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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間客 【完本】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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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23 14:27: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五十四章 他人的屋簷下落著自己的雪

    「我得到過某種承諾。」一老人回答道。

    許樂從這句話裡隱約想到了一些什麼,低頭沉默。

    「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彈藥和軍事培訓。戰艦和機甲這種東西你們聯邦人肯定是捨不得給的,那麼,請支援我們足夠的槍械和彈藥。」

    「怎麼送過來?我覺得這是最大的問題……」許樂抬起頭蹙眉問道。

    「你逃亡一年的時間,看來對當前宇宙的局勢不是很清楚。

    」老人說道:「你們的軍隊已經打到了西南星系,整個空間通道已經被你們完全控制,輸送彈藥武器並不是什麼難事。」

    在許樂的概念或者說印象中,聯邦和帝國是相隔無數光年極為遙遠的存在,不論是直膜空間裡的六年半,還是穿越空間通道,都讓兩邊的交流變得非常困難,所以先前才有那樣的疑問,直到聽到沃斯領袖的這句話,他才想起來,自己英勇的戰友們已經打了過來,轉瞬間,一股莫名的激動與渴望湧入他的身軀,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那些傢伙的身邊,回到那片危險的戰場上。

    「最好把你唇角的笑容控制一下。」沃斯冷漠說道:「侵略者的笑容很是刺眼。」

    老人用顫抖的手指輕點文件當中某個頁面,繼續說道:「另外,我希望你們的部隊不要進入這片星域,我和我的組織絕對不會允許你們真的把我們的星球收割乾淨。」

    「這個,我真沒辦法承諾。」許樂很直接地說道。

    沃斯老人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沉默片刻後說道:「那我要求你們的部隊在被佔領的行政星上保持足夠的冷靜,儘可能地不要傷害平民。」

    「可以。」許樂回答的沒有絲毫猶豫,然後附加了一句「但平民和軍隊的定義權,必須由我們確定,我不可能為了避免誤傷帝國平民,而讓自己的同僚付出無謂的犧牲。」

    「至於軍事培訓的地點,我認為這條走私星際通道比較合適。文件裡提到護航的要求,其實和這件事情是一體兩面,我們的經濟來源主要依賴於這條走私航線。」

    「說到經濟,我希望你們的政丅府能夠給予慷慨的物資援助。記住,是易兌換物資……聯邦流通貨幣,在帝國等同於廢紙。」

    許樂耐心地聽著老人將抵抗組織的條件一條條列出來,直到最後心情終於變得有些異樣,右手按在那份文件之上,蹙眉問道:「我只看到我們的義務,權利在哪裡?你們又能做些什麼?」

    「我們會把活著的你……送回你的部隊之中。」沃斯卑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道。

    「這遠遠不夠。」許樂看著老人渾濁的雙眼,無比認真地說道。

    「我們會為你們提供帝國皇家直屬部隊的佈置情報,協調你們與被佔行政星民眾之間的關係,幫助維持各行政星的秩序。」

    沃斯停頓了片刻後微笑回答道,他說的這幾條正是聯邦部隊進入帝國星域之後,感覺最棘手的幾個方面。

    「我懷疑你們的能力。」許樂望了一眼樓下後,搖頭說道:「我甚至懷疑你領導的抵抗組織的影響力能不能夠擴展出這片貧民區。」

    「我能把你從大師範府裡救出來,這已經證明了我們的能力。」

    「不,我根本不相信你們有能力做到這一點。」許樂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有人在幫助你們,那個人是誰?」

    老人渾濁的目光落在文件上,根本沒有理會他這個顯得有些不禮貌的問題。

    「難道你要我相信,就憑樓下這些無組織無紀律的黑幫打手,你們就能突破帝國部隊的包圍?你所承諾的條件,協調,治安,情撤……我無法相信你們能做到,就算整個帝國星域裡的黑道皇帝全部是你最狂熱的支持者,同樣如此。」

    「你低估了我們的力量,並且嚴重缺乏行政管理的經驗。」老人緩緩抬起頭來,望著他說道:b,要維護被佔領星球的治安,要恐嚇那些熱血的游擊隊的父母妻兒,要從黑夜裡搜取你們需要的情報…………再沒有任何人,比這些黑道分子更加適合。」

    許樂默然,現對方說的話雖然看似荒謬,實際上卻很有道理,他搖著頭問道:「這些黑道分子敲詐勒索,無惡不作,能夠享有富裕而放縱的生活,他們為什麼會跟隨你,冒著死亡的危險去反抗皇帝?而且難道你不擔心抵抗組織裡充斥著這種野心家和屠夫,會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要在帝國這樣一個危險的獨裁社會裡尋覓光明,我們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木恩雖然從事著很多不正當事業,是被很多人畏懼或敬佩的黑道領袖,但卻是組織的高級幹部,他和他的幫派,是抵抗組織最可靠的武裝力量之一乙」

    「木恩和我們一樣,都出身賤民,他的倉家大小都死在帝國皇賊們的屠刀之下,所以我們從來不會懷疑他的忠誠程度,因為我們擁有一樣慘痛的經歷和改變這個世界的決心。」

    「就如同你一樣,你是聯邦人,你想要回到聯邦的決心自然也不用懷疑。」

    老人望著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柔和了起來,微笑說道:「說到這一點,我還要代表很多帝國民眾感謝你。」

    「感謝我?」

    「你在天京星生活了近一年時間,或許在你看來帝國的階層矛盾並沒有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那是因為你沒有機會去別的星球看看……那些被賤民血水染紅的星球。」

    老人的眸子裡跳躍著冰冷的火苗:「天京星是帝國的臉面,皇帝陛下自然不會允許出現太過血腥的屏殺事件,而在那些賤民們敢於反抗的星球上,皇帝陛下的屠刀從來沒有入過鞘。」

    「卡頓就是他最大的一把屠刀,上千萬的起義者與無辜的平民死在他的血腥鎮丅壓之下,變成他升爵風光的籌碼……

    「這幾年夫差皇帝冷落他,也是不想與這個屠夫手中鮮血牽扯太多關係的緣故。」

    「卡頓死在了你的手中,千萬顆不甘閉眼的頭顱和他們芶延殘喘的親人,都會感謝你替他們報了仇。比如你剛才見過的木恩,他的妹妹就是死在卡頓直屬師的鐵蹄之下。」

    許樂停頓片刻後解釋道:「我是替自己報仇,殺卡頓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些。」

    「可他終究還是死在你手上。」沃斯老人微笑說道「,所以與你達成某種協議,比較容易說服組織內部的年輕人們。」

    「好吧,我承認你是一位優秀的說服者,這個協議我個人表示贊同。」許樂說道:「可是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按照你們的政治理念及綱領,如果……聯邦部隊一直深入,如果帝國白槿王朝真的覆滅,那麼你我雙方肯定會再次生激烈的戰爭。」

    「但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沃斯老人並沒有在許樂面前隱藏什麼,簡單明了地說道:「你們這些侵略者是擺在我們面前的第二座大山,我們總得先掀翻一座山再說。至於你們的政丅府官員,拿到這份協議後,肯定也會有類似的看法。」

    「在當前的歷史階段,我們可以是朋友。

    「在以後的歷史階段,我們必然是敵人。」

    「至於更久遠的歷史河流中,聯邦和帝國之間會變成怎樣舟關係,那就交給造物主去處理吧。」

    面前的老人在抵抗組織德高望重的領袖、充滿投機精神的冷酷商人、帶著虛無主義氣息用簡單概念歸納複雜未來的哲學家這三個角色之間不停轉換,這種轉換讓許樂感覺有些怪異,總覺得這種氣息非常熟悉。

    很自然的,他想到了雙月節舞會上施公子那位叔父,那位青龍山最傳奇的人物,不由微微皺眉,嗅到了某種詭異的味道。

    「最後一個問題,是重複的問題。」他望著椅中的老人說道:「究竟是誰把我從大師範府裡救了出來?」

    「是我們。」

    「我不信。」

    因為長年戰爭的關係,許樂過往對帝國全體民眾都沒有哪怕一絲好感,對敵國內部的政治鬥爭更沒有絲毫興趣。

    在天京星都城貧民區裡呆了近一年的時間,尤其是那座溫暖小院裡的蘇珊大媽和保羅,漸漸改變了他的心態。在內心深處,他清楚帝國下層貧苦而少自由的民眾反抗皇族的統治有天然正確性,在情感立場,他同情那些受壓迫的人們,只是他依然不會主動做些什麼。

    因為正如林老教授說過的那樣,宇宙裡從來沒有什麼道理,自然也就沒有什麼真正的公平,他身為一個聯邦公民,先要保護的是聯邦,要維護的是聯邦內部的某些值得維護的東西。

    人類的悲歡或許能夠相通,如果承認聯邦人和帝國人都是人類的話,聯邦人應該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帝國人的悲傷或喜悅,只是自家門前的雪還沒有掃乾淨,縱看著他院瓦簷塌了,又能如何?

    問題是現在局勢急轉直下,他已經坐到了別人院落搖搖欲墜的屋簷下,不得不被迫與這家院落的主人聯手,於風雪天裡認真勞作。

    許樂坐在修理廠二樓陽台上,望著天京星都城黑壓壓的貧民區建築群,有所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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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23 14:27: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五十五章 我於樓上觀落日

    在大部隊今面穿越空間通道之前,聯邦政府肯定沒有人想到與帝國的地下抵抗組織展某種合作關係,因為缺少必要的條件。如果有參謀提出這種請求,或許只能被人當做是笑話。

    正如那位抵抗組織領袖所言,他這輩子都只見過兩個聯邦人,對於那個遙遠星域的政府更沒有絲毫認知,聯邦對那些帝國底層掙扎求活的賤民抵抗組織,也是陌生的猶如前世的路人。

    可誰能想到,就在如今這份以往不可能存在的協議,卻在一步步變成真實。

    許樂想到這一點,眉尖忍不住緊緊地皺了起來,手掌在微涼的二樓欄杆上緩緩撫摩,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荒謬感一一幾年前那個在東林鐘樓街和礦坑裡天天望著紅灰天空呆的那個孤兒,如今居然能夠對世界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當然這種影響力比較虛假,他只是一名聯邦軍方的上校,根本沒有資格簽署如此重要的協議,他只是在一個正確的時間出現在一個正確的地點湊巧遇見抵抗組織這群正確的人,並且抵抗組織相信他身上那些很多有代表意義的身份,比如軍神接班人,總統親信之類。

    事實上如果不是這份協議對於聯邦軍方來說有百益而無一害,或者許樂不敢承諾任何東西。

    現在是夏天,很深的夏,悶熱的空氣在四周破爛的建築群內堆積酵,漸漸生出一股黴的氣息,他坐在二樓默默地看著,心想不知道有多少無法得到帝國救濟的貧民會悄無聲息地中暑死去。

    「我在這片街區裡生活了近四十年,如鼻將來新政權成功建議了,我在議會的第一項提議,肯定是把這片貧民區全部拆光,***,看都看膩了,誰還會願意住?」

    一個充滿了狠厲味道的聲音在許樂的耳邊響起,他轉過頭望著那人說道:「一夜之間全拆光了,這些人去哪兒住去?再說你這麼確定自己能夠進議會?」

    來到他身邊的人是木恩。

    許樂在修理廠裡住了幾天時間,大約瞭解了一些具體的情況,身旁這位習慣裸身穿皮毛衣裳的中年男人,居然真的是天京星最強大的幾個幫派領袖,雖然那天聽過沃斯先生的解釋,可他還是很難明白,一個擁有十幾間賭場和貧民區百分之二十三土地所有權的大人物,為什麼會對抵抗組織的事業投注如此飽滿的熱情。

