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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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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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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鐘樓議會

慕容戰代替了劉裕的位置,與紀千千並騎而馳,劉裕被迫屈居作隨從。

想想也覺得好笑,他挑中紀千千作外交大臣時,並沒有計算到燕飛會與紀千千相戀。起因是由於高彥假燕飛之名送紀千千十八盞走馬燈,在某一程度上使劉裕陣腳大亂,因為任由紀千千周旋於邊荒集最頂尖兒的一群人物中,對紀千千和燕飛的愛情,實在是很大的考驗;一旦情海興波,他們的無敵組合將從內部崩潰,這樣的組合再非無敵,且是脆弱不堪。

愈明白紀千千,愈感覺到她任性愛變的性格至足憂慮。目前燕飛或許是她心中最著意的人,可是任何深悉她的人,均不敢保證她大小姐永不變心,因為她和燕飛的關係,仍是相當薄弱的。

劉裕仍清楚記得紀千千里進車內看到那甚麼娘的“邊荒公子”一霎間的神情,揉集發自真心的讚賞、驚喜和訝異,至少在那一刻,紀千千肯定忘記了燕飛。

更嚴重的問題是燕飛雖毫無疑問對紀千千心儀兼心動,可是他總好像沒法全情投入,否則怎會仍要埋怨高彥的搗蛋,害得他雞毛鴨血,陷身情劫。

慕容戰的聲音從前方傳過來道:“千千小姐有否聽過我們鮮卑族的平原舞賽野火會?既是歌舞,又是遊戲,以比賽的方式進行,求的非是勝負,而是歡笑聲。”

劉裕心中苦笑,每個人都有他溫柔多情的一面,只是在一般情況下接觸不到,眼前的慕容戰正是可作示範的例子,誰想過慕容戰可以變得如此情深款款,溫柔體貼的呢?

自己何嘗不如此,王淡真一個笑容,便把他的魂魄勾了去,到現在魂魄尚未歸位。

紀千千喜孜孜道:“野火會是怎麼玩的?”

慕容戰微笑道:“看千千小姐這幾晚有哪一晚可以騰出空來,我們整個北騎聯將會在邊荒集北面的踏仙平原,於穎水之畔,開盛大的野火會歡迎小姐,讓我們所有人都有一睹小姐芳姿的機會。”

劉裕開始感到慕容戰在追求紀千千一事上,確有挑戰燕飛的實力,特別是他語調透出來的誠意和自信,表達的方式,確是魅力四射,教人難以拒絕。

紀千千瞥慕容戰一眼,微笑道:“這是個邀請嗎?”

慕容戰謙卑的道:“這是我們北騎聯,不論男女,每個人都希望能夠實現的夢想。”

劉裕差點不想听下去,即使換了自己是紀千千,站在外交的立場上,確無法拒絕慕容戰。

他首次對高彥的“多事”生出怨懟的情緒。

燕飛、姬別和呼雷方登上鐘樓的第二層,議堂所在之處,再登一層便是古鐘台,在那裡,可以俯瞰整個邊荒集的全景。

登上鐘台敲響古鐘,是邊荒集最高的榮譽,紀千千輕輕易易便得到了,不過也由她一手把此殊榮無限期的延後,直至花妖落網。

比他們三人早到的是匈奴幫的車廷,隨他附席尚有燕飛也看不通、瞧不透的赫連勃勃。他的身分非同小可,乃當今匈奴族鐵弗部的少主,誰敢反對他附席,等若與鐵弗部為敵,所以姬別和呼雷方均依足禮數和兩人打招呼,並不當赫連勃勃是外人,燕飛則更比姬別兩人沒資格在這方面提出異議。

車廷一臉不快之色,道:“祝老大究竟想幹些甚麼呢?竟在會議尚未決定下,自行公佈摧花妖的消息,又派人搜查全集旅館,盤問在這三天內到達的外來人。那我們這個會還開來作甚麼呢?”

呼雷方道:“待祝老大來後,看他如何解釋,議會是講道理的地方,若大家均有同感他實在太不像話,可把他立即逐出議會,宣布他和花妖並列為公敵,看看他是否有資格當我們的議會不存在。”

燕飛暗叫厲害,呼雷方只幾句話,立即把祝老大迫往絕地。

姬別微笑道:“最高興的人肯定是花妖,我們自己人先來個籠裡反,肯定便宜他。”

赫連勃勃現出個留意姬別的眼神,卻沒有出言駁斥。令燕飛感到赫連勃勃從這句表面看來沒有甚麼漏洞的話,看穿姬別存有某種心意,可是自己細想一遍,仍發覺不到姬別說話的破綻,以此推論,赫連勃勃的才智,絕不在他燕飛之下。

車廷不悅道:“若大家不用遵守議會的規矩,索性把議會解散,各派係自己顧自己的事,燕兄你有甚麼話說?”

燕飛見火頭燒到他身上來,從容道:“祝老大隻是想表明他的漢幫仍是執掌邊荒集牛耳的龍頭幫會,更想藉連串公告搜捕及懸賞的行動掩蓋取消納地租一事的負面影響,好爭取人心,穩定人心惶惶的邊荒集。若他的行動是在正式通知召開鐘樓會議前進行,我們便沒法把視議會如無物的罪名,加諸於他身上。”

車廷聞言一呆,顯然是沒有想及此一時間上的關鍵。

姬別點頭道:“燕少正與祝老大周旋較量,故此對他的看法特別透徹,不過無論祝老大如何想辦法挽回失去的面子,可是大家心知肚明是甚麼一回事。”

呼雷方忽然岔到離題萬丈的事情上,笑道:“姬大少仍未解釋因何今早缺席歡迎千千小姐的盛會?”

姬別好整以暇道:“請讓區區賣個關子,待會向千千小姐請罪時,一併解釋清楚。”

當呼雷方提起紀千千的名字,燕飛注意到沒有甚麼臉部表情的赫連勃勃雙目異芒一閃即逝。以紀千千的吸引力,當然不足為怪,可是燕飛直覺感到赫連勃勃的“動心”隱含某種他不明白的意思,殊不單純。

從第一眼見到赫連勃勃,他便生出預感,此人將是他可怕的勁敵。

姬別轉向赫連勃勃笑語道:“赫連少主也如區區般缺席啊!”

赫連勃勃淡淡道:“姬大少的消息非常靈通。”

姬別灑然笑道:“少主尚是初來甫到,所以未曉得邊荒集謠言滿天飛的情況,除非變成聾子,否則想耳根清淨怕是難比登天。”

在邊荒集能出人頭地者,人人均有一套。姬別這番話說得既含糊,又是東拉西扯的,反迴避了赫連勃勃不大客氣的質詢。

石階足音響起,首先現身的是“邊荒名士”卓狂生,接著是有“貴利王”之稱的費正昌和大老闆紅子春,後面還跟著個人,燕飛瞧眾人表情,知道姬別、呼雷方等像自己般並不認識他。

卓狂生哈哈笑道:“連續兩天舉行會議,在邊荒集是史無前例的事,苻堅那次想開會也開不成,可見花妖事件可以令我們團結起來。從這個角度看,花妖的出現並非全是壞事。”

由於燕飛仍對卓狂生與逍遙教的關係存有疑心,雖然他這番話表達了希望團結邊荒集各方勢力的意願,燕飛總有些他言不由衷的感覺。

邊荒集從來都是敵友難分,今天的朋友,明天可以變成死敵,反之亦然,須看利益的變化。

像他和高彥、龐義的關係,是經過一年時間建立起來的,於此段日子裹,他從來沒有違背對兩人的道義,直至苻堅先頭部隊開進邊荒集的一刻,也因此贏得兩人的真摯交誼。

姬別、赫連勃勃、車廷、呼雷方四人目光全落在隨卓狂生三人前來的漢子身上,顯然不清楚他附席的資格和原因,不像赫連勃勃的不用解說大家也認為合乎規矩情理。

此人年紀約在四十歲上下,個子高瘦,令他長而尖的臉龐配合得天衣無縫,像老天爺和他開的玩笑,似是羊兒的臉給安上到人的脖子上去,給人的感覺非常古怪。

他的衣服有點如從故衣鋪東並西湊買回來的大雜會,上襟衣下褶褲,披長袍,腳踏藤織的方頭履。腰掛闊把刀,頭上戴了個不倫不類的介幘,形如屋頂,兩側向上翹,形成兩個尖耳,外相裝扮均可使人發噱。

幸好他還算挺神氣的,至乎有點裝腔作勢的模樣。

在場者均是大行家,察其氣度步伐,只屬武技有限的低手,這類人在邊荒集一網撒去,至少可以網到十來二十個。平時想見在場任何一人一面亦怕難償心願,而他卻能參與其間,也因此更不明白他在此現身的原因。

紅子春和費正昌均微一搖頭,表示不清楚此人的身分,讓各人曉得全是卓狂生搞出來的事。

卓狂生退到仍立在石階進口處,挨在不敢冒進的羊臉漢子旁,欣然道:“各位老大老闆,請讓卓某為你們引見一位最應景的人,這位是敝書館的新台柱、原北七省總巡捕方鴻圖方老總,他已點頭答應在敝館連說十場,書題是《花妖作惡史》。”

看他說得口沫橫飛,神情興奮,知他因又可狠賺一筆而欣喜如狂,令人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卓狂生是典型的邊荒集產品,不放棄任何斂財的機會。不過總算弄清楚卓狂生帶他來附席的原因,如此的一個人,對追捕花妖當然有很大的作用。

燕飛忽然生出感應,朝赫連勃勃瞥上一眼,覺察到他唯一會洩露心內情緒的眼睛現出古怪神色,似是認識這位方鴻圖,又像對他完全陌生,古怪的眼色裹暗藏驚訝,也帶點嘲弄和不屑。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特別留意赫連勃勃,或許是因為對方能予自己深不見底的感受。

姬別一向自認吃通南北,搶先笑道:“方總巡之名區區早如雷貫耳,想不到竟來了邊荒集,看來苻堅確已餘日無多。”

北方的半壁江山是苻堅的,方鴻圖以前當然是替他辦事,現在連他也流落到邊荒集來,顯然苻堅的帝國已冰消瓦解,下面的人四散逃亡。

呼雷方嘆道:“方總巡生具奇相,我們早該認出是北方鼎鼎有名的'羊臉神捕',請方總恕罪。”

這番話算是非常客氣,呼雷方不單捧了方鴻圖,更給足卓狂生面子,於此亦可見呼雷方面面俱圓的交際手腕。

燕飛在長安時也聽過“羊臉神捕”的大名,沒有聯想到眼前此君身上,皆因印像中的方鴻圖武功不俗,看來傳言未可盡信。方鴻圖辦案辦出名堂後,自然有人把他的功夫誇大了。

方鴻圖有點不自在的抱拳道:“方某隻是浪得虛名,否則也不會讓花妖逍遙法外。方某到邊荒只是五天前的事,看到告示方曉得花妖竟到了這裡犯案行凶。”

卓狂生笑著補充道:“方總像我般有做生意的頭腦,尋上我的說書館,想說幾台關於花妖的傳奇。給我硬拉來附席議會,說第一台的書,先此聲明,這一台是免收入場費的,哈!”

紅子春啞然笑道:“卓名士竟肯放過賺錢的機會,確是邊荒集的奇聞異事。”

費正昌笑道:“難得我們的卓名士轉性,紅老闆還要取笑他。”

卓狂生若無其事道:“我是在伸張邊荒集的公義,誰想破壞我們理想的營商環境,誰便要負擔後果。”

姬別鼓掌道:“說得好!我們現在是同坐一條船,必須團結一致,共禦外敵。”

聽在燕飛耳內,這番話說得漂亮,暗裹卻似在針對車廷和赫連勃勃。基於某一燕飛不明白的理由,兩方似乎特別具有對敵之意。

果然赫連勃勃雙目閃過殺機,仍沒有開口說話。

車廷冷哼道:“這正是我們肯來參加會議的原因,多謝姬大少再提醒我們一遍。”

卓狂生感覺到兩方人馬閭的火藥味,乾咳一聲道:“時間差不多哩!還欠夏侯老大、祝老大和慕容老大三席。”

鐘樓議會有八席,這個月有資格佔席者是祝老大、費正昌、姬別、呼雷方、祝老大、慕容戰、夏侯亭和車廷。

卓狂生雖然是主持者,卻不佔席位,沒有舉手權。對議會來說,卓狂生這個召集人和主持人是必須的,既可使議會有延續性,並可以中立的身分根據議會的決定作仲裁者。

只有在一個情況下卓狂生有贊成或否定的權力,便是當持不同意見者各佔一半的時刻,由此亦可見卓狂生在邊荒集的份量。

祝老大終於出現,與夏侯亭談談笑笑的登階而至,不明內情的肯定猜不到兩人昨晚還差點正面衝突火併,而這正是鍾樓議會的規條,在外面可以打生打死,到這裡來時必須暫把恩怨擱到一旁去。

祝老大和夏侯亭首先註意到似有點或因不習慣而坐立不安的方鴻圖,露出訝色。

燕飛則心中暗嘆,不論自己如何不喜歡祝老大的為人行事,此刻亦不得不支持他,否則如讓其他幫會老大和財雄勢大的商賈群起攻之,令他難以下台,邊荒集立陷四分五裂之局,不要說應付不了慕容垂、孫恩或任遙這些霸主,恐怕對花妖也束手無策。

踏前一步,微笑道:“小弟和祝老大你的午時之約改在這裡舉行,以前有甚麼開罪之處,請祝老大勿要見怪。”

這番話給足祝老大面子,明明是祝老大恃勢凌人,卻說得像是他燕飛有甚麼錯失,不過在場明白情況者均明白燕飛不是示弱,而是表明不會助任何人聯手對付祝老大的立場。

祝老大現出笑容,出奇地謙讓的道:“哪裡!哪裡!外敵當前,我們當然須放下成見,同心合力。”

接著向所有人道:“祝某先向議會所有成員道歉,祝某確是莽撞,收到花妖的消息立即自作主張的作出連串措施,沒想過會召開臨時會議,請各位多多包涵。”

車廷和赫連勃勃交換個眼色,沒有說話,在如此情況下,人家已道歉認錯,除非真和祝老大反臉,還有甚麼好說的。

燕飛愈來愈感到祝老大比以前圓滑多智,心中升起古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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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首名顧客

劉裕甩蹬下馬,心中想著的卻是今晚動程回南方,到北府兵根據地之一廣陵見謝玄的事。愈接近建康一些兒,與王淡真的距離便縮減些許。只恨無緣相見,咫尺也可成天涯。不過感覺上總比被荒涼廢棄的邊荒所分隔好上一點。

  唉!自己是自尋煩惱,人家王姑娘只不過於道別時禮貌地展露笑容,當時她面對的且還有高彥那小子,因何自己卻為此念念不忘?

想雖是這麼想,心中總覺得王淡真對他是有特別的印象,雖然更有可能是他一廂情願的誤會。

換了是高彥,恐怕會拋開一切想盡辦法再去見王淡真一面。可惜他並不是高彥,絕不會因私廢公。

慕容戰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劉兄不若與我們一道上去開會議,大家集思廣益,為邊荒集除去大害。”

紀千千的花容出現在神思恍惚的劉裕眼前,道: “是千千求慕容當家幫忙的,有劉大哥一起出主意,會大增成數。”

慕容戰點頭道:“千千的提議是好主意。只憑劉兄力退任遙的本領,肯定沒有人敢持異議。”

劉裕聽到他不再喚“千千小姐”而改叫“千千”,顯示兩人的交往又邁進一步,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這種男女間事,恐怕老天爺都管不了,他可以作甚麼呢?

嘆道:“有燕飛列席,若太為難的話,我是否有份參予並不成問題。”他想到的是至少要離開十天,對付花妖的事自得交由燕飛去想辦法。且他的情緒正陷於谷底,有種事事提不起勁的失落感覺。

慕容戰笑道:“怎會有問題,這個薄面也不給我,還講甚麼團結合作。”

劉裕推無可推下,隨兩人進入鐘樓。

拓跋儀來到剛成立不到兩個時辰的刺客館門外,看著封隔視線的屏風,心忖換過是一般人,欠些勇氣也不敢踏入屏風後半步。

這扇屏風有的只是趕客的作用,與保密扯不上邊兒。而惱人的是,附近不論店舖的伙計又或路過的閒人,無不在偷偷留意著刺客館的情況,看誰會進去光顧。

幸好他早有準備,把風帽拉下,遮著大半邊臉孔,昂然而進。

原本是布行的大堂再沒有絲毫曾賣過布帛的遣痕,布帛全被搬走,牆上掛的是各種兵器強弓,營造出肅殺森嚴的懾人氣氛。

呈長方形的大堂被另一組八扇大屏風中分為二,看不見另一方的虛實,這邊卻放了一張大圓桌,團團圍著十多張圓凳,仍有空蕩蕩的感覺。

兩名武士坐在桌子旁閒聊,見有人來光顧,有點意外地站起來打招呼,不過他們顯然沒有做生意的經驗,見到風帽遮面的拓跋儀,兩對眼睛立即凶光閃閃,一派戒備的神情。

拓跋儀緩緩揭開帽子,眼光掃過兩人,淡淡道:“我要見屠奉三。”

兩人也是跑慣江湖者,見到他的體態神氣,自知應付不來,其中一人轉入屏風後通報上頭去了,另一人則招呼拓跋儀到桌前坐下,茶水則欠奉。

拓跋儀正思忖屠奉三到邊荒集來做這麼一盤生意究竟有甚麼作用,足音響起,一名漢子從屏風後走出來,在他對面坐下,冷冷地打量他,沉聲道:“本人陰奇,有甚麼關照?和我說便成。閣下高姓大名?”

對陰奇來說,已是盡量保持客氣禮貌,可是說話的慣性,使人感到他較似盤問而非談生意。

拓跋儀漫不經心的道:“屠奉三沒有空嗎?”

