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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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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月】寂靜王冠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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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6: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七章 心音樂章

    說實話,突如其來的驚喜相逢令葉清玄有點懵。

    這種三觀上的強烈的衝擊一直縈繞在腦中嗡嗡作響,到他回到牢房裡都沒有消散。

    只能說師兄對自己真是情深義重,一起同窗,一起分贓,就連坐牢都要進來陪著自己……盡管葉清玄心裡完全找不到任何感動。

    他只想知道,這個賤貨究竟犯了多大的事兒啊!

    短暫的探監時間結束之後,老師他們就已經離開了。他們就住在安格魯的使館,往來有專車接送,自然不需要擔心出什麼茬子。

    而葉清玄這裡……

    不得不說犯事兒犯得比較大還是有好處的,最起碼,待遇不會糟,就連牢房能分配到單間。

    聖城一共有兩所監獄,一所坐落在聖城之外的郊野,關押的都是普通的罪犯,一般作奸犯科的家伙都是被丟到那裡。

    而第二所就位於聖城的東北角,一座直上雲霄的孤獨高塔中。鋼鐵之塔附近方圓數公里之內都是戒嚴區,密密麻麻地坐落著各種軍事機關和敏感部門,十步一卡,戒備森嚴,飛鳥難過。

    鐵塔之上所關押的,就是葉清玄這樣身份敏感的犯人了。

    除了偶爾來到這裡的失勢政客、貴族,主要的‘客戶群體’,則是被逮捕的黑樂師……

    僅僅是此處的牢籠,就關押過成千上萬名黑樂師。

    其中超過一半的人被從這裡拉出去予以淨化,三分之一的人在這裡老死,至於剩下的,往往都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被帶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從它建立至今,從未曾有任何人能夠越獄逃走。

    不過和外面的恐怖傳聞相比,監獄內部倒是和氣一片,看守們都面帶微笑,囚徒們都神情平和、彬彬有禮,彼此問候和聊天的時候帶著優雅的卷舌音,沒有任何監獄裡都會有的戾氣,看上去十足光明,倒像是個帶著鐵柵欄的療養院。

    但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說明這裡究竟有多邪門了!

    進來這麼多天,葉清玄沒有遇到傳說中的獄霸或者挑釁,甚至沒有絲毫的為難,過著頓頓有肉吃,天天有書看的‘幸福’生活。

    除了腳上還帶著一公斤重的腳環、不准接觸一切和以太、樂章有關的東西、從內到外十幾層結界和禁絕律令之外,簡直就像是度假。

    對於任何一個合格的樂師來說,沒有以太的生活……和死了又有什麼兩樣?

    幸好,葉清玄並不是很合格的那種。

    倒不如說,腳上這個屏蔽任何以太感應的腳環幫了大忙。

    葉清玄閉目,沉默地感應著自己的體內,許久之後睜開眼睛,輕聲嘆息:“真是……傷勢慘重……”

    雙蛇時計。

    這一件銘刻了浮士德樂章的煉金武裝,在葉清玄所見所知的樂器中至少可以排名前三。而它被引爆的時候,所爆發的力量,也遠遠超出了葉清玄的預料。

    哪怕是有九霄環佩精細控制,可那力量也依舊太過龐大,盡數轉化成雷電之後,甚至徹底模擬出隕落聖靈的靈性,瞬息間就將六名大師徹底抹殺,就連聖哉領域也能夠摧枯拉朽的擊穿,那狂潮的餘波直達以太之海的最深層。

    而代價,就是葉清玄的體內完全陷入亂七八糟的狀態,剛剛以賢者之石為核心所構建起來的樂理體系也再度徹底崩潰。

    隨著他打破知見之障,組成賢者之石的樂理再度演變,已經脫離了身體,融入了他在以太界的原點之中,成為他撬動以太之海的杠杆。

    以此鑄就的小源已經超出了歷代所有石心學派樂師的想像,葉清玄的基礎之雄渾,可以說達到前無古人的程度。

    而失去了賢者之石的鎮壓,傷勢也徹底爆發。

    表面看起來沒事兒,只能說明賢者之石將他的身體素質強化到了就算樂理崩潰也死不掉的驚人程度而已。

    但實際上,現在的他哪怕受到任何一點樂理乾擾,體內那混亂的樂理就會要了他的命。

    倘若不是當時還有賢者之石的鎮壓,現在的他最好的下場就是像蓋文的那位死鬼父親一樣,心音破碎、躺在輪椅上扮鬼嚇人。

    更大的可能,就是死無全屍。

    因此,葉清玄心裡甚至有些享受這種牢獄中的寧靜。

    這種不需要掏錢的免費療養,誰不喜歡?

    -

    午後的陽光從窗外招進來,帶著溫暖的金黃色,令這鋼鐵的監獄也變得溫柔起來了。空氣中甚至氤氳著茶香。

    感謝聖城,哪怕在監獄中,也能夠享受到一頓品質上佳的下午茶。

    乘著茶點的托盤穿過了柵欄的縫隙,擺在了桌子上。

    在囚籠之中,葉清玄恍若未聞,只是凝視著面前的牆壁。

    牆壁上已經貼滿了一張張白紙,紙上寫著細密的音符,彼此跨越紙張銜接,其中不乏修改和刪劃的痕跡,但卻隱隱組成了一卷龐大又復雜的樂章。

    這只是純粹的構架,不涉細節,卻隱隱地透露出了難以言喻的就龐雜和狂妄。

    就仿佛要在荒土之上開墾出千萬條水系,令其化作江河湖海,醞釀萬丈狂瀾。自廢墟之上營造廣廈和高樓,要更勝往昔……

    只不過,千頭萬緒的樂理在細節的結合上卻失之精巧,不論如何都難以自洽。

    四套不同派系的樂理在其中各自為政,雖然有一條隱約的主題在其中貫穿,但始終難以合並。

    葉清玄沉默地凝望著牆上那些凌亂的樂理,那些復雜而殘缺的樂章在他眼中變化,宛如縱橫交錯的齒輪彼此契合,龐大的機樞在同一個力量的推動之下轟鳴著運轉,迸發出宏大的偉力。

    可往往推進到某個地方時,整個精密的體系便會迅速的崩潰。就像是在內部應力之下扭曲的鋼鐵,過熱運轉轟然爆炸的引擎。

    這只是存留在紙面上的推演,不存在任何危險。但倘若一旦構建在體內的話,就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樂理與人體的結合太過危險,哪怕是將以太植入人體的石心學派對此也要慎之再慎。

    更何況是要在一座監獄中重新規劃自己的根基,構建作為共鳴級樂師根本力量的‘心音樂章’?

    在進階至共鳴級之後,樂師都將重新結合自己體內的樂理,令其形成樂章,鑄就‘心音’,從而令樂章中的靈性擁有自己的個人色彩。

    通過與心音和原點共鳴,共鳴級樂師真正地脫離了前人的桎梏,走出自己的道路。

    而心音也會對樂師進行強化。

    譬如對某種類型的樂章效果增強:這樣的典型是山繆,來自泯滅之門的樂理強化了一切破壞類型的樂章,令他在變化之路上達到了常人難以想像的造詣。

    亦或者給予樂師某個方面的能力,比如超速再生、鋼化骨骼、星見之眼。

    再或者補足樂師的短板,甚至給予其難以形容的第六感和某種方面的神秘感應等等……

    每一個樂師都可以從其中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道路,自古以來,種種對於心音的嘗試和突破都屢見不鮮。

    其中有的人成功了,更多的人慘死在這個至關重要的環節之中。

    因此,所有共鳴級樂師在構建樂理、鑄就心音的階段,無一不是謹小慎微。

    在這個階段中,每個學派中都秘密傳承著先代樂師們探索出的秘法、樂理和儀式,以幫助樂師更好的完成這一階段,甚至形成質的蛻變,因此才誕生出那麼多樂師的進階職業。

    哪裡有像葉清玄這樣的傻大膽,根本不知死活,竟然在一無所有的囚籠中便開始大刀闊斧的衝上去硬幹。

    萬幸的是,葉清玄並非是一無所有。

    在他身上還有著足以令所有樂師都垂涎無比的瑰寶。

    ——天人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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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6: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八章 下午茶

    數百年前,龍脈九姓經過無數試驗和犧牲,成功地完成了‘樂理遺傳’的奇跡,樂理隨著血脈而傳承給子孫後代。

    因此才誕生了天賦,其本身就是樂理的凝聚,心音乃至宿命之章甚至權杖的雛形!

    一個人的生命終究是有限的,與龐大的世界相比,不值一提,渺茫如塵埃。

    為了探索大源的本質,龍脈九姓的始祖制造了天人之血,將樂理作為遺產,代代遺留在血脈中。

    無數後裔薪火相傳。

    只要血統不滅,那麼總有一天,可以演變至大源的境界。

    在經過了數十代先祖的添磚加瓦,傳承至葉清玄手中的‘天梯’可以說已經盡善盡美。

    其本身橫跨七系的卓越適應性毋庸置疑,更不用說其無視了界限的超遠距離共鳴,將自己力量傳遞至千裡之外的可怕能力。

    而葉清玄需要做的只是將天梯與自己本身的樂理結合在一起。

    在經過周密的思索之後,葉清玄有感自己所學龐雜,索性放棄了變化、召喚和聖詠之道,專注於自己目前所掌握的學派。

    啟示、幻術、心相,還有作為核心的禁絕。

    因此,他才頭疼。

    一口氣將這麼多東西都融為一體,何其難也。

    更何況,還有賢者之石的樂理在其中。倘若為了完成心音,棄之不顧的話,無異於買櫝還珠,不僅僅是在小源上的研究盡廢、而且還會失去賢者之石所帶來的龐大根基。

    想想都會心碎欲絕……

    那麼,現在問題就來了。

    如何將這麼多龐大而復雜的樂理彼此統和,令其從各為其主的混亂局面變成一個協調的整體呢?

    想到這裡,葉清玄的神情便愁苦憂郁起來。

    “究竟……是哪裡不對呢?”

    他輕聲呢喃,注視著那無數繁復龐雜的音符,以解譯法尋找著其中的疏漏。

    可其中所牽涉的樂理太過繁雜和龐大。哪怕有大型調律儀的輔助,也是一個龐大的工程,只憑自己,根本力不從心,每一次心中演算的結果往往都南轅北轍。

    已經接近半個月了,他始終毫無頭緒。

    他閉上眼睛,不再去想,手指敲打著牆壁,斷斷續續地哼唱著其中的模糊曲調。

    沒關系,不要著急。

    時間還有很長——

    同樣的午後,隔著走廊,兩個蒼老的囚徒在鐵欄之後百無聊賴地消磨著時間。

    坐著輪椅的老頭兒晃晃悠悠端起茶杯,吸溜了兩口,吧嗒著嘴,似是不滿意地搖頭。

    “藥劑師換啦?‘佐料’放得有點少了,沒味道。”

    他放下茶杯,輕聲嘆息:

    “我都能感覺到我的腳了。”

    在他房間的對面囚籠裡,是一個將臉埋進****雜志裡的光頭老人。他湊著午後的陽光,都已經老眼昏花了,卻看得無比專注。

    聽到他的聲音,便撇了撇嘴,抬頭說:

    “你的腳早沒了,還我親手砍的呢,你忘啦?”

    “是你老糊塗了,我後來又接了一根新的,比過去的還好用。”

    輪椅上的老頭兒撩開了蓋在膝蓋上的毯子,得意地向著對方晃著自己的腳掌:“喏,你看,你看……”

    在那齊根而斷的小腿之下,根本空無一物。

    可光頭老頭兒的那雙渾濁的老眼卻盯著看了半天,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袋,“是哦,我怎麼忘了這茬。”

    “對吧。”

    輪椅上的老人重新將毯子蓋起來了,在小腿之下,明明空無一物的地方,卻凸顯出身體的形狀。就像是某種抽搐的肢體,在緩緩地蠕動著。

    “癢啊……”

    輪椅老頭兒伸手,隔著毯子撓著並不存在的腳,撓著撓著,神情就變得愁苦起來:“喂!你知道了沒?

    老湯今晚就要死啦,老喬也快了,應該是後天。”

    光頭一愣,合上了色情雜志:“昨天看著不還是挺好的麼?”

    “他早年心臟改造太多,到現在已經快跳不動了。”輪椅老頭兒搖頭,“他堅持不了多久了。”

    “是這樣啊……”

    “活到這歲數了,也到該死的年紀了。”輪椅老頭兒吧嗒著嘴,“互相當鄰居這麼多年,大家都不容易。”

    “八十年前他就到了該死的年紀了。”

    光頭再度展開雜志,埋首其中,只是淡淡地說道:“‘老不死’的死了,不可惜。你要不勸勸他趕快招了算了,說不定聖城憐憫,就給他找個妓女,提供一下臨終關懷呢。”

    “算了吧。”

    輪椅老頭搖頭:“八十年前能換三座城池的秘密,現在讓他換一個妓女?我怕一開口就被他咬死。想要為聖城鞠躬盡瘁的話,你自己上。”

    “我是想鞠躬盡瘁啊,可是聖城不要。”

    光頭老頭兒怪笑:“要不然宗教裁判所解體之後,他們為什麼把我送進來看黃書?我要是手裡有什麼機密能換幾本好東西來看的話,我早招了。真想不通聖城是為啥……”

    “因為你是變態,莫利安。”

    輪椅老頭兒面無表情地說:“你是個婊·子養的。”

    “多謝誇獎。”

    沉默再度到來。

    許久之後,輪椅老頭兒問:“你怎麼又看那本鬼東西了?每次你看那本雜志的時候,心裡准沒好事兒。”

    莫利安抬起頭,露出蒼老又慈祥地笑容:

    “不知道為什麼,想要殺人了。”

    輪椅老頭兒心有所感,抬頭,凝望向某個方向:“因為他?”