    「住哪兒?」木恩叨著一根粗煙草,帶著一絲殘忍和興奮,望向西方紅日下的城市,說道:「那邊有很多貴族的莊園,足夠住下幾十萬人,就算不夠,陛下那麼大的皇宮也可以拿來當宿舍。」

    「至於我自己,我為革命放棄了這麼多,拼了這麼多年的命,難道還沒資格當一個破議員?」木恩冷笑著說道。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也不可能是簡單的論功行賞。」這些天的相處,讓許樂知道這些帝國黑幫並不是很難打交道的人物,微笑著嘲諷道:「你這種心態如果讓沃斯先生知道了,肯定要召開會議批判你。」

    提到沃斯先生的名字,木恩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拘謹,再也沒有黑道大佬的那種霸氣,沉默片刻後,他望著許樂認真說道:「你應該知道我的家人全部死在卡頓的手中,我一直沒有認真的感講過你。」

    「在無心的情況下做出來的好事,沒有資格尋求任何感謝。」許樂的回答也很認真,接著好奇問道:「我很不明白,現在天氣這麼熱,你為什麼還要一直穿著這件裘皮大衣?」

    「這些年很多人好奇這個問題,但除了沃斯先生之外,你是第一個敢當著我面問的人。」木恩將手中燃燒一半的粗煙草隨手扔進樓下的池塘,哈哈大笑了幾聲,略一沉默後,竟真的開始解釋了起來。

    「小時候……我知道只有貴族少爺們才能穿得起名委的皮毛大衣,但我並不羨慕,窮孩子嘛,誰會羨慕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結果有一天,少爺有件水貉皮的外套被人用剪刀剪壞了,他認為是我做的,把我毒打了一頓……」

    木恩沒有袒露身上的傷疤以證明當年那場毒打是怎樣的令他刻骨銘心,或許是這些年的黑道生涯讓他身上的傷疤多到不可計數,但通過眉眼間那股被歲月洗淡卻依舊令人心悸的冷酷殘忍之色,大抵能夠想像到幼年時的他遇到了怎樣慘無人道的待遇。

    「從那天起,我對所有光滑皮毛類的衣物都會產生某種強烈的衝動。來到天京星後,我一直藏在這片街區裡混日子,替卓裡殺了一個人,拿到第一筆標紅後,便買了一件很漂亮的淡灰狐狸毛大衣。」

    「後來我不停殺人,開始有資格命令人殺人,同時我開始不停買皮毛,十件,一百件,嗯,我感覺很爽,無論什麼天氣什麼場合,我都會一直穿在身上,哪怕有一分鐘沒穿,就胸毛都要憤怒的亂刺。

    木恩的左手伸進裘皮大衣敞開的口子裡,捉弄著那些茂密的體毛,忍不住開始哈哈大笑,笑的那雙鷹隼一般的眼睛裡都掙出了淚花。

    笑容漸斂,這位黑道大佬淡淡說道:「我知道在你們看來很神經,當年都城裡另外幾個大佬都用這件事情嘲諷過我。不過當這幾個傢伙都變成臭水塘裡的沉屍後,再也沒有人敢質疑過我的穿衣品味。」

    許樂沉默安靜地傾聽著,這是一個很常見、很套路的悲歡故事,不需要去進行什麼童年陰影的心理分析,但從身旁這位黑道大佬的口中親自緩緩道出,依然令人有些震動。

    「我知道帝國的戶籍管理制度很嚴格。雖然貧民區裡確實藏著很多流亡犯,可你當年為什麼要從老家逃到這邊來?」許樂問道。

    「因為我把那位像娘們兒一樣為件皮毛衣裳蹦跳尖叫的少爺給一刀殺了。」

    很連貫的一句話全無凝滯輕描淡寫地從這位黑幫領口中說了出來,做為聽眾的許樂卻忍不住愣了很長時間。

    木恩故事講的很盡性,舔著嘴唇又取出兩根粗煙草,遞給他一根。

    默然接過粗煙草點燃,許樂貪婪地深吸了一口,眯眼望著落日下的帝國都城,記得當時年紀小,自己也曾暴殺人。

    恆星紅暖的光芒逐漸沉沒於高聳宮牆的下方,北面天穹中那些繁忙起降的飛行器也漸漸降低了頻率,終於夜風從南方的楓湖處吹了過來,異常艱難地穿行於貧民區崎嶇狹窄的街巷之中,帶來些許涼意,吹走幾絲悶暑的痛苦。

    許樂和木恩用手指夾著粗煙草,沉默地坐在二樓,看著這幕畫面,噴吐著昂貴的煙霧。

    「做下準備,為你準備的飛船三天之後到,地址到時候我會告訴你。」木恩目視前方,緩緩開口說道:「我們只有能力送你離開天京星系,進入海盜航線,至於那艘飛船能不能穿過軍方的重重封鎖,就要看你的能力或者是運氣。」

    許樂低頭狠狠吸了一口煙,辛辣的煙霧灌入肺部,讓精神變得瞬間新鮮起來,被俘虜然後逃亡再被囚再逃亡,他在這顆星球上已經停留了近一年的時間,眼下終於能夠有機會離開,難免動容。

    至於木恩後面警告提醒的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在帝國皇室和那位殿下暴怒的威壓之下,整今天京星的地下走私航運體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清洗和打擊,抵抗組織或者說身邊這位黑道大佬,居然還能找到一艘能夠離開天京星的飛船,所體現出來的實力已經令人相當敬畏

    「麻煩了。」

    幫助他回到聯邦,是協議是交易,並不走路見不平的幫助,所以並樂沒有說謝謝,只是說了這三個字。

    「我們本來承諾是把你送到你們人手中,那才是真正的麻煩。」木恩揮動了一下手中的煙草,淡然說道:「整個航路上都有我們的人,但前線正在打仗,誰也不知道空間管制到了多嚴密的程度。」

    「如果到最後的時候,你給我一艘船。」許樂沉默片刻後說道。

    「這個沒有問題。」木恩忽然轉頭,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但我也必須提醒你一些事,我感謝你殺死了卡頓,但並不代表我們這些人心甘情願和你們聯邦人合作,為了送你出去,我們會死很多人,所以……你千萬不要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們的事情。」

    許樂很理解這些地下抵抗組織成員們的心理掙扎,所以他沒有回答什麼,這時候回答任何字句,代表聯邦政府承諾任何幫助,其實都無法讓這些人的心情變得好一些。

    他眯眼望著遠方,三根手指捏著粗圓的將要燃盡的深色煙草棒子,沒有像木恩那樣扔進樓下的水塘,而是很細緻地在腳邊地板上緩緩碾息。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藏在欄杆上何處的電鈴輕輕地響了起來。

    木恩快起身,走進身體幽暗的長廊,半分鐘後,他表情異常尊敬地推出一副輪椅,推到許樂的身旁。

    輪椅上面坐著那位滿臉老人斑,看上去有些猙獰恐怖、表情卻又是無比柔和的地下抵抗組織領袖。

    許樂站起身來點頭致意。

    沃斯先生微笑望著許樂,說道:「我有一個人想介紹給你認識一下,以後如果我不在了,就由他負責和你進行聯絡,監督雙方協議的執行情況。」

    一個表情冷漠,約摸三十歲的帝國男子從輪椅後方的陰影中站了出來,看到許樂時他的眼睛眯了眯,鋒利如刀,略一停頓後,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我是齊大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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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23 14:28: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五十六章 奪表

    許樂伸出手,與這個叫齊大乓的帝國男人輕輕一握,然後迅分開,雖然手掌間的一觸並沒有什麼勁爆的故事生,沒有勁爆的氣流噴濺,但二人沉默平穩眉眼間自有一種奇怪的氣氛升騰。

    因為他們曾經見過,去年在楓湖外的地下水道裡曾經見過,那時許樂的身份是被無數帝國部隊追殺的聯邦逃犯,齊大兵是機動局專程從皇家特種營徵調的精銳戰鬥力量,驟然相遇一場激鬥,犀利狠辣電光火石間的畫面閃爍於幽暗的地下道內,最終齊大兵不敵,被許樂一腳踹中胸膛跌入水道之中。

    按慣常道理,在當時緊張而又昏暗的環境中,許樂很難記住一個如很多人般側在自己面前的敵人,但他確實記的很深刻,因為這個帝國軍官展現出來的戰鬥力,尤其是那些讓他感覺非常熟悉的近戰技巧,曾經帶給他很多猜想。

    「我是許樂,我們曾經見過,而且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許樂望著面前這個給人一種危險感覺的帝國男人,平靜說道。

    齊大兵銳利的眼神並沒有因為雙方的握手而變得柔和起來,他點了點頭,回答道:「去年在地下水道裡,見識過許樂上校你的實力。聽說你懷疑組織的能力,我想有必要讓你知道,大師範府牆外那台狼牙……是屬於我的。」

    「謝謝。」許樂能夠想到對方此時忽然提到這件事情是為什麼,他並不介意表示自己的感謝。

    但很明顯,單純的感謝,並不能讓齊大兵不知從何處來的警慢牴觸情緒變少,他冷冷望著許樂說道:「為了進入帝國軍方高層,我付出了很多年的努力,為了救你這個聯邦人,這些努力全部化成了灰燼。如果將來的事實證明我們付出的代價,沒有得到公平的回報,我想為了你的人生安全,你最好不要再回到帝國。」

    很直接淺顯的人身威脅,許樂表現的卻有些無動於衷,在聯邦早早就體會到只有槍口才能噴出輕風淡云的道理,面前這個帝國男人雖然很明顯是抵抗組織內的重要角色,實力強悍……但終究只不過是他的手下敗將,他對這個男人投注的興趣,其實一直在別的方面。

    餘光在齊大兵手腕上一掠而過,他看到了一根金屬錶帶,眉頭微微皺起。

    最後的暮色籠罩著二樓的邊廊,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明顯感受到兩個人之間針鋒相對的情緒,卻一直沒有什麼表示,直到他看到許樂皺起了眉頭,才緩緩抬起右臂,微笑說道:「我介紹你們認識,是因為在今後的很多年裡,你們都可能是合作的搭擋,即便你們不喜歡彼此,也必須接受這個現實。」

    就在這個時候,木恩接到了一個電話,看了許樂一眼,低身附在老人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然後告辭離開。

    許樂望向樓下,看著在十幾名荷槍實彈下屬保護下離開修理廠的木恩身影,忽然開口問道:「沒什麼危險吧?」

    「現在要找船確實不方便,不過如果說在這顆星球上還有誰能夠找到最後一艘飛船,那個人……肯定是木恩。」沃斯老人輕輕撫摩著輪椅,微笑說道:「你不用擔心太多。」

    齊大兵在一旁冷漠說道:「你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老老實實地呆著,按照我們的安排行動,你要記住,你任何擅自的行動,都可能讓我們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明明是很正確的話,但不知道從齊大兵的嘴裡說出來,便帶著一股生辣生硬的味道,令聽者心情十分壓抑,就像是生生硬了一塊被辣概油泡了二十年的大塊蛋白肉……

    許樂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低聲與沃斯領袖說著話,看都沒有看這個驕傲的帝國男人一眼。

    被無視的齊大兵目光愈鋒利,盯著許樂近在咫尺的後背,露在袖外的雙手緩緩握緊。

    「抵抗組織這麼多年向軍方和各部門裡滲透了不少人,但只有齊大兵最接近核心,逐漸得到了皇宮的信任。這次因為你的事情,讓他被迫暴露,多年心血毀於一旦,他的心情自然有些不好,希望你能多體諒。」

