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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山岡莊八]織田信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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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33:01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二回合的酒宴
      信長親自舉行酒宴的當天,德川家一行人便移居到總見寺來。經過日夜趕工之後,寺內已搭起一座觀賞能劇的看台,除此之外,信長還特別召來一批能樂高手以娛佳賓。到了十九日這天,所有的表演節目終于結束了。當信長在宴會過後回到濃姬的房間時,已是晚上八點。

    或許是因為他太興奮,所以非要趕快前來告訴濃姬不可吧?

    “阿濃,怪物啊!趕快拿酒來。”

    他一邊大聲叫喊著,一邊從走廊走了進來。由于先前在酒宴上早已酩酊大醉,因此他特別先喝了一大口水,然後開口說道:“拿枕頭來!我只要怪物的膝蓋,不要木枕。”

    濃姬依照丈夫的要求,伸出膝蓋讓他枕著,同時以溫柔的目光看著他。

    “殿下,看來你很高興嘛!德川先生應該也很興奮吧?”

    “嗯,他也很高興。好久了,我已經好久沒這麼高興了。今天,我們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吉法師和竹千代的時代。”

    “德川先生的家臣,應該也都很愉快吧?”

    “哈哈哈,還是有一半的人認為得防著我點,畢竟我是命信康切腹的人啊!而且,每當想到這事,他們還會避恨地看著我哩!”

    “不論在那個時代,都沒有人能使所有的人滿意的。所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啊!”

    “哈哈!怪物,你又要對右府說教啦?”

    “大人,你自一進門就口口聲聲喊著怪物、怪物,到底是指誰啊?”

    “咦?這也會惹你生氣嗎?在京都的每一上人,上自公卿,下至百姓,背地里都是這麼叫你的呀!他們說,經過了幾十年的時光,你卻還是跟以前一樣年輕,想來一定是金毛九尾的化身。哈哈,你先別高興得太早,近衛卿的隨從說,濃夫人一定是只會飛的老狐狸呢!”

    “這麼說來,我應該只有二十歲嘍?相比之下,大人,你可真是老得太快了。”

    “阿濃!”

    “什麼事?”

    “我已經照你的吩咐,送給德川家的家臣們每人兩件沒有里布的衣服,他們都非常高興。我告訴他們,這兩件衣服,一件是讓他們旅行時穿,一件是送給夫人的禮物。我只是把你所說的話告訴他們,沒想到其中有些年紀較大的家臣竟然感動得淚流滿面,直誇我心細、懂得替人著想哩!所以我說,你可真是一只名副其實的老狐狸啊!”

    “你別開玩笑了!我只是想到我們也該為這些鄉下人的旅行做點事啊!”

    “是啊!所以我說你實在是個心細、體貼的人啊!不過,看起來很長,實際上卻很短。”

    “你是指那些沒有里布的衣服嗎?”

    “不!我是指我的人生啊!”說到這里,枕在濃姬膝上的信長再度喝了一口水,然後繼續道:“對了,阿濃!俗語話說:人生五十年,如今我距五十之年只差一年了。回想起來,從你嫁過來企圖取我首級到現在,已經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了。”

    “什麼?你不定期沒忘記這件事啊?”

    “不過話說回來,統一天下的理想至今尚未實現,這又使人覺得時間似乎很短。”

    “來,大人,你的酒已經准備好了。”

    “好,大人,你的酒已經准備好了。”

    “好,喝吧!怪物啊,你是美濃第一才女,而我是尾張的大笨蛋。讓我們恢複以前那種快樂的心情,好好喝一杯吧!如今,我那令人引以為傲的小兄弟,以無立錐之地而至取得東海的竹千代,就睡在總見寺里哩!阿濃,我真是太高興了。”

    這時,信長似乎又回到了吉法師時代,臉上有著純真的表情。

    濃姬的心中也有無限感觸。事實上,連信長和濃姬也沒想到,彼此竟能相知相許,同心協力地在亂世當中過日子。最初,他們原是敵對的雙方,當阿濃奉父命嫁給信長時,其實是為了取得他的性命。 本書轉載ㄧбk文學網wαр.① ⑥κ.сΝ

    如今想想,在這種亂世里,信長和家康的關系,的確稱得上是個異數。曾經為親弟弟所背叛的信長,和自幼成為孤兒的家康,自從幼年相識以來,即發展出比親兄弟更深厚的感情,並且直到現在都還為統一天下而共同努力著。

    信義,是使他們的同盟維持不墜的要因。

    “世間的人一定都認這我和家康是基于利益而結合,所以才會維持到現在,對不對?阿濃!”

    “我明白!來,我為你倒酒。”

    “什麼?你明白!”

    “是的,我知道你們並不是為了利益而結合,而是因為你們是當今少有的大笨蛋,所以友誼才能維持到現在。”

    “原來如此,原來我和家康都是大笨蛋!”

    “是啊!你們堅持信念,企圖在這群雄割據的亂世里力拘狂瀾,使天下複歸安定。你說,如果不是大笨蛋,怎麼牟持續下去呢?你瞧,你們倆不是只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而一直努力到現在嗎?所以我說,你們真是一對可敬可佩的大笨蛋同志啊!”

    “哈哈。”

    信長捧腹大笑。這個女人原來只是為了刺殺而嫁給他,是但是如今卻成為最了解自己心靈深處的妻子,因為誤會而被送到尾張當人質的竹千代,如今卻成為自己最得力的幫手。

    “阿濃,人生的確很有意思,教人忍不住要感到快樂!”

    “坦白說,這都是由于大人能執著信念,以致打動了人心的緣故啊!”

    “話雖如此,但是我還是認為人生只有五十年,何況生死也非人力所能左右,所以我也可能在今晚死去哩!”

    “大人,你怎麼又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哈哈,我對死並不感到害怕!事實上,我早就覺悟到自己隨時會死。”

    “那麼我問你,如果你現在死了,往後的工作怎麼辦呢?”

    “這個嘛,還有家康、藤吉郎在啊!我的志向已經有人可以繼承,因此我對死根本毫不擔心。對我而言,這者是真正令人感到快樂的事情,或許這是我此生當中最快樂的一夜哪!阿濃,來,我也幫你倒杯酒。”

    信長將酒杯放在妻子面前說:“今晚右大臣信長親自為家康和阿濃斟酒,誠信之心神明共鑒!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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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兩大凶星
      自從回到坂本城後,光秀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非常安靜。

    他絕口不提自己對信長的不滿。

    最初兩天,他把自己關在房內,潛心為自己求簽卜卦。光秀在易學方面的造詣頗深,即使是同道中的博學之士,也都對他推崇備至。

    然而,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卜了什麼卦、結果如何。

    在這當中,只有他的女婿秀滿微微察覺到,既是主君、也是岳父的光秀心中,似乎已經有所決定。

    “殿下,我可以進來嗎?”

    光秀剛把卜卦用具收入屜內,廊下突然傳來秀滿的聲音。

    此時,駐守在丹波條山、擁有兩萬石的明智次右衛門及駐守福知山、擁有一萬石的四王天但馬守、八上三萬石的荒木山城守及長男光慶,都已引兵退回丹波,各自在自己的領內好

    出陣准備。此外,在龜山城的妻木、齊藤等重臣,也正為光秀這次出陣而忙碌著。

    因此,如今只剩下光秀和秀滿留在坂本城,負責監視信長的一舉一動。

    “噢,是秀滿啊?安土有沒有消息傳來?”

    “有。自從十九日在總見寺招待德川先生欣賞能劇之後,上鄉之宴即告結束,並于二十日將慶席移到高云寺。在這三天里,款待家康的事就要結束了。同時,家康一行人也已決定

    在明天,也就是二十一日朝京師出發。“

    “噢?那麼中將先生已經從甲府來了嗎?“

    “是的。中將先生並未讓其手下休息,將直接擔任家康的先導,趕到位于二條南室町的妙覺寺去。據說,當家康參觀京師,轉往界港出發之後,將借住在二條城里。“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妙覺寺是空的嘍?”

    “不!家康先生出發這賓,中將先生及其麼弟源三郎勝長馬上就會搬進去了。”

    “噢,看來大人這一次上洛,還是決定停宿在本能寺嘍?”

    “是,那是理所當然的事。通往六角油小咱的本能寺,構造和城池一樣,不僅固若金湯,而且四周都挖有很深的壕溝,因此大人當然會停留在那里。”

    說完,秀滿突然看了看四周,然後略微把身子傾向前,低聲問道:

    “殿下!卦上怎麼說?”

    他急切地看著光秀。

    然而,光秀卻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這該怎麼說呢?算命這種事情,原該只是算算自己的健康,好教人安心罷了。”

    “殿下!我們何不算算信長公的命,看看他是否將在今年六月踏入凶運呢?”

    “秀滿!”

    光秀瞪大了雙眼,吐了一口氣說:“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我知道,但是,,”

    “你不了解算命這種事。雖然大人的確會在今年六月進入大凶運,但是你要知道,凶運每十二年就會有一次輪轉,因此每個人的一生當中,都會有不順的時候。換句話說,有這情

    形的,不光是大人一個啊!”