陰奇在荊州一向橫行慣了,誰敢當他只是屠奉三的手下,而眼前此人正有此傾向意味,登時光火道:“我說過和我說便成就是和我說便成,殺個把人有甚麼大不了的!只看你是否付得起價錢。”

拓跋儀從容道:“對邊荒集任何人來說,殺個把人絕非大事,不過我要請你們去對付的人,卻怕非陰兄可以作主。”

陰奇眼睛凶光大盛,緩緩道:“說出來給我聽聽看,看我會否給嚇得在褲襠內撒尿。”

拓跋儀打量他半晌,雙目神光電射,毫不退讓地與他直視,平靜的道:“我究竟是否貴館啟業後的第一個顧客呢?若屠奉三想以這樣的待客態度在邊荒集創業,我勸他不如早點結業,免得浪費時間。”

陰奇開始發覺拓跋儀非是尋常顧客,他外號襄有個“狐” 字,當然不是蠢人,沉吟片刻,終於退讓,點頭道:“兄台總有名有姓,我可以給你通傳,可是至少該讓屠爺清楚想見他的是甚麼人吧?我也可以有個交待。”

拓跋儀瞥一眼立在陰奇身後的兩名武士,陰奇是老江湖,立即會意,著兩人退下去。

拓跋儀到兩人遠離屏風,方壓低聲音道:“本人是拓跋族的拓跋儀,請陰兄知會屠老大。”

陰奇一震下有點難以相信的朝他直瞧,顯是已清楚他是何方神聖。

忽然站起來,道:“拓跋兄請稍候片刻,敝主人立即便到。”

看著陰奇消失在屏風後,拓跋儀不由想起劉裕,此人智計之高,確是生平僅見,既大膽又有創意,懂得於屠奉三尚未認識清楚邊荒集的環境,陣腳未穩之際,祭出如此奇招,肯定教屠奉三進退兩難。

如若讓此人他日成為北府兵的統帥,將會是拓跋圭的頑強對手,成為拓跋族統一南方的障礙。

為大局設想,自己應否不念與燕飛從小建立的深厚交情,出賣劉裕呢?

以屠奉三的作風,若曉得他此來是劉裕精心策劃的陷阱,肯定可以輕易反過來用作置劉裕於死地。

想到這裡,他的一顆心不受控制地劇烈地躍動了幾下,對他這種級數的高手來說,是絕對異常的情況。

一人從屏風後轉出來,只觀其威懾眾生、睥睨天下的氣度,便知是屠奉三無疑。

拓跋儀依禮貌站起來,互相見禮。

坐下後,屠奉三雙目深沉的打量他,淡淡道:“現在只有我聽得到拓跋兄的話,拓跋兄可以暢所欲言。不過我想先請拓跋兄解釋兩句,剛才因何忽然緊張起來。”

拓跋儀心中暗凜,曉得對方高明至可聽到自己心臟忽地急跳的聲音。從而心生疑心,暗叫糟糕,現在即使自己決定不出賣燕飛,恐怕已把事情弄砸。

  鐘樓會議正式舉行。

在議會方形的大堂裡,分兩邊排開八張太師椅,供有資格佔席位的人入座。

卓狂生的主持位設於面對正門的一端,附席者的位子置於八張太師椅之後。

紀千千的來臨,大大舒緩了緊張的氣氛,人人爭著與她說話招呼,像她才是正主兒哪樣子。

燕飛特別留心姬別,只見他見到紀千千的一刻整個人發呆起來,好一會方回復平時的蕭灑自如、談笑風生的姿態。

那位原七省巡捕方鴻圖,仍是沒法投入到邊荒集最高權力的社交圈子去,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只有在見到紀千千時,眼睛始恢復些神采,稍有點“神捕”的味兒。

此時的古鐘場由各路人馬把守四方,不准任何人踏入半步,這是最有效的措施,以保會議可以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進行。

果然如慕容戰保證的,沒有人對劉裕的附席有異議。

在卓狂生右邊的依次是祝老大、慕容戰、姬別和紅子春;居左的是夏侯亭、呼雷方、費正昌和車廷。

方鴻圖、赫連勃勃坐在夏侯亭的一邊,燕飛、紀千千和劉裕列席於祝老大等人身後。

卓狂生正容道:“今次召開鐘樓會議,要對付的是曾肆虐北方,犯下無數兇案淫行的花妖,幸好今天我們請得有多年追查花妖經驗的方鴻圖方總巡親來解說,使我們擒捕花妖的成數大增。”

祝老大眉頭一皺,截斷他道:“為何尚未見長哈老大呢?”

卓狂生朝費正昌瞧去,投以詢問的目光。

費正昌無奈攤手道:“長哈老大確親口答應我出席會議,不知他因何事遲到呢?”

紅子春道:“換過任何人處身於他的情況,心情當然壞無可壞,我們不如一邊商議,一邊等他如何?”

夏侯亭瞥燕飛一眼,道:“同意!”別頭朝方鴻圖道: “不如先請方老總詳細分析花妖的作風手法,犯案的情況,有否特別的案例,又比如像長哈愛女遇害的情況是否吻合花妖一貫的犯案手法?”

眾人紛紛點頭,同意夏侯亭的提議。

各人目光一時間全集中在有羊臉神捕之稱的方鴻圖身上。

方鴻圖待要說話,忽然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人人都看呆了眼。

赫連勃勃陰惻惻的笑道:“方總巡不是害怕吧?”

方鴻圖深吸一口氣,苦笑道:“實不相瞞,每次當我記起花妖犯案現場的情況,都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覺,實在太可怕哩!”

紀千千同情的道:“方老總不用心寒,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方老總剛到邊荒集,花妖便來犯案,可知冥冥中自有主宰,是老天爺差方老總來幫助邊荒集哩!”

燕飛暗暗留意赫連勃勃,雖說人人都看紀千千看得目不轉睛,可是赫連勃勃瞧紀千千的眼神,總比別人陰森邪惡。

卓狂生道:“方老總有話直說,便當是說書館的第一台書話。”

方鴻圖有點驚魂甫定的點點頭,道:“我方鴻圖自十五歲便在幸寧縣當差,二十多年來見盡和緝破許多血案,可是卻從未遇過像花妖般姦而後殺,以辣手摧花為樂的兇徒。”

紅子春點頭道:“神捕確是出身於幸寧縣城,我也聽人說過此事。”

劉裕聽紅子春這麼說,便知紅子春也像自己般懷疑方鴻圖的身分,因他若真是方鴻圖這個查案經驗豐富的人,沒理由想想花妖也會打冷顫。不過現在他說得出自己出道的正確地點,便證明花妖的兇殘可以令見慣哪類場面的捕頭也發抖。

方鴻圖待要說下去,忽然急劇蹄聲從遠而近,朝鐘樓而來。

人人聽得你眼望我眼,於鍾樓會議舉行的神聖時刻,誰敢闖入禁地?把守的人怎肯放行?難道是長哈力行。

卓狂生離座移到窗旁,看下去愕然道:“祝老大,是你的兄弟。”

祝老大一臉茫然的站起來,移到窗旁向下喝去道:“發生甚麼事?”

有人高呼應道: “不好哩!花妖又再犯案了。”

  眾人同時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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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超級神捕

馬車半傾側的靠在穎水岸邊一堆石叢旁,本該是雄姿赳赳的兩匹馬倒斃地上,眼耳口鼻滲出鮮血,死狀可怖。

十多名漢幫武士守在出事的馬車四周,阻止路過或聞風而至的邊民接近兇案現場。不用看車內的光景,只須看看武士們的神情,便曉得車內的情景令人不忍卒睹。

燕飛等一眾邊荒集的領袖人物和各方武士蜂擁馳出東門,入目的淒慘狀況,看得人人心如鉛墜,極不舒服。

鬥爭仇殺雖然在邊荒集是無日無之的事,可是眼前發生的慘劇總有種邪惡和異乎尋常的意味,教人不能以平常心視之。而其發生的時間,正值鐘樓議會召開的一刻,更充滿挑戰示威的意圖。

究竟是花妖繼昨夜的作惡後二度行凶,還是有人借他的惡名,在故弄玄虛呢?

拓跋儀現出一絲充滿苦澀的表情,倒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真心的苦惱和矛盾,掙扎於民族大業和兄弟深情間的取捨,沉聲道:“我並不習慣向人解釋心內的情緒,現在亦不打算向屠兄坦白,但可以告訴你的是假若換轉屠兄處於我的位置,也難以心安理得。”

這番話盡顯拓跋儀的機智,事實上對著屠奉三般精明厲害江湖豪霸,任何解釋只會自暴其短,反而含含糊糊,任由對方猜想,或可更收奇效。

屠奉三眼不眨的盯著他,平靜地道:“敢問拓跋兄是否飛馬會的真正主持者?”

拓跋儀心中一懍,只是這句話,已知屠奉三對邊荒集現時的形勢瞭如指掌,且曉得自己在拓跋族的身分地位,更明白拓跋圭跟慕容垂的微妙關係,才會有此一問。

拓跋儀雙目精芒爍閃,回敬屠奉三凝眾深注的目光,皺眉道:“屠兄究竟是要向我查根究底,還是爽爽脆脆接第一單的生意?”

屠奉三灑然一笑,道:“拓跋兄見諒,我還是初次踏足商界,尚有點不大習慣。好哩!屠某在洗耳恭聽。”

拓跋儀感到自己已落在下風,被對方掌握主動,屠奉三的高明實出乎他意料之外,自他現身說話,他拓跋儀便被迫陷於守勢,致原先想好的說詞,全派不上用場。

表面上當然絲毫不透露心內的情緒,道:“首先我想弄清楚屠老闆在保密上做的工夫如何,否則一切休提。”

屠奉三忽然喝道:“把前後大門關上!”

兩名武士從屏風後走出來,依言把正門關閉,還上了鐵閂。

屠奉三的眼神露出銳利的鋒芒,凝望拓跋儀,不肯放過他眼內任何變化,等武士們將屏風後的門子也關上離去,整座刺客館大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方從容道:“拓跋兄開始惹起我的興趣。哈!拓跋兄非常有膽色,邊荒集的房屋比任何地方都要堅固,縱是高手也難以破壁而去,若我屠奉三對拓跋兄不安好心,拓跋兄肯定無法生離敝館。”

拓跋儀啞然失笑道:“屠兄是初來甫到,所以會說出這種話來。邊荒集可不是荊州:桓玄說什麼便是什麼。邊荒集自有它的規矩,你老哥來做生意沒有問好?強買下舖子只屬漢幫的私務,可是若你隨意殺人放火,勢將繼花妖后成為邊荒集的公敵,除非你認為如此是非常有趣,否則請三思而行。”

屠奉三訝道:“誰曉得拓跋兄到這裡來呢?假如拓跋兄到這裡來是人人皆知的事,早沒有秘密可言,對嗎?”

拓跋儀愈來愈感覺到屠奉三的厲害,繞了個圈子來套自己的口風,好整以暇答道: “這方面不勞屠兄操心。這單買賣你究竟接還是不接,勿要浪費我的時間。”

屠奉三一陣長笑,欣然道:“我以屠奉三的聲譽作擔保,拓跋兄現在說的任何話,我不會透露半句出去,即使我們將來成為死敵,承諾依然有效。只不過我們生意清淡,若在只接得一單生意下,忽然又有人橫死集內,那隻要有人知道拓跋兄曾到過敝館,我和拓跋兄都難脫嫌疑。”

拓跋儀淡淡道:“只要事成後你不會到處宣揚,此事根本無從追究。因為事情發生在邊荒集外的無人地帶,而你只有一次的機會,皆因此人是北府兵最高明的斥堠,精通跟踪逃遁之術,事成後我給你百匹最優良的戰馬,你留來自用或變賣,悉隨尊便。”

屠奉三雙目瞇成一線,透射出懾人之極的異芒,狠盯拓跋儀好半晌,一字一字緩緩地似下結論的道:“劉裕!”

劉裕回到紀千千身旁,低聲道:“不要看,車廂內的可怖情景,只要是正常的人便受不了。”

他的話證實了紀千千的想法,從每個人探頭透過車窗或車門看進廂內的神情,便曉得兇案現場的駭人慘況。而這批人均為久在江湖上打滾、見盡場面的人,其中還有慣查兇案的專家。

轉而檢視倒斃健馬的夏侯亭和慕容戰正在低聲說話,其他人不但木無表情,且是頹然無語。紀千千心內一片茫然,來到邊荒集的美好心情突像煙霞般被凜冽的無情狂風吹散,世上怎會有如此邪惡可怕的凶魔,幹出如此傷天害理的惡行?

紅子春、祝老大等紛紛回到她的身旁,費正昌更現出作嘔表情,令人感到難受。最後只剩下呆立車門旁的燕飛和爬進車廂去的前北方七省總巡捕方鴻圖。

慕容戰嘆道:“行凶者肯定泯滅人性、喪盡天良,否則怎可能狠得下心腸幹出這樣的事?”

呼雷方咒罵一聲,點頭道:“到現在我才明白長哈老大因何不願讓人看到他女兒的遺體,實在太可怕哩!”

祝老大沉聲道:“手法確是傳聞的花妖手法,問題在花妖不是習慣於臨天明前一段時間犯案嗎?”

姬別臉上仍是一副不忍卒睹的神情,道:“他昨夜剛犯兇,理該洩盡大欲,哪來餘興在相隔不到一天的短時間內二度行凶?真教人生疑。 ”

燕飛此時掉頭往他們走過來,表面看似平靜,紀千千卻看出他正克制心內的情緒,雙目射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蹄聲響起,一隊祝幫武士十多人從南面快馬馳至,領頭者是漢幫的軍師胡沛,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帶來更多的壞消息。

胡沛於離眾人兩丈許處下馬,趨前道:“遇害者是建康一個小幫會丁老大的小妾媚娘,每年均會到邊荒集來搜購春宮畫,再賣予建康的豪門大族,聽說利錢甚焉豐厚。由於丁老大對書畫一竅不通,故對這方面極具慧眼的媚娘遂成買手,想不到竟不幸遇害。隨行的十五名武士全被人以重手法殺死,屍身遍布道旁一座疏林裹,林內還有車輪駛過的痕跡,可以想像行凶者先奪取馬車,馳進林內,引得各護從武士追入林內方下手殺人,再於林內馬車上淫殺媚娘,然後以特殊手法令馬兒臨死前拖著車子往邊荒集奔來,向我們示威。”

慕容戰道:“這種手法只有熟悉馬性的人方懂得,是於馬兒疾馳時以內家手法催激它們血液的運行,令馬兒狂性大發,只知向前疾奔,直至力竭而亡,手法非常兇暴。”

車廷問道:“出事的疏林離這裹有多遠?”

胡沛答道:“大約是十多里路。”

此時方鴻圖終於從車廂內退出來,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更燃起眾人緝兇的希望。在場者雖不乏武林高手,卻沒有人比得上他偵查兇案的豐富經驗。

燕飛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諸人,大多數人已回復平時冷靜的神色,表面看似再不受慘案現場可怖的情景影響,可是他敢肯定他們也會像他般,此生休想忘掉剛才入目的景況!他更發覺其他人對方鴻圖大為改觀,皆因方鴻圖是唯一敢鑽進車廂內去的人,不負專業巡捕的聲名,那絕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

先前提到花妖仍心寒膽顫的方鴻圖,此刻變成另一個人似的,雙目射出絕非裝作出來而是發自真心的仇恨,步伐穩定的來到期待著他的一眾邊荒集領袖人物的前方,悲憤得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一陣抖顫,不是膽怯,而是激動,大喝道:“我方鴻圖敢以性命身家作擔保,犯案的正是作惡多端、萬死不足以贖其罪行的花妖!”

眾人聽得你眼望我眼,縱使行凶者作風手法與花妖全無分別,可是仍有可能是別人故意模仿的,他怎能這般肯定?

赫連勃勃平靜的道:“方總是否過早下定論呢?”

費正昌皺眉道:“我從未聽過花妖會在白天犯案,更未聽過他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內連續作案。”

卓狂生當然護著可給他賺大錢的說書館大台柱,道:“方總這麼說,必然有道理。請方總解釋清楚,好讓我們儘早緝兇歸案。”

方鴻圖露出沒有人明白的神情,揉集了不安、緊張、驚駭,也像在無奈中僅餘的憤怒和疲倦,整個人似蒼老了數年般,若笑搖頭,像在提醒自己而非對眾人說話,喃喃道:“我不再逃避哩!”

紀千千目光落在傾倒道旁的馬車處,芳心思忖著內裡的情況究竟可怕至何等程度,竟令這些平日不可一世的劍客俠士,幫會龍頭和商界大豪,人人心如鉛墜,失去一向的風采呢?不禁柔聲道:“方總要逃避甚麼?”

方鴻圖現出慚愧的神色,低聲道:“我現在說的話,愈少人知道愈好。”

卓狂生立即顯出他窩主的威權,道:“除剛才參加議會的人和胡軍師外,其他人給我退得遠遠的。”

慕容戰、呼雷方、祝老大等紛紛打出手勢,著手下依卓狂生之言退往遠處,並把愈聚愈多趕來看熱鬧的邊民驅散。

祝老大見卓狂生讓胡沛留下,給足他面子,欣然道:“方總可以放心說話哩!”

劉裕心中感慨,在場者大多是殺人不眨眼之輩,可是比起花妖,仍是個有血性天良的人,而花妖的所作所為,已激起公憤,令所有人團結起來,暫時放棄勾心鬥角,希望聯手盡力把凶魔繩諸於法,所以沒有人對方鴻圖有絲毫不耐煩之心。

方鴻圖頹然道:“實不相瞞,我到邊荒集來,不是要緝捕花妖,而是要逃避他。”

眾人愕然以對,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若方鴻圖是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當然沒有人懷疑他的話。

方鴻圖踏前兩步,來到紀千千身前,嘆道:“千千小姐,我是否很沒有用呢?”

紀千千柔聲道:“害怕是人之常情,誰敢說自己從來不會害怕?方總有甚麼心事,請放膽說出來,沒有人因此看不起你。”

她的聲音不但好聽,還字字充盈著諒解與明白的誠摯意味,其他人聽在耳內,亦感舒服,大大減輕慘案惹起的負面情緒。

只從這幾句話,可看出紀千千的善解人意。她本來也如其他人般,對方鴻圓說話的背後含意一頭霧水,卻仍能猜出個大概,順他的口氣安慰他和加以鼓勵。

方鴻圖的胸膛也似挺直起來,壓低聲音道:“我有一個本領,且是這奉領令我成為七省總巡。各位都是行家,當曉得我的功夫只是貽笑大家,可是我卻有一個靈敏的鼻子,任何人給我嗅過他的氣味,不論隔了多久,我也可以辨認出來。”

紀千千“啊”的一聲嬌呼,不由自主地審視他羊臉上特大的酒糟鼻,其他人也露出恍然神色。

一切不合理的,立時變得合理起來。

他敢肯定犯案的是花妖,正因為他嗅出是花妖。他要逃到邊荒集來,正是怕花妖會殺死他這個可憑氣味辨認出自己的人。

赫連勃勃雙目精光閃閃,問道:“既是如此,方總在得知花妖昨夜犯事後,理應立即遠遁,為何還肯到說書館作主持?”