    沃斯領袖和許樂坐在幽暗房間內,沒有人想看到在帝國搜捕日漸嚴密的緊張局勢下,內部還要生大的衝突,所以齊大兵被留在了門外。

    許樂看了一眼手中的聯繫方式,大致確認如果聯邦政府和帝國抵抗組織開始合作的話,那個叫齊大兵的驕傲帝國人,將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按照面前這位老人先前帶著幾分交待後事的悲涼感覺,那個人甚至有能成為抵抗組織的下一任領導人。

    「在聯邦,我見過很多優秀的間諜。」腦中泛過施清海那張漂亮的臉蛋兒,許樂微微一笑,抬起頭來說道:「哪怕是裡面最愚蠢的女人,在情緒控制上,也要比齊大兵優秀的多,所以我很奇怪,他怎麼能夠在帝國軍方隱藏這麼長的時間,我更不理解,這麼重要的任務,你怎麼敢交給他。

    「大兵是我一位老友的學生,他有他驕傲的理由,也有被我和同志們信任的資格。」沃斯老人的身體明顯有些不好,疲憊回答道:「或許是上次地下水道一戰敗於你手,從未失敗以公主殿下為目標的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和煩惱。」

    「他和懷草詩之間的差距……非常大。」許樂很直接地做出自己的判斷,停頓片刻後忽然說道:「他的那位老師,你的老友……是誰?」

    沃斯老人緩緩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神情,然而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對方不肯說,許樂也不可能把刀架在那個老人的脖子上逼著他說,某種煩悶和失望,甚至還帶著一點點酸澀意味的情緒,在他的胸膛之內迴蕩沉積,令心情開始變得鬱沉起來。

    雅門而出,看著站在昏沉走廊裡的齊大兵,許樂眼睛微眯,再也不願意掩飾自己的目光,直接盯著他的手腕,大步走向前去。

    「我能不能看一眼你戴的手錶?」算樂盯著齊大兵的眼睛問道,言語似乎禮貌,態度卻是難得一見的強硬,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強硬。

    「不能。」齊大兵靠牆而立,臉上保持著輕蔑從容的態度,右腳很放鬆地蹬在牆壁上,回答的語很慢,卻顯得比許樂更為強硬強勢。

    許樂沉默片刻,繼續問道:「我能不能知道你的近戰技法是跟誰學的?」

    這一次齊大兵根本懶得回答他的問題,直接冷漠地搖了搖頭,動作的幅度很小,意味很居高臨下。

    許樂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有些不明意味地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後忽然開口說道:「你這個姿式,很像我一個兄弟,不過我勸你以後最好不要做出這樣的動作,因為你長的沒他好看,額頭前面也沒有那幾絡油膩膩的頭,最關鍵的是……如果在戰場上廝殺,你肯定會被他殺死,所以這麼囂張的姿式,你沒資格複製。」

    齊大兵聽到這段話,眼瞳驟然一縮,寒冷至極地盯著許樂那張沒有任何過人之處的面容,雖然那天看著許樂從大師範府暴擊而出,已經知道這人的實力異常牛猛,可他真的沒有想到,在抵抗組織的地下據點裡,這個聯邦人居然敢如此放肆地羞辱自己。

    毫不猶豫,齊大兵右臂翻了起來,收肘於內,化作呼嘯的肘刀,狠狠向著許樂的脖頸處斬了過去。

    許樂眼瞳驟然明亮,左足猛地跺下,如果腳下的木板是一艘船,這艘船或許馬上便翻了,巨大的力量從腳底傳來,帶動他的身體向前呼嘯直撲,左臂閃電般伸縮一擊,直砸齊大兵的腋下。

    啪啪啪啪一連串密集的悶響,在幽靜昏暗的走廊裡響起,兩個人變成兩道怪異扭曲趨避的影子,在狹小的空間內廝鬥。

    只不過是片刻時光的事情,只聽得齊大兵一聲強自壓抑的悶哼,慘然側退三步,重重地摔例在地,唇邊溢出一道鮮血。

    面無表情微低著頭的許樂挾著恐怖的冷靜錯步再上,左手一掀一翻,右手搭住他的肘關節,精準狠厲地一搭,迅將他手腕上的手錶摘了下來!

    去年某夜於地下水道,二人曾經激戰一場,但那時許樂失血過多,重傷未癒,飢寒交迫,正是最虛弱的狀態,此時的他雖然也在懷草詩手下受了不輕的傷,但狀態比當時要強上太多乙最關鍵的,這一次是他難得的主動挑釁,提前準備好了主動出手,還是帶著一股不忿鬱結之意出手,齊大兵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強自撐著牆壁不讓自己側下的齊大兵,帶著強烈的不甘與痛苦望著他,握緊的左手微微顫抖,卻保持了足夠的清醒,沒有再次沖上前去。

    許樂根本沒有看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掌心的手錶,眉毛漸漸蹙起,眯著的眼睛卻是漸漸放鬆,表情有些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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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23 14:33: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五十七章 萬般情緒一句話

    攤開的掌心裡安靜躺著一隻手錶,這是一款舊式的廉價電子手錶,出自某個不出名的輕機械加工廠,表盤上面刻著很多道,卻沒有任何數字。

    雖然廉價卻又非常耐用,細長的指針在電池微弱電流的作用下,不知疲倦地繞著圈行走,走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停歇,就像是圍繞著恆星的行星,又像是人們在生活裡重複一幕幕離別相聚。

    許樂默默看著掌心中的手錶,看著運轉的指針,看著錶帶裡那處熟悉的電解液污痕,胸膛裡心臟跳動的度漸漸變得劇烈起來,一個熟悉卻又多年沒有聽到的聲音在腦中重新泛起,這道聲音嗡嗡的,似乎自空曠的地下礦坑之中……

    「我當然活著,老子永遠活著。」

    工具懸在被翹臀撐飽藍色工裝褲後,於風中凌亂叮噹響的大叔老闆,在那個秋日礦坑離別之際,很隨意地把那副不可思議的手鐲扔給他,很胡亂地取下少年戴了很多年的廉價手錶,然後講了很多很複雜很文學化的話。

    那些交待許樂不曾忘記,但記憶最深刻的還是這句當時看來悲涼,如今想來卻是囂張風騷無比的宣言。

    像遺言一樣的交待中,封余認為他的雙眉如刀,太正太直,會壓的他的眼界放不開,會傷神,如果能改那就改掉。

    幾年之後的許樂不再是臨著離別悲傷哭泣的孤兒少年,那雙如刀般的墨眉因為偽裝的緣故被剃的稀疏,但靈魂深處那個真實的他,依然雙眉正直如刀,不曾改變。

    看著掌心裡的手錶,他臉上的表情非常怪異,如刀般的墨眉漸漸蹙了起來,蹙的非常緊,緊到眉心一陣陣生痛。

    「把手錶還給我。」齊大兵注意到他的異樣,看著手錶,緊張地厲喝道。

    許樂依舊沒有理他,面無表情地轉身推門而入。

    「齊大兵究竟是什麼人?你為什麼如此看重他?如果我要找到他的老師,應該怎麼找?還有……你知道多少關於這個手錶的事情?」

    桌後的老人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當他看到許樂握在手中的那塊手錶後,微微側頭似乎在思考什麼往事,臉上的老人斑在昏暗的燈光下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清晰。

    「這不是大兵最珍視的手錶?為什麼在你的手裡?至於他的身份……嗯,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殊,只是擁有一些很淡的皇族血脈,這一點整個組織都清楚。」

    寬敞的會議室內冷風勁吹,窗外的悶熱之意根本傳不進來,幽暗的會場內隱約能夠看到數十名表情嚴肅的帝國軍官,卻聽不到任何的嘈雜聲,帝國軍隊的紀律性在這一刻體現的一覽無遺。

    前方的薄光幕上不停翻滾著畫面和情報彙總,一個表情冷毅的帝國軍官高清圖片,始終停留在翻滾畫面的上方,旁邊註釋著他的身份:齊大兵,前皇家特種營第四大隊副隊長,帝國最新一批牲星勛章獲得者。

    「根據軍部和情報署的聯合調查,確認這個人是叛國組織的重要人物,最新的情報顯示,他應該還停留在都城範圍之中。」

    隨著光幕上檔案資料的滾動,主持此次會議的那位高級將官沉聲說道:「有一點可以提醒一下諸位,這個背叛者的身上可能帶著一點皇族血統,這一點正在由徽章管理局進行確認,但是……根據殿下的英明指示,此次行動可以不考慮這點。」

    安靜的會場內,數十名紀律嚴明的軍官此時終於出了些許議論之聲,然而就在此時,不知道是誰忽然打開了大燈,本來黑暗一片的會場頓時變得一片光明,無比刺眼。

    那位將軍眉頭一皺,望向門口的位置,正準備怒,卻看見了那位表情淡漠的年輕軍官,心臟頓時一緊,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大聲說道:「殿下!」

    懷草詩望著他問道:「三分鐘前,情報署已經把最新的情報到了你的終端上,而你,現在還在講述三個小時的情報,而你的人還沒有任何動靜,我需要解釋。」

    帝國將軍頓時覺得冷汗從後背裡滲透出了衣料,軍部所有人都知道,在前些日子大師範府那場隱秘事件之後,公主殿下頂著巨大的壓力,毅然將趕赴前線的日期無限期推後,真實的原因是什麼,而此時很明顯殿下對於自己的行動力產生了疑問。

    「那裡的地形複雜,建築密集,最關鍵的是居民太多……」將軍壓低聲音,恭謹無比地解釋道:「而且第九區的民眾向來不怎麼聽話,參謀部正在擬定最好的方案。」

    帝國統治階層口中的第九區,正是那片佔據了天京星都城一隅,像爛瘡般令人噁心卻又無法割除的貧民區。

    懷草詩眉尖微蹙,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將軍,整個會場寂靜無聲,氣氛越來越壓抑,直到眾人快要承受不僂這種壓力時,她冷漠開口說道:

    「從來沒有什麼完美的方案。」

    「能夠殺死許樂的方案,就是好方案,我只關心成果,不關心過程裡會死多少人。」

    「關於齊大兵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已經告訴了你。至於這塊手錶,是幾年前我那位老友寄給我的,我想大兵既然是他的學生,應該比我更有資格戴上他。」

    許樂沉默看著椅後那位老人,從對方的神情中判斷出這不是謊話,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有些累,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麼。

    「我不知道我這位老友身處何方,年輕人。」

    這位領導地下抵抗組織和強大的帝國機器對抗數十年的老人,看著許樂臉上的神情,不知為何竟有些感傷,繼續說道:「從大師範府那件事情,我猜到你和他之間或許有某種關聯,但我一直沒有想明白,你們一個是帝國人,一個是聯邦人,難道以前見過面?」

    現在的身份是帝國人啊。許樂眯著眼睛走出房間,唇角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笑容,事實上那抹意味並不全然是笑。

    「把手錶還給我!」

    齊大兵攔在他的面前,雖然沒有拔出衣服裡的手槍,但看他焦燥而憤怒的表情,如果許樂不能滿足他的要求,或許這個人真的會瘋。

    許樂看著他,沒有任何動作。

    「這表對我很有意義,請你還給我。」齊大兵壓抑著內心的憤怒,儘可能地放低姿態。

    許樂用兩根手指拎起那塊廉價的手錶,放在他的眼前,卻沒有遞給他的意思,而是用極為認真的語氣,一字一句說道:「這是我的手錶。」

    齊大兵怔住了。

    「而且他把這個手錶寄給你們,不是要給你們留什麼紀念,只是通過你們來告訴我一個我以前很想知道,現在卻讓我生氣的事實。」

    齊大兵此刻沒有心情去問什麼事實,憤怒地握緊了拳頭,寒聲逼問道:「你憑什麼說是你的?」

    一聲金屬碰撞的脆響,那塊被許樂拎著的手錶,不知道被他擰動了什麼機簧,固定住的後蓋啪的一聲彈開,露出裡面光滑的錶殼和上面一行非常清晰卻字跡難看的文字。

    三十七憲歷,六十一東,九月三日,未來的聯邦機修師許樂。

    「這是我第一次獨立操作微刻蝕機床後,做的第一件紀念品。」許樂面無表情地望著他:「你現在難道還認為這是你的?」「你什麼時候認識那個人的?」許樂低頭望手錶,淡然問道。

