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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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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9章 大庭長何故謀反?

  其實朝中許多權貴,內心還是希望趙頊不要做出妥協,只要皇帝不妥協的話,那他們遲早就能夠翻回來的。

  這上行下效。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趙頊並沒有拖太久,就決定交出內藏庫。

  這個信號是非常明顯。

  因為這不是一句口頭的妥協,而是將真金白銀給交出去。

  所以大家也都非常清楚地收到這個訊號,這時候誰要還敢叫囂的話,那可真是廁所裡面點燈,找死。

  但也沒有人說讓皇帝交稅。

  道理很簡單,如果皇帝都交稅了,那他們可能連湯都沒得喝,他們可還都是有特權的,只是說法定特權外的收入要交稅,還有就是一些鹽鐵酒等特權,也全部都折算成貨幣。

  其實文彥博他們也沒有這麼想過,因為讓皇帝交稅純粹就是形式主義,可以作為表率,但實際意義其實並不大。

  但內藏庫交出來後,是意義重大。

  因為封建社會也不是說,國庫裡面的錢就是皇帝的,要是這樣的話,那皇帝還要什麼內藏庫。

  皇帝交出內藏庫,就代表著國家財政得到統一,並且是存放在國家制度之下。

  而這也使得人心開始凝聚起來。

  這些意義都是非常重大的。

  尤其是在這個時刻。

  這也是趙頊願意做出妥協的原因之一,其實他的理智告訴他,這麼做是能夠獲得巨大的回報,只是人性令他十分糾結,要不是受外事所迫,他還真不會交。

  這一系列操作也引發了大家對於出海行商的關注。

  因為這個判決是有利於出海行商,甚至可以理解為,朝廷給予政策鼓勵,甚至於皇帝自己都將港口稅收入囊中。

  足以證明,這裡面是有利可圖的。

  不用想也知道,這未來出海行商的人,一定會越來越多。

  然而,朝廷其實對此事並未給予多高的重視,這回都沒有幾個人去質疑大庭長的判決,因為朝廷更關注的是財政統一,是武器生產,是領土法。

  目前權力劃分的非常清楚,政事堂、三司忙於財政統一和武器生產,而立法會則是修訂領土法。

  雖然大方針已經定下,但這裡面還有這多細節值得探討,故此富弼今日邀請張斐、趙抃、許遵、司馬光等人來到這裡商議。

  「今日請各位前來,是有一事要與各位商量。」

  富弼道:「最近我翻閱了熙河地區的堂錄,發現當地很多百姓的習俗與中原是大不相同,但臨時法中一些條例,是完全基於中原的習俗。之前呂庭長他們並沒有依照那些條例判定,這也是被允許的。但是若根據領土法,這可能會出現問題的,到時許多羈縻州納入領土法內,也會出現類似的問題。」

  劉述便道:「此乃蠻夷與文明之別,而我朝律法是依據儒家思想,若遵循臨時法,是能使得當地百姓得到進步的,也更有利於國家團結。」

  言下之意,如果大家都信奉儒家思想,自然就是一家人。

  許遵卻是搖頭道:「此非蠻夷和文明,乃是游牧和農耕之別,漢唐都有佔領西域,長達百年之久,但也未改變當地的習俗。」

  劉述道:「還是有些改變的。」

  司馬光道:「那也是因為漢唐在那邊開墾出農田來,從而改變一些人的生活習性,這才使得那些人的思想更偏向我們中原,關於這一點,我比較支持仲途的看法。」

  「我也認為是如此,但這也是令人頭疼的地方,而且……」

  富弼道:「根據呂庭長和范檢察長的來信,當地百姓願意歸附我朝,主要是因為公檢法和法制之法,而非是儒家思想。」

  此言一出,在坐的司法官員,心裡微微有些不爽。

  雖然事實是如此,但你不用說出來啊!

  富弼又看向張斐道:「不知大庭長對此有何見解?」

  張斐道:「為什麼法制之法會深受當地百姓的喜歡,是因為法制之法的具體理念,就是人們捍衛權益的一種共識,這種共識自然也是不分族群的,沒有哪個地方的人天生認為偷搶是光榮的。」

  富弼稍稍點頭,「言之有理。」

  張斐道:「所以,我建議立法會從臨時法中,將符合法制之法理念的條例抽出來,制定出一部基本法,而至於其它的,可以讓他們地方自己立法,由朝廷授權,在地方組建立法會。」

  司馬光道:「但這樣會跟庭長帶來麻煩,假設熙河地區,以吐蕃或者黨項習俗立法,如果從中原調派庭長過去,可能會水土不服啊!」

  張斐道:「當各地立法之後,那些地方法,必然是要回到朝廷,制定成文本,身為庭長多看幾條律例,這應該不是問題。」

  司馬光差點沒有笑出來,「是嗎?」

  「咳咳,當然個人習慣也有些不同,就比如我,記憶力不行,就只能翻書。」

  張斐稍顯尷尬道。

  就事論事,其實他已經很不錯了,因為當今的語句格式,他本就記著很費勁,關鍵能坐在這屋子裡面的,全都當今世上的頂級天才,天賦方面,就沒得比,他也從來不去比。

  跟蘇軾比詩詞,跟王安石比文章,你這是多想不開,才會去比這些,在風月場合,抄一點,裝裝逼,搞搞氣氛,那是可以了,在正式場合,他一般就是直接認慫,老子就寫不好,老子就是請槍手,你們想怎樣,不是我不努力,而是不管我怎麼努力,都比不上你們,那還不如幹自己擅長的。

  話說回來,其實司馬光和王安石也都習慣了,很少就這事批評張斐,只是方才聽到張斐勸人多讀幾條法律,司馬光就有些忍不住了。

  富弼呵呵笑得兩聲,又道:「大庭長言之有理,法律條例不會輕易變動,只要各地法律彙編成書,身為司法官員,將這些記住,也不是什麼難事。」

  趙抃撫鬚道:「其實法制之法的理念與儒家思想,並不相悖,雖然儒家強調的是道德,但也只是將利益束縛於道德之中,而法制之法只是將利益放在表面上。其實對於法律而言,理應說得更加準確。我看中原與邊州的區別可能只在於,戶婚律、繼承法,等一些家庭財產的分割上面,不會有太多的不同,只要他們接受法制之法,儒家思想遲早也會影響到他們。」

  司馬光他們聽得也是頻頻點頭。

  如果法制之法不與儒家相近,他們也不會支持的,不可能脫離這個核心價值觀。

  趙抃又道:「不過這羈縻州,一般都是在邊境,對外接觸頻繁,我反倒是認為,這裡面可能存在著問題,比如說私鹽問題,這個到底是地方為主,但是朝廷為主?」

  張斐道:「關稅永遠是國家統一制定,邊州不可擅自決定。」

  趙抃道:「如果在熙河禁鹽,熙河百姓吃不到鹽,這又怎麼辦?」

  張斐道:「這不用擔心,因為大庭長肯定會否定朝廷的這項政策,政策不能以剝奪百姓的生命為代價,你可以禁,但必須提前進行儲備,這就是公檢法的作用所在,當然,政事堂肯定不會喜歡的。」

  趙抃愣了下,旋即笑著點點頭,「這倒也是,如今人人都說,當官越來越難了。」

  富弼也是笑著直點頭。

  這就是他必須大庭長來的原因,你要不清他來,他直接給你否了,你怎麼弄?

  畢竟法制之法解釋權,還是在大庭長手裡,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有些地方,他們還是轉不過彎來。

  正當這時,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正是御史蔣之奇。

  「蔣御史有何事?」富弼略顯詫異地問道。

  蔣之奇先是行得一禮,然後道:「回富公的話,我們御史台有一件案子需要大庭長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無比震驚。

  在立法會逮捕大庭長嗎?

  你們御史台玩得倒是夠花啊!

  許遵當即急了呀,「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

  蔣之奇笑道:「我們只是請大庭長協助調查,暫時是不存在誤會的。」

  張斐站起身來,從容不迫地說道:「岳父大人勿要擔心,如今御史台也要講證據,說不定還要打到最高皇庭去。」

  蔣之奇道:「大庭長可真是風趣,若真打到最高皇庭,也不可能大庭長親自審。」

  說著,他又補充一句,「我們御史台一直都講證據。」

  張斐笑道:「我曾經在裡面待過。」

  蔣之奇道:「不也安然無恙嗎?」

  張斐道:「但這回我肯定不會在裡面待。」

  「大庭長請。」

  「請。」

  說著,張斐又向富弼他們拱手,「抱歉,我得先去一趟御史台,協助與蔣御史他們查案。」

  說罷,他便跟蔣之奇離開了。

  司馬光焦急地看著許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真是太突然了。

  許遵一臉懵圈道:「我也不清楚。」

  富弼道:「你們也莫要擔心,蔣御史來立法會將大庭長請走,若是大庭長是無辜的,那定會安然無恙。」

  御史台。

  「抱歉,勞煩大庭長親自來一趟。」

  在御史台虛席以待的馮京,是親自為張斐泡上一杯茶。

  如今誰也不敢再小看張斐,因為他們發現,這大庭長的權威還是挺大的,如今再搞小動作去得罪他,一旦被查到,基本上就完了。

  張斐笑道:「馮中丞太過客氣了,協助御史台調查,這也是屬於我分內之事。就是這一路上,我都沒有想明白,到底是什麼事?」

  馮京稍稍思考後,才問道:「不知大庭長與慈善基金會是什麼關係?」

  張斐稍稍一愣,道:「成立慈善基金會的建議,就是我提出來的,之前我還是主事人,但在我去河中府之後,就交給白礬樓少東主樊正,如今我只能說是慈善基金會一個主要捐贈人。」

  馮京道:「是否還有利益來往?」

  張斐沉吟少許,才回答道:「慈善基金會是專門捐助別人的,除非你在裡面擔任職位,否則的話,是沒有直接利益來往的,但是慈善基金會涉及到買賣比較多,與我的商舖也有買賣上的合作。」

  馮京道:「但是據我們調查所知,慈善基金會許多動向,都是大庭長的主意。」

  張斐點頭道:「是的。但我只是給予建議,是他們採納了我的建議。」

  馮京道:「那麼慈善基金會在登州港口建造貨船,做出海買賣,可也是大庭長的主意?」

  「是的。」

  「大庭長又是否知道,上回大庭長審理的登州強弩一案,涉及的海商其實也與慈善基金會有著密切關係。」

  「這我還真不大清楚。」

  張斐笑道:「但是我現在知道馮中丞為什麼請我來,馮中丞認為我在為慈善基金會謀利。」

  馮京道:「不是認為,只是懷疑。」

  張斐道:「慈善基金會從法律中得到的真正利益,是在修訂臨時法時,刪除了禁海條例,而我的判決只是允許海商們在海外使用強弩來保護自己,如果御史台以此來控訴我的話,我就是閉嘴,一句話不說,御史台也是贏不了的。」

  馮京笑道:「我們當然知道,大庭長家財萬貫,海商那點利益,大庭長真的看不上。」

  張斐道:「雖然我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馮中丞說得絕對是事實。」

  馮京道:「所以,大庭長認為我是為什麼請你來?」

  張斐愣了愣,「這我真不知道。」

  馮京道:「我們查到早在去年年初時,大庭長曾通過馬家解庫鋪轉移走至少五十萬貫,或許達到一百萬貫,大庭長可否解釋一下,這錢到底上哪去呢?」

  操!這真是十年磨一劍啊,長進不少呀,這都被你們查到了。張斐這才恍然大悟,「馮中丞不會懷疑我謀反吧?」

  馮京道:「我也只是秉公調查,到底大庭長的判決是有利於武器的生產,並且慈善基金會是長期捐助軍器監,而且這也是大庭長促成的,同時這一筆這麼大的數額消失的無隱無蹤,能去的地方可能只有海外。」

  張斐笑道:「我真的很佩服馮中丞想像力,竟然能夠將這些事串聯在一起。」

  馮京道:「所以還請大庭長為我解惑,到底這錢上哪去了?」

  張斐搖搖頭道:「抱歉,這我不能說。」

  馮京道:「大庭長,你是知道規矩的。」

  張斐苦笑道:「所以我打算在這裡多待些時候。」

  正當這時,一個御史入得堂內,在馮京耳邊嘀咕幾句。

  馮京點點頭,又向那御史道:「你幫我招待一下大庭長。」

  說著,他又向張斐道了一聲「失陪」,然後便出得門去。

  來到前廳,只見中貴人藍元震坐在裡面。

  「聽聞你們抓了大庭長?」藍元震直接問道。

  馮京道:「中貴人言重了,不是抓,而是請大庭長來協助調查。」

  藍元震道:「什麼事?」

  馮京道:「抱歉,此案還在調查中,暫時不能洩露消息。」

  藍元震道:「是官家讓咱家過來問的。」

  馮京試探性道:「想不到這麼快就驚擾到了官家。」

  藍元震沒有上當,又再問道:「到底是什麼案件?」

  馮京沒有辦法,只能此中原委告知藍元震。

  藍元震聽罷,思索一會兒,「咱家知道了。告辭。」

  說罷,他便離開了。

  藍元震回到皇宮,立刻將此事匯報給趙頊。

  「竟然被他們查到了。」

  趙頊眉頭一皺,又向藍元震道:「你就沒有讓他們立刻放人嗎?」

  藍元震道:「陛下,讓御史台放人,這是很簡單的事,況且他們本就證據不足,但御史台一定會將這個消息傳出去,而到時候他們一定會追查到底,朝中想要打擊大庭長的人可不再少數。

  所以這事要不解釋清楚的話,外面的流言蜚語,會給官家、大庭長帶來許多麻煩的,甚至可能影響大庭長的名譽。」

  趙頊微微皺眉,道:「你就說這錢是給了朕。」

  藍元震道:「陛下,當時大庭長動用這筆錢的時候,還只是一個檢控官,如果陛下這麼說的話,可能會有人質疑這個大庭長,是花錢買來的。」

  趙頊道:「張三出任大庭長,這不是什麼意外。」

  藍元震道:「可難免有人故意這麼說,來詆毀官家和大庭長。」

  趙頊緊鎖眉頭,「你認為朕該如實告知嗎?」

  藍元震道:「自從公檢法整合司法以來,御史台一直都很憋屈,在想盡辦法立威,好不容易逮住這個機會,他們一定不會讓此事輕易翻過去的。」

  趙頊思索半晌後,點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看來也是瞞不住了。」

  又權衡一番,他吩咐道:「你再去一趟御史台,以朕的旨意,傳馮中丞和大庭長入宮議事。」

  「遵命。」

  藍元震走後,趙頊又覺缺點什麼,於是又向身旁的內侍道:「傳文公、王相公、司馬尚書入宮議事。」

  「遵命。」

  一個時辰後。

  殿內。

  文彥博、王安石、司馬光他們彼此用眼神交流著,但得到答案都是一無所知。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趙頊突然開口道:「馮中丞。」

  「臣在。」

  「你先將此事的原委告知各位相公。」

  「是。」

  馮京立刻將御史台所查告知文彥博等人。

  大家聞言,皆是一驚。

  五十萬貫?

  還不肯說出其中原因。

  聽著都恐怖啊!

  這小子到底在幹什麼?

  趙頊道:「諸位不要再猜了,那五十萬貫是朕借走了,也是朕不讓他說的。」

  馮京立刻質問道:「陛下為何要向大庭長借錢,當時內藏庫應該不缺錢。」

  顯然是懷疑趙頊是在包庇張斐。

  文彥博也是稍稍點頭。

  這個理由不足以讓人信服。

  趙頊道:「因為朕暫時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而如果從內藏庫調出五十萬貫,一定會走漏風聲的。」

  文彥博暗自皺眉,難道他是拿著那五十萬貫去跟遼國交易?頗為不滿地問道:「不知是什麼事,陛下需要這麼謹慎,都不能讓臣等知曉。」

  趙頊道:「是這樣的,最近軍器監研發出一種非常厲害的武器,但還需要拿到戰場上去試驗一番,正好當時西夏邊境比較亂,於是朕決定秘密在西北建立幾個軍器監,專門生產這種武器,然後借那些商人之手,拿出西夏境內試驗。

  朕當時不想告訴諸位,一來,是害怕走漏風聲,讓西夏有所防備;二來,是擔心引發諸位的擔憂,朕只是想試驗一下武器,而不是要改變國家的戰略,還是希望諸位能夠以內政為主。」

  是這麼回事嗎?

  其實他們早就在懷疑,趙頊和張斐在密謀什麼,但苦於沒有找到線索。

  而如今趙頊向他們坦白後,在坐的大臣是沒有一個相信的。

  到底什麼武器,還需要這麼操作?

  馮京就直接問道:「不知是什麼武器,還需要陛下冒這麼大的風險?可否讓臣等見識一番。」

  你們這是不相信朕嗎?趙頊略有不快道:「朕既然向諸位坦白此事,自會讓你們見識一下,不過這屬於國家最高機密,如果誰走漏風聲,那也休怪朕不講情面。」

  「臣遵命。」

  趙頊又與他們約好,明日下午去北苑校場見識這新式武器。

  大臣們心中是萬分好奇,到底是什麼武器?

  其實他們都知道軍器監弄出一種竹筒火器,畢竟皇家警察都已經在用,但是那種武器真不至於搞得這麼神秘。

  出得殿內,文彥博便向張斐試探道:「大庭長可真是大方,出手就是五十萬貫。」

  張斐笑道:「我對錢興趣不大,如果文公要借的話,我也會借的。」

  「是嗎?」文彥博詫異道。

  張斐點點頭道:「我家夫人每年都得捐上萬貫出去。」

  真是豪橫!

  文彥博只是微笑地點點頭。

  他們走後,王安石和司馬光一左一右夾住張斐。

  張斐道:「二位別這麼看著我,這事我真的很冤枉,這官家找我借錢,我能不借嗎?」

  王安石笑問道:「就只是借錢這麼簡單嗎?」

  司馬光道:「根據馮中丞所言,這借錢的時日與你去西北巡察是高度吻合。」

  張斐道:「到底這是一筆巨款,我要不親自去,這錢也拿不出來,但我將錢交給指定的人,就沒有再管了。」

  「我不信。」

  「我也不信。」

  「二位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張斐苦笑道。

  司馬光哼道:「你就瞞著吧,到時再讓御史台查什麼來,小心你職位不保。」

  張斐道:「那我回去當珥筆。」

  「你……」司馬光怒斥道:「你真是不知好歹。」

  言罷,便揮袖而去。

  這種事皇帝能說,他們能猜,可張斐是不能坦白,因為他是大庭長,他得守法啊!

  等到司馬光走後,王安石突然問道:「張三,這到底是什麼武器?」

  張斐道:「就是火器。」

  王安石道:「可否取代戰馬?」

  張斐愣了下,「暫時應該取代不了吧?」

  王安石又問道:「以後能取代嗎?」

  張斐道:「這我不知道,我對軍事方面不太擅長。王學士為何這麼問?」

  王安石嘆道:「等此事過後再說吧。」

  「哦。」

  出得皇城,來到馬車上,只見李豹一臉尷尬地坐在裡面。

  「我都被調查這麼久了,你們竟然比我還晚知道,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張斐衝著李豹就是一頓抱怨。

  李豹道:「真是抱歉,這是我們的疏忽,我們也沒有料到御史台竟然有這般手段,目前我們懷疑,這可能是御史台新成立的監法司所為,這個官署也是比較神秘的,他們可能也是在效仿稅務司,而且解庫鋪裡面一定有他們的人。」

  張斐道:「一個成立不到兩年的官署,就將你們給比下去了?」

  李豹頂著一頭大汗道:「我們會馬上查清楚此事的,還望三郎能夠幫我們向官家說幾句好話。」

  張斐道:「但這種事我可幫不了你太多回。」

  李豹是連連道謝。

  張家。

  「如今朝中對此事是議論紛紛,僅僅半日功夫,各種謠言已經是層出不窮,如果官家不坦白的話,這可能真會影響到你啊!」許遵是心有餘悸道。

  許芷倩哼道:「原本以為他們會消停一點,不曾想,他們還是死性不改,竟又使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怪不得御史台,這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許遵又向張斐道:「你如今身份不一樣,任何瑕疵,可能都會影響到你大庭長的權威,往後可不能再像之前那般任意妄為。」

  許芷倩可以抱怨,但他身為長輩,還是得以教導為主,張斐的缺點也很明顯,就是不那麼守規矩。

  以前這沒問題,但現在你是大庭長,你一舉一動,都關乎著大庭長的權威,不能再那麼隨意。

  「岳父大人的警告,小婿定會銘記於心的。」張斐笑著點點頭,「而且,我也不認為這是壞事。」

  許芷倩道:「這還會不算壞事?」

  「當然不算。」

  張斐道:「我們相信的是公檢法制度,而不是大庭長,檢察員或者皇家警察,如今公檢法的隊伍是愈發龐大,所涉及的事務,也是越來越多,今後公檢法的隊伍,肯定是會出現很多害群之馬,而這需要御史台來制衡。

  經過此事之後,相信公檢法的官員,都得掂量掂量,連大庭長都得去御史台喝茶,會放過他們嗎?

  總體來說,我對他們的表現是非常滿意的。」

  許芷倩道:「你就不擔心御史台會栽贓嫁禍?」

  張斐笑道:「現在御史台也需要通過皇庭進行控訴,只要他們根據制度來辦事,這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們查的越嚴,公檢法的制度反而會更加穩固。」

  許遵問道:「但這會不會影響到官家的計劃。」

  張斐道:「現在應該不太會了,如今對西夏的行動,已經符合國家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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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0章 火器時代

  激動!

  很是激動啊!

  御史台這一次的突襲,是非常突然的,事先可完全沒有跡象,沒有任何人知曉,要不然的話,李豹他們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這使得京城一些人又激動了起來,雖然他們並不清楚,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雖然張斐都已經回到家裡,但是沒有關係,他們可以編制出各種內幕。

  這至少也證明,朝中還是有力量可以制衡大庭長的。

  這也給公檢法官員敲響警鐘,御史台成立的這個監法司,可不是來搞笑的,是真的在盯著他們公檢法官員的。

  從這一點來看,御史台已經取得非常大的成功,無論最終是否起訴大庭長。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這恰恰也是張斐期待見到的。

  翌日。

  文彥博、王安石、司馬光、馮京他們是非常準時地來到皇宮以北的校場,觀看這傳說中的新式武器。

  直到這一刻,他們還是不相信,到底有什麼武器,值得皇帝那麼做,他們都認為皇帝和張斐就是籌備與西夏的戰爭,這都是欲蓋彌彰。

  到時肯定是拿出一件稀奇古怪的武器,糊弄他們一番,他們都已經做好被糊弄的準備。

  直到一陣震耳欲聾的火炮聲過後……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文彥博他們都是睜大眼睛,看著那濃濃硝煙,看著那拔地而起的灰塵、木屑。

  彷彿粉碎的不是前面搭建的木柵、矮牆,而是一切的質疑。

  是真的。

  皇帝他沒有騙人。

  這種武器絕對值得這麼做。

  雖然他們都是文臣,但宋朝的宰相一般也都是知兵的,其實這也屬於他們的必須課,誰讓北宋的外部環境如此惡劣。

  這不難看出,這種新式火器與之前所有的武器都不是一類的,因為這是完全不依靠人力發出去的炮彈,關鍵這火器還這麼萌萌噠,就如同大一點的痰盂。

  而當今擁有這威力的武器,可就那巨大的投石車,兩者的機動性,是完全不能比的。

  看到他們目瞪口呆的樣子,趙頊這心裡爽得一比,道:「這回你們應該相信朕所言了吧?」

  眾人回過神來,很是尷尬,本想開口謝罪,哪知馮京卻先一步,義正言辭道:「臣並未做錯什麼,如這種事都不進行調查的話,那臣才是有罪。」

  趙頊聽罷,仔細一想,好像也是這麼回事,如果他不知情的話,他絕對也會非常懷疑的,立刻又換了一副臉色,「朕也不是要怪罪於你們,只是朕希望你們明白,朕不是有心要瞞著你們,而是不想因此事,而破壞國內的治理。」

  司馬光道:「陛下雖有苦衷,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派兵馬進入鄰國,雖然規模不大,但此非小事,理應與大臣們商量,至少也得讓我們有個準備。」

  趙頊無奈地點點頭,心中委屈,還是朕的錯?

  文彥博趕緊轉移話題:「陛下,此火器在西夏境內可有建樹?」

  趙頊道:「暫時還沒有,而且送往西夏的火器,是突火槍,朕還未有決定,讓這火炮進入,這可是我們大宋的秘密武器。」

  文彥博點點頭道:「臣觀此火炮,可用於要塞防禦,亦可阻擊敵軍騎兵衝鋒,朝廷應該大力研發,雖然用得是銅,比較昂貴,但至少這是控制我們手裡,而不像似戰馬,是控制在他人手裡。」

  一旁的張斐微微一驚,文公這麼有先見之明嗎?

  王安石突然道:「臣以為這種火炮雖然威力不小,但難以在戰場決定勝利,真正能夠決定勝利的,還是騎兵,臣建議暫時應該將軍費投入到戰馬上面。」

  怎麼他們爭了起來?

  包括張斐在內,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顯然,二人是話裡有話啊!

  趙頊也聽出二人之間的火藥味,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

  文彥博搶先一步,將整件事情的原委告知趙頊。

  原來范純仁他們在抵達大名府後,就立刻對當地禁軍進行普查,而調查的結果,空餉並不是很嚴重,到底那邊剛剛經歷過一次裁軍,以及招募士兵充當皇家警察,已經有效的抑制空餉,但他們又發現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在他們調查的那支禁軍部隊,有三千騎兵,但只有五百匹馬,大概就是五六人一匹。

  但是騎兵的支出是步兵數倍之多,因為養馬是非常花錢的。

  然而,錢是沒少給,但沒見幾匹馬。

  光是錢其實也就罷了,這有利益,就有蒼蠅,這直接導致騎兵裡面全都是關係戶,如果將軍不知這情況,給予這支騎兵委以重任,那就全完了呀!

