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翔風鷲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311
發表於 2010-3-11 23:34: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詭變百出            

    鷂蚌相爭,漁翁得利。

    任誰都想不到,棺棺會出現在這關鍵時刻,且是一出手即奪得《不死印卷》。

    徐子陵更暗怪自己粗心大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知道棺棺來到成都,怎會放過《不死印
卷》這種魔門寶典。

    石之軒既要一統天下,更要統管魔道,野心之大,縱非絕後,亦屬空前。偏因他創出
《不死印卷》奇功,連祝玉妍都奈何不了他,如果有機會知道點有關不死印心法的秘密,總
是有益無害。而石青旋手上的《不死印卷》,正提供這獨一無二的良機。

    不過此時悔之已晚,棺棺的天魔飄帶靈蛇般捲起印卷,「嘍」的一聲,像毒蛇的舌頭似
的縮入她素白的衣袖裡,消沒不見。

    徐子陵剛飛至她前方,雙掌下按,這一下全力出手,螺旋勁龍捲風般朝棺棺捲去。

    棺棺仍有閒情以幽怨愛憐的目光瞥他一眼,像要記著他的容貌,左手衣袖漫不經意拂
出,「蓬」的一聲,硬接徐子陵掌勁。

    徐子陵又感到天魔勁那種空間四陷的可怕感覺,心叫糟糕,曉得自己乘怒出手,失去一
貫冷靜,故蠢得去以硬碰硬,連忙收回大部份功力,施展凌空快速換氣的本領,橫飛開去。

    假若倌倌此時乘勢追擊,保證他難以活命。

    幸好楊虛彥及時趕至,幻出點點劍芒,漫空遍地的向棺棺攻去。倌倌雖仍是好整以暇的
樣子,但秀眸露出注意的神色,纖足在方圓數尺之地迅速移動,似在要考較楊虛彥應變的手
段。同時目不轉睛的凝視他挾著凌厲劍氣,穿過羅漢林立兩旁形成的通道迅速接近的詭異情
景。

    安隆和侯希白分別趕來,不約而同形成包圍的勢力。後面尚有蓮柔,卻不見石青漩。

    徐子陵立足其中一尊羅漢頭上,舒展筋骨,把棺棺的天魔勁氣化去。他的視域遍及全
殿,立時把握到整個形勢。

    照道理棺棺得寶後好該立即開溜,徐子陵明白她只因見自己盛怒下失去理智,不顧死活
向她強攻,令她殺機大起,就算不能一舉斃敵,也務要使他受到永不能復元的內傷,故此才
要和他硬拚一記,失去脫身的良機。

    不過棺棺亦是打錯算盤計錯數,以為徐子陵在力戰楊虛彥之後,功力必大幅損耗,她縱
不能傷敵,也可從容逸走。那知徐子陵剛從五百羅漢的姿態領悟出佛家博大精深的秘學,精
氣神均臻巔峰狀態,加上急速換氨的獨門招數和憑《長生訣》與和氏璧融合而成配對羅漢奇
姿而來的「化勁大法」,竟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沒有絲毫損傷。

    她卻被徐子陵反震的力道撞得體內真氣一陣翻騰,運氣壓下後,楊虛彥的幻影劍發出的
劍氣已把她籠罩其中,坐失挾寶而去的時機。

    只要給楊虛彥纏上,殿內其他高手再有一個、半個下場,連棺棺自問也應付不來。

    棺棺的天魔功在剎那間提至極限,同時冷然道:「安隆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否則將成
我陰癸派的死敵。」

    說話間,左手羅袖天魔飄帶有若一道閃電般劃破羅漢巷的虛空,刺在楊虛彥的劍尖處,
準確得令人難以相信。

    徐子陵等歎為觀止。

    被飄帶破開的劍登往四外翻騰激濺,十多尊羅漢像面向巷道的脆弱部份立時遭劫,手折
鼻碎,金漆飛脫。

    楊虛彥本是虛實難分,彷似魔法的幻影劍立時變回一把人間的利刃的本相,在被飄帶撞
上刃鋒前,微一回收,始吐勁刺實。

    「啪」!

    兩勁相觸,發出一下清脆的激響。

    楊虛彥一個倒翻,落地後後「咚!咚!咚!」連退三步,始能站穩。

    棺棺的飄帶在擊中刃尖時,立呈波浪起伏的紋樣,詭異非常,她的嬌軀亦往後猛晃一
下,俏臉掠過一抹艷紅。

    飄帶縮入羅袖裡。

    安隆和侯希白分別來到娼棺左邊的前側和後側處,前者陰陰笑道:「小丫頭何須說得這
麼嚴重,看在今師臉上,安某人作個旁觀者又如何呢。」

    蓮柔移到棺棺大後方,隱沒在一座羅漢塑像後。

    徐子陵仍找不到石青漩的芳蹤,此女行事一向難測,他雖有點掛心,卻並不擔憂。

    「鏘」!

    楊虛彥幻影劍回到鞘內,先環目一掃,冷然道:「此卷對棺大小姐毫無用處,如若肯歸
還在下,說不定在下可教小姐完成心願。」

    侯希白啞然失笑道:「想不到我的楊師兄竟是個卑鄙之徒。自己收拾不了徐兄,就借人
之手,還說要為人家美人兒完成心願。更想獲歸還秘卷,如此一舉三得,虧你想得出來。」

    楊虛彥露在頭罩外的眼睛精電一閃,哈哈笑道:「徐兄切勿誤會,以為多情公子真的多
情,他只為自己著想,並非關心你的安危。」

    棺棺不屑地道:「棺棺從不與藏頭露尾,不敢以真貌示人之輩談交易,除非楊虛彥你扔
掉臉罩,否則休想我會對你任何提議生出興趣。」

    楊虛彥大感愕然,朝安隆瞧去,不明白在這種四面受敵的情況下,倌倌為何一點不留餘
地的開罪自己。

    安隆則遊目四顧,在搜索石青漩的蹤影,因此女武功得乃母真傳,大不簡單。

    棺棺忽然幽幽一歎,先橫了卓立羅漢頭上的徐子陵一眼,目光才移往左前側的安隆處,
微搖縶首道:「我真不明白安隆你在搞甚麼鬼。竟不惜開罪我們。只為這麼一卷對你毫無用
處的心法秘卷,諒你也不敢憑印捲去和石之軒作對吧?論為人,你是不會笨得無端白事的去
為人作嬉,一個不好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這番話毫不客氣,可是安隆仍是一臉陰惻惻的笑容,不以為杵的道:「安某人不是說過
只作壁上觀嗎。不過念在與今師一場情份,仍忍不住奉勸一句,楊虛彥加上侯希白將等如至
少大半個石之軒,即使令師親來都佔不到多大便宜。賢侄女不若把印卷交出,這叫淑女不吃
眼前虧,對嗎?」棺綰莞爾道:「難怪師尊嘗言安隆難成大器,只配作個銅臭奸商。現在你
們兩方實力不相上下,只要我幫助任何一方,另外一方只有飲恨收場的結局。安隆你今晚兩
度施展天心蓮環,已成強弩之未,要殺你正是時候。說不定侄女會把心一橫,扔掉印卷,再
全力把你收拾,亦是人生快事。」

    安隆終於色變,噤囗無言。

    棺棺又瞧往高高在上的徐子陵,舉袖掩囗嬌笑道:「你這人呀。站在那裡吃西北風嗎?
你的大美人為何不理你呢?」

    敵我兩方四人你眼望我眼,卻均拿她沒法。雖陷身困局中,這陰癸派的絕色傳人卻能利
用各人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把場面操控在手上。

    楊虛彥雙目現出森寒殺機,手握劍柄道:「說到底你也不過是想挾卷而逃,各位不若我
們作個比賽,看誰能從她的香羅袖內,把印卷奪回來如何?」

    這番話等若徵詢徐子陵和侯希白的意見,大家是否可暫時放下敵對的立場,先除去棺
棺,然後再憑實力決定印卷誰屬。

    徐子陵心中猶豫。

    他和棺棺雖然是死對頭,有著解不開的仇恨,可是要他跟安隆、楊虛彥這些邪人聯手對
付她,終是有欠光彩。無奈這卻是目下唯一的辦法,否則只要給她脫身,誰都沒辦法把她留
下來。

    安隆等無一不是足與棺棺獨力抗衡的高手,雖沒有擺開架勢,但精神均緊緊鎖牢在棺棺
身上,只要她稍有異舉,會因在高手對峙時的微妙氣機感應下突然出擊,所以此時的棺棺好
比窮巷裡的猛獸,除非她能抵得住四人聯手的攻勢,否則絕不敢輕舉妄動。

    侯希白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往徐子陵瞧去,歎道:「子陵兄意下如何?這似乎是唯一
的辦法。侯希白雖最恨辣手摧花,卻找不到其他可行之道。」

    徐子陵虎目精芒大盛,盯著倌倌淡然道:「現在石小姐不知避往何方,假若我們一番浴
血苦戰後,發覺羊皮卷內寫的只是一般孩童學的千字文,是否划算呢?」

    棺棺柔聲歎道:「這裡只有徐子陵才是真英雄,請問諸位,小女子可否先把羊皮卷打開
一看,證實無誤,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如何。」

    安隆嘿嘿笑道:「真英雄只是傻瓜的另一種較好聽的稱謂,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這是石
大哥留下在幽林小谷的《不死印卷》,至於是基於甚麼理由,請恕安某人不便透露。」

    棺棺秀眉輕蹙的奇道:「你的保證不值半個子兒。看來你的目標不在印卷,而只在乎我
的性命,此事非常奇怪,這樣做於天蓮宗有何好處。」

    話鋒一轉,眾人的注意力從圍攻棺棺的合作問題上,轉移到印卷的真偽處。

    「噯」!

    侯希白亮出摺扇,輕柔地為自己煽涼,微笑道:「隆叔既決定袖手旁觀,柔公主則躲在
遠處,倌小姐請放心閱卷,讓在下負起護花的責任,子陵兄意下如何?」

    徐子陵平靜答道:「如若安隆老師和柔公主不出手,小弟亦不會出手。」

    倌倌搖頭道:「除非子陵你親囗保證結棺棺護法,否則我絕不會冒這個險。」

    楊虛彥長笑道:「何來這麼多廢話,不若就由在下出手領教陰癸派的天魔秘技,至於各
位是否三與,悉隨尊便。」

    說話時,一陣森厲冰寒的劍氣,從他身上如驚濤駭浪般散發湧捲,他的身形雖仍紋風不
動,但事實上正爭取主動,只要倌倌在氣勢對抗上稍處下風,他立即揮劍出擊。

    他是全力出手,而倌倌則須分神防範安隆和侯希白兩人,對倌倌自是大大不利。

    侯希白喝道:「且慢!」

    眾皆愕然,假若揚虛彥出手硬拚倌倌,該是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

    侯希白接著轉向安隆道:「事關重大,隆叔何不清楚說出何以深信棺小姐袖內的羊皮卷
確是載有《不死印法》手卷。」

    安隆目閃奇光,緩緩道:「若我證實此卷非是贗品,賢侄是否打算和彥侄一起出手?」

    侯希白洒然道:「確有這個可能。當然還要看隆叔的說話有多少分可信性。」

    安隆發出一陣震殿長笑,道:「這種羊皮非是普通羊皮,乃由本人親手浸制,故色澤奇
特,歷久常新,是本人奉石大哥之命而造的,我安隆敢以天蓮宗諸祖立下咒誓,若有半字虛
言,教我永世不得超生。」

    倌倌以一陣嬌笑接下去道:「現在連奴家都有點相信這卷東西是真的哩.可有興趣聽人
家提出兩個解決現今僵持局面的方法呢?」

    這番話奇峰突出,登時令躍躍欲試的侯希白勒馬收韁,暫緩出手。

    蓮柔的聲音從出囗處傳過來道:「請恕蓮柔不再捲入魔門的爭鬥中,奴家走啦。以後若
有甚麼事,千萬別算到奴家的賬上去。」

    衣袂聲剎那遠去。

    徐子陵聽得頭都大起來,再弄不清楚蓮柔和安隆等的關係。

    不過此女狡詐如狐,誰都不該把她說的話以等閒視之。但她也可能是因不欲與陰癸派為
敵,故臨陣退縮。

    棺棺欣然道:「這叫明哲保身,總比安隆你來得聰明。」

    安隆不悅道:「你不是說有兩個解決的方法嗎。」

    棺倌運起魔功,緊壓丈許外楊虛彥摧動襲來的迫人劍,從容自若的柔聲道:「第一個解
決的辦法,就是由倌棺在袖內把羊皮卷化成碎粉,那就一了百了,大家再沒有甚麼可爭
的。」

    楊虛彥的劍氣立時驟減一半。

    若羊皮卷被毀,損失最大的當然不是倌倌,而是侯希白或楊虛彥其中之一人。

    倌棺頂多只是失去瞭解不死印法的機會,而兩人則失去晉身成為另一個石之軒的可能
性。

    安隆冷哂道:「若你肯這樣做,早把印卷毀掉,何用到現在才說出來。」

    他一直煽風點火,現在誰都不懷疑他有毀掉倌倌的居心意圖。

    倌倌不屑地瞥他一眼,玉容忽然平靜下來,回復她一貫近乎純潔無瑕的篤定神態。但四
周的空間突然再次出現隨時塌陷的可怕感覺;她身上白衣無風自動,烏黑的長髮更像遇上狂
風般拂揚擺舞,情景詭異至極點。

    眾人大為檁然,均蓄勢以待,卻無人敢先櫻其鋒。

    徐子陵冷喝道:「另一個解決方法是怎樣呢?」

    倌倌臉上露出似有若無的詭秘笑意,平靜地道:「方法就是把印卷給你。」

    說到最後一句,羅袖揚起,羊皮卷脫袖而出,閃電般疾射做立羅漢頭上的徐子陵。

    「鏘」!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312
發表於 2010-3-11 23:34: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鹿死誰手            

    楊虛彥、侯希白和安隆均生出向前傾跌的可怕感覺。

    以他們的功力,當然不會真的往以倌倌為核心的「天魔勁場」傾跌過去,但他們必須運
功對抗,抽身後退。

    楊虛彥和安隆均是工於心計的人,早想遍倌倌能破開困局的各種手段,其中包括把印卷
奉送其中一人的可能性,而借此移禍東吳之計,倌倌便可立時由眾矢之的變成從旁左右大局
的操控者。

    現在擺明楊虛彥和安隆是一黨,徐子陵和侯希白則是另一對夥伴,雙方力量雖以安隆和
楊虛彥略高一線,但安隆曾因施展天心蓮環」而功力耗損,變得實力大致相若。

    在這樣的情況下,倌倌可助任何一方今對手迅速擊敗。所以剛才安隆和楊虛彥暗中約
定,務要把倌倌先行擊殺,再對付徐侯二人。豈知倌倌高明得大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竟看穿
他們的陰謀,在這緊要關口全力施展天魔大法,形成一個能吸取任何真氣,再借之為用的
「凹陷」力場,今他們欲攻無門。比之甚麼護身真氣更要厲害。

    只有徐子陵視之為理所當然,皆因他已多次因倌倌的天魔大法吃盡苦頭。「鏘」!楊虛
彥抽身後退的同時,掣出寒光四射的幻影劍,捨棺棺而取徐子陵,化作沖天的長虹,一改平
時虛實難測的幻影劍招,以雷霆萬鈞,震山撼岳的威勢,劍即是人,人即是劍的姿態宜取羅
漢像頂的勁敵。

    徐子陵此時剛接著印卷,見楊虛彥全力揮劍攻來,心中叫苦,棺棺今趟確是險毒無倫,
害得他在接卷時心神立洩,因心有置礙而難以保持在最佳狀態,若如此被楊虛彥一劍殺死或
受傷,實是冤枉至極點。

    他乃武學的大行家,一眼看出楊虛彥這一劍才真正顯露出實力,且不負天下第一刺客之
名,能於彈指間把整體功力發揮盡致,擊出這驚天動地的一口劍。

    劍未至,殺氣早把他完全籠罩其中,縱然躲避,但只能稍延被殺的時間。對方的出劍,
使他頓墜泥足深陷的困局,由此可知楊虛彥的厲害。若楊虛彥以前的幻影劍法是精雕細琢的
蠅頭小楷,這刻的劍法便像長江大河,有一瀉千里威勢,痛快淋漓的狂草,教人完全摸不到
筆路。