    “對啊。”莫利安嘆息:“你只是腳癢,可是我手癢啊,癢得厲害。早三十年的話,可能我已經忍不住了。”

    他傾聽著遠方傳來的模糊哼唱聲,忍不住咬著指甲。

    牙齒摩擦,哢哢作響。

    “現在的年輕人……”

    他輕聲呢喃:“真厲害啊。”

    “對啊,你們聖城的水貨大師被他引爆一件樂器,瞬間幹掉了六個,連口氣都沒喘。”

    “我說得不是這個……”

    莫利安抬頭看著他,眼神中滿是猩紅的血絲:“不是這個。”

    輪椅老頭忽然沉默了,他吧嗒著嘴,側耳傾聽著風中的隱約聲音,膝蓋上的指頭隨著節拍敲打著。

    那聲音只是模糊的哼唱,聽不分明,也無任何細節可言,斷斷續續的,像是風吹過的虛幻聲響。

    可對於這兩個浸淫樂理數十年的老古董來說,卻足以聽得見一些藏在其中的蛛絲馬跡。

    於是,那一根在膝蓋上敲打節拍的手指便僵硬起來。

    毛毯之下,那蠕動的右腳如蛇蠕動著,很快,恢復了靜止。

    “原來……如此。”

    他輕聲感嘆:“我記得還不到二十歲?該不會是哪個老鬼換了個身體,借屍還魂吧?”

    莫利安看著他,眼神變得嘲弄起來:“如果有這樣不借助神明也如此驚人的才能,你覺得誰還會蠢到去做黑樂師?”

    “……”

    輪椅上的老人無言以對,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做鄰居這麼多年了,我勸你一句,別打他的主意。

    你不想在哪一天被人蒙住頭帶走去當試驗品,對吧?”

    “放心吧,我只是可惜而已。”

    莫利安桀桀怪笑起來:“不論我動不動手,樞機主教會的那幫老怪物都不會讓他活著離開這裡的。

    可惜啊,這麼好的年輕人,不能死在我的手裡……”

    “煞風景的話題就說到這裡吧。”

    輪椅上的老人嘆息,“再說下去,茶都變得難喝了。”

    他端起茶杯,將冷掉的茶水一飲而盡,抹了把嘴。茶水的殘餘從杯口上落下,灑在桌上,嗤嗤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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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7: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九章 坎特雷拉

    幽暗的長廊中,寂靜到只有心跳的聲音。

    “長老在等著你。”

    站在門口的秘書看了一眼等待許久的審查員,淡淡地說道:“遵循禮節,除了報告之外,他們沒有問你的時候,不要開口。

    不可擅自抬頭直視他,也不要自作聰明。明白麼?”

    “明白。”

    審查員恭謹的點頭,臉色有些發白,似乎是制服的領口太緊,難以呼吸。

    “最好做到,這是為你好。”

    秘書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等待他的回答,為他拉開了門。

    審查員走進門後,低著頭,走進了寂靜的大廳。

    在大廳裡,暗紅色的窗簾高高懸掛,印刻的聖徽在黯淡燭光中顯露出鐵黑的色彩。

    昏暗中,只有一個披著粗布亞麻教袍的老人坐在一張鐵椅上,貌不驚人,眼眉低垂,手捧著玫瑰念珠。

    似是垂首祈禱。

    在玫瑰念珠的聖徽上,印刻著一個小小的標記,證明了老者的身份。

    明明只是餘光掃視到的瞬間,可審查員卻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恭謹地跪倒在他的面前,敬畏地低下頭。

    聖座一心修士會。

    來自各個聖城家族的老怪物們所組成的修士團體,不存在於任何典籍和記錄之中,但近百年以來卻始終對聖城保持著隱秘而又及其龐大的影響力。

    他們是出身於各大聖城家族的精英,無一不是在家族內部經過慘烈淘汰,在種種政治傾扎中屹立數十年不倒的怪物。

    曾經的他們活躍在聖赦院、主教部、福音部等等機要機構,甚至樞機主教會都難以隔絕他們的影響力。

    哪怕現在垂垂老矣,心甘情願地成為默默無聞的苦修士,但倒推十年,他們也是一道令諭和公文可以令一個教區風雲變色的角色。

    這些老怪物曾經擁有過權勢、金錢、美色,經歷過世間一切奢華享受。

    時至今日,隨著年齡的老去,一切享受和外物對他們來說都不再重要,反而開始崇尚簡樸與苦行,終日在幽暗的地宮中研習聖典,漸漸不再出現在陽光下。

    所以,當他們再一次從幽暗的地宮中走出時,身上才會帶著這樣的屍腐的氣息吧?

    就像是躲藏進陰影中,在人間徘徊不去的死者,晦暗渾濁的眼瞳凝視著人,便泄露出一絲絲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審查員安安靜靜地跪倒在老人面前,恭謹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屬機關。

    許久,祈禱的老人睜開眼瞳,將食指上樸實的戒指抬起,舉至他的唇邊。

    “孩子,祝福你,你是神的手。”那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來自極其遙遠的地方。

    恍惚中,審查員親吻他的戒指,敬畏的神情中閃過一絲恐懼。

    在那琥珀戒指的底座上銘刻著老人的家徽,那是來自斯福爾扎家族的紋章,根植在聖城之上的龐然大物之一。

    數百年來,有超過十六名紅衣主教從其中走出。

    有資格佩戴如此款式的紋章戒指的人不多,據他所知,當代的只有寥寥幾個,其中就包括當代家主的哥哥,與老人的身材和聲音最為吻合的人。

    盧多維克。

    可令他恐懼的是,盧多維克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那麼端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誰?一具活屍?還是一個不散的陰魂?

    他不敢再想,只是努力的放空大腦,口中開始報告。

    短短三分鐘說完之後,他就低下頭,不敢再講話。

    很快,沉吟的盧多維克發出聲音。

    “說說看,你的看法。”

    他說,“這些天,你與他接觸了十五日,你覺得如何?”

    “很……難說的清。”

    審查員額頭見汗:“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者,而且有一部分自毀傾向,用刑沒用,因為他的心不會死。

    不論我們使用任何話術和恐嚇,他的口風都一直很緊,什麼實質性的東西都沒有說。

    這樣的人很難辦,我們可能除了謊言什麼都得不到。

    而且,他可能早就料到了今天,提前做好了準備。一切證據和線索到了他這裡,就徹底斷了,很難向下再挖下去。

    我們找不到他任何的把柄。

    現在有很多人都崇拜他,將他當做黑暗中的聖徒,但我覺得他更是個瘋子。而且……”他停頓了一下,低下了頭:“他可能已經發現我的身份不單純了。”

    “哦?”

    審查員低頭:“他一直將我當做普通的文員,但說話的時候,總是在看我的領口。”

    他拉開自己的領子,脖頸的膚色上有一段明顯的變化,那是常年穿著高領的制服、經受日曬殘留下來的痕跡。

    盧多維克沉默片刻,頷首:“還有呢?”

    “曾經、曾經……”

    審查員停頓了一下,吞了口吐沫:“曾經有一瞬間我想要殺死他,但是……我不敢。”

    他的尾指抽搐著,回憶起那一瞬間,他心生殺機。

    而就在那個時候,長桌之後,懶洋洋地年輕人抬起頭,眯起的眼中浮現的是鋼鐵的鋒芒,哪怕在枷鎖之中,卻給人帶來了刻骨的寒意。

    直到他眼中閃過懼色,那一絲如懸頂之劍的寒意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微勾起的嘲弄笑容。

    聽完之後,盧多維克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頷首。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審查員如蒙大赦,恭謹地後退,輕輕地將門關上。

    很快,秘書走進來,輕輕地關上了門,沉默地佇立在他的身旁,等待他的思緒結束之後,才將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安格魯的使官想要面見您。”

    “不見。”

    盧多維克冷笑,“那個無神護佑的墮落國度裡,並沒有什麼值得我們去見的人。亞瑟的後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學會謙卑,就讓他們傲慢至死吧。”

    秘書點頭,將拜訪信丟進了壁爐中,很快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這幾天安格魯一直全力從中協調,博爾哈先生說,聖赦院的很多人已經動搖了。”

    “告訴博爾哈,此為重任,不可懈怠。事涉聖城威嚴,倘若不給予處置,那以後聖城的律令還有何效用可言?

    我能理解他的苦處,這件事情我會幫他解決。

    但我希望最後結果不會令人失望。畢竟,一切都是為了聖城。”

    他伸手,提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之後,手指上的戒指按了印泥之後留下了一個清晰的紋記,最後裝進信封。

    “將它交給‘坎特雷拉’。”

    秘書手捧著信封,聽到那個名字,便顫抖了一下,像是握著一塊灼熱的鐵。

    ‘坎特雷拉’最早是一種毒藥的名字,雪白無味的粉末,那些教士們用此對付自己的政敵。有人說那是屍堿和砒霜的結合,會令人在刻骨的寒冷中窒息。

    不知何時,就演變成了被各大家族所豢養的刺客們的代稱。這些被派往各處的刺客平時都是在冊的教士、平民,甚至是貴族。像是毒藥一樣,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培養不易,但效果也同樣驚人,罕見失手。

    很快,秘書帶著信,無聲離去。

    一片寂靜中,只有盧多維克一個人端坐,黯淡的火光照亮他手中的玫瑰念珠。

    他閉目,輕聲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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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幸好

    不知何時葉清玄已經睡著,等醒來之後卻發現,一線窗外已經是紅霞漫天,已經到了傍晚的時刻。

    現在是每天一個小時放風的時間。

    在夕陽下,高牆之後的院落中,放風的囚徒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打牌或者聊天,有的人還喝著茶,對著落葉寫詩。

    看著他們談論詩集和品茶的妙趣,感覺這裡簡直像個貴族俱樂部。

    但不知為何,葉清玄卻覺得違和感越來越強烈。

    就像是一群五大三粗渾身毛的馬匪坐在粉紅色的房間中一起給自己的玩具娃娃梳妝打扮開茶會一樣。

    笑容溫柔,就連臉上的刀疤都透出幸福的味道來。

    而在高塔之上,有管風琴的聲音響起。

    這並非是驅策以太的樂章,只是單純的音樂而已。

    那宏偉悠揚的聖詩旋律回蕩在監獄裡,飽含空靈和聖潔的旋律充斥在耳邊,令人頓覺生命的美好和珍貴。

    “這是什麼鬼?”

    他皺起眉頭,輕聲呢喃。

    “你還不知道?”

    不遠處,輪椅上面打瞌睡的老頭兒抬起眼睛看著他,便忍不住嘲弄:“這是聖城為了洗滌我們這些罪人的靈魂而準備的樂章。

    偶爾演奏一下,希望用音樂的美讓我們感悟到人生的美好和正義的偉大……大概就是這樣吧。待久了之後,你就會習慣的。”

    葉清玄一愣,問道:“在這裡根本沒辦法溝通以太,樂章真得會有用麼?”

    老頭兒的笑容變得神秘起來。

    “年輕人,你還太年輕,哪怕天資橫溢,可接觸樂理的時日畢竟尚短呢。有些東西,你還來不及體會到。”

    他淡淡地:“如果你還能活個幾十年的話,就會明白:哪怕沒有以太,音樂也是一種具有魔性和力量的東西……值得令人靈魂沉醉。

    只是傾聽,便會撼動靈魂。”

    那一瞬間,葉清玄心中一震,腦中忽然閃過了記憶的片段:“音符……是語言?”

    輪椅上的老人聽到他的話,眼神微微地驚愕起來,微微頷首:

    “可以這麼認為。”

    -

    所謂的音符,便是對世界之聲的轉錄。

    人類通過觀察世界,將傳達奧秘的聲音化作了音符,以此驅策奇跡。

    所有文明誕生的開端,必然是語言的誕生。阿斯加德人的先祖將自己獻祭給真理之樹,得到了阿斯加德最初的盧恩音符。

    蘇美爾人說智者盜取了神火中的語言,為人類帶來光明,而代價是死後靈魂將隕落地獄之中……

    音符,就是語言。

    這是第一次上課的時候,亞伯拉罕所說的話。

    他認為音符是以太的語言,並以此奠定了‘解譯法’的基礎。

    當時葉清玄還不理解老師的話,可現在忽然之間有一種莫名的領悟。

    “看樣子像是稍微明白點了?”

    輪椅上的古怪老人眼神微妙起來:“哪怕沒有以太,有的旋律也足夠影響人的情緒和性格,在配合上一些特殊的佐料和誘導,做到‘洗滌心靈’的效果一點都不難。

    在這樣的環境下,哪怕十惡不赦的惡徒,也總有一天會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哪怕當初的自己被完全抹得一乾二淨。”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惡意地笑容:“歡迎來到聖城的靈魂改造工場,小伙子,你應該很快就會習慣的。

    用不了多久,可能就會加入他們之中去暢談藝術和人生的美妙呢。”

    葉清玄的神情未見變化和懼怕,只是看著老人,問道:“那麼,你來了這裡有多長時間了呢?三十年吧?還是四十年?”

    老頭兒的笑容微微變化了。

    他抓住了問題的核心。

    “五十六年,下個月就五十七年了。”老人如是回答說:“你想知道為什麼這一套對我沒用?告訴你也沒問題,但你不一定能用得到。”

    葉清玄聳肩:“您不妨說說看,說不定能行呢。”

    “辦法很簡單啊。”

    “如果你享受美食的話,你會被美味征服。

    但如果你知道你所享受的美味都是用爛肉、瘋牛、病豬肉和垃圾堆裡的臭水做出來的話,你就絕對不會喜歡了。”

    老人一邊咳嗽著,一邊在輪椅上怪笑:“只要戳破神聖外衣,看到下面的東西之後,你就不會喜歡那一身看上去光鮮動人的外套了。”

    葉清玄皺眉,神情茫然。

    老者抬起手,指了指管風琴旋律的來處。

    “你聽著覺得琴師如何?”

    葉清玄思索片刻之後說道:“基礎和指法很不錯,應該是來自三一學院,古典流派的傳承,但駕馭的很好,不過不失,中規中矩。”

    “就這個?你看得終究太淺了。”

    老者看著他,似笑非笑:“音樂是有靈性存在的,但這一份靈性來自於何處?”