  所以范純仁和蘇軾都認為,如果遇到戰爭,這可能是非常致命的。

  文彥博剛剛解釋完前因後果,那王安石便立刻道:「臣以為正是之前朝廷沒有重視馬政,才導致大量的馬場被改為耕地,而僅有的牧場也在放羊,這才導致我朝戰馬是嚴重不足。

  如今外部局勢極為不穩,朝廷應該重視起馬政,一方面可以從河湟地區購買戰馬,但另一方面,可以募民養馬,這也算是給百姓帶去生計,可謂是一舉兩得。」

  雖然撤銷掉制置二府條例司,但是王安石還是在通過三司和戶部,在繼續推行自己的新政,保甲法他是放棄了,但是保馬法,他還是保留著,因為他的執政目的沒有變,還是打出去,可要打仗,就必須養馬,當他得知之事後,便向以此造勢,準備推行自己的保馬法。

  司馬光突然問道:「到底是募民養馬,還是雇民養馬,這一字之差,那可是天然之別啊!」

  王安石道:「募民養馬。」

  司馬光道:「也就是說,這馬若病死了,是由百姓承擔。」

  王安石點點頭,「但若養的好,朝廷也會給補助的,這很公平。」

  司馬光撫鬚笑道:「是很公平,但你若不強制百姓養馬,我司馬光就敢保證,是決計沒有百姓願意幹這活,他們寧可挨餓挨凍。」

  王安石道:「這是挨凍挨餓的事嗎?那些契丹人憑借戰馬優勢,在河北橫衝直撞,殺死、擄走我中原多少百姓,你的意思是,他們是寧可被契丹人擄走,也不願意養馬嗎?」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肯定強制性的。

  還真不是說王安石不想雇民養馬,而是做不到,因為沒有牧場,只能是化整為零,幾戶人家養一匹馬,要是死了不賠,那這馬能養好嗎?

  可司馬光聽得這話,就渾身發脹,他最恨王安石這一套說辭,激動地是張牙舞爪道:「你總是這樣,永遠是跟壞的比,當年你推出青苗法時,也是這麼說的,那地主收更高的稅,所以官府少收一點,那就是為百姓好,可結果搞得京東東路民不聊生。

  如今又認為契丹人擄走百姓,罪大惡極,故此讓百姓冒著傾家蕩產風險養馬,也是為百姓好,你這簡直就是再詭辯。」

  王安石火氣也上來了,「青苗法在京東東路的問題,是在於很多官員陽奉陰違,而非是青苗法的錯,後來公檢法去了,不就挺好得嗎?如今那些放高利貸的地主,也紛紛做起低息借貸的買賣。」

  司馬光笑了,「那是因為你的青苗法嗎?」

  王安石哼道:「光憑公檢法也是做不到,法定利息可是六分,最多不超過一倍,如今那些解庫鋪多半都是一分到兩分,這難道不是青苗法帶來的嗎?」

  又來了!又來了!

  好久沒有看他們兩個吵架的張斐,竟看得怔怔出神,彷彿回到當年那崢嶸歲月。

  不過他也明白了,為什麼之前王安石向他打聽武器的問題。

  顯然,他在文彥博爭論是否養馬。

  王安石又道:「之前官吏腐敗,故而導致馬政一蹶不振,而如今吏治清明,國庫充裕,也是時候應該振興馬政,唯有如此,才能免遭鄰國欺壓。」

  文彥博道:「就算吏治清明,若想恢復馬政,且訓練出一直強大的騎兵,必然是要傾國之力,到底我朝可沒有漢唐那麼廣闊的牧場,而這必然是會打斷目前財政增長,這戰爭也不是說打就打,不打也得養著。

  關鍵,就算養出戰馬來,也是遠不如北方牧場裡面養出來的,人家是天生的騎兵,而我們則是需要訓練,若是與之拼騎兵,那無異於是以己之短對彼之長,焉有不敗之理。」

  王安石道:「荒廢馬政這麼多年,朝廷又省下多少錢來?陛下剛即位時,可也沒見幾個錢。」

  文彥博道:「你為何不這麼想,正是因為朝廷沒錢了,馬政才漸漸荒廢的。如今朝廷是存了錢,但那是在於減輕百姓負擔所得來的,若又興馬政,必會增加百姓負擔,用不了兩年,又會變回原樣。

  如今朝廷存有些錢,也確實應該用於軍事,但我朝沒有興馬政的條件,且地勢也決定我們該以防禦為主,我認為這火器就非常適合我朝的戰略,應該加大投入研發此火器,部署在要塞,關鍵這麼做,是不會耽誤民生的。」

  王安石道:「若不興馬政,一味防禦,那就是被動挨打,更無法解決我朝兩線作戰的窘境,架在自家的火炮弓弩,也只能打在自家土地上。」

  文彥博道:「我能保證一定防得住契丹鐵蹄,那你能保證一定打得贏嗎?」

  這一句話倒是令王安石有些措不及防,因為他認為的敵人是西夏,而不是遼國,他至今沒有打算與遼國開戰。

  這其實也是二人爭執這個問題的主要原因之一。

  興馬政,代表著進攻,那就肯定是進攻西夏,而不是說進攻遼國,而新政開始以來,王安石就一直在經略西北,河湟就是他新政的最大成果,他當然想要鞏固。

  但如果以防禦為主,重心就肯定是在遼國。

  這裡面也包含著戰略之爭,王安石的戰略是先西夏,再圖遼國,要破除兩線作戰的窘境。

  但文彥博的戰略思想,是發展內政,發展民生,加強軍備,鞏固對外防禦,做到不懼戰,然後再利用經濟手段,去削弱對方,等到對方非常虛弱時,再圖進攻。

  張斐一看左右全是保守派的人,而且是文彥博、司馬光這種老辯手,王安石有些獨木難支,於是開口道:「雖然我不太懂軍事,但是打仗總歸是離不開騎兵,哪怕就是防守。」

  這真是雪中送炭啊!

  王安石立刻道:「連不知兵的大庭長都明白騎兵的重要性。」

  文彥博道:「我不是說要廢除騎兵,而是認為不應興馬政,且應該將投入放在火器上面。至於騎兵嘛,可以在河北組建兩支三千規模的精騎兵,用於機動,以及配合火器作戰。

  目前殿帥在河北採取的方式,我是非常認同的,利用皇家警察來訓練騎兵,因為有些皇家警察是要時時刻刻到處巡邏,朝廷可以針對這種騎警,進行訓練,此事半功倍。」

  趙頊終於開口道:「二位所言都有道理,但凡事得一步步來,目前先做好防守,待國庫再積累一些財富,再慢慢增加騎兵。」

  文彥博他們立刻拱手道:「陛下聖明。」

  當王安石看到這火器時,就知道情況不妙,因為這火炮是銅鑄的,而目前宋朝的國力,還不足以支撐同時興火器,又興馬政,這必須得分個主次,既然皇帝如此看重火器,肯定是側重於文彥博的方案,也只能道:「臣遵命。」

  趙頊又道:「如今此事都已經解釋清楚,大庭長完全是出於一番好意,而這一筆錢,朕之前是算在內藏庫,到時三司得將這一筆錢還給大庭長。」

  文彥博立刻道:「只要大庭長拿出具體賬本來,朝廷自會歸還。」

  張斐忙道:「賬目我到時會上繳的,但這錢就算了,就當是我捐給朝廷的,其實我們這些大臣,享受著高官厚祿,理應為此出一份力,防衛敵人入侵,也是在保護自己。」

  此話一出,其餘人皆是尷尬。

  這我們能跟你比嗎?

  就是再高官厚祿,也不是說,五十萬貫拿出來,眼都不眨一下。

  趙頊笑著點點頭道:「大庭長深明大義,一心為國,朕甚是欣慰。好吧,既然大庭長如此慷慨,那就當時大庭長捐助給朝廷的,畢竟大庭長一直以來,都注重慈善,如邸報院,軍器監都深受大庭長的支持,馮中丞,你說是嗎?」

  馮京訕訕點頭,「是。」

  這場會議,無疑是文彥博的一次大勝。

  王安石對此非常不滿,在散會後,他便向張斐抱怨道:「總想著坐以待對手斃,可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其實他們心裡也都清楚,只因心中懼怕,故而總是為自己的軟弱找藉口,你等著看好了,久而久之,他們就會漸漸忘記此事,沉醉在紙醉金迷中。」

  其實他這麼激進,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事實已經證明,這越往後拖,越不想打,這種事要下定決心啊!

  難得遇見趙頊這個比較強勢的皇帝,他一直都就這一點督促趙頊,哪個中原王朝,像我們這般受盡屈辱。

  一定要幹他丫的。

  張斐在旁默默聽著。

  王安石道:「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也贊成文公的戰略?」

  張斐道:「我不太懂軍事,但王學士應該知道,我肯定是支持王學士的,這肯定要打,我們都已經受夠了這種窩囊氣。」

  王安石道:「但如今官家顯然是偏向文公他們的。」

  張斐道:「但是文公也只是戰術上採取保守的方式,而他也不是說,要繼續對外卑躬屈膝,這還是符合官家和王學士的戰略目的。

  咱們可以一步步來,加強防禦後,我們就能夠硬著腰板,去與遼國談判,去向西夏施壓,到時再採取進攻,這心裡也有底啊。

  要是不能防住,就大規模進攻的話,就是在賭命,而且還得先遼國妥協。」

  王安石嘆道:「但願我能等到那日。」

  張斐道:「我肯定等得到。」

  王安石偏頭看向張斐,你小子幾個意思。

  年輕有錯嗎?

  出得皇宮,與王安石分開後,張斐並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又返回校場。

  君臣二人見面,是同時鬆得一口氣。

  張斐拱手道:「陛下,臣有罪,要不是臣那回主動要求捐助陛下一些錢,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怪不得你。」

  趙頊一擺手,「你也是一片忠心,要怪就怪那李豹,他們每天在幹些什麼?」

  張斐忙道:「這也怪不得李豹他們,到底監法司一直沒有出手,實在是令人防不勝防。」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又道:「此外,我覺得這也不是壞事,五十萬貫突然不翼而飛,這要不查清楚的話,誰都睡不好,我反而希望御史台能夠一直保持下去。」

  「難得你如此大度啊。」

  趙頊趕緊順坡下驢,其實他心裡也是這麼認為的,又道:「不過往後這種事還是盡量少做,尤其是你,你現在的身份可是大庭長,稍有差池,可能就會被他們揪著不放。」

  張斐點點頭。

  對方的監察能力也在增強,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的搞暗箱操作。

  趙頊又問道:「對了,你對他們方才的爭論怎麼看?」

  張斐道:「我也不贊成興馬政,這的確會打斷國家的發展,但是文公的戰略,也有所欠缺,他身為大儒,卻忘記儒家真正武器是什麼。」

  趙頊問道:「是什麼?」

  「仁者無敵。」

  張斐道:「其實熙河地區就已經很好的證明這一點,雖然最初王宣撫使立下大功,拓邊千里,但是在公檢法未去之前,當地一直反叛不斷,每年耗費財政數百萬貫,且士兵也有極大的損失。

  而等到公檢法去了之後,當地財政漸漸扭虧為盈,而且又以非戰的方式,得到更多的領土和百姓,甚至於甘願為保衛熙州而戰。

  人人都嚮往更好的生活,無論是西夏的百姓,還是遼國的百姓,這才是我們最強的武器,只要陛下做好這一點,我們將不戰而勝。

  當然,我們也需要加強武備,防止他們魚死網破,只要他們搶不到,那他們就死定了。」

  「你說得不錯。」

  趙頊笑著點點頭,「昨日朕收到王宣撫使的來信,他們認為西夏太后已經是在做困獸之鬥。她之前派駐士兵去封鎖邊境,然而,那些士兵卻自己做起了走私,導致這邊境走私更是猖獗。

  這本也是小事,但偏偏西夏國主一直是堅決支持與我們貿易,並且要求恢復漢禮。故此西夏太后一旦妥協,就證明她輸掉了與西夏國主的權力鬥爭,她已經無路可退。

  王宣撫使認為在不久的將來,西夏太后可能會採取更加極端的方式,甚至於對我國開戰。

  然而,經過我們的宣傳,西夏內部越來越多的人倒向我們,越來越多的商人、工匠,偷越邊界,去往熙州,這甚至導致熙州的房價都漲了一倍多。」

  其實他也是一個激進派,但是西夏的局勢,讓他變得愈發有耐心,處理問題,也更加從容自如。

  因為這種局勢,也使得他更有底氣去防禦遼國。

  如果出兵的話,就必須對遼國大讓步,確保遼國不趁虛而入。

  然而,這一次爭議,決定的不僅僅是大戰略,更是決定了宋朝未來要點亮哪條科技樹。

  火器。

  不可否認,這都是被逼出來的,對於宋朝而言,養馬的成本,是遠高於生產的火器成本,哪怕是銅鑄,也比養馬便宜。

  關鍵付出這麼大的成本,養的馬還遠不如北邊草原上的馬。

  人家就是隨便養養,都比你的馬好,並且病死率還低得多,得多有錢,才能夠跟敵人拼騎兵。

  只能走向火器這一條道路。

  然而,之前都是研發,小規模投入,慈善基金會每年才捐幾萬貫,這一次去西北,張斐第一筆投入也只有區區五十萬貫。

  這其實是屬於個人行為。

  如今就是要動用國家之力來生產,這可就大不一樣了。

  文彥博立刻在政事堂主持會議,經過與三司、戶部的商量,最終確定,組建火器營,並且規定從明年開始,每年至少投入五百萬貫來購買火器。

  為什麼是購買,這是呂惠卿強烈要求的,他說這能夠給河北百姓,帶來更多的財富,而非是負擔。

  這麼大規模的生產,要不事業化,百姓就得不到合理的回報。

  朝廷的作坊,懂得都懂,工匠是拿不到多少錢的。

  其次,他認為目前火器尚未成熟,還需要研發,而事業署顯然更具有競爭力的。

  反正朝廷每年拿這麼多錢出來,誰的物美價廉,我就買誰的,也算是為扶這些事業官署一把,到底大半火器作坊,都控制在皇帝手裡的。

  當然,呂惠卿這麼建議,主要還是因為事業署多半掌握在他們革新派手中,這裡面是有極強的政治目的。

  文彥博心如明鏡,但呂惠卿說的,他也反駁不了,因為這跟他的理念也吻合,他不可能說,這邊談及馬政的時候,就拿百姓說事,等到生產武器,就改一套說辭。

  同時,在薛向的建議下,大規模裁掉各地的鑄幣作坊,然後將工匠招入這些火器作坊。

  要知道目前最高工藝工匠,可全都在鑄幣作坊。

  薛向是堅定的貨幣化者,他將工匠都給出去,老子銅幣都不鑄了,那未來的趨勢,就是紙幣化。

  人人心裡都打著算盤的。

  一切的政策,都是在為政治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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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1章 飛龍在天

  雖然在馬政和火器的爭議中,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政治打算,但這已經不再是黨爭,黨爭就是無論是非對錯,只要是對方支持的,那自己就一定反對,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簡單粗暴。

  而如今戰略上是統一的,只是說大家在爭奪這個戰略中的優勢地位,你文彥博要發展火器,那必須是事業作坊生產,如此大家都有所得。

  而且,趙頊也是委任韓絳前往河北主持軍政,構建防禦縱深。

  這韓絳跟王安石非常近的,不過保守派這邊並不是那麼反對韓絳,不像對薛向、呂惠卿那麼討厭。

  但也不得不說,革新派這幾個主力幹將搞經濟,那還是可以的,尤其是公檢法將他們的極端政策給撥正之後。

  現在就連保守派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近日王安石主持的農田水利法終於開始反哺國家,記得那年旱災,朝廷撥出數百萬貫進行救災,其中一項重要的水利工程,就是開通灌淤渠道。

  時至今日,光京畿地就增加三十萬頃良田,同時又使得上百萬頃土地得到改善,再配合的農具的生產,京畿地的糧食產量是得到顯著的上漲,根據這兩三年的觀察,灌淤的田地,畝產是可以達到三石,得到灌淤改善的田地,也能夠達到兩石。

  雖然目前重心要發展工商業,但是農業始終是根本所在,不管是趙頊,還是朝中大臣,還是非常看重這農業生產。

  趙頊得此財報後,真是欣喜若狂,率領群臣前往汴河上的堤壩巡視農業。

  汴河上,旌旗飄揚。

  王安石指著東邊那一望無際的良田,向趙頊說道:「陛下請看,那一整片土地本都是貧瘠之地,而如今全都是肥沃的良田。」

  「好好好!」

  趙頊激動地是直點頭,「我們過去看看。」

  便激動地往前行去,引得周邊護衛緊張不已,到底農田阡陌可是很狹窄的。

  來到田邊,看著肥沃的田地,趙頊不禁彎身取土,放入嘴中親嘗,只覺這土極為細潤,感慨道:「這真的是肥沃之土啊!」

  王安石又道:「陛下,不僅僅是在京畿地,在河北地區,水利學府這兩年間也灌溉出十五萬頃田地,將淤泥灌入田中,也能夠進一步抑制水患,同時如今百姓都購買更精良的農具,也使得畝產得到進一步提升。

  而對於國家而言,這些淤地,如今每畝可賣出四貫錢,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從而做到國富民富也。」

  說來也諷刺,王安石變法青苗法才是重頭戲,但王安石自己也沒有想到,最後發光發亮,人人稱道的竟然是這農田水利法。

  趙頊開心地笑道:「如此好的政策,理應大力推廣啊。」

  司馬光突然道:「如今國庫充裕,何不將這些土地分發給那些窮苦農夫,若是以四貫的價錢賣出,也只能是那些地主購買。」

  呂惠卿笑道:「司馬尚書,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這買賣田地完全不受限,將這些肥沃之地,分發給窮苦百姓,還不如直接發錢給他們,因為他們多半是會賣掉的。

  而且,以前灌淤是徵召民力,再低價賣給百姓,也是無可厚非,但如今每年洩洪,幾乎是廂兵團完成的,賣土地的錢,也是要發給他們當工錢和獎金的。」

  薛向補充道:「根據我們的觀察,其實同樣的土地,交給地主種,產量是要更高,因為他們擁有更好的農具和肥料。」

  文彥博道:「雖然如今工商業發展不錯,但農夫還是大多數,倘若太多農夫無地可種,也會引發國家安定。」

  呂惠卿道:「地主也得僱人來種地,而且如今雇農的工錢可也不少,這主要是因為如今大臣、官員都得去買糧食,而糧食署也只是適當平衡糧價,不會與糧商爭搶買賣,種出來的糧食,肯定不愁賣。」

  薛向道:「這也是目前農具買賣上漲的原因之一,正是因為雇農不便宜,於是這些大地主願意花錢購買更精良的農具。

  許多農夫索性就去作坊,或者自己製作精良的農具賣給這些地主,還有不少人,則是從事製作肥料的買賣。

  去年的報刊上都有刊登,有個農夫種了一輩子地,是越種越窮,後來憑借自己的經驗,將自家僅存的十五畝田地賣了,去從事肥料買賣,如今又置田五百餘畝。

  如今土地兼併,至少在京畿地,已經不是一個太大的問題。」

  「好好好!」

  趙頊樂得是嘴都合不攏了。

  文彥博、司馬光他們也沒什麼可說的。

  興致頗高的趙頊,還不願意回宮,沿途見到一間學院,聽聞是事業學院,於是順道過去看看。

  結果來到學院,只見一群老師坐在院內曬太陽,喝茶,未聞有讀書之聲?

  今兒是放假嗎?

  那老師坐在這裡幹麼?

  那幾個老師一看皇帝來了,嚇得人都快沒了,趕緊過來行禮。

  王安石很是納悶地問道:「怎麼沒有個學生,我記得去年年末來此,尚有百餘個學生?」

  那院長道:「回王相公的話,那些學生全都被招走了,要等到今年下半年,才有下一批學生進來。」

  司馬光聽著好奇,「按理來說,這邊畢業,才有新生入學,既然下半年才有新生到來,也應該是下半年畢業。」

  那院長道:「甚至有學生才讀了一年書,就被招走了。」

  趙頊好奇道:「這是為何?」

  那院長忙道:「回陛下的話,這主要是因為各行各業都急缺會識數認字的人手,尤其算術方面,別說學生,甚至有些算術老師都跑去解庫鋪幹活了。」

  司馬光皺眉道:「那如何能行,學生未有成才,就送出去,將來也難更上一層樓啊!」

  那院長道:「這我們也沒有辦法,讀書是要錢的,他們也想早點出去幹活,為家掙錢。至於那些成績特別優異的學生,全都在河西的學院,那邊的學生可都有商人和慈善基金會的資助,他們就不急著出門幹活。」

  文彥博問道:「就只有算學學生是這樣嗎?儒家學生呢?」

  那院長眨了眨眼,「現在…現在是這樣的,儒學是放在下面的啟蒙學和國子監,我們這些學院都不教儒學。」

  「這是為何?」文彥博質問道。

  那院長被嚇得有些不敢開口。

  王安石道:「文公勿惱,原本是教儒學的,但如今的學生多半家裡都沒啥錢,他們讀書是為生計,教儒學,這一時半會找不到活幹,而算學、律學,醫學可以更好找到生計,關鍵他們也沒有錢讀太久的書。

  故此我才做此調整,啟蒙學是儒學為主,先豎立學生的道德品行,中間則以算學、律學、醫學等學問為主,上面的國子監,是由國家出錢的,而是為朝廷培養人才,就再以儒學為主。」

  趙頊笑著點點頭道:「這也不錯,到底朝廷能夠招收的人才有限,以往就有很多讀書人沒有生計,朕對此也是非常憂心啊。」

  文彥博他們這些大儒,縱有不爽,也只能點頭稱是。

  學儒學就要當官,可朝廷剛剛瘦身完,又要將人給招進去,很快又會形成冗官之禍。

  但也不得不說,這一批畢業生,是最為幸福的,不存在找工作的問題,畢業即就業,中間不會存在一絲空隙的,甚至提前畢業。

  當然,他們也為整個工商業注入活力。

  今日張斐並沒有隨行,而是在立法會與富弼、趙抃他們商量基本法和一些案例的事宜,如今政法分離,不管是農業,還是教育,那都屬於行政方面,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守住最後的底線。

  「的確!」

  富弼點點頭道:「祖宗之法主要涉及到官員擬定政策,對於百姓而言,更為熟知的法制之法,他們甚至不懂得何謂事為之防,曲為之制,卻法制之法的理念與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要不在基本法裡面,將法制之法的理念,放在祖宗之法之下。」

  趙抃點點頭道:「理應如此,若不將法制之法的理念,列為基本法的綱領,邊州庭長在判決時候,可能會缺乏依據。在此之前,我們判案時,都是引用大庭長的判例,再引用其中法制之法來進行判決的。」

  說罷,二人又看向張斐。

  張斐笑道:「我當然是贊成的,只是我該怎麼說,才能夠表現的更加謙遜。」

  「哈哈……」

  商量完基本法的一些事宜後,幾人又來到院外曬著太陽,品著香茗。

  「富公,大庭長,你們可有看前兩日的報刊?」趙抃突然問道。

  富弼皺眉道:「你說得可是遺產爭奪一案?」

  張斐好奇道:「我怎麼不知道此事?」

  趙抃道:「是封丘縣一個叫李變的人,此人從封丘縣一直告到京城來,言之鑿鑿,並且還花錢在報紙在刊登,說他的遺產被他大哥佔去大部分,利用報刊來伸冤,也算是開了先例。」

  張斐更好好奇道:「是因為皇庭拒絕接受他的起訴,還是說輸了不服氣?」

  趙抃撫鬚道:「皇庭是拒絕了他的起訴,因為他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所言,而根據民事法規定,誰起訴,誰舉證。」

  富弼道:「但是根據李變的文章所言,他一直在幫家裡處理買賣上的事務,而他大哥則是處理農田方面的事務。只因他爹去世的時候,他正在外面跑買賣,等回到家,就只得到一些田地,但是他認為,他爹爹應該是將田地留給他大哥,將買賣留給他,可是他爹並沒有立遺囑。」

  趙抃補充道:「他還在文章說明,由於他大哥常年在家,他家的下人都是向著他大哥的。

  因此老夫也想到一個問題,就是一些相對較為弱勢的百姓,在面對民事糾紛時,可能無法拿到證據,而法援署又無調查方面的職權,且人手也是不夠的,導致他們在面對大地主時,還是很容易吃虧。」

  張斐點點頭道:「這的確是一個問題,這樣吧,將此案送到最高皇庭,我來給出判決,判定在民事訴訟中,即使起訴一方沒有任何證據,但如果皇庭認為起訴方的質疑是有理的,應派人協助法援署調查,亦或者直接派人調查。」

  富弼道:「如何確定有理無理?」

  張斐道:「這就得看庭長的判斷,律法也不能規範到事無鉅細,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庭長的能力,我們只能在法律上,給予他們權力。」

  富弼稍稍點頭。

  趙抃也道:「我看也只有這樣。」

  於是,趙抃找到李變,讓他上訴到最高皇庭去。

  而張斐也給出判定,要求封丘皇庭給予調查。

  可見張斐雖然不像在河中府皇庭或者檢察院時,天天要處理各種的案件,看似比較清閒,但他的權力可是增大不少,他判決的案件,幾乎等同於律法,大家都得根據他的判決去處理案件。

  目前宋朝在各個方面,都是處於奮發向上的態勢,一切都在欣欣向榮。而西夏方面,則是在一步步在走入絕境。

  那王韶採納了馬天豪和魯斌的建議,設法離間西夏與吐蕃各族的關係,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甘州、肅州的西夏權貴們,看著河湟如此繁榮,而這本是屬於他們的,奈何朝廷嚴禁與宋朝貿易。

  既然我不好,那你們也別想好。

  阻止熙州與西域的貿易,也算是在削弱熙州,符合西夏的利益。

  關鍵打劫商隊,是他們的傳統技能。

  真心找不出理由不去打劫。

  於是乎……

  熙州,府衙。

  王韶坐在上面,朝著一眾吐蕃酋長道:「各位都是明事理之人,我們大宋無意與西夏開戰,我們熙河地區更是只想安安穩穩,搞好貿易,大家賺點錢,過上好日子。

  是那西夏太后,為求權力,單方面禁止與我朝貿易,不瞞各位,這確實也使得我們熙州繁榮受到影響,但即便如此,我們仍舊不想與西夏動武。

  為什麼?

  就是因為最近五十年來,這河湟地區是連連交戰,大家好不容易才得到片刻安寧,我實在是不願意破壞這得來不易的和平,可如今他們又派人從甘州、肅州出兵,打劫我們的商隊,意圖破壞我們的貿易。」

  一個酋長拍案而起,「王宣撫使毋庸再說,那西夏老妖婆欺人太甚,咱們願助貴國,一同討伐西夏。」

  一些酋長也是連連點頭。

  他們就更憋火。

  因為西夏在熙河地區討不到便宜,就跑去更西邊的吐蕃地區打劫,這不是柿子挑軟的捏嘛,關鍵這些部族,在之前由於宋軍進入河湟之後,都選擇歸附西夏。

  你就這麼對我們?