    “噢,這麼說來,,”

    “你以為只要為大人卜一卦就行了嗎?我光秀算命可不是這麼算法。早在去年,我就算出今年會有凶運;你看,最近所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而且,我必須等

    到七月半之後,才能脫離凶運……在這之前,我只能任人宰割,無法照自己的意志活動。”

    秀滿有好一會兒只是靜靜的看著光秀。

    (難道岳父也替自己算過命了……)

    唯一可知的是,這次的大凶運將會對信長的一生造成重大的改變。那麼,對明智家而言,現在不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秀滿心里這麼想著。

    “殿下……不瞞你說,我曾經親耳聽見大人所派來的使者青山與總談到一件事情。”

    “什麼事啊?看你那幅憂心忡忡地樣子。”

    “是有關擴增殿下領地的事。”

    “什麼?大人要給我更多領土?”

    “是的。據青山與總說,這一次殿下出戰中國之後,將可獲得出云、石見兩國作為報酬……他說這是大人私底下告訴他的。”

    “出云、石見兩國……”

    “是啊!這麼一來,不僅可以壓制毛利勢,就是對我們明智家而言,也是相當有利的啊!”

    “原來如此!”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說不定這正是他要是殿下自行毀滅的奸計哩!”

    “……”

    “當然,青山與總是出于一片好意才告訴我們這件事;不過仔細一聽,出云和石見都還在敵人的掌握之中……但是等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把它攻下來之後,大人所給予的獎賞卻可能

    只是丹波舊領的近江一角;一旦我們無法驅逐毛利勢力,那麼豈不是又要成為流浪民族了嗎?”

    “嗯!這麼說來,難道大人有意收回舊領,而以出云、石見兩國代替嗎?”

    “是的,而且他要把坂本城交給森蘭丸……蘭丸的父親森三左衛門是在此地戰死,因此蘭丸一直對這座城懷有很特殊的感情……這都是與總親口對我說的。”

    “……”

    “殿下!如果你一定得到七月半才能脫離凶運,而出兵本身既是凶運……何況即使到了七月半也不見得就能攻下出云、石見啊!到時候,我們不就變成有家歸不得的浪人了嗎?”

    光秀閉上雙眼沉默著。

    秀滿再度很謹慎的看了看四周,然後繼續說:

    “然而大人一到六月,也會同樣步入凶運里……我認為,雖然大人打算出兵,但是卻不一定出得了京師啊!這次他將住宿在本能寺內,屆時勢必沒有大批護衛部隊隨侍在側;再說

    ,以大人那種脾氣……他根本不把毛利勢放在眼里,只不過是想趁機讓京里的公卿、殿上人見識見識自己的威力罷了,因此他只會帶著一小隊侍衛住在本能寺……這麼一來,不正

    是天賜良機嗎?”

    “……”

    “如今,我們已經集結大軍,隨時可以出兵。更有利的一點是,所有的人們都以為我們要去攻打中國,因此如果我們在前進的途中,趁夜掉頭朝本能寺進攻的話……那時已是六月

    時節,正是大人步入凶運之時啊!……”

    “……”

    “在同樣面臨凶運的時候,一旦必須接受羽柴的指揮,那麼你對毛利勢之戰將會是怎樣的情形呢?難道你為自己卜卦時,也沒算出結果嗎?”

    一連串的問題,使得光秀忍不住微微顫抖著。

    《漢書》曾經記載,一旦處于凶兆之中,凡動必敗;而這正是取自曆史興亡當中的教訓啊!

    因此,大凡所謂的軍師,必定會組合自己與對方的命運,以推算勝負。就占卜之學而言,這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光秀當然知道這一點。也正因為他知道,所以才會對該在何時舉旗叛變而困擾不已。

    從理論上言,七月半以後自然會對光秀較為有利。一旦過了七月半,信長即已轉為衰運,兩人的運勢逆轉,舉旗叛變必然比較容易成功。但問題是,如果自己尚處于凶運之中便與

    毛利作戰的話,是否還能活著等到七月半過後,幸運之星的到來呢?

    萬一在這段期間內遭遇到更大的凶星,或許會因而送命哩!

    “殿下,這是一場凶運之戰啊!你和大人,一樣是凶運對凶運……我們只是在比較哪個人的凶運較強罷了。殿下,難道你沒算出自己該如何選擇嗎?可不可以告訴我?”

    “秀滿!”

    在張口說話的那一瞬間,光秀那光禿的額頭已經布滿了豆大的汗粒。

    “看來我已經瞞不了你了。事實上,我卜卦所得到的結果,和你所說一樣。反正凶運就是凶運,坐著也是凶,行動也是凶……不過時機確是一大問題。正因為我很明白……所以才

    更難下決定啊!當然,如果我遲遲不做決定,無異于自取滅亡……好吧!情勢使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放心好了,我會盡快做好決定……但是你要記住,千萬不可對任何人

    泄露此事,即使是你的妻子也不行,懂嗎?秀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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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33:2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借地
      盤踞愛宕山

    家康一行人總算平安無事的由安土出發了。

    在家康停留在安土的期間,信長只在十九日的能劇演出中發過一次脾氣。

    這一天,家康和信長、近衛前久等人並坐在總見寺的舞台下,聚精會神的看著台上的表演。今天的項目是由幸若大夫主演的太織冠二番田歌,所有的人都看得十分高興:

    「——你覺得如何呢?濱松的親戚。」

    信長得意地問著家康,而對方答道:

    「——他的表演真是出神入化!你瞧,我都看得入迷了。」

    聽到家康的回答,信長立即將幸若大夫召到三人的面前:

    「——你表演得很好,這是給你的賞金。」

    他心情愉快的賞了幸若大夫十枚黃金。

    其後,當信長發現來自丹波的猿樂梅若大夫要表演羽衣時,眉頭不禁微微皺了起來。

    不知是因為太過緊張或准備不夠,梅若大夫不時忘了台詞,以致愣在當場;這時他的內心愈加緊張,因而忘詞的情形也就更加嚴重,使得場面十分尷尬。

    這件事的發生,使得信長聯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據說梅若大夫在丹波時,經常在光秀面前演出。或許是因為他經常聽到光秀與家臣們談論信長的可怕之處,所以今天才會這麼緊張吧?

    嗯,一定是因為當他站在舞台上時,自己所射過去的兩道眼光使他感到害怕,以至于忘了台詞。想到這里,信長開始感到憤怒。

    事實上,梅若大夫正奉了明智家老臣們的命令,必須將信長在安土城的動向傳達給留在坂本城的光秀知道。

    然而,當梅若大夫看見信長那兩道銳利的眼光時,忍不住暗暗心驚……

    (莫非我的形跡顯露了?……)

    想到這里,他心中湧起一股恐懼。

    但是,戲還是得繼續演下去啊!這時,梅若卻發現自己再也演不下去了:

    「——怎麼老是重複說些同樣的話呢?不該忘的台詞他都忘了,怎麼會這樣呢?來人哪!把梅若叫來。」

    信長大聲怒吼道。

    他那尖銳的語調聽在家康耳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或許大人會殺了他……)

    思及于此,家康不得不出面打個圓場:

    「——哎,我想他一定是被你的氣勢震懾住了。在我看來,梅若真不愧是個名能劇家,他在舞台上的表現相當不錯。」

    「——哦,你這麼認為嗎?」

    「——是啊!雖然他在你的面前表現得不太自然,但是至少他忠實的表現出這出戲的真正意義了呀!」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麼我就不再追究了。哦,對了,梅若!」

    滿心恐懼的梅若平伏在地,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我的親戚替你求情,這也算是一種誇獎,所以這些給你吧!」

    他和先前一樣,賞了梅若十枚黃金。

    「——你再重跳一次吧!」

    他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下來。

    要說信長不高興,也就只有這件事了。當家康向京師出發之後,信長立即召來長谷川竹和杉元七郎左衛門,命兩人在到達京師後,馬上與宮內卿法印(松井有閑)聯絡,請他務必做好大坂、界港等處的接待工作,同時並給予諸多指示。

    當然,這些事全都钜細靡遺的傳入光秀的耳中。

    自從和秀滿談過話後,光秀又再度恢複以往那個沉穩、冷靜的光秀,絲毫沒有企圖謀叛的跡象。

    因此,當光秀于二十四日帶著坂本城的軍隊朝丹波出發時,任誰也無法察覺他心中的秘密,當然更無人知曉他和秀滿之間有過怎樣的對話。

    自坂本出發的軍隊,人數在三千左右。

    如今坂本城由明智光廉入道長閑齋留守,其余諸將奧田宮內一氏、三宅式部秀朝、山本對馬守和久、諏訪飛驒守盛信、齋藤內藏介利三、伊勢與三郎貞中、村越三十郎景則等,則隨著光秀及秀滿由坂本城出發了。

    出發之前的軍事會議中,光秀從未表現出自己的情感來,致使人們以為,他已經淡忘自甲州以來種種不愉快的事,決心遵從主君信長的命令了。

    事實上,這次的xing dong(拼音),也只不過是把軍隊由坂本移到龜山罷了。當軍隊抵達龜山城之後,光秀隨即集合了來自丹波的勢力,並展開了新的軍事xing dong。

    「看來一切都會很順利……」

    「是啊!當我們從安土回來時,我還一直擔心馬上就會發生事情哩!」

    「或許是因為信長有信長的顧慮,而殿下也懂得忍耐,才會一直相安無事吧?」

    「如果這種情形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管他能不能繼續下去,反正我們出兵打仗,就是為了殺到敵陣去;除非勝負已決,否則我們還是得打下去啊!」