    人急智生下,徐子陵把手上的印卷脫手擲往橫空而來的楊虛彥,大笑道:「轉送給你又
如何?」同時腳下運勁,心叫得罪,腳下的羅漢塑像寸寸碎裂,令他整個人沉往地面去。侯
希白此時亦搶了過來,見徐子陵投出印卷,大叫一聲「擲得好」,摺扇合攏,俊目威稜四
射,加速橫切往因怕毀掉印卷而慌了手腳的楊虛彥。

    楊虛彥拔劍的一刻,安隆亦往後抽身,好脫出天魔勁的範圍,且退得比侯楊兩人更速更
急,因他感到倌倌將注意力只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去,加上先前倌倌的恐嚇和警告,說他不生
懼意便是騙人。

    即使他在巔峰狀態,也沒有勝過倌倌的把握,更何況在兩番激戰之後。白影一閃。

    倌倌的飄帶溯空而至,生出有若鬼啾神號的破風聲,貫滿安隆耳鼓。

    安隆若剛才只算大吃一驚,現時卻是魂飛魄散,他乃魔門的老行尊,自然明白是甚一回
事。

    飄帶當然不會啼號,發出的只是飄帶透過奇異振動破空而來的呼嘯聲,其變成天魔音皆
因自己在心膽俱寒下心神受制,致乎魔由心生。

    他生性自私自利,只懂損人利己,此時那還有興趣理會楊虛彥的生死,猛提一口真氣,
同時收攝被動搖的心志,加速後退,借其過人的體重,令他的飛退倏地加速,且是左歪右
倒,「蓬!蓬!」聲中,一個接一個的羅漢像給他撞得碎屑橫飛,遭遇浩劫。

    倌倌的飄帶就是差那麼一寸數分始終拂不著他的肥肉。倌倌忽地俏然立定,目光移往楊
虛彥等三人,雖不是十成十的滿意,但已是心中欣然。

    四人中最令她頭痛的是安隆,他的「天心蓮環」實是魔門一絕,當全力施展時,連她的
天魔大法亦奈何他不得。

    在單對單的情況下,她自可捱到他勢窮力竭時再反擊,但在目下的情況中,將會令她陷
入難以解救的險境。

    故此她一直以種種手段和心理戰術,成功在安隆心中植下必敗的種子,引發他的恐懼,
還設法使安隆深信不疑她會捨印卷而取他的性命。而事實上她仍只是意在印卷。此時「嚇
退」安隆,勝券已然在握。她打的如意算盤是把印卷這燙手的熱山竽送贈徐子陵,誘楊虛彥
全力奪卷,最理想當然是他能重創徐子陵,那時候侯希白會加入戰圈,跟楊虛彥拚個你死我
活。

    此時她可趁安隆狼狽逃竄的千載一時的良機,出手暗算,不但可獨得印卷,說不定還可
把四人逐一擊破,盡除這批勁敵。

    怎知徐子陵竟有轉贈印卷之舉,迫得她只好改變計劃。嬌叱一聲,倌倌閃電移前,飄帶
疾射,後發先至的宜取侯希白的背心大穴。那邊的楊虛彥明明見到印卷迎劍飛來,卻不敢去
接,因為前有徐子陵貼地攻來,左方有侯希白橫空殺至,在這兩大高手夾擊下,若他收去劍
勢探手取卷,只有立斃當場的結果。

    徐子陵雖似是隨手一擲,卻是刁鑽之極,在印卷中貫滿真勁,取的更是楊虛彥劍勢至強
至大之處。

    無奈下楊虛彥猛一咬牙,劍隨意轉,改上攻為下撲,原式不變的朝徐子陵刺去,任由印
卷在上方呼嘯而過。

    現在他唯一的願望,就是侯希白會因印卷而捨他不理。侯希白把兩人爭持激烈的情形瞧
得一清二楚,心中大駭,因為印卷這麼給徐子陵運勁擲出,無論投到任何物件上,都會摔個
稀個稀爛破碎,楊虛彥故意避過,就是要迫使自己為印卷的存亡而無暇與徐子陵夾擊他,心
中叫苦時,勁氣襲背。

    侯希白心中一歎,看也不看的反手揮出美人摺扇,正中拂襲的飄帶,就借相撞之力,改
變方向,錯離楊徐兩人交鋒的戰場,投往正激射西牆的印卷投去。

    自倌倌把印卷投往徐子陵,其中變化詭譎無倫,眾人各展奇謀,均教人意想不到。

    徐子陵見楊虛彥一副壯土斷腕的壯烈姿態,捨印卷而全力撲擊他,心中也不由佩服他精
准的判斷,但對方怎也因此而心神略為分散,本是一往無前的強勁氣勢更因變招而稍有削
弱,非復先前那種無可抗禦的氣魄,連忙把握時機,左手撮指成刀,右手握拳,腳踏奇步,
搶前先來個隔空擊拳,螺旋勁氣狠狠痛撼在對方劍氣的鋒銳處,然後始劈出手刀,借錯開的
步子,從左側劍勢的縫隙間切進去,奇奧靈動,務要楊虛彥變招封架,那他本是必殺的四
劍,將是無功而返的結局。

    從此亦可見楊虛彥這一劍的凌厲,即使威力削減後,徐子陵仍要施盡渾身解數去化解拆
卸,不敢硬櫻其鋒銳。現時楊虛彥最想殺死的人,已由侯希白改為徐子陵,只要想想當年在
滎陽沈落雁香居的徐子陵和眼前徐子陵的分別,差異之大,想想已足可令任何與他為敵的人
心寒。

    徐子陵所有招數變化,無不充滿天馬行空、妙至毫巔的創意,剛才激戰時把殿內羅漢的
姿態融合在對敵的招數中,到刻下連串宛如空中鳥跡,水中魚路那種不著痕跡的手段變化,
令他能以弱克強,著著搶佔土風,誰能不為之心驚容動。

    無奈下楊虛彥沉氣下墜,回劍掃劈,堪堪擋開徐子陵貫滿真勁的掌刀,竟發出「蓬」的
一聲,鋒利的劍鋒,在氣勁的反震下,不能損傷徐子陵掌沿分毫。

    更令楊虛彥大感頭痛的是螺旋勁氣由慢而快的沿劍入侵。楊虛彥心中湧起濃冽的殺機,
退到兩個羅漢之間,化去徐子陵的螺旋勁後,迎著寸步不讓追殺過來的徐子陵不守反攻,連
劈三劍,一劍比一劍兇猛。

    徐子陵以奇幻飄忽的手法勉力見招拆招,同時大喝道:「侯兄得寶後不要理小弟,立即
離開。」

    這話比甚麼招數更利害,楊虛彥慌忙收劍閃退。侯希白此時亦絕不好過,眼看印卷要撞
得粉身碎骨,而倌倌卻像附骨之蛆的如影附形,追在他身後猛施殺著,似是他忽然成了她仇
深似海的大仇人。照理倌倌也該如他般不願見到印卷變成廢紙殘片。想到這裡,侯希白豁然
醒悟,把握到倌倌是在迫他把「救卷權」轉讓與她,憑的就是印卷對侯希白的重要性遠超過
對她的效用。

    印卷毀掉,倌倌頂多是失去瞭解不死印法的機會,而侯希白則可能永遠攀不上那最高層
次的境界。

    相去何止千里。侯希白矛盾得要命,高手相爭,勝敗只是一線之差,若要救卷,他就會
送命,躲開印卷便要落到倌倌手上,還要盡量予她方便,免致影響她救卷的行動。

    他一向愛花惜花,最能原諒美女的缺點,這刻卻把這能與師妃暄媲美的絕色恨得咬牙切
齒,偏又無可奈何。

    權衡輕重下,侯希白腳點在左旁羅漢的鼻尖處,改向橫移。倌倌發出銀鈴的嬌笑聲,
道:「這才乖嘛!」飄帶化作白虹,捲向只差六、七尺就撞到到牆上的印卷。

    「涮」!一隻賽雪欺霜的玉手從靠牆那列羅漢之一的背後探出,在飄帶捲上印卷前先一
步把印卷擎個結實。

    接著是失去芳蹤的石青漩幽靈般飄起來,冷哼道:「今趟好該輪到我作那得利的漁翁
吧!」

    倌倌收回飄帶,加速掠至,嬌笑道:「漩妹難道未聽過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嗎!」

    石青漩淡然自若地回應道:「當然聽過!」右手玉簫灑出大片青光,護著胸前要穴,手
中印卷脫手射出,投往去而復返的侯希白。此時徐子陵高呼要侯希白取捲開溜的叫聲,剛好
傳至,可說來得非常合時。倌倌那還有空去理會石青漩,何況石青漩得碧秀心真傳,收拾她
絕非數招內可辦到,一聲嬌叱,改攻侯希白。侯希白不住與投來的印卷接近,失而復得的興
奮,令他的精神提升至最巔峰的狀態,更盤算出接卷後如何應付倌倌必然是狂風暴雨般襲至
的攻勢。

    就在這關鍵時刻,右方一尊望牆的羅漢像竟復活過來般,彈高往他撲過來,假若他依著
現在速度繼續掠前接卷,剛好會給撞個正著。

    這變化連倌倌都料想不到。侯希白知道印卷雖重要,但倘若失去性命,甚麼印卷均不管
用。這塑像重達百多斤,加上把塑像推出者的勁力,硬捱這一記可不是說笑的.倏地立定。

    羅漢擦身而過,猛撞在對立的另一尊羅漢處,發出一聲轟鳴全場的激響和破折斷裂的聲
音,兩像同時爆成往四方激濺的碎粉。

    安隆肥胖的巨體在侯希白和倌倌間一閃而過,印卷也隨即消失無蹤,他的笑聲接著響
起,狂笑道:「姜畢竟是老的最辣,倌丫頭你中計哩!」

    「轟」!整座大殿晃動一下,安隆破壁而出,到了殿外去。此時徐子陵和楊虛彥雙雙趕
至,都為這意想不到的變化愕然。除倌倌外,更沒有人明白安隆指倌倌中計究竟是中了他甚
麼計。只有倌倌暗怪自己低估這能與祝玉妍同列邪道八大高手的一派宗主。她早前以種種手
法,今安隆生出懼意,再以飄帶迫得他狼狽竄逃,當時更乘虛而入,憑飄帶發出天魔音,控
制他的心神,估計他難以在短時間內回復過來,遂安心去爭奪印卷。而安隆那邊仍傳來撞碎
羅漢的聲音,今她更是放心。現在當然猜到安隆比她預期的更快復原,並且不住擊碎塑像,
造出他退勢不止的假像。

    此時悔之已晚,追之難及。

    就在此時,安隆一聲怪叫,又從破洞倒飛回來。殿內諸人莫不愕然以對,比之安隆成功
奪卷更感意外。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313
發表於 2010-3-11 23:34: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平分春色            

    在眾人呆瞪下,安隆左手掩胸,拿印卷的右手輕輕抖顫,臉上血色退盡,雙目直勾勾瞧
往破洞外月色遍灑的大地,臉上現出難以書信的神色,其中揉集深切的懼意。

    是誰能令這邪道中殿堂級的高手如此大失常態呢?靠牆的石青漩忽然嬌軀一震,一言不
發的循破洞閃身飄出殿外,消沒不見。事起突然,徐子陵已來不及阻止。

    徐子陵和侯希白交換個眼色,同時出手,往安隆撲去。不菅是誰把安隆迫回來,都是要
先把印卷搶到手上再說。

    楊虛彥見見狀急壓下心中驚疑不定的情緒,大喝道:「安叔小心!」安隆被喝得似從一
個噩夢裡醒過來般,隨手將手中印捲往上拋掉,狂叫道:「不關我的事!」接而朝洞口的反
方向瘋了的逃去,撞破另一個大洞。

    侯希白和楊虛彥那還有興趣理會他,同時拔身而起,往不斷拋升,快抵殿頂的印卷追
去。

    徐子陵怕倌倌偷襲,卓立原地,全神注意倌倌的動靜。只見這美女俏立原地,對侯楊兩
人的鬥爭象忽然失去興趣般,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露出思索的神情,緊盯安隆退回來的破
洞口處。

    徐子陵心中一動,有幾分清到是誰在破洞外把安隆迫回來,事實上亦不是難猜,天下間
能令安隆如此倉皇失態的,不出寧道奇、祝玉妍和石之軒等寥寥數人,其中以直接和此事有
關的石之軒可能性最高。

    想到是」邪王」石之軒,不由冒出一股寒意。

    扇劍交擊之聲在殿頂處連串響起,接著侯希白和楊虛彥兩人分別落在徐子陵左右兩旁,
怒目對視,兩人手中竟各有半截印卷。

    徐子陵也不由呆住。

    倌倌幽幽一歎,油然道:」這或者是最佳的解決辦法,奴家不陪你們玩啦!」倏地後
移,從正門處飄身離殿。

    「鏘」!

    楊虛彥還劍鞘內,雙目精光電閃,在徐子陵和侯希白身上來回掃視幾遍後,冷哼一聲,
逕自從破洞離開,消沒不見。

    大殿回復寧靜,只餘一地塑像破碎後的殘屑。

    徐子陵往侯希白瞧去,後者從手上的半截殘卷收回目光,苦笑道:「小弟也有點同意棺
小姐的話,這或者是唯一的解決方法,大家同時得到卻又失去了。」

    徐子陵問道:「剛才把安隆迫回來的,是否令師呢?」

    侯希白搖頭道:「瞧來不似,石師雖罕有出手,但出手必有人命喪。

    照我猜楊虛彥也不信來的是石師,至於究竟是誰有這通天徹地之能,小弟也好想有人能
答我。」

    徐子陵忍不住問道:「侯兄多久沒見過令師?」

    侯希白輕描淡寫的道:「怕有七、八年吧!」像是不願談及有關石之軒任何事的樣子,
岔開道:「很高興今晚能交上子陵般這有情有義的朋友,小弟剛才力拚下受了點傷,必須覓
地療養,若子陵這幾天仍在成都盤桓,小弟會來找子陵飲酒暢談。」

    一揚手上的半截殘卷,微笑道:「我真的很感激。請啦!」言罷穿洞瀟灑去了。

    那點燭光剛好熄滅,不片刻大殿又亮起來,皆因正是天明的時刻。

    想起昨晚驚濤駭浪般的經驗,份外感覺能見到晨光的珍貴。

    徐子陵走出牆外,天已大白。忽然一陣叮冬脆響,從佛塔那邊傳來,遠眺過去,隱見佛
塔簷角翹起處掛有銅鈴,山風吹來,發出一陣陣悅耳的清音,使人盡去塵慮。

    在羅漢堂側有夾道通向佛塔,花木扶疏,幽邃濃蔭,非常引人。

    徐子陵暗忖橫豎閒來無事,不如順便隨意參觀,然後立即離川,趕去與寇仲會合,同赴
關中尋寶。

    歎了一口氣後,緩步朝佛塔走去,穿過竹林,高近十五丈,分十三層的寶塔巍然屹立林
內廣場處,崢嶸峻拔。

    在初陽東昇的輝光下,塔頂的鏤金銅製飛鵝更是燦爛輝煌,光耀遠近。

    每層佛塔四面共嵌有十二座石雕佛像,宏偉壯麗,紋理豐富。

    「徐兄對這座佛塔似是情有獨鍾呢?」

    徐子陵負手仰觀佛塔,頭也不回的淡然道:「師小姐是昨晚已來,還是剛到的?」

    師妃暄來到他身後油然道:「那有甚麼分別。你不過是想問誰把安隆迫回羅漢堂吧?此
人那麼可惡,冒瀆佛門聖地,妃暄嚇得他以後睡不安寢,也不為過,徐兄同意嗎?」

    徐子陵轉過身來,面對清麗淡雅的師妃暄,苦笑道:「我也踏碎其中一座塑像,小姐打
算怎樣懲罰小弟?」

    師妃暄微笑道:「我不見更不知,徐兄莫要問我。」

    徐子陵一拍額頭,洒然笑道:「昨晚就像發過一場夢,差不多每件事都是令人費解,不
明所以。例如師小姐是憑甚麼驚退安隆,嚇得他連《不死印卷》都要拋棄,以至見鬼似的抱
頭鼠竄?」

    師妃暄溫柔地道:「我上趟入川,就是奉師命到幽林小谷把《不死印卷》細閱一遍,雖
不會因而練成不死印法,但模擬到有兩三成相似並不困難,加上安隆作賊心虛,機緣巧合下
才那麼有效,這是否可解去徐兄其中一個謎團。」

    徐子陵明白過來,但卻產生新的問題,訝道:「師小姐何不索性把印卷帶返靜齋收藏,
豈非不用有昨晚的紛爭?」

    師妃暄淡然自若道:「這不但是秀心師伯傳給青漩小姐的遺物,更是石之軒借刀殺人的
凶物,沒有青漩小姐的同意,誰都不能將它帶離幽林小谷。今次最使人難解的,就是楊虛彥
怎會忽然知道此卷的存在?」

    徐子陵愕然道:「借刀殺人口.石之軒若要殺人,不懂自己下手嗎?」

    師妃暄秀目抹過一絲悲哀的神色,低聲道:「我們邊行邊說好嗎?」

    徐子陵不敢和她並肩而行,落後在她側旁兩步許處,一起進入迂迴於竹林內的小徑。

    師妃暄忽地停下,徐子陵自然隨即止步,前者微滇道:「你這人的腦袋是用甚麼做的,
為何不敢和妃暄並肩漫步,我們之間沒有尊卑之分,更無主從之別,是否要妃暄拂袖而去,
不再理你?」

    徐子陵心中泛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不知是否因熟絡了的關係,師妃暄對他的態度比
之初會時有很大的轉變,以前她從未試過以這種半嬌瞠、半責備的神態語氣和他說話,其中
動人處,教人驚喜。

    徐子陵哈哈一笑,來到她左旁的位置,有點亂了陣腳的道:「只是一場誤會,小弟還以
為師小姐因身份特殊,須嚴守男女之防,所以……嘿!

