因為當地是徭役重災區,王安石的變法,主要靈感來自於江南,要是那邊賦役不重的話,他不可能搞什麼免役法。

  但如今稅務司是看田收稅,雖然去年稅務司忙著對付那些大地主,就沒有查這些隱戶。

  但是皇家警察對戶籍查得很嚴,尤其是在交易市場,隱戶也面臨很多困難,光立契這一項就很難,同時朝廷在不斷地免除徭役,隱戶變得是沒有任何經濟價值,導致大量隱戶顯身,人口驟增,稅肯定也得到增長。

  針對這一情況,戶部決定,明年重新設計全新戶籍,且全都採用全新的紙張和印刷術。一來,也算是一次戶籍普查,同時給予那些隱戶一個臺階下,就是暗示大家,以前的賬,既往不咎,我們重新開始算。

  二來,要便與攜帶和使用,目前在公檢法地區,幹什麼都離不開戶籍。

  與此同時,稅幣地區的商業稅也在迅猛增長,尤其是京畿地。

  而這部分增長,主要是來源於大地主加入商業。

  以前大家都是守財奴,守的是田地,是金銀銅,但如今大家都改用稅幣,再加上倉庫稅,導致許多大地主依靠賣糧食,賺得不少錢,但那都是稅幣,他們就喪失守財的動力,他們對紙幣可沒有什麼癖好,於是許多大地主,也跑出來做買賣。

  為什麼之前文彥博決定減免農具稅,就是因為今年京畿地的農具生產增長了五十倍。

  當然,這也是因為以前農具生產,是少的可憐,且多半都是官府在做。

  但今年不同,首先由於煤鐵礦事業化,故此商人更容易獲得煤鐵,其次就是百姓都有所餘,他們就有錢去更換破舊的農具。

  而許多守財奴,又不會幹得別的買賣,就會從事農業相關的產品,其中包括農具和紡織工具。

  原料、政策、資金、市場全部到位,增長五十倍,其實真不算多。

  不過話說回來,朝廷每年花的錢也在急速增加,比如說徭役,免除徭役,就得花錢僱人,這成本必然會增加。

  只不過現在變成事業署去僱人,朝廷就直接花錢向事業署購買。

  但算下來,其實也不虧,是因為事業署是商業化,減少許多不必要的損耗,同時幹活的人多了,稅也增長了。

  還有就是稅幣,朝廷現在花得也是稅幣,也不是那麼心疼。

  薛向今年又建議,加大對江南稅幣的供應,暫時還是以各地區稅入得百分之三十為準投放稅幣,而去年稅幣投放,只是用於給官員發俸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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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7章 朕的錢

  熙州。

  這新的一年開始了,但熙州邊境卻是更亂了。

  基於大庭長的判決,以及王韶的鼓勵,基本上熙河的商人,是想去就去,想回就回,商人就更加有恃無恐,走私的話,更加賺錢。

  但是政事堂的政令,卻引發另一個問題。

  根據政事堂的政令,熙河地區的百姓,就是當初擁有臨時戶籍的,是自動獲得大宋戶籍,百姓當然是很開心,而外來商人也很滿意,因為只要在這裡住上幾年,繳幾年住稅,就可以獲得大宋戶籍。

  雖然這個住稅,是熙河官府第一次對本土百姓徵稅,但是他們都非常樂意,因為王韶頒布行政命令,這收上來所有的錢,全部用於保護商人貿易。

  但是熙河皇庭卻判定,那些後來歸附大宋的吐蕃、羌人、黨項的小部族,都不在其列。

  那些酋長、寨主就跑來找王韶。

  我們不是歸降了嗎?

  我們的領地裡面,現在全都是皇家警察在管,為什麼我們沒法獲得戶籍。

  我們算什麼?

  孤兒?

  他們很緊張,因為現在完全依靠大宋的保護。

  王韶對此也是很惱火,於是跑去找呂大均和范鎮。

  「人家都已經歸附,而且他們還帶來領土和人口,為什麼就不能算在裡面?」

  王韶此生最恨見他們兩個,就沒法溝通。

  呂大均道:「這是王宣撫使的責任,你的奏章並沒有提到他們,朝廷的詔令只包括王宣撫使先前收復的六州。

  這戶籍和領土之事,是必須遵守法律,可不是王宣撫使想發給誰,就發給誰。」

  王韶道:「他們是陸陸續續歸附,我這也不好寫,我會馬上上奏說明這個問題,但可以先給他們,以免他們心生芥蒂,凡事得以大局為重。」

  呂大均、范鎮一語不發地看著王韶。

  意思很明顯,免談。

  「行行行!」

  王韶惱怒道:「老子不求你們。」

  說罷,他便憤怒地離開了。

  不過這點小事,也難不倒王韶,他立刻向那些酋長解釋清楚,這都是我的疏忽,忘記將你們寫了進去,他現在馬上就寫,而在此之前,我可以動用行政權力,先與你們簽訂一份歸附協議。

  只要你們受到攻擊,無論對方是誰,我們是一定出兵保護,我們就是一家人,你們的事,就是我的事。

  而契約在熙河地區,有著無與倫比的地位,人人都非常遵從,因為這裡的商人,要不遵守這個,那就是誰的勢力強,誰說了算,如今這裡最強的是大宋,他們可是異族,他們比漢人是擁護公檢法。