    葉清玄不假思索地回答:“創作者和演奏者的賦予。”

    “沒錯。”

    老頭兒怪笑起來:“樂理之靈為本心之道,人會隱藏,但它不會,它知你所思所想,所做所為,也將剖白暴露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

    我正是明白這一點之後,才成為黑樂師的呀。”

    似是回憶起自己年輕時心中對於力量的渴望與悸動,他的眼神就變得愉快起來了:“小子,你無從欺騙自己的內心,也無法令你的音樂說謊。

    正因為如此,融合了你的樂章性靈的宿命之章被擊潰時,人才會瘋癲至死……那是你心魂的結晶,最真實的你自己。

    所以……”

    老者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只要去傾聽,便可以窺見它的本來面目。你想知道那個彈琴的家伙現在在想什麼嗎?”

    葉清玄點頭。

    老者怪笑,推動輪椅:

    “跟我來。”

    -

    -

    老者將他帶到院子的角落裡。

    在樹蔭下,幾個老到似乎下一瞬間就會死進棺材裡的老頭兒坐在石桌周圍,打牌或者閑聊,葉清玄看著都擔心,生怕他們稍微激動一點,就腦溢血被送進重症加護室。

    “這位是湯姆,這位是喬恩,你叫他們老湯和老喬就行了。

    邊上的那個看色·情·雜志的光頭是個變態,可以不用理他……基本上,在這裡的人都是十惡不赦死有餘辜的家伙,所以不需要你抱有憐憫之心。

    能在這裡留到現在,還沒有改邪歸正的蠢貨,就這麼多了。

    要不要我給你詳細介紹一下?”

    “不用了。”

    葉清玄搖頭,自己挑了一個位置坐下:“鹿頭人湯姆·克萊恩。集骨者喬恩·瓦萊納,還有這位把頭發剃光的……應該是聖城傳奇殺人狂莫利安先生吧?

    各位的事跡我從教團的懸賞榜單上已經深有了解,沒想到各位都還被關押在這裡,真是令人意外。

    只有這位腿腳不便的先生我沒有認出來,抱歉。”

    “沒關系,我只是籍籍無名之輩而已,不認識也無所謂,叫我老瘸子就行了。”

    輪椅上的老瘸子明顯不想談論曾經做的事情,只是笑了笑:“沒想到幾十年前的通緝榜單到現在都還有人記得,真是令人驚訝。”

    說著,他看向眾人:“我剛剛還在跟這位前途無量的年輕人聊聖城給我們開的專場音樂會呢。大家有什麼見解麼?”

    “見解?”

    老喬撇了他一眼,眼神古怪:“你又搞什麼麼蛾子?”

    “見解而已嘛。”

    老瘸子一臉期待:“說說無妨。”

    老喬搖頭:“沒仔細聽,就知道彈琴的人換了……應該是個男人,比較年輕,大概二十歲出頭吧。”

    葉清玄一愣,再問:“還有呢?”

    “我聽聽看……”

    鹿頭人老湯也感興趣了,側耳傾聽片刻之後,便露出古怪的笑容:“嘿,這是有心事啊,嘿嘿嘿。

    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似乎是準備磨洋工。”

    “這還用說?”

    老喬嗤笑:“聖城給的薪水那麼低,領著這麼點錢到這種鬼地方來,十年都買不到一套房子,換我肯定不爽。

    既然前途無亮,想辦法多撈點錢才是正理。”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的莫利安抬起頭來了,淡淡地說道:“我倒是覺得是因為下半身的問題。”

    “賭麼?”

    老湯搓著手:“賭十聲爸爸怎麼樣?”

    “好啊。”

    莫利安笑了,似乎飽含信心。

    果然,沒過兩個小節,湯姆的表情就難看起來。

    “媽的,現在的年輕人怎麼滿肚子都是交配?”他啐了一口,“這貨的心裡還想著不知道哪個妓·院的小婊·子呢。”

    “我再賭十聲爸爸。”

    莫利安笑容古怪,抬起一根手指:“他是個同性戀。”

    “……”

    一言既出,眾人沉默,沒有人想跟他賭了。

    “這也能聽出來?”葉清玄心生好奇。

    “這很簡單。”老瘸子的語氣復雜:“變態最了解變態,壞人最了解壞人,同性戀也最了解同性戀。

    偏偏有的王八蛋把三樣占全了,以前他拿著聖城的殺人執照時,隔著三條街都能聞到別人的人渣味,別說現在找個同性戀了。”

    莫利安面露得色,似乎並不以此為恥,只是問:

    “有人要賭他的男朋友是誰麼?現在還可以加注。”

    “是鐵塔下層區的管理人,對吧?”

    說話的是葉清玄。

    這一次輪到莫利安愣住了,很快,便恍然一笑:“你看出來了?”

    “猜的。”

    葉清玄聳肩:“反正這裡性取向異常的人就就那麼多,有資格和那個樂師搭配的就更少了,簡單的排除法。”

    “……”

    眾人的面色古怪起來。

    “感謝各位的指教,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東西。”葉清玄起身道別:“就不打擾各位的牌局了,下次再見吧。”

    目送著葉清玄離去,老湯搖頭:“是個麻煩的小鬼啊。”

    莫利安看向老瘸子:

    “圖什麼?”

    “嗯?”老瘸子似乎沒聽明白。

    “你一個黑樂師,竟然想要幫一個出了名的跟黑樂師勢不兩立的年輕小鬼?難道你準備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只是好奇而已呀。”

    新的牌堆碼好了,老瘸子慢條斯理地抽著牌:“反正他的時日無多。我只是想要看看,如果沒有這層障礙的話,他能做到什麼程度而已。

    畢竟,在這裡除了打牌之外,想要找點樂趣,實在太難。”

    “那你就要失望了。”

    莫利安搖頭,語氣意味深長:“因為要他命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

    -

    那幾個老家伙對自己不懷好意。

    這是葉清玄很快得出的結論。

    不論是鹿頭人還是集骨者都絕非善類,還有那個看似好心卻又神秘無比的老瘸子,他們似乎有所圖謀,但更重要的是那個叫做莫利安的禿頭。

    在看似平靜和煦的眼神之下,是不折不扣的殺意。他想要幹掉自己,卻投鼠忌器,只能強行克制。

    如果這裡不是監獄,兩人狹路相逢的話,已經爆發了一場死戰。

    因此,盡管他們為自己點破了這一層迷霧,但葉清玄心中依舊不存在任何感激,甚至隱隱有些忌憚。

    但目前當務之急,是尋找夏爾。

    他必須要找自己的賤貨師兄問清楚,現在外面究竟是什麼情況,而且他究竟是怎麼進來的。

    可找了半天之後,卻依舊不見夏爾的中央

    詢問了諸多人之後,卻根本沒有人見過夏爾,以師兄的顏值和那一頭騷包金發,應該不至於過目即忘,那麼問題就來了。

    夏爾究竟被關在哪兒了?

    就在葉清玄沉吟之中,聽見閘門的轟鳴聲。

    在層層柵欄之後,鐵車在森嚴的戒備下來到了監獄,並從上押解下了新的囚徒。像是經過了殘酷的折磨,他就連站都站不穩了,眼神空洞,頭發蓬亂,臉色慘白。

    葉清玄愣住了。

    隔著遙遠的距離,他看清了那一張臉——那是曾經每日審理自己的審查員!

    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審查員看了過來,隔著層層柵欄,眼神就變得悲涼又復雜。他像是想要說什麼,可勉強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

    到最後,只露出一個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

    很快,葉清玄打聽到了他的罪名。

    謀圖刺殺樞機主教……

    葉清玄愣了半天,轉身離去。

    放風的時間結束了。

    -

    -

    昏暗的燈光下,葉清玄凝視著牆壁上的殘缺樂章,在腦中,海量的細節翻滾著,不斷地破碎又重新拼湊。

    全新的結構從那一種混亂的思緒中浮現出了雛形。

    音符是語言。

    那麼,便必然有其邏輯結構在其中,便是樂理。

    樂章的靈性來自於創作者的內心。

    來自於最真實的自己。

    那麼,便必然有跡可循。

    在樂理中尋找自己?

    葉清玄還是第一次感受這種體驗。

    切換了一個視角看問題之後,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感悟。

    葉清玄嘗試著以一個古代學者的角度去進行理解。就像是整理殘破的文獻一樣,小心翼翼地完善、修補,還有剔除。

    按照自己的理解和要求,將其重新組織,塑造出新的形像。

    一時間,往日得不到解答的迷惑找到了新的方向。

    但現在他又體會到了新的困惑。

    書到用時方恨少,葉清玄現在分外後悔自己在大圖書館的時候沒有多去背一點相關的典籍。

    幸好,老師來到了聖城,這一方面的事情可以下次探監的時候向他請教。

    葉清玄站在牆前,手抓著鋼筆,飛快地刪除著其中多餘的段落,只是短短兩個小時,便精簡了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的臃餘結構被更簡潔的樂理所代替了。

    更重要的是,原本紛繁復雜的四個核心已經隱隱找到融合的方向了。而原本天人之血中的進階‘織夢者’,也終於有了眉目。

    在熄燈之前,葉清玄看著牆壁上結構大變的樂章,滿意點頭,神清氣爽。

    沒有了原本盲人摸像的困惑,找到了方向,那麼得到結果便是遲早的事情。

    這將是他入獄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晚上。

    可就在昏昏欲睡的時候,他卻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模糊哽咽聲。

    那個剛剛被丟進監獄裡的審查員蜷縮在自己的房間裡,淚流滿面,像是懊悔著什麼事情。

    葉清玄的心情頓時變得暗淡起來。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覺得他被關進這裡來,和自己有某種關系,一時間不由得隱隱地有些內疚。

    只是很快,他便被一陣奇癢所吸引。

    手背,手肘,肩膀,腳趾縫隙,膝蓋窩,屁股,後背,脖頸,臉上……那奇癢像是可以蔓延一樣,迅速地覆蓋了全身。

    撓癢的手指感覺到了一場的觸感,帶來了巨大的恐懼。

    葉清玄猛然翻身,從床上坐起。

    走廊的暗淡燈光穿過了鐵欄,照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慘白的臉色。

    他抬起頭,看向馬桶後面的鏡子。

    在鏡子中,那個消瘦的年輕人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細密的水泡飛速地在他的身上蔓延,一個個拇指大小的肉瘤迅速地從病變的血肉中長出,上面布滿了慘白的水泡。

    只要稍微觸碰,便會破裂,乾癟,擠壓出膿液之後,留下了細密的孔洞。

    就像是瞬間感染了晚期的某種烈性傳染病,渾身上下都在迅速的畸形化、病變、*,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摸樣。

    葉清玄咆哮,想要驚醒守衛。

    可是寂靜中,根本沒有任何人的聲音傳來,只有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入了耳中。

    “是樂章。”

    瞬息之間他恍然大悟,神情變得陰沉無比。因為腳上的鐵環阻隔,他根本感覺不到任何以太,也無從分辨那力量究竟是來自何處,也無從反抗。

    那麼,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他忍著劇痛和奇癢,從床上滾下,在地上爬行,迅速地爬向了馬桶旁邊的洗漱台,手指打翻了牙杯,牙刷落在了地上。

    葉清玄咬住牙刷,左手用力。

    嘎嘣一聲,牙刷的柄斷裂了。

    病變畸形的手掌抓住了斷裂的牙刷,將尖銳的一端對准了胸口,猛然刺落。

    血漿噴濺。

    他慘叫,拔出,再次捅下,在足以令人暈厥的劇痛中刺穿了心口的血肉,擴大傷口。緊接著,手指粗暴地伸入其中,撕扯傷痕。

    直到最後,隔著病變成墨綠色的骨骼,他看到了自己布滿毒創的心臟。

    於是,他便笑了,如釋重負。

    “是幻術。”

    幸好,不是聖詠派系的詛咒,是幻術。

    在賢者之石化為小源升華為原點之後,說實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胸膛裡那個跳動著的東西是什麼了。

    反正又不會出問題,他幹嘛為了滿足好奇心再去做個開胸手術呢?

    但是,不論代替了賢者之石,都絕對、絕對,不會是可以被病毒感染的血肉器官!

    “這麼著急的想要幹掉我?”

    葉清玄冷笑:“沒那麼簡單。”

    幸好,是幻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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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7: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一章 所謂成長

    太好了,不是聖詠派系的病毒,不是啟示派系的詛咒,也不是變化派系的血肉畸變……

    這一點可以理解。

    這裡畢竟是戒備森嚴的審判之塔,自己的身份又如此敏感,為了顧忌影響和後果,對方選擇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幻術。

    幸好,是幻術。

    既然是幻術的話,那麼就不用擔心自己立刻會死掉。只要自己意志足夠堅定,那麼就還能夠在感知徹底被侵蝕之前,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葉清玄就是此道的行家裡手,如何應對目前的狀況,他再清楚不過。

    確定是幻術派系之後,便要分清楚類型了。

    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就是什麼樣的幻術?

    五官的虛假幻覺?不局限於個人,而是架設在整個牢房之中的封閉幻境?作用在自己意識上的錯誤感知?

    還是逆假為真將幻術具現化之後的可怕真實?

    亦或者,數種兼有?