  但是也有一些酋長,是面露為難之色。

  「哎!」

  王韶抬手道:「我方才說了,我們不願意大動干戈,也不願意讓這裡的百姓再因戰火生靈塗炭,更不願意讓各位難做,只能二選其一。

  我這番請各位前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同心協力保住河湟通商,我們一同派兵,保衛商道,免受西夏的襲擾。」

  這一番話下來,立刻贏得所有酋長的贊成。

  其實他們中一些酋長,不願意與西夏撕破臉,但如果說大家聯合起來,保護自己的商道,這還是沒有問題的。

  話說回來,這曾經強大一時的吐蕃,如今是四分五裂,只能在夾縫中求生存,可真是令人唏噓啊。

  王韶立刻與各部族酋長簽訂一份貿易保護協議,約定各自出多少人馬,由熙州警署統一指揮,保護商隊通行。

  當然,宋朝是出大頭,不管是錢,還是人。

  但這對於宋朝而言,簡直是穩賺不賠,至少將這些部族全部拉到自己這一邊,確保西邊沒有敵人,同時西夏整個南線就要面臨壓力。

  而如今最熱鬧的已經不是熙河地區,而是北線的綏州、延州等地。

  原本宋朝與西夏的榷場就都設在北線,主要貿易來往,也是往這邊走,熙河主要是跟西域的通商。

  只不過以前宋朝也禁止,商人就沒有辦法了,如今西夏單方面禁止,而宋朝卻是鼓勵政策,甚至允許西夏鹽入境,同時西夏內部還有很多人也堅決支持與宋朝通商。

  在這些鼓勵下,那些走私商都跟瘋了一般,交易額比之前的榷場漲了好幾倍。

  當然,打得也是熱火朝天。

  西夏太后眼看邊境士兵,也幹起走私買賣,於是想到一條毒計,就是允許邊境去打劫那些商隊,無論是本國的,還是宋朝,你們搶多少都算是你們的。

  刀在手,還去走私,有點出息好吧,直接搶啊!

  這麼一搞,確實是直接斷絕與宋朝的貿易往來,也使得邊境更亂了,西夏本土商人,路過的有可能被搶,士兵們都放開了,迫使他們也都加入走私商陣營,武裝起來。

  第一個火器營已經跟著走私商,偷偷進入西夏境內,協助西夏內部反對勢力作戰。

  綏州。

  只見一干將軍站在操場上,那種諤興致盎然地扛著一把銅製的火槍。

  一旁的種樸道:「父親大人,這火槍還是存有爆裂的可能性,不如由孩兒來演示一番吧。」

  種諤道:「我聽說這銅的火槍一般很少爆。」

  種樸訕訕點了下頭,「這銅火槍確實比鐵火槍要穩定許多」

  種諤立刻道:「那就別說了,快些告訴我,這該怎麼弄。」

  「是。」

  種樸道:「其實這很簡單,父親大人只需要往裡搬動左邊這根木桿就可以點著火了。」

  種諤依言搬動左邊那根木桿,但見槍管上面懸著的火線隨之慢慢往往下移動,準確的進入火藥槽。

  突然火光四濺,又聞砰的一聲響!

  種諤當即無比驚喜,哈哈笑道:「好好好,這設計的真妙,是誰想出來的辦法?」

  種樸道:「這是咱營裡一個修弩的工匠想出來的。」

  「重重有賞,重重有賞啊!」

  種諤又道:「另外,推薦這工匠去那軍器監,今後所有的火器,都必須這樣做,點火還得另外找個人,那多浪費人力啊。」

  「是。」

  火器還得用於戰場,才能夠不斷發展,到底那些軍器監的工匠,就只顧著生產工藝、威力和準心,至於你們是不是多派個人點火,那他們就不太著重考慮。

  當然,事業化後,他們也會考慮,他們得將火器賣出去,那就要考慮用戶的體驗感。

  身為用戶的士兵們,在乎的可不僅僅是威力,主要是要使用方便。

  火器剛上戰場不久,就立刻得到反饋,然後前線的工匠就想出辦法來改善這火器。

  其實這種小機關跟冶煉技術不一樣,只要你有需求,工匠們還是能夠辦到的,而冶煉技術想要得到提升,真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這時,折繼世他們走了過來,「這火器雖然不如弓箭使著方便,但威力可真是不小,這一般的皮甲是根本擋不住,被擊中之後,立刻喪失作戰能力,目前取代弩手,我看是沒有任何問題。」

  姚兕笑道:「我看取代弓箭,也只是遲早的事,這火器手只需要訓練半個月,可一名弓箭手至少都得訓練一兩年啊!

  最初咱們不敢派太多弓箭手進去,就是憑著這火器擊退好幾回敵軍的進攻,並令他們損失慘重,這用於防守更是完美。」

  種諤道:「正好朝廷那邊也來了命令,要求我們步步為營,決不能出兵進攻,否則的話,軍法處置。」

  說到這裡,他嘆道:「只可惜,暫時還不能讓火炮進去,那威力可是比這火槍大得多啊!」

  這西北捷報不斷,第一份關於火器的報告也送到京城。

  而目前國內也正在與遼國展開間諜大戰,雙方都是動作頻頻,且河東的談判也陷入僵局,在王韶提出歲幣後,遼使也是有些惱怒,揚言宋朝若將歲幣每年增加五十萬貫,邊界可重新劃定。

  但是,遼軍至今未有進入爭議地區,可見他們還是捨不得這歲幣,但是態勢還是非常緊張。

  探明對方的意圖,就變得至關重要。

  大宋安全司在大名府的一間驛站,就抓到一個遼國的間諜,這廝扮作廚子在驛站幹活,經過審問才知道,遼國讓他專門打聽歲幣一事。

  與此同時,宋朝在遼國的探子也是舉步維艱,因為遼國方面也在全面捉拿宋朝的探子,他們只知道遼國也在調動兵馬。

  皇宮。

  「遼國專門派人來打探歲幣,顯然是在試探我方虛實,看我們是否有打算撕毀澶淵之盟。」

  張斐道:「而河東那邊獅子大開口,應該也是在試探我們,是否有打算以歲幣換領地。」

  趙頊點點頭,「但是根據遼國內部的消息,他們還是有可能真的出兵,可目前火器才剛剛開始生產,即便不顧代價的去購生產火炮,至少也還需要一年,才能夠在河北部署一定數量的火器。」

  張斐思考半晌,道:「陛下可派特使前往西夏示好,表示只要西夏繼續開通貿易,恢復往來,我們願意重修慶歷合議。」

  趙頊立刻道:「如今西夏已經被我們逼入絕路,怎能給他們喘息之機,而要恢復慶歷合議,那我們還得給他們歲幣,這如何使得。」

  自從宋神宗即位一來,跟西夏鬥爭不斷,在熙寧三年,也就是宋神宗決心厲兵秣馬,這慶歷合議就暫時被擱置。

  張斐解釋道:「根據西夏的情況來看,西夏太后已經無路可退,在沒有徹底解決與西夏國主的鬥爭,她是不可能與我們重修慶歷合議。

  這一切都是做給遼國看的,因為事情根源始終是源於我們對西夏的作戰,想要迷惑遼國,就還得從西夏著手。

  而我們對西夏作戰計劃,是以防禦為主,我們還可以讓折家派一支兵馬入駐太原府進行防衛,讓遼國知道,我們已經在戰略上放棄進攻西夏,並且全力防守遼國可能的入侵,同時派人大張旗鼓運送歲幣,也暗示遼國,我們無意與之為敵,但如果他們是咄咄逼人,我們自也不會妥協的。」

  趙頊稍稍點頭,又問道:「登州沒有情況嗎?」

  張斐道:「那邊進行的非常順利。」

  趙頊好奇道:「那為何遼國內部一點動靜都沒有?」

  張斐笑道:「目前遼國並未對外作戰,所以看不出什麼效果,只有當遼國出兵,遼主將實力投向外部,並且得到削弱,我們的計劃,才能顯現出效果來。」

  趙頊咬著牙道:「再給朕一年啊!」

  他現在也不是那麼懼怕遼國,到底國力發展太迅猛。

  在與張斐談過之後,趙頊又跟文彥博、王安石這些重臣開會,商議如何應對。

  也從側面慢慢交代他們在西夏動作,到底戰略已經統一,而且不管是王安石,還是文彥博都朝中強硬派,趙頊也沒有必要全都瞞著。

  不過他也只是說,是遼國又獅子大開口,想要增加歲幣,並沒有告訴他們,其實是自己這方先拿歲幣去當籌碼,跟對方談判。

  關於張斐的計劃,他們也大致認同,只是王安石對於從西北調兵進駐太原還是有所保留的,他認為西夏已經是非常虛弱,戰機是隨時可能出現,並且西夏太后也可能拚死一搏,這時候的防禦重心,應該是西北。

  最終文彥博拿出韓琦當年的主張,就是河北、河東、陝西三路作為一體防禦,同時通過解庫鋪,撥錢到西北,讓商人拿著這錢,從西夏境內招募更多勇士,就可以抽調出部分西軍,在太原府防衛。

  另外,司馬光還建議暫時不要走漏風聲,以免引發恐慌,止住國內發展的勢頭。

  對於大宋而言,其實已經拖了一年多,不是不能打,但如果能夠再拖一年,那局勢對於大宋而言,將會大為有利啊!

  趙頊委派一名特使,出使西夏,以祝賀其國主親政為由,商議重修慶歷合議之好。

  這擺明支持他們國主。

  並且張斐還讓人將消息傳去熙河,以此來收穫熙河的民心,看,我們大宋不想打仗,就想著貿易賺點錢而已,我們是和平的捍衛者。

  又暗中撥款五百萬貫,到西北解庫鋪,作為招募西夏勇士的啟動資金。

  而國內的發展,還是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這表面上都當做沒事。

  而且,大家也是各司其職,不再相互爭鬥,饒是呂惠卿這麼愛鬥爭的人,也漸漸將心思放在政績上。

  他不是不想鬥,而是鬥不起來。

  大庭長就在邊上看著。

  還靠嘴彈劾?

  有個球用。

  關鍵那些官員們也不敢違法,不說公檢法,那御史台也變得愈發妖嬈,那監法司可不只是監察司法官員,他們是監察官員的一切違法行為。

  就沒有一絲絲意外,宋朝特使直接被擋在邊境外,連門都不讓進,你這純屬就是在噁心人啊!

  梁太后:我他媽是空氣,你宋朝皇帝提都不提一句,幾個意思?

  趙頊對此是毫不在意,他還怕梁太后妥協,那可就尷尬了。

  而且今年宋朝境內是大豐收,就連一潭死水的河北,也都開始迸發出生機來,稅收終於是達到三十年前的水平,這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各地財政都在穩步增長,但主要爆發來源還是江南,因為今年在江南投入稅幣,這是極大刺激了江南的經濟。

  除此之外,今年還從福廣等地,通過海運,運送了兩萬石糧食到登州。

  面對如此繁榮昌盛的景象,趙頊決定更改年號,且是力排眾議,明年改年號飛龍。

  張家。

  「飛龍?」

  許芷倩道:「這…這年號挺奇怪的。」

  張斐問道:「是因為太土了嗎?」

  「土?」

  「就是…就是沒有文化底蘊。」

  他對這事真不是很懂。

  許遵笑道:「倒是與這無關,只是因為我朝年號向來都是以內斂、仁和為主,飛龍這個年號過於張狂,且多用於戰亂之時,在唐末亂世的時候,許多政權喜歡用類似年號,所以朝中很多人都不太喜歡,其實之前有舍人提出『元豐』,但官家執意要這個年號。」

  許芷倩問道:「張三,你知道這裡面的含義嗎?」

  張斐聳聳肩道:「或許官家是想要上天吧。」

  許遵嚇得一哆嗦,叱喝道:「你在這裡瞎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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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2章 戰爭動員法

  趙頊想不想上天,暫時還不好說,但是那西夏太后肯定是想要上天了。

  飛龍元年,剛剛開年不久,那西夏太后就上演了一出宮廷大戲。

  她直接下令軟禁了西夏國主李秉常。

  消息也是在第一時間傳到東京汴梁,但是張斐對此不覺絲毫意外。

  因為對於梁太后而言,她現在已經無路可退,由於她禁止與宋朝的貿易,導致越來越多人倒向宋朝,要知道一直以來,都是宋朝拿著去貿易威脅西夏,可見西夏更需求對宋的貿易,所以西夏沿邊的百姓、商人,以及一些寨主,都非常反對梁太后的這道命令。

  其實梁太后心裡非常清楚,這麼做是不對的,但她沒得選,因為在李秉常親政後,就一直利用近臣,在朝廷製造輿論,恢復漢禮,與宋朝交好,可她又是漢人女子,只能採取更急極端的手段。

  但眼看越來越多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去聲援他們國主,並且邊境是越來越亂。

  再這麼下去的話,李秉常很有可能借此事要奪回權力。

  只能是先撕破臉,將皇帝軟禁,確保自己的權力,這樣的話,在外交上就能夠更加自主的與宋朝交涉,而不受到內政牽扯。

  換而言之,我只要先穩定住內政,到時就是再開榷場,那也說得過去。

  但現在是無論如何也得咬住。

  然而,她這一舉動,是震驚全國,也使得之前跟宋朝偷偷貿易酋長、商人,知道自己也沒有退路,如果不反的話,肯定會被梁太后清算的,於是他們直接派人聯繫王韶、種諤他們,表示願意歸降大宋。

  而趙頊在得知此消息後,也是立刻召開樞要會議。

  垂拱殿。

  「根據王韶和種諤所言,邊州許多酋長都已經是決心反叛梁太后,歸降我大宋,這可是消滅西夏的絕佳機會啊!」

  王安石對此很是心動。

  這真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如今大宋國力已是今非昔比,而西夏出現這麼大的內亂,真是佔盡天時地利人和。

  文彥博卻道:「但是我們在西夏和遼國的探子,也都確定了,在去年下半年時,西夏太后曾兩度秘密派使臣出使遼國。

  要是沒有遼國的支持,西夏太后是決計不敢這麼做的,他們之間肯定達成某種協議,一旦我們出兵西夏,遼國極有可能會趁虛而入的。」

  呂惠卿道:「既然西夏已經投靠遼國,那如果等到西夏太后整頓完內部,那必將會對我國形成更大的威脅。」

  文彥博道:「機會當然不是能放過,但之前我們已經規劃好,借商人偷偷出兵,建立寨堡,協助他們防守,如此便可有足夠的兵馬防衛遼國。只要我們不大規模進軍,遼國也不見得敢南下。」

  王安石道:「此策雖然也可行,但是不見得能夠防守得住,西夏太后下一步肯定是派大軍來鎮壓那些反叛的將領和寨主,如果不派主力進去,如何擋得住?」

  文彥博捋了捋鬍鬚,又向趙頊問道:「陛下,此戰關乎國家命運,當任命一名統帥統管全局。」

  趙頊點點頭道:「朕想委任王韶為三軍統帥,畢竟他曾經也採用相同的戰術,拿下河湟地區,並且他對當地的情況是非常熟悉。」

  王安石立刻道:「臣也認為王韶乃是最佳人選。」

  文彥博稍顯猶豫,是思慮再三,才道:「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任命王韶為統帥,必然是相信他,可不能再犯以前犯過錯誤。」

  他說得很委婉,但其實就是暗指皇帝別瞎指揮,別學著那些前輩們,去遙控戰局。

  他也知道這個機會難得,但是遼國在邊上虎視眈眈,太過冒進,可能讓遼國趁虛而入,但是太保守,又可能錯失良機。

  只能把委任一名統帥,讓他根據前線的情況來定奪。

  而這種戰局是很難遙控指揮的。

  趙頊點點頭道:「如今已經改革成功,也無須如此,如果諸位沒有意見,朕打算任命王韶為關西、隴右、河東三道行軍大總管。」

  一旁司馬光聞言,心裡有些慌,本想說,此非我朝制度,可轉念一想,之前官制改革,遵循的就是唐制,雖然最終改得是四不像,但到底口號是這麼喊的,行軍大總管倒也合情合理。

  文彥博也不反對,道:「陛下可命王韶見機行事,決定派遣多少主力進入,但不宜宣戰,更不可冒進,當步步為營,以修建營寨,防守為主,蠶食西夏的領土,我們只需要借此戰削弱西夏,便可贏取最後的勝利,根本無須大舉進攻。」

  趙頊點點頭,又看向王安石他們。

  王安石他們當然贊成。

  其實他們擔心,這保守派過於軟弱,不敢進攻,以至於錯失良機,但是他們非常相信王韶,王韶肯定不會就此放過西夏。

  會議結束之後,趙頊立刻去到邊上一棟小閣樓上,張斐早就已經在此等候。

  「陛下,他們沒有吵起來吧?」張斐問道。

  趙頊搖搖頭道:「文公的想法跟我們一樣,只是先生認為此策過於保守,擔心延誤戰機,但是當朕決定委任王韶為行軍大總管後,他便沒有再反對。」

  張斐輕輕鬆得一口氣,「那就好。」

  趙頊皺眉道:「如今朕最擔心的就是北朝,根據消息,北朝肯定是與西夏太后達成協議,只是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主意,到底是直接出兵,還是會等到西夏太后平定內部,再與之一同出兵,亦或者只是給予我朝施壓,讓西夏太后平等內亂。」

  雖然國力蒸蒸日上,但如果同時兩線作戰,他還是很擔心的。

  張斐安慰道:「陛下,我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去避免兩線作戰,連商人都利用上了,但是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到底這最終的主動權,是握在遼國手裡的。

  不過以我們目前的國力,在未全面對西夏發動進攻前,我是有信心我們能夠擋住遼國的。」

  趙頊點點頭。

  張斐也並未再多說什麼,不止是趙頊,其實朝中絕大多數大臣,對遼國都有一種懼怕,在不交戰之前,也是沒法消除的。

  翌日,趙頊便派出人快馬將他任命的傳去熙州,保險起見,他甚至還派快馬前往延州、綏州等西北邊州,讓他們接受王韶的統帥。

  雖然之前張斐去的時候,就已經打過招呼,但是到底這三道行軍大總管,在宋朝是首次出現,趙頊還擔心那些將軍不能理解。

  同時,又命河北諸軍進入戰備狀態,其中包括大半皇家警察。

  最高皇庭。

  「王學士,三司使,你們現在還有空上我這來喝茶?」張斐看著王安石和薛向,笑呵呵道。

  王安石笑道:「我們當然不是來喝茶的。」

  「那是……」

  「是這樣的。」

  薛向立刻道:「如今我們要做好萬全準備,關於財政方面亦是如此,但是今非昔比,再加上我朝還未有宣戰,也不宜徵召役夫,只能是花錢僱人運送糧草,而目前又尚不知此戰要打到何時,規模又會打多大。」

  張斐道:「增稅?」

  薛向稍顯遲疑。

  王安石道:「目前還沒有到增稅的地步,我們是想發行類似於鹽債的債務,保證國庫一直處於充盈,如此就能夠應對北邊的危機。」

  張斐點點頭道:「這倒是可行,我其實是不贊成增稅,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顧好內政,增稅的話,這會引發民間百姓不滿,就是不知道你們打算發行多少債務?」

  王安石道:「一千萬貫。」

  張斐道:「這多了一點吧。」

  王安石道:「河中府都能發一百萬貫,朝廷發一千萬貫怎麼算多?」

  張斐道:「河中府發一百萬貫,那完全是憑借鹽池在撐著,而且這種債務到期,是要連本帶利,一併還清的,關鍵發這麼多,商人也不太敢買。」

  王安石道:「所以我們才來找你想辦法。」

  薛向又補充道:「發行這種債務,也是為了保障稅幣,一旦戰爭的消息傳來,百姓可能拋售手中稅幣,盡量保留銅錢,因為他們會擔心朝廷濫發紙幣,來補充軍費。」

  張斐眉頭一皺,「這還真是一個問題,光憑債務可能不足以讓百姓放心,更加會讓百姓認為,朝廷已經沒錢,引發更為恐慌的拋售。」

  薛向道:「那你認為該如何保住稅幣?」

  張斐道:「三司使必須準備足夠多的儲備銅幣和絹布,同時要回收一些稅幣。」

  王安石道:「目前朝廷正是用錢之際,如何回收稅幣?」

  雖然他們都是一等一的天才,但是這種法定紙幣,到底是剛出來不久,如何在戰爭下運作,他們還是有些不太會。

  張斐沉吟半晌,道:「這只能依靠三大解庫鋪。」

  王安石問道:「怎講?」

  張斐道道:「首先,一次性發這麼多肯定是不行的,至少得分三年,這還得時候,每年也只需要還三四百萬貫,以目前財政的情況,他們也更加放心。」

  王安石點點頭道:「這倒是沒有問題,目前局勢尚不確定。」

  張斐又道:「他們現在不是都有存儲業務嗎?」

  二人點點頭。

  張斐道:「我們可以通過他們的儲存業務,來回收市面上的稅幣,只要市面上的稅幣維持在一個較低的數量,那麼就不會引發稅幣的恐慌。

  讓三大解庫鋪先將儲存利息提高到每年百分之五,並且到期後,可以選擇銅幣或者稅幣結算,以此來吸引百姓來存錢,然後我們再以每年百分之十的利息將債務賣給他們,他們在中間淨賺一半,且壓力也都分攤出去,我想是可以說服他們答應的。」

  薛向聽得眼中一亮,「也就是說直接將債務全部賣給三大解庫鋪,三大解庫鋪再拿著我們的債務利息,去吸引百姓來存錢?」

  張斐點點頭道:「正是如此,當然,三大解庫鋪也可以直接將債務轉手賣出去。」

  薛向道:「此策甚妙。」

  王安石哈哈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有主意。咳咳,大庭長,不好意思。」

  張斐一翻白眼,道:「不過王學士,有一點我得給你提個醒,正如你方才所言,今非昔比,凡事都得講法律,可沒有什麼事急從權一說。

  以往這種時候,最適合渾水摸魚,但如今公檢法、御史台、稅務司全都盯著的,如果事業署中有人想要發這財,那一定會影響到王學士、呂尚書的,皇庭也一定會重判的。」

  王安石道:「可是這我們哪裡盯得過來。」

  張斐道:「但人都是你們推薦的,出了事,你們肯定是要負責任的。」

  王安石點點頭道:「我會去叮囑吉甫的。」

  說罷,他又道:「但既然是要將法,那你們也得完善相關法律,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朝廷必須要用到強制手段。」

  張斐點點頭道:「我會去立法會那邊商量,擬寫一份戰爭動員法,讓官府能夠在危機時刻,依照此法,徵召百姓。」

  王安石點點頭道:「此法你得看著,不能仍由司馬君實他們來定。」

  張斐道:「不是我看著,我對這方面沒有任何經驗,政事堂必須也得參與進來。」

  王安石聽罷是更加放心了。

  張斐又道:「此外,我們現在也可以通過報刊慢慢造勢,喚起大家被遼國欺壓的記憶,如果是要兩線作戰,這必然是要眾志成城。」

  王安石憂慮道:「但是如今遼國態度尚不明確。」

  張斐道:「我們可以慢慢造勢,這就要考驗王學士的文學功底。」

  王安石沒好氣道:「這跟文學功底有甚麼關係,要是真有關係,我何至於三番兩次來求你,我到時寫幾篇,你幫我看看。」

  張斐點點頭。

  雖然時過境遷,但是王安石和司馬光的默契是從來沒有缺席過,王安石他們前腳剛走,司馬光後腳便來到皇庭。

  「唉!」

  坐下之後,司馬光是一語不發,只是一聲長嘆。

  「司馬學士何故嘆氣?」

  張斐親手遞上一杯茶。

  司馬光瞧他一眼,「你是明知故問啊。」

  張斐笑道:「這樹欲靜而風不止,總歸是要打的。」

  司馬光道:「但是好不容易過上幾年好日子,我是真不想唉……」

  他是真不想打,目前的這個社會,真是比他夢想中的還要好,已經超過儒家的標準,可打仗是勞民傷財的,在他心裡,就好比一副完美的畫卷,將要被破壞。

  張斐笑道:「我倒是認為,晚打不如早打。」

  「怎講?」司馬光問道。

  張斐道:「我們只會越來越富裕,而他們只會越來越窮,到時我們在他們眼中就是一頭肥羊,而他們在我們眼中就是一頭餓狼,那時候只怕大多數人都跟司馬學士一樣不想打,而對方是非打不可,心境的差別,更令我們被動。」

  「這倒也是。」司馬光點點頭,道:「那公檢法能夠在這時候做些什麼嗎?」

  這也是公檢法第一回面對這種情況,他是比較迷茫的。

  張斐道:「淡定,從容,比往常更加勤快一點。」

  司馬光疑惑地看著他。

  張斐笑道:「我們是穩定國內的關鍵力量,如果我們都慌了,那後方肯定會亂,我們捍衛住公檢法,其實就已經幫了朝廷莫大的忙。」

  司馬光道:「但是每當戰爭打響,朝廷的政策會漸漸變得極端,增稅、徭役可能一樣都落不下,公檢法又該如何面臨這種情況?」

  張斐道:「立法。」

  司馬光道:「立法阻止嗎?」

  「不。」

  張斐道:「立法支持。」

  「……」

  「司馬學士,這關乎著國家存亡,是人人有責。」

  張斐道:「其實我朝一直都有相關律法,確保在戰爭時期,如何徵召役夫,以及役夫所得最低工錢,只是以往吏政腐敗,導致許多將軍、官員以公謀私,大發戰爭財,而如今我們通過修法,來確定在危機時刻,每個百姓應承擔的義務,以及確保百姓能得到應有的報酬,雖然比平時可能要低,但至少要保障百姓一家人的生命所需。

  如何讓這一切能夠依法運轉,也就是我們公檢法此次的考驗。」

  司馬光又問道:「提到這將軍,很多武將在戰爭時期,都是無所欲為,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張斐道:「那得分甚麼情況,如果不影響到戰爭局勢的,可以秋後算賬,但如果因一己私利,而影響到戰爭局勢,就必須立即懲罰,但這需要公檢法的官員足夠聰明,在適當的時候出手,這對於司法官員而言,也是一次重大考驗,但這都是必須要經歷的。」