    「六歲。」齊大兵冷冷回答道:「他在我六歲的井候,在我家住過一個月。」

    「難怪在地下水道裡就覺得你的近身技法有些怪異。」

    齊大兵此刻心中的震驚還沒能完全消化掉,卻非常難以接受這個比自己小很多的聯邦人用一種教心自己的語氣說話,冷嘲說道:「看來你對這個很感興趣…………想學?求我啊,說不定我心情好的時候願意教你一招兩招……」

    許樂帶著那抹怪異笑容望著他,安靜很長時間後,嘲諷說道:「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學錯了。」

    「那個教你的人明顯沒怎麼用心,或許他是看在你有皇族血統的份上,想試著看能不能激出你體內的真氣,但顯然……你並沒有這種運氣。

    只有一個月,我有四年,許樂抬頭眯眼,心情忽然變得愉悅了些許,片刻後馬上又覺得這種愉悅實在是很小孩子氣。

    對於一個自幼失去家庭的孤兒來說,那個被他稱之為老闆的男人,其實不僅僅是他的老師,在某種意義上也代替了父親那個角色,雖然那個男人頂多只會扮演極不稱職、天天喜歡做愛,連飯都不會做的父親。

    正是因為這種感情關係,所以當帝國皇帝認為他是他的兒子,大師範說他是他的父親時,許樂心中沒有什麼不愉快,反而有些驕傲得意。

    聯邦頭號通緝犯,給帝國皇帝戴綠帽子,生出簡水兒這樣完美的女兒,化身萬千,整個理論便能指導青龍山游擊隊,死遁之後還能引得無數聯邦青年學子奉若神明,以一己之力和憲章光輝對抗無數年,如此風騷人物…………和自己共同生活多年,有如此親密而不可替代的關係,實在是很值得炫耀得意的資本。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大叔唯一的學生,所以當現在帝國還有齊大兵這樣一個人存在時,反感鬱悶和逆反的情緒驟然高漲,下意識裡便要將對方打擊至沉淪。

    將手錶放下口袋裡收好,他不再理會身後齊大兵怪異而惱怒的神情,一個人走出樓外,孤單地站在欄杆邊,望著並方漸要深沉的夜色,久久沉默不語。

    他此刻的心情異常複雜,得知那個混帳傢伙應該還活著的傳訊,自然欣慰,知道那個混帳傢伙之前還收過徒弟,雖然很明顯是胡亂收的,可他還是非常不爽。

    手掌撐在欄杆上,夜風眯在眼眸裡,無數情緒匯成一條情真意切的話,從他薄薄的嘴唇裡輕聲說出:「操你媽的,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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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五十八章 帝國的收割(一)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當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的時候,他卻叼著煙卷,端著紅酒從黑沉的幕布後面露一小臉,風騷卻又淡漠地告訴世人,他還活著,並將永遠活著。

    除此之外令許樂心情非常複雜的原因,是他有些愕然地現:那個混帳傢伙假死或者遠離之後,這個宇宙裡居然還有很多人在懷念他,那些人被他的光暈迷惑的頭腦熱,眼神直。

    好在自己不是這樣的人,他唇角微翹笑了笑,所以沒有瘋狂尖叫著衝入帝國的貧民區,拿著手錶四處尋問對方的消息直至淚流滿面,而是平靜地把手錶放進口袋裡,很熟練的像蘭曉龍那般聳了聳肩,雙手撐在欄杆上,對著悶熱難聞的第九區夜風罵了句心情難明的髒話。

    髒話出口,他的眼瞳微縮,扶著欄杆的雙手驟然一緊。

    修理廠院牆外街道上,有一輛極為名貴的汽車呼嘯著高亡命駛來,似乎那名司機聽到了他在問候某人的母親,震驚的失去了方向控制,狠狠地撞到了大門外的硬樹幹上,出一聲巨響!

    堅硬的樹木喀喇折斷,煙霧迷漫裡能夠看到那輛名貴汽車的前臉破損的十分嚴重,偽裝成修理廠工人的抵抗組織戰士們,快步衝出廠院,艱難地去扯動已經變形的合金車門。

    車廂裡響起一陣暴怒至極的喝斥聲,捂著額頭滿臉鮮血的木恩,這時候根本顧不得身上那件皮貴裘皮大衣已經被撕成碎片,焦慮而粗暴地揮動著手臂,大聲說著一些什麼。

    許樂眯起了雙眼,感受到了某種危險正在靠近修理廠,毫不猶豫地轉身向樓內跑去,幾乎同時,他身後欄杆裡的警鈴淒厲地響了起來。

    這代表著帝**隊已經找到了這處隱秘的據點。

    時間急迫,修理廠內的抵抗組織成員們沒有任何時間去道離別,約後會之期,他們用最快的度整理好了武器及行囊,然後打開了隱藏在修理平台下方的地道入口。

    「為什麼要分頭撤?」齊大兵有些惱怒地望著輪椅中的老人,緊握著槍械說道:「您行動不便,應該跟著我們。」

    「因為我們都很重要,所以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帝國如果抓住你們,我這老頭子也許就能溜走。」

    沃斯領袖臉上的老人斑在地道幽暗光澤的映襯下顯得十分明亮,他溫和地望著下屬們,說道:「帝國從來沒有抓住過我,這次也不會。關於逃跑的經驗,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沒有我豐富。」

    抵抗組織的戰士們都笑了起來,這種生死當前卻依舊輕鬆自信的氣氛感染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許樂,他默然想到,地下抵抗組織就像青龍山反政丅府游擊隊一般,如果沒有這種樂觀開朗的戰鬥精神,也不可能在如此劣勢下支撐如此之久。

    「再見……」他望著輪椅上那位老人真誠說道。

    「會再見的。」老人微笑點頭致意。

    「不用擔心,據點經常被情報署那幫狐狸現,我們經常轉移,很有經驗。木恩先生那邊也不用擔心,這間修理廠並沒有登記在他的名下,而且我想他應該跑的比我們都快。,、

    正在說話的是木恩黑幫裡的得力幹將,在陰沉的地道里穿著一件陰沉的黑色正裝,看上去從頭到尾都透露著一股陰險的感覺。但對於一群正在逃避帝**隊追殺的戰士來說,有這樣一個人當嚮導,反而能讓他們的心情變得平靜很多。

    順著修理廠地道向西方狂奔,一行十幾名抵抗組織成員裹著許樂沒有片刻的停留,他們的反應很快,度也很快,那些殺入貧民區的帝國部隊應該沒有辦法跟上他們的腳步。一扇陳舊但密閉依舊良好的鐵門在身後重重落下,將前後兩端的聲音和空氣全部隔絕開來,額頭已經開始滲出汗珠的逃亡者們,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放鬆,木恩那位得力幹將扯開衣領,快地喘息幾聲,然後取出香煙散給眾人,嘎嘎笑道:

    「我們已經安全,這邊用的是另外的通風系統,軍隊帶的電子氣味偵測儀查不到我們,所以……戰友們,放鬆地抽吧。」

    在緊張奔跑之後的放鬆,讓眾人的心情變得不錯,幾名抵抗組織的老戰士踩著污水吸著煙,低聲哼起了小曲,一直黑沉著臉的齊大兵表情也終於鬆動了些。

    帝國的香煙味道不錯,許樂看著從指間升騰飄至身後的青煙,微笑著想道,聽著這些帝國人口中重複往返顯得格外趣致的小曲,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想要跟著哼上幾句。

    然而就在他嘴唇剛剛分開的時刻,一陣劇烈的震動從地面傳來,猛烈地將眾人推倒在地,摔在了污水之中。

    訓練有素的抵抗組織戰士們沒有驚慌失措,艱難地爬起身來,快地端起槍械開始佈防,同時技術人員開始監測到底生了什麼事。

    長著一張圓臉的抵抗戰士震驚地看著腕錶上的波納表,顫抖著聲音說道:「東南二點四公里爆炸,傳到我們這兒居然這麼強……皇軍這次用了多少當量的炸彈?」

    陰暗的地下道內一片沉默,齊大兵的膝上擱著便攜式工作台,幽幽的光芒把他的臉色映的格外鐵青,他看著工作台上的遠程監控畫面,悲傷浮上臉龐。

    一枚非常規當量的導彈,從云層之外飛來,準確地命中了修理廠的大樓偏南部位,劇烈的爆炸瞬間摧毀了修理廠地面的所有建築,強大的衝擊波更是將院牆變成了無數參差不齊的水泥茬兒,恐怖的燃融高溫冷酷地將大部分的抵抗戰士變成了焦炭。

    濃重的黑煙從廢墟裡升起,緩緩向著天空飄去,進入貧民區無數惘然民眾的雙眼,然後漸漸散開,遮蔽了天上熱情而自由的陽光。

    修理廠廢墟深處的地道被這場恐怖的爆炸直接掀翻,裸露在充滿焦糊味道的空氣之中,很多具抵抗組織戰士的屍例在其中。微弱的呼喊聲,要星的射擊聲,數十台身軀巨大的狼牙機甲呼嘯撲入院中,殘忍而冷酷地開始了最後的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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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23 14:36: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五十九章 帝國的收割(二)

    滿是碎礫和煙霧的修理廠裡還有人活著,淒厲的子彈發射聲響了起來,穿透黑煙,擊打在狼牙機甲堅硬的護甲上,聲音沉悶而巨大,卻只能濺起幾抹小火星,連深刻一些的痕跡都留不下來。威力差距太大的戰鬥,讓抵抗組織零星的火力看上去異常可憐,就像是絕望待死的昆蟲,對著是自己無數倍重量的大象,徒勞地噴出幾滴毒液,而大象卻根本感受不到。

    那台狼牙機甲猛然停住沉重的機械腿,左機械臂上的槍火噴射,恐怖的火力頓時將那面殘牆轟成滿天飛舞的碎屑,至於牆後的抵抗組織戰士,則是連慘呼都來不及發也一聲,便成為了肢離破碎的屍體。

    嗡鳴的引擎聲,沉重的機甲機械足落地聲,沉悶而冷酷的射擊聲,爆破聲,聲聲令人心驚,因為這些聲音裡再也沒有抵抗組織的槍聲和呼減聲,漸漸進入這場肅然恐怖的屠殺尾聲二

    數十台狼牙機甲在最短的時間內肅清了修理廠內的抵抗,然後迅即分開,佔據了這片街區的各個要害地點,其中幾台電子機甲開始啟動大功率監控設備,試圖找到修理廠下方那些繁複地道的走向。

    就在此時,街區後方隱隱有轟鳴的重型工程機甲碾路聲傳來,裡面還夾雜著幾至不可聞的輪胎磨擦聲音,早已垂垂欲墜的修理廠大門轟然倒下,煙塵漸散之際,載著軍帽一臉漠然的懷草詩,在無數嚴肅戰士的保護下,邁步而入,向著南面走去。