    幻術具現化可以排除。

    這一條路有多偏門有多困難,葉清玄可是從蘿拉那裡體會的一清二楚。

    那個瘋女人的運氣如果稍微差一點的話,可能早就因為樂理反噬將自己變成了幻術,消失無蹤了。饒是如此,在成就《鏡中月》的宿命之章之後,也才堪堪入門而已。

    研究這個命題的樂師,一百個人裡死了九十九個,剩下一個都未必能成。

    這個世上有能力而且有精力涉獵這個領域的樂師不足十指之數,其中超過一半都藏在北方群島,巫毒地穴、無定之土等等隱秘幻術學派之中,請動他們出手一次要耗費的錢簡直是個天文數字,而且人家還未必願意。

    葉清玄相信自己不會那麼倒霉。

    況且,如果真是這樣的高手來殺自己的話,有無數種辦法。根本不需要這麼麻煩,只要將幻術激素注射到自己的血中,自己就會無疾而終,或者癲狂至死。

    那麼,剩下的便簡單了。

    葉清玄微微一笑,閉上眼睛。

    解譯法推演,開始。

    命題為以太之海中的樂理變化。

    在意識之中,不存在的以太之海緩緩浮現,平靜而廣闊,仿佛要延伸到世界的盡頭。以太密度設定為紅區正常標准。

    音源設定完畢,十六架巨型管風琴從腦海中緩緩升起,組成一個龐大的環形。

    接下來……

    葉清玄咧嘴一笑。

    瞬息間,十六架巨型管風琴迸發出了轟鳴,激昂的旋律自其中暴亂的噴湧而出。彼此先後重疊,在虛無的以太之海中掀起了一層層的波瀾。

    無數波瀾碰撞中,虛無的樂理不斷的生滅。

    葉清玄感覺到大腦在宛如丟進了熔爐之中,快要在如此龐大的推演數量上徹底崩潰。虛無的以太之海中,狂瀾萬丈,轟鳴聲此起彼伏,宛如沸騰一般的發狂地翻湧。

    潮生潮滅中,無數樂理彈指之間誕生、組成、崩潰、消散……

    這是亞伯拉罕所規定下的禁忌,絕對不要挑戰非人級的推演條件,否則大腦會在解譯法的推動之下率先崩潰。

    在病毒侵蝕的劇痛裡,葉清玄的意識開始迅速模糊。

    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萬物扭曲變形、褪色……在大腦瘋狂運轉,意識意識的劇烈變化之中,他的感知也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他看到了,牢房在迅速的扭曲,變形……

    就像是進入了某個抽像的數學邏輯所干涉,牢房的空間結構變得分外詭異。甚至就連葉清玄的身體都變得細長柔軟起來,像是被拉長了裝進盒子裡的小人兒。

    “原來如此……”

    他停止了解譯法的推演,凝視著眼前的世界迅速變化,便恍然大悟:“這是在我的意識裡麼?”

    那麼,現在的自己在何處?

    恐怕還躺在床上,沉浸在睡夢中吧?

    葉清玄忍不住想要大笑。

    進入一個預備‘織夢者’的夢裡……

    朋友,你真的沒有在開玩笑麼?

    -

    十分鐘之前,在葉清玄牢房之外的走廊裡,細微的哽咽聲回蕩。

    牢房之中,那審查員蜷縮成一團,低垂的面目上,雙眼中卻亮起了一道詭異的紅光,嘴角緩緩勾起。

    當深夜的鐘聲響起之前,他悄悄地張開了口,伸手,手指從牙齒的末端挑起了一根極細的絲線。將掛在喉嚨中的異物輕輕地拉扯出來。

    那是一枚戒指。

    樣式普通的戒指上只銘刻了簡單的音符,可是在他的催發之下,那簡單的音程卻融入了午夜的鐘聲中去了。

    悄無聲息的波動與整個審判之塔的結界融為了一體,繞過了結界阻攔,直接作用在了以太之上。

    這是一把鑰匙。

    早在審判之塔建立之初,禁絕律令和層層結界架設之前,在規劃樂理時便預留好的後門。在樂理的運轉中悄然開啟了一線微不足道的空隙。

    這一道空隙甚至不足以調動以太之海的力量,但憑著這小小的空隙,便可以大有可為。

    審查員咧嘴,雙手合攏,虛按在了空氣中。

    悲冷纏綿的隱約旋律便融入了哽咽聲,悄無聲息地穿過了空隙,憑借著早就預先布置好的支點,融入了葉清玄的睡夢之中。

    《被遺忘的祭品》

    這是自聖典的神話中所誕生的幻術樂章。

    聖者死去,世界的終末到來,有罪者們遭受審判後墮入地獄,永受煎熬。

    聖典中,降臨的天使說:‘時間到了,此後不再有時間了’。而伺候,有罪的人將在那無時無間的永恆中在飽受折磨和痛楚,祈求著最後的救贖。

    因此幻術樂師創造出這一篇樂章,以‘審判’、‘罪惡’與‘聖餐’組成。先以審判植入幻術的支點,在以‘罪惡’令陷入幻境中的人永受折磨,意識將在無止境的痛苦中消磨殆盡,最後用‘聖餐’為可憐人帶來‘救贖’,令其永眠。

    只需要短短的五分鐘,就可以經歷千百年的痛楚和折磨。

    當然,其動用的條件亦十分苛刻,必須在敵人毫無防備的時候才能將其拖入幻境的最深層,不能有任何的反抗。

    但任何一個稍微有一點以太感知的樂師都會在察覺以太波動的瞬間驚醒,幻術不攻自破。

    但在這裡,卻是最適合的樂章無疑。

    在這裡,所有人的感知都被隨身的鐐銬所阻擋,無法動用任何樂章,幾乎和常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在藥物鎮定與聖詩洗滌之下,心智要比常人弱出許多。

    很快,葉清玄便被拖入了噩夢之中。

    簡直不廢吹灰之力。

    他操控著樂章自葉清玄的意識中緩緩展開,將他不斷地拖進幻境的更深層。然後準備另一道心相樂章。

    這是雇主的要求,必須手尾乾淨,不能讓他死在監獄裡。

    他要在聖輪法院接受審判,並且在法庭上承認自己的罪行。

    他必須死在絞首架上。

    因此,在意志被消磨殆盡之後,便輪到心相樂章上場了。

    種下暗示,重塑心智,更改理念……

    這是個細活兒。

    尤其還要做得讓人看不出端倪。

    不知道這個家伙的腦子裡有什麼值錢寶貝?

    樂師思忖著:最好對得起自己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也還能額外賺一筆外快。

    說不定有安格魯的必勝黃金之章?十二道樂章啟動結合,組成天國降臨的權杖,據說是當世除了諸位聖徒之外,最接近天災級的力量。

    或者,還有什麼可以拿去賣錢的機密?

    反正事成之後,這個身份肯定不能繼續再用了。

    一次性的生意,最好就一次性就榨乾所有的價值。

    “讓我來看看……”

    他潛入葉清玄的意識之中,穿過了一重重迷霧、分崩離析的提防,在心靈幻化的景像中向下,再向下。

    最後,終於在記憶的迷宮中尋找到了代表秘密的大門。

    “很麻煩的鎖啊……”

    樂師露出嘲弄地笑容:“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有藏得這麼深?”

    他伸手,從懷中取出了意志幻化成的鑰匙。

    眼淚、悲傷和疲倦。

    這是通往秘密最好的方式。

    嘎嘣一聲。

    鑰匙斷了。

    樂師愣住了:百試百靈的辦法?竟然行不通?

    很快,他便恍然大悟:葉清玄據說本人也精通心相學派的樂理,常規的解法肯定在這裡行不通。

    他再次取出了另一把鑰匙——絕望,可絕望的鑰匙在這個夢境深層的地方只是出現了瞬間,便徹底消散了。

    樂師頓時錯愕。很快,他便接連不斷地取出自己預先制作好的各種鑰匙,可那一扇大門依舊不動。

    取巧的辦法似乎在他面前沒有用。

    樂師的心情頓時陰沉起來。

    本來不想這樣的,但既然如此的話,那也沒有辦法了。

    他的身體迅速膨脹,頭上生角,腳下燃起火焰,背後的蝙蝠雙翼從火焰中展開。瞬息間,他操縱自己的形像,化身為夢魘。猛然伸手,砸向了大門上的鎖。

    卡啪一聲。

    甚至他還沒有來得及用力,大門便開了……

    他愣在原地,很快,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

    這個家伙的意志力恐怕早已經在幻術的折磨之中瀕臨崩潰了吧,心防已經脆弱如斯,只要稍微觸碰便開了。

    他推門而入。

    在門後,卻是濃厚到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

    就像是雄偉城池被摧垮,殘垣斷壁的廢墟中到處都是墓碑,凄白的迷霧環繞著,埋葬著不知多少秘密。

    目睹這一幕,樂師卻覺得心裡發涼。

    這個瘋子!

    所有人都會在意識的最深層為自己營造一個庇護所,一個存放所有秘密的地方,可以讓自己的心靈躲藏、療養的角落。

    他見過萬頃碧綠草原上的木屋,也見過暴風雨中的小島上屹立的城堡,有繁華的都市,輝煌的宮殿,甚至是布滿血腥的肢解工坊,也有以人皮裝飾、猙獰恐怖的地下室……

    可這個家伙,意識的最底層為何是這種滿目瘡痍的墓場?!

    樂師凝視著自己最接近的墓碑,走進,終於看清了上面的名字。他一愣,回頭,看向另一座墓碑,可上面的名字卻一摸一樣。

    他凝視著那一層層墓碑,只覺得頭皮發麻。

    那成百上千的墓碑上,全部都是同一個名字。

    ——葉清玄!

    “這個瘋子……”

    一股驚悚的寒意回蕩在樂師的意識之中,直到現在,他才察覺到:這裡根本不是什麼庇佑所!是那個家伙埋葬自己的墓地!

    他呆滯地凝視著面前的墓碑,卻想不明白:

    那個家伙,究竟將自己殺死過多少次?!

    “那是想要成為藝術家的我。”

    在他身旁,有人輕聲說:“我以前對繪畫和鑒賞都卓有天分,我的母親想要讓我去做一名藝術家。”

    樂師猛然轉身,看到身後不知何時佇立的身影。

    那個年輕人撫摸著身旁的墓碑,輕聲感嘆:“這個是想要成為詩人的我。我小的時候有過很多願望,後來也想走很多的路。

    可惜,都沒有實現。

    這裡有很多個我,很多個……懦弱的我。

    他們都死了。”

    他抬起頭,平靜地說道:“殺死小時候的自己,自己就長大了。殺死懦弱的自己,自己就可以勇敢起來。

    我猜,所謂的生長,就是不斷殺死自己的過程吧?”

    “……”

    樂師錯愕地凝視著他,心中彌漫著寒意,不知究竟該說什麼才好。

    你怎麼在這裡?

    開玩笑,他既然能出現在這裡,就證明,他已經從幻術中掙脫出來了。他的心中迅速地思索著所有的可能,於是投影就變得陰沉有猙獰,散發出無法掩飾的惡意。

    “你在找這個吧?”

    葉清玄左手裡端著一個小小地盒子,那盒子上並沒有鎖,只是以絲線打了一個簡單的節,看上去稚嫩又可笑。

    “抱歉,這個東西可不屬於你。”

    盒子從他的手中落下,重新落向了不知名的地方,被鎖進了夢中的最深層。

    他凝視著這裡的入侵者,輕聲說:

    “你從這裡什麼都拿不走。”

    樂師的面色陰沉,腳下的影子詭異地變化、膨脹,像是沸騰了一樣,擴散向了四周。

    “那些東西反正你也用不上了,讓人帶走不好麼?”

    樂師冷聲說道:“抱歉,我本來想盡量避免這種情況的,畢竟心智改造起來會比較痛苦……可惜,你讓我沒選擇。”

    “在意志比拼這一方面,我還是比較有心得的。”

    葉清玄笑了:“所以,你最好不要把話說的太滿。”

    “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

    下一瞬間,樂師的身影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漆黑天穹。

    狂亂的意志伴隨著轟鳴的樂章從四面八方響起,只是瞬間,便摧垮了葉清玄的夢境,穿入了他意識的最深處,宛如雷霆暴雨,無數飛蝗從天而降,像是傳說中的滅亡之災,啃食著一切觸手可及的東西。

    而夢境也劇震,做出了應對。

    這裡審判之塔,一切調動以太之海的力量都無法動用,對方的力量被壓制在樂師級。葉清玄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在意志和心相的對決中輸給一個樂師級!

    瞬息間,兩個人的意志在夢境中變化了千百次,彼此碰撞,兩個意識如此尖銳的針鋒相對,彼此以自我為武器,刺向對方!

    這是心相中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對決,也是最看底蘊的對決,一切都建立在自我的意志,技巧的變化和經驗的豐富程度上。

    這是最不討巧的辦法,一切都在基礎奠定的瞬間決定了。

    越是爭鬥,樂師便越是心悸,以為葉清玄的意念侵蝕和暗示植入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跡。

    已經達到了毫無痕跡,他化自在程度的無色之河簡直無孔不入,任何一個意識轉移的空隙都是可趁之機,哪怕是稍微的軟弱都會被他察覺,利用。

    短短的一瞬間,他已經以心相觀想出的淨化者從自己的意識中拆除了數十個暗示的印記,全部都是他因一念之差、就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顧忌和軟弱浮現時被他種下的暗示。

    而且,這個家伙除了被動防御之外,根本無力反攻!

    倘若他恢復了以太感應的話,恐怕此刻戰局就是一邊倒了!

    哪裡跑出來這麼見鬼的變態!

    這個家伙真的不是‘黑暗森林’或者‘念化一心’等等心相學派裡秘密培育的種子樂師吧?資料中只說這個家伙對心相缺乏名師,只是稍有涉獵……放屁!

    這個該死的家伙的底蘊和基礎分明比自己還要深厚!一手意識侵蝕和暗示植入的技巧,簡直比黑樂師還黑樂師!

    究竟是跟誰學的!

    而與此同時,葉清玄那邊也完全不討巧。

    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他不是輸在了技巧上,而是在……意志上?!

    這個入侵進自己意識中的刺客每一次進攻都是不要命的自殺式進攻。就像是只要將敵人的意識徹底湮滅,哪怕自己的大腦也徹底燒成一團漿糊也無所謂一樣!

    每一次的意識衝擊、心靈震撼,都幾乎是抱著亡命之心、百折不回的意志,激發了每一絲潛力,令大腦超負荷數倍的運轉。

    倘若他現在還能離開夢境的話,肯定能夠看到自己渾身抽搐,五官滲血的慘烈樣子。

    這哪裡是樂師?

    這分明是要跟敵人同歸於盡的狂信徒!

    絲毫不見剛剛的貪婪和猶豫,幾乎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正面對決幾乎葉清玄每一次都是一觸即潰,大部分心裡都花在消彌餘波之上。無形之河左右攔截,勉強消彌了大部分的衝擊。

    敵人不怕死,可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腦死亡!