  「是呀!這都是必須要經歷的。」

  司馬光點點頭,突然又看向張斐,「你怎麼一點也不慌。」

  張斐道:「因為我認為我們必勝。」

  「為何?」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張斐道:「我是站在道德之上,為什麼那些西夏百姓願意歸降我們大宋,不是因為他們討厭梁太后,而是他們嚮往更好的生活,方才司馬學士所提到的問題,在他們國家,將一一出現,而這就是公檢法的優勢,所以我們只會越打越強,而他們會越打越弱。」

  司馬光聽罷,愣了好半晌,突然苦笑道:「這些道理,我常常用來規勸官家,但其實我自己都尚未悟透啊!」

  張斐道:「或許不是司馬學士沒有悟透,而是在司馬學士眼裡,只有漢與蠻夷。」

  司馬光猛地一怔,過得半晌,他緩緩言道:「我遠不如你也。」

  從司馬光和王安石他們的擔憂,也不難看出,他們都對新體制在應對戰爭時,感到擔憂。

  因為他們害怕,戰爭會衝垮整個新體制。

  這確實很有可能的,因為打起仗,誰還顧得了那麼多,還能不能做到人人依法,公檢法又會不會成為朝廷政令的絆腳石,這些都無法預知。

  這也是對公檢法的一次嚴峻考驗。

  如果能夠在這種環境下,展現出公檢法的優勢,那公檢法算是徹底扎根於這片土地。

  這些壓力,多半都集中在張斐身上。

  這只能更多依靠他來想辦法。

  今日,他來到慈善基金會的總部,與樊顒、陳懋遷他們開會,商議國債的事。

  「是不是要打仗了?」陳懋遷小聲問道。

  他在西北那麼多買賣,當然是收到風聲了,聽到張斐的提議後,就知道,可能是要打仗了。

  張斐道:「據我所知,朝廷是無意與任何人開戰,但你們也是知道的,西邊現在很亂,這樹欲靜而風不止,朝廷必須做好準備,應對那些突發情況。」

  樊顒道:「大庭長開口,而且聽上去也穩賺不賠,這我們當然不會拒絕,但是相國寺那邊可就不一定,到底朝廷每回打完仗,是既沒有佔到便宜,又打得國庫空虛,不見得能夠還得上這債。

  我想相國寺那邊也會擔憂這一點,這會使得我們辛苦經營多年的買賣,全部都付諸東流。」

  借錢不是問題,但是他對於國家打仗,是真沒有什麼信心。

  打贏了也是輸,打輸了也是輸。

  你怎麼能夠確保,打完仗,國家能夠將錢還上。

  張斐道:「你們何不這麼想,如果敵人打了進來,那就不是說大家的買賣付諸東流,只怕小命都沒了。

  你們應該這麼想,朝廷願意放債,其實也是不想增稅,也是害怕打斷國家上升的勢頭,而且只要戰爭發生在別國領土,那影響不到諸位的買賣,國家的稅政還是會非常穩定的運轉,到時自然會有錢還。

  此外,這些錢出去,也不是送給那些貪官污吏,而是送給你們商人,如今朝廷全都是僱人,且直接從商人那裡買貨,這會掀起一波高潮的,而你們商人將會大賺特賺。

  你們的擔憂,相比起這三點,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大家聽得面面相覷。

  好像也有道理。

  他們也知道,是西夏在挑事,人家要打你,你不打,那可就死定了。

  陳懋遷突然道:「三郎說得這麼情真意切,是想讓我們學著去說服相國寺嗎?」

  張斐笑道:「知我者員外也,不過我想只要馬家和咱們都答應,相國寺那邊也會答應的,而且到時三司使會出現跟他們談的。」

  他身為大庭長,只能跟這幾個好友談,不能代表朝廷去跟對方談,他沒有這個權力,他說的話,也沒有任何法律效力。

  在跟這些商人溝通好之後,他便又去到立法會,跟富弼、文彥博、王安石、司馬光他們商議,如何擬定戰爭動員法。

  如果不寫清楚的話,公檢法就難以介入。

  而古代沒有動員這個概念,只是有一些規定,而這些規定跟之前的律法是一脈相承,也就是以刑罰為主,主要就是規定要按時完成任務,否則的話,要受到什麼刑罰。

  但這肯定不符合公檢法的理念。

  都需要重新擬定。

  張斐其實不太懂這些,古代打仗到底是什麼樣子,可能看看歷史書,是能夠有所了解的,但你要說古代動員是什麼樣子的,書上可能就只是冰山一角,不經歷過,是無法想像的,他只是提出一些想法和建議,主要是確保大家義務和權益,但具體怎麼去擬定,也是富弼他們去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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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4章 還得是大庭長出手

  不可否認,這黨項人是非常凶悍,可不是戰五渣,但要說國力,這西夏是肯定不如宋朝的,而且到目前為止,還只是局限於西夏內亂,宋與西夏都還未宣戰,此消彼長,這梁太后到底是哪裡來的底氣。

  不用想,肯定是遼國。

  基於李秉常的政策口號,遼國肯定是要支持梁太后,他不可能允許西夏與宋朝走得太近,尤其是現在宋朝國力蒸蒸日上,坐在上面的皇帝也與之前的仁宗、張真宗是大不一樣,所以此時此刻,遼國更需要西夏來牽制宋朝。

  其實梁太后是很有政治頭腦的,她並不傻,她知道自己這麼幹,會有什麼後果,但是她只能這麼幹,同時她知道借此去拉攏遼國。

  如果讓李秉常親政,宋夏就成一家人,到時候再也沒有人幫你牽制大宋。

  所以遼國也是下了本錢支持梁太后,從北邊給西夏運了大量糧草。

  當然,遼國也清楚的知曉,光運糧草也非長久之計,關鍵自己也佔不到便宜,還只能向西夏輸血,而權衡之術,是要削弱兩方,然後保證自己獨大的局面,所以遼國早就在河東將自己的利益給劃分出來。

  只要你宋朝在西夏佔便宜,那我必然是要在你身上佔便宜,同時讓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一直以來,遼國愣是將宋朝拿捏的死死的,甚至可以說,玩弄於股掌之間,其實在大宋安全司未出現之前,哪怕是間諜戰,宋朝都不是遼國的對手。

  但這回宋軍的動向,也出乎遼國的意外,至今都未有宣戰,看不出大舉進攻的跡象,不過遼國還是得知,宋軍主力已經進入西夏境內,並且還得知,西夏北線的主力在無定川被宋軍擊敗。

  這局勢岌岌可危。

  於是遼國終於按捺不住,先是給沈括下達一道通知,譴責他們宋朝故意拖延,談判毫無誠意,我們已經失去耐心,河東邊界就這麼定了。

  旋即派五千先遣軍進駐爭議地區,但是邊境上可是七八萬駐軍,可見遼國也是很謹慎的,他們也不像營造出要入侵的氛圍,這還是屬於外交範疇。

  遼兵也只是進入爭議地區,並沒有說燒殺搶掠,但也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因為長久以來,這裡都是無人區,宋朝害怕自己的百姓一不留神,就跑去隔壁種地,也害怕遼國找到藉口伐宋,或者進行敲詐勒索,還是後來韓琦在這裡建設了一些堡壘,但也就是象徵性的,是完全沒有戰鬥力。

  在遼兵進駐之後,駐守在這裡的宋軍就直接給撤了,他們只是象徵性待在這裡。

  生活在此地漢人百姓,也只能跟著撤出此地。

  饒是如此,太原、府州還是感到巨大的壓力,幸虧王韶止住了繼續進攻,否則的話,這真的很危險。

  守在太原的宋軍是趕緊積極防禦起來。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汴京。

  雖然大家心裡都是早有準備,但遼國真的踏出這一步,內心中對遼的天然恐懼,還是湧現出來。

  這朝野內外,是又驚又怕。

  真的要打嗎?

  但也有些大臣對此是憤怒不已,回回都是如此,只要我軍對西夏有所動作,遼國必然是不會缺席的。

  小人矣。

  割地,是不可能的。

  縱使有人想割,也不敢說,文彥博他們還生怕趙頊又會妥協。

  得知此事,這些宰相們是趕緊入宮,態度堅決,決不妥協,絕不承認由遼國劃定的地界。

  可不承認又能怎麼辦?

  打?

  誰都沒有這想法,包括文彥博自己在內。

  因為在那爭議地區,宋朝力量幾乎等於零。

  有一說一,就是派兵去打,也是打不過,況且西軍部分主力還在西夏境內,而且托兒皇帝的福,在整個邊境線,遼國都是佔據絕對的地理優勢,是進退自如。

  況且人家還有戰馬,而目前火器是無法主宰戰場的。

  宋朝唯一能夠反制的手段,就依靠外交途徑,更準確的來說,是利用歲幣和榷場,向遼國施壓。

  他們討論的點也就是澶淵之盟。

  因為歲幣和榷場都是澶淵之盟的內容,但事實上,澶淵之盟中並未有明確規定河東邊界,只是劃定雄州那邊的。

  當你提出歲幣和榷場的時候,就等於是將河東地界與澶淵之盟捆綁在一起。

  有些大臣就認為,這麼做將會使得自己無路可退。

  因為你不給歲幣,不開榷場,遼國是一定開戰,遼國現在這麼謹慎,也就是擔心宋朝關閉榷場,不給歲幣。

  所以當你提出歲幣和榷場後,如果遼國還是不退,你這歲幣到底給還是不給?

  會令自己進退兩難,畢竟還沒有下定決心與遼國開戰。

  他們就希望分開來算,割地是不可能割的,也必須通過外交去施壓,但不能拿澶淵之盟出來說事。

  當然,他們還不知道,沈括早就拿歲幣出來施壓。

  但是文彥博卻認為,你要不拿歲幣和榷場,遼國憑什麼搭理你,這等同於是默認他們佔領我們的領土,而且遼國極有可能會得寸進尺,除非我軍從西夏退出來。

  兩派也就這個觀點進行激烈的辯論。

  趙頊是一直比較沉默,他雖然沒有表現的非常軟弱,但也沒有太強硬。

  皇宮。

  「其實目前的情況不能算是非常糟糕,至少遼國沒有直接派大軍入侵,可見遼國方面也是有所忌憚。那麼前唯一的解決辦法,也只能是通過外交抗議,堅決不承認那條分界,能拖得一日是一日。」張斐還是看出趙頊的擔憂,於是出言安慰道。

  最惡劣的情況,就是遼國直接出兵。

  「朕也知道。」

  趙頊點點頭,道:「但現在的問題,是否將此事算入澶淵之盟?」

  張斐沉默少許,道:「我以為陛下應該做好與遼國決裂的準備。」

  趙頊聞言,不禁皺了下眉頭。

  張斐又道:「因為之前我們就提過歲幣,遼國此舉只是派五千兵馬進駐,他們肯定也是在試探,以及給西夏一個保障。

  如果我們不提澶淵之盟,但遼國肯定會以為我們之前是在虛張聲勢,不敢與之決裂,但是我們西夏的計劃又是不能放棄的。

  遼國肯定會得寸進尺,到時他們又會找出新的問題,然後不斷侵佔我們的領土,或者索要更多的歲幣。

  而我們表現的更加強勢,遼國也會有所忌憚的,雖然他們不可能會從河東邊界退兵,但或許能夠為我們拖得一些時日,同時我們那邊還在收集耶律乙辛的罪證,說不定能夠在關鍵時刻,幫我們一把。」

  雖然這個問題,二人已經討論不下於百八十次,但是真到這抉擇的時刻,趙頊還是顯得非常猶豫,「目前我們正在西夏用兵,雖然沒有派出全部主力,但也有十萬人左右,朝中很多大臣,還是認為,兩線作戰,過於冒險。此外,邊境和平這麼多年,遼國百姓厭戰,我們的百姓也厭戰。」

  張斐也看出趙頊內心面對與遼國決裂,還是有一絲不安,畢竟澶淵之盟已有近八十年,這裡面其實也牽扯到很多人的利益,不管是對宋朝,還是對遼國而言,如果真的鬧掰了,贏了還好,要是輸了的話,那可能會動搖他的統治地位,目前也確實沒有把握能夠戰勝遼國。

  關鍵遼國也很雞賊,他們早就在為此事做鋪墊,我們是通過外交來確定邊界的,我們之間都談了兩三年,可見我們不是想要跟宋朝決裂的,只是說你們宋朝故意拖延,是你們有錯在先。

  一番思索後,張斐突然道:「不如就由我來做這事吧?」

  趙頊一怔,震驚道:「你來?」

  張斐點點頭道:「陛下在外交上,還是選擇更穩妥的方式,而國內則是通過百姓的訴訟,由最高皇庭來判決對方違反契約。」

  趙頊聽得一驚,「這如何能行?」

  張斐道:「我只能判是對方違反契約,並且要求對方給予我方百姓補償,而不是要撕毀契約,皇庭也沒有這個權力,這必須由陛下你親自做主。」

  趙頊聽得有些迷糊,「你還能要求北朝賠償我們的百姓?」

  「當然不能。」

  張斐道:「但是經過皇庭的判決,如果陛下要決定與遼國決裂,就變成捍衛自家百姓的利益,這符合法制之法的理念,也是陛下你應該做的,這樣一來,就能夠減輕陛下的壓力,而且陛下是可以掌握更多的主動權,然後審時度勢,我們皇庭也會配合陛下的戰略。」

  趙頊眼中一亮,不管此時用不用,這還真是一個辦法。

  如今他要與遼國決裂,反對派肯定認為,你這是不顧百姓的安危,但這事到皇庭裡面一轉,就變成捍衛百姓的權益。

  趙頊又問道:「所以你是認為,該跟北朝決裂了。」

  張斐點點頭道:「我認定遼國此舉是試探,如果我們心虛,他們必然會變本加厲,直到我們從西夏退出來,那樣的話,又跟以前一樣,賠了夫人又折兵。

  況且,我們不能只想著,這是遼國要挑起戰爭,我們本來也打算要與遼國撕破臉,我們同樣也可以藉著此事,去撕毀澶淵之盟,畢竟陛下適才也說了,我宋朝百姓也非常珍惜和平,到時我們還得另外找理由與遼國開戰,收復燕雲十六州。

  而如今遼國國內的情況也是非常微妙,而我們已經又爭取到一年的時間,足以在河北建立起防禦,時機對於我們而言,也不算很差。」

  趙頊稍稍點頭,權衡一番後,「好吧,就依你所言。」

  張斐走後,高太后突然派人將趙頊請去。

  母子見面,高太后是開門見山,道:「官家,聽聞我伯父在前線違抗軍令,可有此事?」

  趙頊愣了下,道:「回母后的話,是有此事,但兒以為這可能是一個誤會,老將軍自慶州出兵,是一路克敵,連戰連捷。」

  高太后擺擺手道:「這不是什麼誤會,伯父的性格,我這心裡清楚的很,他雖對大宋一片忠心,但是氣度太小,嫉賢妒能,尤其是對軍功,那更是非常迷戀。

  官家切莫在乎我的面子,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最好是將他給撤下來,以免壞了大事。」

  趙頊點點頭道:「是,兒知道了。」

  高太后見皇帝答應的如此隨意,心裡還是不放心,「切記,在這關鍵時刻,莫要讓他再領兵。」

  趙頊立刻道:「母后放心,此事已經轉到軍事皇庭,到時會在那裡進行審理的。」

  高太后這才點點頭。

  她知道高遵裕出了什麼事,但她是非常支持王韶,這邊到底還有一個遼國,越是深入,後方就越空虛,她真的害怕,高遵裕仗著自己的身份會胡來。

  如今局勢可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趙頊最終還是選擇穩妥的方式,又派韓維前往遼國上京,就遼國出兵進入河東地界一事,與遼國進行交涉,但不提澶淵之盟。

  這一決定,令大多數人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們嘴上喊得凶,但內心其實都不願意跟遼國開戰,到底那些地界,原本就沒有幾個宋人在。

  包括韓琦、富弼、司馬光、王安石,他們也都認為要盡量避免兩線作戰,同時河北防禦還需要時間建設,不能在此時與遼國撕破臉。

  與此同時,西夏方面,也收到遼國出兵河東的消息,梁太后是欣喜若狂,她跟其弟梁乙埋都認為勝利的天平已經倒向他們。

  宋朝方面是文人帶兵,面對巨大優勢,竟然止步不前,這不是傻逼是什麼。

  宋軍士氣一定非常低落。

  同時遼國進軍河東,必然會令西軍主力是首尾難顧,不敢傾盡全力。

  於是,他們派出二十萬大軍,兵分三路,分別進攻南線的蘭州,中路的鹽州和北線的夏州。

  但結果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三路大軍是均無建樹。

  更令他們想不到的是,這宋軍的士氣,還要高於他們,廝殺起來,比黨項人更加堅定。

  這不禁令梁太后是大跌眼鏡。

  歷史上宋神宗五路伐夏,黨項人是背水一戰,而宋軍是孤軍深入,故而慘敗收場,但此時是大不一樣。

  首先,宋朝未有宣戰,將軍們都是以商人的身份進入的,名義上也是保護貿易商道,保護當地百姓的整體利益。

  其次,經過這兩個月,佔領的地區,利益都安排的是妥妥當當,大量的青鹽進入宋朝境內,給當地百姓帶去很多生計,人人都有利益在此。

  故此宋軍這邊是軍民一心,我們不是為別人而戰,我們是為自己而戰。

  而黨項士兵只是為保障梁太后的權力,而不是說這生死存亡之際,背水一戰。

  此外,宋軍一直在根據地勢建造堡壘,是徹底放棄進攻。

  天時地利人和都在宋軍這邊。

  兩軍拚殺數回,黨項人是完全看不到突破的機會,反倒是後勤有些捉襟見肘。

  而宋軍這邊,由於只是前進一小步,這後勤壓力並不是很大。

  而且不僅僅是西軍首尾難顧,西夏同樣也是如此,因為西邊的吐蕃部族也在跟甘州的西夏軍進行纏鬥。

  經此一役,宋軍各將帥,也徹底明白王韶的用意,咱們只需要做好防守,那西夏不過是困獸猶鬥,因為那梁太后是不打也得打,那何不以逸待勞,同時還能兼顧遼軍可能的南下。

  各路將帥也都沉下心來,繼續修建堡寨,加固防禦,同時研發這火器戰術,越來越多的火器送入邊境。

  但是西北的捷報,也並沒有給京城來更多的驚喜,正所謂有所得,就會有所失。

  韓維再度出使遼國,本來是要去上京與遼國皇帝交涉的,但是到南京,也就是幽州,就被遼國皇帝派來的特使給攔住。

  我們皇帝正忙於打獵,沒空搭理你,咱們就在這裡幽州談。

  剛上談判桌,韓維都還沒有張嘴,就被遼使一通指責,他們認為河東談判,宋朝是毫無誠意,盡在那裡拖延,玩文字遊戲。

  而這文字遊戲,誰又能玩得過你們大宋,你們這不是欺負人嗎?

  為了兩國的百年友好,河東邊界咱們就這麼定了,如此就不會出現誤會了。

  韓維也委屈,他又不能拿澶淵之盟說事,只能講道理,擺證據,可證據還沒有拿出來,遼國直接認定宋朝就是玩文字遊戲。

  我不聽。

  我也不認字。

  你們宋人的記載,我們遼國憑什麼要認啊!

  韓維也只能在那裡無力呻吟,我們拒不承認,但語氣非常軟弱,彷彿是在被血脈壓制。

  就這情況傳到東京汴梁,大家哪裡還有心思慶祝西北戰線的勝利。

  朝野上下是一片沉默。

  其實大家想到料到會是這種情況,換而言之,就是默認這種情況,不承認,也僅此而已。

  打又打不過,唯一的反制手段,他們又不敢輕易拿出來。

  認了吧!

  就這意思。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集體訴訟案,打破了沉默的氛圍。

  原來那些從河東被趕出來的百姓,突然出現在京城,並且通過法援署提起上訴,告遼國霸佔他們的土地。

  朝野上下全都傻眼了。

  這些百姓是怎麼跑到京城來的?

  他們是瘋了嗎?

  遼國強佔你們的土地,你跑來皇庭申訴有個球用,咱們的皇庭還能夠幫你從遼國手裡要來土地?

  這都不是公檢法,這他媽是迷信啊!

  別說他們了,趙抃也傻眼了。

  操!

  這怎麼審?

  要說遼人在境內犯罪,這是可以審的,大家也有經驗,但這是外交,這是國家大事,對方可是正兒八經的遼軍。

  我判了,又能改變什麼嗎?

  趙抃不是不敢,而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審。

  於是,他先去找來富弼和司馬光。

  結果這二人也是面面相覷。

  也不知道怎麼辦。

  這是公檢法頭回遇到這種情況,而以前是絕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

  而在這時候,朝中阻力來了,是明著暗著要求趙抃駁回去,這你們可不能亂來,韓維可還在幽州談判,可別弄巧成拙。

  趙抃雖然是鐵面御史,但到底這是國家大事,他也不敢胡來。

  正好這時,文彥博突然悄悄上門來。

  「趙相公,你先駁回去。」

  「可是……」

  趙抃問道:「那以什麼理由駁回去?」

  文彥博道:「隨便找個理由,就說朝廷正在通過外交解決這些問題。」

  趙抃聽他話裡有話,不禁問道:「還望文公明言。」

  文彥博笑道:「若是沒有人幫忙,這些河東百姓能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京城嗎?」

  「這我也想到了。」趙抃道:「我還以為……」

  他以為是文彥博弄的,因為朝中就文彥博堅持以澶淵之盟與遼國進行談判。

  「非我所為。」

  文彥博道:「但既然不是我,那就肯定是他。」

  趙抃道:「大庭長?」

  文彥博點點頭,「肯定是他。」

  趙抃道:「文公為何如此確定?」

  文彥博笑道:「很簡單,因為我也想不到,讓那些百姓跑來皇庭上訴,趙相公之前可想到此策?」

  趙抃頓時如夢初醒。

  他們不是想不到,而是他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合理的,皇庭審不了這種案件。

  話說回來,他們都想不到,那些百姓如何能夠想到通過公檢法來上訴,而且速度這麼快。

  普天之下,只有張斐能想得到這種辦法,也只有他能夠處理這種案件。

  沒得任何疑問,十有八九就是張三搞的鬼。

  文彥博又道:「但這事事關重大,我暫時也不知道張三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先不宜聲張,趙相公只需要將此案駁回,到時候那些百姓自會上訴到最高皇庭,我估計張三早已是虛席以待,且看他打算如何處理。」

  趙抃點點頭,道:「多謝文公指教,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在得到文彥博指點後,趙抃便以此事屬於外交範疇為由,非皇庭能夠做出的,駁回了那些百姓的訴訟。

  朝中大臣皆是長出一口氣。

  然而,他們似乎忘記張斐的存在,因為在這期間,張斐是非常非常低調的,謹守大庭長的身份,沒有對此事發表任何評論,也沒有參與這些政事的探討,只是跟趙頊私下商量。

  誰也沒有想到,那些百姓反手就是一個超級加倍,直接上訴到最高皇庭。

  ???

  大臣們猛然驚醒,哎呦,上面還有一個大庭長。

  這……

  眾所周知,這大庭長跟他們就不是一路人,而且雙方之間頗有芥蒂,貿然去干預,說不定還會被張斐控訴干預司法。

  而目前誰也不知道,張斐到底是個什麼立場,因為他一直沒有出聲。

  關鍵,這小子經常不按套路出牌。

  這真是太嚇人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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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5章 戴罪羔羊?

  二更時分。

  許遵帶著一絲醉意回到家裡,見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全都來到門口,稍感歉意道:「你們都還沒有睡啊!」

  「爹爹沒有回來,兒怎敢睡。」許凌霄趕忙說道。

  到底這許遵年紀不小,他這晚上不歸,家裡人都還是有些擔心的。

  來到廳堂,穆珍趕緊給許遵倒上一杯熱茶。

  許芷倩略顯擔心道:「爹爹,你這歲數,晚上還是少出去喝酒,可莫傷了身子。」

  「我也不想去應酬,這不……」許遵突然瞧了眼一旁的張斐,「這不都怪你丈夫嘛。」

  張斐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道:「是因為河東百姓上訴一事嗎?」

  「還能是什麼事。」許遵苦笑一聲,嘆道:「今兒想請我喝酒的人,都快從南門排到北門了。」

  張斐笑道:「這麼誇張嗎?」

  「你還笑?」

  許遵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其實他也不喜歡應酬,實在是這回很多老友都出面約他,又道:「這回的事,還真是不同於以往,以往你就是再鬧騰,也少人來找我打探消息,因為他們也知道我的性格,但這回人人都厚著臉皮來找我,讓我勸勸你,要以大局為重,可不能瞎折騰。」

  許芷倩小聲嘀咕道:「百姓有冤,還不能申訴嗎?」

  許遵無奈地瞧了眼許芷倩,倒也沒有說什麼,又向張斐道:「張三,我倒是無意干預你的職務,我只是想將朝中的情況告訴你,至於你怎麼處理,那是你們最高皇庭的事。」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我知道。」

  以前張斐再這麼折騰,也就是涉及到大家的利益之爭,多交一點稅,少幹點違法的事,也就這麼回事。

  而且,張斐往往是佔據道德制高點,是符合儒家思想,還能贏得不少人支持。

  但這回可不一樣,這回是要命啊!

  甚至涉及到國家的存亡。

  所以,這回不管是革新派,保守派,是忠臣,還是奸臣,都對此感到非常擔憂。

  因為這事落到張斐手裡,就沒法去控制,故此他們才放下身段去找許遵,打探一下消息,這明示暗示,一定要讓張斐知曉其中利害關係。

  許遵是知道張斐與趙頊的關係,這事要沒有皇帝點頭,他也不敢折騰這一出,而且,關於這方面,張斐其實比他更加擅長,所以他只是將這情況告知張斐。

  就是朝中絕大多數大臣,對此都非常擔憂。

  但其實也僅限於朝中。

  由於這些百姓是公開訴訟,並且還請了法援署,所以消息很快就傳開了,並且立刻引發熱議,而氛圍卻跟朝中完全相反。

  這道理也很簡單,現在訴訟的是百姓,是受到遼國蠻橫對待的百姓,是更能激發百姓的共情,但是身為大臣,肯定還是要以全局為重,比如說,富弼對此其實也很憤怒,但他也不認為現在是跟遼國撕破臉的好時機。

  可不管是酒樓的酒保,還是年輕的書生,都在抱怨遼國太蠻橫無理,因為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是次次如此。

  聽著就生氣,就憤怒。

  但他們對朝廷已經不抱希望,因為回回都是如此,這回又能有什麼區別?