  如此才安撫住這些人。

  剛剛送走這些寨主和酋長,那馬天豪和魯斌突然到來。

  「二位有何事?」王韶非常熱情地問道。

  雖然他也是文官出身,但他寧可跟馬天豪、魯斌秉燭夜談到天明,也不願意跟范鎮、呂大均相處一秒。

  馬天豪和魯斌互視一眼。馬天豪呵呵道:「王宣撫使,我們剛剛得知一個消息。」

  王韶問道:「什麼消息?」

  馬天豪道:「那西夏不是關閉了貿易,這引得他們境內的涼州、甘州、肅州等地的一些商人、貴族非常不滿。到底大多數往那邊走的西域商人,都還是想跟我們大宋貿易,所以現在那些西域商人都走更南邊的路線,而這也影響到那些地方的財政。」

  王韶問道:「你們是想藉機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

  馬天豪呵呵道:「可沒有這麼簡單,我們可以通過我們在西夏的細作,向涼州、甘州等地獻策,讓他們從涼州等地出兵,破壞西域與我們的貿易?大家都別想好,甚至可以迫使商人繼續走他們那條道路。」

  王韶一驚,「你們想幹什麼?」

  魯斌忙道:「王宣撫使千萬別誤會,其實這種策略,並不難想,但是為什麼涼州、甘州等地暫時沒有這麼幹?」

  王韶道:「因為那邊部族是依附他們的。」

  魯斌點點頭道:「可是之前經過王宣撫使與那些部族的談判,西北那些部族在貿易上,是配合咱們的,畢竟他們是佔得好處,以往很多商人都不往那邊走,如果西夏出兵的話,必然會使得那些部族倒向我們,到時王宣撫使打著保護貿易通商的名義,將西邊部族也聯合起來,這樣不但能夠削弱西夏,還能夠迫使西夏在西邊也要部署重兵,從而減輕咱們這邊的壓力。」

  馬天豪道:「此後我們還可以借此離間甘州、肅州與他們朝廷的關係,那邊商人的也都是求財啊!」

  王韶目光急閃,過得一會兒,他哈哈笑道:「你們這主意不錯。哈哈。好好好,就這麼幹。」

  說著,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你們先等會。」

  他轉身去到裡屋,很快就拿出幾篇文章來,「你們拿著去印刷,然後讓商人送去西夏境內。」

  馬天豪一聽,就知道是宣傳公檢法的,他們已經在藉著走私,並且與一些西夏商人在暗中宣傳。

  到底商人都喜歡這個制度。

  王韶到底文人出身,這比較喜歡這種策略,沒事的時候,自己也寫幾篇。

  大名府。

  剛剛抵達這裡的蘇軾和范純仁,首先會見了在這裡整頓兵馬的殿前司指揮使宋守約。

  「殿帥應該知曉,戶部剛剛頒布政令,要改換新的戶籍。」范純仁道。

  宋守約點點頭,但眼中透著困惑,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范純仁又道:「我們檢察院會是借此之名,針對河北各路禁軍進行普查。」

  宋守約微微皺眉,又道:「這是你們的職責,為何要與我說?」

  蘇軾笑道:「這是為了避免誤會,自張咳咳,當今的大庭長在河中府擔任庭長時,就立下一個不成文的原則,就是新法不理舊事。

  我們非常清楚軍營裡面的情況,故此我們希望殿帥事先跟那些將軍解釋一下,我們只是進行重新普查,至於之前的事,我們都不會去追究的。」

  這指得就是空餉。

  范純仁道:「但是往後再犯,我們一定會追究到底的。」

  宋守約點點頭,心裡卻想,這兩個檢察長果真如傳言一般,不是好惹的呀,剛來這裡就打算拿禁軍立威。

  但其實這裡面是有他的功勞,范純仁、蘇軾也都不傻,如果不是宋守約將許多禁軍轉為皇家警察,他們也不敢去查啊!

  這回出問題的。

  雖然朝廷連續頒布數道有關軍事方面的安排,尤其是要求在河北地區加強軍備,但也談不上改變了國家的總體戰略方針。

  因為這全都是以防禦為主,而不是為出兵做準備。

  不過,在宰相們看來,從今年開始,要內外並重,到底樹欲靜而風不止。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經過一年與大庭長的磨合,文彥博他們也很快就適應這新制度,就是要主動出擊,而且政事堂的權力,其實比他們自己想像的還要大。

  今日文彥博突然來到韓府,拜訪韓琦。

  「韓公身體可還好?」

  「還是老樣子啊!」

  韓琦望著跟自己差不多年紀,卻精神矍鑠的文彥博,心裡滿滿都是羨慕,又問道:「不知寬夫今兒是為何事而來?」

  「遼國。」文彥博只直截了當道。

  韓琦並不覺意外,他雖然是深居簡出,但對朝中的事,還是知曉的,道:「我的禦遼之策,還是一樣,整頓軍備,加強防禦,但同時要盡量維護與遼國友好關係。」

  文彥博問道:「如今也是如此嗎?」

  韓琦點點頭道:「雖然國力蒸蒸日上,而且我也知道,官家安排殿帥借皇家警察之名,在整頓河北軍紀。但是我認為,依舊沒有能力,消滅遼國,亦或者收復燕雲十六州。

  要組織這麼大規模的戰爭,是需要一名能征善戰的統帥,而目前我朝並無此人。另外,我們沒有戰馬,想要進攻的話,風險極大,稍不留神,可能就要重蹈覆轍,我大宋已經經受不起這樣的損失。

