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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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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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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只許勝利

飛馬會北門驛站氣氛緊張,自今早開始,飛馬會的戰士一直處於戒備狀態中,所有攤檔店舖大小驛站停止交易。

大驛站更是兵力集中處,守衛森嚴,所有進出口莫不架設人為障礙,高處則布有箭手。

燕飛領著紅子春在驛站主堂見到全副武裝的拓跋儀,後者神色凝重,對燕飛於此時刻帶個外人到飛馬會的核心重地來,表面雖看不出絲毫異樣,但燕、紅兩人均肯定他心生疑惑。

燕飛雖曉得紅子春心知肚明拓跋儀方是飛馬會真正的主事人,仍循例介絕兩人認識。

坐下後,燕飛開門見山的道:“赫連勃勃是否全無異動?”

拓跋儀一震道: “你是猜到的還是收到風呢?”

燕飛道:“當然是猜的。我已失去高彥,至少變成半個又聾又盲的人。不過幸好老天爺仍沒有完全離棄我們,我目下已大致弄清楚邊荒集內外的情況。”

拓跋儀瞥紅子春一眼,沉聲道:“高彥怎會出事的?”

燕飛扼要解釋一遍,然後道:“暫時不要問我消息的來源,現在已弄清楚慕容垂和孫恩將會親自督師進犯邊荒集,而天師道與兩河幫同一鼻孔出氣,赫連勃勃則大有可能是慕容垂的走狗。昨夜對付花妖時的內奸不是姬別而是另有其人,至於姬別究竟是哪方的人,希望待會可於議會時弄個水落石出。 ”

拓跋儀道:“你可以肯定你的情報絕對精確嗎?”

燕飛苦笑道:“該有八、九成的準繩,現在任何行動,與賭博沒有太大分別,更有可能一鋪輸清,分別是在我們已陷身非賭不可的賭局。我可以猜到赫連勃勃沒有動靜,是因想到他的主力軍應潛伏於邊荒集北面某處,所以不用在集內勞師動眾,引致打草驚蛇。”

紅子春忍不住問道:“拓跋兄不是準備撤退嗎?因何反加強驛站的佈置,似防敵人來攻打的樣子?”

拓跋儀瞧他半晌,最後目光移往燕飛。

燕飛點頭道:“紅老闆現在最關心的是能否能逃難避禍去也,因為他曾被孫恩迫害,清楚孫恩誅除異己的作風。”

拓跋儀露出懷疑的神色,向紅子春皺眉道:“紅老闆的發跡地不是洛陽嗎?”

紅子春苦澀的道:“若在洛陽混得風生水起,又何用到邊荒集來?北方排斥南人,南方排斥北人,天下間只有邊荒集不會理會你是南人或北人。我對南方早不存任可冀望,以為苻堅統一的北方會有一番新氣象,豈知並好不到哪裡去。為此才來到邊荒集,怎知剛有點成績,忽然大禍臨頭。天下雖大,可是最後一片能容身的樂土,終於也要失去。”

拓跋儀沉吟片晌,忽然道:“我們今天派出五路探子,照約定應於一個時辰前以飛鴿回報情況,可是現在卻如泥牛人海,一去無踪。紅老闆自己考慮一下吧!”

轉向燕飛問道:“不再懷疑呼雷方了嗎?”

燕飛道:“既然郝長亨確有問題,呼雷方便非妖言惑眾,而毋須懷疑他最有力的理由,是若然慕容垂入主邊荒集,他的羌族將面臨滅族滅種的厄運。”

拓跋儀沉聲道:“我們該怎麼應付呢?”

以他的才智,仍一臉無奈地說出這句話,可知他已失去方寸。

燕飛正容道:“以慕容垂的雄材偉略,孫恩的深謀遠慮,全力來犯邊荒集,是籌謀已久的行動,絕不止於為佔領邊荒集而滿足那麼簡單。首先他們要把邊荒集所有勢力連根拔起,不容任何一方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更重要是長期雄霸邊荒集,牽制北府兵,慕容垂便可以從容統一北方,而孫恩和聶天還則可分別進犯揚莉二州。我們現在是全無退路,唯一生機是先統一團結邊荒集,再全力與敵周旋,作置諸於死地而後生的打算。”

拓跋儀默然不語,陷入深思之中,暗自咀嚼燕飛的提議。

紅子春容色慘白的呆望燕飛,眼神空空洞洞的。

燕飛長身而起道:“我還要去見屠奉三,我們再沒有猶豫的時間,待會的鐘樓議會將是敵我的第一次短兵相接。”

  “砰!”

拓跋儀一掌拍在桌面上,斷然道:“好!我和大家一起共進退,縱使戰死,也要敵人付出沉重的代價。”

紅子春忽然低聲罵了一串粗話,然後像變成另外一個人般道:“對!死也要死得像個漢子,今趟把我也算上吧!”

燕飛心中一動,向紅子春道:“煩紅老闆立即通知卓名士,告訴他飛馬會已加入我們的抗敵聯盟,鐵定於鍾樓議會召開之際先下手為強,把內奸連根拔起,此事至關緊要,請紅老闆親傳口信。”

紅子春一聲領命,昂然去了,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

燕飛迎上正呆望著他的拓跋儀,沉聲道:“如今要勞煩你老哥親自出馬,我只想知道他去甚麼地方?見什麼人?”

  拓跋儀一言不發的追著去了。

江文清在外堂接見慕容戰,陪她見客的有程蒼古和費正昌,後者表面並非漢幫的人,不過現在情勢危急,慕容戰於此時刻仍匆忙來見,肯定有大事商討。所以他們不再斤斤計較這方面的洩密問題。

慕容戰銳利的目光集中在江文清身上,道:“請容我慕容戰斗膽問一句,聽燕飛說宋兄乃大江幫的人,卻不知與江幫主屬何種關係?”

江文清知對方並非著眼於自己是誰,因為以現在她擺出來會客的陣仗,只要不是盲的也知她是主事的人。而慕容戰有此一問,只是要試探自己的誠意,遂向程蒼古頷首示意。程蒼古代答道:“慕容當家垂詢,我們怎敢隱瞞,孟齊是江幫主唯一的高徒、大江幫的繼承人。”

慕容戰皺眉道:“原來如此,請恕我孤陋寡聞,只聽過江幫主有位如花似玉的女兒,卻未聽過江幫主有位得意門生。”

費正昌微笑道:“慕容當家沒聽過孟齊之名,方合道理。因為江幫主對孟齊期望殷切,著力栽培,除親自為他紮穩根基,還送他往各地隨名師學藝,為免令孟齊成材前被仇家算計,故一直沒有向外宣揚,到近兩年方召孟齊回來處理幫務。”

慕容戰縱有疑惑,也無暇計較,開門見山的道:“我今次來見諸位,是有關乎邊荒集各幫會存亡的要事奉禀,更是代燕飛、呼雷老大和卓館主與各位說話。”

江文清雙目精光閃射,沉聲道:“慕容當家該知我們決定撤走,難道尚有更聰明的選擇嗎?”

慕容戰暗叫厲害,宋孟齊這番話表面沒有甚麼,骨子裹卻迫得他沒法不把所有籌碼拿出來,否則如何說服對方?

嘆了一口氣道:“任遙被孫恩殺了。”

江文清、程蒼古和費正昌三人聽得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

慕容戰解釋道:“我們的'邊荒名士'卓狂生,一直是逍遙教佈置在邊荒集的重要棋子,到昨晚仍是對任遙忠心耿耿,所以親自下手對付方總的靈鼻。剛才他收到'妖后'任青媞的傳書,整個人崩潰下來,終於向我們吐露實情,指出今晚慕容垂和孫恩將會親自督師進攻邊荒集。而燕飛肯定現在邊荒集已陷進敵人的天羅地網內,沒有一個幫會的人能逃得出去。我今次來見各位,是希望在鐘樓議會召開前,聽取各位的意向。合則力強,分則力弱,我們若能團結一致,誓死抗敵,說不定尚有一線生機。”

以江文清的智勇兼備,聞得慕容垂親來邊荒集,一時也亂了方寸,呆看著他。

慕容戰道:“據老卓所言,孫恩會截斷南面的水陸交通,假若我們沒有猜錯,兩湖幫和天師道已結成盟友,不用我指出各位也應清楚他們絕不容貴幫全身而退。任何人要威脅建康,必須控制大江上游,而貴幫則正是孫恩和聶天還的眼中釘。”

程蒼古問道:“燕飛到哪裡去了呢?”

慕容戰禁不住心中暗嘆一口氣,程蒼古有此一問,或者是因為燕飛具較超然的身分,或因他的才情劍法,又或因他與世無爭的性格,但不論是哪一個原因,都顯得燕飛是目下邊荒集最被信任的人,沒有他,邊荒集根本沒法團結起來。卓狂生說得對,燕飛加上紀千千,是號召邊荒集萬眾一心的絕配。

答道:“他要分別去見三個人,就是郝長亨、拓跋儀和屠奉三,三位該明白是甚麼一回事了吧?”

稍頓又道: “邊荒集現在是外弛內張,隨時爆發大戰,一切必須於鍾樓議會內解決。我們要先把邊荒集置於絕對的控制下,方有資格談論其它的事。 ”

江文清淡淡道:“照你們估計,敵人實力如何?”

慕容戰道:“由於南北正處於大戰一觸即發的紛亂局勢中,所以慕容垂或孫恩均沒有可能傾巢而來。孫恩的情況我並不清楚,但卻敢肯定慕容垂能抽調的兵力當不會逾一萬之數。以此推之,孫恩的兵力亦應與此數相若,否則他們的聯盟將失去均衡。”

費正昌倒抽一口涼氣道:“邊荒集以漢幫最人多勢眾,不過可用之兵仍未過千,像貴聯兵力也只在六、七百人間,但已是北方幫會之冠,即使所有人聯合起來,也只是五、六千人之數,而敵人的實力在我們四倍之上,這場仗如何能打?”

慕容戰從容道:“淝水之戰又如何?謝玄以八萬兵擊垮苻堅的百萬大軍,正顯示戰爭講的是將才和謀略。我們已有全盤計劃,對邊荒的形勢我們更遠比敵人熟悉和了解。假若我們團結一致,同心抗敵,打不過才作撤逃打算時,也總比我們一盤散沙各行其事有機會多了。時間無多,敢請三位立即下個決定。”

程蒼古和費正昌目光不由落到江文清身上,後者容色慘白,好半晌點頭道:“好!我們和慕容當家並肩作戰,至死不悔。”

慕容戰精神大振,道:“我立即把大計全盤奉上,然後我想見千千一面,向她請安問好。”    燕飛來到刺客館的大門外,心中百感交集。他們是明知不可為而為,拋開生死地去打一場沒有可能贏的戰爭。

慕容垂和孫恩分別是南北的首席武學大宗師,兩人更是征戰經驗豐富至無可再豐富、縱橫沙場的無敵統帥。其手下人人肯為他們效死命,人數又是邊荒集幫會總兵力的數倍之上。這場仗是不戰已知勝負。

慕容垂和孫恩並不是苻堅,穎水也不是淝水,邊荒集更缺乏一個謝玄,若劉裕未走尚勉強可以頂上。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似乎捕捉到點甚麼,偏沒法清楚說得出來。

  紀千千又怎辦好呢?

她正值花樣年華的黃金歲月,像一朵正盛開的鮮花,他怎忍心讓她陪自己送死?

  不!

這一場仗他一定要贏,而要贏此仗,他首先須像謝玄般信心十足,從容籌劃。

  為了紀千千,他絕不能輸。

燕飛忽然整個人平靜下來,晉入萬般皆空的境界,所有擔憂全拋到腦後,就像一個面對強敵的劍手,心神沒有半絲空隙破綻。

燕飛倏地加速,轉過屏風,置身昨天方成立但已驚動整個邊荒集的刺客館內。

江文清領慕容戰進入漢幫總壇被命名為“穎園”位於建築物組群中心處的亭園,指著位於園內荷塘上的六角亭道:“千千小姐和小詩姐正在亭內賞花,慕容當家請自便,恕孟齊失陪了。”

  說罷轉身便去。

慕容戰暗讚他識相,亭內的紀千千在向他招手,表示歡迎。

慕容戰心中忽然湧起神傷魂斷的感覺。燕飛確比自己更有資格得到紀千千,不是因他在某一方面勝過自己,或占了早一步認識她的便宜。而是自己的命運已與族人的存亡掛上鉤,欠缺燕飛自由自在的寫意,縱使今晚死不掉,紀千千跟著他慕容戰絕不會有多少好日子過。

想著想著,一雙腿子卻把他帶往紀千千所在之處。

兩道凌厲的目光,同時落在燕飛身上。

燕飛從容一笑,往坐在刺客館大堂桌子處的屠奉三和陰奇舉步走去,道:“屠兄和陰兄不是在等我吧?現在邊荒集內怕沒有多少人尚有閒坐的情致。”

屠奉三和陰奇起立歡迎,沒有顯示任何敵意。前者欣然道:“當然是專誠恭候大駕,事實上當燕兄離開北門主驛,我們已猜到燕兄路過時或會賞面應約。如燕兄過門不入,我們只好冒昧請駕。燕兄請坐!”

三人對桌坐下,陰奇居側,成“品”字形。

燕飛沉聲道:“屠兄的陣營里肯定有內奸。”

陰奇微一錯愕,屠奉三仍沉著如故,淡淡道:“此話從何說起?”

燕飛微笑道:“屠兄今早往見赫連勃勃一事該極端秘密,與其結成聯盟一事即管在貴方也不會是人人清楚,而郝長亨今早卻清楚肯定的告訴我,並明言貴方內有他的人,屠兄認為這是甚麼一回事呢?”

陰奇臉上現出震駭的神色,往屠奉三瞧去,神色有點古怪,似是想到某事。

  屠奉三則目射奇光,盯著燕飛。

燕飛望望屠奉三,又瞧瞧陰奇,皺眉道:“什麼一回事?是否我說錯了?又或是郝長亨故意誣陷你們?”