    「話是不錯,但是有荒木攝津守為例,你想事情會這麼簡單就算了嗎?」

    「這麼說來,你認為殿下上了戰場之後,會變節投*毛利方嘍?」

    「噓!這種事怎能隨口亂說呢?如果被安土派來的間諜聽到了,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但是,是你自己說有荒木為例……好像你知道一切內情似的,所以我才會這麼說啊!」

    「不,我也只是猜想而已。你想,他們的感情已經破裂到這種地步,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複合呢?我說的是這件事啊!」

    兵士們的心中都感到不安,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沖突將會演變成何種形式。

    由此即可看得出來,光秀的確小心翼翼的掩飾自己的本意,以免流露出真正的感情。不,或許是光秀認為,最重要的問題在于不知道該在何時起兵叛變,為了避免消息走漏,只好暫時按兵不動。事實上,什麼時候才適合舉兵的問題,也一直深深困擾著光秀。

    當軍隊越過白河,來到嵯峨的釋迦堂前小道時,光秀便將部隊交由奧田宮內及村上和泉掌管,自己則帶著幾名近臣,登上了愛宕山,靜靜的想著事情。

    這時正是五月二十七日,兩天之後,也就是二十九日當天,信長將由安土出發,並且在本能寺借宿。

    「我方的部隊已經全部聚集在龜山城了,大家都在等殿下的命令哩!」

    奧田宮內不安的問道,然而光秀只是笑著回答道:

    「不必著急!愛宕是勝軍地藏王廟,我要在這個聖地安安靜靜地想些事情,順便為這次的戰事及各位祈福。二十九日當天,我會下山入城;在這之前,你們先做好出陣的准備,在那里等我吧!」

    說完,光秀又對宮內說:

    「對了、對了,在我們出發之前,你先送一百箱槍彈及火藥到中國去。」

    「一百箱……遵命!那麼,我這就下山,在城里等候殿下歸來。」

    事實上,誰也不知道光秀命人送給中國彈藥百箱的用意何在;但是他們仍然排了大批侍衛在山的四周守護著,其余的人則到龜山城去了。

    不論在什麼時候,光秀一向非常小心謹慎,從送給敵軍彈藥百箱的xing dong來看,他甚至不想讓己方的人察覺到自己的本心……

    愛宕位于嵯峨村的西北方,到達該地之前,必須越過試嶺、度過清瀧川再向北行約六公里的山路。路的盡頭有一段很高的階梯,石梯上的廟里,即供奉著賀茂、松尾等上古時代占卜民族所奉的氏神。

    因此,光秀才會想到在此停留數天,好好的想些事情。然而,他不是如一般人所想得那樣,是為武運昌隆祈福,而是希望在神明面前,為這次舉兵反叛的吉凶做出正確的決斷。事實上,他之所以在信長前往京師的前兩天出發,就是為了要配合卜卦的結果啊!換言之,光秀這次到愛宕山參拜的舉動,具有兩種意義。

    一抵達愛宕山,光秀立即來到大權現的面前求取神簽。非常相信算命的光秀,認為凡是人所不能決定的事情,都可以交由神簽來決定;對他而言,這一點也不迷信。

    求到簽後,光秀點起了燈火,迫切的想要知道簽上到底是凶或吉。然而,還來不及細看,他便頹然的放下了紙簽,似乎沒有勇氣打開來看。一連數次,他都把虔誠求來的靈簽投入火中,根本不曾看過其中的凶吉。最後,他又鼓起勇氣抽了一次。

    這里的神簽只能抽三次,抽到簽之後必須把它投入神前的火中,然後才能到西坊去。

    當然,光秀在此的舉動絕對不會有人知道。

    住在西方的竹佑,熱心的為光秀准備了茶點及散發著清香的粽子。然而,光秀卻仍專心的想著自己的事情,隨手拿起一顆並未取出葉片的粽子塞入口中。

    行佑忍不住大吃一驚。光秀發覺這事之後,只好搖頭苦笑,然後剝開粽頁,津津有味的吃著。

    (由此可見他的心中也相當苦悶啊!)

    光秀在來到此地之前,即已知道明天在西坊將有一場連歌會。

    為此,許多連歌好手,如行佑房、兼如法師、大善院宥源、紹巴、昌叱、心前、法橋等人,也都來到了愛宕山。

    當這些人抵達此地的翌日清晨,行佑就把光秀吃粽子的趣事告訴了大家。

    「真是奇怪耶!一向那麼穩重的明智先生,居然也會發生這種窘事!看他的樣子,似乎正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說到這里,紹巴兩手抱在胸前,不安的看著昌叱和心前,然後說道:

    「各位難道不認為這件事很奇怪嗎?」

    「噢,經你這麼一說,事情的確有點奇怪。當我入山的時候,發現山里的每個入口都有明智先生的人在監視著,這意味著我們都不能輕易離開這座山了……對不對啊?昌叱!」

    「正是!或許外面的傳言是事實哩!」

    「什麼傳言?」

    「大家都說右府先生和日向守之間不合,而右府先生又即將在二十九日出京,三十一日、一日兩天在本能寺接見公卿百官……」

    「那麼,他把我們叫到這里來……到底要我們做些什麼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這時,他們不安的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沉默了。

    (光秀要謀叛……)

    直到此刻,他們才發現這場連歌會賽其實是別有用心。第一,由于他們的作品都會供在山上,供後世子孫吟詠,因此只要參與,就一定能夠留名……

    另外,他准備坦白向這些和公卿、諸將們關系良好的連歌好手們說明自己的志向,希望能獲得對方的支持……甚至實質上的幫助。

    如果真是如此,他們也不得不答應他的要求,否則光秀一定不會方他們下山。不過,即使答應了,光秀也不可能在事成之前,就讓他們下山啊!

    「無論如何,我們先到連歌比賽的會場去吧!」

    「是啊!反正不論事情如何演變,我們也都無能為力啊!」

    「那麼,如果他開口求助,我們該如何回答呢?」

    「無心、無心!」

    行佑房平靜地說:

    「畢竟我們只是一群不問俗世的風流之士呀!……」

    「這麼看來,右府先生一定會在二十九日進入京師嘍?」

    「是啊!明天就是二十九日了。」

    「如此一來,日向守先生明天必然就會下山,到時我們就安全了。」

    「即使會發生事情,也一定是在三十日當晚宴請公卿百官的酒宴上,或是一日的晚上……」

    昌叱的話還未說完,行佑房便急忙制止了他:

    「噓!我們既然自認為是風流之士,就該只談論風花雪月的事,不要插手過問政治。況且,不論是右府先生也好、日向守先生也好,都不可能長久留在京師;因此,即使我們被軟禁在這座山上,至多也不過兩、三天罷了。」

    聽到這話,眾人的表情更顯得驚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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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就是現在
      連歌比賽隨即在威德院的大廳中展開。

    正面坐著的人即是光秀,其余依序是行佑、紹巴、昌叱、心前、兼如、宥源等人。一待所有的人入座之後,負責為他們執筆的光秀家臣東六郎兵衛,隨即磨好了墨、准備好了筆,等著他們開始吟詠。

    滴滴答答的雨聲由窗外穿了進來,然而大家卻都無心觀看雨景。這個時節正是最潮濕的時刻,一旦下起雨來,屋內便會顯得格外陰森;而不斷滴落在屋簷上的雨聲,突然敲醒了他們心中的恐懼。

    (光秀會以什麼題材來開頭呢?……)

    想到這里,眾人的臉上都有著緊張的表情。

    經過一番考慮之後,行佑房暗自決定,不論光秀以何種題材作為開頭,他都要坦白說出自己的意見來。

    「日向守先生,由你開始吧……」

    光秀點點頭,很快地拿起筆在紙上寫著,然後以明澈、輕快的聲音念道:

    「——時間就是現在,下著雨的五月。」

    此話一出,在座的人無不變了臉色。

    因為他所說的「時」字,和明智家的祖先土岐氏之發音完全相同。

    這也意味著土岐(光秀)將要統一天下……治理天下的決心。終于,光秀還是把他的真面目顯現出來了……

    「原來如此!時間就是現在,下著雨的五月……」

    行佑喃喃的在口中念道,然後接著說:

    「——夜晚的松山,水淺。」

    他大聲的朗誦著。

    所謂連歌,完全采取自由發揮的方式,並無一定格律,因此不論怎麼連都可以相通。

    時間就是現在,下著雨的五月;

    夜晚的松山,水淺。

    這意味著他了解光秀正在等待時機,准備有一番作為的心情。

    為此,紹巴覺得自己必須多加考慮才行。

    或許光秀也想借著連歌搜集眾人的意見,以堅定自己的決心。然而,盡管紹巴和光秀時有來往,但是和信長的交情卻更為深厚。

    甚至,信長還特地把他從京師請到安土,共同切磋茶道及寫作連歌。

    因此,他只好含糊其辭,不敢使用任何暗示光秀將會獲勝的字眼,否則一旦光秀不幸失敗,而信長仍統有天下時,必然會招致埋怨:

    「——紹巴你這家伙,枉費我對你的一片好心,竟然背著我去投靠日向!」

    一旦留下證據,那麼對自己將會十分不利。畢竟,筆禍的事例到處都有啊!