    敬而遠之,噢!不對!我只是尊重小姐超然的身份,唉!你該明白的。」

    師妃暄莞道:「並肩而行與男女之防有甚麼關係?反是你這樣故意墮後,甚敬而遠之,
更為著相和蹩扭。」

    說罷繼續前行,玉容回復止水不波的平靜,今趟徐子陵悠閒輕鬆地走在一旁,靜待她說
話。

    好一會後,師妃暄沉重的道:「石之軒錄下不死印法,是故意讓秀心師伯看的,那關係
到魔門和靜齋的鬥爭,其中細節可以想像。若非研讀此卷,秀心師伯絕不會在芳華正茂的時
刻,撒手離開塵世。」

    徐子陵心中冒出一股寒意,道:「石之軒的心腸是用甚麼做的,難怪石小姐不肯認他作
父親。」

    旋又擔心道:「師小姐剛才不是說過曾細閱《不死印卷》嗎?你豈非重蹈令師伯的覆
轍。」

    師妃暄若無其事道:「可以這麼說。而這更是石之軒錄之成卷的用意,對靜齋來說則是
公然的溺戰。有一天妃暄可能忽然就那麼走了,但總不能置之不理。」

    徐子陵聽得乏語而對,更不知如何去為她分擔,好半晌才道:「安隆為何想得到印卷,
對他又有甚麼好處?」

    此時林木已盡,兩人來到羅漢堂旁的空地處,師妃暄緩緩轉身,面對徐子陵,平靜地
道:「安隆對石之軒,有種近乎瘋狂的崇拜,數十年來從沒有改變過,一直希望石之軒能一
統魔道,對他來說,以前的障礙是秀心師伯,現在的障礙則是青漩小姐。而在楊虛彥和侯希
白兩人間,他選取前者,因為他認為楊虛彥會是另一個石之軒。」

    徐子陵不解道:「楊虛彥既是這麼一個人,李世民為何仍要重用他?」

    師妃暄道:「楊虛彥是屬於太子李建成一系的人馬,更因楊勇和李淵的密切關係,故非
常受李淵愛寵,加上最近楊虛彥憑李淵納董淑妮為妃一事,地位更是鞏固。除非李世民要與
父兄決裂,否則對這屢建奇功,新近才把薛舉剌殺的大功臣有什麼辦法呢?」

    徐子陵皺眉道:「以前師小姐對魔門的事總是不願談論,現在忽然又變得言無不盡,其
中是否有甚麼特別的原因?」

    師妃暄微笑道:「自大巴山別後,妃暄從水路全速趕赴幽林小谷,通知青漩小姐這件
事,才曉得魯妙子臨終前曾以飛鴿傳書予青漩小姐,遺書中提及很多事,對你和寇仲更是推
崇備至,其中提及你可能是天下唯一的一個,可不須學習花間或補天的魔功,亦能讀通《不
死印卷》的奇材,她遂決定把印卷交給你。假若你不能及時趕來,那她就當著安隆和楊虛彥
面前把印卷毀掉,好一了百了。」

    徐子陵禁不住心中湧過一陣失望,原來師妃暄現在對他另眼相看的原因,非是因她對自
己觀感有變,只是因魯妙子的遺書,又或因石青漩對他的信任,不由暗感失望,那種滋味確
不好受。

    由此推之,自己真的可能對這淡雅如仙的美女生出情嗉,否則怎會因此而神傷。想到這
裡,徐子陵把所有擾人的情緒壓抑下去,若無其事道:「原來如此,早知小弟便不用千山萬
水的趕到道理來。」

    師妃暄訝道:「未能一窺印捲上所載,你不覺得可惜嗎?」

    徐子陵有感而發道:「得得失失,怎能介懷那麼多!否則做人豈非萬分痛苦。況且魯先
生極可能錯看或高估了我徐子陵,看得走火入魔時才不划算。若要學士乘武技,羅漢堂內的
五百尊塑像,無不暗含玄奧道理,大自然的鳥飛魚落,無不可為我之師,誰還有空去參詳魔
門邪人創出來的東西!」

    師妃暄美目深深地凝注他,秀眸彩芒閃閃,歎道:「妃暄現在才明白魯大師為何如此欣
賞你徐子陵啦!徐兄可知此寺的羅漢,均是依後秦聖僧鳩摩羅什親繪的手本敬制。」

    徐子陵一呆道:「鳩摩羅什是誰,名字這麼古怪的。」

    師妃暄肅容道:「鳩摩羅什乃天竺來中士傳法有大德大智的高僧,廣究大乘佛法而尤精
於般若性空的精義,武技更是超凡入聖,卻從不以武學傳人,只論佛法。來中土後在長安的
逍遙園從事翻譯佛經的工作。恐怕連他自己也沒想過竟然有人能從他設計的塑像瞧出玄虛,
且非是佛門的弟子,確是異數。」

    接著橫他一眼道:「虧你這人還要說魯師錯看你,是否怕負上什麼責任呢?」徐子陵苦
笑道:「給你說得我差點要入殿再多看兩遍。唉!現在這裡再用不著我這個閒人,巴盟的人
又四處為李世民尋我晦氣,小弟實不宜久留,師小姐請啦!恕小弟失陪。」

    以師妃暄的恬淡無求,也忍不住蹙起秀眉不悅道:「為何你一副趕著要溜的樣子?你難
道看不到天下萬民的苦難,即使是能避開中原戰火的巴蜀,亦因外面政治形勢的變化而風起
雲湧。自祝玉妍、石之軒出世,一直是道消魔長之局,否則天下不該亂成這個樣子。有志氣
的人均應為人民辦點事。」

    徐子陵的苦笑更深,歎道:「有志氣的是寇仲而非徐子陵,師小姐對我的期待不嫌太高
嗎?」師妃暄回復平靜,微笑道:「徐兄知否我因何要冒充石之軒嚇安隆一跳?」

    徐子陵思索道:「是不是想試探石之軒有否牽連在這件事內?假若安隆是奉石之軒的命
令行事,當然不會害怕。」

    師妃暄白他一眼道:「不嚷著要走了嗎?」

    徐子陵尷尬道:「原來師小姐也懂得耍人。」

    師妃喧輕吁一口氣,柔聲道:「你這人很難侍候,如若徐兄不介意,可否讓妃暄作個小
東道,請你嘗試成都著名的地道齋菜,青漩小姐尚有些東西要交託你哩!」

    徐子陵皺眉道:「師小姐不用為我浪費寶貴的時間,只要告訴我何處可見到石小姐,小
弟自行尋去便成。」

    師妃暄像瞧通看透他般,櫻唇角逸出一絲微僅可察的笑意,漫不經意地油然道:「又來
哩!此地一別,不知何日再有相見之期,陪妃暄多一陣子也不成嗎!」

    師妃暄尚是首次對他軟語相求,想起連毀掉她的和氏璧人家都不計較,心中一軟,只好
點頭答應。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314
發表於 2010-3-11 23:35: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縱論天下            

    數股濃煙在遠方江岸旁的山頭冒起,直衝霄漢。

    自昨晚黎明前,急行近三十里的江淮軍,在杜伏威親自指揮下,對沈綸的營地發動猛
攻,但可惜是他同時把泊在軍營之旁大江上的十多艘戰艦以火箭焚燬,寇仲在江上伏擊沈綸
退兵的大計登時落空。

    居高望遠,沈綸的主寨尚未失陷,被毀的只是外圍哨寨,喊殺聲隨風送到眾人耳內。陳
長林雙目厲芒電閃,顯因沈綸被襲大感快意。

    卜天志湊到寇仲耳畔低聲道:「照我看沈綸怎都會防上杜伏威有這一手,所以表面看似
杜伏威佔盡上風,但沈綸雖有損失卻未傷根本,暫不用倉皇撤退。唉!即使走他也會從陸路
走,想走水路巳無可用的船隻。」

    他雖沒有明言,但等若指出若要伏擊沈綸,在現在的形勢變化中,根本是不可行的。寇
仲也感到洩氣,只好安慰他道:「沈綸那是老杜對手,可能很快崩潰。」

    另一邊的陳長林目不轉睛的緊盯戰場的形勢發展,搖頭道:「沈綸有謀有勇,論氣魄和
經驗雖及不上杜伏威,兵力更是遠落其後,但立寨處卻是利守不利攻,兼之是養精蓄銳,起
始時雖被攻個措手不及,但轉瞬站穩陣腳。

    我猜沈綸固是損失頗重,但杜伏威亦佔不到多大的便宜。」

    忽然撤退的號角聲響起。

    寇仲苦笑道:「長林兄果是料事如神,老杜要退兵哩!」陳長林歎一口氣,苦笑道:
「假設沈綸派兵追擊杜伏威後撤的軍隊,那我們今趟的伏擊行動只有取消;如若沈綸連循例
的追擊也無法辦到,則我們仍有一線機會。」

    寇仲心中暗讚。

    陳長林不但是個情深義重的好漢,且公私分明,絕不會因私人恩怨而要大家陪他冒險。

    相互比較,自己更傾向於感情用事。

    半個時辰後,洛其飛趕回來報告戰場上的最新情況,沈綸果然派兵追擊後撤的江淮軍,
卻被杜伏威親自指揮的護後軍擊退。

    陳長林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並沒有因此失望,微笑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沈綸
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少就橫行霸道,漁肉鄉里,從沒受過甚麼挫折。今趟我們教他
落個灰頭土臉,損兵折將而返,日後還要窮於應付李子通的報復,我已感到非常痛快。以後
怕還沒收拾他父子的機會嗎?」

    寇仲從隱藏的草叢中長身而起道:「長林兄乃天性豁達的英雄好漢,趁現在沈綸、杜伏
威和李子通三方均是自顧不暇,正是各走各路的最佳時刻。

    我在嶺南兜個轉後,便要和陵少會合共赴關中,彭梁等地的大本營,就要辛苦諸位
哩!」

    眾人齊聲答應,土氣昂揚得像剛打敗了沈綸。

    成都的大街小巷滿佈昨夜狂歡的痕跡,爆竹的破屑碎紙、花燈的殘骸,隨處可見。街道
上行人疏落,與昨夜人山人海的情景,幾疑是兩處不同的地方。

    可以想像一夜盡歡後,人們都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家登床作其元龍高臥。

    街上店舖十之有九沒有開門做生意,當徐子陵懷疑師妃暄要請客的齋館是否營業時,這
扮成書生模樣的美女領他來到城西設於果園坊內的齋店,出乎意外的正打開大門款待客人。

    師妃喧顯然非是首次光顧,店東親來招呼,秦公子前秦公子後的,尊敬有禮。

    徐子陵表示對齋菜全不在行後,師妃暄隨即點了幾個小菜,親自為他斟上香茗,使他受
寵若驚,想不到能有與她同台午膳的榮幸。

    偌大的齋館,只有他們這台客人,清靜舒適。

    無論在甚麼情況下,師妃暄仍是那不食人間煙火,恬淡自然的動人模樣。

    閒聊兩句後,師妃暄感激地道:「幸虧得徐兄告知石之軒的另一個身份,否則到現在我
們仍不知一手顛覆大隋的裴矩就是石之軒,亦只有他能如此深藏不露,教人全然尋不到蛛絲
馬跡。」

    徐子陵不解地道:「他一個人真可發揮這麼大的破壞力嗎。」

    師妃暄道:「問題是他深得楊廣寵信,尢其是裴矩乃隋室最熟悉西域事務的人,其他大
臣根本欠缺提議的資格。」

    頓了頓,續道:「例如在大業十年七月,當時身為右光祿大夫的裴矩被任命為'護北蕃
軍事',他立即向楊廣進言,指出突厥的始畢可汗勢力日增,必須設計削弱,並提出以隋朝
的宗室女嫁給始畢之弟叱吉沒,並封他為南面可汗,以分化突厥當權的宗族。結果叱吉沒不
敢接受婚事和封號,還向始畢和盤托出,始畢知道後,自對楊塵明生怨愍,突厥與隋的交惡,
就是從這時開始。」

    徐子陵聽得頭皮發麻道:「若論心計,恐怕沒多少人是石之軒的對手,最厲害是他還似
對楊廣忠心一片,處處為大隋設想的模樣。」

    師妃暄歎道:「一計未成,他又另出一計,裴矩再向揚廣力陳突厥人最易被人離間,現
在疏遠朝廷,非關婚嫁封號之事,而是有個來自西方叫史蜀胡悉的人在挑撥離間,如能誘斬
此人,突厥自會重歸隋廷懷抱。楊廣在不明事實下,答應了他。裴矩遂以利厚的貿易為誘
餌,把史蜀胡悉騙到馬邑殺害,事後又讓始畢知道,從此突厥再不向隋廷朝貢。」

    再喟然道:「楊廣乃歷代帝皇中把家當敗得最快的皇帝,大秦雖也歷兩帝而終,但在始
皇治世時,天下早巳民怨沸騰,不像楊廣繼位時仍值盛世。現在想來,皆因裴矩揣摩到楊廣
好大喜功,意圖揚威域外,令四夷歸服的心態。在誘殺史蜀胡悉後,楊廣還以為收服了突
厥,北巡邊塞,始畢得到秘密消息後,親率數萬精騎南下突襲楊廣的隊伍,迫得楊廣要避入
雁門避難。雁門郡四十一座城,被始畢攻佔三十九座,楊廣差點送命。經此一役,突厥人再
不肯臣服,還生出東進之心。罪魁禍首便是石之軒。」

    徐子陵道:「說不定正是石之軒使人暗中通知始畢,教他領兵來襲。唉!