屠奉三歎道:“此事千真萬確,亦正因我見過赫連勃勃,回來後愈想愈不妥當,所以想和燕兄見面。”

陰奇插口道:“會否是赫連勃勃把此事泄漏子郝長亨呢?”

屠奉三苦笑道:“成分很微,即使赫連勃勃與郝長亨蛇鼠一窩,但北人怎會信任南人?何況是立即知會郝長亨。若我是赫連勃勃,怎都會對郝長亨留有一手,至乎以我們牽製或損耗郝長亨的實力。哼!赫連勃勃是怎樣的一個人,我比很多人要更清楚。”

只聽他的說話,便知屠奉三一直在嚴密監察燕飛,而屠奉三肯直認與赫連勃勃結成聯盟,正表示他再不視燕飛為敵人。

  屠奉三因何有此轉變?

燕飛目光在兩人臉上掃射兩遍,終發覺異常之處,訝道: “陰兄的臉色為何忽然變得這般難看?”

陰奇現出一絲苦澀的表情,雙目閃過恐懼的神色,艱難的道:“因為我方曉得老大今早去見赫連勃勃,並與他結盟一事者只有三個人,就是老大、我和老博。唉!而我陰奇卻是處於最不利的位置。因為老博臉上的舊疤痕正是郝長亨的得意之作,燕兄你說我的臉色可以不難看嗎?”

燕飛明白過來,往屠奉三瞧去,只見他雙目精光閃動,充盈殺機,心叫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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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真情對話

慕容戰在石桌面對佳人坐下,縱使在此兵凶戰危的時刻,仍禁不住心神皆醉。外面的世界,與眼前的人間仙境應沒有任何關係,只可惜他要和她說的,正是外面殘酷的現實世界,可謂大煞風景。

小詩避到小亭之外,慕容戰剛心忖若把亭子接連兩岸的兩條木橋同時拆塌,他便可以“獨占”紀千千了。

想得入神時,紀千千溫柔悅耳的聲音在他耳內響起道: “若是來勸我獨自逃生,慕容當家最好省點時間,免此一舉如何?”

慕容戰心中像燃著了一爐火炭,生出擁抱她的強烈衝動,卻又不得不把心願強壓下來,免致破壞首次單獨與她說話的機會,訝道:“千千為何會想到這方面來呢?”

他要得到的女人,從來沒試過得不到的,只恨他卻清楚,紀千千的芳心已系在燕飛身上。她不肯離開,是為了燕飛而非他慕容戰,這是個無情的事實。

紀千千欣然道:“或者是千千誤會哩!怕你是受了燕飛那小子的蠱惑,傻呼呼的來試圖說服我離開邊荒集。因他知無法說服我,只好請人出口。”

慕容戰失笑道:“千千竟掌握了邊人說話的用辭和語調,且是傳神致極。唉!實不相瞞,起初我確有此意,旋即打消,還想藉助千千的力量。 ”

紀千千喜孜孜的道:“我正愁自己在投閒置散,有甚麼用得著千千的地方,儘管吩咐下來。”

慕容戰暗叫慚愧,紀千千方是真正的置生死於度外。因為以她的慧根,沒可能不清楚此仗勝算極微。

道:“這方面容後禀上,不過當務之急,是設法先把小詩姐送往安全處所,免致她受驚。”

紀千千沉吟片刻,輕輕道:“我和小詩名雖主婢,事實上親如姊妹,一直相依為命,從來沒有分離,千千恐怕很難說服她心甘情願的離開。”

慕容戰道:“小詩必須立即離開邊荒集,若在鐘樓議會召開後,連我也沒有十足把握可讓她遠離險地。我和燕飛想出妥善的辦法,就是讓她混在離集的邊民中避往邊荒東南的山區,龐義和他的兄弟也會一道走,所以千千不用擔心她乏人照顧。我會另外派出一些人馬扮作邊民,直送他們到二十里之外。 ”

紀千千臉色微變,道:“聽慕容當家這番說話,邊荒集似已陷進包圍裡,情況真的是如此惡劣嗎?”

慕容戰點頭道:“情況確比想像中的更惡劣,現在證實慕容垂和孫恩會親自督師來攻打邊荒集,誓要把邊荒集所有幫會豪強一網打盡。由於邊荒集形勢特殊,敵人的探子可輕易掌握各幫會的情況,任何幫會要撤退的話,肯定瞞不過敵人耳目,而敵人在集外的部隊,會對離集的幫會隊伍攔路伏擊和突襲,但對一般邊民該不會理會。”

紀千千聽得花容慘淡,道:“豈非大家想走也走不成。”

慕容戰登時被激起奮戰到底的英雄氣概,冷哼道:“千千放心,我們也不是窩囊貨,更不會被慕容垂和孫恩嚇怕,且已有應敵之計。燕飛將和我們並肩作戰,誓要保持邊荒集的自由和繁榮。慕容垂和孫恩均不可以一般到邊荒集來混的幫會視之,前者會令邊荒集變成他燕國的城集,而孫恩更會以他的妖教荼毒邊荒集,倘若我們能好好利用他們這方面的威脅利害,加上千千的影響力,說不定我們能再次召集夜窩族和有志的邊民,一同相抗,非是沒有一拚之力。”

紀千千猶豫道:“千千可以有甚麼影響力呢?”

慕容戰精神大振的道:“千千的影響力是難以估計的,讓我舉個例子好嗎?我慕容戰自少是見慣美女的人,族內美女更是予取予攜,可是以我這樣的一個人,見到千千傾國傾城的絕色,仍禁不住神魂顛倒。千千早把整個邊荒集迷倒,只是千千自己沒有覺察吧!”

紀千千兩邊臉蛋分別升起一朵紅暈,令她更是嬌豔不可方物,秀眉輕蹙起來,微嗔道:“千千雖然不是從未被人當面稱讚,卻從沒有人像慕容當家所說般直接了當。你是乘機使姦,千千卻是心中慚愧。女兒家的醜妍只是鏡花水月,轉瞬成過眼煙雲,有什麼了不起的,表面的美麗,並不可靠呢。”

慕容戰說出心中仰慕,大感痛快,欣然道:“表面的美麗當然難已持久,亦難以保持永久吸引力,但千千卻非徒具美麗軀殼的絕色,而是內外俱美的嬌嬈。我慕容戰閱美女無數,卻從未試過像這刻面對千千般的動心,千千請恕我的唐突冒瀆,我們慕容鮮卑族的男子一向是這般作風,在野火晚會裹見到心儀的女子,會把心中的愛慕化作情歌直接向對方高唱出來。在見到千千之前,我已風聞千千色藝雙絕,能顛倒天下眾生。”

紀千千沒好氣的道:“你還未聽過人家的雕蟲之技哩!或許聽後會非常失望,感覺不外如是。”

慕容戰笑道:“正因尚未得聞仙音妙韻,所以怎甘心戰死沙場,在我來說,以前的邊荒集是有迷人的軀殼而欠缺靈神,總使人感到不足,千千芳駕抵邊荒集後,已彌補此一缺陷。確是人同此心,卓狂生更比任何人明白此點,所以只要肅清內奸,那時千千敲響邊荒集的聖鐘,號召邊荒集有志者共同悍街大家的自由和利益,必是一呼千諾,精誠團結。”

紀千千輕嘆道:“千千隻好盡力而為,小詩方面又如何解決呢?”

慕容戰思忖道:“直說肯定不行,惟有哄她大家是分批離開,又或如果你們走在一起,將會很礙人眼諸如此類。更或騙她由於燕飛必須是最後走的那批人,負起殿後的重任,千千要陪燕飛,故著不懂武功的她先走一步。兩個說法都行,任千千選擇。”

紀千千苦惱道:“我不想騙她,我若死不去當然一切沒問題,可是若千千過不了此關,小詩會怨我一世呢。”

慕容戰微笑道:“那就索性不騙她,不過卻須千千全力配合。”

紀千千終現出懷疑神色,盯著慕容戰戒備的道:“說來聽聽。”

慕容戰頹然道:“燕飛說得沒錯,以我們淺薄的道行,確沒法說服你。”

紀千千欣然道:“不過我真的很感激慕容當家對千千和小詩的關懷,小詩的事包在我的身上吧!”

慕容戰正容道:“請向小詩轉告我的一個決定,就是在我戰死之前,沒有人能傷害紀千千。”

紀千千垂下螓首,輕柔的道:“燕飛不是你的敵人嗎?”

  慕容戰生出肝腸欲斷的痛苦!曉得紀千千在暗示燕飛方是她的真命天子。嘆道:“至少在明天日出前,他將是我生死與共的戰友,不如此這一仗更是必敗無疑。實不相瞞,我一向的立場與我那群堂兄弟是有差異之處,因為我認為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大前題下,個人私怨是該擱到一旁;燕飛是不會來和我們爭天下的,可是若給慕容垂佔領邊荒集,等若捏著我們的咽喉,早晚必缺氣而亡。”

  紀千千欲言又止,終沒有說話。

慕容戰猜到紀千千是想問為何燕飛不親來見她,竟由他代勞,不過可能怕傷害他,故沒有吐出心中疑問。

暗嘆一口氣道:“漢幫的人會與千千一起赴鐘樓議會。千千說服小詩後,請通知宋兄,他自會作出妥善安排。”

出乎燕飛意料之外,屠奉三並沒有向陰奇出手。他並非憑空揣測,而是清楚感到屠奉三凝眾功力,蓄勢待發,陰奇則像認命了似的,根本不作任何防禦,或許是因知沒法從屠奉三手底下逃生。

屠奉三朝陰奇瞧去,訝道:“你不怕我向你下手嗎?”

陰奇頹然道:“我追隨了你十多年,老大若要懷疑我,陰奇有甚麼辦法。若我奮起反抗,不但徒勞無功,反使老大更肯定我是內奸。所以我忽然失去一切鬥志,不想反抗。”

屠奉三點頭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剛才我只是試探你,而事實上嫌疑最大的並不是你,你與兩湖幫一向沒有任何關係,而博驚雷至少是兩湖幫的死敵,仇人也是一種關係,更可以是精心安排的苦肉計,剛才也是他自動請求去統領我們的支持部隊而非是你。”

陰奇呼出一口氣,輕鬆起來,欣然道:“多謝老大的信任。”

屠奉三向燕飛道:“燕兄怎樣看?”

燕飛也為陰奇暗鬆一口氣,點頭道:“我完全同意屠兄的看法,若博驚雷確是郝長亨的人,你們的支持部隊已陷入險境。”

屠奉三沉聲道:“幸好發覺得早,說不定可反危為安,燕兄以為然否。”

陰奇的腦筋回复靈活,插口道:“我軍的藏身處怕已在敵人掌握中,必須立即想辦法補救。”

  屠奉三沒有答他,只看著燕飛。

燕飛沒有直接回答屠奉三的說話,問道:“赫連勃勃究竟有甚麼不妥當的地方?致令屠兄要找我說話?”

屠奉三坦然道:“我對他的懷疑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他絲毫不把外敵的威脅放在心上,一意要毀掉飛馬會和你燕飛,更與我約定於鍾樓議會召開時一舉把輿會者制服,然後剷除異己,把邊荒集置於絕對的控制下。因此我敢肯定他必是慕容垂派來邊荒集的走狗。”

燕飛點頭道:“我們也有此疑惑,他甫到邊荒集便冒花妖之名攪風攪雨,此事該在屠兄算計中,為何仍要找他說話呢?”

屠奉三攤手苦笑道:“除他之外,誰肯與我合作呢?”

接著道:“早前燕兄過門不入,因何忽然改變主意,賜訪屠某人?”

燕飛道:“屠兄這般坦白,我也只好實告,因為再沒有說廢話的時間。首先是據得來的最新消息,慕容垂和孫恩將親自督師來攻邊荒集,其次是郝長亨因身分暴露躲了起來。由於他特別向我提及屠兄與赫連勃勃結盟,使我感到或許屠兄並不明白自己的處境,被人利用。”

陰奇道:“赫連勃勃最顧忌的該不是飛馬會而是我們,最理想是我們與你們鬥個幾敗俱傷,他赫連勃勃不單可以保存實力,且可於慕容垂和孫恩抵達前控制邊荒集,大增以後瓜分邊荒集利益的籌碼。”

屠奉三道:“如果從此角度去看,該是赫連勃勃故意把消息漏予郝長亨,再由郝長亨告訴燕兄。但我看情況卻非如此,郝長亨確是從我們內奸處得到消息,然後知會燕兄,希望燕兄聯結其它幫會,與我們和赫連勃勃來個大火併,到各方傷亡慘重,他便可以出來收拾殘局。”

稍頓續道:“至於赫連勃勃,他是要藉助我們的力量擊垮飛馬會。他今早放出謠言,指飛馬會是慕容垂的走狗,所以非是師出無名。而與飛馬會一向勢不兩立的北騎聯理該樂觀其變。當慕容垂和孫恩的大軍兵臨城下,他再來個開集迎敵,那時人人只餘待宰的分兒。”

燕飛心中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情緒,因此刻屠奉三每一句話都具有決定性,若弄不清楚形勢,將沒法定下對策。

點頭道:“我同意屠兄的看法,不過陰兄的話也有道理,以赫連勃勃的桀騖不馴,絕不肯甘於當別人的走狗,所以他會設法先一步控制邊荒集,佔取最大的利益。慕容垂和孫恩均難以久留,他或可變成邊荒集無名卻有實的支配者。”

陰奇見燕飛肯局部支持他的看法,大為感激。

屠奉三默然片刻,目光投往燕飛,正容道:“假設我屠奉三以後肯依邊荒集的規矩辦事,燕兄可否視我為友?”