    紹巴向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慢慢的吟道:

    「——落花隨逝水而去。」

    昌叱松了一口氣似的看著光秀。

    落花隨逝水而去,

    水漲之夜的松山。

    如此一來,連歌的內容便已脫離天下、國家之類的話題,而變成他們之間一種單純的游戲了。

    然而盡管如此,連歌當中卻仍含有強烈的暗示:不論你有多麼堅強的意志,當落花隨著流水東逝時,暗夜里的松山上之水量也會有逐漸增加的危險;這也算是對光秀的諫言吧?

    敏感的光秀當然也了解其中的含義,因此臉上有著不悅的表情。

    接下來的,各人都只是接下普通的句子。

    最後,由光秀說出最末一句,以便接續心前法橋的上一句:

    「——醉臥色、香絕雙的花下。」

    光秀所接的句子是:

    「——當此時刻,正是國泰民安之時。」

    說完之後,光秀並未具名,而是命執筆寫上其子光慶的名字。

    醉臥色、香絕雙的花下,

    當此時刻,正是國泰民安之時。

    句中最末的一句,又隱含了土岐兩字。或許是他在暗示,等到長男光慶的時代,將是明智家最燦爛的春天……這不僅描繪出他對未來的憧憬,也表明了他背叛信長的心意已決。

    當連歌會賽結束時,已是深更時刻,侍者們隨即為大家送上膳食。

    這時,光秀突然說出一句令眾人大吃一驚的話來。

    「聽說本能寺的壕溝很深,是不是?」

    此話一出,所有的人都停住了筷子,若有所思的彼此看了一眼。

    從光秀方才所作的兩句連歌看來,他其圖謀叛的心意已經相當明顯,並且要求眾人都能支持他……但是除此之外,他並未強迫他們表明心跡。

    「哈哈哈……原來你們都不清楚這件事啊?」

    這時,眾人才恍然大悟,知道光秀在想些什麼了,原來他是在暗示自己需要他們的幫助……這麼一來,他是不是會放他們下山,那就不得而知了。

    眾人頹然放下碗筷,一句話也不說的回房去了。

    當然,對大家而言,這一晚無疑是個難以入眠的恐怖之夜。而對光秀而言,這也是他初次當中表露自己的野心,因此也一樣輾轉難眠。

    (怎麼樣才能打倒那狂暴的信長呢?……)

    光秀知道自己必須好好計劃一番,才能勝過足智多謀的信長;或許這就是令他失眠的原因吧?

    翌日清晨,光秀再度來到大權現面前參拜,並獻上黃金五十枚及鳥目五百貫。此外,又賞給西坊五十兩、每位參加連歌大會的大師們十兩、愛宕山中分別賞予鳥目兩百貫,然後便下山去了。

    臨下山之際,他清楚地向行佑房說:

    「希望等我凱旋之後,還能再看到你。」

    他的雙眼閃著光輝,神情愉快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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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34:0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風雲之城
      在龜山城內,早已做好了出戰的準備,只等著光秀回來便要有所。

    所有的事情都進行得十分順利。一百箱彈藥已經依照光秀的吩咐,送到中國的戰場去,戰備也已完成。然而,就在這時卻發生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原本要隨著大將到戰場去的長男十兵衛光慶,在回到坂本城之後,就一直發燒昏睡著,連醫生也找不出原因。

    「在這種緊要關頭,他怎麼會變得如此柔弱呢?」

    這件事的發生,使光秀領悟到是命中的凶運所致;然而事已至此,他再也不能後退了。

    當光秀還在愛宕山上時,信長就已經從安土城出發了……

    這也意味著光秀在山上所說的「時間就是現在」,即是指這件事情而言。如果他不能及時把握機會,那麼就等於平白放棄殺死信長的良機。

    一回到龜山城內,光秀立即命令秀滿將全部兵力分成三部分。

    第一隊由秀滿擔任大將,其下有四王天但馬、村上和泉、三宅式部、妻木主計頭等三千七百人。

    第二隊有明智次右衛門擔任大將,其下有籐田傅五郎、並河掃部、伊勢與五郎、松田太郎左衛門等四千人。

    至於本陣,則由光秀擔任總大將,親自指揮全局。其下有明智十郎左衛門、荒木山城守、同友之丞、諏訪飛驒守、齋籐內藏介、奧田宮內、禦牧三左衛門等三千二百餘人。

    待部隊部署完畢之後,光秀首次召集全部重臣來到天守閣頂上,四周並且派人嚴密的守衛著,因為這是他要宣佈計劃的時候了。

    「為了避免事情外洩,不得不請各位來此商量。我們必須考慮一下大人平常的作為,如果就這樣貿然前去攻打中國,豈不是太危險了嗎?……」

    這時,重臣們也都瞭解他話中的含意。

    最初,他們實在不明白光秀為什麼一味的順從信長。

    這是他應該表現憤怒的時候啊!……每個人都如此認為,並且毫不保留的表明自己的意見,然而光秀卻一幅毫不在意的樣子。大家都以為光秀又要大事化小,繼續聽從信長的命令……照信長的吩咐出兵作戰,終生對信長唯命是從……以致他們都已不滿的心情,等待著光秀的命令。因此,當光秀的話一說完,便有如在陰霾的天空裡露出一道曙光似的,人人的臉上都有著笑意。

    「殿下,原來我們只是假裝要作戰啊?」

    「不,反正我們都已經完成戰備了,不如直接去攻擊大人的軍列吧!」

    正當重臣們議論紛紛之時,光秀沉穩的制止了他們。

    「往京師出發的軍列相當龐大,一旦在此時,勢必會使我方遭到重大的損傷。況且,大人還派了中將信忠、源三郎勝長率領著大部隊為先鋒,先趕到京師去了。」

    「那麼,我們要在哪裡發動奇襲呢?」

    「各位稍安勿躁,先聽我說!既然決定要起事,我們就得格外慎重才行。」

    「是啊!是得小心一點才對。」

    「我之所以會有反叛信長的決心,並非為了個人的私怨,而是要代天行道,討伐這個不仁、不義的信長。當我到愛宕山參拜時,已經將我的心意告諸眾神。」

    光秀停了下來,慢慢的看著在座的每一個人。

    「據我所知,大人今天就會到達本能寺了。而且,在明、後兩天,也就是三十日、一日當天,所有京裡公卿、政治人物都會前去拜訪他。之後,他將在三日由京師出發,趕往中國的戰場上去。」

    「那麼,今明兩天他都會住在本能寺嘍?」

    「不要打岔,聽我說完嘛……剛抵達一個地方時,不僅是大人,所有的武將都會格外小心防範。不過,由於大家都認為,當今天下絕對沒有人趕來取大人的首級,因此戒心必定會逐漸放鬆。而且,前來拜謁的公卿及在京諸將們也將會陸續來訪,這些人為了討好大人的隨從,必定會請他們喝酒,這是人之常情……但是一到二日晚上,他們又會加強戒備,因為翌日就要出發了……」

    「這麼說來,一日晚上是發動襲擊的最佳時機……那麼,我們就決定在一日晚上吧!」

    「正是!我們將在一日的半夜到二日拂曉之前……」

    說到這裡,光秀突然很激動地搖著扇子。所謂最好的攻擊時機,就是指這個時刻,他不斷地告訴自己,心情也愈加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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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34:2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信長進入本能寺
      一旦下定決心之後,光秀再度恢複成令信長激賞、具有無限才華的人了。

    他的用心之深,可謂世所罕見。而且,他不僅懂得如何鼓舞士氣,作戰方法也相當高明。這次謀叛信長的計劃,一直到明智勢結束休息,準備出發的前夕,士兵和家人們都還被蒙在鼓裡。

    信長一行人進入京師之後,自山科起沿途即受到公卿們熱烈的歡迎,最後終於來到位於下京六角通油小路東方的本能寺。

    這座本能寺並非如今建於寺町的本能寺,由於信長在京期間將暫住此地,因此特地命人在寺的周圍挖掘一條很深的壕溝,並建造起堅固的城郭及森嚴的大門。

    本能寺佔地約一萬數千坪,四周的壕溝裡面,有著鮮紅欲滴的睡蓮點綴其間,寺內則佈滿參天古木,宛如一座森林。

    在這麼廣大的空間裡,容納一、二千名士兵是絕對不成問題的。更何況,信長從安土帶來的小侍衛及貼身侍衛,連森蘭丸兄弟在內,總共也只不過五十人。

    因而,重臣們認為信長未免太過粗心,於是又從所司代處調派二百五十人加強守衛。然而,即使增加了這許多人,對於這個廣闊的寺院而言,卻還是微不足道。

    「這都是由於人手不足的緣故啊!」

    在信長的房間裡,親自到山科出迎的所司代村井長門守春長滿懷歉意地說道。然而,信長卻只是搖了搖頭,毫不在意地說:

    「這樣就可以了!反正我也只在此地停留兩、三天,很快就要向備中出發了。」

    這時,當他看到先帶著侍女來到本能寺的濃姬進來時,立刻恢複以往那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說:「阿濃,明天來參謁的公卿是誰啊?又是以前那批臭蟲嗎?」

    「哈哈哈……」濃姬看了長門守一眼,然後回答道:「大人一向很討厭接受公卿們的拜謁。」

    接著又笑道:「你的嘴可真壞啊,居然罵他們是臭蟲!要是被人聽到了,你想他們會怎麼想呢?」

    「被他們聽到更好,我就可以省去這許多繁文縟節了。你看,他們身上全都穿著一帳綾羅,嘴裡說著千篇一律的客套話,不正像一群排著隊的臭蟲麼?天氣那麼熱,他們居然還穿了一大堆衣服,叫人看了就覺得煩!說吧,到底有哪些人要來?」