紅子春皺眉道:“若我是花妖,會先殺方總滅口,方去作案,如此便可萬無一失。”

慕容戰等雖沒有說話,卻人人面露疑色,顯然同意赫連勃勃和紅子春的疑問。

方鴻圖苦笑道:“為逃避花妖,我已弄得囊空如洗,一日三餐都困難,故希望趁花妖兇性稍斂的時刻,賺一次快錢,立即遠走高飛,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卓狂生恍然道:“難怪我請方總參加鐘樓議會,費盡唇舌方總始勉強答應。”    紀千千同情的道:“在這裡方總再不用擔心花妖,所有人都支持你,保護你。”

劉裕道:“方總因何又忽然像豁了出去般,肯與花妖對著干呢?”

方鴻圖目光落在紀千千的如花俏臉上,斷然道:“因為我知道如此躲下去終不是辦法,這裡是邊荒集,若我仍不能把他緝捕歸案,在其他地方更是想也休想。剛才我爬進車內嗅花妖的氣味,心內忽然想起千千小姐,更想到這是天公的意旨。我和花妖的恩怨,必須於邊荒集解決,我再不會逃避。”

他雖沒有直接說出來,不過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明白他因紀千千的美麗動人,而聯想到花妖辣手摧花的可恨。

方鴻圖與花妖間的關係更是異常微妙,令人再弄不清楚誰在捉捕誰。

花妖的身分是絕不可以曝光的,不論他武功如何高強,一旦敗露行藏,將惹來天下人群起攻之,必然難逃一死。而他唯一的破綻漏洞,是方鴻圖的鼻子。

燕飛淡淡道:“敢問方老總的鼻子靈敏至何種程度?可否稍作示範?”

人人露出注意的神色,因為他鼻子的威力如何,已成破案的關鍵。

方鴻圖像變回以前的七省總巡捕般,雙目閃動著自信和深思的銳光,道:“由於花妖總在女屍身上留下歷久不散的強烈體味,所以我對他的氣味已經有十成十的把握,只要讓我到他曾停留過的旅館或房屋,即使三天前遺下的氣味,也瞞不過我。”

  眾人為之動容。

紀千千喜道:“豈非只要方總在邊荒集打個轉,便可以像獵犬般搜索出獵物。”

慕容戰大喜道:“我們從兇案發生的地點開始如何?”

劉裕向卓狂生問道:“方總會到貴館講書的事,是否已是街知巷聞?”

卓狂生苦笑道:“在到鐘樓前我早公告此事,花妖只要不是聾的,肯定收到風聲。”

劉裕又問方鴻圖道:“花妖是否曉得方總你有個超級靈鼻?”

方鴻圖頹然點頭,似有點怪他明知故問。

紀千千苦惱道:這麼說,花妖會反過來利用方總的靈鼻,使我們不斷摸錯地方,以致疲於奔命。 ”

燕飛道:“示範的事可暫且押後,現在我想請方總去檢驗長哈老大千金的屍身,看看是否亦是花妖所為。”

眾人齊齊動容,因如此一來,花妖是否有真有假,或確是花妖一手包辦,立刻便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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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一路順風

屠奉三回到內堂,博驚雷和陰奇正在研究攤開桌面上的邊荒集詳圖,圖卷精細至標明所有店舖的名稱,夜窩子的範圍更塗上一片淡黃色,清楚分明。

邊荒集的商號均是前鋪後居,前身是布行的刺客館共有三進,中進是貨舖,後進為居室,其主堂亦變為他們的議事堂。

屠奉三皺著眉頭在兩人對面坐下,嘆了一口氣。

陰奇開玩笑的道:“老大你接到第一單生意,理應高興才對。”

博驚雷笑道:“是否燙手熱山芋,令老大進退兩難呢?”

屠奉三現出笑意,從容道:“我的嘆息是欣慰的嘆息,在荊州我已難尋對手,現在第一天到邊荒集,立即遇上頑強的敵人,我是高興還來不及。”

陰奇和博驚雷聽得你眼望我眼,摸不清他的意思。

屠奉三掃視兩人,雙目精芒爍閃,輕輕道:“你道拓跋儀要買誰人的命呢?”

博驚雷猜道:“必是慕容戰無疑,慕容永兄弟因燕飛刺殺慕容文致勢成水火,而以慕容戰為首的北騎聯更是飛馬會在邊荒集胡族最大的競爭對手,幹掉慕容戰,對拓跋儀當然有利。”

陰奇搖頭道:“邊荒集仍未從淝水之戰的破壞恢復過來,沒有人蠢得在元氣未復、陣腳未穩的狀況下大動干戈。所以諸胡肯容忍祝老大,慕容戰亦肯暫且撇下與燕飛的恩怨。照我看拓跋儀的目標該是匈奴族的赫連勃勃,此人若除,對拓跋族的複國有百利而無一害。假如赫連勃勃喪身邊荒集,匈奴幫將再沒法立足邊荒集,更休說要反擊飛馬會。”

只從兩人的猜測,可看出陰奇的智計實遠勝博驚雷,對邊荒集現時的形勢,有深入透徹的了解,而博驚雷的觀點則流於表面皮毛。

屠奉三聞言雙眉上揚,沉聲道:“赫連勃勃?”

陰奇訝道:“難道竟不是他嗎?”

屠奉三沉吟片刻,搖頭道:“確不是他,即使是這個人,我們也絕不可動他。先不說此人手底硬淨之極,更重要是留下他可讓燕飛頭痛,在邊荒集諸雄裡,赫連勃勃是不可小覷的人,儘管現在他在邊荒集沒有甚麼影響力。”

博驚雷大感興趣的問道:“究竟拓跋儀要買誰人的命?請老大揭盅。”

  屠奉三淡淡道:“是劉裕。”

博驚雷失聲道: “什麼?”與同是滿臉訝色的陰奇面面相覷。

屠奉三微笑道:“所以拓跋族雖好手如雲,卻不能親自出手。拓跋儀雖沒有說出殺劉裕的理由,可是卻不難猜測得到,燕飛現在已成拓跋圭和謝玄兩方勢力竭力爭取的人,幹掉劉裕,不但可以切斷謝玄與燕飛的聯繫,還可以令燕飛完全站到飛馬會的一方,使飛馬會成為邊荒集最強大的勢力。”

博驚雷冷哼道:“燕飛有這樣的本事嗎?”

屠奉三淡淡道:“我這個人只看事實。你看不到燕飛回到邊荒集不到兩天的時間,已成功的把整個邊荒集的形勢扭轉過來嗎?他鎮壓祝老大那一手更耍得非常漂亮,震蕩了整個邊荒集,奪去我們不少光采。”

陰奇皺眉道:“這單生意確令人進退兩難,要殺劉裕,燕飛也要計算在內,要殺燕飛和劉裕,首先要除去高彥,去其耳目,更要考慮後果。 ”

屠奉三道:“拓跋儀並非蠢人,不會強我們之所難。今早燕飛去向拓跋儀借馬,好讓劉裕今晚動程回廣陵向謝玄求援,著我們在途中伏擊他。”

博驚雷動容道:“此確為搏殺劉裕的良機,錯過了實在可惜。”

陰奇點頭道:“拓跋儀看得很準,劉裕是我們非殺不可的人物之一,若讓他帶來一支北府軍的精兵,我們怕要捲鋪蓋離開。”

屠奉三再嘆一口氣道:“從任何角度去想,這單生意是非接不可。可是我並沒有直接答應拓跋儀,只告訴他若證實劉裕喪命,他便要付賬。”

陰奇訝道:“聽老大的口氣,對此事仍有猶豫。”

屠奉三雙目神光大盛,冷笑道:“表面瞧此單生意確不露任何破綻,可是我總感到是個陷阱。我們的到來,立成燕飛和劉裕這一股屬謝玄係人馬的最大敵人,我們在計算他們,他們當然也在計算我們。”

陰奇咋舌道:“誰人能想出如此高明的謀略?若老大猜測無誤,此計確是狠辣之至。”

屠奉三道:“我直覺是由劉裕的腦袋想出來的,亦只有他自己願意,方肯以身犯險,燕飛不會迫他這麼做,而拓跋儀更沒有逼他服從的資格。”

博驚雷道:“既是陷阱,他們當然是計劃周詳,佈置了足夠對付我們的人手。”

屠奉三層角逸出一絲笑意,道:“若拓跋族大規模的動員,怎瞞得過我們的耳目,現在邊荒集給花妖鬧得杯弓蛇影,人人自危,更是互相監視。燕飛最能助劉裕一臂之力但又不敢離開紀千千半步,所以劉裕只有孤軍作戰,而我正從此點,確認劉裕是我的勁敵,絕不會因低估他吃上大虧。”

博驚雷和陰奇聽得發起呆來,因為屠奉三是第一次對敵人有這般高的評價。而他們更清楚自己的老大已佔了上風,看穿第一單生意是個陷阱。

陰奇回過神來,道:“我們應否反過來利用這個陷阱殺死劉裕?”

屠奉三搖頭道:“此為下計,上計是不費一兵一卒,來個借刀殺人,達到同一的目標。”

博驚雷抓頭道:“誰肯做出手的蠢人?”

屠奉三長身而起,負手在桌旁踱步,漫不經意地欣賞著桌上的邊荒集地形圖卷,柔聲道:“除我們外,誰最想殺劉裕呢?”

陰奇正容道: “劉裕的冒起,只是三、四個月間的事,暫時仍未看出他可以起甚麼作用,照道理該沒有人非要殺他不可。恐怕或只有任遙是個例外,卻是基於個人的私怨。”

屠奉三淡淡道:“孫恩又如何?他是謝安的死敵,如讓他曉得劉裕是謝玄看中的繼承者,絕不會任他活著離開邊荒集。幸好他老人家法駕正在附近,陰奇你給我去向天師道在這裡的線眼放風,孫恩自會查證。當發覺劉裕果然於今晚偷回建康,你道我們的孫天師會怎樣做呢?劉裕啊劉裕,屠某謹在此祝你一路順風。”

就在此時,一名手下滿臉古怪神色的進來禀告道:“有位又自稱是邊荒公子的俊傢伙,要來和老大洽談生意。”

以屠奉三的老練,亦聽得為之一呆,說不出話來。

羯幫和匈奴幫的勢力均被限制在東門大街和北門大街間有 “小建康”之稱的區域,有建康城四、五個里坊的大小,位處邊荒集的東北隅。

由於小建康既接近碼頭區,又左靠陸運的主道和設施,故成為貨物的集散地,其重要性僅次於四條主街。

為對抗其他大幫,匈奴幫和羯幫組成鬆散的聯盟,共同管治此區,有聯營的生意,亦有各自獨立的業務。

像羯幫便以經營羊皮和牛皮買賣為主要收入的來源,輿匈奴幫合作的包括胡藥和胡人樂器。

南朝盛行仙道之說,又追求延生之術,令胡藥大受歡迎,在邊荒集的買賣中,胡藥僅次於牲口、兵器和糧貨之下。南方更流行胡樂胡舞,只是建康一區對胡人樂器便有大量需求,且有很高的利潤,亦非小生意。

小建康有三個市集,匈奴幫和羯幫各自經營其中一個市集,餘下的一個由兩方聯手經營。如非兩幫聯手,其地盤怕早被其他幫會侵占控制。

小建康的主街名建康街,比諸四門大街是次一級的街道,仍可供四車並馳,東通碼頭區,西接北門大街,匈奴幫和羯幫的總壇,分別位處建康街西束兩端。

眾人沿穎水旁的官道直趨建康街東端入口,甫進城便感到異樣的氣氛,大批邊民正聚集在羯幫總壇大門外,議論紛紛,人人臉上掛著惶懼的神色。

紀千千的到來立即惹起哄動,稍減拉緊的氣氛,各方武士負責驅散民眾,讓各人可以暢通無阻地抵達總壇大門外。

車廷是掌管此區的兩大龍頭之一,首先躍下馬來,喝道: “發生甚麼事?”

燕飛與劉裕交換個眼色,均感事不尋常。

幾名混在民眾中的匈奴幫武士迎將上來,帶頭的向車廷報告道:“長哈老大把女兒火化後,率領過百手下領著骨灰離開,說再沒有顏面留在邊荒集。”

在場各老大或老闆人人現出震動的神色,想不到愛女慘遭辱殺竟對長哈力行造成如此嚴重的打擊,致心灰意冷,自動把自己淘汰出局。

慕容戰躍落車廷身旁,眉頭緊蹙的道:“羯幫有甚麼人留下來?”

那匈奴幫頭目恭敬的道:“是羯幫的第三把手冬赫顯,現在仍有數十名兄弟跟著他,他剛到了我們總壇去,等待我們老大回去與他商議。”

夏侯亭的目光朝燕飛瞧來,現出憂色。燕飛心中明白,長哈力行的離開,最大和即時的得益者便是匈奴幫。羯幫勢力轉弱是必然的事,沒有長哈力行的羯幫再無關重要。匈奴幫則有赫連勃勃親來主持,彼衰此盛下,匈奴幫的坐大會再不受規範和限制,若成功吞併羯幫,其實力更足以輿其他大幫抗衡,甚至有遇之而無不及。

紀千千失望的道:“如此豈非無法查證是否花妖的暴行?”

燕飛暗嘆一口氣,先翻下馬背,正要侍候紀千千下馬,姬別早先他一步扯著紀千千的馬頭,請她下馬。

車廷道:“我們暫借羯幫的大堂繼續會議如何?”

卓狂生一聲“同意”,有風度的向紀千千道:“請千千小姐移駕。”

劉裕向赫連勃勃瞧去,後者木無表情,絲毫不透露內心的神色,但劉裕可肯定他暗暗高興。

  眾人魚貫進入羯幫主壇。

屠奉三從屏風轉出來,一眼瞧去,立從對方長而秀氣的眼睛認出眼前的邊荒公子與在刺客館開張時搗蛋的虯髯漢是同一個人。

他雖見慣各方超卓人物,亦不得不暗讚一聲如此風流俊俏的人物,是平生僅見。他的名士儒服設計特別,高領口,灰色襦衣,還於頸項扎著紅絲巾,說不盡的溫文爾雅,男人見了也動心,更不要說愛俏的娘兒。

“邊荒公子”宋孟齊見屠奉三出迎,立即起立施禮道: “宋孟齊拜見屠老闆。”

屠奉三有點沒好氣的道:“宋兄不用多禮,請坐!”

兩人隔桌坐下,四目交投,眼光立即似刀刃般糾纏交擊,各不相讓。

宋孟齊笑道:“屠老闆真材實學,功力深厚,佩服佩服!”

屠奉三知他是明捧暗諷自己早前向他出手刺探,他城俯陰沉,不會因而動氣,淡淡道:“宋兄能抵我一擊,當非無名之輩,可是屠某搜遍枯腸,仍想不到從何處忽然冒出宋兄般人物來,宋兄可否指點二了!”

說話時目光不由落在放在桌上的羊皮囊處,重甸甸的一大袋,若不是放滿石頭便該是邊荒集最流通的金元寶。

宋孟齊欣然答道:“我仍是那句老話,英雄莫問出處,對邊荒集來說這更是基本法規。事實上我只是剛出來胡混的無名之輩,要說只好從家嚴家慈說起,卻怕屠老闆沒有聽的興趣。”

屠奉三呵呵笑道:“宋兄怎會是無名之輩,只是貴屬下便足以與驚雷平分秋色。若我沒有看錯,貴屬該是在巴蜀大大有名,人稱'夜盜千里'的顏闖,對嗎!”

宋孟齊微笑道:“原來屠老闆這麼愛查根究底,顏伯以前幹甚麼勾當在下不太清楚,只曉得懂事以來,顏伯便是我的貼身忠僕。說過閒話哩!我們來談正事如何?”

屠奉三心中暗懍,顏闖是橫行巴蜀的響噹噹人物,若照宋孟齊的說法已當他家僕多年,那宋孟齊的家世在巴蜀應當非常顯赫,為何自己卻從未聽過巴蜀有甚麼姓宋的豪強大族呢?

  淡淡道: “請宋兄指點。”

宋孟齊謙虛道:“怎敢!怎敢!我今次來,是真心誠意請屠老闆代我殺一個人。”     接著拍拍桌上羊皮囊,發出“鏗鏘”響音,俯前少許神秘兮兮的道:“這裡是二百兩黃金,事成後便是屠老闆的哩!”

屠奉三為之氣結,此正是他強買布行的代價,現在對方又以同樣價錢來聘他辦事,滿帶著挑惹鬧事的意味。

沉著氣道:“這是筆大數目,足供普通人揮霍多年。不過刺客館有刺客館的規矩,不是有錢便可使我們為公子效力。”

他是老江湖,而直至此刻仍摸不清宋孟齊的底子,所以說話婉轉客氣。

宋孟齊故作恍然道:“對!首先是此人是否該殺?這方面屠老闆不用擔心,對屠老闆來說此人更是罪該萬死,因為他要砸掉屠老闆的刺客館。在邊荒集,阻著別人做生意已大大不該,逼人關門更是犯了天條,所以我要殺的人,完全符合刺客館的條件。除非屠老闆尚有別的條件,例如對方太過棘手,屠老闆接不下也不敢接諸如此類。哈!我這個人就是太坦率,爹也常因此罵我個狗血淋頭。”

以屠奉三的沉著也要有點承受不起,眼前可惡的傢伙分明在指桑罵槐,責自己強買布行,逼人關門結業。

屠奉三雙目殺機大盛,不過卻是針對眼前此君,一字一字的緩緩道:“我的時間很寶貴,若你再不說出真正的來意,請恕屠某失陪。”

宋孟齊搖手道:“我並沒有其他意思,真的是來重金禮聘屠老闆給我宰掉一個人。”

  屠奉三沉聲道:“殺誰!”

宋孟齊雙目神光驟盛,輕描淡寫的道:“我請屠老闆殺的人便是小弟自己!”