    修理廠南面的那堵高牆早已在那枚恐怖導彈的襲擊中變為粉末,裸露的鋼筋淒涼地垂著平日堅硬的頭顱,向壽牆外那面淺淺的池塘。

    那場恐怖的爆炸就在這裡發生,此時變成了一個恐棒的勤黑的冒著煙塵的大坑。

    小淺臭池塘裡的水早已經被爆炸高溫燒灼的一乾二淨,露出下方陳腐千年的污泥。污泥已經乾涸,並且裂開,就像是必漠周邊無風貧乏的田地。

    懷草詩站在碎牆焦岸上,負手於後低頭看著塘底的裂土,看著池塘前方那條被掀翻的地道,看著那些形狀怪異的焦黑屍體,看著殘破地道下方那幾名還有一口氣的人,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地道被導彈直接炸燬,護送沃斯顧柚出行的六十餘名抵抗組織戰士,絕大多數瞬間死去,而老人與幾名最忠誠的下屬因為走在最前方,所以雖也被爆炸震飛,渾身是血地倒於地道殘礫之中,卻幸運地沒有當場死亡。

    不過,這或許也是最大的不幸。

    沃斯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面,污泥和血水塗抹的滿臉都是,那些顯眼醜陋的老人斑和讓他擁有賤民人生起點卻又勇敢地開始挑戰不公秩序的白暫肌膚都已經看不清楚。

    褲子被燃燒的火苗燒成了灰燼,早年在與帝國戰鬥中癱頗的雙腿被燒的慘不忍睹,黑一條紅一條的肌膚上泛薦煙氣。

    驚人的意志力讓老人沒有昏迷,他瞪薦眼睛,看著從地道上方向自己走來的那叮,年輕帝國軍官,隱約猜到了對方的身份,虛弱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蒼老的右手無力地抓住地面的泥土,似手想要握住什麼,去擊打什麼。

    看守他的帝國士兵注意到他的動作,低下身體重重地一巴掌扇了過去,響亮的耳光扇的老人臉袋猛然一偏。

    懷草詩揮了揮手臂,示意四周的人散開,她一個人走到沃斯領柚的面前,安靜地看著他,看了很長的時間後,才漠然開口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懷草詩。」

    沃斯老人滿是血土的嘴唇微動,眼眸裡泛過一道奇異的神彩,卻終究沒有開口說話。

    「我知道你是誰。」懷草詩繼續漠然說道:「帝國放縱你逃亡這麼多年,不是抓不住你,是因為我們需要你去搧動某些人,做些我們不方便做的事情,可如果……真要抓你,你怎麼可能逃的出去?」

    沃斯老人眼眸裡的神彩漸漸淡去,他知道在臨死之際,這位公主殿下沒有必要欺騙自己什麼,那顆早已做好準備犧牲的心臟裡漸漸生出些許惘然。自青年時,他便投身於帝國底層民眾的解放事業,不知道多少次逃脫出帝國軍隊和秘密警察的追捕,他領導了七次大大小小的起義或暴丅動,他率領充滿熱血的學生和農夫們,秘密處死數百名貪婪而殘忍的貴族,他受過傷,化名的身份做過牢,卻眼睜睜看著解放事業的前途越來越黯淡,卻一刻也沒有後悔過。

    直至臨死的這一刻,聽到懷草詩冷漠的這句話,沃斯領柚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自己一直能夠不停地迷亡,而沒有死亡。

    「那個聯邦人在哪裡?」懷草詩蹲下身體,目光如刀,……你們準備把他從哪裡送走?」沃斯老人沒有理會她的問題,沉默了很長時間後,那份單屬於他的神彩重新回到了眼眸之中,臨死之際終於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自己的一生即便在某種程度上是被皇室利用,然而自己做的事情,總是有價值的。

    「沃斯,以前看你的檔案,做為一名皇族成員,我也不禁有些敬佩,因為以前的你,是有骨頭的。」

    懷草詩看著老人表情的轉化,知道對方絕對不可能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眉尖微蹙,厭帳寒聲說道:「我們之間的戰鬥,終究是帝國人之間的戰鬥,但沒有想到,你臨到老了,居然會做出如此令人失望之事。」

    「勾結帝國人,出賣自己民族的利益,為了自己的政治理念,不惜叛國……你不覺得可恥嗎?」

    懷單詩的憤怒是無比真實的,躺在地上的沃斯領柚雙目漠然地望著高而遠的天空,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公主殿下的憤怒,又似乎是在思考自己決定和聯邦合作,究竟是對是錯。

    很長時間之後,沃斯老人艱難地偏轉頭,看薦懷草詩,渾濁的目光中透著絲堅定和嘲弄,沙啞而喘息著說道:「叛……國?這是你們的國,從來都不是我們這些賤民的國……殿下,你能不能找出一個讓我們這些賤民去愛這個國的理由?」

    「可你們畢竟都是帝國人,你們生於此,長於此……」

    「這就是蛆蟲必須愛糞坑的道理嗎?」老人急促地呼吸著,眼神漸漸空洞起來,雙手無力地抓撓著身畔的焦土,望著懷草詩說道:「我這輩子想做的事情,不是要證明我有什麼了不起,而只是要把我們失去的東西再奪回來,不想繼續在糞坑裡活下去。」

    「神靈的歸神靈,陛下的歸陛下,有什麼東西是屬於我們這些賤民的?親愛的殿下,如果你們肯把屬於我們的權力還給我們,一定會發現,我們抵抗聯邦侵略的決心,比你所想像的更加堅定。」

    「怯懦叛國者的說辭,總是那樣的曲線美妙。」懷草詩望著腳下的抵抗組織領袖,淡然做出最後的嘲諷評語,然後轉身離去。

    抵抗組織戰士們慣常稱忠於皇室的軍隊官員們為皇賊,自己則被稱為逆賊,自今日之後,想必又會多了一個通緝令上的罪名叛國賊。沃斯老人領導抵抗組織幾十年的時間,在最後的對刻,做出與聯邦入侵者合作這樣一個令人震驚的決定,雖然憑藉他的無上權威,暫時獲得了組織大部分成員的認可,然而背叛者的罪名,為侵咯者為前驅的罪行,想必在無論哪一個角度的歷史上,都將跟隨他和他的組織永遠永起……

    這樣做真的正確嗎?真的……值得嗎?老人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乾涸池塘底部傳來的裊裊槍聲,結束了他充滿鬥爭精神的一生,也將這個問題留給了抵抗組織的接班人和那些心情複雜的戰士們。

    正在地道里拚命狂奔的戰士們,自然沒有辦法聽到那記槍聲。但是先前遠程監控傳來的大爆炸畫面,以及隨後的火勢黑煙飛濺的殘肢,讓他們的心中早就猜到了最壞的後果。

    那位像慈父,不,真的是慈父般帶領他們甚至是他們的父輩堅強戰鬥了數十年的老人,應該已經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了人民的解放事業。

    戰士們身體僵硬的看了齊大兵一眼,無聲地做出自己痛苦的詢問,而時不時用餘光看一眼光幕的齊大兵,此時的表情早已因為那最深處的痛苦悲傷變得麻木要起來,沒有任何反應。

    所以奔跑逃亡的眾人沒有停下腳步,密集的腳步聲在陰暗的地道里持續,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癲狂的哭喊轉過身去試圖挽救什麼,所有人繼續自己的奔跑,沉默的的奔跑。

    黑暗的地下水道不知盡頭,奔跑似乎也沒有盡頭,地面上那些恐怖的帝國軍用機甲不知道正沉重地踩在何處,很長時間之後,逃亡的人群中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始哭泣。

    從頭至尾一直沉默沒有說話的許樂,心情十分沉重,想著那個並沒有太多感情的抵抗組織領袖就這樣死去,不自禁地想起大師範那天夜裡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歷史使命。

    那自己的歷史使命是什麼呢?他揉了揉正在重新生長,從而顯得比以往更加堅硬的眉毛,接過旁邊戰士遞過來的清水喝了一口,又有些錯愕地接過一把冰冷的手丅槍。

    齊大兵低頭說道:「如果我們都死了,你也要讓自己活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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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23 14:39: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六十章 帝國的收割(三)

    對於帝國統治者來說,被剝削被損害被侮辱的下層民眾是他們尊嚴財富權力統治階層向心力等等一切的來源,正如沃斯老人所言,他們不可能放棄這種統治架構的基礎,於是清醒的統治者們遲早會發現一條歷史規律,或者說和彈簧相關的物理規律,佔據人口大量基數的賤民心中的怨氣和對更好生活的渴望追求,必然會逐漸發展成為激烈的抗爭。

    既然是不可違背的歷史規律,那麼只好接受並且想辦法讓這種波動被控制在一定幅度之內,既能夠將彈簧被壓之後蘊積的能量釋放出來,又不至於讓釋放的過程過於狂暴,直接將壓彈簧的那雙金手震碎。

    抗爭和鎮壓總是血腥而殘酷的,帝國皇室不願意看到闊大的疆域內四處盛開著黑血凝成的花,沒有組織的反抗看上去似乎顯得不太有力量,然而放在無數星系之中,卻會讓軍隊和官員們顧此失彼,疲於奔命,而且帝國皇族似乎也需要這些拿著粗劣武器就敢往戰艦沖的賤民士兵們去磨損那些驕傲而不怎麼聽話的偏遠貴族的實力……

    於是,一個成熟而有力量的抵抗組織不僅成了抗爭賤民們最終勝利的需要,也成了帝國皇室維持自己統治的需要。

    從很多年前開始,天京星皇宮的主人和他強大鐵血的軍隊,開始放任某些德高望重的起義軍領袖,尤其是溫和派領袖在國土中自由成長,默然注視甚至暗中幫助他們組織起有紀律性的團體。

    當那些偏遠星系的貴族們在起義者面前顫顫發抖時,皇帝陛下派出的皇家部隊像救世主一般從天而降,挽救他們於危難之際。

    當起義者的隊伍越來越壯大,漸成浩蕩之勢時,皇帝陛下冷酷地動用最鐵血的將軍和士兵,不惜屠戮整座城市,堆砌數十萬人頭,也要將這種勢頭壓下來。

    當起義者陷入低潮時,皇帝陛下溫和地宣佈仁政,斥責各地貴族不法之行,殺幾隻瘦弱的雞,裹攜著聖潔的光輝籠絡賤民們的心,而曾經進行過血腥殺戮的將軍或士兵,自然成為了欺瞞陛下無恥的羊。

    當抵抗組織被迫進入城市,在社會底層逐漸擴大自己的影響力,真正威脅到了皇族的統治,或者說皇宮主人不願意再喂養這個抵抗組織,想換一批威脅更小更無能的對手,那麼他便會再次舉起屠刀。

    不知是何人制訂如此看似異想天開難以實施,實際上卻是毒辣無恥至極的政策,白槿王朝七百餘年間,無數的抵抗組織隨著歷史潮流誕生,壯大,然後毀滅,無數已經從自動進入自覺最堅定的抗爭者,就在這種枯燥悲壯的重複過程中化作灰燼,所有的差別不過是抵抗組織的名稱而已。

    這個過程就像一名貪心的農夫種植了幾千畝田地,面對著如燎原般的野草,他根本沒有辦法將所有田地裡的野草全部鋤掉,他寧肯野草中出現一株有思想有智慧有準確目的性的異類,吸引並且領導其餘田地裡的野草集中了全部的力量,茂密的生長直至包圍農夫自己的家園。

    到那時,一台鋤草機或者是一把火便足夠了。

    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總會出現很多意外,對於白槿王朝的統治者來說,這個自開朝之初便擬定的大宗旨,曾經很多次進入失控的局面,憤怒而強大的抵抗組織有好幾次險些成功地推翻腐朽的帝國,但皇宮的歷代主人們依然堅持著這個政策,直至如今。