  雖然進攻不足,但如果加強士兵訓練,整頓軍紀,防守遼國南下,也是綽綽有餘。故此,與遼國開戰,最終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這又是何苦呢。」

  文彥博道:「韓公可還記得,當年范公在對抗西夏時,曾提出一個戰略,並且取得不俗的效果?」

  韓琦稍一沉吟,「修建要塞,積極防禦,以防禦滅敵?」

  文彥博點點頭,「不錯,如今遼國國內是動盪不安,而我國國力蒸蒸日上,吏治清明,如果是兩敗俱傷,但只要我們最後承受得住,而他們承受不住,那他們就會滅亡。」

  韓琦道:「但范公此策,也只是削弱了西夏,而未使西夏滅亡。此外,在西北能夠憑借地形,修築防禦工事,而在河北是一馬平川,想要擋住遼軍的騎兵入境,是不可能的,即便我們能夠守住關鍵要塞,這也會對河北百姓造成很大的傷害。」

  文彥博道:「未能滅亡西夏,也是因為范公的戰略,執行的不徹底,至於河北百姓,如果不收復燕雲十六州,河北百姓是永遠不得安寧,而且,如今我們可以用全國的財力來支持河北。」

  韓琦道:「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文彥博道:「但是我們得為此做好準備,遼國屢屢得寸進尺,增加歲幣,蠶食我國領土,如此關係,我認為維持不了太久的,得另做打算。」

  韓琦捋了捋鬍鬚,「但這只是中策。」

  文彥博道:「如果能夠拖垮遼國,這就是上策。」

  從韓府出來後,文彥博又去到政事堂,而下面的官員,將王韶上書遞給文彥博。

  文彥博看罷,思索半晌,「你去把戶部尚書和三司使請來。」

  「是。」

  最高皇庭。

  「想不到這大庭長恁地輕鬆,這一日的工作,不到一個時辰就完成了。」

  許芷倩放下筆來,伸了一個懶腰。

  一旁磨墨的張大庭長,「輕鬆一點不好嗎?」

  許芷倩道:「那還不如回家待著。」

  「好啊!」

  張斐放下手頭上的工具,「下班,回家看兒子。」

  許芷倩瞪他是一眼:「你這樣如何能行?」

  張斐笑道:「我再行,也就是一人之力,是掀不起半點水花的,國家要強盛,還得依靠制度,如今公檢法已經是日趨完善,也是他們發揮的時候,而不能事事都依靠我一個人,我也沒那個能力。」

  許芷倩道:「我說不過你,你總能找出一些歪理來狡辯。」

  正當這時,一個文吏站在門前通報,趙相公求見。

  許芷倩倏然跳起,跑到一旁站著。

  張斐呵呵一笑,又讓文吏,將趙抃請來。

  片刻,趙抃入得屋內,相互行得一禮,張斐又請趙抃坐下,問道:「不知趙相公造訪,是有何事?」

  趙抃道:「登州遞上一道訴狀,而他們依據的就是大庭長前不久對熙州商人的判決,老朽有心無力,還得大庭長做出判決。」

  說罷,他遞上一道訴狀。

  許芷倩立刻上前,將訴狀遞給張斐。

  張斐拆開一看,原來是關於一樁關於武器案例的。

  登州大宋安全司最近查獲一樁強弩交易,而購買的一方是海商,他們聘請的珥筆,就以大庭長的對熙州商人保護的判決為例,認為海運風險極高,配有強弩乃是為求自保。

  張斐道:「如果我沒有記錯,對武器的管制,我朝是比較鬆的。」

  許芷倩悄悄一翻白眼,真是丟人啊!

  趙抃道:「以前是比較鬆,棍棒刀弓短矛都是可以進行交易,不過京都士庶之家,都不得私蓄兵器。

  但是隨著警署的普及,故此臨時法對這方面的管制是比較嚴的,雖然還是允許交易,但不管是商人,還是購買者,都必須進行登記。可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強弩和甲都是嚴禁的。」

  張斐沉吟少許,問道:「趙相公怎麼看?」

  趙抃道:「海商說得雖有道理,確實強弩對於船戰,是非常有利的,但這也會威脅到國家安全。」

  張斐思索一會兒,道:「等會我會派人去請教那些水師將領,如果他們能夠證明,強弩對於海運的必要性,以及確定這強弩都只是用於保護海上運輸,我還傾向於判他們無罪,因為在外面,他們只能自保。」