  屠奉三愕然道:“請我殺你!”

宋孟齊從容笑道:“正是如此,金子我留下,當然不是立即動手,而是等我安然離開貴館的三天內進行,若三天內乾掉我,金子當然是你的,因為我已完蛋,再沒有人向你討回金子。這三天我將不離邊荒集半步,還會四處玩樂享受,不過如屠老闆莫奈我何,不但要把金子嘔出來,還要把刺客館送給我。坦白說,那時你要幹下去亦沒有甚麼意思,一個像我般的無名之輩也莫奈之何,早聲譽掃地,還如何在邊荒集混下去呢?”

屠奉三雙目殺機劇增,精芒電閃,手往劍柄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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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除妖大計

鐘樓議會可說是把羯幫的總壇暫時佔領,各幫武士扼守出入口,又在附近的屋頂放哨,留守在主堂的幾名羯幫武士已被“請”出堂外。

羯幫的此座大堂兩邊牆壁掛滿各式戰甲頭盔,伴以少量兵器弓矢,顯示羯幫除大做皮革生意外,還是製作盔甲的生產商。不過長哈力行的離去,將使羯幫淪為微不足道的小幫會,手上的生意更會被別的勢力瓜分侵占。

眾人團團圍在置於堂心的大圓桌坐下,紀千千坐在燕飛和慕容戰之間,黛眉含愁,顯為眼前的事態發展憂心仲仲,不過她的絕代風華總能使人縱然在逆境中,仍充滿希望和鬥志。

卓狂生道:“奇怪!長哈老大一向言出必行,既答應我出席鐘樓議會,怎會忽然離開?”

慕容戰嘆道:“既已把女兒火化,來與不來已沒有分別。”

紀千千美目投向方鴻圖,柔聲道:“方總是最有資格和經驗搜捕花妖的人,現在邊荒集的老大們全體在座,只要是切實可行的計劃,大家定會全力支持你。”

費正昌道:“費某提議鐘樓議會的八席,每席所代表的一方各挑三位夠份量的高手,分成三組,輪番每天十二個時辰貼身保護方總,且每晚留宿於不同的地方,教花妖無機可乘。”

眾人紛紛點頭,如此的做法既可安方鴻圖的心和保證他的安全,亦可令各方勢力清楚在對付花妖一事上的發展。

紅子春道:“最好是我們另外選出一隊除妖隊,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集合出擊,一旦發現花妖踪影,立即全力出手,以最強的實力把他搏殺。”

在座者均是經驗豐富的江湖道,不用思索便想出各種可行的有效辦法。

夏侯亭接口道:“我同意燕飛先前提出的意見,蛇無頭不行,在對付公敵花妖一事上,我們須選出領導的人,由他組織和靈活運用各方的力量。”

又往燕飛瞧去,道:“燕飛心中該有適當人選,何不說出來讓大家參詳。”

眾人的目光不由投往紀千千,因為只有她是唯一各方面均樂意接受的人選,至少在燕飛建議時,情況如此。

燕飛則心中苦笑,他提出這個想法時,想到的人原是劉裕,因為他是北府兵最優越的斥堠,精通搜索,打探、追踪之道,又是謀略遇人,兵法了得,實優於邊荒集一眾籠頭老大。

可是劉裕今晚便要動身返回廣陵,再不可擔當這個重任。

紀千千微嗔道:“為何剩看著奴家呢?最適當的人選坐在那裡嘛!”

從香袖內伸出玉手,春蔥般的玉指點向方鴻圖。

方鴻圖立即變回早前誠惶誠恐的樣子,一震道: “我怎麼成?”

祝老大欣然道:“千千小姐法眼無差,除方總外,再沒有更適合的人選。”

姬別點頭道:“方總應是當仁不讓,既為己也為人。我們會以最強大的陣容配合你,若如此仍不能鏟妖除魔,天下恐怕沒有人能奈何他。”

卓狂生喜道:“難得各位團結一致,這在邊荒集是從未試過的事。”

紅子春苦笑道:“誰敢不合作呢?花妖連犯兩案,已弄得邊荒集人心惶惶,若讓他繼續放肆下去,邊荒集的人會紛紛離開,想來的人則更不敢來。不要小覷花妖的破壞力,他可以把興旺的邊荒集變成死市,屆時大家只可以吃西北風。”

姬別嘆道:“我有個很不祥的感覺,假若花妖在我們的領地夜窩子犯案,會造成怎樣子的影響呢?”

眾人均默然無語,若發生此事,不單是對邊荒集的最大挑戰,還是一種褻瀆,令夜窩子留下永不能磨滅的污點,而作為邊荒集象徵的神聖區域再非安樂之窩。

  “砰!”

慕容戰一掌拍在桌上,雙目凶光大盛,道:“方總是坐實除妖隊老大的位子,請告訴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走?”

  目光全集中在方鴻圖身上。

方鴻圖知道推辭不掉,下定決心似的深吸一口氣,信心的光芒又似重現他眼內,掃視眾人,道:“首先是保密,任何計劃和行動,只限於我們在座的人知曉,因為我們之外的任何人,均可能是花妖。”

各人再次感受到他作為七省總巡捕的能耐,他說得對,因為花妖犯第二起案之時,與座的人皆在鐘樓內參與會議,當然沒有嫌疑。

方鴻圖續道:“除妖隊的成員,就是坐在這張桌子的人。因照花妖以往的慣飼,是很少在短時間內連續作案的,若是如此他總會暫時收斂一段日子,但假設他在三天內一再犯案,或可以間接證實殺長哈老大女兒者是另有其人,可是馬車一案則肯定是花妖幹的。”

祝老大道:“照方總的經驗,花妖過往在兩次作案之間最短的時間是多少天?”

方鴻圖道:“那發生在長安,三年前花妖在長安於三個月的光景內犯下七案,其中兩案相隔只有兩天的時間,但亦僅此一次,之外總是要隔上多天的。”

姬別駭然道:“竟有此事,為何我從未聽過呢?”

方鴻圖沉聲道:“因為大王硬把事情壓下去,不准人洩漏風聲,以免惹起恐慌。我便是因此被召入長安,奉旨組成緝妖團,不惜人力物力務要踏遍天涯海角去緝拿花妖歸案。”

慕容戰點頭道:“方總沒有一字虛言,我確曾從族人處聽過此事,只是當時沒有留意。”

他的族人便是慕容永諸兄弟,他們長期在長安為苻堅辦事,當然清楚此事。

眾人聽得倒抽涼氣,苻堅當時如日中天,麾下高手如雲,又有方鴻圖此超級神捕,卻連花妖的衫角都摸不著,可見花妖隱瞞有法。

赫連勃勃冷酷的眼神投往方鴻圖,平靜的道:“方總可否讓我們見識你的靈鼻。”

此時再沒有人對方鴻圖的身分起疑,還感到赫連勃勃有點多此一舉,不過老江湖便是老江湖,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也都想知道方鴻圖有否誇大,故沒有人出言反對。

方鴻圖表現出胸有成竹的大將之風,緩緩起立,負手繞著眾人轉了一個圈,道:“我現在到大門外去,只要你們任何一個人到廳子的一角稍站片刻,我都可以清楚知道是那一位。”又輕嘆一口氣,這才朝大門舉步。

姬別訝道:“方總因何忽然嘆息?”

方鴻圖停下來,有點尷尬的道:“說來慚愧,千千小姐擁有我從未嗅過的動人氣息,不由生出自慚形穢之心,有感而發,請千千小姐勿要見怪。”

紀千千霞生玉頰,“啊”的一聲,神態迷人至極,看得各人魂魄都差點給勾出來。席上諸人均是高手,鼻子較普通人靈敏,對紀千千清新的芳香都感受頗深,故可以想像到方鴻圖的鼻子若如獵犬般靈銳,其感受當然更比別人深入。而方鴻圖的坦白,正道出他自問沒有追求紀千千的資格,故生出自卑自憐、失落無奈的情緒。

劉裕瞧著方鴻圖的背影消沒門外,不由瞥燕飛一眼,他和燕飛都比其他人沉默,自己知自己事,他因為今晚便要離開邊荒集,所以不欲多言。燕飛的沉默卻似沒有道理。

隱隱間,他感到燕飛心內所想的,與在座者可能有分歧和出入。

博驚雷在檢視“邊荒公子”宋孟齊留下的金元,還送到嘴旁用牙輕噬,道:“這小子非常富有。”

陰奇也拿起一個在研究,道:“全是來自建康由官家經營的字號。”

博驚雷向默然不語的屠奉三道:“老大為何不把他留下來,免得夜長夢多,徒多費氣力?”

博驚雷亦一臉狐疑的瞧著屠奉三,因為以屠奉三一向的行事作風,若有人敢公然惹他,怎可能安然離開?

屠奉三胸有成竹的現出一個冷酷的笑容,徐徐道:“這裡是邊荒集而非荊州,我們現在陣腳未穩,尚未完成部署。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宋孟齊敢一而再的挑釁我們,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若不是有足夠實力便是瘋子。你們認為他是瘋子嗎?”

陰奇搖頭道:“他當然不是瘋子,還是智勇雙全的第一流人物,假若我們三天內沒法取他之命,將沒有顏面在邊荒集混下去。”

屠奉三從容道:“我愈來愈感到在邊荒集打滾奮鬥的樂趣,此子先在我們開張時當眾耍了我們一手,已收先聲奪人之效,讓整個邊荒集都曉得他是我們的死敵。現在更公然向我們宣戰,我敢肯定他會把消息傳遍全集,把我們逼上不得不殺他的絕路。”

博驚雷奮然道:“我仍不明白老大你何不干脆立即動手,好一了百了,反要放他離開。”

屠奉三微笑道:“驚雷一向就是這麼衝動,在荊州當然沒有問題,可是現在我們身處的是天下間最危險的邊荒集,走錯任何一步棋,也會遭滅頂之禍。宋孟齊不會是孤軍作戰的,至少有個可與你戰得平手的顏闖助陣,至於尚有何人撐他的腰,還有待進一步的探查。”

博驚雷並不服氣,雙目凶光閃閃道:“我們不是準備大干一場嗎?我們的人馬大半已潛入邊荒集,只要發出訊號,可以把邊荒集翻轉過來,何況只是區區一個邊荒公子,我們根本不用理他是否三頭六臂,誰擋著我們,誰便要遭殃。”

陰奇搖頭道:“現在邊荒集宛如拉緊的弓弦,我剛接到消息,花妖繼昨夜姦殺長哈力行的女兒後再次犯案,且是首次在白天作案。邊荒集各大勢力已聯成一氣,若我們試圖以武力控制邊荒集,將會惹起整個邊荒集的反感,後果難以想像。”

屠奉三點頭道:“若純以武力可以達到目的,不如索性讓我們的玄爺派來一旅精兵,打他一場硬仗。顯然這是行不通的,只會讓謝玄大有道理來掃蕩我們。所以我們不可因一個人而自亂陣腳,宋孟齊玩手段,我們便奉陪他,讓人人曉得我屠奉三沒有食言,刺客館是依足邊荒集的規矩辦事。”

陰奇沉吟道:“真奇怪!祝天云因何直至此刻仍沒有動靜呢?”

屠奉三淡淡道:“奇怪的事多著哩!他肯把木材歸還燕飛,並不像他一向的作風,借花妖的事取消強收地租,更高明得出乎所有人料外,大大舒緩他變成眾矢之的無奈形勢。我有感覺'邊荒公子'宋孟齊與祝天雲多少有點關係,宋孟齊以二百兩金元買自己的命,像拓跋儀那單生意般是個高明的陷阱,且更為高明,絕不容易化解。”

又欣然道:“正是如此,我愈感到在邊荒集的日子刺激有趣。”

說到這裡,心中忽然浮現出紀千千的絕世姿容,在他充滿鬥爭仇殺的生命裡,他從來不會為任何娘兒動心,可是紀千千卻是唯一的例外。縱然能征服天下,但若欠缺瞭如此迷人的美女,怎麼說也是一種遺憾。

  心中不由暗嘆一口氣。

陰奇同意道: “對!我們絕不可以因任何突發事件亂了陣腳,對付漢幫是頭等要務,諒江海流仍不敢和玄帥公然作對,只能坐看我們接收漢幫的業務。”

屠奉三收拾心情,沉聲道:“明來不行只好暗來,所以宋孟齊亦大有可能是江海流的人。邊荒集的第一場硬仗不會是容易對付的,我們只好秘密部署,在適當的時刻予敵人致命一擊!宋孟齊想引開我們的注意力,我們偏不如他所願。三天!哈!三天可以做很多的事,包括取祝天雲的狗命。我們不可以改變原定的刺殺目標,而刺客館正予我們最大的方便,讓我們出師有名。祝天雲膽敢以鐵索攔江,已是無可抵賴破壞邊荒集規矩的罪證,惡有惡報,他死了,除漢幫外沒有人會為他流下半滴眼淚。明白嗎?”

方鴻圖巡嗅四角後,回到座位,在眾人期待下,侃侃而言道:“卓館主到過東南角,西南角則有紅老闆和姬老闆的氣味,以姬老闆的氣味較輕,停留的時間當較短,其他兩角都沒有留下氣味。”

眾人聽得難以置信,如此神奇的鼻子,令一切如親眼目睹,是沒有人曾想像過的。

紀千千讚歎道:“方總確是奇人。”

夏侯亭嘆道:“難怪花妖不殺方總難以安寢哩!”

方鴻圖雙目掠過悲憤的奇異神色,垂下頭去,似在掩飾心內某種不可以說出來的深刻感受。

眾人並不在意,成為花妖的追殺目標,當然不是好受的一回事!

只有燕飛看在心上,事實上他一直對方鴻圖有種奇怪的感覺,事情並不像表面看來的簡單。尤其古怪的是方鴻圖似是不斷徘徊於豁出去和退縮之間,更添事情的神秘。

卓狂生總結道:“我們已見識過方總超人的本領,由他任除妖隊主帥一事大家該沒有異議,我們須否循例由議會成員舉手決定呢?”

慕容戰笑道:“千千小姐的說話誰敢不同意呢?反對的舉手!”

紀千千微嗔道:“人家不慣那麼被台舉呢?還是依規矩辦事吧。”

祝天雲欣然道:“確沒有人會反對,現在的情況是不可能有更適當的人選,事情就這麼決定如何?”

他的目光逐一巡視,見人人點頭,最後目光落在卓狂生處。

卓狂生鼓掌道:“就這麼拍板決定,方總有甚麼指示。”

方鴻圖又現出惶惑的神態,可是當他迎上紀千千期待的目光,眼神立即變得堅定不移,道:“花妖的一向作風,是專挑當地著名的美女下手,尤令人可恨。”

紀千千道:“方總不用有任何顧忌,也不用介意千千的感受,有甚麼話便說甚麼。”

方鴻圖道:“一旦我們定下花妖會找上的目標,行動的範圍可以大大縮小,我首先需要一個對邊荒集瞭如指掌的人,待到把邊荒集情況徹底弄清楚,便可以定出行動的細節。”

  眾人目光全落在燕飛身上。

燕飛苦笑道:“我會介紹高彥讓方總認識。”

卓狂生欣然道:“確沒有人比高彥這小子更適合。”

姬別笑道:“別忘記還有我這個惜花的人,由我和高彥聯手,當不會遺漏任何夠資格的美人兒。”

慕容戰道:“在定下除妖大計前,我們首先要擬好保護方總的方法,但又不可太惹人注目。”

紅子春道:“我有個更好的提議,我的人裡有易容的高手,只要給方總裝扮一下,肯定花妖看不破自己的剋星來,另再派人貼身保護,如此將萬無一失。”

卓狂生喜道:“這就是群策群力的效果,花妖的末日再不遠哩!暫時把方總交由紅老闆保護、一切妥當後再把方總送到我們燕公子的營地。除妖的行動,由此刻正式展開,誰敢壞我們的規矩,誰便要付出代價,沒有人可以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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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20:38:12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天師孫恩

紀千千驚疑道:“布帳蓋著的是甚麼東西?”

燕飛也像紀千千般摸不著頭腦,灰布掩蓋著大堆的東西,有如小山,位置在紀千千的主帳外。

劉裕記起龐義曾向他提過會先造一套桌椅以供秦淮才女坐觀第一樓的重建,仍有點不相信龐義可以在這短的時間完成偉業,大感好玩有趣,笑道:“當第一樓重新矗立在邊荒集時,這套被布帳蓋著的傢伙會搬到我們邊荒第一劍的舊皇位去,龐老闆更不需另制一套,因為一張桌已足夠給兩個人坐。”

紀千千雀躍道:“對我來說眼前灰布下的正是第一樓的靈魂,當日我聽到有人可以每天坐樓看街地過著放縱的日子,千千不知多麼羨慕呢?今後當燕公子外出巡視國土時,我便可以重溫燕公子過去了的邊荒之夢。”

坦白說,捫心自問,燕飛確有正在作清秋大夢的動人感覺。紀千千不但有個性,還非常自主獨立,更會耍各種遊戲,弄得他差點給迷死了!唯一可令他於此沉溺情海的時刻仍保持一點靈明,便是對愛情的恐懼症。

  愛得愈深,痛苦愈大。

  這方面他比任何人更清楚。

微笑道:“好一個'坐樓看街的放縱日子',小姐坐過再說吧!要有一顆萬念俱灰的心,方會這般笨蛋。”

神氣地站在龐義旁的高彥捧腹笑道:“燕飛終於肯承認自己是笨蛋。他奶奶的!邊荒集唯二個能苦忍一年而不踏入夜窩子半步的,確肯定是笨蛋無疑。枉我還以為你是聖人,終於醒悟過來了嗎?”

紀千千現出頑皮愛鬧的神情,故作嬌嗔道:“哪可不成哩!一切依舊嘛!邊荒集的燕飛怎可以不安份守己,不乖乖的在第一樓平台座鎮,而頑皮得像頭猴兒般滿集亂跑呢?坐樓喝酒是你每日工作,不准躲懶。”

龐義笑得彎下了腰,喘著氣道:“燕飛你終於有今天哩!”