    我真不明白,這樣把突厥引狼入室,對石之軒有甚麼好處。」

    師妃暄平和地道:「這正是思想之爭的禍害。令人可置民族大義於不顧,對人民的痛苦
視若無睹。禍患的根源來自魔門至高無上的秘典《天魔策》十卷,策中不但載有《天魔
秘》、《道心種魔大法》等諸般深不可測的絕學,還詳論宇宙和生命的奧義,認為人性本
惡,毀滅和黑暗才是宇宙最具威力的力量。

    起始時只屬一種學說,到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學。無論在政治上或武林間,正統宗
派均乘機對魔門窮追猛打,魔門傑出弟子遂各分別攜卷避禍,演變成今天兩派六道的局面。
石之軒要統一魔道,就是要把《天魔策》重歸於一。仇恨就是那樣種下的,現在誰都難以改
變。」

    徐子陵皺眉道:「但這仍不足以解釋石之軒為何要把突厥引進中原來呀?」

    師妃暄解釋道:「魔門已非常年的魔門,其中經歷過多次變化,在漢武時先與被排斥的
諸家結合,到張騫通西域,又接受外來文化與宗教的影響,強調以武力去清除異己,到魏晉
時期,魔門中人積極往西植基發展,石之軒和祝玉妍均有胡人血統。所以我們的民族大義,
對他們是絲毫不起作用。」

    徐子陵長長吁出一口氣道:「原來如此,若非師小姐娓娓道來,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會明
白魔門的人在搞甚麼詭道。」

    此時齋菜來了,熱騰騰香氣四溢的放到桌面上,色香味俱全。徐子陵見她淺嘗兩箸後,
便放下筷箸,自己卻在放懷大嚼,吃個不亦樂乎,不好意思的道:「是否我的吃相太難看,
弄得你沒有胃口?」

    師妃暄含笑搖頭,道:「這些齋菜均經多重工序精製而成,味道太濃,反不及青瓜白菜
見真味,與你無關。剛才吃上兩口已是破例,而且你的吃相與你的人那樣,自然真致,怎會
難看?」徐子陵老臉微紅,尷尬道:「你倒會說話,哈!自然真致,那是否狼吞虎嚥的文雅
說法呢?」

    師妃暄微聳兩肩,無奈道:「你要是那麼多疑,妃暄也拿你沒法。」

    兩人四目相觸,均生出奇妙的感覺,活像這頓齋菜把雙方拉近了,再不像以前般有段不
可逾越的距離,又或分隔的鴻溝。

    徐子陵當然不會因此生出非份之想,還要在心中警告自己不可如此。提醒自己是因彼此
有著共同的大敵,所以才使關係密切了些兒。

    師妃暄有意無意避開他的注視,瞧往陽光漫天的街道,路過的人比先前多點,但仍遠比
不上平常的熱鬧。

    徐子陵記起一事,問道:「大石寺的僧侶究竟是因甚麼人溜個一乾二淨?」

    師妃暄噗啄笑道:「他們不是溜,只是暫時棲寄附近其他寺廟去,昨晚弄出來那一大堆
碎泥破石今天亦會有人打掃的。」

    徐子陵被她罕有的嬌美神態引得一呆,結口結舌的道:「那他們定因羅漢被毀而傷心不
已。」

    師妃暄若無其事的道:「凡物均有起始生滅,空門中人應看得透澈,若干能從生命看到
死亡,從毀滅中看到再生,那便沒資格言佛,我們何須為此而煩惱?」

    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虎目閃躍深邃不可測的智慧光芒,點頭道:「小姐這番話發人
深省,昨晚侯兄告訴小弟寺內僧人是因逃避魔門一個厲害人物才避居他寺,只不知此人是何
方神聖?」

    師妃暄道:「我也是入川後方由川幫幫主范卓告知此事,此人名列邪道八大高手榜上,
一向非常低調,行藏詭秘,與大石寺的上代主持大德聖僧乃死敵,最近不知是否魔功大成,
從西域趕回來挑戰大德,豈知大德剛於十天前圓寂火化。他竟把怨恨發洩在他不懂武功的徒
子徒孫身上,說若有人逗留寺內,他將盡殺方圓十里內所有生人,寺僧為免禍及附近無辜鄉
民,只好棄寺離開。」

    徐子陵大怒道:「這人太過橫蠻霸道哩!巴蜀武林怎可坐視不理?」

    師妃暄歎道:「不是不想理,而是難以去理。徐非能把他找出來除掉,否則誰都沒辦
法。唔!或者徐兄可助我一臂也說不定。」

    徐子陵這才知中計,早前自己才表示過非是甚麼救世濟民的好漢,現在又一副義憤填
膺,誓要伸張正氣的樣子,矛盾得要命。

    苦笑道:「你總好像不肯放過我,若師小姐肯親自出馬,甚麼凶邪亦要手到拿來。」

    師妃暄微滇道:「此人既能名列八大高手之林,豈是那麼容易收拾,若非他因'天刀'宋
缺而慘遭挫敗,致須避往西域,中原還不知有多少人被他殘害。

    今趟他既敢捲土重來,自然是有自信可勝過宋缺。」

    徐子陵沉聲道:「此人是否'魔師'趙德言。」

    師妃暄微怔道:「你也知道趙德言是魔門高手,不過此人卻非趙德言,而是'天君'席
應,他因'天'字招犯宋缺之忌,被他追殺千里,差點丟命,這大概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吧!」

    徐子陵失笑道:「這麼看,宋缺該比席應更霸道。」

    師妃暄微笑道:「宋缺是上代武林最著名的美男子,一向孤高自賞,目中無人,但從不
妄殺無辜,外冶內熱。且他對魔門有極大的震懾力,連祝玉妍、石之軒之輩也不致輕易惹
他,如非他人緣不佳,聲名當不會在寧道奇之下。宋缺自出道以來,從未嘗過敗績,只看近
二十年內已沒有人敢向他挑戰,當知他在江湖上的份量。」

    徐子陵點頭道:「難怪你那麼看得起宋師道,原來他的後台這麼硬。」

    他邊說邊吃,風捲殘雲的獨力蕩平桌上的齋菜。

    師妃暄欣然為他添茶,道:「妃暄尚有一事相求,卻有點難以出口。」

    徐子陵奇道:「不是又想我去勸寇仲金盤洗手,從此收山吧!」

    師妃暄啞然笑道:「這該算是我們間最大的障礙,不過我想說的卻非是與此有何直接關
連,而是想提出另一忠告,你若當是警告也無不可。」

    徐子陵心叫「又來啦」,淡然道:「現在就算小弟告訴小姐不願聽,小姐也會直言不
諱,對嗎?」

    師妃暄歎道:「不要那麼嚴陣以待可以嗎?妃暄只希望你兩人打消入關中取寶的事。李
世民不知從何處收到風聲,知道你們快將入關,那是他的地頭,天策府更是高手如雲,若給
發現行蹤,休想活著離開。而妃暄亦很難插手干涉。」

    徐子陵洒然笑道:「多謝小姐關心,不過生生死死,我和寇仲從不放在心上。」

    師妃暄平靜地道:「既是如此,妃暄言止於此。」

    本是融洽的氣氛登時雲散煙消。

    師妃暄柔聲道:「青漩小姐現居於獨尊堡內,讓妃喧陪你去一趟如何?」

    給她軟語相求,徐子陵怎都硬不起心腸來,只好答應。

    暗忖見過石青漩後,立即離川,再不作任何勾留。

    「正月立春雨水節,二月驚蟄春分先;三月清明殼雨到,四月立夏又小滿。

    冬月大雪冬至節,臘月小寒又大寒;至臘月唱完畢,上年去了新年來。」

    悠揚的歌聲,從駛經的一艘漁舟傳過來,聽得寇仲眉飛色舞,對旁邊的卜天志道:「難
怪說人要時常忙裡偷閒,過往數天我即使聽到有人唱歌,亦少有留心曲詞,現在卻聽得一字
不漏。可見人的心會把所見所聞隨心境而作出選擇和過濾。」

    本是戰鬥的船舟,由於搬走所有戰爭的器具,搖身一變而成行走於大江的商船。

    卜天志低聲道:「少帥是否對宋家小姐仍未能忘情?」

    寇仲想不到他問得如此直接,老臉一紅,乾咳道:「這該多多少少是此行的動機之一,
卻非全部原因。哈!你看那群海鳥飛得多整齊好看,咦!是否快到大海哩?」

    卜天志深吸一口氣,道:「我已嗅到大海的氣味。如若順風,後天我們該可上岸,再急
趕一天,可抵宋家。」

    寇仲道:「上岸後我會自行找去,志叔不必等我,有志叔在梁都座鎮,我才可以安心一
些。」

    卜天志知拗他不過,只好答應。

    寇仲道:「嶺南除宋家外,尚有甚麼地方勢力。」

    卜天志答道:「當地除宋家外,尚有三個具有影響力的人,就是番禺郡的王仲宣、瓏水
郡的陳智佛和始安郡的歐陽倩,他們不是一幫之主,就是世家大族的首領。」

    寇仲一呆道:「歐陽倩是個娘兒嗎。」

    卜天志笑道:「還是個年輕標緻的美娘兒,女承父業,在嶺南武林艷名頗著,手底下亦
有真功夫,據聞很不好惹。」

    寇仲歎道:「我國確是幅員廣闊,若我不是遠赴南疆,恐怕這輩子都不知有這麼一個不
好惹的女人。要管治全國真不容易。」

    卜天志道:「假若宋缺肯站到少帥的一方,那只要他肯點頭,保證所有南鑾的領袖都會
歸順少帥。」

    寇仲喜道:「這正是我要拜訪宋缺的原因。」

    卜天志苦笑道:「問題是宋缺乃愛武多於一切的人,不巧是少帥你又以刀法名揚天下,
你這麼送上門去,情況極不樂觀。」

    寇仲大吃一驚道:「我又不是上門挑戰,他老人家不會用這款式來招待我吧!何況我一
向和宋家關係良好。」

    卜天志歎道:「宋缺在江湖上有名不近人情,難以相處,更不會買任何人的賬。已出海
啦!少帥究竟想往左去還是往右行。」

    往左就是折返東海。

    往右則是朝嶺南去。

    卜天志終忍不住說出心裡的話,希望寇仲肯改變主意。

    大江不斷開闊,一群水鳥*形整齊地在船首飛過,風浪明顯轉大。

    寇仲凝視前方大海和江水的交匯處,忽然伸手搭上卜天志的肩頭,苦笑道:「知我者莫
若志叔,假設我不去一趟嶺南,將來縱使戰死沙場,必不能瞑目。」

    卜天志還可以說甚麼呢?只好發出命令,指示船隻滿帆南行,駛進茫無邊際的大海去。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315
發表於 2010-3-11 23:35: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獨尊古堡            

    獨尊堡位於成都北郊萬歲池南岸,坐南朝北,仿似一座規模縮小的皇城。全堡以石磚砌
成,予人固若金湯的氣象。

    來到橫跨護堡河吊橋的另一端,師妃暄止步道:"妃暄已完成任務,徐兄只要報上
名字,自有人領徐兄往見青旋小姐。」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陪我進去嗎?」

    師妃暄有點無奈的道:「青漩小姐怕不是那麼歡喜見到我,但請勿追問原因,徐兄珍
重。」

    說罷淡然一笑,飄然去了。

    徐子陵呆立片刻,才通過吊橋,敞開的堡門早有人恭候,是個衣服華麗的錦衣大漢,年
紀四十許間,恭謹有禮,聽得來者報上姓名,自我介紹為獨尊堡的管家方益民後,道:「徐
公子大駕光臨,實是我獨尊堡的榮幸,請這邊走。」

    徐子陵雖覺得整件事頗透著古怪的味道,但師妃暄怎都不會騙人,遂隨方益民進入堡
門。

    入門處是一座石砌照壁,繞過照壁是一座高大的石牌坊,上書「忠信禮義」四個大字,
接通一條筆直的石鋪通路,兩旁植有蒼松翠柏,房舍藏在林木之間,景色幽深。

    方益民微笑道:「我們堡主到今早才知公子光臨成都,又聞知巴盟的人有心留難公子,
故立即找巴盟的奉振說話。」

    徐子陵受籠若驚道:「解堡主的隆情厚意,徐子陵非常感激。」

    方益民領他經過一道橫跨自西北逶迤流來的清溪上的石橋,見前方位於獨尊堡正中的建
築組群樓閣崢嶸,斗拱飛擔,畫棟雕樑。尤其是主堂石階下各蹲一座威武生動高達一丈的巨
型石獅,更給主堂抹上濃厚的神秘和威嚴。

    方益民邊行邊笑道:「是我們感激公子才真,請這邊走。」

    徐子陵愕然跟在他身側,繞過主堂,踏土一道通往側園的羊腸小徑,兩旁儘是奇花異
卉,在陽光下燦爛奪目,綠蔭怡人。

    忍不住問道:「你們因何要感激我?」

    方益民神秘地微笑,壓低聲音道:「待會公子自會知曉,請恕小人不敢先行透露。」

    小徑已盡,前方柳暗花明的展現出另一個空間,在花木環拱下,一座別緻的小樓寧靜的
座落在這幽雅的角落中。

    方益民施禮道:「公子請進小樓見青漩姑娘,小人告退。」

    就那麼躬身退返小徑去,消沒在彎角處。

    徐子陵糊塗起來,好一會才收攝心神,朝小樓走去。

    一路行來,最可疑是從未碰上堡內其他人,若非是師妃暄親自迭他來此,早懷疑獨尊堡
是布下陷阱,不懷好意。

    來到小樓的階台下,徐子陵揚聲道:「石小姐,徐子陵應約來哩。」

    石青旋充盈磁力的動人聲音從樓上傳來道:「上來吧!」

    徐子陵提起的心終放下來。

    坦白說,雖有九成肯定師妃喧不會害他,但由於以往的經歷,尤其是沈落雁和雲玉真兩
女的恩將仇報,使他總有那麼一點的不放心。

    在爭天下的大前提中,父子兄弟均可反臉成仇,何況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徐子陵暗為對師妃暄的懷疑而慚愧,這仙子般的美女理該超然於塵世之外,不會隨波逐
流。

    拾級登樓。

    樓下的小廳佈置簡雅,充滿女性溫柔的氣息,石青漩借居的地方,當然該是堡內某些有
身份地位的女子閨房。

    一道階梯通往樓上。

    不知如何,徐子陵忽然有點緊張起來,不知是因為那異乎尋常的氣氛,還是這個由師妃
暄穿針引線的約會。

    想起初到成都的昨晚,在燭天的燈籠光映照中,石青漩揭起一半面紗那今他驚艷的迷人
感覺,心臟不由也跳躍快一點。

    徐子陵朝上走去,當地來到二樓時,頓時呼吸屏止,心神猛顫。

    寇仲獨自一人立在左船舷處,極目眼前無限擴展的大海汪洋。

    一幅一幅久被遺忘的回憶,以電光石火的速度閃過腦海。

    遙想當年和徐子陵這難兄難弟,絞盡腦汁從海沙幫這惡虎的爪牙下偷滿一船私鹽,逃入
大海,後更遇上風浪,迫得要棄鹽取命的情景,如今仍是歷歷在目,像剛不久前才發生。

    光陰轉瞬即逝,他和宋玉致的交往亦是如此,轉眼便黯然分離。

    今次自己到宋家找她,這剛強驕做,出身於南方最顯赫世家的美人兒會有怎樣的反應?
命運最迷人也是最可怕的地方,就是那茫不可逆料的發展。

    在中秋之前,他從沒動過心千里迢迢的去找宋玉致,但現在他正在赴嶺南的路途上,事
先誰能預知。

    所有往嶺南的理由,均只是渴欲見伊人一面的藉口。

    唉!

    寇仲心中暗歎,無論在爭天下或愛情的追求上,他可能只是只不自量力的撲火燈蛾,燦
爛後隱藏的只是自我的毀滅。李世民現在遠遠把他甩在後方,但他再沒有回頭的可能,在戰
敗身亡前,他怎都要見宋玉致一臉。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心願。

    石青漩身穿雙襟圓領,藍色印花的女裝,輕盈瀟灑的坐在窗台前,淡淡的凝視他。清麗
絕倫,沒有半點脂粉的俏臉掛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淒幽美態,自然便風姿姊約,楚楚動人。對
她有若刀削般充滿美感的輪廓線條和冰肌玉膚,清麗如仙的容貌來說,任何一絲一毫的增減
都會破壞這只能出自上天鬼斧神工的月貌花容。加個假鼻子又或把臉膚變得粗黑,已是截然
不同的兩回事。

    石青漩終於遵守諾言,讓徐子陵看到她麗質天生的至美之態。

    她身穿的印花布質地輕柔,縱是單色印花,卻予人藍白色對比的強烈,能於單色中求多
變,於對比中得調和,非常別緻。

    她那天下傾慕的玉簫就那麼隨隨便便的擱在膝上,燦爛奪目的陽光從林木間灑落窗前,
化成彷如把她籠罩仙氳霞彩的綠蔭中,令人感動得屏息。

    徐子陵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感覺。

    石青漩的美和師妃暄的美都令人感到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可是前者的美態於此之外卻能
引人去欣賞和沉醉其中,特別親切。

    徐子陵旋又生出自慚形穢之心,赧然道:「徐子陵有負小姐所托,終失去印卷。」

    石青漩瞧往窗外,自由寫意地挨在窗框處,淡然自若的道:「青漩從未曾擁有過它,有
甚麼失去可言,徐兄肯長途跋涉來川,青漩已非常歡喜。」

    徐子陵不是拙於言辭的人,但此時為她絕世的容色美姿所懾,竟說不出話來。

    她烏黑柔軟的秀髮在頭上結了個簡單的髮髻,以玉簪固定,隨意得有小撮髮絲散垂下
來,另有一種獨特放任的韻味。

    在花布褂裙下露出一對白玉無瑕般的赤足,合她更添女性慵懶誘人的風田月。

    石青漩平靜地道:「看到桌子上的東西嗎?」

    徐子陵這才看到窗前的書桌上,放有一把式樣奇特,紋理高古的連鞘厚背大刀,刀旁還
有一卷書。

    直到這刻,他才發覺四周擺滿書櫃,藏書豐富,暗叫慚愧。

    心中一動道:「是否岳山仗之成名的霸刀呢?」

    石青漩移回目光,一瞬不瞬美目深注的瞧著桌上的寶刀,玉容雖不見半點情緒波動,秀
眸卻透出緬懷傷感的神色,輕吁一口氣道:「正是此刀。」

    徐子陵眉頭大皺道:「小姐的好意心領啦!一來我不愛揮刀弄劍,二來更怕背這麼重的
大刀奔波跋涉,小姐還是留來作紀念吧!」

    石青漩輕輕道:「沒有它,你怎能扮岳山呢?」

    徐子陵笑道:「以前我不也是沒有它嗎?連祝玉妍一時間都差點被瞞過。」

    石青漩搖頭道:「今次是不同的,祝玉妍只和岳山有一夕之綠,且由於她一向厭惡岳
山,自然會設去忘記他。」

    徐子陵愕然道:「今次?甚麼意思?」

    石青漩朝他瞧來,道:「今次要騙的人是你另一死敵天君席應,只要有少許破綻,會立
即給他看破,怎可不力求完美。」

    徐子陵明白過來,苦笑道:「見過小姐後,我立即離川,恐怕……唉!