  所以,他們現在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於大庭長身上,渴望大庭長能給他們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大庭長的存在也是與以往最大的不同。

  但張斐只是放出消息,涉及到人數過多,且案件比較複雜,最高皇庭還需要收集更多證據,才能做出判斷。

  暫時還沒有決定要審,但也沒有說要駁回。

  最高皇庭。

  「既然趙相公已經駁回,你又何必再攬禍上身。」

  司馬光面色嚴肅道:「如果只是單純的司法案件,我是決計不會來過問的,但這個案件,不同於以往任何一個案件,是會影響到公檢法。

  因為不管你怎麼判,你的判決,是決定不了此事的走向,這必須是朝廷決定,必須是由官家來決定。

  如果你判了,但是最終卻無法執行,這一定影響到你大庭長的權威。

  還有,萬一你的判決影響到朝廷的談判,甚至於你沒有影響到,但是那邊談判卻出現不利於我朝的情況,也會有人將此番過錯,算在你身上。

  現在情況於我朝非常不利,正缺一個替罪羔羊啊!」

  他雖然不支持跟遼國撕破臉,但他來找張斐,還真不是想影響張斐的判決,只是他知道,張斐的判決在此事上面是沒有卵用的,他是純粹幫張斐分析其中利害關係。

  你不管怎麼判,你都無法訣定整件事的走向,只會令自己的權威受損,只會惹禍上身。

  如果真的要割地,總得找一個背鍋的,你這一桿子插進來,你肯定就是第一人選。

  這種事在宋朝發生過很多回,但以往背鍋的全都是外交時辰,司馬光對此非常擔心。

  張斐點點頭道:「多謝司馬學士關心,但是我所想的,與司馬學士所看到的,或許有些不一樣。」

  司馬光詫異道:「不一樣?什麼不一樣?」

  張斐道:「司馬學士和大多數人一樣,看到的是外交,是國與國的關係,但我看到的是那些百姓的利益。

  是,我決定不了外交方面,但是我能判定,百姓是否應該得到賠償。正如趙相公在駁回的理由上說到,這是屬於外交事宜,不歸皇庭管。

  外交的確不歸皇庭,但是因外交而導致百姓蒙受巨大的損失,那我認為朝廷必須對這些百姓負責,他們無緣無故丟了土地,但是得不到任何賠償,這簡直就是有辱司法,有辱法制之法的理念。」

  司馬光一怔,「哦,你是想幫助那些百姓得到賠償?」

  「當然。」

  張斐道:「至少從目前的證據來看,他們應該獲得賠償。」

  司馬光聽得連連點頭,「這倒是應該賠償。」

  說話時,他帶著一絲狐疑地瞄了一眼張斐,又道:「這樣吧,我建議朝廷先賠償給那些百姓,你這邊就別折騰,到底韓大夫還在幽州與遼使談判,你就別節外生枝。」

  張斐遲疑片刻,道:「司馬學士,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是看上去放蕩不羈,其實我是最守規矩的!」

  「我是很了解你,你是最懂規矩的,但不是最守規矩的。」

  司馬光打斷了他的話,呵呵兩聲:「這種事別說百姓,就連我都想不到,還能跑到皇庭去訴訟,我之前都懷疑,河東那些百姓都是長著翅膀飛過來的。只有你想得出這種辦法,因為只有你最懂這公檢法是如何運作的。」

  「……」

  「你怎麼不說了,你不是很能說嗎?」司馬光哼道。

  張斐很是委屈道:「我還以為司馬學士是來關心我的,原來是來試探我的。」

  「這還用試探嗎?」

  司馬光怒噴一句,又道:「我要不是關心你,我何必來此趟這渾水。」

  說到這裡,他又低聲道:「你要知道一點,這事不是哪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如果要做這個決定,那定會有無數隻手拉著他。而借此事出頭的,也必然是會成為替罪羔羊。趙相公鐵面無私,但他在此事上面,也是選擇明哲保身。」

  這也不是一回兩回,時至今日,他也摸清楚張斐的套路,此事絕不可能這麼簡單。

  但是他認為,這事就連皇帝都無法一個人做主,因為這涉及到太多太多方面,一旦出錯,那誰也保不住你。

  張斐聽他語氣真摯,心中稍稍有些感動,到底這話一般是不能說的。神色一變,自信地笑道:「其實我一直都明白這個道理。」

  司馬光稍稍皺眉,道:「所以你還是決定這麼做。」

  張斐笑道:「我只是決定保留這一個選項,至於用不用,那不是我要考慮的。」

  戶部。

  「喲!是大庭長來了,稀客,真是稀客啊!」王安石站起身來,拱手笑道。

  「王學士可真是折煞我也。」

  張斐趕緊拱手回得一禮,旋即又苦笑道:「王學士,你還是叫我張三吧,我聽著也順耳一些。」

  「不敢。」

  王安石道:「倒不是說懼怕你大庭長的權威,而是如今要是叫得太親近,這會惹禍上身的。」

  張斐撇了下嘴道:「人家司馬學士還去關心過我,哪像王學士你,對我是敬而遠之,可真是太不講義氣了。」

  王安石哼道:「他去找你,那是因為他只是看透你將那些百姓送到京城來告狀,而未有看透你下一步。」

  張斐問道:「王學士看透了?」

  王安石道:「你不是與我說過嘛,要開始激發百姓對遼國的憤怒,庭審無疑最好的宣傳,你肯定是看著局勢去的。」

  張斐當即尬笑幾聲。

  王安石又正色道:「但此中危險還是有的呀。」

  張斐點點頭道:「所以我才來這裡問問,準備的這麼樣,這要是打輸了,對每個人都是有危險的。」

  王安石道:「但我認為這不是最佳的時機,至少也得等到我們消滅西夏,獲得河套馬場,才有能力與遼國一決雌雄。」

  他是有自己的戰略路線,就是集中主力先滅西夏,對遼國是盡量拖延,中間吃點虧也無妨,因為雙線作戰的成本實在是太大了,而且勝算不高。

  如今這情況在他看來,可能會演變成兩頭不著岸。

  「這當然是最理想的。」

  張斐點點頭道:「但是這事,王學士知道,我知道,遼國也知道,所以現在不是我們在挑釁,也不是我們想打,而是遼國在行動,我們必須要確保,自己不被打。」

  王安石不禁嘆了口氣,點點頭道:「所以現在吉甫是天天在外面跑,只能是我來幫他看著這戶部。」

  張斐道:「現在情況怎麼樣?」

  王安石道:「目前還算是比較順利,河北各重鎮的糧倉都已經存滿,而且火器也加緊生產。到底之前內藏庫存下不少錢,暫時還不覺吃力,而且根據三司那邊的統計,朝廷這錢主要是花在糧食和煤鐵上面,更多是用於糧食購買和運輸。

  大量的稅幣流入到地主手裡,而地主不同於商人,在三大解庫鋪提高存儲利息後,他們便稅幣又存入解庫鋪,亦或者直接購買國家債務,暫時稅幣價格並未受到影響。

  但問題依舊存在,就是遼軍佔盡地理優勢,從幽州出兵,便是一馬平川,同時他們擁有大量的騎兵,光憑火器也不一定防得住,真打起來,還得看河北禁軍的戰鬥力。」

  為什麼他渴望等到消滅西夏,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知道大宋最能打的軍隊全在西北,包括騎兵精銳,他對河北禁軍還是沒有太多信心,雖然早就開始整頓,但到底這麼多年沒有打過仗,誰知道能不能打得贏。

  而河北平原一馬平川,非常有利於騎兵作戰,火器也彌補不了這一點,必須得依靠士兵的戰鬥,得依靠戰馬。

  這也是為什麼他想興馬政,以及他堅持東流的原因,河北本就沒有什麼天險,還將河道改了,那簡直是為遼國創造進攻環境。

  而這就是大宋戰略困境。

  張斐卻是樂觀道:「我大宋已經是脫胎換骨,而遼國也不是蕭太后時期的遼國,我不能將自己想得太弱,更沒有必要將對方想得太強。」

  王安石道:「但你似乎對此過於樂觀。」

  張斐道:「不是我過於樂觀,而是我認為此戰不可避免,就不如去樂觀面對,做足準備。」

  王安石微微一笑,道:「對了,你來戶部有什麼事?」

  張斐道:「哦,我來拿河東地界的稅目賬本,順便再問問,準備的怎麼樣。」

  然而,事實也正如張斐所料的那般,由於韓維沒有提到歲幣,這讓遼國看破宋朝只是虛張聲勢,反手就是一個超級加倍,指責宋朝違背澶淵之盟。

  其理由就在於,宋朝在雄州、涿州正在加緊修建防禦工事,要求宋朝立刻拆除。

  這更是韓維無言以對。

  他又不能指責對方違背澶淵之盟,因為他是有皇命在身,而事實上宋朝確實是修了,尤其是最近修了很多,這也的確違反了澶淵之盟。

  其實這條例對宋朝非常不利,因為遼國主要是騎兵,而宋朝是步兵,沿邊城市不修堡壘,當然是宋朝吃虧。

  韓維在這事上面非常謹慎,皇帝不讓說,他就堅決不說,他知道這種事最容易背鍋,於是他趕緊寫信給送皇帝。

  這要我怎麼說?

  這一封信,無疑大宋官員們的臉上,正反抽了兩耳光,你們要求不拿澶淵之盟說事,可如今遼國拿出來說,那怎麼辦?

  從外交上看,宋朝是愈發被動,現在再指責遼國違反澶淵之盟,萬一遼國真答應以從河東地界退兵,換取你拆掉那些堡壘,你是拆還是不拆?

  那河東地界,遼國輕易就能夠佔領,根本就防不住,佔與不佔,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問題,可你要拆掉堡壘,那就是將性命都交出去。

  史書上總是記載著宋朝外交使臣多麼厲害,但其實在外交方面,遼國是要勝於大宋的,不然的話,遼國也不可能每回都能通過外交佔到便宜。

  雖然武力是一方面,但戰略目光同樣也重要。

  尤其是最後宋徽宗時期,遼國的外交策略是非常正確的,就是聯宋抗金,其實宋朝當時要給遼國支持,自己是可以躲在後面遙控的,但是宋朝的外交戰略,簡直就是一塌糊塗。

  這回也不例外。

  原本是去指責遼國的,但結果弄得自己這麼被動。

  早知道,就還不如不去。

  面對遼國給予的壓力,朝堂上是回歸沉默。

  其實沉默就代表著妥協,只是他們不敢說出來而已。

  最終還是富弼想到一個辦法,也就是說,讓遼國遵循證據,承認那些領土是屬於大宋的,以此來換取宋朝拆掉雄州的那些防禦工事。

  遼國可能答應從爭議地區撤兵,但不可能答應承認那些土地是宋朝的。

  但這也只能是拖延之術。

  可就在這時,最高皇庭突然宣布,經過多日的證據查證,最高皇庭決定將開庭審理河東百姓土地訴訟案。

  此消息如此突然,群臣是震驚不已,之前他們眼看張斐遲遲未決定開庭審理,以為張斐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稍稍放心一些。

  哪裡想得到,張斐突然決定要審理此案,事先可是沒有一點風放出來。

  能夠阻止張斐的,只有皇帝。

  因為政事堂是無法干預司法的。

  但問題是,遼國剛剛給他們兩巴掌,這時候跑去跟皇帝說,制止大庭長,這又顯得太過軟弱。

  關鍵,此消息一出,民間百姓是歡欣鼓舞,終於來個能夠做主的,年輕書生們也是奮筆疾書,在報刊上發表支持大庭長的文章。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樁官司的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開審與否,只要開審,百姓多半是會勝訴的。

  這麼一來,大臣們就更加不敢開口,這要傳出去,百姓不得堵在他家門口罵。

  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閉門審理。

  但是張斐認為這是民事訴訟案,決定公開審理,並且連日期都定了下來,就在下個休息日,距離今日也就三天功夫。

  這可將大臣們給氣笑了。

  這小子真是油鹽不進,你審,你審,你要能夠讓遼國賠償,老子將頭剁下來給你當椅子坐,公檢法就是老子下輩子的信條,誰他媽說公檢法半句不是,我跟他拚命。

  也有一些大臣,匿名發表文章攻擊張斐,認為張斐只是表現欲強,譁眾取寵,趁機炒作自己,但實際上沒有卵用,被告方都不可能參加這一次庭審,這不過是咱們的自娛自樂。

  有意思嗎?

  只會給國家添亂。

  不得不承認,這種說法,也贏得不少人的認同。

  到底被告方都不參加,你開審,有什麼意義?

  但是對於百姓而言,這恰恰就是他們對大庭長的期待。

  以前張斐告朝廷的時候,大多數人都認為他是在作死。

  事實又如何?

  如這種情況,一次又一次的發生。

  誰說大庭長就治不了遼國。

  當開審之日,張斐首次以大庭長身份出現在皇庭時,外面頓時響起整齊劃一高呼聲。

  「大庭長!」

  「大庭長!」

  百姓激動地是振臂高呼。

  坐在堂內的趙頊,聽到這歡呼聲,內心稍稍有些失落,這歡呼聲本也可以屬於他,但他也知道,他不可能這麼做,暫時也做不到。

  正如司馬光所言,一旦他決定這麼做,將會有無數隻手拉住他,到底宋遼和平八十多年,這裡面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一旦開戰,生死未卜。

  大庭長的判決,是可以被他否定的,甚至可以演變成一場鬧劇,但是他一旦開口,那就是再無回頭路可走。

  其實張斐就是先幫他扛下所有的壓力,讓他能夠更從容的抉擇。

  所以,院內坐著大臣們對此是嗤之以鼻,人人都認為張斐是在譁眾取寵。

  你審得是爽,但卻是天下人陪著你承擔這一切的後果,你可真是一個大大的忠臣啊!

  過得好一會兒,直到張斐落槌,外面才漸漸安靜下來。

  待時辰將到,一個官員站起身來,宣讀此次審判的案件。

  旋即,張斐宣第一批證人出庭作證。

  一共上來五人。

  張斐先是讓他們自報姓名,哪裡人士。

  他們五人都是河東天池附近的百姓。

  天池也是此番交涉中,主要爭論的地區。

  張斐低頭看了眼文案,道:「根據你們的訴狀,大概是在四個月前,也就是今年的三月二十六,契丹人霸佔了你們的土地?」

  其中一個名叫陳旭的年輕人道:「是的。」

  張斐道:「他們是如何霸佔你們的土地?」

  陳旭激動道:「那天上午,突然來了好幾十契丹人,他們騎著馬,將我們的村子突然圍住,說這地是屬於他們遼國的,限我們在三天之內搬離這裡,並且走的時候,還將我們的農具都給收走,就連田地全部毀掉,那可是我們剛剛種下的苗啊!」

  說到後面,他是眼含熱淚,旁邊四人也是默默的抹著眼角,說到底這田地,那就是他們農民的命啊。

  外面也是一陣叫罵聲。

  這真是欺人太甚。

  「肅靜!」

  張斐狠狠一敲槌,又向陳旭問道:「你們是否有憑證,可以證明,那些土地是屬於你們的。」

  「當然有。」

  陳旭直點頭道:「我們是有地契,我們家已經在那裡耕種二三十年之久。」

  代表他們的法援署王回站起身來,「大庭長,我們不光是有地契,我們還查到當時朝廷的公文,正是韓琦喊相公在皇佑五年,親自下令招募他們去天池耕種,並且許諾,他們只需耕種兩年,便可發放地契給他們。所以他們五人是在至和元年得到官府給予的地契。」

  張斐道:「呈上。」

  「是。」

  證據呈上後,張斐倒是沒有助手,而是自己一一看過之後,又向陳旭他們問道:「當時可否有衙差或者士兵來保護你們?」

  「沒有。一個都沒有。」

  陳旭又道:「當地本是有巡檢的,可是他們見到遼人來了,跑的比我們還快。」

  噓聲四起。

  坐在裡面的大臣,都是低著頭,撓著腦門。

  其實他們也已經習慣了。

  在皇庭之上,朝廷是毫無尊嚴可言。

  太實誠了,什麼話都說。

  正當這時,又聽得一人高呼道:「皇家警察!」

  頓時又引來眾人齊聲高呼:「皇家警察!」

  這也對於舊制度的一種嘲諷。

  庭警本來是要舉牌了,一聽這話,立刻放下,給我繼續喊。

  直到張斐用詢問的目光望著他們時,他們才將牌子舉起。

  肅靜!

  等到外面安靜後,張斐繼續問道:「你們家在那裡耕種二三十餘年?」

  「是的。」

  「在這期間,可有發生過類似的事。」

  「有的。有的。這些年來,一直都有契丹人來侵佔咱們的田地,說那些田地就是他們的,還打死咱們好些人,光我知道的,他們殺了咱們十多個人,有士兵,也有普通百姓。

  但這回可不一樣,這回他們可派了好些人過來,將我們全部趕了出去。」

  「那之前發生這種事,當地官府又是如何應對的?」

  「這咱就不知道了,最後可能也是不了了之吧。」

  外面的百姓聽得頓時血壓飆升。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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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4 天前
第0806章 哀莫大於心死

  這場外是血壓飆升。

  聽著實在是太窩囊了,你們這些老爺們也真是太軟弱了,哪怕拿出平時對付我們的百分之一的霸氣,那遼人不死也得殘廢啊!

  真是對內重拳出擊,對外唯唯諾諾。

  可場內也是萬分委屈。

  你們懂什麼,我們這叫做忍辱負重,要真打起來,你們又得叫苦連天。

  純粹是為你們著想,你們還罵我們?

  講不講良心。

  這場內場外是兩種心態。

  但是這種事,要真說起來,還真是惟結果論。

  輸贏才是關鍵。

  雖然這是張斐所期待見到的,但並不是這場庭審所要關注的,說到底,這只是一場民事訴訟。

  張斐連續敲了三下木槌,又繼續問道:「你們方才提到一點,就是那些契丹人是因為田地而去行兇的?」

  「是的。」

  「那他們在行完凶後,是否有留在那裡耕種田地?」

  「有得!有得!當地的契丹人不斷侵佔咱們的田地,如今那邊契丹人可比咱們漢人還要多得多。」

  「當地官府對此有何措施嗎?」

  「回大庭長的話,有些時候他們做得太過分,官府會派人來挖一些塹壕,防止他們縱馬行兇。」一個年長的中年人說道。

  但那陳旭卻道:「可是咱們挖塹壕,總是在他們偷耕之後再挖,這塹壕挖好之後變得咱們就不敢過去了,而那塹壕也就成了兩邊的界限。

  可過些時候,對面要是又來一些人,他們就會偷偷跑過塹壕開墾新的土地,官府又挖塹壕,如此反覆,他們已經侵佔了咱們不少的土地。」

  其餘四人也都點點頭。

  炸了!

  炸了!

  場外的百姓,聽得真是腦充血,都快要抓狂了,這簡直是太窩囊了。

  你還不如不修這塹壕。

  這塹壕到底是防遼,還是防己啊!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那你們是否知曉,在河東地界,我朝與北朝的真正界限應該在哪裡?」

  此話一出,五人是面面相覷,然後同時搖搖頭。

  張斐又問道:「是否有人拿出憑證,向你們證明,那些土地都是屬於我大宋的領土?」

  陳旭錯愕道:「是官府讓我們上這裡耕地的,還能有假的不成。」

  張斐點點頭道:「我知道是官府讓你們去耕種的,我是想問官府是否有向你們出示憑據。」

  王回突然站起身來,道:「大庭長,不管在任何地方,官府組織百姓拓荒,都不會向百姓出示這方面的憑據。」

  張斐問道:「那你們法援署是否有查到相關證據?」

  王回愣了下,道:「那本是屬於我國領土,為什麼還要去調查。」

  張斐道:「因為公檢法是更強調憑證,而不是你以為的。」

  王回眨了眨眼,尷尬地做不得聲。

  場外百姓也看懵了,難道這裡面還有玄機?

  不應該啊!

  張斐倒也沒有為難王回,「你們先下去休息一下。」

  「是。」

  陳旭他們訕訕點了下頭,但是大庭長這最後的兩個問題,令他們又有些擔憂。

  隨後張斐又傳召其他原告。

  其餘原告雖然不全是來自於天池,但是他們說得情況,跟陳旭他們也是相差不差,只是還有些人,被契丹人趁機洗劫了一番。

  場外百姓聽得都快絕望了。

  官府在當地的軟弱無能,簡直讓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然而,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出在那片區域,邊界應該是在何處,這種事他們怎麼會知道。

  待最後一批原告出庭完後,張斐突然一敲槌,朗聲道:「雖然諸位原告所提供的地契,確確實實是官府給予的,但是由於原告所提供的證據,尚不完全,還需要繼續查證,故此今日就暫且到此為止,待查到新的證據,再進行審理。」

  「???」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是一片錯愕。

  啥?

  這就結束了?

  你這是在玩我們吧?

  可惜他們的大庭長完全不顧他們的感受,站起身來,傲嬌的一甩頭,然後就直接走了,留他們在陽光底下懷疑人生。

  這就好比海報上宣傳的是3D大片,結果進門一看,竟然是小豬佩奇。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詐騙啊!

  張斐走後,大臣們立刻便將富弼和文彥博團團圍住。

  「富公,文公,那小……大庭長純屬是在譁眾取寵,他當初還是珥筆的時候,就喜歡穿得妖艷,奪人眼球,如今更是變本加厲。」

  「說的是呀,如果他只是想為這些百姓討回公道,那朝廷也可以與他們商量,補償一些土地,犯得著擺下這麼大的陣仗嗎?」

  「不錯,不錯,在之前民事訴訟中,皇庭不也經常建議雙方和解嗎?怎麼這回,皇庭就是不提和解。」

  「這麼一來,唯一的結果,就是激起民憤,激起百姓對北朝憎恨,破壞兩國百姓的和睦,關鍵這會使得朝廷騎虎難下,這外交之事,若是被民怨裹挾,那會壞大事的。」

  「他這算不算是借百姓來干預行政?」

  大伙你一言,我一語,語氣都十分焦慮。

  這麼審下去,誰還敢對遼國妥協,這也會使得宋朝的外交很難轉舵。

  富弼見文彥博雙手沒入袖中,沉默不語,只能是無奈點點頭道:「我明白各位的擔憂,但他是大庭長,在證據充分的情況,只有官家可以阻止他庭審,我也對此無可奈何。

  至於說和解,根據規矩,官府也可以主動跟那些百姓和解,皇庭對此也不能干預。」

  大家一聽,不禁是搖頭嘆氣啊!

  他們倒想跟皇帝說道說道,但問題是那邊遼國咄咄逼人,這時候跑去跟皇帝說,他們也不好意思啊!

  至於說主動和解,那不是不打自招嗎?

  如今大家都這麼上頭,那會被人罵死的。

  只能是皇庭建議和解,他們再配合皇庭。

  對面的王安石、薛向只是往這邊瞧了一眼,然後默默地離開了。

  「王相公,大庭長庭審此案的用意到底是什麼?」薛向好奇地問道。

  王安石只是淡淡地回應道:「做好對遼開戰的準備吧。」

  後堂。

  「這聽著真是窩囊。」

  趙頊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

  一旁的張斐道:「陛下,氣歸氣,你可不能太上頭。」

  趙頊聽罷,更是激動道:「是你挑起朕的怒火,如今卻又這般說,你到底想怎樣?」

  張斐道:「我只是希望陛下能夠知曉和記住這一份屈辱,但是陛下是一國之君,在戰略上,還是需要定力的。」

  趙頊道:「你不覺得這麼很矛盾嗎?」

  「這並不矛盾。」

  張斐道:「其實澶淵之盟給我朝帶來的真正傷害,不是損失那一點點錢財,也不是那一點點領土,錢財和領土,都是可以拿回來的,如漢唐也損失過領土和錢財,這都是微不足道的,真正致命的是麻木,這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如今我大宋已經沒有對抗遼國的勇氣,這才是最致命的。」

  趙頊點點頭道:「是呀!自澶淵之盟後,我朝幾乎已經喪失對遼國作戰的勇氣,只朕懂事以來,就沒有聽過這方面的建議。」

  這一點他是感觸頗深,因為他自己也是如此,這確實也是問題所在,他又向張斐問道:「這又該如何是好?」

  張斐道:「這解鈴還須繫鈴人,唯有一場勝利,才能夠消弭大家內心的恐懼,也許在戰略上,我們確實有很多選擇,朝中那些大臣認為應該妥協,避免兩線作戰,這不是沒有道理的,而同樣的理由,我都能想出一萬個來。

  但從我們的內心而言,我們其實已經是背水一戰,不進則亡,如果這回再選擇妥協,那將來也只能是繼續妥協,我們也不會贏得對西夏戰爭,因為遼國是絕不會允許的,就還是會跟以前一樣,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也此事庭審的目的之一,就是喚起大家的鬥志。」

  趙頊沉思良久,「你說得很對,看似我們可以從容不迫,但實則已是無路可退啊。」

  一場虎頭蛇尾的庭審,使得大家是大失所望,他們所期待的霸王色大庭長,並沒有出現,但輿論卻在民間不斷發酵。

  越來越多人,對於朝廷的軟弱感到非常不滿。

  尤其是書生,他們發表文章,抨擊那些邊州的官員們。

  由於報刊的出現,這消息是很快就傳遍河北、京東東路、西北等地,民間對遼不滿的情緒是日益高漲。

  主張妥協的大臣,都不敢吭聲。

  這其實也跟改革變法有關,由於內政改革的成功,導致整個社會的風貌都煥然一新,尤其是法制之法的理念深入人心,百姓們就認為我們的權益,就應該得到捍衛,我不管他們是契丹人,還是黨項人,這做就是不行啊!

  而與此同時,西北邊突然又傳來大捷。

  那甘州被宋、吐蕃聯軍給攻下了。

  別說百姓,就連趙頊都懵了。

  我們的戰線不是在蘭州、鹽州一代嗎?我們不是在防守嗎?