    倘若不是對方思緒運轉僵硬,破綻頗多的話,他就連騷擾戰都沒法跟對方打。

    沒辦法,傻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葉清玄愣了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別人跟自己玩不要命的手段。

    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此時此刻,對面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

    一開始就錯失先手,緊接著之後步步落後,竟然跟一個根本沒有以太感應的樂師戰成平手,而且陷入劣勢的還是自己。

    可就在心生猶豫的同時,他卻察覺自己的思維速度竟然越來越慢……

    暗示!

    自己被植入了暗示!

    他的心神劇震,幾乎險些被葉清玄滲透成功,可是不論如何都找不到葉清玄種下的暗示究竟在哪裡!

    直到最後,他恍然大悟。

    ——那個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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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8: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但願如此

    是那個盒子!

    在葉清玄出現的時候,展示給他的那個盒子!

    他算准了自己會注意到那個盒子,心存貪念,便將它變成了暗示,自己還傻乎乎地念念不忘!

    每一次回憶,每一份貪婪都會將那個暗示培育的越發壯大!他自己給自己養大了心魔!

    想到了這裡,他終於恍然大悟,意志之中閃現出決絕的色彩。

    下一瞬間,他不再猶豫和躲閃,不顧葉清玄的侵蝕和滲透,催發了大腦的每一份潛力,將自我意志無限制膨脹,最後猛然擠入葉清玄的心中。

    轟!

    葉清玄的身體劇震,幾乎在這自殺式的進攻中被徹底擊潰。哪怕是在睡夢中,葉清玄也能夠感覺到口鼻和喉嚨中的一股猩甜氣息。

    “哈哈,再見了,朋友。”

    入侵者大笑著離去:“我還會再來找你的!”

    可就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

    在天崩地裂的意識世界底層,那些墳墓被埋入九地之下,層層迷霧被吹散,終於露出了核心之處的景像。

    那是一座高塔。

    通天徹地的龐大巨塔!

    就仿佛天柱一般,支撐著葉清玄的意識世界,延伸到了意識世界的盡頭,沒入虛空之中……只是看著那龐大樂理所構成的奇跡,便令人覺得渾身顫栗。

    此道通天!

    ——天梯!

    “抓到你了!”

    在緩緩恢復的意識世界中,葉清玄的眼中閃過一道冷光。

    竟然敢帶著自己的暗示撤退……

    應該說膽大好呢?

    還是狂妄?

    他忍不住笑了。

    -

    下一瞬間,遠處牢房中,不遠處的牢房中,審查員從夢中睜開眼睛,還來不及笑,表情便僵硬了。

    他感覺到,自己切斷的心相連接,竟然又再次接續上了!

    就在另一頭,一個憤怒的意識,悍然逆襲而來!

    他竟然動用了心相樂章!

    在這個所有以太感應都被封鎖的地方,他竟然還能夠動用樂章?!

    他有鑰匙?

    不對!不可能,這裡是審判之塔……哪怕是自己的鑰匙也是只能夠動用一次的珍貴煉金物品。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你以為我是怎麼解開你的幻術的?”

    幻覺一般的輕笑聲從他的耳邊響起,如此陰森。他輕聲呢喃,說出了幾乎顛覆樂師常識的話語:

    “誰說,沒有以太感應,我就沒有辦法釋放樂章的?”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葉清玄剛剛開始接觸樂理的時候,演奏樂章可是從來不依靠以太感應的!

    這是他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任何一個樂師都知道,沒有以太感應想要釋放樂章,無異於異想天開。哪怕十萬次裡有一次撞大運成功了,也是瞎子去走獨木橋。

    沒有找到獨木橋在哪裡還好,找到了反而更糟。

    只要一步行差踏錯,便會粉身碎骨!

    可這一條常理對葉清玄這個怪胎來說,根本不成立。

    他從入門開始就沒走過正常的路。

    哪怕沒有以太感應,他也能憑借解譯法和赫爾墨斯贈與自己的那十萬六千條古典學派的音符記錄成功地釋放出部分低難度基礎樂章。

    “謝謝你幫我開門。”

    葉清玄的聲音如同鬼魅一樣地響起,令審查員的臉色便做慘白。

    這一次,攻守逆轉。

    只是瞬間,最後的抵抗便徹底潰散。

    葉清玄的力量徹底主宰了他的意識。

    可他的大腦已經在無限制的壓榨之中創傷累累,幾乎陷入了腦死亡的邊緣,只要失去維持,下一瞬間就會徹底倒閉。

    就連葉清玄都沒有發現,對方竟然脆弱到了這種程度,簡直一觸即潰!

    可是很快,葉清玄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單純。

    審查員意識中空空蕩蕩,已經被徹底的洗白了!

    任何東西都沒有留下來,甚至他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是某個穿著婚紗的女人,依稀可以分辨出她的笑容甜蜜。

    因此,他才會一直流著淚。

    “原來如此。”

    葉清玄輕聲呢喃。

    這個審查員,根本不是殺手。

    他只是一個用來借力的可憐‘跳板’而已!

    早在監獄之外,他便被人清洗的大腦,成為了一具空殼,一開始他進入這裡的時候,便已經被殺手通過某種技術控制了。

    雖然葉清玄並不清楚其中究竟如何操作,但應該是某個學派的機密樂理傳承。

    殺手本人根本沒有進入審判之塔中,一直以來只是憑借著這個空殼和自己爭鬥而已。這樣的話就可以解釋得通,為什麼對方在意志爭鬥的時候也如此悍不畏死。

    因為死的根本不是自己!

    他一直在強行壓榨著審查員的意識和大腦,操縱著他的力量和自己對抗著,正因為如此,他才這樣的有恃無恐,根本不怕失敗。

    大不了再來一次,反正廉價的跳板要多少有多少!

    而在創傷累累的意識深處,葉清玄還能夠看到對方留下的最後嘲弄,還有古怪的笑聲。

    “裝了逼就想走?”

    葉清玄忍不住想要冷笑:

    “——沒那麼簡單!”

    -

    -

    此時此刻,在審判之塔外,正好是兩公里的地方。

    某處機關駐地裡,一個隱秘的倉庫中,樂師驚叫著從夢中醒來,汗如雨下,口鼻中滲出了猩紅的血,劇烈嘔吐。

    他躺在龐大的煉金矩陣之中,周圍無數珍貴的詠唱耗材已經徹底消耗完畢。

    這個秘傳的儀式每一次動用都需要消耗海量的資源,作用只有一個。那就是將使用者的意識分裂,就像是召喚樂師在腦中豢養幻獸一樣,將自己的一部分意識切裂,形成人格碎片,植入別人的身體中,並藉此保持聯系,進行遙控操縱。

    那個中年男人從矩陣中爬起,將刺入四肢和後腦脖頸中的引線和釘子一根根地拔出來,大口地喘息。

    兩側的人將他從扶起,為他擦乾嘔吐物,潑灑溫水沖洗身體。

    看上去明明只有三十多歲,可那男人卻一頭花白的頭發,前額的發際線之下還紋著細密的音符,像是某種固化在頭顱上的樂章。

    很快,他的意識清醒了過來。

    代表雇主在這裡等待的使者走上前來,問道:“成功了麼?”

    “我失手了。”

    樂師空洞的眼神變得陰沉起來:“你們的情報全部都是錯的!那個家伙的心相樂理完全不遜色於我。”

    他停頓了一下,感覺到一絲尷尬:豈止不遜,倘若論基礎程度,簡直比自己雄厚磅礡到不知道哪裡去。

    很快,他眼神中浮現出一絲驚恐:“而且……他不依靠以太感應,也能夠釋放樂章!”

    使者愣住了,像是沒有聽懂。

    樂師重復了一遍,使者終於聽明白了,眉頭皺起,神情陰沉起來:“你在開玩笑?”

    “我如果想要為自己失敗做掩飾,幹嘛不選個好點的?”

    使者的面目陰晴不定,心中迅速計較著,卻沒有發現,樂師低垂的面目上,臉色驟變。

    在樂師的意識中,那個殘留的暗示——小小的盒子上,那個樣式幼稚的繩索悄然斷裂。在兩個人的爭鬥中,它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殘破不堪,而隨著繩索的斷裂,盒子悄然開啟。

    隱藏在其中的禮物,終於浮現。

    暗示!

    還是暗示……

    這是雙重暗示!

    究竟是什麼見鬼的學派傳承,竟然能夠將一個暗示藏在另一個暗示之中?!這種只存在於理論上的能力簡直聞所未聞!

    他的面色驟變,腦中迅速變化,想要將這一段記憶連帶著暗示一同抹除,可是已經晚了。

    暗示已經被抹除,但其中隱藏的指令已經悄然展開,嵌入他的意識之中,調動著他體內的心音之章。

    僅僅是會一個微小的變化——同調。

    同調?

    他愣住了。

    和誰同調?

    下一瞬間,一道細小水汽所凝結的絲線自虛空之中延伸而來。

    天梯!

    兩公里之外,憑借著暗示的引導,一道水汽念線自囚籠中飛跨而出,沿著天梯的指引,輕柔地搭在他的額頭上。

    同調,開始!

    “呦,又見面了。”

    在意識中,那個白發年輕人的身影悄然浮現,向著他露出笑容:“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說著,他抬起空空蕩蕩的雙手。

    而就在那手掌之上,有月光亮起。

    月光如夢。

    “這是什麼?”

    他愣住了,被月光所吞沒。

    而就在其他人看來,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劇烈抽搐著,倒地,喉嚨裡瑣碎呢喃著什麼模糊的聲音。

    很快,那仿佛急病一般的痙攣和抽搐便停止了。

    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你好,初次見面。”

    樂師凝視著身旁的助手和那錯愕的使者,露出古怪地笑容:“我叫葉清玄,請多指教。”

    下一瞬,樂師猛然伸手,雙手按在兩名助手的額頭之上,倉促之間,助手來不及反應,下一瞬間,無形之河猛然席卷而出,吞沒了他們的神智。

    使者踉蹌後退,可那樂師卻宛如瘋狗一般借勢從地上爬起,向著他撲出。

    利刃從使者的袖中滑出,他站定了,猛然向前斬出。

    哪怕從不曾上過戰場,但斬出這一劍的時候,卻依舊帶著腥風血雨的慘烈氣息。

    這一劍來自聖城劍術大師們的教導,極盡了狠戾和迅疾。

    在遭遇突襲的時候,一般人都會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可越是這種猝不及防的時候,便越是需要決心和勇氣。

    一劍斬出,是存著和敵人同歸於盡的心思。

    以攻對攻,以傷換傷。

    只有對手先死,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哪怕迎著如此狠戾決絕的一劍,樂師依舊沒有後退,反而加快速度,迎向了劍刃。瞬息間,劍刃穿過了他的肩膀,而樂師的手掌也貼在了他的額頭上。

    糟了。

    這是他最後的念頭。

    然後,眼前一黑。

    -

    -

    深夜,聖城的偏僻區域中,一家瓷器店的門被敲響了。

    “誰啊?這麼晚來……”

    被吵醒的伙計打著哈欠過來,隔著貓眼,看到了一個半身赤裸的男人,男人的肩膀上受了重創,血流不止。可臉色卻一片呆滯,像是沒有睡醒。

    “不好意思,打烊了。”他說:“明天再來吧。”

    “老古董讓我來送貨的。”

    在門外,那個失魂落魄的赤裸男人呆滯地說:“姨媽……托我帶給他……一封……急件。”

    門開一隙,一只手伸出來將他拽了進去。

    可進門之後,那男人就癱在地上,生死不知。

    伙計愣住了,藏在門後的幾個人將他渾身上下搜了一遍,卻從褲子口袋裡找到了一封信。

    信就像是從隨便從什麼本子上扯下來的,甚至沒有裝進信封裡,只是混亂地疊在一塊,然後揉成了一團。

    很快,一頭霧水的伙計們便醒悟過來,迅速地開始給這個莫名上門的男人急救。而那一封的急件,也在十幾分鐘之後,送到了安格魯大使館裡的‘老古董’手中。

    安格魯大使館,臥室。

    麥克斯韋擰亮了床頭的台燈,戴好了眼睛後將皺巴巴的信紙展開。

    在皺褶的紙上,是宛如小孩兒塗鴉一般的留言。

    【麥克斯韋,這個人想要殺我,幫我調查一下身份。】

    【還有,謝謝你。】

    落款不是名字,是一個隨手劃出來的簡單塗鴉,依稀看得出是一頂禮帽的形狀。

    麥克斯韋陷入錯愕,許久之後才無奈搖頭。

    “想聽你一句謝謝,還真是不容易啊。”

    雖然話這麼說,但他自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

    -

    翌日,下午。

    隔著一層厚重透明的玻璃牆,麥克斯韋湊近看了半天。

    “恕我直言。”

    他說,“你看上去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樣。”

    “恩,差一點就死了。”

    葉清玄聳肩,“各種意義上都是。”

    在牆後的椅子上,是一個臉色蒼白,眼圈漆黑的年輕人,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樣。仿佛一陣風吹來就會倒地不起。

    “校長你那裡要有什麼藥劑的話,不要存著過年了,多我送一點來救命。”

    葉清玄張口,報出一連串的藥劑名字,麥克斯韋聽了之後嘴角直抽抽:這個混蛋是有多不把錢當錢?

    光是頭幾樣東西,一克就足夠在聖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買個一平米了!這混蛋按瓶的要!