燕飛心中暗讚,從而看出屠奉三不但才智過人,更是高瞻遠矚。

大家連手抗敵,是勢在必行,否則燕飛不會到刺客館來,屠奉三也不會開心見誠,言無不盡。

但問題在彼此之間始終沒法消除戒心,怕被對方抽後腿,可是若屠奉三以後真肯依從邊荒集的規則行事,不把他屠奉三逆我者亡的一套搬到這裡來,擊退強敵後仍可和平共處,只講做生意而不管外面的風風雨雨,消除戒心,合作起來將可以如魚得水。

沉聲道:“若桓玄有令,著屠兄取漢幫而代之,屠兄怎辦好呢?”

屠奉三從容笑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除非是南郡公親率大軍來邊荒集,又或已攻陷建康,否則我會告訴他邊荒集必須保持勢力的平衡,一旦平衡被破壞,其後果將沒有人能預估。就像邊荒集若真的被慕容垂和孫恩瓜分,邊荒集將變成戰事連綿的兇地,結果是最後沒有人能在邊荒集分得半點利益。”

說罷向燕飛伸出雙手,言詞懇切的道:“我屠奉三雖然一向心狠手辣,可是說過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我對燕兄非常欣賞,清楚燕兄不會向任何人出賣邊荒集。現今我們均處生死存亡之際,只有完全的信任和合作,方能令我們有一線生機,燕兄肯接受我嗎?”

燕飛生出在賭桌盡賭一舖的感覺,假若他像信錯郝長亨般錯信屠奉三,那他和邊荒集的盟友不待慕容垂和孫恩駕到,便要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可是他有別的選擇嗎?

倏地伸出雙手與屠奉三緊握在一起。

  四手緊握一下,接著放開。

兩人欣然對視,頗有識英雄重英雄的味道。

陰奇精神大振,道:“現在離鐘樓議會只有小半個時辰,我們該如何部署?”

屠奉三問道: “敵人今夜來攻的消息,有多大準確性呢?”

燕飛扼要說出卓狂生的事,又提及高彥於巫女河發覺大批樹木被砍伐,而高彥或許已被殺害的情況。

屠奉三明白過來,苦笑道:“孫恩殺任遙一事,燕兄該猜到與我有關係,實情是由我通知孫恩,想他代我們出手收拾劉裕……”

燕飛截斷他道:“你害我,我害你,戰爭從來是不擇手段,任青媞在給卓狂生的飛鴒傳書裹並沒有提及劉裕的生死,我自然希望他吉人天相。現在我們再無暇胡思亂想,屠兄首要之務是把集外的部隊重新部署,邊荒集則交由我們處理。”

屠奉三雙目精光閃閃,道:“既知慕容垂的行軍路線,燕兄若有方法令慕容垂沒法依期夾攻邊荒集,我們或可想出一個擊垮孫恩大軍的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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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戰雲密布

紀千千策馬馳出漢幫總壇,伴在左右的是程蒼古和費正昌,後面是三十多個漢幫的精銳戰士,屬程蒼古的班底。

甫出門外,即見燕飛牽馬卓立道旁,微笑等候。

紀千千喜出望外,報以最動人的甜蜜笑容。燕飛以優美至沒有瑕疵的姿態躍登馬背,趕上來與她並騎而行,朝廣場進發。

程蒼古和費正昌放緩馬速,落在兩人身後。

燕飛向程蒼古笑道:“怎都要找個晚上,再到賭場向賭仙請教。”

程蒼古呵呵笑道:“本人樂意奉陪。人生如賭賻,我現在的感覺,與身處賭場全無分別。”

費二撇也欣然道:“賭博的勝負,由賭本和賭術決定,我們今趟賭本並不雄厚,只好憑賭術補其不足,對嗎?”

燕飛笑道:“所以我努力籌措賭本,幸好對手大力幫忙,令本該流失的賭本回到囊內,希望我今次的運氣比上趟好一點。”

紀千千見到燕飛,那顆本似懸在半空的心立即落實,他的輕鬆自如,令她感到沒有事情是燕飛應付不來的。

燕飛三人間言笑對答,顯示出身經百戰的武士視死如歸、談笑用兵的從容大度,並不因敵人勢大有絲毫畏怯。

蹄聲在後方驟響,大隊人馬從漢幫馳出,跟他們相反方向的往東門馳去,她不用回頭看已知是宋孟齊親率主力大軍,依計劃出柬門沿穎水直去碼頭。

邊荒集是天下必爭之地,而碼頭則是逞荒集的必爭之所。誰能句柄頭,誰便可以控制水運。

紀千千可以想像邊荒集所有幫會傾巢而出,以實力作較量,這一盤戰棋已成形成局,就看敵我雙方如何把握時機形勢,調兵遣將,出奇制勝,以決勝負。

燕飛往她瞧來,訝道:“千千是否哭過來呢?”

紀千千撒嬌地橫他一眼,嘆道:“詩詩是哭著定的,教人家也忍不住落淚呢。”

燕飛問道:“龐義他們是否一道走了?”

紀千千點頭道:“他們要負起照顧詩詩之責,當然陪她離開。唉!說服他們並不容易呢。”

東大街行人稀疏,不知是因邊人大批離集避禍,還是因他們看到形勢驟趨緊張,故躲在居所內免得殃及池魚。

不過當見到紀千千,人人均駐足賞看,至少在那一刻,忘掉了邊荒集的天大危機。

燕飛道:“你是怎樣說服小詩姐的?”

紀千千平靜答道:“千千從未求過她作不情願的事,今回是首次破例,她一直在哭,幸好她很懂事,唉!”

蹄聲再響,一隊戰士從橫街飛騎馳出,帶頭的是拓跋儀。

他全副武裝,一派赴戰場與敵決生死的壯烈氣勢,尤使人感到邊荒集諸雄奮戰到底的不屈意志。

他先向各人打個招呼,對紀千千深深看了一眼後,來到燕飛另一邊,追隨他的十多名拓跋族戰士融入漢幫的戰士隊伍裡。

在此刻再沒有胡漢之別,為保衛自由,他們統一在邊荒集的大旗下。

  燕飛道:“情勢如何?”

拓跋儀沉聲道:“集內的主要幫會各自在勢力範圍內集結兵力,羯幫則因長哈老大的離開已不成氣候,大家都知會無好會。”

接著湊近少許道:“果然如你所料,紅子春並沒有立即去為你傳話,而是先到姬別的'花之府'勾留了半刻鐘,方趕往鐘樓,對此你有甚麼聯想?”

紀千千、程蒼古和費正昌豎起耳朵,留意兩人關係重大的對答。

燕飛沉吟道:“這表示他兩人是同流合污,希望做人家的走狗而得保住在邊荒集的利益,不過卻沒有想到情況會發展到如此地步。赫連勃勃的出現和慕容垂、孫恩兩人親來督師,使他們感到被利用和出賣,他們現在是進退兩難。”

紀千千不解道:“他們若是敵人的內應,怎會忽然憂慮被人出賣呢?”

費正昌代為解釋道:“他們肯定不清楚全盤的局勢。紅子春和姬別分別與兩湖幫和黃河幫有關係,黃河幫後面的靠山是慕容垂,乃天下人皆曉的事。紅姬二人因黃河幫與兩湖幫結盟,又知慕容垂決定對邊荒集用兵,認為邊荒集大勢已去,為了求存只好歸順敵人。不過卻沒想過有赫連勃勃此一變量,更可能不知道有孫恩的參與,令他們生出被瞞騙利用的失落感覺。我認為燕飛的猜測雖不中不遠矣。”

程蒼古接口道:“孫恩殺死任遙敲響他們的喪鐘,顯示孫恩不願任何人分薄他的利益,縱使盟友亦不例外。紅子春和姬別的實力遠比不上兩湖幫和黃河幫,與孫恩和赫連勃勃根本沒有議價討價的能力,一個不好還要賠上性命,所以他們現在當然非常苦惱。”

拓跋儀道:“我們現在該如何處置他們?”

燕飛目光投往古鐘場的方向,淡淡道:“有沒有郝長亨的消息?”

拓跋儀知他因高彥而對郝長亨切齒痛恨,道:“把紅子春吊起來拷問或許可以知多些東西。”

紀千千嘆道:“原來郝長亨是滿口謊言的卑鄙之徒。”

程蒼古問道:“赫連勃勃有多少人馬?”

拓跋儀冷哼道:“他現時在小建康的戰士不到五百人,根本難成氣候,我們提防的是他混入集內的人,又或佈於北面的部隊,其實力可能大大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否則他怎可有恃無恐的召開鐘樓議會?”

費正昌道:“或許他並未曉得我們確認他是慕容垂的走狗,也沒想過卓狂生是逍遙教在邊荒集的臥底,由他洩出慕容垂和孫恩的大計,令我們全體團結起來。”

燕飛低聲道:“他更沒有想到屠奉三把他看通看透。”

接著向拓跋儀道:“決定邊荒集誰屬的第一次交鋒將在集外決定而非是集內,亦是我們拓跋鮮卑族與鐵弗部匈奴的一場惡鬥,如若輸掉一切休提。你不但要應付從外面攻入來的敵人,還要應付混在集內的敵人。”

拓跋儀哈哈笑道:“放心吧!我對鐵弗部的戰術手段瞭如指掌,絕不會令你們失望。”

接著大喝道:“兒郎們隨我來。”

一夾馬腹,領著手下旋風般轉入橫街,意氣昂揚的疾馳而去。

紀千千心頭一陣激動,此時剛進入夜窩子的範圍,忽然記起一事,問道:“為何不見高彥呢?”

燕飛神色一黯,頹然道:“他可能遇上不測,不過現在絕非哀傷的時候,他的血不會白流。”

紀千千嬌軀劇顫,再說不出話來。

戰爭尚未開始,她已品嚐到戰爭的殘酷!當明天太陽升起前,她在邊荒集認識的友好,包括她自己在內,誰仍好好地活著呢?

卓狂生立於鍾樓頂上,凝望邊荒集南面的荒林野原,穎水在左方淌流,不見任何船隻的往來。

就是在這片原野裡,斷送了大魏最後的一點希望。

他最難接受的是多年來付出的努力,在剛到收成的當兒,忽然一鋪輸個清光,更清楚沒有翻本的可能。

打擊是如此突如其來,如此不能接受!在收到任青媞通知的一刻,他徹底地崩潰。

現在他甦醒過來,彷如重生的從過去的迷夢中甦醒過來,心情平靜得令自己也難以相信。原因在於邊荒集。

對邊荒集他的感情是非常複雜的。

邊荒集像他的親生兒,看著它在自己的悉心培育下茁壯成長,變成天下最奇特和興旺的場所。而他卻心知肚明,親生兒會由他自己一手毀掉,從最自由的市集變成逍遙教爭霸天下的踏腳石。

不過一切均隨任遙的橫死成為過去。而他除邊荒集外,已一無所有。

若失去邊荒集,生命再沒有意義。

為了邊荒集,他將會奮戰至最後一口氣,與邊荒集共存亡。有了這決定後,他感到無比的輕鬆,他再不用因出賣和欺騙邊荒集感到內疚,他將以自己的鮮血,向邊荒集作出補贖。

呼雷方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道:“紅子春和姬別來哩!”

卓狂生皺眉道: “赫連勃勃和車廷呢?”

呼雷方道:“若你是他們,不看清楚形勢,肯貿然來赴會嗎?”

卓狂生轉過身來,淡然道: “他們來與不來,是沒有任何分別的。赫連勃勃將會發覺召開鐘樓議會是他嚴重的失著,孫恩亦會體會到剷除盟友的惡果。邊荒集從未試過像目下般團結,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邊荒集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她是天下英雄集結的場所,由街頭賣藝者到統領一方的幫會領袖,無不是精英裹的精英,任何不明白實況或低估邊荒集的人,都會因算錯邊荒集的實力而付出沉重的代價!即使對方是慕容垂或孫恩也不例外。赫連勃勃算得甚麼呢?”

兩艘雙頭戰船,從邊荒集碼頭啟碇起航,逆水北上。

江文清立於先行那一艘的船頭處,冷冷觀察兩岸的情況,道:“若我沒有猜錯,上游已被封鎖。”

站在她後方的直破天悶哼道:“和我們大江幫在水上玩手段,只是自討苦吃。北人不善水戰,諒他們不敢在水上與我們較量。頂多利用兩岸弄些手腳,否則若大家來一場江上交鋒,將是非常痛快。”

江文清莞爾道:“直老師永遠是那麼信心十足。”

直破天苦笑道:“事實上我這刻半點信心也沒有,我敢賭文清小姐你亦像我般沒有信心,對嗎?”

江文清有點軟弱的道:“直老師是否在怪我不選擇撤退呢?”

直破天搖頭道:“我絕沒有怪責小姐之意。換過我是小姐,肯定會作出同樣的選擇,因為此乃唯一生路。孫恩和慕容垂是輸不起這場仗的,所以不來則已,來則肯定是雷霆萬鈞之勢。而邊荒集卻是無險可守之地,最糟糕是尚未知集內誰為敵友,這場仗不用打也曉得必輸無疑。”

江文清大訝道:“既然如此,直老師剛才因何又說留下抗敵是唯一生路呢?”

直破天瞥她一眼,得意的道:“原來也有文清小姐看不透的東西。”

江文清最清楚他的好勝心,微笑道:“文清並不是活神仙,請直老師賜教。”

直破天欣然道:“對我來說,死亡的方式只有光榮和不光榮兩種。死定要死得痛快,偏是老天爺最愛作弄人,你愈想求死,他愈不會讓你稱心遂意。我們現在的情況亦是如此,只有但求力戰而死,在最困難的局面中奮鬥,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或許尚有機會殺出一條生路來。何況明知是死,當然更要死得光光采採。”

江文清肅然起敬道:“直老師這番話含有很深刻的道理。”

直破天坦然道:“文清小姐可當這是由經驗而來的智慧,我直破天活了數十個年頭,不知曾多少次出生入死,而每一次均有這是最後一次的驚懼。之所以能到現在仍活著,正因我每一次必定死戰到底,永不言敗。文清覺得我常常信心十足,正因我有此心態。”

江文清動容道:“多謝直老師指點。對!死有甚麼大不了的,最緊要是死得痛快。”

她的心忽然不舒服起來,她並非首趟和直破天面對勁敵,直破天卻從未試過如此語重心長的向她說過這般心底話,可見直破天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凶險危機。

又道:“敵人並非是全無破綻的。”

直破天精神一振道:“請小姐指點!”