    最新的一期收割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大概發端於前任帝國皇帝被李匹夫刺殺,新皇繼位,之後卡頓郡王揮舞著屠刀橫行於宇宙之間,再之後便是最近發生在貧民區裡的故事。

    成千上萬的帝國軍人和秘密警察衝入了都城西南陲的第九區,那些平日裡沒有任何貴人投予關注目光的破爛建築群,在這幾天內,成為所有目光的焦點。

    無情的清剿,在情報署十餘年壓抑收集的基礎上,顯得格外精確而恐怖,六百多名偽裝成各行業人群的抵抗組織成員,被投入陰森的秘密監獄,迎接他們的必然是死亡,還有更多的人也被逮捕被槍斃,至於那些被地下抵抗組織充作秘密據點的賭場、工廠,則是更加悽慘地被工程機甲碾推成一片廢墟。

    許樂站在樓上看著遠處不時升起的煙塵,還有那些被流彈擊傷的平民哭喊聲,眉頭皺的很厲害,右手食指中指夾著的香煙很長時間都忘了吸一口,柔而整齊的煙灰輕輕顫抖,隨時可能落下。

    出乎帝國軍部和情報署的判斷,自修理廠逃走的一行人並沒有馬上離開都城,散入南方的密林深山之中,而是繼續留在了貧民區。在這些天裡,許樂和抵抗組織戰士們連續換了十一個隱匿地點,終於找到了那麼一經難得的休整機會。

    都城貧民區太大,裡面各色各樣的人太多,帝國的清剿收割行動再如何無孔不入,也不可能將這片延綿不盡的破爛街區全部清掃一遍,因為皇帝陛下不可能讓士兵把一百多萬人會部殺死。

    再賤的人命一旦多到百萬,也總會有些份量,更何況是在帝國京都,正如被燒成黑炭一片的田地裡,老天爺總會仁慈的留下幾個坑洞和幾粒僥倖的草籽。

    在一個極好的隱匿地點,沉默地看著面前一幕幕慘劇,看了幾十分鐘的許樂眼睛有些發澀,蹙著眉心搖了搖頭,然後低下頭看著快要燃燒到手指的煙卷,沉默不語。

    眼看那些貧民用了無數漫長屈辱生命才謀得的半片蝸居垮了,眼看那些蝸居內可憐的不多財物被機甲履帶碾成碎末,眼看街頭被押成一排的抵抗組織成員或是無辜牽涉的民眾被像性口一樣的帶走,更有很多人被直接押往街頭槍斃,鮮血流滿如和……

    沒有人的心情能好起來,雖然他是一名聯邦軍官。

    從理智上來說,他應該馬上著手考慮抵抗組織在這一輪清剿之後還能殘留多少力量,在別的星系尤其是邊界星系裡還有多少行動力,能夠為朕邦部隊帶來多少利益,那個合作還有沒有必要接續下去,然而眼前發生的幕幕實在讓他無法去思考這些事情。

    尤其是那座在小池塘邊,比周圍建築要顯得乾淨清爽一些的院落,讓他非常憂慮。

    他在那個溫暖的院子裡生活了大半年時間,蘇珊大媽和保羅將會得到怎樣的遭遇,自然令他心緒不安,好在那座院落這幾天一直處於詭異的安靜中,讓他稍微放心了些。

    「準備走了。」齊大兵在廂房裡探出頭來,面帶疲乏之色說道。

    許樂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座小院,將煙卷仔細地刑蘭桿上碾熄,快速地檢查了一遍身上的武器,轉身離開。

    他曾經答應大媽走的時候會告訴她,只是如今看來這已經成了奢望。

    懷草詩也將要離開。

    前線的戰事非常激烈,她本應該早在十幾天前就剩坐戰艦出發前去支援,如今數百台新式狼牙機甲已經在星途之中,而身為最高指揮官和最強戰力的她,卻還被迫停留在天京星上。

    剿滅地下抵抗組織,殺死許樂的強烈渴望,不可能讓她無止境地停留,而在臨出發之前,出乎所有下屬軍官意料,她沒有進入皇宮拜別陛下,而是在十餘輛機甲的拱衛下,來到混亂不堪的貧民區,來到一座安靜的小院前。

    蘇珊大媽臉色蒼白地看著滿院荷槍實彈、表情冷厲的帝國軍人,根本不敢像平日裡那樣大聲說話,而是緊張地抓著兒子的手,用力將他拉到了身後。

    在這些天裡,性情開朗甚至有些粗豪的她,已經被院外那些慘呼痛哭及槍聲變得有些神經衰弱,她不知道這些天殺的冷血軍人為什麼衝進自己的小院,隱約間想道難道這些軍人是來找那個黑頭髮的可憐貴族的?想到這點,緊緊握著兒子的手變得冰冷無比,開始顫抖起來。

    一個渾身透著冷漠氣息的年輕帝國軍官,在很多人的護衛下走了進來,他抬頭望了一眼這個普通的院落,眉頭微微一蹙,取下軍帽揉了揉微卷的黑髮。

    蘇珊大媽深深地呼吸了幾聲,勇敢地牽著兒子的手來到這名帝國軍官的面前,以標準的平民晉見貴族禮儀半蹲身體,說道:「非常榮幸……」

    一名軍官在旁邊小聲提醒道:「這位是公主殿下。」

    聽到這個名字,蘇珊大媽和一直憤怒盯著士兵們的保羅同時呆了,僵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當他們正慌張準備下跪的時候,懷草詩眯著眼睛揮了揮手指,阻止了他們的動作,平靜說道:「不用了。」

    接下來的十分鐘時間內,殿下在蘇珊大媽惘然的陪伴下,參觀了一遍小院,饒有興致地看了看那些在黑市上很出名的影音播放器材,整個過程中,她一直沒有問一句和許樂有關的話。

    在離開之前,懷草詩從軍裝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陳舊的日記本,沉默片刻,望著身體僵硬的蘇珊大媽問道:「你是不是有一個參加遠征軍的兄長,他叫亞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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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23 14:43: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六十一章 日記與戰爭

    棕褐色的粗製小牛皮外套,植物纖維紙的內頁,是一今日記本。這今日記本隨著那個曾經年輕驕傲堅毅溫和的帝國軍官,邁過了漫漫七年的星際旅程,從帝國抵達聯邦的西陲一顆叫做5460的星球,然後在一次屠殺命令之後,沉默地貼著那名年輕軍官的左胸膛,在冰雪之下的萬人坑中開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沉睡。

    後來有一個同樣年輕而驕傲堅毅溫和的聯邦軍官,從聯邦的東林大區逃往都星圈,又隨著部隊來到這顆叫做5460的星球,在流凌到來之前,失足墮入這個冰冷殘酷的萬人坑中,從那名帝國軍官早已凍的如鋼鐵般堅硬的胸膛上找到了這今日記本。日記本開始又一次的旅行,隨著這名聯邦軍官去往了更遙遠的地方,直至終於回家。

    日記本外面包裹著的小牛皮損壞嚴重,似乎稍微用些力氣便會變成爛腐的碎屑,裡面的植物纖維紙更是已經開始脫落,與當初意氣風的帝國軍官剛剛拿到手裡時的模樣,已經有了很大的差別。

    可蘇珊大媽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因為這是很多年前她親手買的,也是她親手交到了即便遠征的兄長手中,她將母親留給自己的最後一件飾變賣,也只買得起粗製小牛皮的,而買不起精製小牛皮的。

    一個字的差別,是蘇珊大媽後來很多年裡的遺憾,她有時候甚至在想,如果當初給哥哥買個好的日記本,他也許就不會因為違反軍紀而被槍斃……這是多麼不符合邏輯的悲傷想法,然而對於一個孤立無助、在貧民區裡掙扎求生的罪族小姐來說,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指責自己,來想念親人。

    蘇珊大媽顫抖的手接過陳舊的日記本,忍不住將右手捂到了臉上,滿是老繭的手指在肥胖而滿是風霜之色的臉頰上用力地擦磨著,卻止不住嘩嘩的淚水從指間溢了出來。

    很多年了,生活的痛苦與折磨無法讓這位被迫開朗樂觀甚至暴燥的女士流下一滴淚,但今天看到早已死去的兄長留下的遺物,無數今日子的委屈痛苦,就像是找到了一個洩的渠道,大聲地哭了出來。

    左手捧著日記本,右手捂著臉痛聲哭泣,在這一刻,蘇珊覺得彷彿看到有著最溫和笑容的哥哥再次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

    ……

    保羅震驚地看著失聲痛哭的母親,攙扶著她無力的肘彎,他很少看到母親如此悲傷的一面,不知道那今日記本究竟代表著什麼,下意識裡保護母親的衝動讓他試圖質問面前的懷草詩,然而想到對方無比尊貴的身份,終究是沒敢說出聲來。

    乾淨小院裡失聲痛哭的胖婦人,讓四周帝國軍官的表情變得有些奇異,做為殿下的直屬部隊軍官,他們知道殿下拿著的這份日記本大約是屬於某位犧牲的同僚,卻並不知道日記本裡記載的內容,一時間某種蒼涼悲傷的感覺在院中升起,有幾名軍官悄悄取下了自己的軍帽。

    懷草詩看著在自己面前像孩童一般放聲大哭的婦人,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許樂拿到的日記本,並且帶回了帝國,這個胖乎乎看上去異常平庸的婦人卻恰好是亞瑟的親妹妹,並且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甘願冒著極大的風險,將他收留藏在小院之中將近一年的時間。

    那今日記本她曾經仔細翻閱過,從亞瑟軍安的記載中,她感受到了一些以前不曾用心去感受過的東西,現在愈感覺,難道冥冥之中真有什麼是被注定的事物?這種概率極小的故事是怎樣生的?還是說造物主認為這對生死相隔,被浩瀚宇宙相隔的兄妹,都擁有某種應該被珍惜的美德,所以借許樂的手展現一下小慈悲?

    懷草詩沒有慈悲,在她看來,美德這種東西,只有當世界允許被擁有的時候,才應該被讚賞,如今燃遍宇宙的戰火,必須讓這種相對虛無的存在走開。

    帝國部隊在聯邦西林曾經進行過很多次針對平民和技術人員的屠殺,事後閱讀軍情報告時,懷草詩認為這種舉動沒有任何意義,但她同樣極不認同像亞瑟軍官這樣違反上級命令的愚蠢行為。

    「你叫保羅?」懷草詩沉默片刻,忽然望著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輕男孩兒說道:「根據你們學校的檔案,你最近正在參加軍事培訓?」

    保羅緊張地看了還在哭泣的母親一眼,吞了。唾沫潤了潤嗓子,低聲回答道:「是。」

    他不知道在帝國民眾心中像神祇一般的公主殿下為什麼會來到自己家,更震驚於殿下似手知道自己是誰,做過些什麼。

    「你的軍事培訓到此為止。」懷草詩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保羅對於正在貧民區內大肆凌虐的帝國軍隊沒有什麼好感,但心中卻充滿了抵抗聯邦侵略者的熱情,在他這樣的平民學生看來,加入帝國軍隊也是一種寶貴的權利,聽到殿下的這句話,他驚愕地熱血上湧,大聲抗議道:「為什麼?」

    懷草詩將雙手負到身後,在腰上輕輕握住,根本沒有理會這個男孩兒的抗議,直接對身旁的下屬命令道:「記住他的編號,誰也不准讓他上前線。」

    「把你掛到樹上的人究竟是誰?是不是他回來了?」

    「我不知道,因為上次你就告訴我說他已經死了,所以我根本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在茶碗裡麻醉藥,這種下三濫但格外有用的手段,倒確實很像納斯里習慣做的。」