  怎麼把甘州給拿下了。

  到底什麼情況。

  原來自從甘州、肅州出兵襲擾河湟通道後,王韶與吐蕃各部族達成保護貿易商道的協議,開始與甘州、肅州等地的西夏軍作戰。

  原本也就只是襲擾和反襲擾,因為吐蕃許多部族,並沒有想要攻入西夏領土,但問題在於,這場博弈中賦予了商人的屬性。

  甘州本也是貿易大州,裡面也是有很多商人的,這些商人對於梁太后的政令非常不滿,然後,如今梁太后為求在前線反攻,又從後方的甘州、肅州收刮了許多糧草、戰馬,以及調派了不少精銳前往北線。

  這令當地的商人、大地主就感到更加不滿,而相比起來,熙河地區的地主,連稅都不用繳,他媽糧食還賣得貴,這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再加上馬天豪他們的滲透,雙方暗中達成協議,確保他們歸降宋朝,他們的利益能夠得到保護,他們的地契仍舊有效。

  所以甘州之所以突然被攻破,就是因為他們內部直接反了,雙方是裡應外合,一舉拿下甘州。

  邊上的肅州也變得岌岌可危。

  這令梁太后可非常頭疼,首尾難顧,只能趕緊派兵馬過去平叛。

  然而,這種情況,在邊境不斷在發生,尤其是在南邊,也就是靠近熙河地區的區域,因為梁太后動用了四五十萬大軍,這些糧草從哪裡來,遼國也不可能支援這麼多,只能強徵稅收,朝廷越徵,百姓就越往熙河跑,越多商人帶著財產歸降熙河。

  這就陷入一個惡性循環。

  因為熙河本是一個混居地區,漢人也不佔多數的,裡面有吐蕃人,有黨項人,所以他們加入熙河,是沒有任何心裡負擔的,直接就潤。

  西北捷報,使得中原百姓是更有信心,越來越多的人,要求朝廷對遼國更加強硬。

  而這種情緒令許多商人感到不安,畢竟遼國可是宋朝第一個貿易國,他們都要做買賣啊!

  白礬樓。

  「三郎,咱們與遼國可是有不少貿易往來,這買賣還做不做得?」

  樊顒深感擔憂地向張斐問道。

  張斐笑道:「買賣當然照常做,這可是咱們的優勢,怎麼能放棄。」

  陳懋遷道:「但目前這形勢,這買賣誰還敢做,萬一打起來,可是損失慘重。」

  張斐笑道:「我不是已經為你們留好後路了嗎?」

  樊顒道:「海運?」

  張斐點點頭道:「難道你們在海上,還需要懼怕遼國?而且,去海上貿易,還不用看邊境官員的臉色,更加方便貿易。」

  陳懋遷點點頭道:「要能這樣,那當然最好,港口的利益多半是屬於咱們慈善基金會,就怕朝廷不允許,到底咱們這麼幹,會將邊境榷場的貿易都給搶了。」

  張斐笑道:「你們這是瞎擔憂,難道官家會害怕自己的港口稅增加嗎?」

  陳懋遷眼中一亮,「這倒也是,如今港口稅全歸官家所有。」

  說著,他更是來了興趣,「三郎,小兒最近來信,說是遼國海岸邊上有一個名叫桃花島的地方,那島的位置可是好,不但可以在上面建設為倉庫,方便與遼國、高麗的海上貿易來往,而且一旦控制住此島,但完全遏制住遼國的港口,以咱們在海上的實力,要拿下此島,並非難事。」

  咱們沒馬,但咱們有船,海戰可不怕他們遼人。

  張斐稍稍皺眉,道:「你讓二郎將此島的具體消息送來。」

  陳懋遷直點頭。

  樊顒道:「對了,三郎,你那官司還打不打?」

  張斐道:「打呀!只是這官司涉及到的土地比較複雜,不過最近應該也快開庭了。」

  那場官司就只是開了個頭,然後就沒下文了,轉眼間,這已經過去一個月。

  正當大家都快遺忘這場官司,輿論也漸漸平息之時,最高皇庭突然宣布下個休息日開庭繼續審理此案。

  醉了!

  你到底有完沒完,就不能一次性審完嗎?

  但許多大臣也看出張斐的用意,這輿論剛剛消停一點,你這又來,就是要保持這熱度。

  到了開庭之日,來得人比第一天還要多,畢竟輿論發酵多日,人人都知道此案。

  而此番開庭,張斐上來就傳召一名非常重量級的人物。

  就是韓琦韓相公。

  關於河東地界的問題,韓琦是第一個去處理的宰相,他是一個非常關鍵的證人,不過張斐也聽說過韓琦的身體不大好,所以也允許當時他身邊的副官來替他作證,但是韓琦還是答應自己來作證。

  這種事能替?

  弄不好,就成了千古罪人。

  只見韓琦在韓忠彥和老僕的攙扶下,慢悠悠地來到庭上,坐在特地為他準備籐椅上,讓他可以斜靠著。

  張斐非常關心地問道:「韓相公,如果你有任何身體不適,可以直接說出來,這官司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審完的。」

  反正我都已經拖了一個月,我還在乎再等幾日。

  韓琦點點頭。

  張斐道:「上回開庭審理過後,我們皇庭去查證過,認為百姓的地契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的確是官府發的,而且還有朝廷的公文可以證明。

  但是他們都沒有提供一份完善的證據,能夠證明,那些土地是否屬於我大宋,這也是目前此案的關鍵所在,如果那些地區不是屬於我大宋領土,他們的地契,自然也不具備法律效力,而據我所知,當時主張遷徙百姓進入那片區域耕種的,就是韓相公。」

  韓琦立刻道:「河東地界當然是屬於我大宋領土,這是毋庸置疑的。」

  語氣非常堅定。

  雖然他一直主張維繫與遼國的關係,但張斐這麼問,他必須要堅定這一點,要不堅定這一點,那他就是罪人,你把遼國的領土劃給咱們宋人,你想幹什麼?

  張斐道:「韓相公可有證據。」

  韓琦點點頭道:「老夫在經略河東時,曾查閱過相關證據,並且得知皇庭要傳老夫作證,老夫還特地向官家申請,從朝中借來一些證據。其中有一份證據,就是在太平興國五年,當時左拾遺直使館張齊賢上書太宗的一份奏章中,就明確提到在河東初平之時,嵐、忻、憲、代等地,未有建立軍寨,以致敵寇經常襲擾,此文中還具體提到雁門、陽武二寨。

  而之後,我朝在當地也建立一些軍寨,用於防禦契丹人南侵。老夫也從朝中借來當時河東地區的布防記載。」

  說罷,韓忠彥便將相關證據全部呈上。

  張斐在一一看過之後,又問道:「既然這都是屬於我大宋領土,為什麼會出現爭議,當地的遼人比我們宋人還要多?」

  韓琦回憶起往事,不免有些怔怔出神。

  張斐道:「韓相公?」

  韓琦一怔,緩緩開口道:「當年太宗聖上消滅北漢後,曾下令遷徙百姓入河東,可是不久後,雍熙北伐便以失敗告終,我朝戰略被迫由攻轉守,而當時遼人就經常南下劫掠,導致遷徙河東的計劃也只能暫時擱淺。

  之後為了防止遼人南下寇抄,當時的潘美將軍採取堅清壁野的戰略,下達禁令,禁止百姓在當地耕種,並且在當地建設堡寨,以求控制住南北交通要衝,而遼國也識破我們的意圖,在北山險要,也建立堡寨,與我軍對峙。

  而在這一時期,其實也確定雙方的邊界。

  問題就出在澶淵之盟後,因為根據澶淵之盟,雙方罷兵,不再兵戎相見,在之後的二三十餘年間,這河東軍備廢弛,駐守在當地士兵,是日益減少,當時修建的堡寨也都漸漸荒廢,但是遷徙禁令卻未有解除,而這也就為以後的禍端給埋下了伏筆。」

  張斐問道:「此話怎講?」

  韓琦解釋道:「正是當地駐軍減少,堡寨消失,導致我朝對於那片地區疏於管理,以至於許多遼人翻過北山,進去我國領土耕種,而我朝百姓卻因禁令不得進入。

  而這期間大概有三十餘年,差不多已經換了一代人,這導致當地遼人就認為那些土地,應該是屬於他們遼國的。

  直到慶歷元年,邊州來上訴朝廷,北民蘇直、聶再友侵耕陽武寨地,這才引起朝廷的重視。」

  張斐問道:「當時朝廷又是如何應對的?」

  韓琦嘆道:「當時陽武寨的官員與遼國使臣經過一番商議,確定在淳縣西北陽武寨的地界劃分。」

  張斐問道:「是如何劃分的?」

  韓琦道:「東至買馬城,南至黃嵬大山腳,西至焦家寨,北至張家莊。」

  張斐問道:「這是最初的界限嗎?」

  韓琦道:「實際上界限向南移動了二十餘里。」

  張斐道:「也就是說,經過此次談判,遼國將他們在河東的邊界線,向南推進了二十餘里。」

  韓琦點點頭。

  張斐低頭看了眼文案,道:「但即便是根據這條界限,天池等地並不包括在內。」

  韓琦又道:「在慶歷三年的時候,再度引發爭議,原因是一個名叫石廷的北民再度越界侵耕我朝領土。」

  張斐道:「結果呢?」

  韓琦道:「雙方再度調整淳縣以北的地界,但是地界調整與之前劃定的,差別並不大。

  而之後仁宗皇帝,便決定在邊界處挖塹壕,以此為界,但是在慶歷五年,北民杜思榮又越過塹壕,侵耕天池以北的土地,但當時此人並未進入天池範圍。」

  張斐問道:「當時朝廷的應對又是什麼?」

  韓琦沒有做聲。

  張斐等了一會兒,又低頭看了眼文案,道:「根據之前原告所言,朝廷只能再挖塹壕,對方再侵,朝廷再挖,此言是否屬實。」

  韓琦點點頭。

  張斐道:「不過我對韓相公所言,是略感不解,一個北民的侵耕,就能夠迫使我朝將整條邊界線南移?」

  韓琦沒有做聲。

  外面也是一片死寂。

  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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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最終判決

    韓琦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是事實,遼國就是憑借一些邊民去占領更多的土地,誰也不能否認,在麵對遼國的問題,宋朝就是比較軟弱的,反正是能忍則忍。

    這氣氛很是尷尬。

    一片死寂。

    好在張斐也隻是表達自己的困惑,無意去就此問題繼續深究,因為這並不是此案的關鍵,他又繼續問道:“不知韓相公是何時介入此事的?”

    “皇佑五年。”

    韓琦回憶昔日崢嶸,他神情稍顯變化,隻聽緩緩言道:“記得當時老夫是在並州擔任知州,有一回老夫奉命巡視代北邊界時,發現那塞下荒土,十分肥沃,但卻無我朝百姓在耕種。可眾所周知,邊境之地,尤其是土地肥沃的地域,那必是戰略要地,自古以來,曆朝曆代都會在邊境屯田駐兵,適逢那北民杜思榮等人又再度侵耕冷泉村、天池等地。”

    張斐出聲打斷他的話,“可是原告陳旭、李敏他們口中的天池、冷泉村?”

    “是的。”

    “韓相公請繼續。”張斐笑著點點頭。

    韓琦又繼續言道:“當時老夫是堅決抵製這些北民侵耕,於是派人將其驅趕走。”

    “是嗎?”

    張斐略顯驚訝道。

    韓琦沒好氣道:“這小偷上你家偷東西,你不驅趕走,難不成還請他喝茶麼?”

    這一番話引得院外的百姓是頻頻點頭。

    不得不說,韓琦在民間聲望是非常高的,是深受百姓愛戴,因為在治理方麵,他的建議往往是一針見血,他提出的政策,也能夠緩解百姓所麵臨的困難,所以他是深得民心。

    “韓相公言之有理。”張斐笑著點點頭,又問道:“那當時北朝有何反應?”

    韓琦道:“北朝也立刻派了官員前來交涉,並且他們還揚言,如天池、冷泉村、橫嶺皆是屬於他們遼地。後來是老夫找到在大中祥符九年,北朝送於我朝的一道牒狀,而在這一道牒狀中,遼國方麵自己都認定天池等地皆是屬於南界。

    如此才迫使當地北民全部從天池、橫嶺、冷泉村等地撤出,後來我又命人再當地修築口鋪和塹壕,並且招募三千戶弓箭手在邊境開墾田地,以防止北民再度侵耕。”

    張斐立刻問道:“此道牒狀可還存在?”

    韓琦點點頭道:“在。為防止再起爭端,老夫在回樞密院任職後,便命人整理修訂邊界牒文冊,一份放於樞密院,一份放於大內。如今樞密院那份正在沈天監手裏。”

    從這一番話,也可以看出,公檢法在北宋成長不是沒有道理的,臣民都有這方麵的意識,一定要保護好證據,維護自己的權益。

    張斐點點頭,“既然都已經說明此問題,那此時的爭議又是因何而起?”

    韓琦道:“雖然我方出示鐵證,但是北朝對此不予理會,而且因為當地北民已有不少,他們還是覬覦我朝耕地,眼看我朝招募弓箭手前往耕種,他們對此非常不滿。所以在嘉佑年間,遼主曾與仁宗皇帝就河東地界又進行過一次交涉,當時仁宗皇帝拿出河東地界冊,據理以爭,但遼主一直未有回應。

    直到治平二年,當時先帝剛剛即位不久,北朝再度就河東地界發難,認為天池是屬於他們北朝。

    先帝未免傷了兩國和氣,於是寫信給遼主,勸其珍惜盟約,避免兵戎相見。但北朝那邊依舊沒有回應。”

    張斐道:“聽完韓相公所言,遼國似乎就是要搶我朝領土,而並非是想跟我們講道理。”

    韓琦稍稍遲疑片刻後,便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由於之前我朝采取的堅清壁野的戰略,導致空塞三十餘年,北朝趁機引民入塞,放牧耕地,從而引發爭議。

    但老夫與他們交涉數回,他們從未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那些土地是屬於他們的,可每當我方出示證據,他們就不予回應,不過河東邊界的侵耕現象,也從未減少過。”

    “我這裏有一些地契,勞煩韓相公看一看,是否屬實?”

    張斐說罷,一個副官便將幾份地契拿過去,交予韓琦。

    韓琦眯著眼,瞅了半天,然後點點頭道:“不錯,這都是至和二年,老夫命人發放給天池等地邊民的地契。”

    張斐點頭道:“非常感謝韓相公能夠出庭作證,也讓本庭長清楚的知道,整件事的原貌。”

    韓琦擺擺手道:“不謝,那些原告多半是老夫招募過去的,老夫理應為他們作證。”

    說罷,韓忠彥和老仆便攙扶著韓琦起身,慢悠悠地走了下去,坐在富弼和文彥博邊上。

    富弼低聲道:“這小子又是在利用你啊!”

    韓琦歎道:“這又不是第一次了,隻恨我已經風燭殘年,要是與他一般年輕,又豈會這般被動。唉!”

    文彥博看在眼裏,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富弼、韓琦突然同時看來,文彥博下意識的抿了下唇,收斂幾分。

    韓琦嗬嗬笑道:“寬夫,就屬伱開心了。”

    文彥博麵不改色道:“韓公何出此言,聽到此事的過程,哪能開心得起啊!”

    韓琦、富弼相視一眼,又默默鄙視了文彥博一眼。

    在此事上麵,隻有文彥博主張對遼強硬。

    等到韓琦下去時,張斐拿起木槌一敲。

    所有人仿佛在催眠中驚醒一般,又睜大雙眼看著張斐。

    不是吧!

    不會吧!

    不要啊!

    隻聽張斐道:“今日庭審暫且到此,本庭長還要查證相關證據,而且此案另一個重要證人,沈天監還未回京,待沈天監回京之後再審。”

    就知道是這樣。

    百姓們是一陣哀嚎

    你你就不能一次審完嗎?

    而且,都已經說得這麼清楚,難道還不可以判決嗎?

    要不是張斐,這指定罵了起來。

    太坑了!

    但張斐根本不理會他們,轉身離開了。

    院裏的老爺們,已經敢篤定張斐的套路,就是要裹挾民意,迫使朝廷對遼國強硬。

    這都已經不用懷疑。

    是,韓琦是過去式,此番談判的使臣是沈括,確實是一個重要的證人,但問題是沈括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裏。

    河東的百姓都已經抵達京城,他竟然還未回來,如今遼國都已經出兵占領那些地方,他理應回京複命,這裏麵肯定有貓膩啊!

    不過這一點,他們還真是猜錯了,大庭長什麼時候開審,還得看別人行程?

    不可能呀!

    真不是張斐故意讓沈括晚點回京,而是沈括奉王安石的命令,跑去河北視察軍器監去了。

    沒有辦法,誰讓沈括多才多藝。

    可不管怎麼樣,張斐這一招還是非常有效的。

    因為上回開庭,張斐在最後是留了一個爭議點,也就是沒有確定那些土地就是屬於宋朝的。

    要是真的存在爭議,甚至屬於遼國,那皇庭就不能輕易判他們勝訴,你不能拿著別人家的東西來索賠啊!

    當時百姓埋怨的也不是底氣十足,到底他們也不清楚這裏麵發生的事,以往這種軍國大事,怎麼可能在這種場合說。

    而這一個爭議點,隨著韓琦口供,也變得煙消雲散,可以確定那裏就是咱們大宋領土啊。

    原本差不多消停的輿論,再度掀起高chao,並且比上回還要更甚。

    真是越聽越憋屈,人家一個人跑來侵耕,就能導致一個國家的整條邊界線後移,這擴張的成本,簡直不要太離譜啊。

    也不怪遼國咄咄逼人。

    你們這麼慫。

    換誰都會來欺負你。

    其實宋朝百姓脾氣也在見長,這都是法製之法造成的,在權益方麵,他們現在是有著非常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

    不但如此,朝中鴿派的聲音,也是漸漸變小,因為韓琦一直主張維護與遼國的關係,再加上他在朝中的地位,很多大臣也是看著他的,但是在庭上,韓琦沒有辦法,他隻能彰顯自己的強硬,事實上,他當時也確實很強硬,這對朝中是有著極大的影響。

    然而,許多投機派也看到這一股風向,於是他們紛紛上奏皇帝,要求對遼國強硬。

    這些人雖然是為求榮華富貴,屬於投機取巧,但他們的奏章,也使得朝中以文彥博為首的強硬派終於是占據上風。

    文彥博也順勢在朝中提出自己的主張。

    彼占吾地,如何不爭?占雄州亦不爭,相次占瀛洲又不爭。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

    結論就是,交戰又有何妨?

    這不是一回兩回,外交要是扼製不了,就隻能開戰,不然的話,下回他們又要雄州,給還是不給?

    但他不是說主張伐遼,或者說,主張撕毀澶淵之盟,而是主張強硬應對遼國的這種不恥行為。

    這不是屬於極端派,而是屬於中間派。

    大多數人還是能夠接受的。

    而這就取代之前主流的想法,也就是:河北未有備,如何交兵?

    其實不管是王安石、司馬光,還是富弼、韓琦,也都認為無論是時機,還是準備,都還不足以與遼國對抗。

    但是現在這種主張的聲音,是越來越小。

    話說回來,他們的主張並不是關鍵,關鍵還是皇帝的主張。

    因為文臣是一個很龐大的群體,這裏麵有鷹派,也有鴿派,比如說寇準、範仲淹、歐陽修、文彥博,沈括,就連韓琦、富弼,他們在年輕的時候,也都是強硬派。

    隻是說後來宋朝被三冗拖累,他們也強硬不起來,這種事不看道理,就看實力,但他們都是堅決反對割地,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往往是皇帝倒向了鴿派,主張妥協。

    所以,皇帝這一票是至關重要。

    而趙頊並未給出一個明確的表態,不過他采納了文彥博其中一個建議,就是撤換掉邊州一些鴿派的官員,換上一些強硬派。

    真是巧了!

    就在這時候,沈括回京複命了。

    大家議論紛紛,這尼瑪不是安排好的,鬼都不信。

    張斐也懶得去解釋,立刻召開第三次庭審。

    而此次開庭,相較前兩次,氣氛中少了一絲不安,多了一絲期待。

    第一次庭審時,院內的老爺們愁得頭發都掉了不少,但審了兩次,他們也漸漸習慣,關鍵還是朝廷內部的風向也在轉變,他們也知道,自己再擔憂無濟於事,隻能是等待一個結果。

    而院外的百姓雖說是一度哀莫大於心死,但大庭長還保留著他們的心中唯一的希望。

    不過由於他們不太知曉沈括,故此看到沈括來到庭審,內心還是有些擔憂的。

    可別說個慫貨啊!

    “沈天監,聽聞你是剛剛從河東與遼人談判歸來。”張斐問道。

    沈括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道:“那你能否說說,現在那裏是什麼情況?”

    沈括回答道:“在四個月前,北朝突然派兵入侵,驅趕我朝在當地的百姓,占據我們七百多裏的領土。”

    張斐問道:“你是說遼國突然派兵入侵?”

    “是的。”

    “也就說你事先並不知曉?”

    “遼人派人通知我了一聲,未等我們的回應,便直接派兵進駐。”

    “你們是沒有談妥嗎?”

    “沒有。”

    沈括搖搖頭道:“在此次談判中,北朝簡直就是蠻橫無理,他們唯一的依據,就是他們的邊民在某些時段,或許曾在當地放牧耕地。

    但那是由於我朝邊州官員疏於對當地的管理,以至於讓他們的邊民得寸進尺,侵耕我朝的領土。

    這我怎麼可能答應他們的訴求。”

    張斐道:“當他們派兵入駐之後,邊州官府是如何應對的?”

    沈括沉默少許,又深深歎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在當地的軍事力量,我朝是就遠不如北朝的,況且,由於西夏內亂,導致我朝必須派兵維護我們在西北邊境的利益,而他們則是有備而來。所以所以邊州官府也隻能及時疏導百姓離開,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張斐低頭看了眼文案,“但是我聽說還是有一些百姓蒙受不小的損失。”

    沈括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又問道:“沈天監能否大致說一下,此番談判的起因。”

    沈括點點頭道:“此次談判是北朝主動提及的,三四年錢,他們派特使來汴京,說是河東地界屢屢使得兩國發生衝突,希望能夠劃清邊界,以免誤會,傷了兩國的和氣。

    確實,河東地界爭爭吵吵已有數十年,當今聖上也想解決這個問題,我記得當時就是派大庭長前去與遼使談判。”

    “是的。”

    張斐點點頭,又朗聲道:“記得當時,我了解過後,發現最初的分界線是采取一種照望的方式,而這種方式隻是一個大概區域,並沒有一條準確的界限,而當時遼使認為可以當地分水嶺為界限,我並沒有反對這個提議,因為以山嶺、河流為界限,是可以減少兩國百姓的衝突,於是我們決定共同努力劃出一條明確的界限。”

    沈括道:“在大庭長的安排,我們就派出不少官員前往實地勘察,等到我去的時候,發現北朝根本就是想利用此次劃界,來侵占我國領土。”

    張斐問道:“此話怎講?”

    沈括道:“因為原來的照望法,其實多半也是根據山嶺、河流來劃分的,有一條大致的分界線,其實隻要依據這條線劃分即可,但是北朝完全無視之前的界限,而是根據自己的想法來劃界,其目的是占據更為有利於他們的地勢,但可笑的是,許多山嶺、河流、他們甚至喊不出名字,在勘察之時,也是錯漏百出,我們在與他們交涉的牒文中,他們用的也是我朝邊界冊的名字。

    其中就是包括天池、冷泉村等地,而這些地方,韓相公曾在皇佑年間,出示過相關證據,也就是北朝與我朝交涉時,北朝送來的牒狀,這足以證明這些土地是屬於我朝的,並且在韓相公的主持下,這些證據也編訂成冊,

    我方官員多次提出反對,但都遭受到他們的無視,並且在這期間,他們調集重兵在邊境遊走,意圖向我們施壓。”

    張斐道:“沈天監可有帶來相關證據?”

    “有。”

    沈括立刻將一遝厚厚的證據呈上。

    張斐大致看了看,點點頭道:“與之前韓相公所言無異啊!”

    又看向沈括,問道:“所以由始至終,沈天監都未有答應遼國的要求?”

    這是此案關鍵的證據,到底這是外交事宜,雖然韓琦的供詞,已經證實那些土地是屬於宋朝的,如果沈括答應了對方的要求,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沒有。”

    沈括搖搖頭道:“但是我還將北朝的要求寫信給官家,官家也對此做出明確指示,就是決不能以黃嵬山分水嶺為界,因為早在慶曆元年,北民蘇直、聶再友侵耕之爭,兩國就已經劃分清楚當地的邊界。聽說之前韓相公做供之時,就提到過此事。”

    “不錯。”

    張斐點點頭,道:“根據韓相公所言,當時劃定的是,東至買馬城,南至黃嵬大山腳,西至焦家寨,北至張家莊。”

    沈括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但如果以黃嵬山分水嶺為界,等於是將這條界限再往南移了近百裏,這真是豈有此理。

    其次,官家還表示,絕不能以天池作為地界,關於天池,我們也是確鑿的證據。而在我們沒有確鑿證據的地界,我們也願意與之協商。”

    他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功課,這時候必須彰顯出咱們聖上的強硬。

    這確實也引得不少百姓點頭。

    張斐道:“遼國又是如何回應的?”

    沈括道:“而他們的回應,就是在不與我們商量的情況下,就直接派兵進駐,妄圖以軍事力量來確定這條分界線。”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沈天監可有協助當地百姓的撤離?”

    沈括點點頭道:“有的。”

    張斐又問道:“那沈天監可認識當地一個名叫陳旭的百姓?”

    沈括想了想,道:“因為當時是非常匆忙,我並不記得當地百姓的名字,但是我帶來了當地百姓戶籍冊。”

    說罷,他便將地籍冊呈上。

    經過一番比對,確認無誤,所有原告皆是來自河東地界的農戶。

    在問明這些情況,張斐又在眾人極其鬱悶的注視下,宣布今日庭審到此為止。

    因為他隻是針對百姓的訴訟,至於外交方麵的具體細節,這不是此案的重點,也無須過問太多。

    至此,所有關鍵證人均已出席,而且以目前的證據,足以判定那些農夫勝訴。

    問題來了。

    你可以判那些百姓勝訴,但問題是你如何讓遼國將土地歸還給百姓,更別說賠償事宜。

    許多大臣反對此次庭審,原因也就這一點,你不可能讓遼國退還土地,你這麼搞,就隻會令我朝在外交上麵變得非常被動,隻能是一條道走到黑,沒有回旋的餘地。

    即便朝廷要強硬應對,也不需要如此,可以讓文彥博去應付。

    所以這個過程,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但大庭長會如何判決,至今眾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後堂。

    張斐用詢問地眼神看向趙頊。

    過了好一會兒,趙頊突然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是。”

    張斐點點頭,又嘿嘿笑道:“陛下還需要借酒壯膽。”

    趙頊當即滿麵通紅,哼道:“你現在盡情取笑朕吧,到時要出問題,你呀,哼,就是罪魁禍首。”

    張斐道:“反正我已經在瓊州購買物業。”

    “瓊州?”