  一揚手,掀起布帳。

一套以橡木製成的圓桌方椅,出現眼前,結實堅固,只有桌面輿椅座處光滑平坦,桌腳椅腳仍保留原木的粗糙,沒有上漆,有種粗獷原始和精美幼細糅合在一起的特別風味。

小詩笑意盈盈地拉開八張椅子向著重建場地的一張,興奮的道:“看龐老闆的手藝多麼好,小姐快來試坐。”

高彥接口加一句:“保證不會塌下來。”

龐義咕噥一聲“去你的”時,紀千千已像蝴蝶遇上花蜜般翩翩飛過去,坐入椅內,歡天喜地道:“棒極哩!你們幹什麼,還不入座?”

燕飛一陣輕鬆,紀千千令每一個人都改變了,平凡不過的事也變得趣味盎然。龐義設法令紀千千開心,首先令自己開心起來,沒有給予,怎可以像目下般快樂?

高彥動作誇張的爭著坐入紀千千旁的椅子,惹來哄笑。

龐義已拉開紀千千另一邊的椅子,笑道:“小詩姐坐啊!”

小詩的俏臉立即升上霞採,輕輕道:“這是燕公子的皇座嘛!”

燕飛微一錯愕,首次感覺到龐義對小詩的殷勤侍候。與劉裕交換個眼色,灑然笑道:“我是個邊荒的浪人,怎會有固定的座位?小詩姐不用客氣。”

趨前把另一張椅子拉得朝向東大街的方向,欣然坐下,手肘枕在桌邊,拍桌道:“老闆拿酒來,不喝酒如何干活?”

劉裕大笑道:“龐老闆要侍候小詩姐,何來心情為你斟茶遞水,讓我這新丁夥記負責所有粗重的事吧!”

說畢不理龐義紅著臉想撲過來把他活活捏死的神態,當跑腿取酒去了。

紀千千忍著笑朝艷婢瞧去,見她連耳根都紅透了,輕輕道:“詩詩還不坐下,你要龐老闆站著嗎?”

高彥露出古怪的神情,看看龐義,又看看小詩,也發現兩人異樣之處。

小詩垂頭入座,龐義則坐到高彥旁,雖被後者暗踢一腳,仍裝作全無感覺。

紀千千嘆道:“假若沒有花妖來行凶作惡,邊荒集是多麼美好呢?”

燕飛道:“我們若給花妖破壞心情,便正中他的下懷。邊荒集愈混亂,花妖愈是有機可乘。千千放心,我擔保可以在三天內把他捉拿歸案,讓邊人可以欣賞到千千的琴技曲藝,這可是急不容緩的事,因為誰也尚未得聞。”

紀千千欣然道:“有邊荒第一劍作出保證,花妖今趟定法網難逃。”

龐義道:“最怕他給嚇得溜掉便糟糕。”

高彥哂道:“厄就是耳目不夠靈通的人方會說出來的話,花妖每到一地,必鬧他兩、三個月,弄得滿城風雨,滿足了獸慾,始肯離開,從來沒有一次不是這樣子的。”

膽怯的小詩立即花容失色,顫聲道:“哪怎辦好!”

龐義對付高彥自有一手,冷笑道:“高彥你勿要在我面前放肆,否則我會把你逐出第一樓,你不肯走也沒有羊腿子吃。小詩姐不用害怕,燕飛說出口的話從未試過辦不到的。”

劉裕此時回來,一手提著雪澗香,另一手托著放滿杯子的木盤,笑道:“誰敢開罪我們第一樓的大老闆,不怕沒口福嗎?”

燕飛心中一動,向高彥道:“你該聽過七省總巡捕方鴻圖此人吧!”

高彥點頭道:“當然聽過,苻堅曾任命他負責領導一批高乎,天涯海角的去追捕花妖,後來忽然失踪,據傳是給花妖宰掉了。”

紀千千瞪他一眼道:“不要胡說,他正活生生的在這裡,還成為除妖團的統帥,邊荒集最了得的英雄都聽他指揮哩!”

  高彥愕然以對。

小詩輕笑道:“高公子觸礁哩!又說自己耳目靈通。”

燕飛與正為紀千千斟酒的劉裕交換個眼色,均暗叫不妙。以小詩的靦腆羞怯,是不會輕易和別人說笑。現在肯開高彥玩笑,擺明對高彥有好感。

問題在高彥已“移情別戀”,龐義則對小詩生出愛意,形成複雜的關係。

龐義卻沒有任何異樣,繼續為各人擺好酒杯。

高彥大失面子,不服道:“沒有可能的,最近一年從沒有收到羊臉神捕的任何消息,苻堅也因家醜不外揚,把方鴻圖被殺的事硬壓下去。”

  燕飛默然不語。

劉裕把椅子拉到燕飛旁,學他般面向重建的場地坐下,近二百人正在鄭雄等人的指揮下,在場地落力工作,清理場地,填平凹凸不平的地基。

初夏的燦爛陽光,灑遍邊荒集,東大街人來車往,特別是剛從柬門進入的旅人,都不由在途經時駐足觀望。

紀千千問了劉裕想問的問題,柔聲道:“燕老大今天開會前,為何如此沉默寡言呢?”

燕飛淡淡道:“邊荒集現有兩個花妖,方鴻圖也不是真的方鴻圖,高彥你待會給我詐他一詐,不用我教你也該懂得怎麼辦吧?”

  眾皆愕然。

此時有人穿過重建的場地往他們奔過來,燕飛認得是與高彥在古鐘場碰頭說話的跑腿小子,曉得邊荒集又有事發生了。

“天師”孫恩傲立高崖之上,遠眺東面漫天陽光下的邊荒集,從這個距離望過去,邊荒集只是個棋盤般大小,由街道組成分隔的房舍,有如一粒一粒的棋子。

在這戰爭的年代裡,邊荒集亦因淝水之戰變成了一盤棋,有資格去下這盤棋的人天下屈指可數,而他孫恩正是最有資格的人之一,他任何一個決定,都影響著棋局的勝負。

自十八年前孫恩擊敗當時有漢族第二高手之稱的“南霸” 李穆名,他的威勢攀上巔,直至今天,從沒有人能動搖他“外九品”首席高手的地位。近十年來又精研道術,盡覽古今道經,貫通天人之道,南方能令他看得上眼者惟謝玄一人,而謝玄也是他最想殺的人,以證明外九品高手實優於九品高手。

可是當他專程去殺謝玄時,謝玄身邊的兩個人卻令他打消主意,因為他的法眼一絲不誤地看出其中一人擁有的是一副仙骨,已超越尋常武功的範疇,而另一人則有超乎常人的體質。即使以孫恩之能,亦沒有把握可一擊得手,只好錯過明日寺外唯一的機會。

現在他已知道此兩人一名燕飛,一名劉裕,而他們刻下正在眼前邊荒集內有血有肉地活著,這個想法令他有很大的樂趣。

  對手難求,如此他將不愁寂寞。

事實上他最享受反是孤寂的感覺,每隔一段時間,他便要避入深山,一人獨處。

只有這樣,他更能反省自己的存在,與天地之秘作最緊密的接觸,他的武功道術,方可不斷作出突破。

一般高手已不被他放在眼內,燕飛卻是個例外,因為他是有機會比自己更快成仙成道的人。

風聲響起,一道人影從崖旁密林竄出,迅速抵達孫恩身後,單膝著地,恭敬道:“道覆向天師請安。”

竟然是“天師”孫恩兩大傳人之一,人稱“妖侯”的徐道覆。

孫恩淡淡道:“道覆因何事心中填滿壓不下的興奮情緒?起來!”

徐道覆長身而起,其高度只比高碩的孫恩矮上少許,擁有可令任何男性羨慕的體魄,像豹子般既充滿爆炸的動力,又是線條優美,顯示出一種極吸引人的非凡素質。緊身的素色武士服,掛背的佩劍,其形像非常引人注目。

在濃密的劍眉下,他有一雙銳利深邃和帶點孩子氣的眼睛,烏黑的頭髮以黃巾扎作英雄髻,臉容近乎完美的俊偉,幾近無法挑剔,嘴角似常掛著一絲悠然自得的微笑,令人看來是既自信又隨便,年紀在二十四、五間,確是女性難以抗拒的風流人物。

他對被孫恩看破心內的情況毫不訝異,若不是如此,反令他奇怪。孫恩的貫通天人之道,盡覽眾生玄微,他早習以為常。

徐道覆驕傲自負,天下間只有孫恩一人可令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有信心在孫恩的領導下,大地終有一天臣服在天師道的腳下,征服南北的不會是腐敗的南遷世族,而是南方本土備受排擠剝削的門閥。

他恭敬道:“道覆剛收到消息,劉裕今晚會動程回廣陵去見謝安和謝玄,事情極不尋常。”

  孫恩凝注邊荒集。

現在邊荒集已成天下最具戰略和經濟價值的重鎮,是能同時影響南北的水陸樞鈕,各方勢力虎視眈眈的大肥肉,可是他卻比任何人都清楚,最後只有他一個贏家。

當天下統一在他腳下,佛門將會被連根拔起,天師道將成為唯一的宗教。

他最大的敵人不是南方的第一名僧支遁,而是“大活彌勒”竺法慶。

  從容道:“消息從何得來?”

徐道覆禀告道:“消息來得有點奇怪,是邊荒集一個小風媒洩露出來的。不過經我們查證,燕飛見過拓跋儀後,飛馬會便把一匹上等戰馬送到燕飛的營地去,而高彥則到黑市搜購了一批斥堠慣用的物品。若我沒有猜錯,消息該是拓跋儀故意洩漏,好讓有心人除去劉裕,破壞燕飛和謝玄的關係。”

孫恩神色平靜,像說的是與己無關的事般道:“際此非常時期,劉裕怎會分身回廣陵去?”

徐道覆沉聲道:“當然是為更重要的事,既曉得慕容垂即將大舉進攻邊荒集,劉裕趕回去向謝玄求援是合乎情理的。”

又道:“據師兄所言,劉裕此子在謝玄指導啟發下,刀法突飛猛進,而謝家如此看得起他,此人自有非凡之處,若不趁此機會除去,早晚會成大患。”

孫恩淡然自若道:“道覆你錯哩!我們現在最該殺的人,不是劉裕,反是任遙,而最想殺劉裕的人,也不是我們,而是任遙。”

徐道覆愕然道:“任遙不是正與我們攜手合作嗎?至少在眼前的情況,他對我們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孫恩仰望長空,哈哈笑道:“任遙算甚麼東西?在我面前耍手段只是班門弄斧,他對我的用處,只是為我們與慕容垂間的關係鋪橋搭路,現在協議已成,留下他只會成為心腹禍患。”

徐道覆皺眉道: “可是我們可以通過他影響司馬氏,牽制謝玄,教他無法直接插手邊荒集。”

孫恩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劉裕今趟回廣陵,不是要召援兵,而是警告謝玄勿要迎戰慕容垂。以劉裕的才智,當可看破一向愛用奇兵的慕容垂是故意放出消息,引謝玄來援。”

徐道覆道:“哪我更不明白,北府兵一向以飛鴿傳書與邊荒集互通消息,劉裕若不是親自回去領兵,因何要如此長途跋涉,置邊荒集的伙伴於不顧呢?”

孫恩微笑道:“或許他已看破任遙與司馬道子結盟的情況,此關乎到司馬氏皇朝的安危,在信上怎都說不清楚,故親身回廣陵向謝玄陳說。”

徐道覆同意道:“如此確是事關重大,不容有失。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孫恩漫不經意的道:“當然是通知任遙,即使明知是笨人出乎,任遙仍沒有別的選擇。”

徐道覆欣然道:“天師果然算無遺策,今次劉裕必死無疑。”

孫恩搖頭道:“必死無疑的是任遙,劉裕則要看他的運道。”

  徐道覆為之愕然。

孫恩別過身來,負手身後,審視徐道覆驚訝的神情,乎靜的道:“任遙與黃河幫關係密切,在邊荒集又有經過長期部署的潛伏勢力,若給慕容垂攻陷邊荒集,最後能分一杯羹者將是他而非我們天師道,他還可以利用司馬道子切斷我們往邊荒集的水陸交通,有建康的支持,他比我們更有本錢與慕容垂對分邊荒集的利益,不除此人,我們最終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徐道覆垂頭道:“道覆該怎麼辦,請天師賜示。”

孫恩轉過身去,目光投向邊荒集,輕嘆道:“現時在邊荒集打滾的人,每一個都快將變成輸家,因為他們根本不曉得面對的是什麼。任遙的事不用你去理,你給我回邊荒集去,把想飛走的美麗彩雀弄回手上,其他的事自有我親自處理,包括通知任遙一事。”

徐道覆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孫恩這麼說,正表示他要親自出手搏殺任遙,不論任遙在北方如何縱橫不倒,遇上孫恩,勢將難逃死劫,再沒有人可以改變情勢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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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戰雲密布

高彥喝道:“要看便大大方方的看,不要鬼鬼祟祟的,我是你的老大,你失禮我也沒面見人。”

哪小子給高彥罵個狗血淋頭,卻夷然受落,不知是否因被罵慣了,垂手恭敬道:

“千千小姐在上,小人王軻,拜見千千小姐,以後喚我作小軻便成,老大也愛這麼喚我的。”

在他心中,紀千千等若天上下凡來的仙女。

紀千千喜歡地道:“原來你是我們高老大的兄弟,小軻快坐下,是否有花妖的消息呢?”

高彥笑道:“竟然可以和千千小姐同桌而坐,算你小子走運,還不坐下?有事禀上,無事退朝。”

小詩忍俊不禁地噗哧嬌笑一聲,暗瞄高彥一眼。

劉裕和燕飛交換個眼色,糟糕的感覺更趨強烈,小詩顯然對高彥愈來愈有好感。

龐義卻是若無其事,把杯子送到小軻桌前,為他斟酒道: “這杯毒酒是高老大賜你喝的。”

紀千千嫣然笑道:“龐老闆愈來愈懂開玩笑,可真夠有趣呢!”

燕飛心中一陣溫暖,紀千千正在改變邊荒集,而他們則是第一批被改變的人。她令生命充滿色彩和樂趣,即使在最艱困的逆境中,每一個人仍在快樂地燃燒生命的光和熱。

如何令眼前每一個人繼續如此享受生命,他燕飛是責無旁貸的。

小軻雙手接杯,淺嚐一口,目光不受控制的投向紀千千,道:“哪個叫邊荒公子的傢伙,竟嫌命長的去踢屠奉三的刺客館,聲言若屠奉三於三天內殺他不成,便要關門捲鋪蓋滾回荊州去。”

  眾皆愕然。

劉裕瞥紀千千一眼,發覺她雙目驚訝中帶點迷茫,或許正在回味早上與邊荒公子見面的情景。

高彥沉著的道:“消息從何而來?”

小軻不敢不望著老大說話,依依不捨移開目光,向高彥道:“此事早成為街知巷聞的事,哪個叫什麼娘的邊荒公子大模大樣的在東大街逛街,由叫任九傑的大漢扛著鐵棍貼身跟隨,故意引人注目,直抵刺客館大門外,還撕下假須,現出真面目。他奶奶的,據聞當時在場的娘兒們和好龍陽之道的全部眼睛放光,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去,如此瀟灑俊朗的絕世佳公子,還是第一趟得睹呢。”

龐義皺眉道:“你說少點粗話成嗎?”

小軻愕然道:“我說了粗話嗎?”

紀千千一副從回憶中恢復清醒的樣兒,微笑道:“這是邊荒集嘛!愛說甚麼說什麼,千千不會介意。”

龐義理正詞嚴的道:“小詩可不愛聽呢!”

小詩瞄高彥一眼,輕輕道:“小詩早習慣哩!”

高彥再向小軻問道:“接著呢?”

小軻又不情願地把目光移離紀千千的俏臉,道:“邊荒公子首先自報姓名叫宋孟齊,然後公佈要入館去請屠奉三殺一個人,還戲言假若他出不了來,刺客館以後須改名為謀人館。哈!這傢伙真絕。”

紀千千迅快地瞥燕飛一眼,大感興趣的道:“他請屠奉三殺的人,當然是他自己啦!對吧?”

小軻不迭點頭,事實上因他早把結果說出來,當然不難猜到。不過由紀千千香口道來,分外使人感到她的智慧果是不凡,其他人即使猜中亦沒有同樣的效力。

劉裕把紀千千的神情看在眼內,心中開始有點明白紀千千為何要與燕飛沒完沒了,因為燕飛的灑脫和豁達確有些過了分,聽到“情敵”的消息仍是若無其事的一副可恨模樣,那種毫不放在心上的姿態,換了自己是紀千千,肯定會一懷恨在心”。自己該否點醒他呢?旋又放棄此念,因燕飛便是燕飛,改變了便失去他獨特的風格和神韻。

高彥皺眉道:“這小子和老屠有什麼深仇大恨呢?非要弄得老屠關門不可?”

劉裕道:“首先我們要摸清楚宋孟齊的來歷,此事不難辦到,他送給千千的三車禮物究竟購自何處?有什麼人給他辦事?他住在哪裡?何時到達邊荒集來?弄清楚這些情況後,不難找到蛛絲馬跡。”

小軻嘆道:“我早奉老大的命查遇哩。他昨晚包起了阮二娘邊城客棧的小窩居,禮品是從一艘船上卸下來的,哪是專營運建康到邊荒集貨物的水籠幫轄下的一條船。據邊城客棧的伙記,小窩居三天前被往來荊州和這裡的一個行腳商以重金訂下,可以追查的只有這麼多。”

高彥向燕飛道:“真正的老大,你怎麼看呢?”