江文清思索道:“我的靈機是被胡沛的失踪啟發的。”

直破天知她聰慧過人,不敢打斷她的思路。自江文清出道以來,直破天和顏闖兩人奉江海流之命一直在扶持她,銳意把她栽培為大江幫的繼承人。

表面看直破天事事講求勇力,頗似有勇無謀之輩,而事實上當然非是如此。直破天能高居大江幫三大天王之首,豈是只憑勇力卻沒有腦袋的人。只不過他的武功別走蹊徑,以死為榮,以硬碰硬,以悍不畏死為至高心法,實質上他卻是瞻大心細,所以江海流方會委他以扶持江文清的重任。

江文清目光投往前方,悠然道:“胡沛後面肯定有人撐他的腰,不理他出身如何,支撐他的必是今次來犯邊荒集的其中一股勢力。”

直破天道:“這麼說,支持他的該不出慕容垂、孫恩又或聶天還三個人。”

江文清道:“孫恩和聶天還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因為在淝水之戰前,他們分別被謝安壓制得無法動彈,求存不易,哪來閒情理會邊荒集。他們做甚麼都是白費工夫。只我們已可輕易截斷他們的貨運。”

直破天愕然道:“難道竟是慕容垂?”

江文清道:“只看慕容垂一直暗裡支持拓跋珪的人在邊荒集大賣戰馬,便曉得慕容垂在垂涎邊荒集的驚人利益。北方漢人一直清楚邊荒集的重要性,否則任遙不會差遣卓狂生到邊荒集來打穩根基。漢人在北方有四大勢力,就是黃河幫、彌勒教、逍遙教和太乙教。如今逍遙教可以撇除,而胡沛將不出餘下三大勢力其中一系的人。”

直破天道:“小姐的推斷大有道理,不過即使胡沛是這三大勢力混進漢幫的奸細,卻怎會成為敵人的破綻。”

江文清分析道:“此正顯示敵人間是有利益衝突的矛盾,而孫恩正是看破此點,所以下手殺任遙,造成既定的事實,逼慕容垂不得不和他瓜分邊荒集的利益。可是若胡沛有慕容垂的支持,建立新漢幫,慕容垂便不用倚藉孫恩或聶天還,這便是敵人的破綻。”

直破天嘆道:“確是破綻,可惜這個破綻只會出現在他們攻克邊荒集之後,而我們早成邊荒的冤魂,還怎有機會計較誰取得最大的利益?”

江文清道:“假若我們令敵人久攻不下又如何呢?”

直破天點頭道:“若敵人不是精誠團結,當然對我們有利。”

江文清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鬼使神推下,我們對敵人的情況掌握得愈來愈清楚,只要清除內患,我們並非全無勝算。”

  “當!當!”

在桅杆頂望台放哨的戰士,敲響銅鑼。

兩人轉身朝上瞧去,望台處的手下打出手號,表示在上游五里處出現敵人。

  江文清發令道:“泊岸!”

今次行動,是她主動向慕容戰提出,能否擊潰赫連勃勃的部隊,就看他們這支張揚其事的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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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統一邊荒

慕容戰策馬來到紀千千另一邊,手下則加入漢幫戰士的隊伍去,近百人浩浩蕩蕩的馳進邊荒集的聖地古鐘場去。

在正午的燦爛陽光下,古鐘樓巍峨矗立在大廣場的正中心,若古鐘場是夜窩子的聖土,古鐘便該是聖土內的神物。不論經歷過多少場戰爭,總沒人有膽子去動古鐘樓半根毫毛。

  今趟會否是例外呢?

廣場的正西處眾集著近千名戰士,布成陣勢,進入隨時可以開戰的狀態,看得從未經歷過戰爭的紀千千一顆芳心不由忐忑不安地卜卜跳動起來。

慕容戰神態輕鬆的逐一向各人請安問好,對紀千千微笑道:“這是邊荒集不成文的規矩,任何幫會開始集結動員,其它幫會立即動員戒備,當此情況發生時,各幫之主須到鐘樓看看能否通過談判解決,談不攏立即動手武鬥,場地是古鐘場,免致誤傷無辜和破壞集內的店鋪房舍。”

紀千千點頭道:“這樣的規矩很不錯呢?可他們是屬那方的戰士呢?”

慕容戰目光投往佔去好一片地方的戰士群,淡淡道:“他們是羌幫和我們北騎聯能拿出來見人的精銳聯軍,人人可以一擋十,沒有一個是怕死的。時間無多,今次我們到鐘樓來不是為商量甚麼事,而是要一舉解決內奸的問題,決定誰主邊荒集。”

又向另一邊的燕飛問道:“情況如何?”

燕飛輕鬆的道:“一切依計而行。慕容當家放心,敵我各區均進入一觸即發的戰爭狀態。”

慕容戰嘆道:“我唯一放不下心的是北區的防守,可惜卻不能代勞。”

燕飛聳肩道:“慕容當家似乎忘記了守北門的乃曾縱橫北疆的馬賊,最擅以少勝多,而拓跋儀更是拓跋族拓跋珪麾下最出色的軍事戰略大家,打仗像吃飯睡覺般習以為常。赫連勃勃以前奈何不了拓跋族,今天的情況仍然沒有改變。”

紀千千聽著他們閒話家常般的對答,再感覺不到兩人間的任何敵意,這個變化豈是初抵邊荒集時想像得到的?她此時芳心中填滿奇異的情緒,揉集著對大戰即臨的惶恐和眾人面對劣境團緒奮鬥的不屈精神,心忖臨敵從容,談笑用兵,不外如此。

後面的程蒼古道:“我仍信不過屠奉三。”

燕飛道:“事實會證明一切,屠奉三是有智慧的人,曉得眼下唯一生路,是與我們並肩作戰。我們更不得不搏他娘的一鋪,大家都是沒有選擇。”

  “啊!”

廣場西面的戰士齊聲叱喝,舉起兵器致意,士氣昂揚至極點。

眾人此時馳至古鐘樓旁,紛紛甩蹬下馬。

就在此時,大批匈奴幫的戰士從東北角注入廣場。

  赫連勃勃終於駕到。

慕容戰來到剛下馬的燕飛身旁,低聲道:“待會不論情況如何變化,我和你負責招呼赫連老兄,只要能把他的頭掛在集北門外示眾,他的部隊必不戰而潰。”

燕飛微笑道:“這麼便宜的事,小弟怎敢不從。”

  兩人對視而笑。

既決定拚死抗敵,他們早拋開所有擔心和憂慮,竭盡全力與敵周旋,即使剩下一兵一卒,絕不投降。

拓跋儀與手下馳至北門,五百拓跋鮮卑族戰士集結候令,夏侯亭迎上來,與他並騎馳出北門,入目的是廣闊達半里的禿樹林,數以千計只剩下兩、三尺許的樹幹,形成怪異無比的景象,像忠心守衛邊荒集外圍的矮人。夏侯亭以馬鞭遙指矮樹幹區外的樹林,神色凝重的道: “赫連勃勃的部隊已推進至樹林的邊緣,一旦接到命令,可於半刻鐘內攻入邊荒集。照探子的回報,他們的兵力在五千人間,力足以一舉粉碎我們的抵抗力。即管我們能勉強擋著他們,他們亦可繞攻西門,守西門的北騎聯因調走大批人手往古鐘場,恐怕比我們更加不濟。”  拓跋儀平靜的道:“我們的石車預備好了嗎?”

夏侯亭道:“徵集的石車共七百多輛,全賴羌幫和北騎聯大力幫忙。”

拓跋儀道:“立即以其中二百輛在禿幹區中間佈下第一重防禦線。”

夏侯亭忙吩咐後面的手下,手下領命而去。

夏侯亭皺眉道:“第一重防線離集足有數百步之遙,不怕呼應上有問題嗎?”

拓跋儀胸有成竹的道:“第一重防線只是用來遮擋敵人的視線,使他們不曉得我們在這邊弄甚麼手腳。赫連勃勃早錯失憑優勢兵力迅速攻破邊荒集的機會,他失著的原因是不知道卓狂生已洩露敵人攻集的大計,激起全集團結一致的鬥志和決心。他更錯的是存有私心,務要殲滅我們飛馬會,故以大軍封鎖北面退路,使我們除拚死力戰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車聲馬嘶,在後方響起。

兩人回頭望去,一輛接一輛裝載石頭的馬車,正從北門魚貫駛出來。

拓跋儀微笑道:“恐怕沒有一個邊人曾想過,天下最荒誕墮落的邊荒集,竟會成為決定天下誰屬的爭戰之地。到明天太陽再升起來之時,我們應大概可以弄清楚,天下究竟是慕容垂的天下,還是我們拓跋鮮卑的天下。”

卓狂生透過議堂的大窗凝望匈奴幫戰士在廣場東南角調動的情況,可想像小建康正處於最高度的戒備狀態下。事實上邊荒集的五大幫漢幫、羌幫、北騎聯、飛馬會和匈奴幫,分別控制著東、南、西、北四門和東北的小建康,掌握著離邊荒集五條主要出路。

所以即使赫連勃勃完全被孤立,他仍是進可攻退則可守可撤。

紅子春、姬別和呼雷方坐在他們特定的座位裡,靜候議會的召開。紅、姬神情麻木,失去往昔的光采。

卓狂生暗嘆一口氣,回到主持的位子坐下,沉聲道:“紅爺和姬公子究竟是認命還是以為匈奴幫力足以保護你們呢?”

姬別色變道:“老卓你這番話是甚麼意思?”

呼雷方冷哼道:“老卓這番話沒有甚麼特別的意思,只是想試探你們是否已從希望可以苟且偷安的美夢裹驚醒過來?看你們是選擇光榮奮戰還是引頸待宰。你們並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該明白黃河幫與兩湖幫的聯軍已被慕容垂和孫恩的聯軍取代,而整個進攻邊荒集的大計已因赫連勃勃的野心而失控。若你們仍像隨風擺動的垂柳般沒有立場,不論形勢如何發展,也肯定你們不會有好結果。”

紅子春慌忙道:“呼雷老大你誤會哩,我們並沒有投靠兩湖幫又或黃河幫,只是因與他們多年來建立起生意往來的關係,確曾答應過他們嚴守中立而已。”

卓狂生哂道:“若敵人成功攻克邊荒集,還有甚麼中立可言嗎?鐘樓議會舉行在即,一場血戰無可避免。邊荒集並不是為想苟且偷安的傻瓜而設的,你們現在若不肯作出決定,待會再沒人有興趣聽你們說話。”

足音響起,紀千千在慕容戰、燕飛、費正昌和程蒼古的簇擁下,儀態萬千的登上議堂,她的出現,立即把劍拔弩張的火爆氣氛大大沖淡。

紀千千含笑與各人打過招呼,在燕飛的陪同下,坐入一旁的椅子去。

慕容戰、費正昌和程蒼古紛紛入席,程蒼古坐的是原屬祝老大的席位。

卓狂生目光投往燕飛,輕描淡寫的道:“假若沒有議席反對,燕飛你可坐入夏侯老大的席位,代他發言舉手。”

燕飛微笑道:“我還是坐在這裡舒服些兒。”

紅子春忽然起立,肅容道:“趁赫連勃勃尚未到場,我要向各位公開明確地表達我的立場,我紅子春於此立誓,決定與議會共進退,若有異心,教我橫屍邊荒。”

費正昌豎起拇指讚好道:“我不敢肯定紅爺作出的是否最明智的抉擇,卻敢肯定男子漢的抉擇。若想壽終正寢,不但勿要到江湖來混,更不要到邊荒集來混。現在我們不是不想走,而是根本無路可走,只有決定死戰,一旦立下決心,便不回頭。就是如此簡單,姬公子又尊意如何呢?”

紀千千瞧著紅子春坐下,心頭一陣激盪。邊荒集能出人頭地者,都有他們一套的生存方法,提得起放得下。而在外敵的龐大威脅下,鐘樓議會成為向心的巨大引力,把平時因各種利益衝突和私心作祟的諸般勢力團結起來。他們雖各有目標,但是至少在這一刻,他們是為邊荒集而戰,為自由和公義而拚盡最後一口氣。

姬別成為眾人目光的眾矢之的,容色變得更蒼白,再沒有一向的瀟灑自如,露出一絲苦澀之極的表情,嘆道:“若我說不,你們是否立即下手處決在下呢?”

卓狂生淡淡道:“一切由鍾樓議會決定,你該清楚舉手的結果。”

姬剛搖頭道:“我們是沒有機會的。南面的情況我不清楚,可是北面的情況我卻略知一二。我明白各位因我缺席歡迎千千小姐的早宴而懷疑我,事實上我是到了集外北面五十里的竹秀山去見黃河幫的幫主'黃龍 '鐵士心,向他報邊荒集最新的情況。只是隨鐵老大來的戰士便達三千之眾,我們根本不會有任何機會。”

眾人聽得倒抽一口涼氣,慕容垂果然是思慮周詳,有這麼一支軍隊在陸路配合,他們想中途設伏截擊立即難度大增。

慕容戰沉聲道:“在巫女河伐木為筏的把戲是否你弄出來的。”

姬別愕然道:“我對此一無所知。”

程蒼古仍是賭桌上那副胸有成竹、勝負在握的從容神態,柔聲道:“姬少既然是黃河幫老大的心腹,為何不硬撐下去?卻要向我們透露如此重要的情報? ”

姬別苦笑道:“我並不是第一天出來混,鐵老大對孫恩有份參與的事一字不提,我還不醒悟自己是被人矇騙利用便是真正的混蛋和傻瓜。赫連勃勃的出現更令我心寒,他殘暴不仁的作風天下皆知,若讓他得勢我想偷生也辦不到。孫恩更可怕,在他心中不信奉他者皆是可殺,邊荒集真不知會給他弄成甚麼樣子。”

紀千千喜道:“若邊荒集人人都有姬公子般的想法,我們不是可以把所有入團結起來嗎?”