  趙抃道:「那國家安全方面怎麼辦?」

  張斐道:「那是政事堂該去考慮的問題,如今海上貿易,為我國增加不少稅入,朝廷也必須給予那些海商保障,所以這政策當然要進行改變。」

  正當這時,李四突然來到門前,向張斐使了使眼色。

  張斐只是輕輕點了下頭,他知道肯定是皇宮來人了。

  趙抃心領神會,「既然大庭長很忙,那老朽就不打擾大庭長了。」

  張斐道:「待此事查明,我們再去立法會跟富公商量一下。」

  趙抃點點頭。

  趙抃走後,張斐將任務布置給許芷倩,然後便急忙忙趕去皇宮。

  來到閣樓上,只見趙頊來回踱步,似乎非常生氣。

  「張三見過陛下。」

  「無須多禮。」

  趙頊一揮手,然後繼續踱步。

  張斐見罷,好奇道:「是什麼事,將陛下氣成這樣。」

  趙頊將門前的奏章,扔到張斐面前,「你自己看。」

  「是。」

  張斐拿起奏章一看,是文彥博遞上的奏章,裡面涉及到三道建議。

  滅遼策。

  領土法。

  軍餉法案。

  張斐問道:「這裡面雖然有些是值得商榷的,但不至於將陛下氣成這樣吧?」

  「你看東西,能不能看仔細一點。」

  趙頊氣得臉都紅了。

  「是。」

  張斐又仔細看了一遍,這才發現裡面的貓膩。

  原因就出在最後的軍餉法案上,軍餉法案,就是增加邊州士兵的養老金和撫恤金,這錢是由內藏庫來出,但張斐認為這也不會令趙頊生氣,因為內藏庫本就有這方面的功能,但其中有一條,就是要求皇帝公開內藏庫的賬目,以求做到國家財政能夠在關鍵時刻,統一規劃。

  「陛下生氣是因為內藏庫吧?」

  「雖然近年來國力蒸蒸日上,但還有很多事未有完成,蜀地、湖廣等地區尚未普及公檢法,他們就盯上了朕的內藏庫,可真是豈有此理。」

  趙頊既是委屈,又是憤怒。

  張斐立刻道:「陛下,別理他們就是,內藏庫的錢,干他們外庭什麼事。」

  趙頊坐了下來,「這些個老……臣子,可就沒有一個是善茬,他們如今要求邊州士兵待遇,這是為了應對契丹,當然是合理的,如今也正是用兵之際,朕要是不答應的話,那到時誰來抵禦契丹。」

  張斐道:「那就答應增加軍餉,但不公開內藏庫賬目。」

  趙頊一擺手,坐了下來,激動道:「沒有這麼簡單,你是看不懂嗎?」

  張斐一頭霧水,「我我……」

  他真看不懂。

  「這你得結合前兩條建議來看。」

  趙頊道:「滅遼策,領土法,公開內藏庫賬目,其實就是代表著,要對契丹更加強硬,而不能退縮,同時也是防著朕……」

  張斐疑惑地看著趙頊。

  趙頊道:「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張斐委屈道:「我是真不懂。」

  「你……」

  趙頊道:「領土法是防著朕偷偷割地給遼國,公開內藏庫是防著朕偷偷給錢。」

  「啊?」

  張斐大吃一驚,憤怒道:「他們看不起誰呢?」

  趙頊道:「可不就是嘛,他們簡直是在侮辱朕。」

  張斐道:「這是莫須有的罪名,陛下也不用理會他們。」

  心裡卻想,為什麼他們這麼防備皇帝,看來趙家以前沒少幹這種事。

  趙頊聽罷,又有些心虛,「這只是朕生氣的原因,不過還有一點,令朕難以反駁,說起來,這事還都怪你。」

  張斐一臉冤枉道:「陛下,這…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趙頊道:「當初就是你幫朕規劃的,盡量將各地商稅往內藏庫收,農稅就給國庫,如今各地財政都在增加,就就好像多了一些。」

  張斐好奇道:「那…那是多…多了多少?」

  趙頊畏畏縮縮地擺弄了下三根手指。

  張斐道:「三百萬貫?」

  趙頊道:「要是三百萬貫,他們能惦記上嗎?」

  「三千萬貫?」張斐驚訝道。

  趙頊點點頭。

  「怎麼這麼多?」張斐道:

  趙頊訕訕道:「當初撤銷制置二府條例司的時候,王學士便將新政所得之利從司農寺、太府寺全部劃到內藏庫,而這三年內,各地稅入激增,雖然新稅法是以總收入來算的,但報稅的時候,他們會寫明收入來源,故此三司、稅務司還是將以前屬於內藏庫的稅,全部算到內藏庫,那些稅目以前是沒有多少,故而沒有人在意,但現在卻快成主要稅入了。」