    「遵命!今天到山科去迎接你的人,明天都會來。」

    「什麼?今天去迎接我的人都……哦,這到底是誰立下的規矩啊?」

    濃姬笑而不答。待信長換了單衣之後,她立即走到書架旁,拿起記載著明日前來拜謁的訪客名單,一一大聲念了出來。

    「有近衛先生及禦息所、九條先生、一條先生、二條先生、聖護院、鷹司、菊亭、德大寺、飛鳥井、庭田、田辻、甘露寺及西園寺。」

    「還有吧?阿濃?」

    「是啊!大家都認為大人你是使京師變得這麼繁榮的功臣,因此都很希望能來拜望你哩!」

    「別騙我了!不論是誰來,表面上總是對我畢恭畢敬,但是心裡面卻還是輕視著我,認為我只是個鄉巴佬。哼,這種人我可看多了。」

    「哈哈哈……既然你那麼討厭他們,何不乾脆擺出不耐煩的樣子呢?」

    「阿濃!」

    「什麼事?」

    「我看你的頭腦也不怎麼樣嘛。如果我表現得很不耐煩或者一直沉默,那麼他們就會認為我心情不好,結果豈不是更糟糕?這麼一來,他們必然會比現在更加倍的來煩我啊!」

    「哈哈……這就是居天下高位者所必需忍耐的事情啊!繼續念下去吧!接著西園寺亞相之後的,還有三條西、久我、高倉、水無瀨、持明院……以及庭田的黃門,勸修寺的黃門、正親町、中山、烏丸、廣橋、坊城,五辻、竹內、花山院、萬里小路及中山的中將、冷泉、西洞院、陰陽頭……」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信長恨不耐煩的打斷了濃姬的話,然後用力地搖著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對了,長門守!你最好事先警告那些京中的公卿臭蟲們,叫他們盡量不要靠近我。」

    「好,我知道了。另外我想請示大人,明天接待客人是要用茶呢?或者是酒菜……」

    長門守笑著反問信長。

    「不要酒!就用茶點好了。」信長乾脆的回答道,然後便仰頭看著天空。

    長門守認為,信長一定正顧念著家康的行程,因而才會顯得這麼煩躁。

    另一方面,三位中將信忠已經移駐二條城,而初次出戰的么兒源三郎,也已經抵達妙絕寺,在那裡等待父親前來會合。當然,他們也風聞正圍困著高松城的秀吉,如今已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的消息。

    在這種緊要關頭,那些毫不關心戰事的公卿們,卻只會談些風花雪月,難怪會令人覺得乏味。

    「長門守,我看這樣吧!你想個辦法,讓我在一天之內見完所有的公卿,行嗎?」

    「遵命!」說完,長門守便退出信長的房間,並於當晚回到他位於堀河的家中,然後又在翌日來到本能寺。

    然而,要想在一天之內結束所有公卿的拜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由於求見的公卿太多,因此一直到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一日時,拜會活動仍然欲罷不能。

    這也是由於信長已經很久沒有到京都來,因此幾乎所有的公卿,也就是他所說的臭蟲們,全都帶著禮物來拜見他。

    依照當時的習俗,公卿們所帶來的禮物只不過是為了向人們誇示自己的財富;當拜會活動結束後,禮物仍是原封不動的帶回去的。因此,很多人在第一天時根本無法與信長談話,於是他們只好說:

    「——我明天再來跟你好好聊吧!」

    大多數的訪客就這麼定下明日之約後,便離去了。

    當一天的接待工作結束之後,信長才終於能夠輕輕鬆鬆德和長男中將信忠及么兒源三郎共進晚餐。

    一整天,信長都以極大的耐心周旋在眾多的訪客當中,一直到黃昏時送走最後一名訪客之後,他才收起已經僵硬了的笑容。

    由於光秀已經為出戰而回到丹波,以至於原本應該陪在自己身旁的松井有閑及長谷川竹,不得不臨時派去接待家康。

    在這種盛熱的夏天裡,公卿們拿著茶點叨絮著不肯離去,話題又離不了宮中的禮典及軼事;這使得站在一旁的長門守十分擔心。

    (萬一大人突然發起脾氣來,那該怎麼辦?……)

    沒想到信長卻極力容忍著,使得每個人都能盡興而歸。

    「長門守,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待會兒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這時,長門守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瞭解信長了。

    信長之所以渴望晚上和自己的孩子們共飲,是因為他再也無法忍受那些無聊人士的拜訪了。

    (畢竟他也是個孩子的父親啊!……)

    「謝謝你!能夠參加大人和少主們的親子酒宴,將是我一生當中最美好的回憶。」

    「一生當中最美好的回憶?這句話說得好,哈哈哈!長門,想不到你也是個謹守義律的人啊!對不對?阿濃!」

    當他們來到已經擺好酒席的客店房內時,已是晚上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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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34:4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最後的酒宴
      雖然時序已經進入梅雨季節,但是天氣卻出奇的好。由高殿的窗外望去,只見四周一片漆黑,其中不時有螢火蟲到處飛來飛去;而遠處的蛙鳴,也使得這個安靜的夜晚更顯得悠遠。

    「明天就要上戰場了。哦,對了,叫人多加幾個燈吧!」

    信長很高興得為自己倒了酒,一邊不厭其煩的教導還留著劉海的源三郎各種作戰技巧。接著,他又突然道:「中將,家康到界港去了沒?他玩得還高興吧?」

    他一連串的問題使得信忠幾乎無法回答。

    「是的。家康先生說這和他以前所想象的京師完全不同,而且他還在南蠻寺前站了很久,只說好喜歡那鍾所發出來的聲音哩!」

    「哈哈哈……每個初次看見那鍾的人,都會有相同感覺的。據你觀察,他對我是不是有進一步的了解呢?畢竟,能建造出那麼宏偉的建築物,除了我信長之外,天下還找不到第二個人哪!」

    「但是有一件事,卻讓我覺得對德川先生非常抱歉!」

    「是什麼事?為什麼會對他感到抱歉呢?」

    「不瞞你說,那些到妙覺寺來拜會的公卿們,竟然誤以為德川先生是來做我的部下,而且還當面向他求證。」

    「什麼?做你的部下……」

    「是啊!雖然我一再向客人們強調,德川先生是我們的貴客,但是他們卻不這麼認為。在他們想來,我已經是個三位中將,而德川先生卻只是個少將,所以當然應該在我之下。」

    「哦,這點我倒是不曾想到。難怪那些公卿們會認為他是你的部下,這都是我的疏忽啊!」

    在座的人,除了濃姬之外,還有數十名負責斟酒的侍女及小侍衛蘭丸、其弟坊丸、力丸、飯川宮松、小川愛平、村井長門守等六人。

    小侍衛當中,只有蘭丸偶爾會加入他們的談話;其余的四個人,則始終嚴謹的坐在一旁。

    「怎麼樣?長門!這會是你一生當中最美好的回憶嗎?」

    「是的,右府先生。我從來不知道你也有這麼溫和的一面,真是叫人深受感動。」

    「哈哈哈……事實上,這也是我要阿濃一起加入的原因。我認為,女人和男人一起吃飯、喝酒,並沒什麼不好,更何況我一向不喜歡遵循傳統,因此我認為,天下再也沒有比男女共膳更好的事了。不過,那些頑固的舊思想主義者,可不見得同意我的話喔!」

    「對于這點,我個人也有很深的感觸。在一般人的想法里,右府先生的夫人必定是個擁有最高權力的地位,然而她卻一心一意侍候著大人,親自照料你的生活起居,真可說是天下女性的榜樣啊!」

    「哈哈哈……長門先生,多謝你的誇獎。」

    正拿著酒瓶為信長斟酒的濃姬,聞言不由得心花怒放,很高興地說:

    「待會兒你就會認為,這是你一生當中最可怕的回憶了。或許你還不知道吧?當這對夫婦、父子喝醉了以後,還會跳起舞來哩!」

    「不,我絕對不會以此為恥!長門今天有幸能夠見到你們一家人如此和睦的相處,內心實在感觸良多。現在,我終于了解了為什麼夫人不辭跋涉之苦,千里迢迢來到京師的道理了。」

    「哦,這倒是很有趣啊!你說,為什麼我這怪物老婆要到京師來呢?」

    「這個嘛,因為她必須事先幫你打點好,以便盡早結束大人最討厭的公卿們拜會活動啊……」

    這時,信長突然爆笑起來。

    「真不愧是足智多謀的長門!不過,原因不僅如此而已。」

    「那麼,還有什麼原因呢?」

    「因為她的嫉妒心很強啊!畢竟,她的想法一直還都停留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哩!」

    「哈哈哈……你說得沒錯,正是這麼一回事!在中將先生、源三郎等家人都在一起的時候,我怎麼能錯過這個美好、快樂的夜晚呢?」

    「既然如此,我來跳支舞助興吧!」

    說完,信長便搖搖晃晃的戰了起來,結果森蘭丸遞過來的小鼓及濃姬手中的扇子。在座的人都對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的默契感到欽佩,一時之間全場變得鴉雀無聲。

    「雖然正值盛年,但是大人你別忘了,距離你所謂的人生五十年,只剩下半年嘍!」

    「你不必多嘴,我自有打算。」

    接著,信長隨即踉蹌的跳起舞來,看來似乎已經不勝酒力的樣子。這時,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全都離他而去,這真是一場最愉快的酒宴。