    沒辦法。

    昨天晚上葉清玄可以說是舊傷未愈再添心傷。

    雖然最後成果斐然,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他先是正面和一個心相樂師對拼,緊接著經歷了連番激烈爭鬥。

    先是演奏波萊羅,借助對方開啟的結界空隙,一道念線橫跨兩公里,增強暗示,強行接續了兩人的鏈接。

    緊接著憑借著天梯的超遠距離感應,總算是強行達成了共鳴。

    最後的戰鬥看上去輕描淡寫,但葉清玄身在囚籠,已經使出了渾身的力量。體內的破碎樂理也再度遭到衝擊。

    隔著兩公里,在沒有以太感應的情況下,遠程控制樂章比他想像的要難許多,幾乎竭盡了所有的心力。

    最後,終於以《月光》一錘定音。

    當時他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憑借著模糊的指令操縱敵人清理現場,送貨上門之後,他就吐血暈厥。

    倘若對方沒有因為自己逆襲而心神大亂的話,結局恐怕就沒今天看起來那麼輕松了。

    這一場戰鬥,幾乎贏得像是個奇跡。

    倘若能夠見光,肯定是足以記載進教科書的天才事跡,可惜,這種事情只能自己心裡爽一爽。

    葉清玄搖頭,不再去想,問道:

    “怎麼樣?調查的情況如何?”

    麥克斯韋嘆了口氣。

    “來殺你的是聖城的殺手。”

    “坎特雷拉。”他說,“聽說過這個名字麼?”

    葉清玄點頭,“略有耳聞。”

    “最早的時候,這是六代教皇用來清除異己的手段。”

    麥克斯韋說:“如果你令那位冕下覺得礙事的話,他會請你與他一起共進晚餐,晚餐的時候給你端上來一杯美酒。

    你要彬彬有禮地喝完,盛贊陛下,享受美味。

    當晚在睡夢中,你就可以死了。”

    葉清玄聽了,點頭:“至少聽起來那個時候的聖城很講禮貌。”

    “據說六代教皇自己就喪命在這種毒酒之下,從此之後它就變成了一種禁忌,不再使用。而殺手們沿用了這個名頭。他們被聖城的大人物們豢養,等待必要的時候登場。”

    麥克斯韋停頓了一下,露出憐憫的神情:“很不幸,你遇到了其中一個。”

    “他怎麼樣了?”

    “死了。”

    麥克斯韋說:“屍檢的聖詠樂師告訴我,在他的胃裡寄生了一種致命的菌株群,只要二十四小時沒有解藥抑制就會爆發,從裡到外,整個人變成蘑菇的培養基。

    說實話,那個畫面讓我到現在都吃不下飯來。”

    “……”

    葉清玄聽完,沉默半響之後感嘆:“看來我犯的事兒真得挺大。”

    “豈止。”

    麥克斯韋神情復雜:“你當著全世界所有人的面,在聖城的門前,斬下了一名‘英雄’的頭顱。”

    “哪怕所謂的英雄是假的。”

    “不論是真是假,都有損聖城威嚴。

    數十年以來,從未曾有過這樣囂張的行徑。

    尤其是在當下,聖城與諸國的關系越來越敏感,簡直一丁點火星都會變成災禍……你觸怒了很多聖城裡的老古董,在他們看來,這一份損失必須由你的死來償還。”

    “原來是這樣嗎?”

    葉清玄輕聲感嘆:“沒想到,捅了個大簍子呢。”

    “你能體會到一個可憐老頭兒給你擦屁股有多辛苦了吧?”麥克斯韋搖頭感嘆:“至少多說幾聲謝謝,讓我心裡安慰一些。”

    “麥克斯韋。”

    葉清玄抬起頭,凝視著他故作淡定的神情,神情嚴肅:

    “如果真的事情無力挽回的話,就不要再做徒勞的事情了。

    假如你想要幫我做點事情的話,就幫我照顧好我的老師,還有白汐,還有記得幫我把夏爾那個蠢貨撈出來。

    這樣我就沒有遺憾了。”

    “蠢貨,說什麼傻話。”

    麥克斯韋笑了,像是聽到了小孩子的玩笑話。

    “葉清玄,你是我的繼承人,未來的持劍者,皇家音樂學院的校長。我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被吊死在絞首架上。

    你會平平安安的走出這裡的,我發誓。”

    “所以,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他起身,戴上帽子,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說不定等你出來的時候,還能趕得上聆聽教皇在冬暮節的新年福音呢。”

    葉清玄跟他道別,看著他轉身離去。

    許久之後,輕聲呢喃。

    “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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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8: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三章 壞消息

    隨著大門在麥克斯韋身後轟然關閉,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審判之塔,臉上的淡定和自信消失了,隱現愁容。

    “去聖赦部。”

    他吩咐車夫,拉開車門之後卻愣在了原地。

    一線陽光穿過車門上的窗簾,照亮了馬車中端坐的老人。

    身著教袍的男人抬起眼瞳,碧綠色的眼瞳凝視著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仿佛示意著他坐下來。

    麥克斯韋沉默了片刻,上車,卻並沒有選擇老者身旁,而是坐在了他的對面。

    “盧多維克大主教?”

    他凝視著老者,嘴角勾起一絲笑容:“我一直想要求見呢,卻沒想到竟然登門拜訪,而且方式這麼特殊。”

    “麥克斯韋先生,初次見面。”

    盧多維克緩緩地點頭:“我現在早已經不是什麼大主教了,只是一名普通的苦行僧侶而已。”

    麥克斯韋笑了笑,沒有說話。

    聖座一心修士會中的苦行僧?應該說這是謙虛還是幽默呢?報以笑容便好。

    “麥克斯韋先生遠來為客,我本應作陪,為你介紹這一座城市。但慚愧的是,我從小在這裡長大,一生都在教堂和鐘聲裡度過,習慣了之後,反而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盧多維克凝視著窗外,看向城市的中心,層層拔地而起的城市:“麥克斯韋先生,您覺得這一座城市如何?”

    麥克斯韋說,“自然是莊嚴神聖。”

    “是啊,神聖之城。”

    盧多維克輕嘆:“有人對我說過,這裡是人類的尊嚴和信仰所在,自地上撐起天堂的地方。因此,我始終對這一座城市抱有敬畏。

    數百年之前,在黑暗時代的末期,有十七名僧侶蒙受天啟。他們來到這裡,敲下了第一根鐵樁,昭告人類的時代到來。

    到現在,滄海桑田,這裡已經是世界的中心,神聖之城。

    而當年建造這裡的十七名僧侶留下的後裔,只剩下了斯福爾扎、博爾哈、菲利克斯、美蒂奇……等等寥寥幾家。

    這一座曾經被摧毀過兩次,又在廢墟上重新建立了兩次,有些人隨著它死了,有些人隨著它重生。

    可經歷了這麼多,可骨子裡的東西始終不曾改變,我們的使命也從來沒有變過。

    有太多的人為它留了太多的血,他們的魂靈在神聖的感召之下彙聚在這裡,得以安眠。我想這一份莊嚴神聖,或許就是死後的世界和天堂存在的證據吧?”

    盧多維克伸手,在胸前劃下聖徽:“也是我們存在與這裡的意義。”

    “在下對神學和聖典的領悟並不精深,但聽了主教的話,卻覺得明白了許多。”

    麥克斯韋頷首:“主教要對我講的,便是‘敬畏’了吧?”

    “或許吧。”

    盧多維克淡淡地說道:“不管是什麼,都是你的領悟。像我這樣的苦行僧侶,自然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夠明悟信仰的真諦。”

    “主教您去過阿瓦隆麼?”麥克斯韋忽然問。

    “未曾。”

    “阿瓦隆是我的家鄉,是非常美麗的地方。”

    麥克斯韋鄭重地說道:“它建築在海上,在晴朗的日子裡,就像是懸浮在海上的寶石一樣,璀璨的令人心醉。

    那裡並沒有聖城這麼莊嚴,但卻別有風情。夏天的時候,整個城市裡都被海風籠罩,腥鹹的海鹽在海岸上凝結,遠遠地看著,像是白色的花一樣。

    小孩子踩著舢板,在碼頭和船上打鬧,掉下水去也會笑著再爬上來。大人們在岸上喝著啤酒,打著牌。

    人生就像是無憂無慮一樣,夏天像是永遠不會終結,就這樣可以過完一生。

    我想這就是那一座城市在剛剛建立的時候想要的樣子吧。我因此而愛它,為了讓這樣的日子可以永久地持續下去,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

    盧多維克沉默了,許久之後,緩緩點頭:“是美好的地方啊,值得人去愛它。

    為何不回去呢?麥克斯韋先生。據我所知,你的家鄉現在不是最需要你的時候麼?”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這麼一個人回去。”

    麥克斯韋端坐,神情肅穆:“我已經老了,可年輕人和那一座城市還可以有無限的未來。盧多維克先生,他有自己要歸去的地方,並沒有義務為這裡的莊嚴和神聖付出自己的性命。”

    “奉行外道的人會講出這樣的話,不奇怪。”

    盧多維克冷淡地笑了,像是聽到了一個無足輕重的笑話,只是看著麥克斯韋,淡然說道:

    “安格魯倘若繼續罔顧唯一的正法,在叛逆的路上不知回頭的話,遲早會遭到報應的。我今天想跟你講的,就只有這句話了。

    麥克斯韋先生,你在這裡的所作所為,應當深思。據我所知,哪怕在安格魯國內,也沒有多少人支持你吧?”

    “如果是對的事情的話,無需去獲得別人的認可和支持。”

    麥克斯韋的眼神變冷了:“我和那個孩子,都是這麼想的。”

    “不,你和他不一樣。”

    盧多維克看著他,笑了,似是嘲弄:“你的眼神太軟弱了,麥克斯韋。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堅定,你注定會為一些事情做出妥協。

    如果說那個小鬼是執迷不悟地的話,那你充其量只不過是在假裝陪他做夢而已。”

    麥克斯韋沉默,臉色鐵青。

    盧多維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好事,因為如此,我才會給你這個見面的機會。

    麥克斯韋,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不論是你,還是你所愛的國家。

    這是當年亞瑟留給你們的狂妄的血,將會把你們引向妖魔之道。”

    麥克斯韋冷冷地看著他,盧多維克卻並不在意,他起身,推開了馬車的車門,緩步下車。站在車外,他微微頷首道別。

    “就此別過吧,希望你能珍惜這個最後的機會。我不希望下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異端的火刑架上。”

    車門關上了。

    陰暗中,馬車前行。

    馬車中,麥克斯韋閉上了眼睛,壓下劍刃的震怒咆哮。

    “他·媽·的……”

    -

    -

    -

    回到使館之後,第二個壞消息緊隨其後而來。

    “先生……”

    使館的負責人面色鐵青:“半個小時前,靜默機關的人將屍體帶走了。昨晚負責安保的人都強行被帶走,‘協助調查’。”

    他停頓了一下,變得猶豫起來:“還有……”

    “奎因,我都老成這樣子了,多糟糕的消息我都聽過。”麥克斯韋摘下禮帽,輕聲嘆息:“說吧,不用顧忌我的心臟,它還不至於受不了。”

    負責人沉默地遞上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瓷器店。

    瓷器店中的所有瓷器都被染成了凄厲的血紅色,幾名伙計被釘死在牆上,死之前遭受了殘忍的折磨,至死眼神都一片絕望。

    “都死了。”負責人說。

    麥克斯韋接過照片,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將它放進口袋裡,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他後悔自己喜歡把話說的太圓滿。

    他捏著手裡的照片,心中,隱隱作痛。

    當辦公室關閉的時候,他抬頭,看向坐在自己桌子後面的男人,許久之後輕聲嘆息。

    他將照片放進了書櫥中,然後在角落地桌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烈酒,扯開自己的領結,躺倒在沙發上,將酒一飲而盡,良久,才發出沙啞的聲音。

    “蘭斯洛特,但願你從安格魯千裡迢迢來這裡,不是給我帶來今天第三個壞消息。”

    在桌子後面,那個臉色蒼白的男人輕咳著,緩緩頷首:“很遺憾,是的。”

    麥克斯韋罵了一句髒話,就像是街頭的老流氓。

    “說吧。”

    他發出沙啞的笑聲:“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從昨天晚上為止,有超過四個國家、超過十個以上的集團通知我們,出現了種種問題,可能無法再繼續履行我們之間的糧食進口協議。”

    蘭斯洛特說:“目前樞密院還壓得住這個消息,但估計很快,就會有人開始哄抬糧價。

    恐怕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要接管市場和經濟,強行平定價格了,可以預見事情,假如情況繼續惡化,全國開始實行配給制度。

    財政大臣讓我通知你,他已經在考慮引咎辭職了。”

    麥克斯韋愣住了。

    沉默許久之後,他冷聲問:“我們儲存的戰備物資,能支撐多長時間?”

    “十年以上。”

    蘭斯洛特淡淡地說:“但你確定提前讓全國進入戰備狀態麼?太倉促了,麥克斯韋。有太多的籌備我們需要完成,現在太早……”

    麥克斯韋沉默,不再說話。

    安格魯是一個海上的國家,超過一半的土地是在海上,另一半是陸上的沿海區域,以及碎散的飛地。

    一直以來,安格魯都是一個商業國家,以商業貿易和技術研發為主,除此之外,重工業的發展也迎頭趕上,已經接近世界頂尖水平。

    但不論以上幾條的哪一條,都無法彌補這個國家的致命弱點。它的土地太過稀少和碎散,能夠進行種植的土地實在是太少,糧食不足,必須依靠進口。

    因此,安格魯才在天竺時局紛亂的時候,成立東天竺公司,占據那一片海外殖民地。那可是天竺,大片肥沃的土地,一年三熟的小麥和水稻,茶葉、肉類……

    為此,安格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不惜將大半軍力都投入那個泥潭中,也因此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和儲備。

    但隨著天竺的局勢越來越混亂,以及利維坦的威脅,天竺殖民地已經日以縮減。國內撤軍的呼聲日益高漲。

    面對四活物之一的怪物,針對天災進行戰備,多少資源都不夠。

    “你猜猜是誰在跟他們施加壓力?”

    還用問,麥克斯韋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

    聖座一心修士會!