  張斐鬱悶道:「陛下,你都這麼有錢了,當初還讓我出錢去西北建軍器監。」

  趙頊立刻道:「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嗎?」

  「我。」張斐想想還真是如此,道:「算了,反正我要這麼多錢,也沒啥用,還不如獻給陛下,拿去開疆擴土。」

  趙頊哼道:「朕存這些錢,也是為了開疆擴土,又不是為了自己享受,你是知道的,朝中很多大臣都比較保守,不願意打仗。」

  張斐直點頭,「我當然了解陛下的苦衷,但是這事我幫不上太多忙,最高皇庭也不能干預內藏庫的財政。」

  趙頊嘆道:「要是人人都如你這般想就好了。你公正的來說,朕是不是應該公開內藏庫的賬目。」

  張斐立刻道:「公正來說,這應不應該,應該全憑陛下你自己的想法。」

  趙頊沉默一會兒,突然問道:「你認為這滅遼策如何?」

  張斐道:「我認為這與我們的計劃是完全吻合的,也是上上之策,因為我國一直少戰馬,而遼國又佔據有利地勢,財力也並能彌補這一點,進攻風險太高。

  而戰爭是極為損耗國力的,一旦遼主勢力削弱,他就無法壓制住國內不穩定因素,再加上我們的滲透,這可能是我們的唯一選擇。」

  漢唐有漢唐的優勢,大宋也有大宋的優勢,大宋要像漢唐一樣去打,張斐是完全沒有信心。

  根據以前的戰例來看,經常被人截斷後路,然後直接圍殲。

  戰馬還是非常關鍵的。

  趙頊又糾結半晌,道:「可是一旦公開內藏庫的賬目,那我們在西夏的舉動,就會被他們知曉。」

  張斐道:「這倒是不打緊,公開賬目,也不代表陛下失去使用權,陛下可以將這部分稅入,全部劃歸到對大宋安全司的支出,至於其中細節的話,設為最高機密,那他們也就查不到了。

  此外,陛下還可以規定,只公布稅入賬目,至於陛下在各地金銀礦所得,田莊所得,則都不公開。」

  趙頊稍稍點頭。

  雖然他有萬般不願,但文彥博這老狐狸,是拿著抵禦外敵來要求公開內藏庫的賬目,你不是說存錢是為打仗嘛,那行啊,咱們就幹,你把賬目公布出來,咱們做統一謀劃,你將錢都收到內藏庫去,國家怎麼制定統一戰略。

  關鍵這收得確實太多了一點。

  張斐突然想到什麼,「陛下,我這裡剛好有一條生財之道,由陛下來做是最好的。」

  趙頊忙問道:「什麼生財之道。」

  張斐道:「販賣武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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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5 天前
第0798章 法定權力

  販賣武器?

  朕?

  你這是在逗朕開心嗎?

  趙頊很是無語地看著張斐。

  這個主意的驚嚇遠遠大於驚喜啊!

  張斐立刻將登州強弩訴訟案告知趙頊。

  「原來是這麼回事。」

  趙頊的語氣略顯失望,這能有多少利益,又稍加思忖後,便道:「他們這些海商,去年為國家帶來了不少稅入和海外珍奇,給予他們支持,那也是應該的,可如何確保他們不會將武器倒賣給敵國?」

  其實宋朝最開始也採取過一些禁海措施,主要是禁止民間,因為怕商人跟遼國私通。

  但是趙光義以後,就比較寬鬆,直到臨時法編修時,才決定徹底廢除海禁條例,一來,舊司法制度,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但公檢法做不到,有這條例,但又比較寬鬆,這就沒法操作。

  二來,新稅法制度,導致海商能夠給國家帶來利潤。

  三來,也是一種自信的表現。

  張斐道:「我們只是將武器賣給那些大海商,並且跟他們簽訂契約,確保武器是他們自己使用,我也相信他們不會為了這點武器的利益,而去冒著犯罪的風險,將武器倒賣給敵國。」

  「這倒是可行。」

  趙頊稍稍點頭,但興致並不高。

  這主意完全沒有吸引他地方。

  張斐也看出來了,於是又道:「當初我建議陛下將一些不起眼的商稅算入內藏庫,如今看來,陛下以為是否成功?」

  提到這事,趙頊就更加鬱悶:「朕適才不是說了嘛,就是太成功了,以至於被文公他們給盯上。」

  張斐道:「我們現在又可以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趙頊好奇道。

  張斐點點頭道:「不錯,陛下應該知道,關於登州的港口,就是我讓慈善基金會他們去建的,目的就是給京東東路帶來財富。」

  趙頊稍稍點頭。

  張斐又道:「根據我的估計,未來財政的主要增長可能就是來自於港口關稅。」

  「是嗎?」趙頊驚訝道。

  張斐點點頭道:「肯定是的,雖然海運風險比較高,但是載貨量大,而海外對於我們的茶葉、瓷器、絲綢,甚至於紙張,都是需求甚大,且都是暴利,今年的港口關稅的增長就已經是一個苗頭。

  三年以內,若不出意外,港口關稅將會成倍增長,陛下應該及早布局港口。」

  又是翻倍增長?