    教在下該怎麼說呢?」

    石青旋露出一絲如鮮花盛放,陽光破開烏雲的笑意,登時驅走臉土令人心碎的哀思愁
緒,嬌憨地道:「看!連自己都知道過意不去哩!你弄壞人家和尚寺那麼多尊羅漢,又從中
學到沒人能明白的神奇功夫,這麼說走便走,不慚愧嗎?」

    徐子陵見她回復本色,不由頹然在桌前坐干,呆看橫放眼前的霸刀,彷似能嗅到刀上隱
藏的血腥味,一時乏言以對。

    石青漩溫柔的聲音傳入耳內道:「子陵啊!你怎會是如此對別人苦難視若無睹的人呢?
只有你扮成岳山,才可把席應誘出來,捨此再無其他妙計。」

    徐子陵開始明白為何會由師妃暄安排他與石青漩見面。

    苦笑道:「小姐非不間世事的人嗎。為何今次這麼熱心參與。」

    石青漩淺歎道:「這恰好是青漩肩上負擔之一,岳老臨終前對宋缺已恨意全消,唯獨對
害得他家散人亡,更變得性情暴戾的天君席應念念不忘,假若子陵能為青漩和所有被害的人
誅殺此魔,青漩會非常感激。」

    徐子陵這才注意到她喚自己作子陵,心中一熱歎道:「好吧!連我自己都找不到拒絕的
藉口,不過我確身有要事,只能在成都再逗留七天,期滿我立即離開,小姐意下如何。」

    石青漩欣然道:「七天是非常足夠。首先你要依人家指點,把岳山扮得天衣無縫,最重
要是你裝成練得換日大法的樣子,那縱使和真岳山有分別,別人都不會懷疑,皆因認識岳山
的人均知他在與宋缺決戰前,一直修練換日大法。」

    徐子陵皺眉道:「換日大法是否很厲害呢?若是如此,席應沒理由送上門來給岳山試刀
練靶的?」

    石青漩道:「放心好啦。席應今次敢重返中原,因其練成了本門至高心法,再不把任何
人放在眼內。如此公然宣佈要毀寺,照我猜正是要把宋缺誘來,他又怎會怕宋缺的手下敗
將,他恨不得你出現才對。」

    徐子陵想到「武林判官」解暉和宋家的關係,心中信了大半,望往刀旁的書卷。

    石青漩解釋道:「這是岳山晚年武功盡失的數十年間,閒來把霸刀和換日大法記錄下來
的心得,還旁及對一些人事的批評。嘻!這是你今天的功課呢。」

    徐子陵那還有甚麼話可說的。

    石青漩續道:「不用苦起臉孔哩。人家會在這裡陪你,把岳山生前的事跡鉅細無遺的說
與你知曉,保證你可扮得天衣無縫,不露任何破綻。」

    接著微瞠道:「你仍未曾說呢。人家現在這樣子好看嗎?」

    徐子陵心中一蕩,朝她瞧去。

    石青漩別過俏臉,向他展現堪稱人間絕色,美麗極品的側臉輪廓,緩緩舉起玉簫,纖指
按著氣孔,姿態美得不可方物。

    百千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蔓延往徐子陵全身,那感覺就像如坐雲端。

    當年在王通的大宅聽她在屋頂奏曲時,那想到今天竟能獨對玉人,還會聽到她特意賜贈
的仙曲。

    忽然間,他忘掉其他所有人事,這小樓變成一個自成一國,獨立封閉的天地。在這王國
邊界外的任何地方,再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石青漩。

    多麼動人的美女。

    簫音緩起。

    徐子陵完全迷失了。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316
發表於 2010-3-12 22:37:12 |只看該作者

[黃易]大唐雙龍傳-第二十五卷[全文完]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請支持購買實體書讓原作者有更多更大的空間繼續從事創作。
※如果版權所有人認為在本區放置你的作品會損害你的利益,請指出,本站將立刻刪除相關內容。




第01章 月夜深談
第02章 換日大法
第03章 怒海之戰
第04章 九字真言
第05章 海賊陰謀
第06章 試碰運氣

第07章 神秘高人
第08章 與虎謀皮
第09章 天君席應
第10章 重振聲威
第11章 三峽之遊
第12章 有緣相遇
第13章 名刻刀石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

總評分: 威望 + 2   查看全部評分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317
發表於 2010-3-12 22:37: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月夜深談            

    就算傾盡所有的語言,也描述不出石青漩簫音所賦予的感覺和想像空間的萬一。

    今趟奏曲比之在王通大宅或蝙蝠洞府又截然有異,若說以前是超凡入聖的簫藝不范,今
次則是發自心靈無限深處的陳訴,尤其當徐子陵知曉她以無奈和皿恨寫成的身世後。

    石青漩婉轉淒迷的簫音完全不受任何已知樂曲或陳腔濫調所區限,而是近乎本能的聯結
乎天地間所有感人肺腑的仙音妙韻,鬼斧神工的把你領進她哀迷的音樂世界去。也使聆聽者
踏足到平常可望不可即,又或不敢踏足的心靈禁地內。

    變幻豐富的簫音,從她置身的窗台像一朵朵鮮花般綻放開來,神妙地把小樓分間內外的
隔閡澈底粉碎。高亢昂揚處,彷如在九天之外,隱隱傳來;低洄處,則若沉潛淵海,深不可
觸。簫音像命運般緊纏徐子陵的心神,每個音符都深烙在他的內在某一處所。音與音間的銜
接有如天成,絕無絲毫瑕疵。

    在她簫音的對比下,所有言語都變得空泛乏力。攝人魂魄的樂聲令深藏的情嗉應召而
出,教人難以排抑。徐子陵呆望著她持簫獨奏,像擁有了窗外所有夕陽的動人美景,心中湧
起綿綿不斷的憐惜和愛慕,不由也感歎己身的迷惘和弧寂,翱翔於某一失落的荒原內。在廣
壤無邊、神秘迂的音樂淨土裡,徐子陵的想像被引領得無限地延展,一時似如跨越了生命和
死亡的局限,一時又若永遠也不能從感情的迷宮脫身而出。

    由傅君綽的死亡到素素的辭世,人生就似一個沒完沒了的噩夢。一幅接一幅的回憶浮現
腦際。他的情緒和簫音似高手過招般密切挈合,並肩前進,勇闖心靈無限深處。感人的旋律
節節冒出,剔透得猶如荷葉上滴滴晶瑩的露珠,接著天地暗黑下來,最後的一抹斜陽消沒在
窗外地平遠處簫音像終止了。又似可永遠繼續下去。

    石青漩緩緩把玉簫擱在懷裡,神色平靜,就像剛才的簫曲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中秋後的月色透過林木縫隙灑在窗台上,把她向外的一面染得皎潔燦爛,向著徐子陵的
一邊卻沒在暗黑裡,強調了她優美的輪廓和體態,四方的窗框和嬌柔的動人女體對比強烈,
形成一幅像與溫柔的月色融渾為一的絕美圖畫。

    哀幽感人的簫音仍在腦際縈繞來去,心中填滿令他低回不已的奇異情緒,情不自禁的贊
歎道:「青漩此曲,我這一生休想忘記!」他心中正想著她的名字,不自覺下衝口而出。

    石青漩輕垂螃首,輕輕道:」算你還有點良心吧!人家尚是首次全心全意為另一個人獻
技,雖然聽的並不止是你一個人,但我的心只是想給你聽。」

    徐子陵微感錯愕,旋即想到堡內定有其他人,自然會聽到從小樓飄揚簫音,那會是另一
番滋味。

    石青漩朝他瞧來,漫不經意的道:「解暉和解家諸人,一直央奴家為他們吹奏一曲,但
青旋一直不肯答應,今日因利乘便,既完成奴家對你的承諾,亦還了他們的心願,這是否一
舉兩善備呢?你不會介意吧?」她的聲線柔雅溫純,說話間的呼吸聲彷如微波拂蕩,甜美的
聲音本身便帶有強烈的音樂感,何況在如此溫馨的月夜,徐子陵那還會計較是否一人獨一一
旱仙曲,且他更非心胸狹窄之徒,脫口而出道.「你的歌聲必定同樣動聽。」石青漩失笑
道:「原來徐子陵是這麼貪心的,得隴後更望蜀,來!坐到人家對面好嗎?我想仔細看看你
是怎樣的一個人。」徐子陵長身而起,洒然笑道:「你是否想以牙還牙,不份給我得窺絕世
容色,所以也要看看我。不過請勿看得那麼仔細,我這人缺點處處,留心點就可瞧出來。」
說時移往窗台,石青旋仰首,香唇輕啟的道:「你用錯詞語哩!

    該是以眼還眼。那麼目不轉睛的盯著人家,令人從未試過這般不自然的,差點要從窗台
跳下去,就那麼一直走回幽林小谷。」

    徐子陵卓立窗台旁,只要移前少許就可觸碰到她的芳體,俯首下視,像揉合了光明和黑
暗的玉容更是清麗得不可方物,明亮的眼睛在修長彎曲的眉毛下顧盼生妍,丹唇開合時,兩
個可人的梨窩天然地現在頰邊,長秀潔美的脖頸更是線倏誘人,雪膚外露。

    在這麼近的距離聽她說話,似是她正對自己吹氣耳語,又像遙不可測的遠方拂來輕紗般
溫柔的陣陣清風,徐子陵首次湧起把一位女性擁入懷中,輕吻她香唇的衝動,一時間竟呆
了。

    石青漩出其不意的探出纖手,在他肚子推一下,帶點不耐煩的道:「快脫掉鞋子,呆頭
鳥!」

    徐子陵心中一蕩,回醒過來,笨拙的脫靴,然後盤膝坐在窗台的另一邊,背脊挨在窗框
時,歎道:「原來是這麼舒服的。」

    明月掛在林梢高處虛茫的夜空間,又大又圓,大自然是那麼神秘浩瀚,這一切究竟是從
何時開始,在甚麼時候終結,又或無始無終?石青旋天仙般溫柔素淨的聲音傳入他耳內道:
「我歡喜夜晚,總不願睡覺,帶著日夜交替那抹黃昏的哀愁,然後進入恆深的寂靜,可以是
燦爛的星空,也可以是淒風苦雨的暗夜,又或像今晚月照當頭,引人馳思的美景,那感覺多
美。-徐子陵收回仰觀明月的目光,朝她瞧去,只見她正凝望夜空,月色灑在她臉上,心中
劇顫道:「你真美!」

    石青漩平靜地迎向他的目光,深深的注視他,淺歎道:「這是你第二趟對人家說這輕薄
話兒哩!」

    雖被她指為輕薄,但她的語調神態卻沒絲毫批判怪責的意味,反令徐子陵感到當日在蝙
蝠洞衝口而出的讚美,她正謹記在芳心深處。

    但他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石青漩垂下俏臉,盯著橫放腿上的玉簫,以微僅可聞的語音道:「我很害怕!」

    徐子陵愕然道:「害怕甚麼?」

    石青漩仰臉橫他一眼微喳道:「當然是害怕自己,難道害怕你嗎?傻瓜!」徐子陵雖非
像侯希白般對男女間事身經百戰,終是敏銳善感的兒郎,怎也聽出石青漩對自己大有情意。
心中一熱,差點就想湊過去試探的痛吻一口。不過只要想起這美女的風格獨特,行事不可測
度,若然自己的感覺竟是一場誤會可就尷尬和難過得要命!忙壓抑這誘人的衝動,目光灼灼
的道:「自己有甚麼好害怕的?」

    石青漩甜甜淺笑,玉頰的小酒渦更深更迷人,有點俏皮的道:「請恕青漩賣個小關子,
先問子陵兄一個問題,若肯給我從實招來,說不定青漩肯把這秘密告訴你。」

    徐子陵享受著她醉人的風情,同時心中生出警惕,石青旋的機靈刁鑽,以前早領教過,
表面則不動聲色,淡然道:「石小姐請賜教!」

    石青漩瞧他好半晌後,看似隨意的道:「你是否因師妃暄而動心呢?」

    徐子陵措手不及的失聲道:「甚麼?」

    石青漩美目精芒閃閃,秀眉輕蹙的道:「只看你詐作聽不清楚來拖延時間,青漩已知道
答案,子陵兄不用說啦!」

    徐子陵老臉通紅,苦笑道:「石小姐實不該提出這個問題,因鳥我從不把師小姐與人世
間的男女之情聯想在一起,所以才聽得慌了手腳。嘿!你為何想知道?」

    石青漩淡淡道:「師妃暄就像當年我的娘,愈是不食人間煙火,高不可攀,愈令那些自
命不凡之輩趨之若騖,以能得到她的青睞為至高榮耀。正因有娘的前車為鑒,所以師妃暄在
這方面份外小心,但不代表她比娘能更有自制力。」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坦然道:「若說不動心就是矯情作偽,但卻未必與男女之情有關。
在來川的棧道上,途中見到從對崖傾瀉而下的一道飛瀑,我也曾駐足觀賞,心迷神醉。那只
是對美好事物的欣賞,不須妄求擁有,就像天上的明月,亦不可能獨自去擁有。」石青漩微
笑道:「你這麼費力解釋,究竟是想向人家表明心跡,還是想知道我害怕自己的秘密呢?」

    徐子陵給她咄咄逼人的辭鋒弄得手忙腳亂的招架道:「嘿!我只是以事論事。唉!

    小姐究竟想我怎樣作答?」

    石青漩「噗媸」嬌笑道:「你是否對師妃暄情有獨鍾,人家根本不會介懷,青漩早立下
決心,要終老小谷,長伴娘的墳塋,此外再無所求。」

    徐子陵像給冷水兜頭澆下般,警醒過來,苦笑道:「多謝小姐提醒,我差點忘了。」

    石青漩垂首輕歎道:「眾生之苦,皆因有情;情海無崖,苦海亦無邊。子陵兄以為然
否?」

    徐子陵茫然搖頭道:「我不曉得,更不想知道。小姐請謹記我只會留川七日,把「天
君」席應誘殺一事,是否應該及早開始作準備的工夫呢?」

    寇仲隨卜天志來到船尾處,在他舉手指示前,早瞧到在晨光中的帆影,皺眉道:「這是
誰的船?」

    經過一天一夜的全速航行,一側是南方的荒山,另一側是茫茫大海。

    海洋向東方伸展,宜至海天溶為一色。

    卜天志搖頭道:「離開長江出海後個把時辰,這艘船就吊在我們船後,當時因來往船
多,眾兄弟都沒有留意,現在當然非常礙眼。」

    寇仲道:「會否因大家都是采同樣的航道?」卜天志道:「原本我也是這麼想,於是吩
咐將船駛離陸岸,豈知對方不但亦變方向跟來,還借一種奇特的航術,借改向納風來加速,
追近了很多。」

    寇仲望往左方的陸地,在晨霧中僅餘下模糊的輪廓,點頭道:「這麼看此船定是衝著我
們而來,志叔有沒有辦法甩掉它?」

    卜天志沉聲道:「若我們這艘是巨餛號,我有辦法令對方只有吃風的份兒。可是我們現
在坐的是專走內河的中型帆船,比起對方的海船自是大為吃虧;在穩定、納風和長途航行上
都要差上幾籌。且對方船上必有善於海航的高手在主持,依目前的速度,可在五個時辰內追
上我們。」

    寇仲苦思道:「究竟是誰呢?一艘船對一艘船,他們為何能如此自信。」

    要知寇仲已成天下著名的高手,若沒有點斤兩,那個敢來擄他的虎鬚;反過來說,寇仲
的實力,就算未見過他的人亦可大致猜估出來,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敢來的當然自問
有足夠的實力能收拾寇仲。

    天志道:「照我看,這艘巨艦多多少少和李子通有點關係,只有他那方才知我們有船在
長江附近,而緊守在長江出海處會有很大機會截擊我們。」

    寇仲一震道:志叔所言甚是,他們本要在出海口處突襲我們,當時可能還不止一艘戰
艦,只不過想不到我們竟不北上返回東海,而是駛往南方,登時陣腳大亂,擬好的計劃全派
不上用場,只餘下這由高手主持的巨舟才勉強跟得上我們。唔!