呼雷方冷哼道:“赫連勃勃和郝長亨正是為破壞邊荒集的團結而來。赫連勃勃先扮作花妖作惡,只可惜給真花妖和方總誤打誤撞下打亂了陣腳,他一計不成又生另一計,散播飛馬會是慕容垂走狗的謠言,弄至人心惶惶。兼之穎水上下游確被封鎖,從今早開始,邊人不住往西逃亡,現在邊荒集十室九空,留下來的不知誰是敵人奸細,所以我們只好依靠自己的力量。”

卓汪生道:“情況尚未至如此惡劣,剛才便有夜窩族的頭領來向我要求作出指示,我已向他們解釋清楚,著他們回去留意鐘聲,他們都是可靠的,亦不容別有居心者混雜其內。”

眾人精神一振,深切體會到卓狂生作為夜窩族精神領袖的作用。

卓狂生笑道:“夜窩族是由瘋子組成的,大部份均為生活在邊荒集又熱愛夜窩子的邊民,幫會人物因幫規限制只佔少數。他們更甘於為保護千千小姐而賣命,照我估計,若加上夜窩族,我們的兵力至少增加二千之眾。”

紀千千不好意思的道:“卓館主過譽哩!千千哪有這麼大的號召力?”

姬別道:“千千小姐勿要低估自己,像我姬別不聽遇小姐的仙音是絕不會甘心就戮的。實不相瞞,我在小姐未到場前心中仍是猶豫不決,見到小姐後忽然心生羞慚,覺得自己枉作小人。”

燕飛道:“尚有一事未告訴各位,屠奉三決定站在我們一方拚死保衛邊荒集,還親口承諾若過得此劫,以後依從邊荒集的規矩辦事。他在集內集外的兵力加起來有二千三百多眾。”

呼雷方等尚未曉得此事者無不動容,士氣大振。

姬別立即雙目放光,道:“那我們大有機會哩!”

  紅子春訝道:“甚麼機會?”

各人心中生出同樣的疑問,撇掉匈奴幫和羯幫不論,本地各幫會勢力加起來的總兵力約在三千人間,再添上屠奉三和夜窩族總數也不過八千許人,及不上慕容垂或孫恩任何一方的實力,且還未把赫連勃勃、黃河幫或兩湖幫計算在內。

屠奉三的二千兵不論如何精銳,仍難扭轉劣勢。

姬別道:“打雖打不贏,突圍逃走卻是綽有裕餘,只要我們能擊垮赫連勃勃的人,逃走的機會便出現哩!”

慕容戰別頭和燕飛交換個眼色,心呼不妙。

姬別說得對,若能擊敗赫連勃勃,敵人對邊荒集的封鎖將出現空檔,頂多只餘下郝長亨隱在某處的部隊,其兵力實不足阻止他們逃進西邊荒的深山野嶺。邊荒集當然要失陷,不過於紅子春和姬別來說,活命自然比保著邊荒集重要,賺夠便走,一向是邊人的天條。

紀千千皺眉道:“邊荒集不是也完了嗎?這怎麼行?”

姬別欲言又止,忽然臉現羞慚之色,沒有繼續說下去。

卓狂生望向燕飛,道:“燕飛有話要說嗎?”

紀千千隱隱感到燕飛已成為眾人的領袖,而這是他憑實力爭取回來的,燕飛在誅除花妖一事上顯示出他超凡的本領,予人深不可測的感覺,兼之他在邊荒集一向地位超然,亦造就他領導群雄的資格。

燕飛從容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同心合力應付赫連勃勃,若連他都沒法剷除,一切休提。假若我們初戰得利,我們尚有幾個時辰部署,到時若任何人要離開,我們絕不阻止。對我來說,邊荒集是地天間給我僅餘的安身立命之所,任何人想把邊荒集奪去,首先要問過我的蝶戀花,我已決定留下與邊荒集共存亡,亦可以代屠奉三和拓跋儀說同一句話。”

  “鏘!”

慕容戰拔出佩刀,高嚷道:“我公開宣布拋開本族的一切私怨包袱,與燕飛並肩作戰到底。”

卓狂生、費正昌、程蒼古和呼雷方同時舉手錶示贊同貞誠團結。

紅子春向姬別嘆道:“集外處處危機,在這里至少還曉得自己在乾著甚麼,死也死得光采,所以我紅子春決定留下。他不仁我不義,郝長亨已出賣我,我現在只想操他的娘。”

姬別發呆半晌,點頭道:“對!若我還存有僥倖之心,怎還配稱邊荒集的兵器大王。”

紀千千心中翻起千重巨浪,清楚知道燕飛終於在揭開戰幔的前一刻,成功把邊荒集各大勢力團結起來。

足音在石階響起,赫連勃勃終於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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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各展奇謀

江文清和直破天展開身法,借疏林亂石的掩護,避過多處敵哨,潛上一座可遙觀穎水的山坡,伏在矮樹叢中,以免驚動坡丘上的敵人。

此處離邊荒集足有十里水程,這段穎水上游的兩岸建起數座臨時的碼頭,泊著近五十艘式樣如一的尖頭船,每艘長七丈五尺,豎二桅,八槳一櫓。

岸旁布有數組營帳,約略估計,敵人的兵力當在三千人間,其實力確足把河段封鎖,不容任何船隻通過。

直破天沉聲道:“是黃河幫的破浪戰舟。”

  江文清點頭應是。

黃河幫雖在天下三大水幫中居首,可是並不以水戰著名,究其原因,一方面因北方造船業遠及不上南方發達,造船技術與江南有一段很大的距離,更因北方各胡族以騎射為主,不屑習舟船和水戰之技,兼之船匠南逃,所以黃河幫能拿出來見人的貨色,只有這批機動性不強,每艘可容三五十人的小型戰船。不過若負責封河鎖道,以他們眼前所見的實力,仍是綽有裕如。

直破天道:“我們算漏了黃河幫,想不到他們會為慕容垂作開路先鋒,他們應是在昨夜方開始在這裹紮營布陣的,足證卓狂生沒有說謊,慕容垂確會在今晚進攻邊荒集,現在我們該如何是好?”

如照原定計劃,他們要對付的是赫連勃勃的部隊,由於此部隊的主力從北面陸路進犯邊荒集,哪樣其封河的軍力將不會太強大,所以江文清可憑精湛超的水戰之術破敵封鎖,再從陸路由後抄擊敵人的陸路部隊,趁敵人注意力集中於邊荒集之時,前後夾擊一舉破敵,但以現在所見情況,當然此計不成。

邊荒集的形勢立即轉趨惡劣,赫連勃勃的匈奴戰士不但可以全力攻打邊荒集,黃河幫的部隊更成為另一嚴重威脅。假若於赫連勃勃發動進襲之際,黃河幫同時從水路推進,一旦奪得邊荒集碼頭的控制權,黃河幫的戰士不單可以與小建康的敵人會師,更可直接從小建康或東門攻入邊荒集的腹地,那時聯軍將被瓦解,變成肉搏的巷戰,不待慕容垂和孫恩大軍殺到,邊荒集已失去抗敵的能力。

江文清現在必須作出判斷,究竟黃河幫會否配合赫連勃勃的作戰計劃?

直破天目光移離敵營,朝西岸搜索觀察,兩耳聳豎,可知他不但用眼去看,還功聚雙耳,仔細聆聽。

江文清知他作戰經驗豐富,刻下的舉動肯定非是無的放矢,耐心靜候。

直破天忽然舒了一口氣,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鐵士心於營地西的樹林暗藏大批戰馬,該是供慕容垂之用的。”

江文清神色更趨凝重,點頭道:“垣看赫連勃勃無一步攻陷邊荒集的行動,鐵士心該是不知情的。”

直破天同意道:“理該如此。慕容垂的命令應是待他大軍到達時,沿穎水分水陸兩路直迫邊荒集,而赫連勃勃則是開門揖敵的內應。若我們沒有識破赫連勃勃,此計確是萬無一失。”

江文清道:“赫連勃勃的膽大妄為,大有可能是被屠奉三引發,以為可利用屠奉三的愚蠢,一舉摧毀邊荒集的所有反對力量,豈知正因如此露出馬腳。”

直破天問道:“我們該怎麼辦?”

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這位身經百戰的悍將生出一籌莫展的頹喪感覺。

江文清道:“現在我們只有一個選擇,就是設法以快打慢,摧毀黃河幫封河的船隊,再迎擊慕容垂順流而來的筏子。在時間拿捏上必須精準方有效用,且必須在日落後方有成功的機會。”

直破天皺眉道:“我們豈非要放棄夾擊赫連勃勃的行動。”

江文清嘆道:“所以我說沒有選擇的餘地,現在我們立即派人坐快艇回去通知燕飛,他會明白我們要幹什麼的。”

  拓跋儀立馬北門,環視四方。

伴在他左右的是夏侯亭和漢人心腹丁宣,石頭車陣佈置妥當,形成長長一列障礙,卻沒有人布陣於障礙後,形成古怪特異的景象。

拓跋儀道:“小建康情況如何?”

丁宣答道:“我們正密切注視赫連勃勃的一舉一動,小建康目下戒備森嚴,主力部隊約三百人,聚集在夜窩子東北角和小建康間,看情況該是支持到鐘樓開議會的赫連勃勃。”

拓跋儀向另一邊的夏侯亭問道:“清場一事進行得如何?”

夏侯亭道:“一切順利,我們區內的人均移往西區,由北騎聯負起保護之責。”

丁宣道:“屠奉三的人在刺客館後院集結,人數超過五百,無一不是荊州的精銳戰士,若他們背盟與赫連勃勃連手,我們將一刻鐘也守不住。”

拓跋儀苦笑道:“我們必須信任屠奉三,相信他不會如斯愚蠢,在現今的情況下,屠奉三的人已成決定勝負的關鍵。”

夏侯亭道:“石頭車陣布成哩!這麼長達千步的石頭車陣,在敵人集外部隊的優勢兵力下,我們根本沒法守得穩。”

拓跋儀現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徐徐道:“那根本是沒法死守的防線,敵人只要繞路攻來,便守無可守,何況還有小建康的敵人裹應外合。不過若敵人誤以為我們藉此車陣作防禦,正中我下懷。”

接著低聲說出其禦敵之策,聽得兩人不住點頭。

  蹄聲響起。

三人回頭望去,陰奇在十多名荊州精銳簇擁下,正朝他們馳來。

拓跋儀打出著手下放行的手號,心中大定,勒轉馬頭,往陰奇迎去。

  邊荒集穎水西岸碼頭區。

費正昌旗下的三百好手以東門為據點,在曾化名任九傑與博驚雷交手的顏闖率領下,以渾名“鎮地公”,裝上石頭的大鐵箱鋪迭架障,切斷邊荒集穎水西岸碼頭區小建康和東門間的陸路交通,只餘兩個可容雙騎進出的關口,足可應付敵人大規模的衝擊戰。

像其它區域般,所有掣高點均由箭手拱衛,邊荒集已進入一觸即發的戰爭狀態中。

穎水更是冷冷清清,民船商船雖不能從穎水離開,卻可以駛進附近的支流避禍。現在剩下的只有屬於各幫會的十多艘戰船,其中七艘是漢幫的船,泊在河中心處,隨時可以支持岸上己方人馬的戰鬥。

  攔河鐵索令形勢涇渭分明。

鐵索以南是漢幫戰船的天下,以北的船隊由飛馬會、羌幫和北騎聯組成,整個碼頭區已落入聯軍一方的絕對控制下。

碼頭處不見人踪,再沒有人敢在此區盤桓逗留,在大火併會在任何一刻發生的情況下,一般邊民誰不怕變成遭殃及的魚兒。

顏闖立在高及胸口的“鎮地公”後,凝望小建康的方向。

他本為巴蜀的獨行大盜,一生見盡凶險場面,從不知道畏懼是何事,不過此刻卻有很不穩當的感覺。

驀地蹄聲激響,從小建康有一隊人馬馳出,沿穎水西岸的官道,朝北馳去。

顏闖心叫不妙,知道中計,當機立斷,大叫道:“兄弟!隨我來!”

領著蓄勢待發的三百名戰士,飛身上馬,從兩處出口馳出,朝小建康殺去。

  議堂內。

人人目光均落在入門處,豈知出現眼前的卻非赫連勃勃或車廷,而是高彥的得力手下小軻。

他是被兩名戰士押上來的,只見他神色倉皇的道:“不要中計,我看到赫連勃勃於兩刻鐘前潛離邊荒集,現在小建康內由車廷主持,舉行鐘樓議會只是個幌子,目的是把你們牽制在這裡。”

  人人聞之色變。

燕飛和慕容戰同時彈起來,搶到議堂東北角的大窗,朝匈奴幫的陣地瞧去。

呼雷方急問道:“你見到他從哪個方向離開?”

小軻答道:“他從西面離集,由於高老大吩咐我留意他,所以我一直看緊他。”

  卓狂生拍台道:“中計!”