    「按照聯邦那邊傳回來的情報,他應該已經死了,聯邦那個機器腦袋對他的恨意應該不會比我低,雖然他曾很多次荒謬地逃脫機器腦袋的追殺,可我總以為奇蹟不可能一再重複。」

    灌滿了清風的摘星殿頂層,下方隱隱傳來磁浮設備的低沉嗡鳴,四周的過濾紫外線紗幔隨風起舞,帝國皇帝懷夫差緩緩轉過身來,望著站在屏風外側的美麗中年男人,眉頭厭惡地一皺,總覺得此人身上穿的那件輕薄白色長袍,就像是掛滿了身後的白色紗幔,至於那雙修長的像女人一樣的赤裸長腿,更是數十年如一日地令他感到作嘔。

    「站在帝國的立場上,我認為你根本就不應該對納斯里有任何恨意。當年如果不是他一手造就的那場大爆炸,說不定李匹夫早就已經率著聯邦部隊炸平了你的皇宮。」

    「兩個宇宙內最龐大的戰爭機器之間的對抗,又怎麼可能因為一個人,一場爆炸而改變。」

    帝國皇蘋的語氣森嚴之中又夾著絲嘲諷,「你們這些人總是習慣性地想要神話某個特定的人物,老師故去,你太不成器,大師範府是不是覺得腰都快要直不起來,所以你覺得將老師這個學生放入神殿,才能夠繼續維持你們家族的神秘不可侵犯感覺?」

    「皇帝同學,我們家族從來不需要努力地去維繫自己的地位,如果你這是在向千年血誓出自己強硬的聲音,我會非常喜悅地看到一段歷史的產生,同時我也很想親眼看到白槿王朝是怎樣覆滅的。」

    大師範話語間的嘲諷之意並不比這位宇宙間最有權力的男人少,也不知道他的家族究竟擁有怎樣的底牌,居然能夠讓他面對著帝國皇帝,猶自如此放鬆而瘋狂。

    「如果再有類似這次的事件生。」帝國皇帝微微眯眼,平靜望著他,說道:「我會忘記什麼是血誓,至少我可以先殺死你……至於你們花家究竟留了多少底牌,這個皇朝能不能持續下去,到那時,也許我不再關心。」

    大師範看著皇帝眯起的眼睛,知道對方真的動了殺機,然而他的表情依然是那般散漫而迷人,啪的一聲點燃了唇間叼了很長時間的煙,聳了聳肩說道:「看來你對帝國的前景真的很悲觀。」

    「不,我只是很厭憎你這樣的神棍存在,這種厭憎有時候甚至越了我此生最大的願望。」帝國皇帝厭憎地盯著他,目光隨後又落在一根陳舊而滿是黑色血清的棘條上。

    大師範微微一怔,然後躬身行禮,也沒有等待皇帝的允許,便抬步向磁浮入口處走去。

    「你要去哪裡?」皇帝轉身手握欄杆,望向外面高闊的天空。

    「我要去找那艘飛船,看有沒有機會溜進聯邦。」大師範腳步未停,淡漠說道,「如果能進去,或許我能順手把那份被毀了的名單找回來。」

    帝國皇帝萬年冰川般的表情在這一瞬間有了些微鬆動,持續了數十年的英雄計劃,如今已經被聯邦識破,可如果那份多年前被毀掉的檔案能夠找回來,或許還有存活著的。

    「你終究還是個帝國人。」

    皇帝望著天穹微微一笑,在他目光及處看不到任何飛行器,然而在大氣層之外,在天京星周邊的太空基地裡,在數十個帝國控制的星系中,無數沉重的合金戰爭機器,正在緊張地進行裝載,密密麻麻的帝國戰艦沉默而肅殺地懸浮於太空之中,時刻準備著向前線開去。

    戰爭早已開始,那就讓它轟轟烈烈地繼續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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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六十二章 暴鳳暴雨送人歸

    大雨滂沱,像小石粒般的水珠狂暴的從黑云中噴瀉而出,擊打在天地之間所有事物之上,將迦馬海岸上的黃沙轟擊出無數或深或淺看上去悽楚不堪的洞,水霧太騰茫茫一片,遮住了寧靜海灣往日柔美的容顏。

    這裡是天京星南半球最著名的皇室避暑聖地,在這個暴風雨來襲的初夏日子裡,軍人和工作人員們都被迫停留在了室內,於是他們沒有注意到,在海灣北向那道青山之後的山谷內,有一場激烈的戰鬥正在發生。

    狂暴的陰晦暴雨,掩蓋了突如其來的清脆槍聲,那些奪目的槍火也顯得不那麼分明,只有不時倒下的身影和被雨水沖涮的血水,證明了戰鬥的殘酷。

    一顆呼嘯的子彈自身邊擦過,許樂的眼眨毛卻沒有絲毫顫抖,他雙手持槍穩定地站在風雨中,快速而極富節奏感地摳動著扳機,每一顆子彈從槍管射出,穿越暴雨,便會擊中一名帝國軍人。

    帽簷無法擋住傾盆而下的雨水,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快速淌下,對視線造成了一些干擾,讓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卻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射擊的精度。

    他就這樣平靜地站立在風雨中,摳動著扳機,任由那些滾燙而精製的彈殼跳出,繞著手腕上方飛開,落在腳邊。

    短暫的七秒鐘時間內,他開了十幾槍,公路上那些借助軍車作掩護的帝國軍人,有五個人倒在了他的槍下,那些紛裂的防彈玻璃和被射出火星的車廂板,能保護帝國車人的要害,卻沒有辦法保護他們露在外面的腳或手。

    風雨之中的戰鬥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格外迅速,幾十秒後,被伏擊的帝國軍人全軍覆滅,三輛由皇家避暑聖地駛出來的後勤軍車沉默無助地停留在道路之上。

    在山谷四周進行伏進的抵抗組織戰士們,穿著渾身濕透的無肩章舊式軍裝衝到了公路上,一部分人開始打掃戰場,而另一部分人則是圍著許樂,登上了這三輛軍車。

    短暫急促的戰鬥中,有四名抵抗組織戰士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許樂坐在副駕駛位上,用衣袖胡亂擦拭掉臉上的雨水,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為了將他送離天京星,離開都城的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抵抗組織的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看的多了並不代表麻木,他只是把這種沉甸甸的感覺放在了內心的最深處。

    「許樂上校,如果聯邦軍隊裡的人都有像你這麼好的槍法,我看這場仗……我們真的沒辦法打下去。」

    在都城郊區與眾人匯合的黑幫首領木恩先生,望著前排聯邦年輕人濕漉漉的發鬢,想到先前雨中那令人敬畏的射擊畫面,不由感慨說道。

    許樂低著頭,認真地檢查手中的槍械彈藥,回答道:「至少,我們現在是盟友,您不用擔心這些,對吧?」

    木恩聳聳肩,沒有再說什麼,有些頭痛地看著身上那件已經被雨水淋的不像樣子的囊皮大衣,低沉地罵了幾句什麼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齊大兵,此時已經檢查完了槍械,點燃了一根香煙,猶豫片刻後,給前面的許樂和身邊的木恩也發了兩枝。

    木恩的手下都是修理廠裡的熟練技工,花了很短的時間,便將這三輛軍車的外表收拾到接近完好,於是三輛被迫停下的軍車,重新開始上路。

    狂暴的風雨擊打著擋風玻璃,車裡的人們說話需要把音量提的更大一些,大概是一路逃亡對人們生理心理上造成的損耗太大,大家都覺得有些累,不想與大自然的怒吼做對抗,再也沒有人說話。

    一路沉默,只有刺鼻的煙霧瀰漫於車廂之內,偶爾順著車窗的間隙飄散出去,瞬間便被窗外的狂風暴雨抽打的一乾二淨,不留痕跡。

    怎樣才能離開天京星?許樂並不知道帝國地下抵抗組織的計釗,身為一個聯邦人,他一路保持著沉默,跟著這些戰士們周折向南。

    在逃亡的過程中,他驚訝地發現,即便遭受了帝國皇室血腥的強力鎮丅壓,抵抗組織在顆星球上依然保存著很強的力量,無論他們走到哪個城市,哪片山野,總能看到一些衣衫襤僂的游擊隊員前來接應,或是忽然發現一家咖啡館的老闆伸出溫暖的雙手。

    而且有一件事情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一路都在戰鬥奔波,可是按道理應該正在瘋狂追殺自己的帝國軍隊,卻沒有掌握住自己這一行人的行蹤。

    半夜,三輛軍車駛入了一處戒備森嚴的後勤基地,許樂壓低了帽簷,看著齊大兵滿臉冷漠與駐守官兵打著交道,看著那些搶過來的電子通關碼,眉頭微微皺起。

    在夜雨的陪伴下,眾人沉默地走入後勤基地南向的地下軍械庫,幾名表情嚴肅的帝國軍官這直向他們走來,與齊大兵木恩依次握手,低手(聲)說了幾句凌晨發射之類的話。

    直至此時,許樂才大致明白了抵抗組織的計刮,下意識裡抬頭望向天空,目光穿越厚厚的水泥層,似乎看到了一艘後勤飛船,此時已經架到了火箭上,於風雨之中等待發射。

    「為了送你離開,都城貧民區裡已經死了很多人。這一路上你親眼看到我們死了多少人。而你沒有看到的是,為了掩護我們這一行人的真正目的地,這些天天京星各郡各市,都進行了起義暴動。」

    聽到齊大兵冷漠而極富壓力的話語,許樂終於明白了那個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為了吸引帝國軍部和皇家情報署的目光,掩護自己離開天京星,抵抗組織選擇在最不合適的時間點,把暴動的火苗燃燒到了各處……

    剛剛遭受了殘酷的打擊,抵抗組織現在最需要的本應是休養生息,潛入地下,然而他們為了送許樂離開,卻做出了相反的選擇,哪怕再愚蠢的人都能想到,抵抗組織將為此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許樂沉默無語,下意識裡從軍裝上衣口袋裡摸出香煙,卻發現裡面的卷煙早已經被雨水泡爛了。

    齊大兵遞給他一根香煙,取出打火機卻沒有馬上點燃,低聲說道:「我不是很瞭解你和我老師之間的真正關係,我也並不相信你們聯邦人的道德操守,但既然沃斯領袖選擇了你,那麼我們就會把這件事情做下去。」

    「記住。」這名最有可能成為抵抗組織下一任領袖的帝國男人,望著許樂的眼睛,啪的一聲打燃火苗,認真說道:「成千上萬的人因為你死去,而你將來很簡單的一個動作,便有可能讓他們的死變得毫無價值。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們這些人沒有辦法去讓你補償什麼,但你一定要記住,那成千上萬條冤魂會一直飄在你的腦袋後面。」

    許樂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取下煙卷時,過濾嘴粘下了一抹帶血的唇邊,痛的他微微蹙眉,沉默半晌後,輕輕抿了抿唇,沒有做出任何。頭上的承諾,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這一路觀察,我覺得你還是值得信任的。」齊大兵對許樂的表現似乎很滿意,停頓片刻後取出一塊芯片,交到許樂的手中,「這是先生送給你們聯邦人的禮物。」

    「是什麼?」許樂問道。

    「應該是和你們聯邦內部有關的一份情報。」齊大兵說道:「先生說,你也許會用,也許會把它扔掉,但這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許樂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望著對方說道:「有件事情需要你們幫忙,聯邦那邊肯定以為我早就死了,我一直擔心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會因為這個以為發生,所以請你們通過自己的渠道,告訴那邊的部隊,就說我還活著。」