    趙頊當即氣不打一處來,“你想得美。”

    又過得七日,皇庭終於對外宣布,下個休息日繼續開審。

    不容易啊!

    這回到底沒有讓我們再等一個月。

    滿意!

    這已經很滿意了!

    這種等待那真是一種煎熬啊!

    因為如今就連百姓都反應過來,這怎麼判?到底被告都沒有來,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如果判了,會有用嗎?

    不能對著空氣做判決啊!

    要是換做任何庭長,百姓肯定是嗤之以鼻,認為這隻是嘩眾取寵,有本事就將遼人抓到這裏來接受審判。

    但偏偏是張斐,百姓還是抱有很強烈的期待。

    終於!

    終於來到了這個休息日。

    仿佛這全城的百姓都來了,如今整個京畿地,就沒有百姓不知道此事的。

    至於滿朝文武,皇室宗親,達官顯貴,那更是無一缺席。

    這院內都已經坐不下,不少人都是站著看。

    此次判決,將會關乎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

    辰時時分,張斐準時出現在台上。

    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張斐。

    萬眾矚目,都是謙虛地說。

    張斐拿起木槌,忽然詫異地往周邊瞧了瞧,隻覺靜的可怕,這麼多人,竟是鴉雀無聲。他微微一笑,隻是輕輕落了下槌,又朗聲道:“經過多日的審理和查證,以及諸位證人提供的證據,本庭長判定原告勝訴。”

    沒有掌聲,沒有鮮花。

    勝訴是肯定的呀,但問題是你如何遼國賠償,這才是關鍵。

    又聽張斐繼續言道:“毋庸置疑,那些土地皆是我朝領土,但這屬於國家外事,我們皇庭是無權介入,我們皇庭的判決隻是針對這一百零三位原告的訴訟,而經過我們的調查和計算,認定被告遼國需要向這一百零三位原告的損失,賠償一萬兩千一百五十二貫錢。

    因此本庭長決定從我朝給予遼國的歲幣,凍結相應的數目,用於支付對原告的賠償。

    並且,如果遼國繼續霸占這一百零三位原告的耕地,那麼每年必須從歲幣中扣除九千一百二十三貫錢,用於補償這一百零三位原告。

    當然,如果遼國方麵有所不服,亦可來此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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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8章 走向決裂

  大庭長這擲地有聲的判決,卻仍舊沒有換來掌聲和鮮花。

  堂下兀自是一片死寂。

  人人都是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大庭長。

  沒有聽錯吧。

  凍結歲幣?

  還能有這種操作嗎?

  饒是富弼、韓琦、王安石、司馬光他們也都是目瞪口呆。

  這個。

  大庭長還有這權力?

  用歲幣來補償百姓,這個聽上去好像沒有什麼毛病,可為何他們會如此驚訝,且事先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就是他們不認為大庭長具有這權力啊。

  歲幣是基於澶淵之盟,是基於兩國外交關係,而且與遼國的關係,乃是宋朝最重要的外交關係。

  凍結歲幣,這等於就是凍結澶淵之盟啊!

  要知道這才一百多戶,可不是全來了,要是全來的話,雖然還不至於說遼國倒貼,但真心剩不了多少。

  別說政事堂不具備的這個權力,就連皇帝可能一個人也無法決定。

  一點也不誇張的說,這個判決比文彥博的主張可還要致命啊!

  忽然間,院外響起一陣爆炸似得喝彩聲。

  「好!」

  「判得好!」

  「大庭長!」

  回過神來的百姓,頓覺亢奮不已。

  還得是大庭長呀!

  大庭長果真沒有令我們失望。

  判得太絕了。

  他們可不管大庭長有沒有這權力,這判得可真是太爽了。

  是呀!

  咱們每年不是要給他們歲幣嗎?

  讓他們用歲幣賠啊!

  等到他們的歡呼聲響起後,張斐才緩緩起身離開,給大家留下一道瀟灑的背影。

  到底這是大庭長第一次開庭審理,結尾必須是要有掌聲和鮮花的,不然的話,也不符合張斐的性格。

  這一切趙頊全都看在眼裡,等到張斐來到堂內,趙頊便鄙夷道:「你可真是愛出風頭。」

  張斐嘿嘿一笑,「陛下,我這只不過是拋磚引玉,等到陛下鄭重對全國宣布,廢除澶淵之盟時,必將是萬民歸心。」

  趙頊聽得卻有些忐忑,「那也得先打贏了,其實你我都知道,目前並非是對遼開戰的最好時機。」

  張斐道:「陛下請放心,我們已經做好了最為周密的部署,只要我們能打贏一戰就行,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那遼主一定會落入我們的圈套,因為對於遼主而言,相比起歲幣,內部穩定,才是最重要的。」

  趙頊突然又看向外面,「外面那些人一定不會罷休,他們一定會阻擾你的。」

  張斐笑道:「可惜為時已晚啊!」

  這回過神來的大臣們,頓時就陷入恐慌之中。

  雖然目前朝中的強硬派已經是佔據上風,宋遼已經變得不再穩定,但是在他們認為,強硬也只是一種外交手段而已,或者說一種外交戰略,可不等於直接開戰。

  如果文彥博的主張是對遼開戰,那絕對得不到太多人的支持。

  喊得凶是可以的,但你不能真幹。

  更何況以文彥博為首的對遼強硬派其實在朝中是不佔多數,只不過由於民意高漲,導致那些鴿派就不太敢出聲,顯得他們好像佔據優勢。

  可是這個判決,那無異於是對遼宣戰。

  而朝中大臣沒有幾個人,認為朝廷已經對此做好準備。

  但是他們也不敢去公然推翻這個判決,畢竟這民情洶湧,所有百姓可都站在大庭長那邊的,誰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於是他們選擇質疑大庭長是否有凍結歲幣的權力。

  判的是沒有問題,但問題在於,你大庭長憑什麼去凍結歲幣?

  在舊司法制度,可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在張斐與趙頊交談時,他們就跑去找富弼、趙抃、司馬光他們詢問。

  大庭長有這權力嗎?

  富弼、趙抃他們也說不準,他們是真不知道,大庭長是否擁有這權力,也給不出一個具體答案。

  至少他們言語間也沒有支持大庭長,認定大庭長擁有這權力。

  那些大臣便又以此為由,紛紛上奏皇帝,希望皇帝立刻下令,迫使大庭長收回這個判決,另擇他法去補償百姓。

  僅僅在一天之內,趙頊就收到上百道關於此案的奏疏。

  可此次判決的影響力多大。

  趙頊自也不敢怠慢,立刻在垂拱殿召開會議,專門商議此事。

  「大庭長憑什麼凍結我朝與北朝的歲幣,這是誰給大庭長的權力?」這會議剛剛開始,那御史楊箕就衝著張斐質問道。

  這御史台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他們的背後其實是有著各方勢力的支持,到底很多權貴都不方便張口,甚至都無法參與這種會議,許多話都得通過御史來說,因為御史是有聞風上奏的特權。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朝廷重臣也都是通過御史爬上去的,因為御史是一個很好結識人脈的機會。

  這個楊箕就是代表著朝中親遼派的利益。

  到底兩國相好數十年之久,雖然中間不乏矛盾,但其實利益是非常緊密的,裡面的關係其實是非常複雜。

  遼國內部也有不少親宋派。

  張斐聽得只覺莫名其妙,哭笑不得道:「楊御史,我堂堂大庭長,難道連一樁民事訴訟案都判不了嗎?」

  立刻便有官員站出來道:「大庭長當然有權判定那些河東百姓勝訴,但我們質疑的是,你這凍結歲幣的權力,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啊。」

  張斐反問道:「如果各位認為我的判決沒有問題,那我為何沒有凍結歲幣的權力?二者是因果關係啊!」

  楊箕激動道:「這歲幣乃是基於澶淵之盟,這都是屬於外事,而且這對於我朝是非常重要的,大庭長若是凍結歲幣,這必將會破壞澶淵之盟,大庭長這不就是在干預外事嗎?這難道符合政法分離的制度?」

  不少大臣都紛紛點頭。

  其實對於這一點,他們是苦張斐久矣,在他們看來,張斐經常利用動用司法權力,來干預行政,這都已經不是一回兩回,只不過每回他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為自己開脫。

  但這回你開脫不了吧,你都已經凍結歲幣了,不是干預外事又是什麼。

  可張斐聽得這話,卻是惱怒不已,激動道:「你們御史可真是擅於罔顧是非,顛倒黑白,倒打一耙。」

  此話一出,楊箕都傻了。

  成我黑白顛倒了。

  你是認真的嗎?

  就連文彥博他們都驚訝地看著張斐。

  你這底氣是從何而來?

  御史中丞馮京是忍無可忍,站出來道:「還望大庭長明言,我們御史怎麼就倒打一耙了?」

  張斐義正辭嚴道:「此時此刻,分明就是你們利用外事權力來干預我們司法,卻指責我利用司法去干預你們外事,這不是倒打一耙又是什麼?」

  「???」

  殿中所有的人都是一臉問號。

  包括最熟悉的張斐的王安石和司馬光。

  大哥,你這話從何說起?

  馮京也是一臉納悶道:「你…你說我…我們利用外事干預司法?」

  「正是如此。」

  張斐道:「敢問中丞,那些河東百姓是否遭受損失?」

  馮京點點頭。

  張斐道:「加害者是不是遼國?」

  馮京點點頭道:「是遼國。」

  「這不就結了嗎?」

  張斐回答道:「我從來沒有想著去破壞澶淵之盟,我甚至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只是根據法制之法的理念,捍衛我朝百姓的正當權益。

  在最高皇庭看來,我朝百姓失去了土地和家園,他們就理應得到賠償,而加害者就是遼國,這一點無可爭議,同時遼國又不來辯訴,那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對那些百姓進行賠償。

  這只是一場非常簡單的民事訴訟,加害者和受害者的關係,是一點也不複雜,判加害者賠償受害者,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而諸位總是拿著外事在這裡跟我理論,而不是從司法的角度來跟我理論,到底是誰在干預誰?」

  馮京被張斐直接給繞暈了。

  是這麼回事嗎?

  張斐更是得理不饒人,「你要是覺得這麼做,是虧欠了遼國,政事堂可以讓國庫給補上這錢,我又不會干預的,我只是依法判決,我不能判朝廷賠錢,這是沒有道理啊!各位想一想,是不是這麼回事?」

  靜!

  殿內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你要這麼說的話,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確實!

  官司打到這種地步,大庭長也只能這麼判,這受害者、加害者一點疑問都沒有,要不這麼判,那可就是錯判。

  這沒有毛病啊!

  至於外交之事,乃是政事堂的職責,他們要是認為不利於兩國關係,可以將錢補上啊!

  如果大庭長不准朝廷補上,那就是干預外事。

  可張斐並沒有在判決中說不準朝廷自己掏腰包,一碼歸一碼。

  現在是他們拿著外交去質疑大庭長,這擺明理應外事干預司法啊!

  富弼、趙抃他們都是若有所思。

  這又學到了一招。

  只能說這政法分離可真是博大精深。

  楊箕顏面上有些過不去,但又底氣不足地說道:「但是大庭長在公開場合,揚言凍結歲幣,這會影響到我國與遼國的關係。」

  張斐笑道:「如果我還要考慮這一點的話,那我就會將邊州官員全部傳召回來,問問他們為何會破壞我國與遼國的關係。

  他們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才會氣得遼國直接出兵,難道凍結歲幣比出兵的破壞性還要大?」

  沒毛病。

  真心沒毛病。

  楊箕當即是無言以對。

  張斐很是委屈道:「我們最高皇庭只管司法,其餘的統統不管,你們可別什麼都讓最高皇庭來處理,我們忙不過來的。」

  「???」

  馮京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你還什麼不管,自從你上任以來,處理的每件案件,都涉及到行政、軍事、外交,都快要權傾朝野了。

  此子真是厚顏無恥啊!

  更可惡的是,你還反駁不了他。

  就連王安石都想揍這小子一頓,真是太欠扁了。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張斐已經開口,國庫是可以補上這錢的,那大家也懶得與之計較,關鍵也計較不過,

  他們現在也反應過來,大庭長只是司法判決而已,又不是說不準給遼國歲幣,國庫要補上,他也管不著。

  於是乎,眾人全都是眼巴巴地看著趙頊。

  這熱鬧也看夠了,你說上兩句唄。

  趙頊見眾人看來,才緩緩開口道:「外事是外事,司法是司法,大庭長是依法判決,朕也不覺得這其中任何問題。」

  文彥博立刻站出來道:「陛下,既然沒有問題,朝廷就應該依法執行,而不應該偷偷補上,這若傳出去,是會讓天下人恥笑,到時君威蕩然無存。」

  趙頊點點頭。

  楊箕弱弱道:「但是這麼做會破壞澶淵之盟的。」

  文彥博怒斥道:「當北朝選擇出兵時,那就已經是破壞了澶淵之盟,盟約這種事,只有一方維護,那注定會是失敗。」

  楊箕被訓斥地不敢言語。

  不少大臣幾番張嘴,但也都忍住了。

  雖然張斐這麼說了,但皇帝要是偷偷補上這錢,這確實會令天下人恥笑,大庭長這麼剛猛,你皇帝竟然這麼慫。

  最主要的原因是遼國先出的兵,而張斐又是隔一個月,才審一次,如今全國上下全都知道此事。

  這對於君主影響是不小的。

  文彥博又繼續說道:「此外,目前前來索賠的,只有一百多戶,但是其實遼國此番出兵,涉及到的百姓,高達兩千餘戶,到時他們也會來索賠的,臣建議今年歲幣暫時全部凍結,待審完之後,再做定奪。」

  趙頊稍稍遲疑片刻,又看向張斐道:「大庭長,是這麼回事嗎?」

  張斐道:「回陛下的話,文公所言甚是有理,依照庭審制度,到時若有河東百姓前來訴訟,只要他們拿出地契,皇庭就必須他們判他們勝訴,並且給予相等的賠償。至於給不給歲幣,此非臣的職責,臣不敢妄言。」

  趙頊點點頭,又看了看大家。

  事已至此,王安石、薛向等一干革新派那是心領神會,立刻站出來表示支持。

  司馬光他們也陸陸續續表示支持。

  雖然大庭長只是凍結部分,但是這錢你要麼就全給,要麼就不給,少給一點,遼國也是不會罷休的,別到時賠了夫人又折兵。

  趙頊點點頭道:「那就這麼辦吧,在此案未結束之前,先凍結與遼國的歲幣。」

  完了!

  這回真是全完了。

  這就是要與遼國決裂的節奏。

  那些鴿派被這套組合拳打得是毫無還手之力,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回,要是以往,他們肯定會攔住皇帝,勸皇帝以大局為重,但是如今司法在裡面攪局,皇帝是躲在司法後面的,他們感覺使不上力,雖然張斐也留了口子,但他們其實已經沒得選。

  除非他們能夠找到證據,推翻大庭長的判決。

  他們現在真是恨死了政法分離。

  而這場看似普通的會議,是必將載入史冊,這將會重新奠定宋遼的關係。

  大庭長的這個判決幾乎是不可逆。

  在民間也引發地震級別的效應。

  就在當日,京城所有與遼國有貿易的商人和權貴,全部叫停與遼國貿易,已經發出的貨,也是立刻派人去追。

  誰人都知道,只要凍結與遼國的歲幣,那開戰的機率將會大幅度提升,這時候將貨物送到榷場去,那不是直接送給遼國嗎?

  當然,許多商人早就在為此謀劃後路,他們貨物並沒有運去雄州耳邊,而是運往了登州。

  雖然出海是有一定的風險性,但是中間也少了許多不必要的支出,要知道北境可都沒有普及公檢法,那邊榷場官員,個個都富的流油。

  為什麼邊州官員很多都是鴿派,因為他們控制著貿易,這裡面是有著很大的利潤。

  所以對於商人而言,走海路是非常划算的。

  然而,商人的動靜,在這朝中不少大臣看來,卻是非常離譜的。

  因為以往若是出現這種情況,百姓是一定陷入恐慌中,他們往往能夠借助這一股力量,去迫使皇帝改變政策。

  但如今不管是百姓,還是商人,都是非常積極的配合,而沒有任何抱怨或者恐慌。

  司馬光、王安石他們都對這個現象感到好奇,經過一番打探,這才明白過來。

  其中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這個判決是大庭長為了捍衛百姓的正當權益,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

  你是為我的利益而戰,那我當然是要支持。

  就這麼簡單。

  然而,這消息很快就傳到河北,這場官司由於中間間隔很久,所以是有充裕的時間,在各地發酵的。

  如果與遼國開戰,這河北一定是重災區,要知道在此之前,兩邊百姓可都非常厭戰。

  但如今這消息傳到河北,卻導致河北警民士氣高昂,沒有什麼叫苦連天,河北百姓是積極配合皇家警察的工作,如果遼兵南下,他們必須馬上到指定的地方避難,可謂是警民一心。

  這令范純仁和蘇軾都是瞠目結舌。

  其實他們二人的主張,也是更偏向韓琦、王安石、司馬光他們,認為此時不是與遼國開戰的時機。

  那邊西夏都還僵著的,雖然局勢對宋朝很有利,但要不解決西夏,宋朝只能用一半的兵力去對付遼國。

  「我們這位大庭長,真是非同小可啊!」

  范純仁看著百姓主動幫助廂兵團修建防禦工事的場景,不免都心生感慨,「這一個判決,彷彿令大家的精氣神都煥然一新。」

  蘇軾笑道:「他的高明之處,其實不在於最終的判決,而是在於事先的宣傳,他以捍衛百姓正當權益的名義,抵制遼國入侵,自然也會得到百姓的擁護。

  如果能夠度過這一道難關,公檢法必將更深入人心,試想一下,就連面對遼國,公檢法都如此捍衛百姓的正當權益,將來誰還會質疑公檢法?」

  范純仁點點頭,又問道:「但問題是能否度過當下這難關?」

  蘇軾道:「我始終不認為現在就是與遼國開戰的時機,這將會打斷我朝上升的勢頭,但是我也了解張三,他也是不打無準備之仗,或許還有什麼是我們所不知的。」

  就連宋朝大臣都對此判決,感到如此驚訝,可想而知,遼國方面更是沒有想到。

  其實事先遼國探子將這消息傳到遼國,但遼國不以為意,認為宋朝就只是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安撫一下臣民,這是可以理解的,他們也想得很簡單,隨便你們怎麼判,你總還能讓我們遼臣去受審吧。

  但是他們是萬萬沒有想到,宋朝方面竟然敢凍結給他們的歲幣。

  這就無法給予理解,拿著我們的利益,去安撫你們的百姓,你們在想屁吃啊!

  這令在幽州與韓維談判的遼使團,感到是極為憤怒,氣得他們直接衝到宋朝使臣居住的使館裡面。

  「好啊!好啊!」

  蕭禧咬牙切齒道:「我們誠心誠意在此與你們談判,你們背地裡竟然謀劃撕毀澶淵之盟。」

  韓維是語氣平淡道:「不瞞諸位,我也是剛剛知曉此事的,我所得知的消息,我朝並無撕毀澶淵之盟的打算,這只是我們大庭長的判決,諸位應該聽說過我朝的司法改革。」

  蕭禧怒斥道:「爾等休要在此狡辯,倘若歲幣少一文錢,我們都絕不會罷休的。」

  韓維苦笑道:「諸位要認為我是在狡辯,那我也無話可說,但如果你們想要解除對歲幣凍結,這唯一的辦法,就是上汴京最高皇庭進行上訴,反正這事我是管不了。」

  「你說什麼?」

  蕭禧一拍桌子,雙目瞪如銅鈴。

  這在他看來,簡直就是在羞辱。

  韓維搖搖頭道:「我無疑與各位爭吵,我只是非常誠懇的告知各位,這解決之法。」

  「好好好!」

  蕭禧指著韓維道:「我們一定會去汴京的,到時候我們的士兵會揮著大刀,騎著戰馬進入汴京城,屆時我們真要看看那位大庭長,是否長著三頭六臂。」

  韓維將一個包袱放在桌上,拱手道:「那韓某就在汴京,恭賀各位的大駕。」

  遼使皆是一愣。

  這宋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狂妄了。

  「告辭!」

  韓維拱手一禮,便帶著人出得使館。

  剛剛來到館外,他便言道:「只要那張三還是大庭長,我就絕不會再出使他國,終有一回,我會被他害死的。」

  上回他出使上京,張斐前往大黃平談判,一個誤會差點讓兩國打起來,害得他差點回不去了,這回又是如此。

  他還在留這裡跟遼使糾纏,結果張斐直接將歲幣給凍結,這還談個毛啊。你要這麼判,你通知我一聲行不行,簡直不將我們使臣當人看。

  這再一再二不再三啊!

  韓維是下定決心,再也不幹這蠢事了。

  話說回來,其實遼國對於與宋的外交,也是非常謹慎的,他們之前也在不斷地試探,其實是韓維的表現,令他們認定宋朝只是虛張聲勢,不敢動歲幣。

  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宋朝大庭長還能將歲幣凍結,這簡直離譜啊!

  你們皇帝是在吃屎嗎?

  其實遼國的探子,也一直在收集宋朝內部的消息。

  從宰相到大臣,所有跡象都表明,宋朝沒有與遼國決裂的打算。

  這消息是準確無誤,因為就連王安石、司馬光他們都沒有猜到,張斐會這麼判,遼國探子能猜得到嗎?

  這確實打了遼國一個措手不及。

  你們這是什麼制度,怎麼讓人看不懂啊!

  然而,大庭長的判決,效果是立竿見影,很快與遼國的榷場,就變得空蕩蕩的。

  如今壓力全來到了遼國這邊。

  他們要做出抉擇了。

  因為宋朝並沒有撕毀澶淵之盟,更加沒有宣戰,只是歲幣被司法部門凍結,你遼國是要通過外交來解決,還是直接宣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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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9章 無約一身輕

  雖然那遼主耶律洪基,也就是喬峰的結拜大哥,在治理國家上面是比較昏庸無道的,任用奸臣、權臣,使得遼國國力是在穩步下降,但令人鬱悶的是,在處理與宋朝的關係上面,他卻沒有犯過什麼錯誤。

  其實在王安石執政變法以來,遼國就在密集監視宋朝的一舉一動,主要還是因為王安石的口號喊得太響,他要強軍,他要富國,這弄得周邊鄰居都非常緊張,而不僅僅是遼國。

  你這就是衝著我們來的唄。

  那麼是否要武力打斷宋朝的改革變法,遼國內部其實是有爭論的,但由於兩國百姓都有極強的厭戰情緒,且大家對於目前的關係也都非常滿意,最終還是決定先看看。

  所謂的看看,其實就是在看宋朝是否會進攻西夏。

  只要宋朝有動作,遼國將立刻啟動,在邊境找事,為進攻北宋做準備。

  因為遼國是決不能接受,任由宋朝消滅西夏。

  在還未打之前,遼國就找了一個理由,在河東囤積八萬主力。

  而此番遼國出兵佔領河東爭議地界,也真不是為了那點領土,主要是為了給宋軍側翼施壓壓力。

  其實他們本來是有進攻的打算,就看宋朝打算怎麼做。

  如果宋朝是像慶歷之時,又是數十萬大軍,兵分幾路,大舉進攻。

  那麼在關鍵時候,也就是西夏頂不住時,他們就會對宋出兵,讓宋朝是首尾難顧,然後借西夏的士兵去削弱宋朝。

  在慶歷之時,他們可就玩過一回,那一回對宋朝打擊其實是非常大的,自那以後,富弼、韓琦他們聽到用兵就頭疼,以前他們可都是主戰派。

  這對於遼國,無疑是最完美的結果。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宋朝來了一個『如攻』計劃。

  你說宋朝沒有進攻吧。

  根據探子的消息,至少是有十萬主力在西夏境內活動,這還不叫進攻嗎?

  但你要說他進攻了吧,真的就只是往前挪了一步,然後就不動彈了,是隨時可以抽調出來,防守遼軍南下。

  遼國見狀,也只能是試探一下,先將爭議地區拿下,給宋朝內部製造一些混亂,同時減輕梁太后的壓力。

  其實到張斐判決之前,這一切都還在遼國的預計之中,到底宋朝也不敢大舉進攻西夏,他們彼此消耗,遼國是坐收漁翁之利。

  原本跟韓維談判,遼國還打算再下一城,就是要求雄州拆掉那些堡壘。

  然而,大庭長的一紙判令,直接令雙方都感到懵逼,也令整件事情變得撲朔迷離。

  就連宋朝這邊都沒有想到,就這樣毫無徵召地跟遼國走向決裂,所以遼國那邊更是措手不及,他們是有準備對宋朝動武,西夏那邊一亂,他們就已經開始調動兵馬,但這毫無徵召,弄得他們也是手忙腳亂,趕緊送信給上京。

  起初這信遼國官員都不知道怎麼寫,要寫南朝大庭長凍結了我們的歲幣,遼主不一定看得懂啊!

  所以他們就直接說宋朝因河東一事,停止了今年的歲幣。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這種事只能是遼主親自下達命令。

  ……

  反觀大宋這邊,雖然百姓非常擁護大庭長的判決,但是統治階層是慌得一批,尤其是他們得知幽州談判已經宣告結束,那更是緊張的要命,他們對於遼國可是有著天然的恐懼。

  之前他們有些回不過神來,因為從整件事的發展過程來看,是不大可能走向決裂的。

  誰能想到大庭長還能凍結歲幣。

  這事情發酵的太快,而且是最高皇庭發起,也不屬於傳統模式,這一時間,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有做好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如今回過神來,眼看戰爭真的要來臨了,整個北方的官員、權貴、武將,都在快馬往朝廷送信。

  陛下!不能開戰呀!