燕飛作出決定,道:“赫連勃勃仍算錯一著,就是沒想過屠奉三背叛他而不配合發動,所以我們仍有平反敗局的機會,只要能迅速攻下小建康,清除內患,赫連勃勃即使能攻進來,也要被逐出去。”

說罷一拍慕容戰肩膊,道:“這裡交給我們,你去找陰奇。”

就那麼穿窗而去,單人孤劍掠往匈奴幫市於廣場東北角的陣地。

  大戰終於爆發。

屠奉三和十多名手下飛騎疾馳半個時辰,抵達己方人馬駐紮的小谷。

谷外放哨的戰士向他致敬示意,顯示仍未受到敵人的攻擊。

早於到邊荒集前,桓玄已多次派探子來踩場偵察,並與屠奉三議定以此谷作藏兵的秘密基地。

此谷有三個出口,四周群山環繞,易守難攻,只要作好防禦措施,數千人可抵數万人的強攻。

經過兩天的準備工夫,他們已建立堅強的壘寨,不懼敵人的強攻,即使要用兵邊荒集,屠奉三仍不會放棄這優越的基地,倘能保住基地,他們進可攻退可守。

當然若有內奸,是另一回事,他不得不親走一趟,正是要奪回控制權,由於博驚雷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故此事必須由他親自處理,不能假他人之手,以免招致不必要的變數。

對燕飛的提示,讓他識破內奸,他是非常感激。他為人雖心狠手辣,卻是恩怨分明,不屑做卑鄙之事,否則不會成為桓玄最信任和敬重的人。他向燕飛表示一切依邊荒集規矩辦事,正是他對燕飛的回報。

博驚雷聞訊到谷口迎接他,一臉訝異的神色,劈頭問道: “是否計劃有變?何事令老大你親身趕來?”

屠奉三冷哼一聲,沒有答他,徑自策騎進入谷地。

谷內營帳集中在西南角,該處地勢較高,又有水源,設置木寨後本身便是堅強的軍事陣地,足以應付成功攻入谷內的敵軍。

博驚雷心中打個突兀,無奈下策馬追在他馬後,往營寨馳去。

把守木寨的戰士齊聲高呼,歡迎主子駕到。

谷內二千精兵,多年來隨屠奉三出生入死,征北討南,視屠奉三如天神,而屠奉三從沒有薄待他們。

際此戰爭的年代,能追隨有為的統帥,方可成為人上之人,而屠奉三正是這麼一個有實權和威懾力的無敵大帥。

屠奉三直抵主帳,甩蹬下馬,喝道:“驚雷你隨我來。”

  揭帳而入。

博驚雷驚疑不定,卻沒有別的選擇,尾隨他進主帳內去。

外面的戰士把守主帳四方,曉得事不尋常。

屠奉三在帥位坐下,平靜的道: “坐!”

博驚雷往一側坐下,深吸一口氣,有點不敢接觸屠奉三灼人的銳利眼神。他像陰奇般,比任何人更清楚屠奉三的手段和武功。

屠奉三忽然現出笑容,徐徐道:“驚雷可知郝長亨已把你出賣?”

博驚雷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來,沒法乎复地一顫道: “我不明白老大你的說話。”

屠奉三輕鬆的道:“你不用明白,從你的神態我便看出你的真正身分。”

博驚雷色變道:“老大你萬勿中敵人的離間計,我與郝長亨仇深似海,怎會為他辦事。”

屠奉三啞然失笑道:“驚雷又露底哩!我只說郝長亨出賣你,並沒有說你為他辦事。”

博驚雷有點手足無措的道:“冤枉!我是誤會了老大的意思。”

忽然彈起,跪伏屠奉三身前,立誓道:“老大請勿相信讒言,我博驚雷對老大忠心耿耿,天地可以為證。”

屠奉三訝道:“驚雷沒興趣曉得郝長亨如何誣衊你嗎?”

博驚雷此刻再沒有半絲縱橫江湖的高手氣度,像透一條可憐蟲,抬頭苦笑道:“請老大賜示。”

屠奉三道:“郝長亨親口向燕飛指出你是他精心安置在我們軍裡的內鬼,從你處曉得我們和赫連勃勃結盟的事。這算否是出賣你呢?又或只是老郝得意忘形下的無心之失?”

他此番話有真有假,卻大半是事實,合乎情理。因為照道理燕飛怎都不該將此事泄漏予屠奉三,誰曉得因高彥一事,令郝長亨奸謀敗露,燕飛竟與屠奉三結成聯盟。

博驚雷全身一陣抖顫,對於屠奉三對付叛徒的殘酷手法,他比任何人清楚,因為他本人便曾親自執行多起處置背叛者的酷刑。

屠奉三笑道: “博驚雷!你現在沒有話好說吧?”

博驚雷的頭下垂觸地,似欲辯說,忽然從地上彈起,往屠奉三撲來,兩手執拳探出中指,分插屠奉三雙目。

屠奉三雙目精芒閃射,往後仰身,雙腳閃電撐出,既快疾無偷,勁道十足,又是角度刁鑽,蓄勢而為。

  “砰!砰!”

兩腳分別命中博驚雷胸口,博驚雷往後拋飛,撞破帳幕,倒跌出主帳外去。

  帳外戰士驚呼,不知所措。

屠奉三從容起立,神態輕鬆的從帳門走出去,來到博驚雷的身旁,低頭細審仍在咯血的博驚雷,嘆道:“很奇怪仍沒有死去嗎?”

博驚雷雙目射出恐懼的神色,沒法回應。

屠奉三微笑道:“幸好叛徒是你而不是小奇,否則休想詐出你這個叛徒來。念在你追隨我多年,只要你肯坦白說出郝長亨的陰謀,我一時高興起來,說不定會給你一條生路,否則我可以保證讓你生勾勾的熬足三日三夜。”

博驚露咯出一口鮮血,頹然道:“是我對不起老大,我是有難言之隱的。”

屠奉三點頭道:“原來你並不像我想像般的愚蠢。人來!給我把他抬進帳內去。”

  手下依令而行。

屠奉三觀察四方,自言自語的道:“老郝你這一招很絕,不過卻變成作繭自縛,我會將計就計,反令你自吃苦果,但請勿怪責任何人,老天爺一向愛這麼捉弄人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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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邊荒之戰

燕飛穿窗而出的一刻,對整個形勢了然於胸,敵我均有勝算及失著,直到此刻雙方仍未可以定得勝負誰屬。

關鍵處在於車廷和他的匈奴戰士能否守穩小建康。

赫連勃勃的計劃可說是無懈可擊,其目標是要在慕容垂和孫恩大軍抵達前先一步攻占邊荒集,表面上是為慕容垂立下大功,事後更可推說因形勢緊迫,不得不先下手為強,實際上卻是藉此戰名揚天下,建立匈奴鐵弗部的聲威,並以此作籌碼,爭取多點在邊荒集的利益。

慕容垂正在利用赫連勃勃柑制拓跋珪的當兒,自不會因此與赫連勃勃反目,甚至會作個順水人情,削減孫恩方面的利益以滿足赫連勃勃,來個一舉兩得。對孫恩,慕容垂是不可能沒有戒心。

赫連勃勃首先散播謠言,指飛馬會是慕容垂的走狗,既可轉移視線,又可以製造邊荒集的分裂,更導致人心惶惶,大批邊民亡命邊荒。待到屠奉三找他結盟,更堅定他先一步奪取邊荒集的決心,遂召開鐘樓議會,輿屠奉三約定於議會召開之際,由屠奉三殲滅飛馬會。

他與屠奉三結盟是不安好心,利用屠奉三令邊荒集陷進混亂,不論其它幫會如何反應,他的部下只須保著小建康,等若以一把利刃刺入邊荒集的心臟,癱瘓了邊荒集的反抗力量。

赫連勃勃又故意封鎖邊荒集北面的水陸交通,造成他的部隊會從北面進攻邊荒集的錯覺,把飛馬會的主力牽制在北門大街,既方便屠奉三的突襲,又可令飛馬會沒法從北門大街的入口攻打小建康。

而事實上赫連勃勃真正進攻邊荒集的主力大軍,已轉移往邊荒集的西面,當屠奉三發動襲擊時,他們將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突破北騎聯的防禦,攻入邊荒集,除去所有反對他的勢力,包括屠奉三這“盟友”在內。

若一切依他的意願而行,赫連勃勃確有很大機會一戰功成。

邊荒集並不像其它大城鎮,集內並沒有關防內城,四周更沒有堅固的城牆,處於乎野,唯一可以憑藉只是穎水之險。這麼一處無險可守之地,若赫連勃勃詭計得逞,趁屠奉三和飛馬會展陰巷戰之際,庫軍從西面突襲,其它幫會的戰士又被牽制在古鐘場,在小建康的里廛外合下,邊荒集的反抗能力肯定被徽底瓦解,而他赫連勃勃將成為主宰邊荒集的人,整個邊荒集任他漁肉。

幸好老天爺並沒有盡如他的所願,而他更低估了對手。

第一個發現他有問題的是屠奉三,令他開始懷疑他的真正身分,最後達致屠奉三反叛盟約,投向燕飛的一方。

第二個是郝長亨,曉得情況不妥後,藉機向燕飛洩露屠奉三密會赫連勃勃的事,原意是藉刀殺人,卻因高彥之事心知紙包不住火,立即躲藏起來,不單令紅子春看清楚他在利用自己,更被燕飛猜到屠奉三的手下里有他安插的奸細,可說是偷雞不著反蝕把米。

更出乎赫連勃勃意料之外的是卓狂生的“棄暗投明”,催生出整個邊荒集的團結。現在只要能剷除小建康的心腹之患,邊荒集的聯軍,便可以集中全力,應付赫連勃勃的侵襲。

所有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燕飛的腦海,他已足尖點地,疾如離弦勁射的利箭般往布陣於廣場東北角的匈奴戰士投去。

  漫天箭矢迎頭照臉的朝他射來。

燕飛蝶戀花出鞘,心神提升至前所未有空靈剔透的境界,金丹大法全力施為。

若不能使匈奴幫陣勢大亂,北騎聯和羌幫的聯軍將無法發揮全力,攻人防守森嚴的小建康。

燕飛穿窗而出的一刻,議堂內所有人全站起來。

紀千千更是心頭一陣激盪,燕飛的決斷與不顧己身安危英雄了得的行為,深深地打動她。

慕容戰的聲音傳人她耳內道:“呼雷老大,小建康交給你,我要立即去找陰奇。”

紀千千朝他瞧去時,剛好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窗外。

紅子春、費正昌、姬別、程蒼古等紛紛穿窗而去,人人都是老江湖,際此生死決於一線的緊張時刻,各人不待吩咐便去做自己最應該做的事。

最後議堂內剩下卓狂生、紀千千和小軻,後者定過神來也一聲請罪從石階急奔離開。

卓狂生出奇地冷靜,向紀千千微笑道:“望遠台是觀戰的最佳點,請千千小姐移駕!”

  紀千千欣然點頭。

卓狂生滿足地嘆道:“我一生人從未試過像這刻般輕鬆,即使過不了今晚,已感此生無憾。邊荒集好應該就像目前這樣子,超然於各方私利之上,一切以邊荒集的自由為最神聖的目標,大家團結在一起,為邊荒集的共同利益奮鬥,使邊荒集成為天下獨一無二的樂土。千千小姐請。”

紀千千舉步朝石階走去,鐘樓外的世界早被喊殺的聲音填滿。

蹄聲從穎水一方轟天動地的傳過來,戰號同時響起。

  拓跋儀大喝道:“絆馬索。”

準備就緒的飛馬會戰士,立即應命而行。由二人一組各負責十條絆馬索,就以只剩下連根的小截禿樹乾為綁索的基柱,百多組人迅速結起廣披邊荒集外西北面平野的絆馬索陣。

事實上拓跋儀並沒有想過赫連勃勃的主力軍會從西面攻來,只因怕北面的敵人繞過石車陣改從西面進擊,而絆馬索陣又是最便宜方便兼可速成的阻截敵騎進攻之法,故一不做二不休,將邊荒集的西北外圍化為絆馬索陣,倘若敵人是從這幾個方向攻來,均會被馬索阻截及重創。

在樓房頂高處的箭手固是彎弓搭箭,在地面蓄勢以待的大批箭手則從北門擁出,恭候敵人大駕,不論敵人兵力如何雄厚,若妄圖以快騎強攻,在遠射和絆馬索的配合下,肯定損傷慘重。拓跋儀的高明處,正是待至最後一刻,當敵人發動全面進攻有進無退的關鍵時刻,方展開陣勢迎敵,免得敵人及早發覺,先以刀盾步兵破陣。

同一時間,北面叢林戰號大作,衝出兩隊敵軍,各約三百人,一隊欲與從小建康開出,沿穎水而來的匈奴幫戰士會合,另一隊則在繞過石車陣後從西北角來攻。

拓跋儀心神大定,曉得敵人已落入算中,他並不擔心敵人從小建康攻入北門大街,因為夏侯亭早用石車把小建康和北門大街間的通路封閉。以匈奴幫的實力,能保住小建康已非常不錯,根本沒法突破他們的防線。

更何況陰奇的五百荊州軍,正集結於北門大街另一端,隨時可作支持。

敵騎在東北角出現,似仍未察覺絆馬索的存在,全速殺至。

拓跋儀一聲令下,箭矢如驟雨般往敵騎射去。

古鐘場處殺聲震天,似潮水般起落,殘酷的戰爭,波翻浪湧的席捲邊荒集,再沒有幫會可以置身事外。

慕容戰策騎全速從夜窩子馳出來,高呼道:“陰奇何在?”

陰奇和五百手下正在北門大街和夜窩子交界處布陣集結,聞言知事不尋常,掠過來拉著他的馬頭,道:“發生什麼事?原來是慕容當家。”

慕容戰尚是第一趟和他碰頭,幸好早知他特異的長相,道:“赫連勃勃的主力大軍不是從北面而是從西面攻來,我們必須調軍迎敵,遲恐不及。 ”

陰奇當機立斷,道:“慕容當家先行一步,我們隨後趕至。”

慕容戰心急如焚,見他全是步兵,點頭叫了聲“好”,策馬去了。

陰奇一聲令下,五百精銳全體動員,追在慕容戰馬後而去。    “叮!叮!叮!”