    這艘船的式樣有點古怪,不似中土見慣的船,與揚州城外泊的南洋船亦有分別,會否是
契丹窟哥那混蛋的船。」

    天志愕然道:「這麼遠少帥竟能看得清楚嗎?」

    寇仲正功聚雙目,點頭道:「沒有問題,唯一的問題是不知如何形容出來給你聽。」

    卜天志提議道:「可否形容一下船的形狀?」

    寇仲暗忖若可看到窟哥在船上走來走去就不用多費唇舌,可惜船上的人只是些會走動的
小點,只好勉力而為道:「這艘傢伙底尖上闊,首昂尾聳,甲板上三重樓,帆桅卻只有三
道,照比例該比我們的帆大士一倍。」

    卜天志苦笑道:「每艘船的結構都大致上像少帥剛才形容的樣兒,要破浪行舟,就要如
此。唉!有沒有別的特徵?」

    寇仲忽地一震道:「我看到他們的旗幟啦l.上面寫的確非漢字,有點兒像道土寫的符
咒,三個字有兩個裡面嵌上圓圈,是否契丹文呢?」

    卜天志哂道:「契丹人那有這麼巨型的海船,噢I.我知道哩!」寇仲朝他瞧去,道:
「是誰的船?」卜天志臉呈凝重神色,一瞬不瞬盯著來舟,沉聲道:「若我所料無誤,這該
是高麗來的樓船飛艦。」

    寇仲失聲道:「甚麼?」

    午後時分,徐子陵匆匆離城,往東疾行三十多里,在一座小的上見到師妃暄。

    師妃暄欣然道:「妃暄先代大石寺眾位大師感謝徐兄肯仗義出手。」

    徐子陵道:「師小姐是否胸有成竹?」

    師妃暄謙虛答道:「只是有個粗略的計劃,其中尚有點風險,所以須與徐子陵斟酌一
下。」

    徐子陵肅然道:「小姐請說。」

    師妃暄訝然道:「為何只隔一天,徐兄對妃暄的態度神情,都像多出幾重隔膜,客氣見
外得令人不安?」

    徐子陵心中暗歎,昨夜可說是他真正對一位心儀的女性動真情,豈知卻碰了整鼻子灰,
俗語有云見過鬼怕黑,現在對著能令他動心的另一絕世佳人,豈敢不步步為營,翼翼小心,
免致再行差踏錯。

    歉然道:「我只是怕冒犯小姐,請小姐見諒。」

    師妃暄深深瞧他一眼後,道:「現在除我和青旋小姐外,包括解暉在內,都以為你離開
成都趕返東方,故此假若你搖身變成岳山,誰都不會懷疑到你身上去。」

    徐子陵道:「第一步該是讓人知道岳山大駕來了,此事說難不難,但亦非是容易,年青
一輩的沒多少人知道岳山的存在。而且我前腳剛走,岳山後腳便來,不嫌太巧合嗎?」

    師妃暄微笑道:「妃暄開始有點明白你和寇仲憑甚麼能縱橫天下啦!事實上這正是第一
道難題,岳山的晚年雖在幽林小谷渡過,但他數十年來從未-離谷半步,加上他成名後從未
到過成都,可以說是無人認識。幸好你這假岳山曾在洛陽現身,被尚才女追尋的事這裡亦略
有所聞,所以可由妃喧做點工夫,使成都的武林曉得是岳山法駕光臨。」徐子陵忽然道:
「小姐是否信任我徐子陵?」

    師妃暄錯愕道:「這個當然!徐兄是否另有提議?」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正是如此I.我們分手後,師小姐請勿為我做任何事,更不
要理我,我自有方法把「天君」席應引出來,將他除掉。」

    師妃暄秀眸亮起奇異的亮芒,柔聲道:「席應絕非易與之輩,若他真練成『滅情道』的
『紫氣天羅』,功力可能更在安隆之上,徐兄仍有把握嗎?」

    徐子陵從容笑道:「若我死了,煩小姐告知寇仲,順便告訴他最好返鄉間開間糕餅店算
啦I.這將是小弟的遺言。」哈哈一笑,飄然去了。

    師妃暄宜至他的背影消失在的坡林木之間,才幽幽輕歎,朝相反方向離開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318
發表於 2010-3-12 22:38: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換日大法            

    白天時,風不斷從陸地吹向海洋,到夜色來臨,風又反方向從海洋吹往陸地去。

    但在這一刻,風向卻是變化不定。

    高麗來的樓船戰艦追至裡半許處,干住接近。

    卜天志神色凝重道:「只要我們能捱到今晚,我有信心可把他們甩掉。」

    寇仲訝道:「志叔這麼說該另有道理。我還以為這兩晚月色這麼好,白晝和黑夜分別不
大。」

    卜天志充滿信心道:「只看風勢的變化,我敢肯定天氣很快變壞,那時海洋就變為暗無
星月的世界,波急浪高中,不沉船已很了不起,更逞論追蹤敵人。」

    寇仲難以置信的望向頭頂上的萬里晴空,又俯視海上呈條狀的波濤無聲無息透著安祥味
兒的你追我逐,浪冠上只有一層細碎的白浪花,道:「希望志叔所料無誤,嘿!我們不會翻
船吧?」

    想起那趟和徐子陵觸礁的意外,猶有餘悸。

    卜天志道:「當風勢轉強時,我們唯一可做的就是調整航向,保著風從船尾吹來。若讓
風從兩舷吹來,帆會給吹得打轉甚至翻船,那時我們這艘較小的船,會佔上轉動靈活的便
宜,非像現在般被人追得透不過氣來。」

    寇仲望往越過中天,正朝西方陸地緩緩下降的太陽,笑道:「志叔有多少成把握拖到天
氣變壞的時候。.」卜天志一震道:「半成把握都沒有。」

    寇仲愕然瞧去。

    表面上樓船戰艦似是直線追來,其實卻不斷拐彎,就像要把所有海風全部捕捉無遺;每
個微妙的方向變化,都令船速驟增,神乎其技處,令人歎為觀止。

    敵艦終進入一里不到充滿威脅性的危險範圍內,而他們的反擊武器諸如弩箭機、投石機
等仍在艙底處封塵。

    徐子陵把霸刀和岳山的遺卷,一股腦兒埋在挖空的泥洞裡,填平泥土作個記認後,整個
人輕鬆起來。

    對這把染滿血腥的凶物,他有種強烈的排斥和抗拒,他更不願像扯線木偶般依從師妃暄
和石青漩的安排。

    他要憑自己的方式和辦法去誅除「天君」席應,然後他再不會為任何原因留下來。

    徐子陵並不怨怪石青漩的無情,只怪自己的不自量力和愚蠢,還以為這多才多藝的美女
垂青於他。

    她以真臉目為他奏簫吹曲不過是酬謝他的拔刀相助,說到底他只是誤會一場。

    想想也覺好笑。

    但無論甫抵成都的初遇,又或昨晚月夜中的小樓上,他均體味到前所未有的感覺。

    情海無涯,苦海無邊!

    就算男女之情是人生樂事,但鍾情於師妃暄又或石青漩的人大概都不會有甚麼好結果,
歐陽希夷、王通等便是好的例子。

    徐子陵暗下決心,以後再不會對師妃暄或石青漩有任何妄念。

    想到這裡,更有解脫出來的感覺;就像從泥澤中拔出深陷的足子,回復一貫的瀟灑豁
達,腦筋再度活躍運作。

    由昨夜與石青漩告別,回到客棧後徹夜不眠的把岳山遺卷看足至少三遍,剛才又再看一
遍,憑其過人的記憶將遺卷的內容記得滾瓜爛熟。

    卷內除對岳山生平特別深刻的人事的敘述外,主要是晚年對霸刀刀法的反思和尚未練成
的*換日大法*的反覆推敲,其中充滿令人讀之心酸的無奈和傷情。雖志在千里,卻時不我
予,奈何!

    專走偏鋒,狠辣無倫的四十九式霸刀,完全不對徐子陵的胃口,可是「換日大法」卻深
深的打動他,到後來成了在他腦海滾動的奇異功法。

    據岳山所言,這套奇異的功法是他以霸刀的奧秘向一個天竺苦行僧交換回來,本有個天
竺名稱,岳山改稱其為換日大法。

    假設岳山能練成,他將脫胎換骨、洗筋易髓的重生過來,不但傷勢盡愈,且能在短時期
內功力盡復。

    可惜直至身死,岳山仍是一無所成,致含恨而終!

    透過遺卷,徐子陵首次接觸到石青漩的生母碧秀心,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見岳山,很
多時會助他推敲研究奇異的換日大法,而岳山則把她部份的看法記錄在遺卷裡。

    總言之,換日大法可分為「六合成就修行」,循序漸進的通過修煉「氣、脈、輪」,而
把生命的潛力發揮出來,與天地合一,奪天地之造化,秘不可測。

    其中最吸引岳山的是「破而後立,敗而後成」兩句口訣,可惜他雖既破且敗,始終一無
所得。此中玄妙,連智慧過人的碧秀心亦百思不得其解。

    徐子陵卻在看第一遍時已隱隱掌握到其關鍵,皆因他有除寇仲和跋鋒寒外再沒有人嘗試
過的來自和氏璧的奇妙經驗。

    他尚要好好思索。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逕自離去。

    在寇仲的銳目下,敵艦上的情景清晰可見,連在望台的窟哥充滿仇恨的表情都給他收入
眼簾內。窟哥身旁站著身穿像蝴蝶般寬袍大服,頭頂高冠的高麗武士,其中尚有一個是女
的。

    卜天志注意的卻是對方布在船頭極具威懾力的兩台投石機。

    唯一可慶幸的是天氣在逐漸變壞,本是平靜的海面盡化為白沫翻騰飛濺的浪濤,咆哮巨
浪似從四方八面襲來,雙方的掌舵者均有點束手縛腳,只能辦到順風而航,再不能照自己的
心意決定船向。

    西面的陸岸早隱沒在濃雲中,四周的浪濤儘是碧綠海水湧起的白沫,海風吹來有種冰寒
徹骨,鹹重氣濕、充滿險峻意味的感覺。

    「轟」!

    比他們的帆船大上至少一倍的樓船巨艦船首左邊的投石機彈出一塊重逾百斤的巨石,宜
射上兩船間虛空高處,再滾翻不休地朝他們投來。

    不巧是石頭彈離機體的一刻,剛好一股巨浪湧來,令船身傾側,擁有強大破壞力的石頭
登時失去準繩,歪歪斜斜的落在帆船右舷側三丈外的遠處,惹得寇仲方面人人高聲歡呼慶
幸。

    卜天志和寇仲則是臉臉相顱,知道己船已在敵人投石機的投射範圍內,只要給對方其中
一顆石彈砸中,在這危險的海域上,包保帆船立即報銷,全無逃生機會。

    「轟」!

    巨石從另一投石機沖天而上,這次只差丈許砸中他們船尾,今趟再沒有引起歡呼聲。

    最糟是不能以拐彎作躲閃,皆因兩船均倚賴以船尾迎風來保持平衡,遂變成宜線的追
逐,問題只在對方的巨石何時箍中他們船身。

    天色逐漸暗沉。

    寇仲大叫道:「可否施放煙霧?」

    天志迎風回應道:「放出的煙霧會立即消散,兼且我們在風勢的下方,無論撒灰放煙,
都只會兜頭吹回來。」

    說話間,敵艦又迫近數丈,離他們不過二十丈許的近距離。

    敵船甲板上的武士全部彎弓搭上火箭,再接近些時,只要百箭齊發,順風射來,後果更
不堪想像。對方的箭手均是兩人一組,不用說沒持弓箭的人是負責點燃包在箭頭的油布,教
人更是擔心。

    寇仲大喝道:「降帆!」

    卜天志堅決搖頭道:「船會立即翻沉,必須另想辦法。」

    寇仲驀地戟指喝道:「窟哥小兒!夠膽便靠近一點,看我寇仲把你的鳥頭割下來。」

    窟哥的大笑聲傳來道:「寇仲小賊你這話是否多餘?難道竟看不出我們正要和你親熱親
熱。」

    另一把帶著高麗口音的男聲悠然傳來道:「久聞寇兄刀法蓋世,高麗金正宗正想討
教。」

    寇仲和卜天志同時色變,兩人均不知金正宗在高麗武林是何身份地位,但只聽他說話雖
沒像窟哥般叱喝高呼,便穿風透浪般平和地傳入他們耳中,立知此人已臻宗師級的大家境
界。

    寇仲哈哈笑道:「請問金兄擅長的是甚麼兵器?」

    敵船上窟哥旁那位文質彬彬,身形如參天古松,俊拔不群的中年男子微笑答道:「甚麼
兵器都沒有分別,若要用刀亦無不可。」

    寇仲只有對天志苦笑道:「原來真是遇上硬手。我想闖往對方船上來個大搗亂,現在看
來此計已不成功,唯有再來另一計。」

    卜天志愕然道:「甚麼計?」

    寇仲微笑道:「就是魯妙子教下的艇雷。」

    斜陽西照下,徐子陵重臨大石寺的羅漢堂。

    堂內仍保持昨晚離去時遍地殘礫木碎的模樣,完好的羅漢像不足三百尊,但對徐子陵已
異常足夠。

    看過岳山的遺卷後,他對這些羅漢有另一番更深入的看法,也開始有點明白不死印法中
關於「印」的意義。

    岳山曾引碧秀心對佛家手印的解釋。

    碧秀心指出手印「外則通宇宙,內則貫五臟六腑,奇經八脈」。

    只是區區三句話,已無限地擴闊徐子陵對手印的認識。

    以往他與人對敵時,自然而然會為發揮體內真氣而結合出各式各樣的手印,當時是只知
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到得詳閱岳山遺卷,始知有所謂「身、口、意」三密秘修法。手印正
是「身印」中最重要的一環。

    手印從小指往拇指數是「地、水、火、空、風」五大,右手為「慧」,左手為「定」。
通過雙手十指與內外的貫連為經,修練體內的「氣、脈、輪」為緯,進行「六部成就修
行」,便是「換日大法」的精義。「日」指的是大日如來,換日就是與大日如來互換之意,
暗含即身成佛的深義。

    徐子陵當然沒有成仙成佛的意圖,只是對這天竺傳來的秘法很有興趣,最妙是能天衣無
縫的切合他自身修習武道的途徑。

    岳山慣用霸刀,學習手印自是困難得似隔山觀牛,況且要改變自身內功路子的習慣豈是
容易。但在這方面徐子陵是駕輕就熟,優而為之。

    換日大法中的「氣、脈、輪」指的是五氣、三脈、七輪,乃天竺的內功修練系統,與中
原武林的奇經八脈異曲同功,亦迥然有別。

    五氣是命根、上行、平、遍行和下行五氣,指的是內氣外氣行經三脈七輪的途徑。

    三脈是中、左、右三脈,中脈由海底至頭頂,以脊髓連接,等若中土的督脈。

    左、右二脈均起自睪丸宮,與中脈平行,貫通七輪。

    七輪等若中土的竅穴,由上而下是頂輪、眉間輪、喉輪、心輪、臍輪、生殖輪和海底
輪,最後的海底輪即中土的會陰穴。

    這些複雜玄奧的修行方法,徐子陵一看便明,現在只餘實踐的問題。

    這羅漢堂內的塑像既是依古天竺聖僧鳩摩羅什的畫像卷設計,自該與*換日大法*有徽
妙的契合。

    徐子陵負手緩步來到其中一尊羅漢之旁,用心打量,此像共有六手,兩手向左右伸展,
合掌頂上;另兩手握拳交叉胸口處;餘下的一對手置於眉眼間,使大拇指觸到眉心。臉相現
出瞑想的狀態。