    「什麼亂七八槽的事情?」齊大兵嘲弄說道:「因為誤會,寡婦改嫁?」

    「我還沒結婚。」許樂苦笑著回答道:「不過如果那些姑娘們以為我死了就胡亂嫁了人,真會讓人鬱悶的吐出血來。」

    齊大兵愣了愣,然後兩個人互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迴蕩在空曠的地下軍械庫中,像雪殊一般滾動的越來越響亮,將那些隱約可聞的風雨聲全部掩蓋。

    數小時後黑暗的凌晨,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引擎噴射聲,搭乘著前線急需軍械的軍用運輸飛船,乘騎在火箭之上,離開天京星一處無名的後勤裝備基地,向著黑暗的宇宙飛去。

    引擎底部高溫噴射的火焰將漫天的雨水燒燭的嗤嗤嗚鳴作響,發射基地四擊一片微燙的白霧蒸騰。幽靜的青山之間,齊大兵看著那道夜空中醒目的光線,想著上面那個聯邦年輕人,沉默很長時間後搖了搖頭,咳嗽了數聲,帶領著手下的抵抗戰士們沉默地走入風雨中,走入黑暗中。

    而此時一艘大型帝國運輸艦已經脫離了本星系的引力控制,穿越了兩處小型扭率空洞,向著浩翰無垠的宇宙邊界進發。無形的微粒擊打在運輸艦的舷窗上,泛著奇異的血紅光芒,將窗上懷草詩那張普通的臉頰映的格外漠然。

    她負手肅然站在舷窗之前,身後是無數台沉重高大的狼牙機甲,這是帝國運往前線的第二批機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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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六十三章 舞台上的另一個

    宇宙是個大舞台,有無數偉大的、卑微的、英雄的、怯懦的、美麗的、醜陋的角色在上面輪番登場,深情出演,在那些怪誕燈光的照耀下,上演一幕幕悲喜劇或是麻木的生活肥皂劇。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宇宙其實只是一個很小的舞台,有資格登場,站在聚光燈下演給億萬普通民眾看的大人物,實在是沒有幾個。

    聯邦憲歷七十一年秋天,在西林邊陲剛剛熄滅不到一年的戰火,伴隨著高吭嘹喨的軍歌,鋪天蓋地的戰艦,氣勢浩翰的機甲群,穿越了充滿危險紊流的兩處巨型空間通道,開始在帝國境內的星辰間燃燒。

    在這樣一個充滿了鐵血味道的歷史劇舞台上,最能吸引觀眾目光的毫無疑問是戰場上充滿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那些男人,可實際上在很多觀眾的心中,他們最關心的主角其實是個女人,是那位遲遲沒有登場的帝國公主殿下。

    相對應的,聯邦方面在舞台上最能吸引人們目光的角色,本應該屬於許樂,這個擁有驚人履歷和背景,深得聯邦總統和庶民喜愛的平民英雄,只是令聯邦民眾有些心碎的是,這個有一雙迷人小眼睛的戰鬥英雄,早在戰爭開始之前,便因為那場令人窒息的追殺復仇行動而隕落在宇宙之中。

    在這個時候,無論是帝國方面還是聯邦方面似乎都遺忘了一個人,在許樂死後,那個人本應該扛著聯邦部隊的大旗,以慣有的暴戾姿態跳上舞台,站在獵獵風中對上那位公主殿下,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些戰火延綿的星辰戰場之上,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

    濃郁的深秋,都特區憲章廣場上鋪滿了金黃色的落葉,勤勞的自行清潔車很識趣地沒有馬上進行清理。廣場上正在舉行集會,數萬聯邦公民滿臉笑容,輕輕踩著枯簌的落葉,聚集於此,傾聽著台上帕布爾總統先生的演講。

    伴隨著聯邦部隊不斷勝利的新聞傳回都星圈,這位有著黝黑面容的政治家聲望日隆,在民眾心中本就擁有極高威望的他,現在更已經成為了聯邦的某種象徵。以極高的政治智慧和無畏精神,不顧那些世家巨商反對,強行推動進攻帝國本土戰略的他,在某種程度上也獲得了聯邦所有部隊的真心效命,聽說在空間通道的那邊,前線星球之上,有幾支以英勇善戰的野戰部隊,已經開始把帕布爾總統的電子畫像與軍神李匹夫的電子畫像並列……

    廣丅場西側的巨型三維光幕上,正滾動播放著新聞頻道關於前線戰事的報導,今天凌晨,以擴編鐵七師和新十七師為主力的先鋒部隊,成功強行迫降帝國黃厄星系主行政星球,開始了聯邦部隊佔領帝國第二個邊境星系的軍事計刮。

    今天這場向整個聯邦進行現場直播的民眾集會,正是為了慶祝這場令人振奮的勝利。

    有些寒秋的深秋,因為講台上總統先生沉著而極富魅力,冷靜又極富煽動力的動情演說,變得溫暖甚至熱烈起來。

    人們揮舞著手臂,呼喊著聯邦軍隊萬歲的口號,興奮地與身邊不認識的陌生人相互擁抱,這一場,人們忘記了生活裡所有不順心的事,上司的刁難刻薄,難吃蛋白肉的漲價,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失戀,朋友的遠離,都變得不再重要,至於那些逝去的人們,比如鐘司令,比如許樂,還有那些依然沒有明確結果的案卷,更是早已經消失在了歡愉氣氛凝成的海洋之中。

    導致西林戰艦被帝國艦隊伏襲,鐘司令夫婦雙雙身亡的帝國種子,已經畏罪自殺,竊用國防部電子印鑑欺騙憲章局中止調查的焦秘書也已經畏罪自殺,案件的調查無法再深入下去,而且當前難得一見的良好政治局勢,也不允許調查再深入下去。

    在鐘司令遇刺一案中承受了巨大壓力的憲章局,終於回覆了往日冷漠高傲的模樣,接受調查長達半年的崔聚冬局長助理官復原職,也許在不久後的將來,便會接任憲章局局長一職。

    蒼老的邰局長手掌緩緩摩娑著高爾夫球棒,疲憊地望著窗外樹枝上懸著的最後一片黃葉,年過九旬的他早已經準備向生命凋亡的自然規律低頭認輸,然而這些年生的這些事,讓他對自己當年的決定產生了一絲懷疑。

    憲章局交給崔聚冬合適嗎?邰老局長在心中默默地嘆息了一聲,想到昨天在林園裡的那場隱秘談話,他最看好的那個破門子,在聽到自己的邀請後,沉默地思考了半個小時,依然表示了堅定的拒絕。

    在老人看來,林半山才是憲章局局長最佳的人選,然而要求一個連七大家繼承人都不屑去做,少年時便叛出家門,此生只願在星辰間流浪廝殺打混的人物,終生與那台只會機械思惟的中央電腦作伴,確實困難了些。

    正如憲章局的新陳代謝,沒有許樂的聯邦這兩年裡和過往無數年裡的聯邦沒有什麼兩樣,生了一些事情,故去了一些人,多了一些新生兒,有人談戀愛了,有人結婚了,自然也有人失戀了,有人離丅婚了。

    軍神李匹夫還在費城湖畔釣魚,只是在聯邦部隊誓師進攻帝國本土的儀式上露了一下那張蒼老的令人心悸的臉,他唯一的兒子李在道依舊溫和無害地當著第一軍事學院院長,邁爾斯上將還在完成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最後幾年的任期,他無比渴望在老師長離開之前,在自己老去之前,聯邦部隊能夠帶回最好的消息。

    在空間通道那邊,聯邦部隊像燃燒的烈火般迅猛地打下了帝國最外圍的行政星系,為大戰謀奪了難得的前進基地,在輝煌的戰場上,以少將軍銜率領擴編後多達四萬人的鐵七師師長杜少卿,依舊鋒勢無雙,而在鐵七師鐵流的附近,新聞記者和官兵們總能看到新十七師部隊的蹤跡。

    這兩支聯邦最富盛名,最為驍勇的部隊,就像是在進行競賽一般,你追我趕,奔跑戰鬥在危險的第一線,今日這場令整個聯邦都歡騰起來的勝利,正是這兩支部隊攜手完成。

    與憲章廣場那邊的熱鬧不同,作為聯邦軍方大本營所在地的西山大院卻顯得格外安靜,那些在街道上簌簌滾動的落葉,一個小時也看不到軍車進出的大門,甚至給人一種蕭條的感覺。

    軍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線,國防部的高級軍官,各軍區的參謀,或者是在指揮大廳裡進行椎演計算,或者是在基地裡罵著髒話,逼迫著總裝基地加快生產的步伐,或者是在港都果殼工業園內揪著頭,反而讓西山大院變得安靜起來。

    安靜大院深處,有一幢戒備森嚴的小樓,這半年裡不時有穿著白色工作服裝的醫療人員進出,一院和都大學醫療系的教授專家,曾經在這裡通宵達旦的開會爭論,然而今天就連這幢小樓也變得安靜起來。

    鬢角插著一朵小紅花的鄒郁,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小風衣,當秋風吹過她的臉頰身體,漂亮的紅花花瓣微微抖,風衣一角捲起,露出裡面鮮豔的紅來。

    小樓的鐵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上校軍服的青年走了出來,他的軍姿標準,身姿筆挺至極,似乎過去這半年裡的電流刺激和非人的痛苦,並沒有在他的身上生過。

    往日那張稚氣猶存,卻又格外暴戾的容顏,如今顯得平靜了很多,雖然眉眼間依然充滿了對天對地對這世界不屑的輕蔑和隨時可能迸出來的暴烈,可那些稚氣早就已經不復存在。

    是的,他現在已經是青年了。

    鄒郁走上前去,在石階下輕輕地與他擁抱,蹙著眉尖,帶著強烈的不讚同望著他說:「你真是個瘋子。」

    李封沒有說什麼,反而開心地笑了起來,他看著滿院的秋樹,吸了口微涼的秋風,感受著相隔很久的味道,說道:「我喜歡這種有力量的感覺。」

    當聯邦部隊在前線浴血奮戰之時,當懷草詩和許樂在帝國天京星慘烈廝殺之時,早年曾經承載了聯邦軍方無限希望,少年成就瘋狂名的李封,卻出人意料地沒有出現在戰場上。

    「你已經足夠強大,為什麼還要用那樣殘酷的訓練方式?」鄒郁冷冰冰地看著他,說道:「雖然相關細節嚴格保密,但這幾次我來給你送東西時,經常能聽到你的慘叫,這到底是為什麼?」

    想到在父親書房內偷聽到的那個令人震驚的電話,鄒郁忽然覺得眉間一陣抽痛,滿懷憐惜地望著他,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可能只能活七十歲?」

    李封的臉頰明顯比當初顯得瘦削不少,聽到鄒郁的問題後,他低頭沉默不語,想著這半年裡承受的更大負荷的電擊,想著那些難以忍受的痛苦,抬起頭來認真問道:「郁子,你應該知道,帝國那位公主殿下比我大不少。」

    鄒郁不解地望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提到這件事情,雖然從很多年前起,人們似乎都很習慣將聯邦的李瘋子和帝國的公主殿下相提並論……

    「她十六歲過的六級,是個天才。」李瘋子眉鋒如刀,以難得一見的認真寒聲說道:「我也是天才,我和她的速度差不多快。」

    「但是她比我年紀大,所以她比我強。」

    這是一個推論方法顯得過於簡單的結論,但從李瘋子的口裡說出來,卻給人一種不得不信服的感覺,如果做比較的雙方都是天縱奇才,那麼他們之間的實力對比,也許就是簡單的年齡問題。

    李瘋子仰頭望天,繼續說道:「以前我的危機感並不嚴重,因為,聯邦還有許樂。」

    「但現在,許樂死了,就剩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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