燕飛挨著椅背,正品嚐著雪澗香,人世間的一切風波,此刻像輿他沒有半點關係。聞言微笑道:“這小子與漢幫多少有點兒瓜葛。”

高彥拍腿道:“對!屠奉三於漢幫的地盤奪鋪設館,擺明是要與祝老大對苦幹。而祝老大到現在仍做縮頭烏龜,皆因另有對策,且看穿老屠是有備而來,故避其鋒銳。 哈!還是我們的燕老大英明神武。”

紀千千欣然道:“高老大也很聰明啊!只從燕老大一句話競想出這麼多事情來。”

高彥立即被讚得飄飄然的,不知身在何處。

劉裕沉吟道:“只要我們不讓屠奉三宰掉宋孟齊,屠奉三的一世威名立即盡付東流,至於他和漢幫是甚麼關係,反成次要的事。”

謝玄與桓玄的關係因桓沖的去世迅速惡化,雙方再沒有轉寰的餘地。劉裕身屬謝玄的軍系,所以在對付屠奉三的事上,於他看來其關鍵性尤在對付漢幫之上。

龐義向紀千千道:“千千見過邊荒公子,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連小詩也要豎起小耳靜心細聽,只有燕飛仍是那副陶然沉迷於杯中物不理外事的樣子。

紀千千雙目閃爍著動人的採芒,輕柔的道:“只是一面之緣而已,說不上有什麼認識。看來他該有應付屠奉三的辦法,因為他並不像會自尋死路的人。”

燕飛忽道:“來哩!高小子別忘記我委給你的重任。”

眾人朝東大街方向瞧去,十多人正進入重建場地,羊臉神捕已變成個滿臉鬍鬚的胡服漢子,只像領頭的慕容戰其中一個隨從,散髮披肩,眉毛也變粗濃了。在新形象的襯托下,整個人竟也威猛起來。

高彥向小軻道:“你先離開,除宋小子外,我還要你留意屠奉三和祝老大兩方面的情況,有甚麼事再來報告。”

  小軻跳將起來,領命去了。

由巴蜀高手化名任九傑的顏闖策禦的馬車抵達東大街夜窩子邊界處的東大錢莊,徐徐停下,由此再去便是雄峙兩邊的邊荒樓和荒月樓。

東大錢莊不但做兌換借貸的生意,還是邊荒集最大的典押店,凡有賣不去但卻有市場價值的東西,均可於此典當,價錢當然由東大錢莊決定,以費二撇的八面玲瓏,總有方法找到買家,賺取利錢。

邊荒公子宋孟齊從容步下馬車,向顏闖微一點頭,後者把馬車開走。

東大錢莊門旁有幾個邊人或蹲或站,一副地痞流氓的意味,不過他們的姿態衣著只是個幌子,領頭的正是大江幫三大高手之首的“銅人”直破天,若刺客館的人趁顏闖和宋孟齊分開的時刻動手突襲,將會遭他們迎頭痛擊。

宋孟齊不望他們半眼的直入東大錢莊,偌大的廳堂人頭湧湧,生意好得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孟齊卻曉得這該叫作“花妖效應”,在既要離集避禍又來不及把手上的貨物出手者,只好於此低價典當,套取現金。假如花妖在短時間內授首,典押者又可以趕回來贖貨,繼續經營他們的買賣。

宋孟齊向其中一名在維持秩序的大漢道: “我有最上等的貨色,須見費老闆。”

大漢斜兜他一眼,不經意的問道:“是什麼貨色呢?”

宋孟齊湊近少許低聲道: “是一對來自天竺的夜明珠。”

大漢神情微動,點頭客氣的道:“請公子隨我來。”

宋孟齊跟在他身後,由押台旁的側門進入錢莊內進,經過大天井,進入中進的廳堂,兩個人正在喝茶聊天,赫然是“賭仙”程蒼古和“貴利王”費二撇。

兩人見到宋孟齊,均起立歡迎,益顯宋孟齊的身分地位。

  費二撇道:“其他人退下去。”

領路的大漢和把門的兩名武士均退出廳堂,還為他們把門帶上。

坐好後,費二撇親自為宋孟齊斟茶,欣然道:“文清此著確是了得,屠奉三肯定進退兩難,陣腳大亂。”

化身為“邊荒公子”宋孟齊的江文清輕嘆道:“我們不會比他好得多少,我這般向屠奉三公然宣戰,只要是明眼人,當可猜出我和漢幫脫不了關係,由此洩漏了底子,這方面必須加以補救。”

程蒼古微笑道:“文清長大了哩!再不是以前淘氣愛玩的小女孩,可大大減輕大哥的重擔子。”

江文清瞧著程蒼古,撒嬌的道:“二叔怎可讓祝天雲把好好一個檔攤弄成這個樣子?淝水之戰後,祝天雲本大有作為,但卻絕不是設置攔河鐵索又或迫人強納地稅,使漢幫變成眾矢之的。”

只聽她直呼祝天雲之名,已清楚她並不尊重祝老大,而與程蒼古和費正昌則是自家人,說話可以沒有顧忌。

費正昌目光投向程蒼古,道:“這方面我是不宜說話,你二叔曾勸過他,只是因祝老大看不清楚形勢,一意孤行。幸好文清終於來了,可撥亂反正。”

程蒼古苦笑道:“說到底我仍是客卿的身分,大哥著我來是助祝天雲處理賭場生意,為免令祝天雲感到處處受大哥制肘,我向來都不過問漠幫的事務。我也不是沒有說話,只是他充耳不合,為之奈何!”

江文清鳳目含煞,緩緩道:“花妖的出現,暫時把山頭對峙的緊張情況舒緩,亦不用與燕飛一方作正面衝突,使我們可以集中力量應付屠奉三,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費正昌訝道:“文清是否對情況的發展並不樂觀呢?”

江文清嘆道:“屠奉三今次是有備而來,不單把漢幫計算在內,還把我們計算在內,他敢開設刺客館,是不怕硬碰。如非因花妖的事令各大勢力聯成一氣,恐怕今晚便要發動攻勢。現在我們對屠奉三隱藏起來的實力一無所知,主動權卻已被他牢牢操控在手上,對我們非常不利。”

程蒼古雙目殺機大盛,語氣卻平靜溫和,淡淡道:“既然屠奉三有顧忌,我們便盡量利用他的顧忌來打擊他。四弟今早大顯身手,與不可一世的“連環斧”博驚雷戰個旗鼓相當,把屠奉三的凶焰硬壓下去,屠奉三心中該有分寸,若公然開戰,他也不是有十足把握的。”

接著冷哼道:“自我們三人與你爹結為拜把兄弟,什麼風浪未見過,只要我們作好準備,隨時可以迎戰還擊,便不須怕他屠奉三。”

費正昌沈聲道:“最怕他使的是陰謀手段,邊荒集難臥虎藏龍,可是能擋屠奉三的劍者怕沒有多少人?否則我早派人以暗殺的手段宰掉他,一了百了,此刻卻是不敢妄動。屠奉三一向擅長威嚇和刺殺的手法,令人防不勝防,照我看他第一個要刺殺的目標,將會是祝老大,而非文清。”

江文清點頭道:“三叔的話很有道理,當時在刺客館內,屠奉三差點按捺不住要立即拔劍動手,最後仍讓我離開,正因不願為我而亂了陣腳。屠奉三是聰明人,不會蠢得將自己變成邊荒集的公敵。我們也不可以壞了邊荒集的規矩,一切仍依邊荒集的方式行事。”

程蒼古沉吟道:“屠奉三的劍術究竟是如何高明,我們可否先摸清他的底子呢?”

費正昌苦笑道:“想知道者均已變作他劍下游魂,我們要找個人來問亦不成。屠奉三一向少出手,出則必中。只憑他在'外九品高手'中能名列第三,僅在孫恩和聶天還之下,當可知他是何等了得。”

江文清道:“若他不是斤兩十足,桓玄怎會委他重任?”

費正昌道:“另一個使人煩惱的是郝長亨,他和燕飛似乎建立起特殊的關係,教人莫測高深。”

程蒼古道:“屠奉三和郝長亨行事的方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同樣不可小覷,否則我們定要吃虧。”

又微詫的道:“照道理燕飛與謝家關係密切,劉裕更是謝玄的人,跟屠奉三所代表的荊州軍和郝長亨的兩湖幫,均是勢成水火,為何燕飛對屠奉三既不聞不問,且與郝長亨稱兄道弟呢?”

費正昌分析道:“我比較明白燕飛,他絕不是個有野心的人,亦不會成為任何人的走狗,但他卻是個樂於保持邊荒集現狀的人,不會容忍任何人破壞邊荒集的規矩。”

江文清欣然道:“如燕飛真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們便可加以利用。”

程蒼古愕然道:“你不是要和他爭奪紀千千嗎?”

江文清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攫取芳心的方法微妙難言,並不用爭得焦頭爛額,利用燕飛亦不須與他稱兄道弟,這方面我會隨機應變,二叔三叔可以放心。”

費正昌道:“然則我們如何可保著祝老大的性命呢?”

江文清默然片晌,輕輕道:“此事有勞二叔,先向祝天云作出嚴厲警告,讓他有了戒心,更重要是改變日常生活習慣,盡量避免涉足公眾場所,夜窩子也非最安全的地方,屠奉三從來不是個愛守規矩的人。”

費正昌沈聲道:“由於我不宜出面,一切拜託二哥,二哥自己也要小心點,你真正的身份雖是秘密,可是二哥在漢幫舉足輕重,說不定也會成為屠奉三刺殺的目標。”

江文清露出甜甜的笑容,柔聲道:“我和屠奉三的交易,正是要逼他在部署尚未完成,陣腳未穩之際,不得不於三天內倉卒行動。我著他買我性命一事已轟動全集,只要我們一切仍依計劃進行,勝負將決定於三天之內。”

程蒼古皺眉道:“慕容垂的事又該如何應付?以他用兵之奇,可能到他兵臨城下,我們方如夢初醒。”

江文清也不由苦笑道:“屠奉三的威脅已迫在眉睫之前,希望慕容垂的大軍尚未完成集結,否則我們只好依緊急計劃立即撤退,然後坐觀謝玄與慕容垂龍爭虎鬥,若結果是兩敗俱傷,我們將有機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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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殺身禍源

高彥起立笑道:“方總巡還認得我高彥嗎?那年你剛偵破開平張寡婦的兇案,我也有份參加慶功宴哩!”

燕飛等當然曉得什麼開平張寡婦?什麼慶功宴?全是子虛烏有杜撰出來的。可是見到高彥七情上臉的樣子,仍忍不住有點相信確有其事。

設若眼前此君確是假貨,在難辨真偽下,只好硬充曾偵破此案兼硬充和高彥碰過頭吃過飯。

慕容戰雙目閃過訝色,朝燕飛瞧去,後者只好向他暗傳眼色,點醒他高彥在使詐。

在眾人的期待下,方鴻圖現出古怪的神色,愕然道:“什麼開平張寡婦,我從未辦過這樣的案子。”

輪到高彥啞口無言,不由向燕飛求救的瞧去,他對燕飛的 “靈覺”信心十足,根本沒想過竟會失手。

方鴻圖如非方鴻圖,怎曉得曾辦過這件案?又或沒辦過那件案呢?

燕飛亦有措手不及的感覺,更不知該如何收拾殘局,若讓方鴻圖曉得他們仍在懷疑他,便非常尷尬。

紀千千銀鈴般的笑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當包括方鴻圖在內所有的人目光全落在她身上,這千嬌百媚的美女柔聲道:“方總和慕容老大坐下先喝杯雪澗香好嗎?”

方鴻圖雙目立即亮起來,欣然道:“聞雪澗香之名久矣,終有機會得嘗。”

坐下後,目光投往高彥,道:“這位小哥兒是……”

高彥苦笑道:“我這個人有項缺點,就是疑心重,方總大人有大量,勿要見怪。”

連慕容戰也暗讚高彥夠義氣,把事情全攬上身,由於他是初會方鴻圖,感覺上方鴻圖會舒服點,故不失為最好的解決辦法。

龐義為分方鴻圖心神,已在為他斟酒,道:“我們現在全賴方總緝妖除魔,所以不應喝太多酒,幸好我的雪澗香飲上一杯便足夠,可令你處於醉與不醉之間,那才是喝酒的最高境界。像燕飛般整天的喝,只是在糟蹋我的酒。”

方鴻圖向高彥打個手勢,表示自己並不介意,舉杯一口喝盡,接著雙目睜大,一震道:“好酒!”

慕容戰提醒道:“一杯足夠哩!”

燕飛目光投往重建場址,在百多人努力下,已完成整固地基的工作,下一步將會把樁柱種入地內去。

  自己究竟是否出了錯?可是他的感覺絕不會騙他。他的直覺告訴自己,方鴻圖很多時都是言不由衷的,說的全是謊話。

淡淡道:“我也想提醒方總一句,在我們眼前的大有可能是拿著花妖的唯一機會,大家間千萬勿要有任何隱瞞,否則便對不起所有被花妖害死的無辜女子。請恕我直說無忌,這裡都是自己人,方總若肯坦白道出難言之隱,不論你說出來的真相是如何,我們可以保證沒有人動你半根毫毛,至乎一句難聽的話。 ”

今次紀千千也覺得燕飛有點過分。高彥則聯想起程蒼古嘲弄他是死不認輸的賭徒,只有劉裕在心裡全力支持,因為他也一直在懷疑方鴻圖,直至他示範超人的嗅覺。

慕容戰皺眉阻止道:“燕兄……”

方鴻圖臉上沒有被鬍子掩蓋的部份脹紅起來,雙目射出屈辱被傷害的神色,狠狠盯著燕飛,沈聲道:“燕飛你勿要含血噴人,若想趕我走,說一句話便成。”

紀千千懇求的目光射向燕飛,柔聲道:“當中是否有誤會呢?”

又向方鴻圖道:“方總勿要動氣,燕飛只是想把事情做好,語氣卻用重了。”

  龐義也道:“燕飛你醉哩!”

燕飛從容不迫道:“方總於鍾樓議會時聞花妖之名打了個寒戰,當時方總的解釋是因想起花妖過往行凶現場的可怖情景!可是在早前花妖犯案處,方總卻鑽進車廂內去細察,憑你的鼻子,只要探頭入窗便可以嗅個一清二楚,不用乾哪多不情願幹的事。”

慕容戰解圍道:“原來燕兄有此誤會,我當時也感到奇怪。不過想到這是方總專業的作風,要查清楚花妖會否一時大意留下蛛絲馬跡,所以心中釋然。”

紀千千向慕容戰送上個讚賞的眼神,讚他說話得體,又狠狠盯燕飛一眼,警告他見好便收。笑道:“方總是查案的專家,當然自有一套辦案的手法。”

兩人言外之意,都認為根本輪不到燕飛去評說。

燕飛雙目射出誠懇的神色,道:“方總請三思,我針對的絕不是你,而是花妖。”

慕容戰微一錯愕,現出不悅的神色,一向瀟灑的燕飛,怎會變得如此頑固。

高彥卻心中叫糟,暗忖燕飛或許是因在紀千千面前大失面子,所以硬撐下去,卻愈撐愈糟糕。

劉裕道:“我敢擔保燕飛對方總的每一句話,都是出於善意的,希望大家能開心見誠,合作無間的對付花妖。”

方鴻圖攤手道:“我真的不明白,燕飛你在懷疑我什麼呢?”

眾人目光集中到燕飛身上,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事實上方鴻圖鼻子的嗅覺本領已具最大的說服力,令人懷疑盡去。

小詩惶恐的看看方鴻圖,又瞧瞧燕飛。

燕飛輕呼一口氣道:“方總怕的不是血腥的場面,而是花妖。當方總在車廂外嗅到花妖的氣味,心中生出不能控制的恐懼,故鑽進車廂內詐作查案,好讓別人看不到他。當時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方總身上去,雖看不到方總在作什麼,卻感應到方總心內的懼意和矛盾。到方總出來後,呈現出一副豁出去和狠下決心的模樣,令我更曉得方總與花妖間有特別的關係,所以希望方總說出心中的難言之隱,大家同心協力看看有什麼解決的辦法。若方總錯過這個機會,極可能累人累己,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眾人目光不由移往方鴻圖,看他如何反應,再沒有人怪燕飛多事。因為燕飛的懷疑已變得合情合理,且把話說得婉轉,處處為方鴻圖著想。

劉裕更想到燕飛定是發覺方鴻圖在車廂內根本沒有查案,只是在喘氣或發抖。故此動疑。難怪他既要方鴻圖示範鼻子的本領,又如此沉默。

方鴻圖的反應更加異常,直勾勾地瞧著燕飛,可是在座者均從他空空洞洞的眼神,曉得他視而不見,迷失在心內激烈的情緒裡。

忽然熱淚從方鴻圖雙目湧出,無限羞慚的俯下頭去,飲泣道:“我真沒有用,從小便是這般沒用,爹和娘罵得對,大哥也罵得對,我是個廢物。”

慕容戰兩眼寒芒一閃,吩咐守在四周的手下道:“擴大防守網,不准任何人接近。”

  手下應命行動。

紀千千和小詩互望一眼,曉得大家都想起劉裕的一句話,若在邊荒集街頭碰倒一些人,其中至少有一個是江湖騙子。

紀千千柔聲道:“方總有甚麼心事,坦白說出來好嗎?沒有人會傷害你的。”

慕容戰顯然是因紀千千而克制著被騙的怒火,沈聲道: “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

“方鴻圖”淒然道:“我叫方鴻生,是方鴻圖的孖生兄弟。”

  眾人愕然以對。

紀千千皺眉道:“令兄在哪裡呢?”

燕飛沒有插口,因看出方鴻生信任紀千千。

方鴻生把頭仰起小許,透過淚眼看著紀千千道:“我這麼騙你,千千小姐不怪我嗎?”

慕容戰正要說話,給紀千千以眼神制止,忙乖乖把要說的話咽回去。

紀千千柔聲道:“大家只會同情你,方先生當然有說不口的苦衷哩!”

她不但語氣溫和輕軟,還有種說不出的真誠意味,教人聽得舒服。

方鴻生舉袖拭淚,悲聲道:“大哥給花妖害死哩!還死得很慘。”

劉裕、燕飛、慕容戰和紀千千四個曾參與鍾樓議會的人立即明白過來,難怪方鴻生的表現如此矛盾,既想為乃兄報仇,又怕乃兄的慘況會在他身上重演。

劉裕盡量令自己的語氣平和些兒,道:“你根本不曉得花妖的氣味,對嗎?”