  這頓時引起趙頊的重視。

  張斐又道:「如果陛下決定將內藏庫的賬目公開,亦或者說,將一些稅入劃給國庫,那麼就可以利用這一點,與外庭交換這港口稅。也就是說,往後港口稅全部算給陛下,外庭絕對會答應的,他們現在可看不上這些港口稅。」

  趙頊有些心動道:「你此話當真?」

  張斐信心滿滿道:「若無把握,我是不會建議陛下的,而且陛下甚至利用港口稅,更好的將福廣地區的稅收入囊中,福廣地區離汴梁太遠,他們的貨物很難運送到中原來,海商會將他們的貨物運往海外銷售,所得之利,陛下就能夠直接以錢幣的形式收入內藏庫。」

  趙頊點點頭,「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張斐又趁熱打鐵道:「如果海運發達,那麼專門供應給海商的武器,肯定也會大賣,這裡又是一筆錢,而且,武器的生產控制在陛下手裡,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那些海商,甚至以後我們還可以用海商的錢和經驗,來發展火器,軍器監對那種火炮評估上面,就有寫到利於水戰。但目前還在研發中,如果能夠拿著海商的錢來研發,那更是一舉兩得。」

  趙頊雖然有些心動,但還是很謹慎道:「此事朕還要再考慮考慮。」

  張斐也沒有強求,只是問道:「那關於登州強弩一案?」

  趙頊道:「你就按照你說得去判吧。」

  「是。」

  「對了,關於文公提出的領土法你怎麼看?」趙頊道。

  張斐道:「不瞞陛下,其實我之前就在考慮這個問題,這倒不是為了防止陛下要幹什麼,而是我想借領土法廢除羈縻制度,普及公檢法,同時在法定領土內,稅務司也就有依據進行收稅。」

  趙頊聽罷,覺得很有道理,有了公檢法,他也變得討厭羈縻制度,收不到錢,有時候還得出錢,問道:「那你為何不早說?」

  張斐道:「因為我覺得時機還不對,到底我們在北邊和南邊,都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地界,我擔心這會影響到外交事宜,故此才沒有提。」

  趙頊稍稍點頭,道:「那此事就以後再說?」

  張斐道:「那也不必,我不知道文公是怎麼想的,但既然是立法,就必須要派人測量清楚,這也一項很漫長的工程,哪怕陛下通過這個政策,其實也不會影響到什麼。」

  趙頊只是點了點頭,但也沒有表態。

  就事論事,讓趙頊用內藏庫去交換港口稅,他是一百個不願意,哪怕港口稅能夠賺很多錢。

  張斐也知道這無法打動趙頊,所以他只是強調,如果你決定要交,或者交一部分,可順便將港口稅作為交易籌碼,不至於太虧。

  說實在的,這『錢』還真是其次,趙頊真正在乎的是財政大權,這才是關鍵所在。

  如果可以的話,他肯定不會交。

  可為什麼會令他這麼頭疼,就是因為新稅法將權貴的稅都給收上來了,且有相當一部分是進入內藏庫,如果他不交出內藏庫的話,那麼權貴就會認為,你這是要變著法將我們的錢,收到你的口袋裡面。

  封建社會是強調的階級的,而北宋更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你皇帝拿一百貫,那我們拿八十貫,這是合理的,可不能說你皇帝拿一百六十貫,我們就拿二十貫,這你可就太缺德了,那我們憑什麼效忠你啊!

  就還是那句話,不患寡就患不均。

  這也是為什麼,皇帝一定要照顧統治階層,就是因為他才是那個最大碩鼠。

  這不用想都知道,如果趙頊拒絕的話,這事一定會鬧很大的,稅政都會出現問題。

  要是平時的話,趙頊估計會妥協一部分,就是將部分稅交出去,因為他自己都認為太多了一點,所以心裡有點不安,但現在是一個關鍵時刻,他需要團結大家,一致對外。

  那他就要以身作則啊!

  可一旦內藏庫賬目公開,等於將部分財政大權,交給國家。

  很糾結。

  這是理智和人性的鬥爭啊!

  也是最為殘酷的鬥爭。

  從皇宮出來後,張斐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欣慰之色,心道:「這些老夫子們可算是沒有令我失望啊!」

  富府。

  「寬夫,你這是不是著急了一點?」富弼略顯擔憂道。

  文彥博瞧了眼富弼,撫鬚呵呵笑道:「如果連財政都無法受到律法的監管,那其它的更無從談起。」

  富弼點點頭道:「這我當然知道,但是公檢法尚未完全普及,如果引發官家的警惕,可能會功虧一簣啊!」

  「但是這時機難得啊,如果官家不交出內藏庫,朝中的權貴們還會乖乖交稅嗎?」

  文彥博道:「不過富公也請放心,我自也考慮到富公所憂,故此我是選擇將此事與禦遼之策摻合在一起上奏。官家肯定是會想著我這是防著他私下與遼國交易,絕不會想那麼多的。」

  富弼問道:「那你到底是不是?」

  文彥博如實道:「正是因為前幾次縱容,導致每回我們與黨項交惡,契丹就來趁火打劫,使得我們總是顧此失彼,最終又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我們不能再重蹈覆轍。

  而且對遼國強勢,既可制止遼國這種趁火打劫的心態,同時會讓官家更為慎重,而不至於受了王介甫的迷惑,又不顧一切地去征討西夏。」

  他是朝中為數不多對遼國強硬的,因為他認為給再多錢,再多土地,遼國都不會任由宋朝消滅西夏,這種妥協是毫無意義的,同時他認為遼國也並非想像中的那麼強大。

  此外,他知道王安石一直建議皇帝出兵西夏,雖然目前王安石比較低調,但皇帝一直在暗箱操縱,他尚不清楚他們這葫蘆裡面賣得是什麼藥,他對王安石的防備心理是非常重的,他一定要阻止王安石再度把持權柄,如果這邊不對遼國妥協,那麼趙頊就不敢輕易伐夏。