    若在以前,他只會當這是一種佛像的造型,現在當然知道是透過不同的手印,貫通眉間
輪、心輪和頂輪的三氣。最精采是清楚明白點出不同手印和不同竅輪的關係。

    近三百尊羅漢,因其中有十多個是多手羅漢,印結達四百種之多,無一相同,對徐子陵
來說,就像貧窮大半生的人,來到一個任他予取予攜的寶庫,那種興奮狂喜的感覺,實在怎
都說不清楚。

    忽然間,換日大法淪為一種入門的基本功夫,又或開放某一佛門秘竅的鎖匙,這些羅漢
才是真正的寶藏。

    石青漩的表明心跡,師妃暄似有還無的情意,全變得微不足道和無關重要。

    不自覺地他把兩掌豎合,掌心微虛,如蓮花之開放,接著兩掌仰上相井,狀如掬水,忽
又化為兩手反合十指相絞,變化出種種不同的手印。

    萬念歸一。

    虛無縹緲,恍惚渺冥之際,內外的分隔徹底崩潰下來,虛極靜篤中,身內法輪逐一轉
動,長生訣、和氏璧和換日大法藉著不同手印融合為一,入我我入,人天合一。

    船上的快艇載著寇仲一起掉進波濤洶湧的怒海裡,眼看要翻側,立在船尾的寇仲猛一運
勁,船首立時高高翹起,且回復平衡,從浪谷的底部沖土浪峰,再改變方向橫掠開去,就像
在浪頂飛馳般迎著敵艦斜斜滑行過去。

    敵我兩方的人見此奇景,均為之目瞪口呆。

    這「艇雷」事實連魯妙子做夢時都未曾想過,純是寇仲在無計可施下想出來的解困之
法,初時尚沒有信心,只自恃曾在巨浪擊岸的沙灘摸熟海浪的特性,妙想天開而來的反擊方
法。

    此時發覺真能利用小艇破浪滑行,登時勇氣劇增,後腳運勁,船首立時改變方向,從浪
坑外檔滑回來,迅逾奔馬的滑到浪谷底部,又再衝上浪峰,斜斜迎向順風而來的樓船巨艦,
循浪鋒疾翔,朝其右舷似箭矢般射去。

    窟哥等這才清醒過來,明白到寇仲的不良居心。

    若給寇仲注滿真勁的快艇借浪勢硬撞一記,那豈非乖乖的不得了。

    不知誰人大喝一句寇仲聽不懂怕該是高麗話的命令,面向寇仲那邊的箭手齊聲發喊,同
時射出搭在弓上的勁箭。

    寇仲哈哈大笑,道:「你們一定忘了這是包上火油布的箭哩!」

    竟不閃干躲,就憑著護體真氣,任由箭矢射在艇上身上,眉頭都不皺半下。

    卜天志那方人人看得為他抹汗,見他夷然無損,才爆起震天采聲。

    眼看尚差兩丈就可狠狠猛僮在敵船船首左舷處,敵艦傳來蓋過所有風浪聲的大喝,那金
正宗竟天神般從天而降,手持長矛,似要直接攻擊寇仲,實則暗探右足,務要在艇頭撞中己
艦前,改變來艇疾射的方向。

    寇仲大笑道:「太遲啦!」

    腳下再加把勁,快艇倏再增速,他卻離艇彈起,朝凌空掠至的金正宗迎去。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319
發表於 2010-3-12 22:3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怒海之戰            

    「噹」!

    火星迸射,發出連風浪聲都蓋不過的金鐵交嗚聲。

    金正宗雖然萬般不情願,可是寇仲無論在時間、角度的拿捏,均有種渾然天成、無懈可
擊的氣勢,且險奇至極點,令他連消帶打的矛招完全派不上用場,還硬生生似要把他迫得翻
回樓船上。

    最令金正宗措手不及處,是常寇仲摯出井中月,氣勢突地攀升土頂峰之際,他竟奇跡般
在空中疾降三尺,不但使他矛招落空,還要倉皇迥矛格刀,致先機盡失,更千用說阻截對方
撞來的「艇雷」。

    寇仲借勢急墮,足尖剛好點在船尾處,但他已無力冉加一把勁,只是車輪般借力橫飛開
去,騰空橫過海面,往已船投去。

    金正宗雖被他在瞬那間改向的獨門招數所惑,弄得狼狽非常,可是此人在倉卒變招下的
反擊,仍是非同小可,在窄小的戰鬥距離小矛鋒忽左忽右,亦令寇仲應付得相當吃力,如非
寇仲挾著主動之勢,又因空中交手只能是一招了事的局面,鬥下去他亦沒有多大勝算。

    他握刀的手臂由五指開始宜至肩井位置,所有脈穴酸麻難過,到腳點艇尾時才運氣把對
方侵體的矛勁化掉,由此可知對方的功力如何深厚雄渾。

    「轟」!

    快艇藉著浪勢和寇仲附加的螺旋勁,無情地撞進敵艦船舷右首離海面五、六尺許處,木
屑激濺。

    那邊的口天志射出長索,筆直延伸五丈,抵達兩船中間的位置,正好迎接飛溜回來的寇
仲。

    「嘩啦!」

    勁箭般銳利的豪雨,在醞釀積蓄的烏雲中狂射下來,立時海暗天昏,黑暗和茫茫風雨把
人舟完全籠罩。

    寇仲本仍怕對方射出火箭,現在當然放下心事,正要伸手抓著卜天志射來的繩頭,忽然
後方風雨中有千百道精光挾著漫天風雨橫空殺至。

    在瞬那間寇仲已曉得躲無可躲,連忙一個翻身,探足點在本可令他返回安全地點的索
頭,改變方向,彈往高空,避過對方凌厲無匹的一擊。

    這時長索給他腳尖點成波浪形,使追擊而來的金正宗撲個空,但他卻不慌不忙,千百矛
化作一矛,疾點在像靈蛇般縮回去的索尖處,竟就借那麼)點力,騰身斜上,往上空的寇仲
繼續進擊。

    兩邊的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忘了能令舟船翻覆的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但覺這一場浪
峰上的拚鬥,奇險詭異,均泛起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寇仲哈哈笑道:「金兄真勇!」

    說話間手中井中月一刀劈出,正中溯腹刺來的長矛。

    刀矛交接處,在暗黑的海上迸出耀眼欲花的芒光,像煙花般好看,又充盈勁力的強烈感
覺。

    「嗆」!

    兩人有若觸電。

    寇仲往上彈起,金芷宗卻竟仍能借力橫移,投往己方樓船,同時脫手射出長矛,疾取仍
往上升的寇仲。

    寇仲心中叫糟,知道這甩手一矛決定了自己暫不能重返卜天志那方的命運。

    要知兩船均在狂風中高速航行,如若他借矛刀交擊之力,投往天志長索二度射出的方
向,很有機會可再次抓到索頭。但金正宗甩手投來的這一矛卻不能不擋,就是這麼稍一耽
擱,船距拉遠,使他絕無可能再追上那條救命長索。

    當機立斷下,寇仲大喝道:「志叔先走,寇仲捎後來會。」

    刀如電閃,狠狠把可恨的長矛擊落往浪濤裡,自己則借力斜射,投往正迅速接近,滿佈
敵人的樓船去。

    金正宗比他早一步回到甲板上,大量海水正從被快艇破開的裂縫處湧進船艙來,艇頭仍
深嵌在右舷首處,破壞了船身良好的平衡力,無助地在波谷間顛簸拋擲。

    首先迎上寇仲的是窟哥的雙斧,但寇仲怎會笨得和他硬拚,隨手一刀把他劈得掉往甲板
去,同時借力橫移,避開十多個殺來的高麗男女高手。

    假若其中一、兩人有那金正宗的七、八成功力,他絕捱不得多久。

    他被迫到此一遊時,早打定主意,大肆搗亂一番後立即跳入怒海逃生,縱使要游十天十
夜才能返回陸地,也勝過在這船上被人亂刀分屍。

    腳踏實地,他來到舵室上的望台處。

    四、五名高麗武土蜂擁而來,寇仲看也不看,井中月刀光閃處,敵人紛紛連人帶兵器的
給他劈得左傾右跌,潰不成軍。

    船身傾側,似要翻沉當兒,忽又回復平衡。

    寇仲乘勢滾倒望台上,撞破圍欄,從另一邊翻落樓台旁的甲板通道去,好避過在風雨中
四方八面趕來的敵人。,此時海面和船上,盡處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天地填滿大浪滾
來振耳欲聾的嘶響,敵人的呼喊在大海的狂濤中顯得有神沒氣的,每個人都只能無助地等待
下一個浪頭的侵襲。

    寇仲正要投入海中時,劍氣罩面迫來。

    憑感覺寇仲已知來者是勁敵金正宗,此人表面儒雅斯文,豈知打起來比任何人更要悍
勇,連忙人隨刀走,連劈兩刀,每刀均有無窮無盡的後著變化。

    「錚鏘」!

    這才能脫出劍網,往後錯開。

    寇仲大笑道:「金兄果然沒有吹牛皮,用甚麼兵器都那麼了得。」

    金正宗一聲不吭,長劍灑出數十朵劍花,腳步忽左忽右,狂攻而來。

    寇仲且戰且退,發覺金正宗的劍招又與矛法大不相同,充滿柔韌的味兒,心中微懍,知
道對方怕自己遁入大海,故務要把他纏死。

    此時雙方只能憑夜眼在暴雨中勉強看到對手身形,其他變化則純憑感覺猜度。樓船的傾
頹更是厲害,船上處處傳來物件翻倒和斷折的聲音,夾雜著驚呼慘叫,混亂得像未日的來
臨。

    其他人都不知到那裡去了,只剩下他兩人在生死決戰。「蓬」!

    巨浪撞到船舷處,海水照頭照臉往兩人湧來,大自然無情的巨力,以兩人馬步之穩,亦
立不住足,側撞艙壁處。

    寇仲開始明白為何只有金正宗一人來找他的晦氣,乘機椽壁而上,重登舵室上的看臺
處,入目的情景,使他也不由愕然。

    海浪把船和人都征服了。

    像一堵堵牆壁般的巨浪從四方八面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由於船艙入水,樓船的望台之
下,浪水宜接傾瀉在甲板土。

    船上的人像玩偶般給掀倒地上,甩到一旁,浪頭有高有低,千變萬化,甚或浪上起浪,
在暗無星月的狂風暴雨中,把原本堅固威嚴的樓船摧殘得體無完膚。

    寇仲側頭避過一個不知從那裡飛來的木桶後,金正宗又持劍殺來。

    寇仲此時無心戀戰,虛晃一招,往船頭方向的甲板躍下去。

    金正宗如影附形的追來,劍鋒直取他背心,活像寇仲成了他的殺父死仇。

    寇仲落地後滾倒地上,皆因船往左傾,兼之巨浪打來,立足不穩。

    整艘樓船像騰雲駕霧般宜陷往兩個巨浪間的谷底,然後上下八方全是海水,寇仲身不由
己的打著轉時,海水迅速往四方瀉退,忽然間樓船又回到海面上,暴雨傾盤灑下,那種暈頭
轉向,不辨東西的感覺,實難以形喻萬一。

    「砰」!

    寇仲最後撞在船欄處。

    此時人人顧著小命,誰都沒閒情去理會誰是敵人,誰為夥伴。

    暗黑中,金正宗在近船樓處彈起來,死心不息的找尋寇仲的蹤影。

    「喀喇」激響,呼叫聲中帆桅連著破爛不堪的風帆受到致命傷般在狂風中斷折,照著金
正宗的方向倒下去。

    寇仲跳起來大叫道:「小心啦!」

    一個倒翻,往咆哮的怒海投去,心叫「諸君珍重」。

    徐子陵倏地醒來。

    用*醒*來形容實在不大妥貼,因為他一直沒有入睡。

    那是無法形容,與以前練《長生訣》氣功有別的一種精神狀態,渾體舒泰,靜中見動,
時間像完全停止推移。

    他之所以「醒」過來,是因為羅漢堂外傳來掃地的沙沙雜響。

    心中大懍。

    外面究竟是何方神聖?如是「天君」席應,該不會這麼好心腸」如是回來打掃的和尚,
怎都不應放著滿堂碎屑不理,只管掃堂外的落葉。就算他是懵然不知羅漢堂內的災情,掃地
亦該由殿堂內門開始,不會這麼懂得「揀選地方」。

    種種疑問,以電光石火的速度閃過他澄明空澈的腦海。

    微睜雙目。

    徐子陵立時大吃一驚,原來天已大白。

    那即是說他在羅漢堂坐足整整一個夜晚,在感覺上卻只是彈甲的光景,令他難以相信。

    徐子陵緩緩長身而起,來到前晚被安隆撞破的牆洞處,朝外瞧去,只見太陽快升到佛塔
頂處,漫天陽光下,一位佝樓背脊的灰袍老僧正背著他專心一志的在打掃庭園。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大師早安!」

    老僧背脊猛地挺宜,立時變得雄偉挺拔,再沒有絲毫龍鍾老態,卻不轉過身來,不溫不
火,慢條斯理的:「時候不早啦!施主勿怪老袖驚擾。」

    徐子陵早知他非是普通和尚,極可能是針對席應而來的佛門高人,若確是如此,則大有
可能屬「四大聖僧」那個級數,否則便和送死無異。

    徐子陵不好意思的道:「小子定是阻礙了大師去清理羅漢堂,大師勿要怪我才好。嘿!
不如裡面由我負責吧!」

    灰衣和尚緩緩轉身,欣然道:「施主有這心意就成!打掃佛堂,乃老衲的職責,怎可假
他人之手。」

    徐子陵定睛一看,只見這老僧鬚眉俱白,臉相莊嚴中透出祥和之氣,鼻樑比一般人至少
長上寸許,清奇獨特。雙目半開半閉,眼神內斂,使他直覺感到對方乃極有道行的高人。

    微一聳肩,徐子陵洒然道:「大師既如此堅持,那就有勞大師,小子再不敢打擾。」

    轉身欲去時,耳鼓忽地傳來「哄」的一聲,就在此一剎那,徐子陵腦際一片空白,除此
聲外再無他物,更奇怪的是整條脊椎督脈像隨著喝音振動起來似的,極為受用,感覺怪異無
倫。

    徐子陵一震止步,歎道:「大師這招真厲害,究竟是甚麼功法,恐怕比之祝玉妍的天魔
音亦毫不遜色。」

    和尚沒有直接答他,淡淡道:「這是佛家力能降魔伏妖的真言咒,關鍵處是我手結的大
金剛輪印,通過特別的音符真言,能振動施主體內相應的氣脈,產生不可思議的效力。」

    徐子陵仍沒有回頭,道:「大師忽然對小子施以真言符咒,有甚麼作用?」

    和淌慈祥答道:「因為施主乃大智大慧的人。」

    徐子陵從容笑道:「如大師所指是小子與佛有緣,那就錯哩!小子雖對佛門心存敬意,
卻從沒有入門或修行之心。」

    和尚柔聲道:「只要悟得清淨,就是修行,豈有入門出門之分。即世便是出世,入門便
是出門,平常心正是佛心。」

    徐子陵訝然轉身道:「大師如何稱呼?」

    和尚合什道:「真言。」

    徐子陵動容道:「原來是真言大師,難怪精通真言咒法,大師說話暗含禪機,是否想點
化我這頑石?」

    真言大師微笑道:「施主非但不是頑石,還與佛有緣,與其言有緣。今早老袖早來此打
掃,見施主在羅漢佛間閉目禪坐,兩手天然結出種種印結,最後歸於施無畏印,令老衲有悟
於心,老衲尚未多謝施主。」

    徐子陵愕然道:「若非得大師相告,我真不知雙手曾做過這些動作,施無畏印是怎樣的
呢?」

    真言大師緩緩結迦跌坐,臉上露出悲天憫人的莊嚴法相,左手掌打開,手心向上,手背
擱在膝蓋處。

    徐子陵不由學他般盤膝坐下,點頭道:「大師說得不錯,這確是我醒來時擺出的手勢,
只是不曉得有個這麼好聽的名字。嘿!施無畏印。」

    真言大師微笑道:「別人是以手印觸發內心,施主卻是從內心觸發出手印,這不是慧根
是甚麼?」

    徐子陵暗忖若給寇仲聽到就糟糕透頂,會給他一口咬實自己會去出家當和尚。苦笑道:
「這與慧根大概沒甚麼關係,該類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皆因我入靜前曾習羅漢佛的諸般印結,打坐時不自覺的擺出來吧!」