  那澶淵之盟乃是先帝為了天下蒼生而立,而如今邊境是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識干戈,怎能因為大庭長的一個判決,而破壞澶淵之盟。

  更有人要求將張斐問罪。

  他們現在也顧不得什麼輿論,通過各種方式,在向趙頊施壓,咱們沒有必要走到這一步,關於河東地界還是能談的。

  他們當然不願意開戰,如今他們享受著榮華富貴,如果打起來,萬一輸了,他可能就成了階下囚。

  而藉著地方的勢力,朝廷反對的聲音也是瞬間達到高潮。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們是不能違背法制之法的理念。

  這反對聲音,也只局限於部分利益群體,較之以前,這威力是削弱不少,但是這殺傷力還是有的。

  面對地方官員的輿情,富弼、王安石、司馬光他們都對此是深感擔憂。

  張家。

  「如今局勢對你可是非常不利,你可得小心啊。」

  司馬光是一臉擔憂道:「不少官員都書信朝廷,反對凍結歲幣,並且要拿你問罪,雖然從法律上來說,你是沒有錯的,但若因此,前線稍有閃失,你可能會面臨巨大的危機。」

  王安石又補充道:「許多人可是處心積慮要借此事對付你。」

  一旁的許遵,也都是深感擔憂,這種套路,史書上都不知道記載了多少回。

  張斐無奈道:「這我也沒有辦法,我只是秉公處理,在法律面前,我顧不了那麼多。」

  王安石哼道:「你少在這裡糊弄我們兩個,也不是一回兩回,你到底在謀劃什麼,告訴我們呀,我們也好給予你幫助。」

  他們很了解張斐,這小子看似激進,其實穩如老狗,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但目前來看,他們想不到任何穩贏的辦法。

  張斐道:「我沒有在謀劃什麼,我就是堅持一點,一定要捍衛百姓的權益,就這麼簡單。」

  司馬光沒好氣道:「你認為我們會信嗎?」

  張斐反問道:「敢問二位大學士,你們認為我在圖什麼?」

  王安石道:「你想促使我國與遼國開戰?」

  張斐立刻舉手道:「我對天發誓,我絕無這種想法,我是堅決反對與遼國開戰。」

  「當真?」

  「千真萬確。」

  「但你這麼做,是肯定會引發與遼國的戰爭。」

  「也許遼國沒有二位想像的那麼強大,他們也只是在虛張聲勢。」

  「虛張聲勢?」

  王安石和司馬光相視一眼,又同時看向張斐,你是認真的嗎?

  正當這時,李四來到門前,宮裡來人了,讓張斐入宮一趟。

  沒有辦法,這皇帝召見,張斐只能暫且失陪。

  王安石、司馬光又同時看向許遵。

  許遵忙道:「二位莫要看我,我對此是一無所知。」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相信張三,他既然這麼說了,就一定不會與遼國開戰的。」

  司馬光點點頭道:「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回,每回他都隱瞞了許多事情,但是他還真沒有騙過我們。」

  「這倒是的。」

  王安石點點頭,又道:「但遼國也不可能不出兵啊!」

  司馬光頭皮都快撓破了,「這裡面到底藏著什麼玄機。」

  其實他們二人在此事看法是一致的,就是認為此時絕不是與遼國開戰的時機,他們更為擔心,此番開戰,會打斷國內的改革變法,尤其是張斐身處在這漩渦之中。

  倒不是整個改革變法繫在張斐一個人身上,其實改革變法是他們兩個在主持,但張斐到底是通過制度,凍結歲幣的,一旦出問題,張斐極有可能會被問罪,那麼法也可能會受到很大的打擊,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一定要求約束法。

  ……

  馬車上。

  「這番騷亂,什麼牛鬼蛇神全都冒了出來,我們已經查到河北的一些官員、地主、商人,都在秘密跟遼國那邊聯繫,並且查到具體證據。」

  說著,李豹又向張斐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不急。」

  張斐道:「現在還得依靠他們,給予遼國一些希望,等到初戰打贏之後,再跟他們清算,無論忠奸,他們都已經成為了國家的累贅。」

  李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張斐又道:「不過豹哥……」

  「叫我小豹就行。」李豹忙道。

  「……」

  張斐哭笑不得道:「如今最關鍵的一環,可是握在你們手裡的,你們可別給我出錯。」

  李豹忙道:「放心,我們針對這一步,做了十二套計劃,確保務必成功。」

  「那就好。」

  ……

  來到皇宮,只見趙頊一個人坐在那裡喝悶酒。

  見到張斐,他就埋怨道:「你是出盡風頭,可壓力全在朕身上,真是豈有此理。」

  張斐道:「一切都在按照計劃行事,陛下何須擔憂。」

  趙頊道:「他們要是不鬧的話,朕的確是游刃有餘,但他們現在這麼一鬧,就好像是朕不顧大臣們的建議,不顧天下蒼生,非得跟遼國撕破臉,可想而知,一旦輸了,會是怎樣的後果,他們都會怪朕,會拿列祖列宗來討伐朕的。」

  他們這麼幹,就是在增加皇帝選擇開戰的成本,這也確實會給皇帝造成很大的壓力。

  原本勝敗乃兵家常事,要是輸了,贏回來就是了,但在這種情況,一旦前線輸了,他們就會排山倒海而來。

  這在宋朝已經不止發生一回。

  張斐道:「不是前面那還有我頂著嘛,到時他們肯定會要求處死我,我將成為咱大宋最大的奸臣,就如同李林甫一般的存在。」

  趙頊一愣,笑道:「你倒是想得很清楚。」

  張斐義薄雲天道:「我之前就說過,我會幫助陛下扛下所有的壓力,陛下也無須太過擔憂。」

  趙頊倒也被他樂觀的情緒所感染,笑道:「放心,朕與你共進退。」

  張斐卻道:「我更希望跟他們賭一把。」

  趙頊錯愕道:「賭一把?」

  張斐點點頭道:「如果贏了呢?」

  趙頊問道:「你想怎樣?」

  張斐道:「此時此刻,河北地區已經是軍民一心,但他們在這種關頭,還在給陛下施加壓力,可見他們只想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而不顧陛下和國家利益,若是繼續留著他們,只會耽誤陛下的雄圖霸業,他們遲早會壞事的。」

  趙頊點點頭道:「這不用你說,待此戰過後,倘若我們取得勝利,朕自會找他們清算的。」

  其實目前國內改革,已經接近尾聲,下面是吏治清明,但是中上層官員,還沒有怎麼處理,只是借法削弱了他們的權力,但是這些官員已經不適合當下的大宋,必須得處理掉。

  但要處理這些人,必須要佔盡天時地利人和,要有充分的理由。

  當下就是一個機會。

  當然,此時此刻,也絕對是趙頊人生中最為緊張的一個時刻,撕毀澶淵之盟的壓力,可比對西夏用兵的壓力大得多,因為他是做了違背祖宗的決定。

  他輸不起這一仗。

  ……

  而這首戰的壓力,全在雄州團練使劉昌祚頭上。

  如果遼國從幽州出兵,第一關必然是他們非常熟悉的瓦橋關,也就是雄州。

  當年石敬瑭歸降遼國,是將雄州一併獻給了遼國,還是當年那雄才大略的柴世宗在伐遼時,給打下來的,為將來伐遼打下基礎,可惜繼任者不爭氣。

  所以,後來那蕭太后伐宋,就是以收復此關為名出兵的,當時也一舉拿下此關,只是後來澶淵之盟,又將此關還給宋朝,只是約定不准在這裡修建堡壘。

  而那邊身在上京打獵的遼主耶律洪基收到幽州的消息,也是大為震怒,如果宋朝不給歲幣,就完全沒有交好的可能性。

  這個道理宋人都知道。

  打是肯定要打,這沒有任何懸念的。

  就連遼國內部的親宋大臣,都認為該出兵,因為這是他們唯一拿得出的手段。

  問題是怎麼打。

  是直接國戰嗎?

  經過遼國大臣的一番分析,以及根據探子傳來的消息,他們都認為,宋朝國內是反對意見居多,全都是那小皇帝和大庭長搞的鬼,只要出兵,奪取瓦橋關,以武力施壓,宋朝皇帝必然會經受不住國內的壓力,選擇妥協。

  到時再談判,那便可以獅子大開口。

  但如果發動國戰,那宋朝也沒有退路,只能是打到底,宋朝內部的反戰派也起不到作用,遼國也不一定吃得消,關鍵他們遼國國內的局勢也是非常微妙,因為他們的太子在一年多前神奇病死。

  最終,遼主也採納了他們的建議,命幽州守將領本部兩萬精騎兵進攻瓦橋關。

  而宋朝在雄州也增兵至五萬。

  遼國方面在西夏已經收到火器的消息,但他們也知道火器的一個極大的弊端,就是雨天不好使,於是他們還特地等到一個陰雨天才發動進攻。

  這日,下午時分,陰雨濛濛,雙方在瓦橋關前面那條拒馬河展開激戰。

  劉昌祚先是派出雄州守兵前去迎敵,這雄州守兵雖然經過一番整頓,但他們是常年活在契丹人的陰影下,看到契丹人揮著大刀砍來,真是心驚膽裂,很快被殺得節節敗退。

  遼國的先鋒軍真的是碾壓般的,直接就淌過拒馬河,這時候劉昌祚是親率兩萬生力軍,也就是皇家警察,前來支援。

  這些皇家警察可都是年輕氣盛,也沒有跟遼人打過,這初生牛犢不怕虎,再加上統帥都親自上陣,憑借人數優勢很快就擋住遼軍。

  可這只是遼國的先鋒軍,後面的遼國主力一直在觀察,一看這宋人還是那個德行,一點都沒有變,而且自始至終,都沒有見到火器,雙方已經混戰在一起,火器也沒有作用。

  眼看對方人馬越來越多,先鋒軍是雙拳難敵四手,於是遼軍是主力盡出,直接淌過拒馬河,前來支援。

  可這人數剛剛過得三分之一,忽聞一陣破空之聲,這聲音他們可真是再熟悉不過,正是宋軍的床子弩,抬頭看去,但見那巨矛竟然是火花帶閃電衝他們而來。

  咦?這床子弩怎麼還冒火花?

  未等他們反映過來,就聽得一陣慘叫聲,不少遼軍士兵躲避不及,直接被射飛出去,旋即又響起一陣爆炸聲,霎時間,宋軍這邊的河岸是硝煙瀰漫,那戰馬受到驚嚇,不受控制的橫衝直撞,遼軍陣型登時大亂。

  原來這也是經過改良的床子弩,上面捆綁著大量的火藥,雖然這殺傷力有限,但是爆炸聲使得他們的戰馬是驚慌失措。

  說時遲,那時快,前方不遠處又傳來一陣劇烈的火炮聲,但見數十個黑蛋朝著他們飛來。

  而此時遼兵陣營較為集中,且又比較慌亂,根本就顧不上,一個炮彈下來就能滾到一大片。

  遼軍主力頓時是人仰馬翻。

  這不是說這雨天火器用不了嗎?

  殊不知這是宋軍故意給遼國留下一個破綻,火器主要是對付遼國的,只是拿去西夏試驗,但遼國必然也會知曉,故此那種諤故意在雨天不怎麼用,並且還放出消息,火器在雨天不能用,但其實軍器監早就想出辦法,讓火器能夠在雨天作戰。

  而且,他們還隱瞞了火炮的射程,畢竟西北邊只是防守,並且還可以依靠地勢,不需要使出全部手段,其實那邊更多是以火槍為主。

  而正在與宋軍廝殺的先鋒軍,一看後面主力全亂套了,也被這火炮轟的心驚肉跳,哪裡還敢念戰,趕緊掉頭跑路。

  這些時候,兩支騎兵從兩翼殺出,雖然加在一起,也不過兩百,但這時候出現,真是要了遼軍的老命啊!

  關鍵這遼兵也是久疏戰陣,還不如劉昌祚,這劉昌祚好歹是從河湟殺出來的。

  整個防守計劃,就是他親自布置的。

  當時有兩個選擇,其一,依靠火器阻止遼軍過河,其二,就是放他們過河再打。

  劉昌祚深知火器也不是萬能的,但第一次使用,效果肯定是最佳的,於是他選擇放遼軍過河,再利用火器、床子弩將遼軍攔腰截斷。

  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跑!

  這遼軍只能是匆忙撤退,但由於到處都是硝煙,導致被自己人踩死的遼兵都是不計其數。

  而宋軍只是追殺到河岸邊,並沒有渡河乘勝追擊,關鍵他們也追不上。

  「大捷!大捷!瓦橋關大捷!」

  但見一匹匹快馬從雄州奔向東京汴梁,一邊跑,一邊大喊著。

  沿途百姓聞言前線大捷,不禁是欣喜若狂,喜極而泣。

  雖然受到大庭長的鼓舞,但是整個河北地區還是很壓抑,誰不怕打仗,如今聽到瓦橋關大捷,壓抑多日的情緒,終於釋放出來。

  消息傳到東京汴梁時,已是三更時分,趙頊本已經入睡,聽聞廊道上傳來「大捷」之聲,什麼都顧不得,赤腳衝了出來。

  藍元震激動地向趙頊報喜,「陛下,剛剛傳來的捷報,瓦橋關大捷,我軍取得大勝。」

  「當真?」

  趙頊激動地抓住藍元震的胳膊。

  「千真萬確。這是前線傳來的捷報。」藍元震胳膊動彈不得,只能是搖著手腕。

  趙頊當即放開他,奪過信函,拆開看了起來,漸漸地,他眼中閃爍著淚光,嘴裡喃喃自語道:「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說罷,他似乎想起什麼來,「立刻傳大庭長入宮。」

  「是!」

  一個時辰後。

  「呼!」

  張斐一個勁地抹著汗,「真他媽不容易啊!」

  趙頊聽罷,呵呵笑道:「原來你也知道害怕啊。」

  張斐訕訕道:「雖然我們做了充分的準備,如果遼國舉國之力來戰,那大家都沒得選,但這不大可能,所以他們肯定只會一支兵馬來進攻邊州,對於我們而言,只要首戰防守住就是勝利,如果這都不敢賭的話,那也太窩囊了,只是說我不會打仗,只能依靠前線戰士,我就怕他們一觸即潰,好在這皇天不負有心人啊!」

  趙頊哈哈一笑,又問道:「下一步?」

  張斐立刻道:「宣傳,必須狠狠地宣傳,此戰的作用其實不在於殺了多少遼兵,取得多大勝利,而是幫助我們自己戰勝心中的恐懼,遼軍並非是不可戰勝的,到時陛下便可借此廢除澶淵之盟。

  這首戰就獲勝,而且是憑藉著火器,這本就能夠給遼國巨大的震撼,更讓他們知曉,他們是吞不下我們的,這時候我再將情報上交給遼主,遼主一定會先改變戰略,先以內政為主。」

  趙頊點點頭。

  ……

  翌日。

  這天剛亮,所有百姓全都來到街道上,議論前線傳來的大捷,目前他們只是收到風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就在當日下午,新聞報上便刊登了此次大捷消息,這可就是官方確認,並且在報刊上大肆吹捧火器。

  京城的百姓頓時受到極大的鼓舞,載歌載舞,慶祝這場大捷。

  彷彿他們已經消滅了遼國。

  但是朝中卻比較安靜,甚至都有不人提出質疑,如果遼國真的出動主力大軍,不可能這麼快開戰,而且雄州才多少守軍,也打不出這種決定性的勝利,關鍵其它地方沒有傳來消息。

  就連河東都沒有動靜。

  這真的是『大捷』嗎?

  哪怕是文彥博對此都非常謹慎。

  隨著消息不斷傳來,他們終於發現,所謂的『大捷』,只是一場防守勝利,局部衝突,遼國只是調動幽州的守軍,主力都還未上。

  但是在輿論方面,彷彿宋朝都已經取得一場決定性勝利。

  有不少好心的大臣,趕緊上書皇帝,你可別被別騙了,這只是一場小勝,不是大捷。

  殊不知皇帝比他們都清楚。

  然而,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不少百姓聯名去最高皇庭上訴,起訴遼國不遵守澶淵之盟,擅自出兵,攻打瓦橋關,殺害我朝無辜百姓,要求廢除澶淵之盟。

  大臣們又傻眼了。

  你們這些傢伙是起訴上癮了吧,這也能起訴嗎?

  氣氛頓時又緊張起來。

  如果廢除澶淵之盟,真是沒有任何迴旋餘地。

  但他們又無法阻止大庭長。

  急了!

  都急了!

  人人都如熱鍋上的螞蟻,這可怎麼辦呀!

  好在這回張斐沒有說要開庭審理,而是直接將此事上報給皇帝。

  垂拱殿。

  「大庭長。」

  「臣在。」

  張斐立刻站出來。

  趙頊問道:「關於民間針對遼國違反澶淵之盟一事,你怎麼看?」

  張斐道:「根據證據顯示,確實是遼國背盟在先……」

  他話未說完,楊箕便道:「先不提這證據,敢問大庭長,如這種事也能起訴嗎?」

  張斐回答道:「百姓當然有權起訴。」

  「願聞其詳。」楊箕道。

  張斐反問道:「你猜贈予遼國的歲幣是從哪裡得來的?」

  楊箕一愣,「你這話什麼意思?」

  張斐道:「多半歲幣都是百姓交得稅,而之所以以前百姓也願意,那是因為他們希望借此得到和平,但如今得不到和平,百姓當然會不滿,那他們當然有權起訴。」

  在場的大臣們無不認為張斐是在瞎說八道,歲幣什麼時候是由百姓決定的。

  但他要這麼說,邏輯上也沒有問題,你還不好反駁他,總不能說朝廷不顧民意,就是要給歲幣。

  朝廷的說法,也是為了避免百姓陷入戰火之中。

  凡事都得從大義出發。

  楊箕指著張斐道:「這分明就是你……」

  「什麼?」

  張斐笑吟吟地看著楊箕。

  楊箕本想說,不是你先凍結歲幣,才引發戰事的嗎?

  但如今這個輿論環境,他又不敢說。

  趙頊問道:「既然如此,大庭長為何不開庭審理?」

  張斐道:「陛下,臣不敢。」

  「為何不敢?」趙頊問道。

  張斐道:「因為澶淵之盟到底給兩國帶來數十年的和平,也是我朝最為重要的外交關係,事關重大,臣也不敢擅自決定,也不是最高皇庭能夠決定的。」

  此話一出,王安石、司馬光他們都是驚訝地看著張斐。

  這不是你搞出來的嗎?

  你在這裡裝什麼裝。

  趙頊也問道:「之前大庭長凍結歲幣,可不是這麼說的。」

  張斐道:「陛下,凍結歲幣也是基於遼國侵佔我國河東領土,驅趕我朝在當地的百姓,在臣看來,這其實比此番遼國出兵的性質還要惡劣,但臣當時也沒有說要廢除澶淵之盟,其實臣從始至終,都不贊成破壞澶淵之盟。」

  呆了!

  全都呆了!

  你們到底是在唱哪一齣啊!

  我們怎麼看不懂啊!

  張斐的一番話,令在場的大臣們都傻眼了。

  敢情你不贊成啊!

  是我們誤會你了?

  趙頊對此是冷冷一笑,突然感慨道:「朕有時候是真的羨慕那遼國皇帝,朕聽聞遼兵之所以要侵佔河東地區,乃是因為他們國內的乙室部需要更多牧場和耕地,故此遼國大臣便要求出兵河東,緩解乙室部的困難。

  而當我朝凍結了歲幣,遼國上下便是眾志成城,要求出兵我國,甚至都沒有人派個人來詢問緣由,遼國皇帝可真是有福啊!」

  說到這裡,他環視一眼,「反觀我朝大臣,在遼兵擅自出兵,侵佔我國領土後,無不在勸朕以大局為重。

  大庭長依法捍衛我朝百姓的權益,不少官員卻要求逮捕大庭長。

  如今遼國都已經出兵,且是我軍取得勝利,未等朕高興,大臣們卻告訴朕,我軍只是防守住遼軍,算不得勝利,很快遼軍便會大舉南下,還建議朕趕緊與遼國講和。

  同為臣子,為何差別會如此之大。」

  張斐立刻躬身行禮道:「臣有罪,辜負了聖恩,辜負了天下百姓。」

  其餘大臣見罷,也不得不站出來道:「臣有罪。」

  趙頊站起身來,道:「爾等是否有罪,還得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說。」

  啪嗒幾聲。

  只見幾塊芴板掉在地上。

  調查結果?

  什麼鬼?

  這不是在逢場作戲嗎?

  你來真的呀!

  趙頊只是輕輕瞄了一眼地上的那幾塊芴板,突然朗聲道:「朕雖無意與遼國開戰,朕也希望兩國百姓能夠繼續和平相處,不過遼國三番五次破壞澶淵之盟,是嚴重傷害了我大宋子民的利益,朕已不再信任他們。朕決定,將正式廢除澶淵之盟,倘若往後遼國帶有誠意,與我朝平等和談,朕仍舊願與之和平相處。」

  群臣聽罷,無不大驚失色。

  啥?

  這就要廢除澶淵之盟?

  就因為一場局部防守勝利,你這是喝多了吧?

  一些大臣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立刻高喊道:「還請陛下三……」

  這「思」還未出口,趙頊已經離開了。

  那些大臣猶如在夢中一般,怎麼就一步步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唰唰唰!

  無數的憤怒地目光射向張斐。

  張斐一臉無辜道:「諸位,別這麼看著我,我方才說得很明確,我是跟你們一邊的呀,我不贊成廢除澶淵之盟。」

  「我呸!你小子給我聽好了,倘若我大宋百年基業,有任何閃失,我定要你人頭落地。」

  廢除澶淵之盟,對於他們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他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張斐也不裝了,呵呵笑道:「你們還是先顧好自己吧。我是真不想有朝一日,各位坐在最高皇庭的被告席上,告辭。」

  說罷,他便往殿外走去,剛到門口,他又回過頭來,「哦,如果不幸,我們在最高皇庭見面了,可千萬別往我家送禮,我不差錢,哦不,我這人鐵面無私。」

  說罷,他大袖一揮,便出得門去。

  留下一群官員呆若木雞。

  王安石與司馬光對視一眼,然後悄無聲息地追了出去。

  「你小子不是說不會開戰嗎?」王安石揪著張斐的衣袖,質問道。

  張斐道:「我可沒有這麼說,我只是說我反對開戰,而且我認為遼國是在虛張聲勢。」

  司馬光皺眉道:「這都已經打起來了,還是虛張聲勢?」

  張斐道:「這還不是虛張聲勢嘛,看似強大,結果出來就被我軍痛扁,二位放心,我量那遼國經此一敗,便不敢再戰。」

  是這樣嗎?

  王安石和司馬光是越來越迷糊了,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

  翌日。

  趙頊便正式下達詔令,告知天下百姓,由於遼國不守盟約,不顧兩國友好,侵佔我國領土,損害我朝百姓利益,並且出兵攻打瓦橋關,朕決定即日起,正式廢除澶淵之盟。

  又許諾之前要給予遼國的歲幣,將全部用於賠償我朝邊州百姓的損失,以及獎勵雄州守軍。

  不但如此,他還指責了一番西夏,順便也正式廢除慶歷合議。

  為什麼張斐在殿上那麼慫,無非就是將這個逼,留給趙頊來裝。

  可以判,但是沒有必要。

  這絕對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此詔令一出,那真是普天同慶。

  百姓紛紛湧上街頭,無不支持皇帝的英明決定。

  書生們也在報刊上大肆發表文章,歌頌當今皇帝為大宋洗去多年來的屈辱,又爆出很多猛料,就是說遼國在談判時,如何欺壓我國的,是如何殘害我國百姓的,整個輿論風向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再也不談什麼宋遼友好,兩國百姓其樂融融。

  澶淵之盟在這一刻,被定義為屈辱。

  瓦橋關大捷雖然其中是有誇大的成分,但卻很好的消滅了百姓內心對遼國的恐懼,遼軍不是不可戰勝的,再加上這國力蒸蒸日上,以及西夏方面連戰連捷,這百姓的脾氣也見長不少,不願意再承受這份屈辱,尤其是每年送歲幣給遼國。

  至於說那些理智派的文章,不是沒有人寫,而是根本發不出來。

  因為沒有人敢印,就算官府不管,罵都被罵死,他們還要不要做買賣。

  ……

  大名府。

  一處高門大宅前,站著十餘個身著特殊制服漢子。

  咚咚咚!

  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後,大門緩緩打開來,一個門童略顯忐忑地看著他們,「你們是?」

  為首一人拿出一道命令來,「我們是大宋安全司,如今有一樁案件,需要請你們家老爺,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那門童聽罷,當即嚇得面色蒼白,「你們請稍等。」

  便將門關上。

  過得半晌,又出來一個年輕公子,他出得門來,拱手道:「在下秦承義,不知諸位有何事?」

  為首那人又再複述一遍自己的來意。

  秦承義道:「我爺爺向來守法,到底是什麼案件,還望各位說清楚,我看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

  那人道:「是不是誤會,也要調查過後才知道。」

  秦承義神色一變,「我爺爺最近身體不舒服,他日養好身體,自會前去協助你們調查。」

  那人道:「若是秦大夫身體不舒服,我們會允許郎中陪同前去。」

  說罷,他直接一揮手,身後十餘人立刻用力推開大門,闖入進去。

  「大膽。」

  秦承義怒喝一聲,「我爺爺可是仁宗皇帝親封的大夫,你若敢擅闖,我要你們人頭落地。」

  為首那人道:「你也得跟我們走一趟。」

  ……

  這日,大宋安全司是全員出動,大名府一時間變得熱鬧非凡,許多權貴、官員、地主,都被請去喝茶。

  大宋安全司。

  范純仁頭回知道,這個看似不起眼的軍營,竟然是大宋安全司在大名府的總部。

  「雲都知,你們安全司憑什麼到處抓人,今日若不給一個正當理由,我們檢察院必將起訴你們。」范純仁衝著大宋安全司的校尉雲飛質問道。

  各地檢察院都非常凶悍,任何事他們都會介入的,不管對象是誰。

  雲飛卻語氣溫和道:「這本來事關機密,暫時不宜外洩,不過既然范檢察長親自前來詢問,我自也不敢隱瞞,如今那些人都涉及通敵之罪。」

  「通…通敵?」

  范純仁頓時大驚失色,其中有好些大夫,他是認識的。

  「是的。」

  雲飛點點頭道:「他們中有一些人將我國的重要信息告知遼國,不過目前來說,還是處於調查階段,我們並沒有抓捕任何人,只是請他們回來協助調查,是他們中很多人都不願意配合,我們只能採取強硬手段,這是我們大宋安全司的職權。

  另外,等到查明之後,我們自會通過檢察院進行起訴,所以范檢察長也犯不著著急。」

  通敵罪名,可是不小。范純仁也被嚇到了,他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案件,但還是面不改色道:「如此是最好不過了,如果讓我們檢察院查到你們誣陷忠良,羅織冤獄,我們也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雲飛笑道:「根據制度,如果真有人羅織冤獄,那也只會是你們檢察院,我們大宋安全司可沒有這權力。」

  范純仁被一個武將懟得啞口無言,這也真是頭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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