  拋開黨爭影響不說,從全局來看,文彥博只是在戰略上比較強勢,但是戰術上他還是偏向保守,這也是因為近七十年,宋朝但凡大舉進攻,是從來沒有贏過。

  對此,他早在仁宗時期就提出過這一點,這將不知兵,兵不知將,防守還能湊合,但是大規模進攻,是很難取勝的,而且他認為朝廷過於干涉邊州將軍排兵布陣,這也是很難打得贏。

  雖然王安石提出將兵法,已經使兵知其將,將練其兵,但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現在出兵的話,風險太大,他還是更認同范仲淹的計劃,在外交、經濟層面不斷施壓,誘使對方出兵,使其國內崩潰,以防禦滅敵。

  而這些事,張斐也只能是暗中出謀劃策,暫時來說,最高皇庭是無法介入的,這可是屬於最高戰略。

  張斐也沒有太過關注這些事,因為他也不太行,他是一直忙於審理登州強弩案。

  雖然他心裡已有計較,但他還是按照章程來,派人針對此案,進行多方面調查。

  經過多方考證,認定這強弩確實是非常利於海戰,以及出海的攜帶強弩的必要性。

  同時,根據大宋安全司的證據,那些海商只是在出海的貨船上配置強弩,而生產弓弩的製造商,也只是出售給海商,未有販賣給其他人。

  話說回來,就算他敢想賣,誰敢要,也沒有必要。

  除了造反,其餘行業都不需要強弩。

  最高皇庭。

  「不知大庭長傳召王某人,是有何事吩咐?」王安石來到大堂,卑微地拱手道。

  「還請王學士放過在下。」

  張斐哭笑連連,又伸手示意道:「王學士請坐,請坐。」

  王安石坐了下來,嘴上還是道:「大庭長這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嚇得我們朝臣是魂飛膽裂。」

  張斐笑道:「但一定嚇不倒王學士。」

  王安石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因為只有那些心中有鬼之人,才會感到害怕,王學士光明磊落……」

  「打住!」

  王安石趕緊抬手制止他,「你叫我來,有什麼事?」

  「不是叫,是請。」

  「到底什麼事?」

  「王學士可有聽聞登州強弩一案?」

  「略有耳聞。」

  王安石又好奇地看向張斐,他不知道,這事找他幹麼?

  張斐立刻道:「王學士應該知曉,最近港口稅一直在增長。」

  王安石點點頭。

  張斐道:「故此我打算判定海商可以在海外,裝備任何武器,以此來鼓勵大家出海貿易,增加這方面的稅入。但是對於那強弩商人,我還是打算給予懲罰。」

  王安石皺眉道:「既然允許海商可以在海外裝備任何武器,同時又禁止商人生產,這不是自我矛盾嗎?」

  張斐道:「這就是我請王學士來的原因?」

  王安石道:「你不會是想將軍器也變成事業署吧?」

  張斐嘿嘿道:「王學士果真是聰明絕頂。」

  王安石道:「那些海商能夠用得著多少武器?為了這一點,將軍器監變為事業署毫,只會引來麻煩。」

  張斐道:「但是王學士也不能否認事業署的優勢,任何官署一旦變成事業署,立刻就變得更加效率,且出品精良,而恰恰也是軍器監所面臨的問題。」

  「這不一樣。」

  王安石道:「其它官署變成事業署,是可以將貨物賣給天下人,但武器能夠賣給誰?就只是一些海商。」

  張斐道:「還可以賣給敵人的敵人。」

  王安石微微皺眉。

  張斐道:「就比如說現在西夏的情況,就事論事,我們當然希望西夏國內越亂越好,但如果以國家的名義,去支援西夏商人,這多少有些不妥,也會在朝中受到阻礙,但如果事業署販賣武器給那些商人,這就無可非議。

  此外,我不是說將所有軍器監就變成事業署,我只是建議,設立幾個生產武器的事業署,這是很有必要的,而且也可以算是一種嘗試,如果這些事業署生產的武器,就是比軍器監要好,朝廷至少多一個選擇。」

  王安石猶豫一會兒,「但這到底是武器。」

  張斐道:「王學士建議官家、工部、兵部出錢與商人合作生產,如此既能控制武器的生產和出售,同時又能借商人的競爭,發展出更加精良的武器,同時還能夠為官家賺得不少錢,如果國家需要武器,也得購買。」

  王安石雙目一睜,是震驚地看著張斐,「官家生產武器,然後賣給國家?」

  張斐點點頭。

  要是半個月前,王安石都會覺得這是在扯淡,但此時此刻,王安石覺得還真有可能,因為文彥博那邊在搞事。

  王安石道:「你這主意,過於大膽。」

  張斐道:「我會先給出判決,迫使朝廷頒布武器出售相關政策,王學士只需要順水推舟。」

  這要是司馬光,非得將張斐罵得狗血淋頭,但是王安石不同,他比較喜歡這種主意。

  而且,由皇庭推動朝廷改革,也不是一次兩次,這種套路,可以令王安石審時度勢,進退自如,你先判,我自己可以看著辦。

  在與王安石談妥之後,張斐終於給出自己的最終判決,判定海商在海上擁有使用任何武器的權力,而理由是海商也是要向國家繳納關稅的,但是在海外,國家難以給予他們保護,故此應該給予他們更多的保障自己的權力,但僅限於船上,但凡要上岸檢修或者置換,都必須經過申請。

  故此,那些持有強弩的海商,皆屬無罪。

  至於生產弓弩的商人,則是念在其只是供應給海商,故從輕處理,查封其店舖,徒刑一年,但可用贖金抵罪。

  這個判決下來,商人是又喜又懵逼。

  既然允許我們出海使用強弩,但又不准製造,這擺明就是在耍我們啊!