    人間五十年,

    何須爭名利,

    到頭一場空!(- -|||)

    信長高聲念到。那抑揚頓挫的聲音,那配合得恰到好處的鼓聲及森蘭丸那如畫般的美好身影,更使得這一切猶如夢境一般。

    想到這里,長門守突然朝濃姬望去。只見濃姬眼中含著淚水,以愛慕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丈夫。長門的眼眶忍不住也紅了起來。

    對一個守候著丈夫歸來的妻子而言,信長轉戰數十年,才終于有了今日的地位,當然會使她感觸良多。這時,往事一幕幕的浮現在她的眼前,使得跳舞和觀賞的這對夫妻,心靈更加接近了。

    酒宴仍然繼續著。

    留著劉海的源三郎雖然不會喝酒,卻始終笑著與人交談,而酒量很好的信忠,則開懷暢飲;大家都十分珍惜這難得的美好時刻……

    當長門離開本能寺時,已是晚上十一點過後了,白天的忙碌及晚上的酒宴,使得他又累又高興,好幾次差點由馬上跌了下來。就這樣,在睡眼惺忪當中,他慢慢的朝所司代的家中前進。

    「開門哪!我是吉住小平太,有急事稟告,快開門哪!」

    長門守剛把馬系好,隨即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然後在自己的家門前停了下來。

    守門的侍衛把門打開,厲聲問道:

    「到底有什麼事啊?我家主人已經休息了。」

    「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必須當面告訴所司代先生,請你為我通報一聲吧!還有,請告訴他,我是從桂里來的。」

    確定了來者的身份之後,侍衛打開大門讓正大口喘著氣的使者進來,自己則頭也不回的朝屋內走去。

    「什麼?吉住小平太來了?他說他是小平太,負責管理桂川附近公田的人嗎?……好,我見他,你快帶他進來。」已經換上睡衣正准備睡覺的長門守,在接到侍衛的報告之後,只好強忍著呵欠,來到了客廳里。

    「哦,是你啊?小平太!你怎麼會在這時候來了呢?到底有什麼事情啊?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是這樣的,今天傍晚我在公田附近巡邏時,發現衣笠山麓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什麼?衣笠山附近……你看到了什麼?」

    「殿下,我看到了明智先生的軍隊。照理說,他應該是由丹波到備中去作戰的,對不對?」

    「沒錯啊!明天大人也要從京師出發,到備中去了呀!不過,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令人不解的是,為什麼明智先生的軍隊不從老板向山崎出發,而繞道來到衣笠山上,散布在京師的各個路口,而且隨身帶著兵糧呢?」

    「哦,他朝京師的方向出發……」

    「是的。起初我也覺得很奇怪,所以就遠遠的跟在他們背後觀察了好一陣子。我回家以後,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于是跟附近的農家借了匹耕馬,趕來告訴你這個消息。不論事實如何,我覺得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才對。」

    「那些士兵們有沒有說些什麼?」

    「我也問過他們,為什麼不到備中去打仗,而繞了那麼遠的路來到這里呢?」

    「他們怎麼回答?」

    「那些士兵說,因為右府先生要在京師閱兵,所以他們才繞道來到這里。」

    村井長門守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我懷疑,會不會是明智先生企圖謀叛啊?」

    聽見這話,長門守不悅的搖著頭說:

    「大人要明智勢到京師閱兵……如果真要閱兵的話,那麼他當然要叫中將和源三郎先生到備中去嘍!這沒什麼不對勁的嘛!話說回來,這次大人身邊所帶的侍衛那麼少,而信孝先生卻帶著大軍在大坂及界港等待著,可見大人一定是想要經海路到達四國。如此一來,大人當然會派明智的部隊來到這里。」

    人的自信,往往會使事情有意想不到的發展。

    以吉住小平太而言,原以為當村井長門守聽到在京師閱兵時,會覺得不可思議;想不到他非但不覺得奇怪,而且還有著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光秀不可能會有二心。當然,小平太也很堅持自己的想法,認為這件事的確相當奇怪,于是他又再度強調自己的想法。

    「難道你不認為很奇怪嗎?」

    「我覺得沒什麼好奇怪的啊!況且在當今世上,有誰膽敢刺殺大人呢?……沒有人會做這種蠢事的……再說,明智先生是大人一手提拔起來,才有今天的地位,躋身于織田家的重臣之列,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忘恩負義的行為呢?不過,你為了大人的安危而借馬趕到這里告訴我這件消息,用心可嘉,我十分的感謝你。請你安心地回去吧!我認為你過慮了。哦,不!天色已晚,你不如就在這里睡一晚,天亮後再回去吧!另外,為了讓你安心,明天一早我就派人物調查事實,好嗎?」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小平太依然歪著頭,似乎在說服自己似的離開了長門守的房間。

    送走了小平太後,長門守立即回到房間內,頭一沾枕便立刻睡著了。

    闖入京師

    就在這個時候——

    明智的部隊也逐漸向京師接近了。

    自龜山城出發之後,他們在一日中午抵達保津,隨即翻越山中,來到位于嵯峨野附近的衣笠山上,在該地紮營,並讓士兵們進食。這時,事先毫不知情的士兵們,心中開始感到疑惑:

    「我們的路線好像不對哦!」

    「是啊!我們要到中國打仗,應該越過三草才對,怎麼會從東邊的老坂往山崎來了呢?而且,到了老坂之後,應向右轉才對,怎麼反而向左轉了呢?」

    「是啊!再這麼走下去,我們就會到京師去了啊!難道,作戰的命令中途改變了?……」

    「無論如何,先填飽肚子再說吧!說不定今晚又得行軍呢!」

    「怪就怪在這里啊!如果在夜晚行軍的話,那麼我們半夜就會到達京師了呀!但是,我們半夜里到京師去做什麼呢?……」

    這時,領軍的部將發出了一道新命令:

    「——由于信長公要在京師舉行閱兵,因此我軍特地繞道而行來到此地。現在,請諸位將士領取自己的兵糧,並改變武裝……」

    至此,士兵們的疑惑完全一掃而空。在那之後不久,管理公田的吉住小平太也發現了這件事情。

    當然,雜兵們絕對不會對長官的命令有所懷疑。

    「為什麼在軍情正緊急的時刻里,右府先生還要我們繞道來此參加閱兵呢?」

    「你忘了嗎?右府先生最喜歡觀看騎隊了。而且我猜,他一定是想要在天皇面前出風頭,讓他見識一下我們出陣前的英姿啊!」

    「但是真要我們在半夜抵達京師,那還真叫人煩惱哩!」

    士兵們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討論著。不多久後,天色已經漸漸暗了。

    事實上,光秀之所以命令他們徹夜xingdong,原本即是由于兵力眾多,容易引人耳目,因而改在夜里活動。然而,雜兵們卻未發覺此事。

    「或許我們會在這里野營,等到早上才入京。」

    「或許吧!但是這麼一來,我們休息的時間也未免太長了。」

    正當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時,突然:

    「敵人在本能寺里!」

    光秀終于對士兵們說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這時在本能寺這一邊,信長正和孩子們喝得十分痛快哩!

    光秀將部隊分成第一、第二、第三隊之後,隨即令所有士兵在遝掛的街道兩旁集合,然後大聲地宣布道:

    「情勢迫使我不得不反叛,我們必須進入京師,到本能寺取得右大將的首級。如此一來,明天能號令天下的,就是我日向了!我希望各位都能奮勇立功,千萬不要存有一絲懷疑。」

    在那一瞬間,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然而由四周都充滿了殺氣的情形看來,他們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記住,我們的敵人是備中、本能寺和二條城!希望各位都能發揮最大的力量,好好表現一番。萬一有人不幸陣亡,我會把功勞留給他的孩子;沒有孩子的,我會厚葬;現在請各位專心一志,然後割下馬鞍,步兵綁上腳帶、持洋槍者將火繩切成一尺五寸長,等我的命令一下,各位就一起xingdong,明白嗎?」

    「明白!」

    士兵們大叫著回答他。

    他們的臉上都有著興奮的表情。或許在他們得知此事之前,就在下意識里期待它發生吧?或許他們的心里,正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哩!

    看來,在明智家的兵士當中,大多數人早就有了背叛信長的意圖了。

    「好,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那麼我們就一鼓作氣越過桂川吧!記住,在進入京師之前,絕對不可發出任何聲音。左馬介秀滿手下的人朝本能寺去,次右衛門手下的人往二條城和妙覺寺去,跟隨本陣的人,則和我一起到三條堀河的所司代家中去!今天以後,天下就是我日向守的了。」

    此話一出,又使得士兵們歡呼不已。如今,士兵們都有著堅強的斗志,決心一舉摧毀信長的霸業。

    光秀騎著馬慢慢地走在陣前,心中對自己竟會走上謀叛之路仍然感到不解。

    經過綜合、分析所有的情報之後,他相信這次的計劃絕對不會失敗。因為所有的事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如今信長停留在本能寺、丹羽五郎左衛門及堀久太郎也已經先從京師出發了。

    更有利的一點是,在本能寺負責守護的人數,遠比他預期的還少;原本他擔心的梅雨也已經暫停,而且還有滿天繁星幫助部隊的夜襲哩!