方鴻生的淚珠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下來,搖頭泣道:“不!哪肯定是花妖。大哥雖是天下有名的神捕,我卻是一事無成,但大哥很多時為辦案的方便,又或要秘密潛往外地辦案,便著我扮作他,此事只有我們身邊的一班兄弟知道。唉!我雖然有個像大哥般靈敏鼻子,卻從來沒有破過半件案。大哥和花妖最後一場鬥法是在洛陽,去年花妖在一個月內奸殺六名少女,大哥似已得到線索,正要集中高手,擒殺花妖,卻給花妖先發製人,將他肢解。唉!他的身體還留下花妖的氣味。”

眾人恍然,若不是方鴻生親口道出來,怎想到有此蹊蹺。

方鴻生抹掉眼淚,淒然道:“我真沒有用,不但不思為大哥報仇,還慌張得連夜逃走,怕花妖曉得我的鼻子像大哥般靈敏。可是不知是否老天爺的旨意,我逃來邊荒集自以為萬無一失,怎知花妖偏偏亦到了這裡來。我竟嚇得半死,不但對不起大哥,還愧對先父先母,我根本不是人。你們殺我吧!我方鴻生認命好了。”

眾人你眼望我眼,既不知如何安慰他,更不知說甚麼話好。

慕容戰艱難的道:“這麼說,花妖理應不知道你有個同樣靈敏的鼻子,只會以為你是混飯吃的冒充者。”

方鴻生方寸大亂道:“我不知道,但我總感到花妖不會放過我,當我冒充大哥時,我著力模仿他生前的言行舉止,反沒有什麼懼意。可是早前當我獨自一個人上矛廁時,只想立即躲避或逃走,我是最沒有用的人。”

劉裕換個方式問道:“花妖是否曉得令兄有你這位孖生兄弟?”

方鴻生像崩潰了地泣不成聲道:“我不知道,我是個廢物,對不起大哥,對不起爹娘,對不起歷代祖宗!唉!更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千千小姐,自踏入鐘樓後,我從沒有一刻不在動腦筋看如何脫身,直至剛才的一刻。”

紀千千柔聲道:“方總請看著千千好嗎?”

方鴻生訝然朝紀千千瞧去,不解道:“千千小姐你為何仍叫我方總?”

紀千千目光投向正在反映西沉落日霞光的天空,輕輕道: “我們不說出去,誰知你不是方總呢?我們對老天爺該有信心,他既安排你來到邊荒集,安排你與花妖狹路相逢,絕不肯容你繼續糊塗下去。你以前作什麼也失敗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你破掉花妖一案,你將可以令方總英名不墮,光宗耀祖,更為世除害。”

慕容戰皺眉道:“千千小姐的意思是……”

紀千千點頭道: “慕容老大猜得很準,聽者有分,我們同心協力,扶助方總登上天下第一神捕的皇座去,只有方總方可把邊荒集團結起來,令花妖不能作惡下去。”

慕容戰知她從自己猶豫的表情猜出自己不同意,苦笑道: “欺騙鐘樓議會可不是鬧著玩的,輕則公開譴責,重則永遠除名,若我只是孑然一身,千千小姐吩咐怎麼做便怎麼做,現在卻不無顧忌。”

高彥幫腔道:“正如千千所說,我們守口如瓶,誰會知道?”

慕容戰對高彥當然不用低聲下氣,盯他一眼道:“邊荒集乃天下耳目集中之所,該沒有人比你高彥更清楚這方面的情況,方鴻圖又是北方名人,他的死訊遲早會傳人各人耳內,千千小姐的想法固是妙不可言,卻絕行不通。”

燕飛心中暗嘆,慕容戰的一番話合情合理,此亦為方鴻生一直想辦法脫身的理由。而方鴻生的原意亦只是到說書館狠賺一筆後遠走高飛,不過紀千千對失敗者的憐憫和同情,令他心中感動。

紀千千從容道:“我們並沒有欺騙議會,因為七省總巡捕根本是一而二的兩個人。方先生是總巡捕的另一半,弟繼兄位,古已有之,何況方先生尚有一個同樣神奇的鼻子?兼又熟悉花妖,又曉得他大哥查案的手法。花妖只殺掉方總的一半,另一半理該繼續下去。”

方鴻生劇震一下,停止飲泣,顫聲道:“可是我……”

紀千千侃侃而言道: “方總你不用害怕,首先你要認識自己確是方總未死的一半,必須為令兄報仇雪恨,為世除害!至於你擔心自己的能力,這方面你更可以放心,我們這裡每一個人均會全力助你。”

劉裕拍桌道:“千千膽大心細,此計確行得通,為了對付花妖,我們確應不擇手段,何況只是取巧。只要我們避重就輕,當被揭破方總令兄早被花妖所害一事時,堅持被殺的是方鴻生而非方總,試問誰可以弄得清楚呢?”

  龐義點頭道:“此計更絕。”

慕容戰朝方鴻生瞧去,沈聲道:“方先生認為此計是否可行呢?若遇上當年曾跟隨令兄的手下,會否被揭破身份?”

方鴻生又像變成另一個人般,雙目亮起來,沉吟道:“我是第一個發現大哥遇害的人,嚇得立即離城遠遁,再沒有回去,所以理該沒有人弄得清楚死掉的是誰。我和大哥不論樣貌聲音均酷肖至令最親近的人也難以分辨,我模仿他的言行舉止時,周圍的人亦難分真偽,所以多年來從未被人揭破。”

慕容戰點頭道:“如此方先生確有繼續冒充下去的條件。”

轉向燕飛瞧去,道:“燕飛你怎麼看,我們應否先發製人,主動告知議會方鴻生的存在和方總早被花妖害死?”

燕飛微笑道:“方總正因見弟被殺的慘況,嚇得夾尾巴不顧而逃而深受良心譴責,更痛恨自己的膽怯軟弱,致行為古怪,怎肯主動說出來?只要方總狠下決心,以後是方鴻圖而不再是方鴻生,此計理應可以過關。”

紀千千接口柔聲道:“一切以對付花妖為最終的目的,試想想看,若揭穿方總的身分對邊荒集有甚麼好處,首先我們陣腳大亂,士氣受挫。更要另選除妖組的領袖,再難有像方總如此可以為各方接受的人物,時間的損失我們更是承擔不起,對嗎?”

慕容戰挨往椅背,忽然忍不住的笑起來,雙目神光電閃,喘著氣道:“我開始感到整件事充滿瘋狂和樂趣。好!千千小姐有命,我慕容戰怎敢不奉陪。”

紀千千鼓掌道:“好!事情就這般決定下來,沒有人可以中途退出,直至為世除害為止。”

燕飛心中讚嘆,邊荒集是當今之世最有創意的地方,如何荒謬的事也可以變成理所當然的事實。而紀千千的創意更是匪夷所思,把她的好心腸和大膽發揮得淋漓盡致。

方鴻生肅容道:“多謝千千小姐和各位給我這個機會,我定必全力以赴,不會一錯再錯,由今天此刻起,我就是方鴻圖,以前的方鴻生,再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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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真假花妖

劉裕與燕飛來到帳後的空地,三匹馬在臨時搭成的馬厩內悠閒地吃苦草料,後街處有慕容戰的手下放哨防守,隱隱透出一種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與馬兒們的悠然自得形成強烈的對比。

劉裕油然的道:“龐義去了監工,以備今晚繼續挑燈夜戰,千千與慕容老大和我們捧出來的方總巡正入帳研究除妖大計,高彥則為我打點行裝。兄弟,我要上路哩!你以後得小心一點。”

燕飛拍拍他肩頭,道:“你也得小心點!屠奉三若非浪得虛名之輩,你的旅程將是荊棘滿途。”

劉裕微笑道:“我已想遍所有可能性,包括被老屠看破是個陷阱。坦白說!死亡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我是故意把自己置諸於死地,令我能藉死亡的威脅可以忘掉一切,個中的苦與樂,只有自己清楚。”

燕飛訝道:“劉兄似是滿懷心事,語調無限荒寒,究竟所因何事?若你狀態欠佳,今晚勿要上路。”

劉裕從容道:“將士出征,誰不是滿懷感觸,心懸爹娘妻兒!我不過是想起一位暗戀而永不可能得到的女人。可是一旦踏足戰場,你便再沒有時間去想任何事情,只會想著如何保命。”

燕飛皺眉道:“不是謝鍾秀吧!”

劉裕知道自己漏了口風,搖頭道:“雖不中亦不遠矣!你要為我守秘密。”

燕飛恍然道:“她確是令人愛慕的動人美女,亦予人會是個賢妻良母的感覺,難怪一向以事業為重、志向遠大的劉裕也戀棧不捨。”

劉裕苦笑道:“思念和單戀是很花費精神的,可恨的是男女之情總像失控的野馬,幸好自己知自己事,當我歷劫不死的到達廣陵,我將會把她忘掉,此是唯一的明智之舉。”

趨前幾步,進入馬厩,撫摸拓跋儀送來的駿馬,初步建立人馬的感情和關係,道:“拓跋儀贈馬這一招非常高明,使一切不合理的事變為合理。噢!差點忘記問你,花妖有真假之別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你怎可以如此肯定?”

燕飛來到他旁,低聲道:“長哈力行愛女之死若非赫連勃勃幹的,也與他脫不了關係。女兒受到這樣的凌辱,長哈力行不但心灰意冷,更無顏在邊荒集苟延下去,他的離開,最大的得益者正是赫連勃勃,在近水樓台下,羯幫的生意和業務將水到渠成的落入赫連勃勃手內去,使匈奴幫立即一躍而成能與其他幫會分庭抗禮的勢力,不用打生打死便獨霸了小建康。”

劉裕皺眉道:“你的推論非同小可,可以惹起一片腥風血雨,你究竟是憑空猜測,還是出自超乎尋常的靈覺。”

燕飛淡淡道:“兩者均有,不知是否老天爺的安排,剛巧花妖亦路經此地,想到建康去又或一心在邊荒集犯案,見有人冒他之名行事,於聞訊後破例在白天行凶,這是真花妖向假花妖宣戰的戰號,只是真花妖卻沒想過我們的半個方總亦在邊荒集,這叫天網恢恢,真花妖授首之期不遠哩!”

劉裕道:“這是合乎情理的推論,我想听的是你的直覺。”

燕飛道:“還記得早前在帳內商議如何對付花妖時,我說過感覺到花妖,他似近似遠,因為車廷正是知情者,行凶的卻是赫連勃勃。我一直在觀察他們,發覺赫連勃勃對方總的鼻子特別著意,正好證明是他心虛。”

劉裕好奇問道:“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

燕飛思索道:“很難說清楚給你聽,當長哈老大說出愛女慘遭姦殺的一刻,我心中忽然湧起冰寒的感覺,似乎很熟悉,又像很陌生!現在回想起來,正是我與赫連勃勃初次見面時的某種神奇的感應。打開始我便曉得赫連勃勃不單武功高強,且是天生邪惡兇暴的人。”

劉裕嘖嘖稱奇,順口問道:“你見到車廂內慘況時,又有什麼感應?”

燕飛沉吟道:“整個車廂內充塞著激烈的情緒,是來自施暴者和受害的可憐女子。我的感覺已把花妖鎖緊,只要我遇上他,必可把他辨認出來,這是沒法子解釋的事。”

劉裕道:“即使你遇上他,也很難單憑感覺去指證他,幸好尚有方總的鼻子。咦!不妙!”

燕飛愕然道:“發生什麼問題?”

劉裕道:“若我是赫連勃勃,或會放風出去,讓花妖清楚方總的靈鼻是真花妖的剋星,那時花妖一是殺死方總,一是立即逃亡。”

燕飛微笑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一方面赫連勃勃誤以為花妖已清楚方總的鼻子,不必多此一舉,另一方面花妖會認為方總是個冒充的江湖騙子,在如此微妙的情況下,我們大有機會把真花妖收拾。至於假花妖,問題便複雜多了,除非他蠢得再度犯案,否則方總的鼻子將沒法作證。”

劉裕舒一口氣道:“說得對!赫連勃勃並不曉得我們知道的事。”

此時高彥捧著一個裝滿東西的行囊來到馬厩:“裡面的寶貝花了我近五兩金子,全是最上等的貨色,劉爺吩咐下來的清單購備齊全,沒吩咐的也給你添置不少。”

轉向燕飛道:“千千有請,劉爺當然沒有空,燕爺你快去應召。”

燕飛拍拍劉裕肩頭道:“你和高小子研究一下可以救命的家當,我轉頭回來送你走。”

劉裕心中湧起濃烈的情緒,深切感受到與燕飛間飽經憂患而建立起來的過命交情。

燕飛進入帳內,紀千千、慕容戰和方鴻生三人正舒服地挨著軟枕坐在厚厚的地氈上,親切地交談。

  他生出奇異的感覺。

方鴻生固是放鬆多了,再不像先前活似一根拉緊的弓弦。神情興奮,雙目充滿希望。

而他的感觸卻是因慕容戰而來,他至少在此刻很難把慕容戰視為敵人或對手,雖然明知與他肯定有兵刃相向的一天。紀千千把敵我的關係模糊起來,消融了明確的界線,更把心異者同化在共同對付花妖的大前提下。

紀千千見他進來,道:“你到哪襄去了?有甚麼比對付花妖更重要事呢?劉老大和高少呢?他們又在忙什麼?”

燕飛深切感受到被紀千千嗔怪的樂趣,坐到她對面位於慕容戰和方鴻生兩人之間,道:“有一事尚未禀上千千小姐,小劉他即將遠行,高小子自須為他打點一切。”

紀千千愕然道:“他要到哪裡去?”

慕容戰恍然道:“難怪飛馬會送來戰馬,原來是供劉兄之用。”

燕飛早知瞞不過他,微笑道:“慕容兄該猜到劉裕要到哪裡去,此事待會再和慕容兄商量。好哩!究竟有何大計。”

紀千千登時明白過來,亦知不宜於此情況下探問,道: “我們討論過哩!已得出兩個結論,首先是花妖大有可能不曉得有兩個方總,即是說花妖並不知道我們有個可使他無所遁蹟的靈鼻。”

慕容戰解釋道:“另一個是方總遇害前,我們的方總正在當值,嘿!請恕我說得這麼古怪,因為千千說我們必須把方先生當作另一半的方總,才能令方兄充滿信心。”

紀千千白慕容戰一眼,嗔道:“又來哩!方總便是方總,不是什麼我們的方總,還有什麼先生小姐的。要分清楚便說先方總和方總吧!”

慕容戰給她白了嫵媚的一眼,立即魂魄離位,只懂點頭答應,神情令人發噱,再沒有半點好勇鬥狠的氣概。燕飛更發覺慕容戰像他們般喚千千,顯示他如紀千千的關係已跨進一步,而紀千千明顯地對他頗有好感。而事實上燕飛自己也覺得在撇除敵對的立場下,慕容戰這個人相當不錯,於黑幫諸老大中,似乎較富正義感。

方鴻生道:“大哥當時偵查花妖,著我代替他,自己則隱蔽起來在花妖沒有提防下查案。當晚我住在洛陽西門衛所內,大哥忽然回來,神情興奮,說已查得花妖的行踪,可惜卻沒有向我進一步解說。大哥還說要連夜行動,擒拿花妖,著我躲進暗室去。豈知……豈知……”

說到這裡,眼內又再淚花滾動,可知當時的情況如何令他魂斷心傷。

慕容戰接下去道:“方總聽到外面傳來異響,更不斷傳來他大哥的低嚎呻吟,像給人把口塞著叫不出來的樣子,嚇得不敢動彈。”

方鴻生慘然道:“我太沒用哩!”

紀千千安慰道:“方總不用自責,你逞強出去也只多賠上一條人命,你大哥不但不會怪你,還會因你現在得到報仇的機會而欣悅。”

燕飛點頭道:“事實確是如此,過去的便讓它過去算了,最重要是掌握現在。”

慕容戰也同意道:“燕兄說得好,所以我們須立刻行動,趁花妖沒生出戒心前,先一步找到花妖所在。我們商量過,如把兩個方總的事坦然告知議會,是否更有利呢?至少可以確保方總也具有靈異嗅覺的秘密。”

燕飛暗嘆一口氣,向方鴻生問道:“方總對花妖的行事作風是否熟悉?”

方鴻生尷尬的道:“聽是的確聽過不少,卻是無心裝載,不知燕兄想問花妖哪方面的情況。”

燕飛道:“我想知道花妖在作兩個案子之間的最短時間。”

紀千千道:“方總不是已說過嗎?是在洛陽發生的,只隔了兩天。”

燕飛道:“我只是要作最後的證實。”

慕容戰沈聲道:“燕兄是在懷疑邊荒集的兩案非是同一人幹的?”

燕飛點頭道:“我一直在懷疑。”

方鴻生道:“在洛陽相隔兩天發生的案子,確是唯一的案例。一般來說花妖犯案後的五至六天會收斂起來。他犯案的方式更有明顯的周期性,每次均在不同的城市作惡,不會重複,選取的地方總是人口密集的都會,連犯數案後會銷聲匿跡一年左右,現在距洛陽的連續兇案剛滿一年,該是他再次兇性大發的時刻。”

燕飛道:“現在兩案相隔不到一天時間,且在白天犯案,方總有何看法?”

由他的口說出來,當然比燕飛洩漏自己的神通上算。因為慕容戰始終和他有不同的立場,令他頗有戒心。

方鴻生現出回憶的神色,道:“大哥生前常在我面前分析花妖,因為對我不用隱瞞,我自少便崇拜他,尊敬他,還處處模仿他。唉!我又岔遠哩!”

紀千千諒解的道:“沒關係,方總積鬱的心事,說出來會舒服點。”

方鴻生道:“花妖行事周密,大哥認為他在作案前會先做好偵查的功夫,弄清楚下手的對象,然後潛入深閏施暴,只把附近的婢僕弄昏,罕有像邊荒集兩案般殺盡旁人。實不相瞞,我敢到說書館賺錢,是因起始時我並不相信這裡的第一個案子是花妖幹的,直至發生馬車慘案,我方知不妙,所以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同時曉得這或許是唯一為大哥報仇的天賜良機。”   慕容戰臉色微變,往燕飛瞧去,後者點頭,表示明白他內心的想法。

紀千千倒抽一口涼氣,也往燕飛瞧去,顯然記起他曾說過花妖有真有假的話。道:“這麼說害死遊瑩的邪魔大有可能非是花妖本人,只是花妖於聞訊後知有人冒充他犯案,致兇性大發,不顧一切於白天出手。由於不敢在白天於集內行事,故臨急選取一隊南來的車馬隊作目標,亦不得不下手殺盡隨行的人。”

慕容戰沈聲道:“這個看法非常關鍵重要,方總為何不在議會舉行時說出來?”

方鴻生露出恐懼的容色,囁嚅道:“因為我怕假花妖的事牽涉到邊荒集內幫會的權力鬥爭,怎敢多口惹禍。”

慕容戰向燕飛苦笑道:“情況愈趨複雜,且是非常不妙,對嗎?”