    真言大師啞然失笑道:「施主不肯承認作罷好了。但施主怎都不能否認對我佛家的手印
感興趣,佛家有三密之說,施主肯聽嗎?」

    徐子陵不解道:「大師乃世外高人,為何會對我這俗人很有興趣的樣子?不怕我是為非
作歹,甚至是破壞堂內佛塑的惡徒嗎?」

    真言大師不答反問道:「施主可知何為坐禪?何為禪定?」

    徐子陵皺眉道:「這麼深奧的問題,有勞大師指點。」

    真言大師點頭稱許,肅容道:「一念不起為坐,見本性不亂為禪;外不著相為禪,內不
亂為定。外禪內定,故名禪定,即時豁然,還得本心。」

    徐子陵思索片刻,恍然道:「大師是否因剛才曾觀察小子坐禪入定,而認為我與佛有
緣,遂加點化。唉!我其實只是想練成某種功法,好去把席應誘出來誅殺,此外再無他
意。」

    真言大師雙目射出深邃不可測窺充滿智慧的異芒,道:「像施主這麼坦白真誠,全無貪
慎癡念的人,縱在空門之中亦屬罕有。百多年來,老衲曾先後遊歷中外名寺古剎五千六百五
十二所,最後把所有印結歸納在「九字冥言手印」內,今見施主有緣,竟有不吐不快的俗念
塵心,確為異數。」

    徐子陵肅然起敬道:「原來大師竟有百歲高齡,呃!小子失敬啦!大師這九字真言手印
必是非同小可,何不傳與佛門中人。唉!小子是否多管閒事呢?有大師座鎮,「天君」席應
豈敢胡作非為?」

    真言大師搖頭道:「老袖於塵世已時日無多,再難尋得能受得起九字真言手印的有緣
人,此九字真言用之於佛則為佛,用之於武則為武。老衲一心侍佛,生平從未與人過招動
手,施主明白嗎?」

    徐子陵微笑道:「當然明白,只要大師真言出口,即使窮凶極惡之徒,亦要凶念全消,
哈!是否這樣呢?」

    真言露出一絲充滿童真的笑意,祥和地道:「當然不是這樣。更何況若對象是席應這類
魔功深厚的高手,心志堅剛如不可動搖的岩石,甚麼真言都派不上用場,就更需施主來護
法。」

    徐子陵疑惑地道:「九字真言手印既可用之於修行,何故又有受得起受不起的問題?」

    真言大師道:「九字真言似簡實繁,受不起的人會因挈而不捨致捨本逐未,終生難有所
成。坦白說,在看到施主今晨結印禪定之前,老衲從未想過九字真言手印可直接用在武功之
上,現在卻是塵心大動,若施主拒絕,老祠今晚撒手西歸時,極可能因而功虧一簣。」

    徐子陵苦笑道:「大師請說,小子洗耳恭聆。」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320
發表於 2010-3-12 22:40: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九字真言            

    寇仲筋疲力盡的爬上沙灘,再支持不住,伏倒沙上。

    在怒海中游了整夜,才捱到這裡,無論他的呼吸如何高明,只能助他開始時從水底避過
浪濤最狂暴的打擊,而不能一個時辰繼一個時辰無休無止的支持下去,否則他將變成不必用
口鼻呼吸的怪物。

    在相對平靜的海底潛游十多里後,他絡到達內呼吸的時間極限,那也正是他體內真氣的
極限,倉皇冒出海面時,才驚覺真元接近油盡燈枯的劣境,而離岸尚有三、四里之遙。

    那是寇仲一生人最痛苦的時刻之一。

    暴雨雖停止下來,但仍是餘波未了,寇仲在浪濤中純憑僅餘的體力掙扎游往陸岸,飽嘗
到身不由主在海浪中被拋擲沖卷的折磨。若非他心志堅毅,定支持不住,屍沉大海。

    來到岸上,他第一個念頭竟是不忘他日要警告徐子陵,千萬別要自恃有內呼吸的工夫,
而在大海中潛游。

    他全身如被毒蟻咬噬,肌膚寸寸欲裂,此時即管來個普通高手,也可取他性命。

    烏雲在半個時辰前散去,秋陽從晴朗的天空灑在他背上,還照射在他差點在海上棄掉的
井中月上。

    他感覺到懷內以防水油布包裹著的面具、秘本等物仍然存在,但幾可肯定海水該深透入
油布內,紙質的東西勢會被浸壞。

    可憐他尚未看過李秀寧托商秀殉轉交給他的「情書」,若說沒絲毫悔意,就是誆騙自
己。

    唉!

    雖記起老跋的警告,真元枯竭時最忌任得勞累把自己征服,偏是連舉手的力量也欠奉,
遑論爬起來練功修行。

    差點昏睡時,忽地鑼鼓聲喧,喊殺聲自遠而近。

    寇仲駭然仰首瞧去,耀目眩眼的陽光下,一群提著斧頭鐵鋤,衣飾怪異的人正聲勢洶洶
的朝他殺至。

    寇仲苦笑一下,把臉孔再埋進沙裡去。

    真言大師寶相莊嚴,臉泛聖光的悠然道:「佛家三密,是為身、口、意,實踐與思維並
重。身等於口,口等於意,意等於身,名雖分三,實為一如。」

    徐子陵恍然道:「大師果是佛門高人,只寥寥幾句話,就把堂內五百尊羅漢像背後的深
義解釋得一清二楚。」

    真言大師大笑三聲,欣然道:「老袖走遍天下,到今天才找到個像施主般一點便明的有
緣人。施主可知以往當老袖說與別人知曉時,對方雖似聽得頭頭是道,但卻均非真的明白知
道,更不用說用之於修行。往往得其身而失其口,取其意而棄其身。」

    徐子陵愕然道:「大師怎知我不是口說明白,實則與其他人無異?」

    真言大師目光落到他雙手處,微笑道:「適才老袖說出三密之秘時,施主十指干住微微
晃動,可知密言入耳,意有所感,若非還不知真言奧義,說不定會喝幾聲給老袖聽聽。」

    徐子陵尷尬解釋道:「自昨晚至今,我的手有點像不聽指揮的樣子,哈!」

    真言大師道:「人的肉身乃渡世的寶筏,內中蘊含天地之秘,我的九字真言手印,正是
通過三密,通過人體而與宇宙溝通,達致天人合一之境,明心見性,即身成佛。那與出家在
家並無半點關係,無論身體是否在袈裟之內,人就是人,不會變成其他東西。」

    徐子陵拍腿叫絕道:「大師這番話使小子茅塞頓開。不知是否性格使然,小子對空門教
條重重,清規森嚴的生活方式提不起絲毫興趣。總想若佛要相信他的人始能得證正果,那佛
祖就太過霸道哩!」

    真言大師啞然失笑道:「施主想法獨特,使老衲茅塞頓開才對。九字真言就是,嘿!不
如就是「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這樣施主會較易記牢。」

    徐子陵失聲道:「甚麼?九字真言竟就是大師現在隨便想出來的九個字嗎?」

    「砰」!

    不知是誰先一棍打在寇仲頭上,奇怪的雖是劇痛難當,但頂心的天靈穴卻像回復生機,
吸入一絲不知從那裡得來的外氣,鑽走於枯乾的經脈間。

    「噹」!

    鋤頭照背鋤下,正中井中月的刀鞘,偷襲者虎口震裂,倒坐往後,累得三個夥伴陪他一
起跌得東倒西歪。

    眾人駭然退開。

    寇仲辛苦地撐起半身,環目一掃,只見把他重重包圍的有男有女,拿的都是本該用作農
耕的原始武器,身上衣服色彩斑斕,在布麻等質料上加披羊皮褂子,女的都穿著像個桶子般
長短不一的長裙,有些短不過膝,有些則長可曳地。無論穿褲或裙,皆扎有綁腿,既為保
暖,亦能防毒蟲惡蚊。女的又頭纏結構複雜的彩帕,配以各種流蘇狀的垂繳,色彩奪目。

    寇仲很不明白為何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仍有閒情去想及這麼多枝枝節節的事,也覺好
笑,大喝道:「誰人懂說漢語。」

    這批農民土著顯非惡人,見他棍鋤不入,大生怯意,你眼望我眼的,最後有個怯生生的
少女從人堆間走出來,生硬地道:「你不是海賊嗎?」

    寇仲心中好笑,暗忖自己縱是海賊,在這樣的情況下亦絕不肯承認。忙道:「我不但非
是海賊,還是海賊的敵人。看!我就是因和海賊搏鬥,才弄成這個樣子的,哈!」

    那少女退回族人中,嘰哩咕嚕的向圍瓏過來的人說了大串話,連寇仲都不明白為何她可
把自己簡簡單單的兩句話,竟可加油添醋的翻譯成長篇大論。

    少女雖不算美貌,卻長得精靈清秀。她的羊褂更頗為別緻,沒有半顆鈕扣,只從背上伸
出條帶子在胸前交叉,然後繞回背後從下端把羊皮繫緊,尾端自然垂下,活像尾巴,活潑可
愛。

    寇仲又把臉埋在沙內,耳中響起少女充滿渴望的聲音道:「你肯助我們打海賊嗎?」

    寇仲呻吟道:「只要你們肯讓我好好睡一覺,就算要去打天皇老子都可以。」

    真言大師若無其事道:「不要小看這九個字,乃來自東晉葛洪著的道家寶典《抱朴子》
內卷的登涉篇,原文曰:『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常當視之,無所不辟。》」徐子陵更是
一臉茫然,大愕道:「我不解的非是指九字真言的出處來歷,而是奇怪大師竟是臨時想出來
的,且大師乃佛門中人,為何卻借用道家的典籍?」

    真言大師凝視他好半晌後,柔聲道:「老衲正要借此來向施主說明真言重神不重形,竅
妙處乃三密的運用,佛道最後還不是一家。」

    徐子陵心中湧出敬意,點首道:「小子受教啦!」

    真言大師忽然喝了聲「臨」,兩手高舉過頭,緊扣如花蕾,無名指斜起,指頭貼合。

    徐子陵劇震道:「厲害!」

    真言大師放下雙手,欣然道:「你察覺到甚麼呢?」

    徐子陵道:「小子感到大師變成崇山峻嶺,任誰都不能動搖大師分毫。」

    真言大師道:「這正是不動根本印,手印雖千門萬類,不動卻是其中九種基本法式之
一,所以今天老衲說的雖只是九種手印,事實上等若把所有手印一併傳你,看。」

    倏地升起,卻仍保持盤膝而坐的禪修姿態,雙手卻作出連串印結,變化無方,忽然大喝
道:「兵!」使人知道他示範完不動根本印的百多種印變後,再展示另一基本手印。

    徐子陵應咒頂輪一熱,彈起來時,真言大師一個翻騰落往遠方,道:「這是大金剛輪
印,能為人驅魔治病,至於如何用於降魔衛道,就要靠施主自己啦!」

    徐子陵看他雙手不住變化出無窮無盡的手印,開始明白為何真言大師到今天仍找不到可
傳法的人。而事實上其中奧妙處,只能意會而不可言傳,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怎麼解說出
來也沒有用。

    接著真言大師把其他各種基本印法逐一展現,依次是外獅子印、內獅子印、外縛印、內
縛印、智拳印、日輪印和寶瓶印。

    每種基本手印均有上百種不同印變,在徐子陵目不轉睛,如癡如醉中,展示出超過千種
以上的手印。

    如非徐子陵有早在羅漢堂參悟的經驗,定會看得暈頭轉向,不知其所以然。

    此刻卻是心領神會,兩手不自覺地隨地結出不同印式。

    連太陽西下,時光轉移,亦茫然不覺。

    寇仲扎醒過來,一時間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四周儘是沸騰的呼喊聲,夾雜著牛羊的嘶
叫。

    他猛地坐起,才知睡在一所簡陋窄小的茅寮的士坑上,閃動的火把光從窗外映進來,隱
見把他抬回來的農民們正拖男帶女,逃難似的朝某一方向爭先恐後的奔去。

    「砰」!

    木門推開,那土生少女搶進來,一臉惶然道:「還不快走,海賊真的來哩!」

    寇仲愕然以對,暗忖自己不是對付海賊的大英雄嗎?為何卻叫自己和他們一起逃命?此
時他清醒了點,道:「不用怕,萬事有我頂著,我的刀子在那裡?」

    少女一指牆上,道:「你未死過嗎?快走!」再不理寇仲,逕自溜掉。

    寇仲望往牆上,井中月果然安靜地掛在該處,暗讚村民的純樸老實,在這年代,縱使不
起眼且破舊如此刀,也可賣個好價錢。

    人聲遠去,外面不聞半點聲息。

    寇仲伸個懶腰,發覺功力不但回復過來,且尤勝從前,心中奇怪,暗忖難道耗盡真元
後,復元時會精進些許?事實若真的如此,那就等若多了一種練功的法門。

    心中惦著村民的安危,跳下土坑,取下井中月,走到門外,整條由百多間泥屋茅房組成
的村落靜如鬼域,可知村民對避難習練有素,連雞犬都不留下來。

    驀感有異,朝東北瞧去,只見數里外火光燭天,濃煙蔽日,隱有呼喊聲傳至。

    寇仲心中劇震,誰人如此凶殘,竟公然放火焚燒附近另一條村落。

    頓時殺機大起,拍拍背上的井中月,全速趕去。

    化身為疤臉大俠的徐子陵,走在成都南市的大街上,朝鄭石如留下給他聯絡的地址尋
去。

    他雖未真的練過岳山遺捲上的「換日大法」,但卻有脫胎換骨的感覺。

    他的武功可說是在這幾年間東湊西拼夾雜而成的產品。而每在臨危時頓悟般創出新招,
過後往往忘掉大半。好處是教人無法捉摸,壞處則是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功法。

    真言大師傳他的*九字真言手印*,就像一個大海般把所有川漢河溪的水流容納為一,
讓他把以前所有領悟回來的心得,化為圓滿而又創意無窮的體系。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當他辭別真言大師,步出大石寺門的一刻,他已身兼佛道兩家至高
無上的心法,奠定他日後在中原除寇仲外再無人可以比擬的大宗師地位。徐子陵此刻的心情
仿如一切重新開始,因石青旋和師妃暄而來的失意已成為遙不可及的陣年舊事,只能佔據現
時他思域中極小的一部份。

    他和寇仲的性格有很多不同之處,但兩人都不愛被人管束,更不願在別人安排下行事。
所以儘管他答應石青旋和師妃暄把席應誘出來誅除,卻只肯用自己的方式去完成,更不願得
到任何助力。

    坦白說,當時他亦生出少許想傷害師妃暄和石青旋的男女之間微妙心態。

    但這一切均成過去。

    真言大師是另一個魯妙子,令他爬上一座更高的山峰,看到以前未見過的事物和境界。

    徐子陵悠然止步,隔街觀望鄭石如寄住的大宅,表面看只像戶富貴人家,但戶主既然招
呼像鄭石如此類武林名人,當然本身多是會家子,至少也和江湖中人有密切的來往。

    正想辦法如何潛進去探察情況之際,一行五、六人從敞開的大門走出來,沿街北行,其
中一個赫然是鄭石如。

    徐子陵心中叫好。

    他始終不相信鄭石如和陰癸派只是他解釋的那種關係,現在正是證明鄭石如是否說謊的
好機會。

    無論如何,他要透過鄭石如這最佳人選把岳山來到成都的事散播出去。

    正如師妃喧所猜的,席應如此公然欺壓大石寺的和尚,絕不會像表面那麼簡單,而是想
把死敵「天刀」宋缺誘離家南,加以對付。

    而徐子陵更有他自家的想法。

    若席應真是那麼有種,大可直接向宋缺下戰書,那麼宋缺無論路途如何遙遠,必前來應
約。

    可知席應並不敢和宋缺公平決戰,換言之其中定有陰謀詭計。

    四川乃解暉地頭,席應憑甚麼如此有把握?其中一個可能是席應有陰癸派在背後撐他的
腰,所以鄭石如和倌倌才會遠道來此。

    假設他的推想與事實相符,說不定他今晚便可和席應碰頭。

    徐子陵閃進橫巷裡,當他從另一道小巷走出來時,已化疤臉大俠為「霸刀」岳山,大步
迎往朝他走來包括鄭石如在內的那群人。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6 16:3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