    只要那些老不死的家伙稍微動用一下關系,那幾個大家族的政治力量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做到。他甚至不需要永久地毀掉那些協議。

    只要傳出風聲,惶恐的國民就會自亂陣腳。

    只要將進口貿易拖延三個月,安格魯就不得不進入管制狀態。

    “真是他奶奶的……糟透了啊。”

    麥克斯韋拔起酒瓶,懶得找杯子了,仰頭灌下去大半。

    良久,他說:“我見過盧多維克了。”

    “我知道。”蘭斯洛特點頭。

    麥克斯韋笑了,滿是自嘲。

    “有那麼一瞬間,我是想要殺掉他的,不顧一切的殺掉他。”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烈酒:“那一瞬間,我猶豫了。”

    “我很後悔……”

    麥克斯韋輕聲呢喃:“我竟然猶豫了。我應該殺掉他的。”

    “殺了他也於事無補。”

    蘭斯洛特站在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女皇陛下已經將這件事全權交給你負責了,一切以你的意志為主導。

    陛下讓我告訴你,安格魯是繼承了龍血的國家,深受其苦,也以其為傲。”

    麥克斯韋聽了,卻沒有回應,只有苦澀的笑容。

    “盧多維克說的真沒錯……我就是一個假裝陪著小孩兒做夢的偽君子。我沒有辦法承受有可能到來的後果。”

    他輕聲嘆息:“我真後悔啊,蘭斯洛特,我當年為何要接過這個爛攤子呢?老老實實地呆在劍欄地宮該多好。”

    “事到如今,你難道還想甩手走人麼?”

    蘭斯洛特的聲音低沉:“我將一切信任都交給你,如果你放棄的話,蘭斯洛特家族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誰說我要放棄了?”

    麥克斯韋抬起眼睛:“事到如今,我還有一個辦法——就看你舍不舍得自己的位置了。”

    “第三修正法案?”

    蘭斯洛特一愣,旋即恍然。

    第三修正法案,劃定人神疆界,聖城統帥人類的靈魂,諸國保有人類的肉體。

    神的歸神,人的歸人。

    其中總要的一條,便是諸國自治,聖城無權干涉諸國內政。

    而其中的延伸條款包括:貴族觸犯法律,由各國進行審理,無需遵循聖城的意志。

    其中所指的‘貴族’不是諸國隨意分封的勛爵一類,而是有法統可遵循,有源頭可追溯的正統貴族。

    在那個龐大的譜系上,甚至安格魯皇帝的爵位也只不過是‘大公’而已,‘皇帝’不過只是自稱,由聖城保證其嚴謹,可見嚴密。

    不可能隨便捏造一個勛爵的名頭,就將葉清玄撈出來。

    但是,倘若當代蘭斯洛特願意退位,遵照安格魯繼承法案將家主之位傳給葉清玄的話,那麼他就是當代的蘭斯洛特,自動繼承伯爵的爵位。

    這樣的話,如何審判葉清玄,便不是聖城的權利範疇了。

    “不愧是麥克斯韋。”

    蘭斯洛特露出苦澀的笑容:“這是國內的法學家在經歷數十次會議之後得到的唯一一條最穩妥的方案。而你一個人便想到了。”

    “怎麼了?”

    麥克斯韋看著他:“舍不得自己的爵位和權勢?你在樞密院的職位可是終身的,無需擔心。”

    “不,倒不如說,我比誰都同意這個辦法。”

    蘭斯洛特搖頭:“可惜,你不了解他。麥克斯韋,你還不夠了解那個孩子……你不知道當年蘭斯洛特家族所犯下的錯……”

    他低下頭,輕聲呢喃:“當年,家族在他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將他們出賣。

    葉蘭舟因此而死。他的母親都被放逐,死在邊境的村莊裡……再後來,我便看到他回來了,一個人,再也不像過去那個孩子了。

    麥克斯韋,你不知道當我發現他還活著的時候,有多麼的欣喜若狂。

    他的眼睛像極了他的母親,那麼安靜地看著你,就讓你覺得害怕。

    他是我妹妹的孩子啊,我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哪怕能彌補他所受過的哪怕一點點傷害,可惜……”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佝僂著腰,口鼻中湧出了暗紅色的血。許久之後,他終於緩過了一口氣,可神情卻越發的暗淡。

    “麥克斯韋,放棄這個想法吧。他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們的。”蘭斯洛特緩緩搖頭:“寧願死,也不願意在和這個家族發生任何的關系。”

    麥克斯韋瞪著他,神情惱怒:“是啊,當年你的父親造下的孽,到現在還遺禍無窮。那個混賬老糊塗!”

    “……”

    蘭斯洛特沉默。

    壓抑的沉默繼續著,一直到夕陽西下,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那敲門聲不緊不慢。

    可他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門後的人分明就不是任何使館中的人員!

    兩人相視一愣,眉頭不約而同的皺起。

    蘭斯洛特伸手,按向了牆上裝飾用的長劍,眼神中閃過一絲寒光。

    麥克斯韋起身,拉開房門。

    “請問是麥克斯韋先生麼?”

    門外似乎是一個男人,他渾身都籠罩在鬥篷的下面,臉上都蒙著一層特殊的面巾,只有斑駁的白發露在兜帽之外。

    “原諒我不請自來的到訪,我覺得,有必要來見您一面。”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自己的臉。

    那一瞬間,麥克斯韋和蘭斯洛特幾乎忘記了呼吸。

    “是你……”

    -

    -

    審判之塔,某個牢房中。

    某個這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家伙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眼看都胖了三斤,一張俊俏的臉因為缺少運動,已經有些發腫了。

    一覺睡醒,他睜開眼睛,瞄了一眼窗外的晚霞,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繼續去睡覺了,在夢中似乎還在攬著什麼東西在狂吃。

    雖然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很不錯,但是……這種被人遺忘的感覺,真是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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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8: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四章 開庭

    而就在廣場之外,一片嘈雜的混亂聲響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喊。

    “來啦!來啦!我看到車隊了!”

    很快,在被肅清的道路之上,一列莊嚴肅穆的騎兵緩緩行進而來,而就在全副武裝的守衛之間,是一輛密不透風的鐵車。

    於是人群發出呼喊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太過嘈雜,不知是贊美還是咒罵。

    “總而言之,聽起來還挺帶感,是個大新聞,對不對?”

    馬車裡,渾身套著層層枷鎖的葉清玄輕聲感嘆,看向身旁披著黑衣的看守,幾名壯碩的看守和樂師充耳不聞,只是目視著面前的虛空。

    無聊又無趣。

    第一次當被告,對於葉清玄來說似乎沒什麼壓力。他自知自己做下的事情有多麼嚴重,而就在準備行動之前,就已經做好了為此而死的準備。

    死都不怕的人,似乎也很少會怕其他的東西了。

    只不過,倘若可以的話,葉清玄還是覺得能活著會比較好。

    能活著的話那就真是太好了。

    就在胡思亂想之中,車門轟然洞開,在無數人的喧囂聲響中,葉清玄被押解下車。

    在眾多護衛的看守之下,他穿過廣場,踏上了那一層層純白的大理石台階。

    而就在行至中央的時候,他的腳步卻停下了,回頭,看向身後的人群。

    人群察覺了他的視線,歡呼或者痛斥的聲音頓時拔升了一個台階。可葉清玄的視線卻掠過了他們,最後落在清冷的廣場。

    在那裡,聳立著一座漆黑的鐵碑。

    古拙滄桑的鐵碑聳立在廣場的正中央,聳立在教皇宮、聖器廳與聖輪法院的正中央。

    葉清玄沉默地注視著那一座鐵碑,不論守衛如何催促推搡,眼神專注又仔細,忍不住感慨地嘆息:

    “這就是……命運麼?”

    這就是命運之碑。

    傳說中位列於所有神器之首的存在。

    ‘命運’,這最不可捉摸的東西,也是最可怕、最龐大的命題。沒有任何東西能逃得過命運的安排,一切都在命運之中。

    哪怕反抗似乎都是命運的一部分。

    這一張無形的大網似乎就掌握在神明的手中,掌控著整個世界的運行。而就在此處,除了那個虛無的含義之外,它更代表了另一樣東西。

    赤之王的權杖之章——《命運》!

    奇跡中的奇跡,偉力中的偉力,此世最強的裁決之章!

    而這一座鐵碑之所以那麼廣為人知,甚至在眾多傳說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是因為:《命運》的完整的內容和所有的樂理,都銘刻在它之上。

    而且聖城還堂而皇之地放在大庭廣眾之下,全然不怕任何人前來觀看。

    倘若有樂師想要研究的話,遍地的雜貨鋪子裡都能買到拓本,五塊錢一本,十五塊錢還有套餐,提供眾多歷代研究者的解析。

    當然,這一切都全然無用。

    它的樂章的結構似乎很簡單,但不論用什麼辦法演奏,都全無任何效果。

    幾乎每一個前來聖城的樂師都會慕名而來,想要破解這一座鐵碑上的秘密,但時至今日,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成功將它演奏出來。

    除了偉大至高的赤之王。

    唯有在教皇的手中,《命運》才會發揮出自己的力量。

    不存在什麼竅門,不存在什麼秘密,那旋律到了他的手中,便有了不可思議的效果。

    呼喚奇跡。

    甚至在傳言中還有人說:只要有人能演奏《命運》,那麼必然能夠成為下一任赤之王。似乎教皇的冠冕都是通過這樣神秘而又古怪的條件進行傳承的。

    歷年以來,無數研究者前僕後繼妄圖解開這個秘密,三百年前一代解譯大師恩裡克甚至在它面前苦思四日,嘔血而亡。再度為這一座鐵碑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從那之後,越來越多的樂師開始試圖破解它的秘密。

    無一人成功。

    哪怕投入了多少心血,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它本身的樂理結構都是決然無法成立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效果,甚至連樂章都稱不上。

    只能說是一首莊嚴輝煌的交響曲罷了。

    僅此而已。

    直到數十年前,最後一個揚言要破解它的大師終於放棄,耗費了四十年的時光之後,白發蒼蒼的大師從此在也不談樂理,放棄了樂師的身份,而是選擇加入教團,成為了一名普通的神父,至死虔誠。

    他已經親身見證凡人的渺小。

    它便是神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明證!

    而這,也是聖城將它堂而皇之展示出來的原因。

    唯有神明的存在才能化腐朽為神奇。

    此乃神之恩賜,一切尊榮和神聖理當歸於此處。

    因此,身為神明的使徒,教皇才能夠掌控《命運》的力量。

    這便是赤之王的冠冕。

    以神跡鑄就,不容動搖。

    此為《命運》存在的證明,此為神明存在的證明,以此碑奠定一切公義、秩序與神聖的根基。

    它如同一把標尺,區分開了神明和凡人之間的龐大差距。

    正因為如此,它哪怕不具有任何的力量,不存在任何的加工,只是純粹的鐵塊而已,也能夠位列於所有神器的前面,成為當之無愧的榜首。

    再沒有什麼比這更加妥當和不容置疑的了。

    “可惜,要能去看一看該多好啊。”

    葉清玄輕聲嘆息,收回視線,在守衛的拉扯和推搡中走進了龐大的門扉。

    在他身後,大門轟然關閉。

    穿過了層層大門,經歷了數道檢查之後,葉清玄身上的枷鎖只剩下了像征性的腳銬。

    最後的大門在他面前轟然洞開。

    肅穆的氣息中,他邁步而入,抬頭,看向那一枚在頂穹上的聖徽。

    聖徽仿佛從天而降。

    審判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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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8: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五章 初審

    多少年的政治爭鬥中終於集於一人的權利,在本代的赤之王手中卻被毫不猶豫地再丟了出去。

    就好像他真的虔誠與神的修士一樣,外物不拘於心。

    也進而導致了聖座一心修士會的壯大。這個原本由苦修士組成的小型修會竟然隱隱地干涉了聖城的絕大多數部門,影響力日益提升,甚至有時候樞機主教會都在其影響之中。

    這些本來應該壽盡而死的老鬼們不知道得到了什麼樣的力量,就連至親之人都三緘其口。宛如如同幽靈一樣,徘徊在這一座城市裡。

    雖然一直以來並未曾有什麼大的動作,但不少眼光長遠的人都發現:一心修士會在為重新修訂第三法案而默默地做著準備……意圖恢復數百年前聖城至上的榮光。

    沒有國家想要看到了一個凌駕在所有人頭頂的聖城。

    哪怕它再怎麼神聖。

    正因為如此,諸國和聖城之間的關系在這些年裡才會變得越來越復雜,而這一次,葉清玄審判案就成了關鍵。

    毫無疑問,倘若處理不好、無法服眾的話,安格魯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現在在所有人的感覺中,都就好像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慢慢地搓著一條導火索。

    不論是誰,都不想看到這樣的後果。

    因此,在兩個立場之間,所有人都在沉默地觀望。

    今日就是關於葉清玄一案的初審。

    雙方的第一次交鋒,結果究竟會如何呢?

    -

    而就在此時,隨著低沉的腳步聲,所有人的面容都頓時一肅。

    按照慣例,法官會遲到五到十分鐘以表示身份的尊貴和威嚴。而在今天,博爾哈似乎也無意打破這個規矩。

    不早不晚,不長不短。

    正好是五分鐘。

    隨著秒針歸為到十二點的方向,他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敲下手中的木槌,宣告初審開始。

    這是一個保養良好的中年人,約莫三十歲左右,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

    在聖城的諸多部門中,這位‘博爾哈’大人留下最多的印像就是刻板。

    不知變通,也不知法外容情,近乎機器。

    四年前在這裡,他親手判除了自己弟弟流放之刑。

    他曾經是博爾哈家族下一代呼聲最高的繼承者——博爾哈這個形式在聖城的重量絲毫不遜色於斯福爾扎,甚至歷任的教皇中都有三名曾經冠以這個姓氏——而正是因為他流放了自己的弟弟,在他的父親死後,家族將家主的位置給了他的叔叔。

    在更多人的印像裡,這是一個對律令和法規的追求更甚家族的瘋子,聖城法律一不小心留下的的私生子。

    由他來擔任法官的話,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是否會徇私枉法。

    而就在所有人肅穆的神情中,博爾哈敲響了手中的木槌:

    “現在,開庭。”

    -

    -

    一如眾人所料,聖城果然是聖城,不可能一開場就是驚天動地大家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撕個面目全非。

    在繁瑣復雜的程序和檢驗之後,聖城方的公訴人終於宣讀了葉清玄的起訴書,對葉清玄發起指控。

    大大小小的罪名,加起來竟然有三十多條以上!