燕飛曉得他也在懷疑赫連勃勃,只是不敢說出口來,平靜的道:“邊荒集的規矩是不容任何人破壞,正義必須伸張。在邊荒集殺人是等閒事,可是卻從沒有人敢犯姦殺的天條,亦不容有人可以例外,管他是天王老子。不過目下當務之急,是先把真正花妖找出來,因為照他過往的行事作風,將會在一段時間內連續作案。”

紀千千神情專注地瞧著燕飛說話,慕容戰看在眼內,心叫不妙,知道自己失了一著,重重點頭道:“花妖大有可能在兩、三天內再作案,我們便憑方總過人的本領,務要在今晚內把花妖尋出來。”

又向方鴻生道:“我們先擬好尋找花妖的方法,立即行動。”

方鴻生猶豫道:“對付花妖是除妖隊的集體行動,我該如何向其他人交待呢?”

慕容戰信心十足的微笑道:“即使除妖隊有假花妖混雜其中,他也樂於擒殺真花妖,好令兩案同時完結。”

紀千千擔心的道:“我們既想到花妖有真有假,說不定其他人亦會起疑?”

方鴻生嘆道:“這正是真花妖犯案的目的,要向我們作出提示,長哈老大愛女一案與他無關,而是另有其人。”

燕飛心忖方鴻生這個想法與他不謀而合,是真花妖按捺不住下向假花妖作的宣戰,顯示方鴻生並不如他自己認為般沒有用,又或在壓力下被迫發揮他的智慧。道:“方總這番話非常有見地,我們可於此點著眼,窺見花妖性格上的弱點。”

慕容戰拍腿道:“對!花妖肯定以自己過往的兇殘事績為榮,不容別人分享他的光輝,所以甘冒大險,也要在邊荒集留下輝煌的記錄。”

紀千千道:“這麼說,花妖可能並不是一心在邊荒集犯案,而是被假花妖的兇案引發的。”

燕飛道:“他或許是要到建康去,路經此地而適逢其會。不過是否如此已無關重要,我們須盡量利用全集團結一致的優勢,務要在今晚把他在隱藏處挖出來。 ”

慕容戰終找到扳回燕飛一著的機會,道:“花妖是否路經此地,又或故意到此犯事,實為關鍵所在。因為若他只是途經邊荒集,根本不須故意隱蔽行藏,又因他不曉得有方總在,所以只要我們遍蒐集內的旅館,說不定已可以有收穫。”

燕飛拍額道:“對!慕容兄的提議非常有用,是我的疏忽。”

慕容戰大感愕然,亦暗叫慚愧,自己是存有私心,而燕飛則是全不介意自己是否失算,一切以大局為重。

紀千千看看慕容戰,又看看燕飛,欣然笑道:“我們開始有點眉目哩!現在如何進行?”

  慕容戰欲言又止。

紀千千嗔道:“慕容當家有甚麼除妖大計?快給千千說出來。”

慕容戰先向燕飛瞥上一眼,深吸一口氣道:“我們一是不行動,既行動便要趴底,教花妖無路可逃。太陽快下山哩!入黑後將是夜窩族的天下,燕兄以為然否。”

  燕飛嘆道:“我明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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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愛情遊戲

高彥道:“我給你的是最上等的東西,這個掛背的行囊則是我每次出門的隨身法寶,不要小覷它,是以罕有的烏頭穿山甲的堅皮浸製而成,內中夾有能化內家氣功的'登南花'的棉絮,可以護著你背心。”

劉裕正把一張弩弓掛在探手可及的馬側處,二十四枝箭矢整排連布囊安裝在另一邊,感激地道: “你這小子很夠朋友。”

高彥親自為他掛上行囊,道:“你拔刀時用點巧勁,記著索鉤在你右邊,迷霧彈在左邊,你試試看。”

劉裕探手往後,從行囊側的小袋找出可以彈簧射出索鉤的鐵筒子,順口問道:

  “索子有多長?”

高彥欣然道:“說出來你或不相信,這寶貝是由北方巧匠精製,分三重關鈕,可分別射出兩丈、三丈和四丈遠的索鉤,收發自如,是我以重金買回來,曾多次助我逃出死門關。不要看索子只是條綿線般粗幼,實是由堅勒天蠶絲織成,一般庸手休想可扯得斷它。”

又拍拍行囊道:“裡面除你要求的東西外,還有刀傷藥,希望你用不上吧!”

劉裕待要說話,小詩來到兩人身前,看到劉裕在整理行裝,愕然道:“劉老大要到那裹去?”

劉裕微笑道:“我立即起程返南方,須十多天才回來。”

小詩似明不明的點頭道:“祝劉老大一路順風。”

高彥見她臉色陰沈,似乎有些心事,問道:“小詩姐在害怕花妖嗎?放心吧!害怕的該是花妖,我們的燕老大最擅長的正是擒拿採花賊。”

劉裕忍俊不禁笑道: “你這小子最愛誇張,燕飛捉過多少個採花賊呢?”

小詩也被他惹得“噗哧”笑出來,橫他一眼道:“有位尹姑娘來找你……”

高彥一震道:“尹清雅!天!她來找我幹什麼?”

大力一拍劉裕的肩頭,道:“我借小詩姐那句話祝你一路順風,記得要活著回來見我們。”又向小詩作個揖,一陣風般溜了。

劉裕見小詩黯然垂首,知她從高彥對尹清雅的雀躍看出端倪,心中不大舒服,暗嘆高彥,道:“娘曾對我說過,當年與爹同時追求她的還有個同村的傢伙,這傢伙說話了得,最懂討她歡心,可是她偏偏下嫁我爹,因為她要的不是一時的開心,而是能長相廝守的郎君。”

小詩的臉紅起來,有些狼狽地盯他一眼,嗔道:“這種話只該對女兒說,劉老大在哄我,人家根本……噢!不說哩!”

劉裕苦笑道:“確是胡誨,真實的情況是我娘的外家不准娘與那口甜舌滑的傢伙來往,硬迫娘嫁給我既老實又勤奮的爹。不過娘並沒有後悔不與那傢伙離家出走,因為她婚後的生活很幸福,是爹告訴我的。”

小詩忍不住嬌笑起來,笑得雖仍有點勉強,但顯然心情開朗多了。

此時燕飛、紀千千、慕容戰、龐義和方鴻生聯袂而至,見小詩笑不攏嘴,均感訝異。

小詩向紀千千道:“原來劉老大也懂亂吹大氣,胡言亂語。”

龐義緊張起來,道:“你向小詩姐說過什麼花言巧語?”

劉裕探手抓著來到身前龐義的肩頭,道:“勿要冤枉好人,我告訴小詩姐選夫婿絕不要揀如我般懂得花言巧語的傢伙,而須挑選些像你老哥既老實又勤奮的人。”

小詩“呵”的一聲垂下螓首,連耳根都燒紅了。

劉裕再加一句“是我娘教的”,說罷踏蹬上馬。

紀千千看看小詩,又瞧瞧老臉脹紅的龐義,嬌笑道:“看不出劉老大也懂花言巧語,再說幾句來聽聽。”

劉裕心中暗嘆,他不單要忘記王淡真,且須把對紀千千的愛慕化為友情,同樣不是人生樂事,不過事實如此,別無選擇,在馬上道:“一切留待活著回來再說吧。 ”

與燕飛交換個眼神,又向慕容戰揮乎作禮,朝方鴻生道: “祝方總領導群雄馬到功成,為世除害。”

  一夾馬腹,放蹄而去。

高彥追在“白雁”尹清雅嬌俏的背影后,卻不敢胡思亂想,還要收攝心神,否則肯定追不上她。

在夕照下這迷人的小精靈白衣飄飛,說不盡的風流嬌美,每一個騰躍的姿態都美妙動人,瞧著她一個筋斗翻上第一樓的後院牆,足尖輕點,毫不費力的越空而去,投往對街一座荒廢庭院,心內的感受實在難以形容。

高彥學她般點牆投去,小美人早在瓦脊坐下,後方是扇狀散射的落日霞彩,看得高彥目眩神迷,連老爹姓甚名誰一時忘掉了。

坐到她身旁,尹清雅笑吟吟的瞧來,道:“你的輕功不錯哩!不知拳腳功夫如何呢?找天我們比比看。”

高彥自己知自己事,她剛才是留有餘力,自己則把吃奶之力全用將出來,還跟得頗為辛苦,最要命的是輕功本為自己所長,已是遜她至少兩籌,自己的弱項拳腳功夫更不用說。

幸好他的性格絕不會因此自卑,笑嘻嘻道:“來日方長,好玩的玩意多著哩!有我高彥陪你,保證小清雅你不愁寂寞。”

尹清雅“噗哧”笑起來,媚態橫生,白他一眼道:“小清雅?哪有這樣彆扭的,師傅他老人家喚我雅兒,郝大哥叫我小雅。嘻!小清雅都算不太難聽吧!看!”

高彥給她的親切話兒說得心內燃起火炭似的,隨她玉指的方向道:“有什麼好看的?”

尹清雅嬌痴的道:“才好看呢?昨晚人家就是在這裡觀察你們營地的動靜,還看到千千姐姐和'邊荒第一劍'燕飛,燕飛長得很不錯,聽說你和他是好朋友,對嗎?”

高彥立即不舒服起來,道: “甚麼第一劍第二劍,燕飛從來只是條大懶蟲和酒鬼,只是因紀千千才稍為振作起來。嘿!小清雅今趟來找我,是否有什麼事呢?”

他自問說得非常有技巧,點醒尹清雅燕飛的意中人是紀千千。

尹清雅像聽不到他話意所指般,看著紀千千、燕飛等人與劉裕說話,雙目射出迷濛的神色,自言自語般道:“不!郝大哥的看法不會錯,他說在邊荒集最欣賞的只有燕飛一個人,你若不肯引介,我便自己去尋他,看他的蝶戀花了得至何等程度。比試可真最好玩哩!大家又不用拿性命出來拚。”

高彥似給人在背上狠抽一鞭,苦笑道:“你該直接找他才對。”

尹清雅瞥他一眼,目光回到三十多丈外,隔了一條街和後院的馬厩處,看著劉裕策騎離去,微嗔道:“人家喜歡找你也不成嗎?劉大哥要到哪裡去呢?”

天色倏地暗黑下來,太陽沒入西山之下,不知是否因花妖的威脅,今晚的邊荒集份外處處危機四伏。

高彥給尹清雅耍得暈頭轉向,糊塗起來,訝道:“喜歡找我?”

尹清雅別過俏臉來向他皺鼻子嗔道:“不成嗎?快答我的問題。郝大哥著我來打聽消息,若我空手而回定給他罵死。唉!我昨晚和你們玩耍已被他臭罵一頓,害得我差點哭起來,你定要幫人家這個忙。”

高彥神智不清的答道:“劉裕是回南方去。”

尹清雅抿嘴笑道:“算你乖啦!不過南方這麼大,他要返廣陵還是建康呢?答中有獎。”

高彥仍保存半絲清醒,問道:“有何獎賞?”

尹清雅聳肩道:“唱一曲小曲你聽好嗎?師傅最愛聽我唱曲,當然比不上千千姐姐,不過也不是人人聽得到的。”

高彥最後一點靈明亦告消失,糊里糊塗的道:“他當然回廣陵去,難道回建康向司馬道子求援嗎?哈!可以唱歌哩!”

尹清雅撒嬌道:“只有一個消息哪夠人家向郝大哥交差?我還想知道你們如何對付花妖,郝大哥也想盡點力呢?”

高彥終是老江湖,開始有些醒覺,皺眉道:“你來找我只是要打探消息,這就是你的'喜歡找我'?”

尹清雅嗔道:“我早告訴郝大哥我在這方面是不行的。不過看在與你高彥尚有點交情,這才勉強答應。原來你根本不當我是朋友,怕我會害你嗎?算了吧!”

高彥的防禦立即崩潰,賠笑道:“我們當然是一見知心的好朋友,唉!你看到那個鬍鬚漢嗎?他就是北方著名的'羊臉神捕'方鴻圖,緝捕花妖的事由他主持。關於這方面的事可以直接問紅子春,他不是和你們有特別交情嗎?”

尹清雅輕鬆的道:“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好朋友燕飛有什麼特別對付花妖的法寶,看來你並不清楚?”

高彥叫屈道:“我怎會不清楚?咦!你不是在助你的郝大哥一臂之力,讓他可以擒得花妖,好向千千領懸賞吧!”

尹清雅“噗哧”笑道:“完蛋哩!竟給你看穿呢?你這個人很機靈,不過我可不喜歡騙不倒的人,你要扮得呆頭呆腦才成。”

輪到高彥心叫完蛋,自己對著她時不但使不出平時一半的本領,且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上,偏又愈相處愈感到她迷人可愛。

看著她便像看著沒有人能馴服的小妖精,不單沒有辦法,還無處著力人手。

尹清雅甜笑道: “不為難你哩!清雅也為你著想的,他們要動身呢?你還不回去參與他們的餞別行動。”

她的笑容不但甜如蜜糖,還充滿漫無機心的天真意味,可是高彥卻曉得她是狡猾在骨子裡,先來一招欲擒先縱,看自己還可以拿出甚麼好消息來討她歡心。

遠處龐義和慕容戰把姬別送贈的兩匹匈奴馬牽出馬厩,燕飛還朝他瞧來,卻沒有表示,小詩卻似沒有察覺他們在這邊說話。

高彥猛一咬牙,故意裝出不放她在心上的神情,笑道: “小清雅也要小心點,不要讓花妖把你這頭可愛的白雁銜了去哩!”

再不理會她,彈將起來,迳自回營地去也。

漢幫總壇,忠義堂內,幫主祝老大獨坐堂內,沉思不語,只看他深鎖的眉頭,便曉得他心事重重。

“軍師”胡沛步入堂內,來至他身旁,俯身湊到他耳旁道:“大仙離開哩!我們已加強戒備,若屠奉三敢來犯,我們包保他來多少殺多少,有來無回。”

祝老大朝他瞧去,沈聲道:“若來的是支多達千人的精銳荊州勁旅,你仍這般有把握嗎?”

胡沛為之愕然,尷尬的道:“屠奉三不敢這般胡來吧?”

祝老大目光閃閃的打量他,肅容道:“到今夜此刻,我忽然感到自己是孤立無援,即使江老大亦幫不上忙,若非他派文清及時趕來,情況更不堪設想。”

胡沛站直身體,賠笑道:“屠奉三的出現確令我們亂了陣腳,不過一天勝負未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祝老大“霍”地起立,負手在大堂來回踱步,好一會後在胡沛旁停下來,長嘆道:“我幫弄至今天如此地步,先受挫於燕飛的劍,繼而被鐘樓議會孤立,不得不同意讓第一樓重建,接著又被屠奉三公然挑戰,我當然要負最大的責任,但更因是我錯信你的提議,於淝水之戰後盲目的擴張勢力,觸犯眾怒,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呢?”

胡沛神色出奇地平靜,垂頭道:“世事之奇,往往出人意表,教人難以逆料,老大你要怪罪於我,我胡沛當然沒有話說。”

祝老大勃然大怒,轉過身來面向胡沛,雙目殺機閃閃,戟指罵道:“一句難以逆料便可以搪塞過去嗎?當日我對設立攔江鐵索一事已大感猶豫,全是你大力慫恿,說什麼藉此立威,致令我幫騎虎難下。至於什麼巧立名目徵收地租,亦是你的主意,讓燕飛藉此重重打擊我們,你這個軍師是怎麼當的?”

胡沛抬起頭來,從容道:“老大你既不信任我,我這個軍師當下去再沒有意思,老大若要殺我洩憤,胡沛絕不敢還手。”

祝老大全身一陣抖顫,雙目似欲噴火,好一會方把激動的情緒勉強壓下去,轉身背著胡沛道:“立即給我滾,以後勿要讓我見到你,邊荒集再沒有你容身之處。”

胡沛趨前少許,來到祝天雲身後,壓低聲音道:“胡沛對老大的多年提攜愛護:水遠銘記心中,在離開邊荒集前,我尚有一個天大重要的秘密上報老大。”

  祝老大沈聲道: “說吧!”

胡沛又把聲音壓低少許,至僅可耳聞,道:“此秘密是與 '大活彌勒'竺法慶有關。”

  祝老大皺眉道:“竺法慶?”

胡沛再靠近少許,續道:“竺法慶的夫人尼惠暉是我的師母。”

祝老大全身劇震,立即運功,往前衝出再反手後擊的應變招數剛在腦袋內成形,一向詭計多端卻武功平平的胡沛十根指頭已驟雨般戳在背心二十多處穴位。

胡沛的說話故意兜了個圈來透露自己真正的身分,令他不由分神去咀嚼,早令他慢了一步,更關鍵的是他仍身負昨晨因燕飛而來的內傷,兼之胡沛在出手前沒有任何先兆,故一下子便著了道兒。

祝老大眼耳口鼻全滲出鮮血,卻沒有往前拋跌,因為胡沛雙掌生出吸攝的勁力,令他仍直立不倒,想呼叫求救,聲音來至咽喉變成微弱的呼喊。

胡沛湊到他耳旁笑道:“老大滋味如何呢?這八年來我早把你的武功底子摸通摸透,你有多少斤面,我比你更清楚。”

祝老大雙目噴出仇恨的火焰,強忍著十多道入侵勁氣在體內經脈激盪交戰的撕心痛楚,呻吟道:“你逃不了的。”

胡沛失笑道:“我何須逃走?多年來你生活糜爛,荒淫無度,武功不進反退,我卻是勤力練功,為你打理幫務,不斷把我的人安插於幫內重要的位置,只是找不到下手的好時機,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祝老大急促喘息,雙目無力地閉上,抖顫道:“你瞞不過文清的。”

胡沛獰笑道:“怎會瞞不過她呢?你先被燕飛所傷,可是因情勢緊張,故急於練功恢復,致內氣失調,走火入魔,即使華陀再世,也絕察覺不到是由旁人下手。剛才一擊即中的手法雖是眨眼間的事,卻是我苦練多年的成果。”

胡沛開懷笑道:“我怎會這麼蠢,徒然啟人疑竇?更何況屠奉三要殺的人,從來沒有能壽終正寢的。你也不會死得這般輕易,我還需數天時間好好部署,便讓我們的賭仙暫代你的位置。老大你明白嗎?”

  倏地雙手離開祝老大背脊。

祝老大再支撐不下去,頹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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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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