  司馬光他們也都非常贊成,他們認為張斐是在耍巧。

  這麼做是既保障法制之法的理念,同時又避免他們持有強弩。

  而就在這時,王安石突然上奏皇帝,提出軍器事業署的概念。

  理由有三,其一。在法律上,本就允許百姓持有刀弓棍棒,而如今國內商人來往規模越來越大,他們都需要一些武器來武裝自己,這是一個隱患,如果由國家來出售這些武器,是可以做到更好的控制。

  其二,事實已經證明,在生產方面的官署,就是不如事業署效率,出品也不如事業署精良,這能夠促使武器研發得到長足進步。

  其三,這麼做,也能夠使得朝廷,更好的對武器交易立法。

  這個建議一出,滿朝文武驚呆了,但是革新派那邊,立刻給予極大的支持,武器一旦事業化,這其中利潤是肉眼可見,而事業署一直控制在他們手中的。

  三司也是非常支持的,事業署是一定能夠加速國家財政貨幣化的。

  保守派那邊肯定是反對的,太大膽了,但是文彥博在阻止他們去反對,因為他剛剛上奏皇帝,要求皇帝交出內藏庫,王安石是知道這事,但至今他表面上是沒有反對的。

  如果在這事上面,去反對王安石,那王安石肯定會在那件事上面,去反對他。要是有相當一部分大臣,支持皇帝不交出內藏庫,那皇帝肯定不會交。

  其實王安石沒有吭聲,也是因為他擔心,如果皇帝不交,會影響到稅政,目前的稅政不要太完美,這在之前都是不敢想像的。

  但如果爭鬥起來,那王安石可能就顧不得那麼多,至少他理由去反對。

  趙頊本就在糾結,一看這情況,不妨先等等看。

  你們要是爭鬥起來,那朕可以左右平衡,利益最大化。

  但文彥博也不傻,他馬上跑去找富弼、司馬光他們商量,可否通過立法去限制。

  這當然是可以的。

  其實富弼也贊同王安石所言,這種事業化,更方便公檢法監督,現在軍器監就有很多盲區,公檢法根本無法監督。

  幾人一合計,就還是不要去跟王安石唱對臺戲,反正後手是可以進行限制的,咱還是以大事為重。

  但保守派也沒有出聲支持,只是忍著不吭聲。

  最終,趙頊還是妥協了。

  答應公開內藏庫的賬目,而且還主動將內藏庫大部分財政劃歸到三司,用於國家統一安排。

  他知道,只要公開,基本上就被看管住了,乾脆就一步到位。

  不過趙頊也是考慮的非常周詳,因為經過上回改制風波,導致三司使是直接由皇帝任命,他還是控制著財政大權,只不過是從私有化變成國有化。

  對此文彥博他們也非常滿意。

  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而作為交換,沿海港口稅全部劃到皇帝名下,而這部分賬目,是不需要向國家公開的。

  但是稅法還是需要經過正常程序,不能你皇帝來決定。

  文彥博他們是迫切的,立法寫明哪些錢歸皇帝,哪些錢歸國家。

  同時,趙頊也決定採納文彥博的戰略,包括領土法在內,以及加強河北的防禦,給予士兵更高的待遇,這也是明確了,大宋將改變對遼國的策略,不再一味的做出妥協,做好隨時撕破臉的準備。

  當然,趙頊也同意王安石的建議。

  不過這也不是一步到位,王安石是先建設六個事業署的武器生產作坊,由工部、兵部出錢,與一些商人合作,各成立一個武器事業署。

  其餘四個,全都歸皇帝。

  立法會也對這方面進行立法,之前允許百姓生產刀工短矛,還是維持不變,以普通買賣作坊來看待。

  但是弓弩火器等生產,就必須經過朝廷的允許,地方政府對此沒有任何權力。

  這也就是預示著,只有跟朝廷合作才能夠生產。

  否則的話,是不可能給你批准的。

  至於領土法嘛,暫時只是高層確定法定領土將擁有行政、稅政和司法三大權力,但這屬於最高機密,普通官員都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這主要是怕引起外部焦慮,以及內部羈縻州的焦慮。

  因為這法定領土下,是不可能有羈縻州的。

  不過立法會也悄默默進行了第一次嘗試,就是針對河湟地區,之前已經確定整個河湟地區,納入大宋版圖,而這一次是立法會通過立法,明確了具體邊界,同時賦予了法定領土的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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