    平心而論,光秀之所以能夠成功的掩飾他的意圖,不使謀叛計劃外泄,除了是由于信長本身「凶運」當頭之外,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對中國之戰上,根本無暇去注意其他事情……

    但不知何故,此時的光秀並不覺得自己是天下之主。

    他的眼前浮現了那原本應該和自己一起出陣、卻不知何故地發著燒昏睡在床上的長子十兵衛光慶蒼白的臉、嫁與細川忠興為妻的女兒于珠的臉……嫁與信長的侄子織田信澄為妻的長女、嫁給左馬介秀滿的次女……

    不,更叫他心煩的是,次男士次郎、三男士三郎及麼兒乙壽丸那天真無邪的臉龐,也一一映入他的眼簾,久久無法離開……

    無論如何,我必須留給後代子孫們足以生存的生活地位!想到這里,他取得天下的野心更加強烈了……

    在野心的驅使下,他率領著軍隊一步步的朝危險接近了。

    (萬一失敗了……)

    一旦失敗,那麼明智家將永遠被冠上逆臣、不義之名,永世不得翻身……

    (不,一定要勝、非勝不可!這次我所擬定的戰略可說是萬無一失,怎麼可能會失敗呢?)

    當部隊來到丹波口,進入京師之後,士兵們便舉起明智家的旗幟,往各自的配屬部隊走去。

    這時已是午夜十二點剛過,正確的說法是,這時已是六月二日了。

    「秀滿,你的主要敵人是本能寺。當圍攻的任務結束之後,立刻把消息傳給我。」

    「遵命!」

    「還有,各位展開xingdong的時間必須配合好,大家一起xingdong。」

    「這個你放心好了!既然我們都已經進京了,勝利不就像囊中之物嗎?」

    「很好!那麼,快去吧!」

    說完,光秀也立即轉身調派兵力,在京師的各個入口設下嚴密的防線,然後便朝所司代的堀河館去了。

    此時,村井長門守及一度懷疑光秀圖謀不軌、並馳往告訴長門的吉住小平太,都已經熟睡了。

    明知左馬介秀滿毫不考慮的向前進,內心不再猶豫、不再感到害怕,以年輕武人特有的旺盛斗志及智慧,誓言必要完成此戰的目的。

    他昂首走在隊伍前面,往黑漆漆的六角通油小路行去。一會兒之後,他終于在一片暗冥的巨木當中,看到了閃著微弱燈火的本能寺,于是立即名人回去報告光秀大軍已經到達的消息。

    接近之後,他發現本能寺確實相當安靜,只有城壕內的水映著月光而閃動著為這四周的靜謐注進了一股活力。

    夜空的繁星,正好利于夜行。

    (信長一定睡著了……)

    但是想到這一點,就足夠令身為武者的他全身振奮不已。(- -好基阿....)

    為今之計,他必須命人將此地團團圍住,叫他們插翅難飛。

    「第一環由四天往但馬守指揮!」

    「是!」

    「第二環由村上和泉和妻木主計頭指揮!」

    「是!」

    「第三環由三宅式部指揮!」

    「遵命!」

    「我不用說各位也知道,第一環當然是在最里面,負責攻打寺內的宿殿;第二環必須緊守住中門,第三環則是守著寺門及其四周。記住,一定要防守的有如銅牆鐵壁一般,一個也不許他們逃出去!現在就開始xingdong吧!」

    一聲令下,三千七百名士兵立即沖進了這片甯靜的大地,兵分三路,團團圍住了本能寺。

    就在同時,光秀也已經在京師所有的入口處部署完畢,回到所司代的家中等待消息了。

    等待已久的時刻終于來臨了。

    槍上了膛,刀出了鞘,火繩也已燃起。

    秀滿舉手一揮。

    門扉很快的被撞破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人稱馬系石的大力士。他是四天往但馬守最引以為傲的長男又兵衛,力大能扛起白斤巨石;此次即使由他帶頭撞擊寺門。

    咚!咚!數十響後,終于在那用鐵打造而成的門扉上打出了一個洞來。

    然後,一名士兵就像粟鼠般的穿過了洞口,由里面打開了門閂。

    寺門打開了。然而,寺內卻仍是一片死寂,似乎還沒有人發現敵軍已經來到。

    巨木之下更是靜得出奇,這使得眾人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安。

    「現在,大聲的呐喊吧!拿著你們的刀槍,奮力向前沖吧!」

    但馬守的任務在于攻向宿殿,因此一等大門打開,他便領著士兵,「哇」地向里面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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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37:0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最後的自嘲
      好久不曾與孩子同席飲酒的信長,心情十分愉快,不知不覺地多喝了點。

    模糊之中,他只記得蘭丸和濃姬一左一右扶著他回到房間;那之後的事情,他就渾然不覺了……他覺得自己像在夢中,又覺得很真實;倏地,他睜開了雙眼。

    這時,他只覺得口干舌燥。在這麼深的夜里叫醒在隔壁休息的小侍衛們,未免太不人道了。于是,他只好伸手到枕邊的水瓶里掬水。

    (中將和源三郎應該已經回去了吧?蘭丸和阿濃還在說話嗎?……)

    清涼的水使得他酒醉後的腸胃舒服了許多。

    然而,入喉的清水,卻使得他突然覺得寒冷。他不禁搖頭苦笑,驚訝自己竟然這麼容易就醉倒了……過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覺得空氣中似乎透著怪異。

    信長擁被坐了起來。他確信外面有人在活動著。雖然他無法由房內看到外面的情形,但是卻可以清楚地聽到地底傳來咚咚……的聲音。

    (難道那些衛兵們還在喝酒嗎?……)信長想到。

    對信長而言,這實在是相當諷刺的事。像當年在田樂狹間一戰,今川義元不也是因為醉酒,才將敵軍誤以為是自己的手下嗎?

    更何況,光秀的謀叛,根本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啊!

    「嗯,來人哪?快醒醒啊!快到外面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信長的叫聲後,睡在隔壁房內的蘭丸、愛平、宮松三人同聲答道:

    「是!」

    「等一下!」信長再度叫道:「你們聽!除了人聲以外,還有馬蹄聲混雜其中哩!」

    這時其他人也都驚醒了。

    信長很快的披衣而起,奔到桌前拿起了大剃刀,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著。

    「阿蘭,快叫人出去看看,到底是誰闖入了寺內?」

    「是!」

    蘭丸一手拿著大刀,一手拿著火燭,很快的在走廊上消失了。

    蘭丸側耳傾聽,依稀聽到一陣吵雜的人馬聲……然而由于四周一片黑暗,致使他看不見任何異狀。

    一等到眼睛習慣了黑暗之後,蘭丸吹熄了手上的燭火,回頭對跟隨在身後的兩名小侍衛說:

    「愛平、松宮!你們到前院去看看!」

    「遵命!」

    「等一下,松宮一個人去就好了。愛平,你快去把大刀拿來。萬一發生什麼事時,你一定要在大人身邊保護他。」

    這時,濃姬也醒來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噓!」信長伸手制止了她的問話,然後放下手中的剃刀,拿起弓箭,昂首站在走廊上。

    他一手拉開了三個人才拉得動的大弓,單腳跨在高殿的欄杆上,昂頭向外眺望著。這時,信長的醉意全消,再度變成一只蓄勢待發的雄獅,隨時准備為了這個亂世而拼斗,即使必須犧牲一族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濃姬不再多問,立即轉身回到房內換上武裝,然後拿著羽箭來到信長身後。

    每當信長把箭射出之後,她便分毫無誤的遞上另一只箭。

    「到底發生什麼事啦?」

    「很抱歉,我們睡得太熟了。」

    神色倉皇地由門外進來的,是蘭丸十四歲的弟弟坊丸及十二歲的力丸。只見兩人勉強正著惺忪的睡眼,大惑不解地問道。

    「噓!」信長再度伸手制止了他們。

    接著便由正面的階梯來到了中門,等待著飯川松宮的報告。

    只見松宮矯捷的跑過了草地,如靈猿般的在中門及庭院間的松林里穿梭著。

    雖然敵人已經闖入,但是還未來到附近。

    松宮舉起雙手,在松樹上張望了好一會兒後,終于爬下樹來,朝蘭丸的方向跑了過去。

    「我看到旗子了,是軍兵闖進來了。」

    「什麼?你看到旗子了?快告訴我,旗子上的花紋是什麼?」

    蘭丸顫聲問道。他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回去覆命,把這件事情告訴信長。

    「我看得清清楚楚,旗子上刻著桔梗圖案。」

    「桔梗圖案?那不是明智先生嗎?」蘭丸失聲叫道,隨即轉身跑向客殿:「大人,光秀謀叛了!」

    他一路高叫著。

    「桔梗旗……」

    信長喃喃念道。然後,突然大叫一聲:

    「箭!」

    他把手伸向身後取過了箭,奮力拉開強弓等待著。

    他等著敵人由門外沖進來。

    然而,好一會兒之後,卻連一個人影也沒有,使得他也忘記了自己要射什麼……

    想到這里,他只好悵然收起了弓箭。

    「光頭啊!」信長低聲笑道:

    「光頭!你到底還是……」

    「大人,你說「到底還是」是什麼意思?」

    聽到蘭丸的問話,信長又再次怪異的笑了。

    「我早就料到光頭終有一天會背叛我的,唉,真是笨哪!」

    最後這一句「真是笨哪」與其說是責罵光秀,不如說是嘲笑自己。

    信長再度貫注了全部心神,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聲音,靜靜的等待即將來臨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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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40:13 |只看該作者
正文 青葉里的黑暗
      這一次,他們都清楚地聽到軍隊闖入寺內的吵雜聲。