箭矢碰上燕飛,立被燕飛繞身疾卷的劍芒激撞得倒射而回,反射入敵陣裡,登時人仰馬翻,匈奴戰士一片混亂。

如此厲害的劍術,匈奴戰士雖然從未見過,卻是早已聽過,至此方知燕飛鎮懾漢幫的雄風沒有被誇大。

“颼”的一聲,燕飛在掠到匈奴幫陣前兩丈許處,騰空而起,斜掠而上,只眨眼的工夫來到前排敵人的上方。

  長矛長刀,齊往燕飛砍刺。

不過燕飛已知敵人陣腳大亂,他雖是鋌而走險,卻是在這樣情況下的最佳戰術,因為敵人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廣場西面的聯合部隊處,絕沒想過燕飛會從鐘樓飛躍而下,當他們忙著彎弓搭箭之時,燕飛已迫至他們五丈之內,只須擋過第一輪勁箭,便可與敵人短兵相接,再多撐片刻光景,聯軍便可以趕來支持,以優勢的兵力,逼得敵人退返小建康,再躡著敵人尾巴殺過去。

兵敗如山倒,這樣的情況下敵人將守不住小建康。

每一個人都明白此點,問題是燕飛能否在如狼似虎的匈奴戰士群中,捱至那一刻的來臨。

  “呵!”

廣場西面殺聲震天,千蹄齊發,聯軍全速殺至。

  眼前一亮。

敵陣中躍起一人,左盾右刀,凌空迎上燕飛,欺燕飛要應付下方敵人,故採取以硬碰硬的招數,縱使未能當場擊殺燕飛,也務要把他迫回陣外,那時縱騎街刺,便可像潮水般把燕飛淹沒。

燕飛探腳疾點,腳尖正中往他斜刺而來的一支長矛,立生新力,改變方向,與對方凌空擦身而過。

  “砰!”

來人刀劈空處,左手持著的盾牌卻給燕飛的蝶戀花狠狠劈中。

那人慘哼一聲,全身如遭雷殛,就那麼直墮下去,撞得下方騎士與他同時變作滾地葫蘆,令已呈亂像的敵陣更添混亂,戰馬奔竄。

燕飛沒入一團劍光中,街入敵陣內,尚未觸地,又有兩敵中劍墮馬。

燕飛滾落地上,避過刺來的兩支長矛,同時劍勢開展,刺馬不刺人,五、六匹馬中招後吃痛跳躍、左竄右突,登時影響到其它馬匹,不少敵人被掀下馬背,本像固若金湯的騎陣,終告陣腳大亂。

  “當!”

燕飛從地上彈起來,挑開兩把攻來的馬刀,覷准其中一匹失去主人的戰馬,兩個閃身後翻上馬背,蝶戀花全力施展,首先左右開弓,以重手法硬把兩敵劈下馬背,就那麼深入敵陣,擋者披靡。

領頭的呼雷方狂喝道:“擋我者死!”

羌幫和北騎聯的一千戰士暴潮般湧至,匈奴幫的戰士那吃得消,登時往小建康方向敗退。

  顏闖高呼道:“停!”

三百戰士齊勒馬韁,分成三排,橫布穎水西岸,離小建康的出口只有千步之遙。

當其手下戰士人人大惑不解,目送早前從小建康馳出數約百人的匈奴幫戰士消沒在邊荒集東北角的破敗城牆後時,另一隊盾箭手從小建康街出,布陣迎敵,隊形整齊,顯然早有預備。

顏闖暗呼好險,如非及時想到是敵人連消帶打的誘敵之計,盲目銜上去,能有一半人生還已非常有運道。

穎水上的戰船全體進入備戰狀態,朝西岸靠近,艦上的箭手和投石機,蓄勢待發。

敵方號角聲再起,匈奴幫的盾箭手退返小建康內去,令顏闖錯失躡尾追擊敵人的機會。

顏闖暗嘆一口氣,唯一希望是把守北門的飛馬會能擋得住敵人的內外夾擊。

  大喝道:“兄弟們!棄馬!”

現在餘下的唯一選擇,是以步行的方式強攻小建康,那將是非常艱苦慘烈的一戰。

慕容戰飛馳而入西大街,高呼道:“隨我來!”

立於各制高點的鮮卑族戰士紛紛躍下,與把守街道的同夥全追在慕容戰馬後,往北門狂奔。

留守西大街的戰士不到二百人,其主要作用非是要支持其它各區的戰鬥,而是要保護從其它各區跑到這裹來的婦女老弱。

西北面殺聲震天,果如慕容戰所料的赫連勃勃以部分軍力配合建康的匈奴幫,待牽制了邊荒集的聯軍後,乘虛而入,一舉攻破西門,便可以強大集中的軍力,攻陷邊荒集。只沒想過屠奉三會背棄盟約站到與他敵對的一方,更沒想過他們從小軻得到情報,掌握到他主攻的路線。

西門外的五十多名戰士正人人頭皮發麻地瞧著出現在禿木幹區的敵人,敵勢的強大,軍容的完整,均使人大吃一驚。

慕容戰勒馬一看,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他是在戰爭中長大的人,見慣戰場上的風浪,一眼瞧去,判斷出對方人數不少於六千之眾,分作六隊,清一色的騎兵,旗幟飄揚,是一支配得起赫連勃勃身分地位,受過嚴格訓練的精銳部隊。

慕容戰再朝邊荒集西北角望去,心下稍安,因為剛好看到拓跋儀的人粉碎了北面攻來敵人的第一輪攻勢,遺下大批被絆倒的馬兒和傷死的戰士,往北面撤走。

不過仍未足使他生出穩操勝券的感覺,即使加上陰奇的五百戰士,在其它人未能及時來援下,以七百人對抗赫連勃勃的六幹精兵,只是螳臂擋車的行為。

  蹄聲轟鳴。

離西門只有三幹多步的敵人不容他有喘息部署的機會,開始發動攻勢。

首先是左右兩翼的先鋒騎兵,分別朝南門和北門方向馳去,擺明是以優勢兵力,把戰線拉闊,令他們本已分散的兵力更趨薄弱。

前鋒中軍則不徐不疾地朝沒有任何障礙防線的西門正面逼至。

  後方三軍,緩緩推進。

陰奇此時領著手下,來至慕容戰旁,大吃一驚,瞪目以對。

縱可守穩西門,把守南門的數百羌幫戰士如何攔得住敵軍的衝擊。

何況敵人可以化整為零,從破牆攻入邊荒集,那時西門的攻防戰,將變得沒有絲毫意義。

慕容戰的目光從遠處的敵人,回歸己方,終發覺廣布西門外禿木幹區以百計的絆馬索,倏地生出希望。

  向陰奇道:“這處交給你。”

又大喝道:“北騎聯的勇士們,隨我來!”

一馬當先,沿破牆往南馳去,二百戰士,飛馬緊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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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萬眾一心

  紀千千隨卓狂生登上鐘樓之巔。

在她路過第三層的一刻,匈奴幫的戰士早敗象畢呈,當她抵達望遠台時,匈奴幫的戰士開始崩潰。燕飛、呼雷方和己方戰士勢如破竹的衝殺得敵方支離破碎,直殺進小建康去。

紀千千生出心驚肉跳的感覺,至乎湧起不忍目睹的情緒。

戰爭從未試過如此接近,鮮血正在淌流,每一剎間都有人在殺人或被殺。

一切清晰起來,這是沒法形容的感覺,那是一种血淋可怖的清晰,是一種在戰爭才會出現的感覺,而最要命的是自己被深深地捲進去,指的不單是戰爭,而是一切與邊荒集有關的人和事,因為當她第一眼看到邊荒集,已是一見傾情。且她更與這天下最奇特的地方的第一劍手墮入愛河,從沒有一刻,可以比此刻更令她對燕飛生出刻骨銘心的愛感。她也感激每一個為邊荒集而戰的人。

卓狂生迎風倚著圍欄,環目四視,嘆道:“這一天終於來臨。在我首次踏足邊荒集的時候,我曉得邊荒集總有一天成為天下群雄爭奪的寶地,只是沒想過秦淮河的首席才女親身參與。”

紀千千從此高起十五丈的立足處俯瞰遠近,把邊荒集的大小戰爭盡收眼底,嬌軀不時輕輕抖顫。

燕飛和呼雷方的一千戰士氣勢如虹的在小建康與潰不成軍的匈奴幫進行逐屋逐巷的激戰,小建康通往碼頭處則被顏闖的部隊完全堵截,逼得匈奴幫戰士們無心戀戰地棄馬朝東北角的破牆逃亡,小建康的戰局勝負已定。

北面的戰事接近尾聲,拓跋儀的飛馬會戰士守得穩如泰山,粉碎了敵人的連番衝鋒,令敵人難越雷池半步。

可是西面的情況卻看得她觸目驚心,敵人的主力大軍明顯有壓倒性的優勢,邊荒集聯軍則因兵力分散,能拿出來對抗敵人的兵力更少得可憐。雖憑著絆馬索擊退了敵人第一波的攻勢,但對方立即重整陣容,中鋒軍棄馬步行,明是要先破己方的絆馬索陣,再以騎兵作鋪天蓋地式的進擊,只要能突破防線任何一個缺口,邊荒集的聯軍將告冰消瓦解。

現在情況分明,勝負之分將決定於西面的攻防戰,小建康和北面的戰場再無關痛癢。

紀千千移到高台西面的圍欄,心中的焦急憂慮,難以言表。

  卓狂生來到她身旁,沒有作聲。

紀千千道:“我們應否立即召集夜窩族的好漢赴援呢?遲恐不及哩!”

卓狂生冷靜地道:“現在召集夜窩族好漢尚嫌時機未成熟,要看的是紅子春和姬別是否真如他們所說般站在我們的一方,若有他們加入,守穩西線,我們將有機會殺退赫連勃勃的匈奴軍。”

又道:“看!費正昌和程蒼古開始調動他們守衛東門的漢幫戰士哩!”

紀千千朝東大街方向瞧去,大隊漢幫人馬馳出東門,沿穎水南下,看情況是要繞過南門,往西綾赴援。

羌幫的戰士在南門外集結,該是在等待漢幫,與之會合後齊赴西綾作戰。

兩股人馬合起來雖有過千之眾,可是即使加上正在西綾誓死抗敵的戰士,仍不到兩千人,比起敵人的六千大軍,兵力大嫌薄弱。

紀千千忍不住憂心仲忡的嘆道:“戰線太長哩!若一旦被街開缺口,防軍肯定全軍覆沒,不如索性退入集內,憑藉對集內形勢熟悉的優勢,與敵人打巷戰尚有勝算。”

卓狂生訝道:“想不到千千小姐竟是知兵的智者,實情確是如此,所謂兵敗如山倒,說的正是這般情況。只恨我們是另有苦衷,皆因婦孺老弱均聚集於西門大街,而赫連勃勃的匈奴兵一向以暴虐兇殘致臭名遠播,如讓他們攻入西門,後果不堪想像,所以不得不死守抗敵。”

紀千千道:“既是如此,我們更不得不孤注一擲,立即召喚夜窩族的好漢,他們曉得要對付的是兇殘的匈奴軍,必肯為邊荒集奮戰。”

卓狂生像看著另一個人般重新打量她,點頭道:“千千小姐說得對,我一時疏忽,倒沒想到再不容緩,讓我們立即召集夜窩族。”    陰奇面對敵人不住逼近的刀盾手,心中首次湧起臨陣退縮,不顧而逃的念頭。

對方兩翼的騎兵,與慕容戰和拓跋儀的部隊成了對峙之局,互相牽制,動彈不得,把守西門的重任全落到他的肩上去。

對方以步軍來破絆馬索陣,是可輕易辦到的聰明行動,一旦清除障礙,讓後方的三千敵騎正面硬撼西門防線,他們肯定捱不到一刻鐘便要崩潰。

陰奇暗嘆一口氣,再次在心裹肯定不要退縮,喝道:“放箭!”

布防於北門外的箭手早彎弓搭箭,聞令下數百枝勁箭破空而去,雖造成敵人少許混亂,大部分卻被對方以盾牌擋格。

敵人齊聲發喊,前方列成三行的盾牌手加速推進,跨過絆馬索,逼至離北門五百步許的距離,後排的持刀戰士手起刀落,斬斷阻路的絆馬索。

赫連勃勃狀如天神的領著後方三軍,隨步軍緩緩推進至千步遠處,更添壓力。

“嗖嗖”聲響,敵方步軍發箭還擊,己方登時有十多人中箭倒地。

陰奇當機立斷,在敵方步軍闖過最後數條絆馬索前,下令全體退入西門內。

屠奉三領著一千荊州軍,穿林過野的來到一處山丘上,從這處可遙望邊荒集和其西面平野,還隱隱聽到戰鼓和廝殺的聲音。

他的心冷硬如磐石,非是他不關心邊荒集的安危,而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等待他處理。

他從博驚雷口中盡悉敵人的情況,倘若他領軍依原定路線趕往邊荒集應援,將落入郝長亨的陷阱裡,遭他的部隊伏擊圍剿。

現在他另一支千人部隊,正從小谷開出,依博驚雷和郝長亨約定的路線推進。

若郝長亨是捕蟬的螳螂,他便是在後虎視眈眈的黃雀。

他對兩湖幫一貫的戰術瞭如指掌,失去水利的郝長亨,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哂。

他絕不會輕敵,這並不是他的習性。

前方半里許處塵頭大作,顯示他誘敵的手下正不住接近敵人的伏擊點,當他的人到達兩處小丘間的狹道,郝長亨的人會從兩邊丘坡殺下,先沖散己方部隊,再逐一屠宰。

屠奉三一聲令下,率隊往伏擊點潛去。

  殺聲震天。

刀盾手分作兩組,從兩邊疾奔而至,卻讓出中間通路,好讓後方騎軍直攻西門。

兩翼先鋒軍同時發動,分攻西北兩端慕容戰和拓跋儀的守軍。

北面的匈奴軍配合作戰,夾擊拓跋儀的部隊。

  西門的攻防戰,全面展開。

陰奇別無選擇,高呼道:“退後一步,即無死所,我們上!”

荊州軍蜂擁而出,人人奮不顧身的迎擊敵人。

  “當!當!當!”