    其中光是足以判除死刑的罪名便有十六條。

    就在公訴人鏗鏘有力的震怒聲音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挺直了身體,看向被告席旁的辯護律師。

    戲肉要來了!

    “在10月羅慕路斯發生的災變中,眾多樂師遇害。而在事件中,葉清玄不僅僅消極應戰,表現出了強烈的畏戰情緒,而且為了慫恿別人與自己一同逃亡,甚至虛構不存在的庇佑所,謊稱自己找到了黃之王的重要線索。

    而在隨後的發展中,因為一己之私,罔顧軍令和聖城律法,強行闖入異變區域。並因自己的大膽妄為,致使事態發展到了不可挽回的程度。

    隨後,暴力抗拒聖裁者的拘捕,造成了一死十七傷之後,尤未滿足,竟然將仇恨轉移至聖城之上。

    不僅喪心病狂地發起了對教團成員的追殺,最後更在11月19日時,與聖城門前進行了一次毫無人性的恐怖襲擊!

    此次襲擊之中,葉清玄在眾目睽睽之下殘忍殺死了在羅慕路斯戰爭中做出傑出貢獻的英雄樂師柯爾特,並且妖言惑眾,抨擊聖城,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犯下了難以饒恕的罪過!

    論其險惡居心與惡毒手段,可謂是百年以來未曾有過的嚴重犯罪事件。

    在此,我懇請聖輪法院能夠對此進行裁決,否則律法的公平性與聖城的威嚴將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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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9: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六章 質詢

    為葉清玄進行辯護的是一名來自阿瓦隆的律師,名字叫做奧德裡奇,是一個看起來到頭發快要掉光的的老頭兒。

    說話的時候慢吞吞的,十分鐘說不出一百個字來,令人心中焦躁。

    在絕大部分的時間裡,這個老頭兒都似乎兩眼無神的發呆,輪到自己說話的時候,還會因為耳背而讓對方再重復一遍。

    有的時候,他甚至因為忘記了條文,要翻一翻身旁那本厚到快要砸死人的律法全書。

    那本書似乎也和他一樣老了,貼滿了便簽,字裡行間的注釋密密麻麻,需要人用放大鏡去參看。

    旁邊還有兩個年輕人負責端茶倒水遞痰盂,順便幫他咳嗽的時候順氣……

    簡直讓人懷疑,老成這個樣子了,律師執照還在不在有效期。

    但實際上,這個老頭兒的專業性毋庸置疑。

    光是他出現的時候,看著公訴方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不好搞。

    除了取得了足夠在諸國通用的六本律師執照之外,奧德裡奇同時還擔任了阿瓦隆國立第二學院的副校長,法學界的高山泰鬥。

    仔細算的話,幾乎安格魯的所有高等法官都是他的徒子徒孫!

    倒推六十年,這老頭兒三十歲的時候,可是參與過聖城的律法遍修和評定的!

    鬼都越老越精,人都是越老越賤。

    而現在,這老貨已經變成了一塊牛皮糖。

    全程幾乎都在神游天外,閉目養神,偶爾兩句話都黏在對方的疏漏上面,倚老賣老,動輒回憶當年,偏偏說話又慢,磕磕絆絆,令人恨不得把他倒著提起來把話一次性全都倒光。

    從開庭到現在,已經三個小時了,兩邊還因為葉清玄一個月前在奧斯維辛的所作所為打轉,而且範圍越來越大,已經幾乎將所有參與奧斯維辛試煉的樂師和學派全都扯了進來……

    如果法官遂了他的願,光是調查舉證就要再準備三個月以上,然後預計審理就會長達一年!

    他在拖時間!

    “不能跟他耗。”

    公訴人旁邊,記錄員打扮的人掃了一眼那個閉目養神的老頭兒,低聲說道:“奧德裡奇那個老烏龜最擅長的就是把一件事情熬到無疾而終,最長的一場產權案他曾經跟人耗了十年……

    這件事情上安格魯沒有任何把握,才會把他拉出來。你不要被他的節奏帶著走,掠過那些細節,三十條罪名,隨便一條證實,我們就贏定了。”

    公訴人沉默了片刻,丟掉了手中的文稿,從旁邊的手提箱裡拿出了另一沓厚厚的文件——策略變更。

    閉目養神的奧德裡奇將眼睛睜開一線,看了他們一眼,又重新閉上,似是沉思。可濃密白須下面的嘴唇卻悄然開闔,發出細微沙啞的聲音。

    “把我的眼鏡拿來,還有藥。”

    “老師……”

    奧德裡奇身旁的學生一愣,似是從那一雙蒼老的眼瞳看到濁流奔湧。

    “不能再拖了。如果對方不跟著我的節奏走的話,我就不能再胡攪蠻纏。否則就會給法官借口,將我驅逐出去。”

    奧德裡奇張口,吞下了兩顆綠色的膠囊藥丸,喝下半杯熱水,含糊地嘟噥:“接下來就是要打擂台了,以快打快。

    到了這種時候,我們一步都不能退。

    退一步,就把當事人從懸崖上推下去了。

    你得站在他的前面。”

    肉眼可見的,他身上那蒼老萎靡的感覺消失不見。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瞳睜大,像是發怒的蟒蛇,長長地吐出肺腑見淤積的衰朽氣息。

    “別擔心,年輕時憑著亂拳打死那麼多人,老了怎麼會被這種套路打趴下?”

    他放下水杯,無聲起身,揚聲說道:

    “法官先生,我方對公訴人口中所謂的‘英雄’表示質疑!”

    “據我所知,自始至終,聖城都不曾經承認過有什麼所謂的戰爭英雄存在,柯爾特身上的光環只不過是民間流言。

    羅慕路斯事件至今尚未正式告結,姑且不論最新黑暗世界中出現的‘有翼之民’與此的聯系,我只想根據目前我們所掌握的證據糾正一點:柯爾特絕非是公訴人口中那樣光明正直的英雄,相反,諸多證據表明了他本身的陰暗面目!

    公訴人就這樣忽略現實,對此事件定性,是否過於輕率?

    更況且,我的當事人在羅慕路斯的所作的貢獻,是所有樂師有目共睹的,也是不容任何人否定的!

    倘若英雄這個頭銜存在的話,必然不應該屬於柯爾特這樣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的小人!”

    公訴人一愣,沒想到奧德裡奇竟然主動停下了死角中的無意義糾纏,可同時……又感覺到一陣牙疼。

    這個老頭兒認真起來了。

    難搞啊……

    “一切都要以靜默機關的調查為准。”公訴人反駁:“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誰都沒有資格對他進行著質疑。”

    “是麼?”

    奧德裡奇甩手丟出一份文件,冷笑:“哪怕柯爾特已經在聖城大門對著那麼多的人自白了罪證?”

    “在人身自由無法保證的狀態下所說的話無法作為證據!”

    公訴人怒視著奧德裡奇:“更況且,據我所知,葉清玄是一位心相樂師,堪稱出類拔萃。如何斷定他沒有使用能力強迫柯爾特說出違反本心的話?”

    奧德裡奇伸手,學生遞上了另一份文件:“根據屍檢結果而言,柯爾特的腦部可沒有任何以太殘留,也不存在心相樂章強行控制的痕跡。”

    “不論你如何為此而辯駁,都無法改變:這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謀殺!甚至令眾多的教團的聖職者因此而死。”

    公訴人反問:“倘若柯爾特真的有罪,那麼葉清玄為何不稟告聖城,讓他接受調查和審判,而是選擇了無視法紀,動用私刑?

    難道只要有大義凜然的借口便可以隨意殺人了麼!”

    聽到這樣的話,奧德裡奇反而笑了。

    不知為何,公訴人本能地有些不安。

    “我要糾正一點。”

    奧德裡奇抬起一根手指,肅聲說道:“這與法紀無關,這是樂師之間的決鬥。”

    公訴人愣住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由於樂師本身的復雜性和特殊性,在聖城認定的律令中,有這樣一條:在雙方樂師同意的前提之下,可以發起決鬥。

    雙方生死,各安天命。在這樣的對決之中,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

    奧德裡奇慢條斯理地翻開了手中的律法大全,一字一頓地誦讀出相關的條文,抬頭看向法官:“不知我所說的有無謬誤?”

    “一派胡言!”

    公訴人大怒:“決鬥有其固有的禮儀,怎麼可能和這種卑鄙的謀殺混為一談?”

    法官博爾哈的面目依舊冷漠,只是頷首:“辯護人,注意你的言辭,不要混淆定義。”

    “是麼?”

    奧德裡奇頷首:“那麼請看證據好了,我想,它足以證明這場決鬥的合理性。”

    “這是啟示樂師在時候從以太中讀取到的影像,對於現場的還原,我想公訴方的手頭也有一份,足以證明這一份證據的真偽。”

    小巧的以太球交給了法庭的樂師,被激活後,便將影像投影在了空中。

    模糊而恐慌的聲音傳來。

    “我……你……並不是……葉、葉清玄,事情到現在還可以挽回!沒錯,還可以挽回!你不要衝動,我可以……”

    一柄融化了的劍刺在地上。

    “來吧,柯爾特。你不是一直在等待這一刻麼?”這是葉清玄的聲音,“我給你堂堂正正決戰的機會,是男人就將劍拿起來。做什麼都好,只要別說話就行。”

    漫長的沉默之後,那個代表著柯爾特的人影拔劍。

    “你會後悔的,葉清玄,一定會……”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

    漫長沉默。

    公訴人的面色鐵青。

    在往日看來,這不過是普通的對話而已,但如果從《決鬥法》的角度來看的話,完全符合規則,唯一欠缺的只不過是一個公證人而已。

    而且,安格魯既然提出了這一條法案,那麼肯定不會漏掉這一條前提。說不定還挖好了坑,等著自己跳進去。

    既然如此的話,那便再換一條思路……

    想到這裡,他卻猶豫了一下,看著奧德裡奇沉靜的面孔,卻開始舉棋不定:這有沒有可能也是那個老狐狸誘導自己的陷阱?

    雖然葉清玄觸犯了那麼多看上去板上釘釘、無可辯駁的罪名,但對於律師,尤其是奧德裡奇這種大半輩子玩弄律條的老狐狸來說,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空子可鑽。

    對方如此激進,一返剛才的消極策略,是否又有什麼依仗?

    他的後頸有些潮了。

    汗水。

    很快,旁邊的記錄員不著痕跡地推過來了一張紙條。公訴人掃視時,眼神一亮,提高了聲音:“我申請對嫌疑人葉清玄質詢!”

    奧德裡奇皺眉:“我反對!”

    “反對無效。”

    法官落槌,頷首表示許可。

    奧德裡奇的表情不變,只是眼神中閃過一絲陰沉。

    如果從自己這裡找不到突破口的話,便從嫌疑人的身上開始下手了麼……在牌局剛剛開始的時候,誰都不清楚對方手裡有什麼牌,也不清楚公訴人究竟埋下了什麼樣的陷阱。

    只要說錯了一句……不,一個字的話,就會造成天大的麻煩!

    眼看著公訴人走過來,奧德裡奇故意提高了聲音,近乎冒犯法庭地對葉清玄說到:“葉先生,你大可不必開口,也不需要回答他任何問題。”

    “不得強迫嫌疑人自證其罪,你有沉默權規則。”

    他對葉清玄說,“如果他的問題有所冒犯,我會隨時打斷他的。”

    法官落槌。

    警告一次。

    “奧德裡奇先生,希望你不要干涉法庭正常秩序。”博爾哈冷淡地說道:“公訴人可以開始質詢了。”

    公訴人笑了笑,看向葉清玄。

    那年輕人也在看著他。

    那一瞬間,公訴人有一種莫名的恍惚,就像是心神瞬間的模糊,眼中只剩下了那一雙眼睛,渾然忘我。

    下一瞬間,他便清醒過來,從這種錯覺中擺脫。

    可那一雙眼瞳依舊沉靜,看著他。

    不知為何,卻令他有些心慌。

    “眼神不錯。”

    不等他提問,葉清玄便發出聲音:“這樣的眼神,我在很多人身上看到過……”他停頓了一下,眉頭皺起:“你想殺我?”

    公訴人愣住了,表情下意識地抽搐了一下,遏制住自己回頭的衝動。

    可葉清玄卻仿佛洞見了他想要幹什麼,視線扭轉,落向公訴人原本的座位,還有座位旁邊那個埋頭書寫的記錄員。

    於是他的神情便疑惑起來。

    “你想看他?”葉清玄問:“為什麼?”

    公訴人愣住了,沉默,面色鐵青。

    “葉清玄,現在是我對你進……”

    “你被看透了。”

    他背後有一個嘆息的聲音傳來,是那個記錄員。

    他起身,摘下了臉上笨拙地圓框眼鏡,露出清瘦又普通的面孔,鬢生白髮,微微搖頭:“讓我來吧。”

    公訴人愣住了,面色忽青忽白。而奧德裡奇的神情也變得難看起來。

    “巴斯蒂昂……”

    他露出冷笑:“沒想到啊,大名鼎鼎的聖城審判官,竟然屈尊做一個記錄員,讓年輕人頂在自己前面,不覺得丟人麼?”

    “年輕人總要有鍛煉的時候,奧德裡奇,人老了就要學會讓賢。”

    巴斯蒂昂說完,不等奧德裡奇反對,便按照程序遞交了自己的身份證明與資格證書,很快,法官博爾哈頷首:

    “通過。”

    於是,巴斯蒂昂走上前來。

    他凝視著葉清玄的眼睛,彬彬有禮,神情嚴肅,卻不令人覺得冒犯。

    只是從原本的公訴人手中接過了一疊文件,淡淡地說道:

    “葉清玄先生,接下來由我為你展示幾件東西。希望你看完之後如實回答我的感受。”

    片刻後,葉清玄頷首。

    可當巴斯蒂昂抽出一張照片之後,聽眾席的角落中,沉默地蘭斯洛特猛然抬起眼睛,眼神中閃過一道寒光。

    “這下有些糟糕了……”

    陪審官席位上,代表安格魯的麥克斯韋也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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