    光秀所能動員的總兵力,約在一萬一千人……那麼他必然會撥出其中的三分之一,約四千人來攻打本能寺。如此一來,從本堂到庫里勢必都會成為戰場;當然,除了攻打這里之外,他必定也會派兵攻打二條城的信忠及所司代館里。

    「笨蛋,竟然做這種蠢事。」

    信長再次罵道。

    雖然他早已知道光秀必然會起而叛亂,卻還不斷地提升他的地位,任他為惟任日向守,又任他在西國權傾一時,一心只為了讓他一家繁榮興盛,沒想到他竟然還是做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情來……(太假了- -)

    信長知道,光秀必定會誤以為只要打倒自己,便可以取得天下。由此看來,人類的確是相當奇怪的動物,一旦受到野心的驅使,往往會做出不合理的行動,甚而忘記了曆史的流向。

    「真是笨哪!天下怎能像你這樣用盜取的呢?」

    在這廣大的時空里,有多少人以無比的能力及見識經營著,才終于建立起屬于自己的英雄事跡,締造了曆史的新頁……

    一旦光秀殺了信長,勢必會使好不容易才建立的社會秩序又恢複到亂世時代。憑心而論,光秀充其量也不過是個略帶神經質的謀將罷了,否則年過五十的他,怎麼直到現在都還只是信長的部下呢?……

    當士兵們的腳步聲逐漸接近宮殿時,信長突然想到:到底誰能繼承我的遺志,繼續號令天下呢?到底是誰呢?……

    (是猴子?還是家康……)

    無論如何,光秀絕對不是能夠收拾殘局、治理亂世的適當人選。

    「大人,你待在這里太危險了,請暫且推到里面去吧!這里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蘭丸著急地說,然而信長卻未置可否。

    所有的侍衛們都已經被叫醒了。

    除了蘭丸、坊丸、力丸三兄弟之外,飯川宮松、小川愛平、薄田與五郎、落河小八郎、高橋虎松、山田彌太郎、大塚彌三郎等小侍衛們,全都瞪大了雙眼,等待著信長的決定。這時,原先睡在寢所兩側的二十多名侍女,早已退到里間,屏著氣憂心忡忡地看著事情的發展。

    信長只是靜靜的望著中門,一句話也不說。雖然負責守衛的士兵有三百人,再加上寺僧、守門人、伙夫等,總共也不過三、四百人,如何抵擋得住明智家的大軍呢?信長知道,此刻的軍必然已經沖破中門,闖到內殿里來了。

    突然,「嘩」地一聲由中門附近傳了過來,隨即一名無名小卒沖了進來。就在那一瞬間,信長的箭已經射了出去。

    一箭、二箭、三箭、四箭。

    默默在背後遞箭的,正是濃姬。在兩人的配合下,沖進門來的敵兵無不應聲而倒。

    「果然厲害,大家退後!」

    已經闖入的人,無不忙著尋找藏身之處,以免被信長射中。的確,以信長那一箭足以貫穿四人的威力,誰能不畏服呢?眼見攻勢受阻,入侵的第一隊不得不暫時撤退。

    「到底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大人!不過,這里實在太危險了,希望你先設法離開,把這里交給我們吧!」

    蘭丸不停的催促道。然而,信長卻以沙啞的聲音回答道:

    「我必須為惟任光秀某叛一事負責,因此我決定切腹自盡。」

    「是!」

    眾人皆平伏在地。當他們抬起頭時,信長已經不在眼前,原來他依著蘭丸的建議,退到里殿去了。來到房內之後,他整了整單衣上的白帶子,然後檢查背在身後的弓箭。

    雖說要切腹,但那也是在勝負分曉之後。因為,堂堂的右大臣信長絕對不會不戰而死,即使明知必敗,他也要戰到最後一刻,再舉刀自裁。

    這時,濃姬也束起了秀發、身披著戰服,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為防萬一,當信長走出曲部准備殺敵時,她也亦步亦趨的帶著一把剃刀,緊跟在他的背後。

    在信長離開內殿的同時,蘭丸也帶著小侍衛們由本堂沖向了走廊。

    「哎呀!你不是阿濃嗎?」

    信長驚呼。當他回頭取箭時,方才看清站在身邊的人影,于是焦急地喊道:

    「你還在這里做什麼呢?快走吧,再不走就……快走吧!快帶著那些女人們離開。」

    然而濃姬卻絲毫不為所動。她似乎不曾聽見信長所說的話,只是微笑著。

    「阿濃!」

    「什麼事?」

    「你沒聽到我的話嗎?趕快帶著大家逃開吧!」

    「不,你忘了嗎?我是吉法師的妻子啊!」

    「什麼?吉法師?」

    「是的,現在殿下你既不是內府先生,也不是右大將,你只是那個令尾長的人頭痛的吉法師。請你繼續做那個無法無天的吉法師吧!」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不論是吉法師也好、是信長也好,我都不能帶著女子一起死啊!這有損我的顏面,所以你還是趕快走吧!」

    「不,我不走!只要能對你有任何幫助,我就絕對不離開!」

    說到這里,濃姬又匆忙的遞給他一支箭:

    「快啊!你看,中門又有一個人闖進來了,趕快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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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
發表於 2010-2-4 14:42:01 |只看該作者
正文 鬼大人
      從那之後,信長再也不曾開口要濃姬離開了。因為他知道,不論自己怎麼說,她都不會離開的。

    更何況,謀叛的光秀正是他的表兄,因此她的心中一直有著愧疚感,也更堅定了她與丈夫同生共死的決心。

    每當看到敵軍闖入內庭時,信長的箭便接二連三的發射。正如濃姬所料,這時候的信長,又恢複了以往吉法師時代那種無我的作風。

    他不畏懼死亡、不緬懷過去、不對自己的處境感到不安,在他的眼里,只有打倒敵人。就這樣,在中門的草地上,有無數的士兵被射倒了。

    然而,以信長為大敵,一心想要建功的士兵,卻仍然不斷的闖了進來。

    就在此時——

    內殿的堂緣里,突然想起了一聲:

    「看好!」那是一個年輕人的聲音。

    而本堂的走廊上,也四處可見敵人的身影。下一瞬間,高橋虎松、森力丸、小川愛平等三個少年,都已經被踢倒在地板上了。

    咚、咚、咚!正門傳來了竹筒敲擊聲,接著又陸續傳來許多令人魂飛魄散的聲音。

    (看來敵人已經侵入內殿來了……)

    濃姬仍然不停的把箭遞給信長。雖然敵人愈來愈接近,但不知為了什麼,她卻覺得突然松了一口氣。

    看來這寺內的三百名守衛,多半都已經被殺了。這時,四周已經不再像原先那樣漆黑,甚至草地上的水窪處都可以一眼望見。

    夏天的夜晚特別短。再過不久,天色就會全亮,耀眼的陽光將照在已經僵硬了的尸體上……

    (然而我卻反而覺得松了一口氣……)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想到這里,她的身邊又聽到了兩名少年的慘叫聲。緊接著慘叫聲之後,突然響起了一聲淒厲的叫聲:

    「等一下,我要為舍弟報仇。」

    「那麼你是?」

    「森力丸!」

    「哦,原來不過是個小家伙罷了!我是山本八右衛門,小心了。」

    從大刀撞擊的聲音來看,濃姬知道年僅十二歲的森力丸已經沒命了。

    不,不僅是力丸而已,就連他的哥哥坊丸、蘭丸及愛平、虎松、小八郎、與八郎等人,在天亮之前,也都會沒命的。

    (這本是個無情的亂世啊……)

    「——請你們原諒我吧!」

    她合掌默念,胸中感到一股刺痛。

    每個人都會對死亡感到恐懼……唯一能夠解脫這種恐懼的方法,就是死。這是她曆經了亂世的悲歡離合,所獲得的智慧。

    因為,在他的家族之中,沒有一個人能夠壽終正寢。

    他的父親齋藤道三不用說,就連他的母親明智夫人、兄弟姐妹們……也都在骨肉相殘的悲劇里死于非命。

    (難道只有我能壽終正寢嗎?……)

    過去她經常這麼認為,但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突然,她抬頭看了看四周,苦澀的承認現實是殘酷的。

    (我終究也要死于非命了呀!……)

    然而,這麼悲慘的命運不僅沒有使她害怕,反而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吃我一箭!」

    「嗖」的一聲,信長又射出了一箭。她眼看著信長站在走廊上,一箭朝敵軍的胸中射了過去。

    「啊——」她的全身不停的顫抖著。

    這名入侵者正是山本八右衛門。當他中箭的身體倒向地上時,也和小川愛平、森坊丸一樣,下意識地抓著地上的草,然後逐漸地松了手。

    當信長看到兩名年輕的手下被殺時,便決心為他們報仇。他靜靜地等在一旁,兩眼充滿了血絲,像一頭發狂的猛虎一般,隨時准備撲殺敵人。

    (他的心中只有戰爭!)

    只要這種人存在,世界就會陷于殺戮之中,永無甯日……一瞬間,濃姬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她突然覺得憎恨自己的丈夫。

    就在此時,又有敵軍殺入了中門,哇地大叫一聲之後,信長便成了他們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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