召集夜窩族的鐘聲震盪著整個邊荒集,聯軍一方登時士氣大振,拚死抗敵。

此時燕飛和呼雷方的戰士剛與顏闖的人會師,千多人從小建康馳往前線,小建康則交由穎水船上的戰士登岸收拾殘局,肅清餘下頑抗的敵人。

燕飛騎著搶來的戰馬,向呼雷方和顏闖打個招呼,不往最須增援的西門馳去,反轉右直奔北門。

呼雷方和顏闖是久經戰陣的人,頓時明白他的戰略。

此乃圍魏救趙的高明策略,要知赫連勃勃從西面進攻,必須以翼軍牽制南北兩端的聯軍,然後再集中力量突破西門的防線。

假若他們到西門助守,便是以硬碰硬,只會陷於苦戰。在敵人的優勢兵力下,一波接一波的衝鋒陷陣,他們把僅餘的兵力投進去應援是於事無補。

可是若能助飛馬會的戰士撼垮對方翼軍,西門之圍可不戰而解,因為匈奴軍必須前往接應,以應付聯軍從北面而來截斷他攻打西門的部隊。

頃刻間大隊人馬馳出北門,穎水方面的戰事已完全在飛馬會的控制下,配合登陸的部隊,令敵人難作寸進。

邊荒集西北角的戰場已到短兵交戰的緊張關頭,拓跋儀親率三百戰士抵擋著對方近千人馬,仍未露敗仗。

燕飛、呼雷方等齊聲叫好,豈敢有絲毫猶豫,快馬加鞭,飛馳赴援。

陰奇剛挑殺兩敵,左右戰士頹然倒下,另一波的敵騎又衝殺而至,迫得他不得不稍往後退,竟赫然發覺己方戰士第二度被迫得退入西門。心叫天亡我也,驀地後方喊殺聲起,大隊人馬馳來,領頭者正是紅子春和姬別。

陰奇慌忙喝令,教手下往兩旁退開。

守在樓房高處的己方箭手士氣大振,奮起餘力,箭如雨下的射向衝入西門來的敵騎,射得對方人仰馬翻,亂成一片。

紅子春和姬別領著近六百名生力軍,以騎兵對騎兵,直殺出北門去,立即將城門外的敵人沖得四散奔走,各自為戰,重奪主動之權。

荊州軍此時只剩下三百餘人,在地面作戰者不到二百,可是仍人人奮不顧身,配合紅子春的騎隊沖出北門肉搏血戰,情況慘烈至極點。慕容戰領著二百戰士與敵方纏戰不休,漸感不支,程蒼古和費正昌的千人部隊殺至,登時把匈奴兵迫得退回去。

  敵方戰鼓聲起,敵人慌忙撤退。

慕容戰憤不顧身的追殺數十丈,怕對方派兵支持,未敢窮追,退返西縵南端。

攻打西門的步騎兵同時後撤,遣下滿野死傷,盡顯戰爭的無情和殘酷。

西門北端的匈奴部隊更吃了大虧,被堪稱邊荒集最精銳的飛馬會、北騎聯、羌幫和費正昌系的聯軍打個落花流水,死傷過半,差點全軍覆沒,也粉碎了匈奴軍北面部隊威脅北門的力量。

邊荒集的大戰,終以赫連勃勃的初戰失利作結束。紀千千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地瞧著不斷湧進古鐘場的人,不但因他們來得迅快,更因很多是不屬夜窩族的人,其中還有女兒家。

旁邊的卓狂生也看呆了眼,喃喃道:“我是否眼花看錯,邊荒集竟然有這樣的一天。”

二千多名夜窩族勇士訓練有素,加上馬快,早陣容整齊地佈陣於古鐘場北面空地,面向鍾樓上的紀千千和卓狂生。

其它壯男壯女,擠在夜窩族勇士兩旁,全體合起來足有五千多人,齊翹首上望,等待兩人說話。

卓狂生表現出邊荒名士的風範,仰天一陣長笑道:“好!原來我邊荒集竟有這麼多明白大體的人,讓千千小姐來告訴你們,我們為何召你們來此。”

紀千千芳心一陣悸動,此刻在她的眼中,每一張仰上向著她的臉都揮發著為保護邊荒集而戰的神聖光輝,更感到他們會在沒有任何條件下對她說的每一句話深信不疑。

這種信任對她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因為會使她感到對他們每一個人,負上一定的責任。在此刻,她深切地體會到當統帥的痛苦。

戰爭是殘酷的,他們中有多少人當明天太陽升起之際仍能好好地活著呢?她現在推他們上戰場,可能只是著他們去送死。

不過紀千千再沒有其它選擇,他們也沒有選擇,失去了邊荒集,他們將失去最寶貴的家園,以後天下再沒有樂土。

紀千千靠往圍欄,雙目射出如海深情,以她堪稱天下最動聽的嗓子道:“我現在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因為我不想欺騙你們,至乎影響你們作出錯誤的決定。”

有人在人叢里高嚷道:“有甚麼事?千千小姐儘管吩咐下來,我們肯到這裡來,早把生死置於度外。”

紀千千往說話的夜窩族戰士望去,竟然是七公子之首左丘亮。

  眾人紛紛喝采附和,群情激昂。

紀千千與卓狂生交換個眼神,續道:“現今正在攻城的是以赫連勃勃為首的匈奴鐵弗部大軍,可是他只是我們其中一個敵人,我們得到確切的情報,南方的天師道和兩湖幫,將於今夜與北方的燕國和黃河幫連手夾攻邊荒集,而孫恩和慕容垂將親身領兵,若你們因此退出,誰也不敢怪責你們。”

卓狂生聽得目瞪口呆,這位才女確是另有自己獨特的一套,同時心中湧起敬佩之意,因為她真的不忍騙他們,縱使關乎到自己的生死。

廣場一片沉寂,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下面恐怕沒有一個人曾想過邊荒集面對的是如此嚴峻的情況。

紀千千甜美的聲音,其餘音似還縈繞著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卓狂生忽然感到無比的輕鬆。

打從懂事開始,他便被家族灌輸忠於大魏的思想,沒有一刻是為自己打算,一切為了復國,任何人都可以被利用和犧性。可是在這一刻,在邊荒集的戰場深處,他似從一個噩夢中甦醒過來般,找回失去已久的自己,而啟發他的正是紀千千這番話表現出來的高尚情操。卓狂生從心底湧出喜悅,再沒有任何心理負擔,整個邊荒集和他血肉相連起來,他自己更堅定與邊荒集共存亡之心,其它人可以自由作出選擇,此正是邊荒集最與眾不同的地方。

紀千千續道:“今趟天下最強大的多方勢力進犯邊荒集,並不是像過往一般幫會爭地盤的鬥爭,而是要把邊荒集變成他們屬下的一個城集,甚或把住民變成他們的忠心信徒,邊荒集落入他們手上,永遠不能回復到以前的樣子,更沒有人能預料他們入集後會怎樣對待我們。所以現在各大幫會拋開成見,為維護邊荒集而戰,但我卻懇請各位三思關乎生死的決擇。選擇與我們聯軍共生死的,請移往廣場的西面去。留下來的我希望你們立即離開邊荒集,也請告訴其它人離開是最明智的做法,以後看情況發展再決定應否回來。”

卓狂生振臂高呼道:“你們應該清楚紀千千是怎樣的一個人,明白她是如何為你們著想。現在或許是唯一離開邊荒集的機會,只要越過穎水往東面走,該可離開險境。”

驀地有人大喝道:“我們願意為紀千千死戰!”

接著其它人一齊起哄,齊聲呼喊,聲音震徹古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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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旗開得勝

邊荒集大軍會師西門外,總兵力達四千多人,士氣昂揚。經過一番血戰,他們間再沒有甚幫會派系之分,而是為保衛邊荒集並肩奮戰,置生死於度外的戰友夥伴。

赫連勃勃重整軍容,六幹兵只餘下四千餘人,與邊荒集聯軍實力相若。

夜窩族向紀千千效忠的吶喊聲從邊荒集的核心遙遙傳來,比甚麼都更有效地激勵聯軍的戰意和士氣。

燕飛、慕容戰、呼雷方和程蒼古策馬立在西門外的前線,後方戰士分成八組,代表著邊荒集的飛馬會、北騎聯、羌幫、荊州軍、漢幫、費正昌、紅子春和姬別八股勢力。

慕容戰眺望敵陣,沉聲道:“對方士氣已洩,我方則氣勢如虹,應否乘勝追擊,與赫連勃勃正面硬撼,去此大患?”

燕飛道:“打當然要打,不過急的是對方而非我們,赫連勃勃像我們般清楚老屠的二千精兵會隨時從他們的背後殺至,只要我們守穩陣腳,可使我們的匈奴朋友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呼雷方點頭同意道:“燕飛說得對,大家都是疲軍,以逸代勞的一方當然較上算。”

程蒼古道:“在乎野之地正面交鋒,比較吃虧的肯定是我們,因為匈奴人久經戰陣,又是只效忠一人,不像我們般是初次合作,在配合上出現的小問題或會成為致敗的因素。”

慕容戰欣然道:“我是給勝利沖昏了腦袋,對!最高明的戰略,莫如背集堅守,城牆雖殘破不堪,以之作箭手的掩護卻是綽有裕餘。”

燕飛道:“我們還要拉長戰線,避入破牆內,務要令對方陷入進退不得的苦戰中,當夜窩族來援之時,全面反擊,必可在我方沒有重大傷亡下擊垮敵人。”

  “咚!咚!咚!”

敵陣戰鼓聲響,前方三軍開始推進。

四人忽然你眼望我眼,神情古怪。

慕容戰苦笑道:“我們根本沒有一套指揮部隊方法,不能像對方以鼓聲和號角指揮全軍的攻守進退。”

程蒼古接口道:“我們更缺乏一位人人沒有異議的統帥。”

呼雷方道:“只好用最原始的傳訊方法,分頭去通知各人。”

  說罷掉轉馬頭去了。

慕容戰道:“幸好沒有衝出去交鋒,否則真不知結果如何?”

  也策馬去了。

  燕飛和程蒼古分頭行事。

飛馬會北騎聯一組,漢幫和紅子春、費正昌、姬別的人一組,往西綾北南兩端拉開,成為隨時可支持西門,又可以突擊敵陣兩翼的形勢。

陰奇的荊州軍和呼雷方的羌幫戰士,退到北門的破牆後,擺出犄集固守的戰局。

敵方號角聲起,後陣三軍開始推進,兩翼的先鋒軍則往兩旁拉開,以製衡聯軍強大的翼軍。

  大戰一觸即發。

燕飛退到西門處,呼雷方和陰奇策馬來到他左右,遙觀不斷逼近的敵人。

呼雷方向陰奇道:“貴上的部隊如能在此刻趕至,我們將勝算大增。”

陰奇正觀察敵況,見到由赫連勃勃親自率領的後中軍逼至離集千五步處勒馬停下,其餘兩支後翼軍則繼續推進。聞言信心十足的道:“呼雷老大放心,屠老大精通兵法,不但可及時趕來,且會在最適當的時刻出擊,助我們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燕飛卻暗嘆一口氣,各人雖表面看似輕鬆鎮定,事實上無不心情沉重。只是赫連勃勃一方的軍力,便足威脅到邊荒集的存亡,即使能把他擊退,已是非常吃力,且在精神、體力各方面損耗嚴重,還如何應付比赫連勃勃遠為強橫難纏的敵人。

即使邊荒集城高牆厚,恐仍沒法抵擋敵人進攻,何況邊荒集乏險可恃,而慕容垂則為天下極具威望的無敵統帥。

邊荒集聯軍缺乏一個完整的作戰系統,沒有指揮的統帥,沒有支持的兵種,說得難聽點便是烏合之眾。幸好人人武功高強,身經百戰,靠江湖戰鬥經驗以補戰場經驗的不足。

幫會的首領並不等於軍隊的統帥,現時邊荒集最迫切需要的是一個像拓跋珪或謝玄般能統攬全局的人,劉裕仍嫌統軍經驗不足。

赫連勃勃於初戰失利,又失去小建康的里應外合和北面部隊的呼應下,仍不懼屠奉三的威脅恃強來攻,正因看穿邊荒集聯軍的弱點。

屠奉三或許是適合作總指揮的人,不過他來邊荒集時日尚短,人人又曉得他用心不良,故威望聲譽難以服眾。

他們現在是在捱時間,看看可撐至哪一刻。

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道:“我們和他們打巷戰。”

呼雷方和陰奇愕然以對,同時失聲道:“打巷戰?”

燕飛道:“應是打街戰,我們開放西門,誘敵深入,再聚而殲之,怎都勝過死守西門和西面殘破城牆的防線。因為假若敵人集中兵力作浪潮式的衝擊,我們將完全陷於捱打處境。反之若讓敵人進入西大街,我們將可以把武技盡情發揮,且由於對方受我們兩邊翼軍牽制,將不敢集中全力攻入西門,我們勢可來一個斬一個,來一雙斬一雙。”

陰奇點頭道:“好計!我們的實力確不足硬頂敵人攻勢,如此反可使對方進退失據。”

呼雷方向左右吩咐道:“立即知會兩翼的兄弟。”

  手下應命去了。

此時忽然集外殺聲震天,移到八百步許處的數百敵騎奮力街來,敵方戰士更表現出馬背上的功架,前兩排戰士以高盾護著人和馬,後三排騎士彎弓搭箭,正以雷霆萬鈞之勢集中力量朝西門殺至。

敵方兩翼先鋒軍,亦往南北兩的聯軍進犯,務令他們沒法支持西門的防線。

赫連勃勃的後中軍再次推進,兩支後翼部隊同時進發,威勢十足,絕沒有絲毫初戰失利的後遺症。

燕飛暗忖赫連勃勃是不得不孤注一擲,趁屠奉三的部隊未及來援,夜窩族戰士尚沒有投入戰爭的當兒,一舉粉碎聯軍的防線,而他的巷戰之計,正是針對赫連勃勃戰略既大膽又可行的一著。

  “放箭!”

把守西門防線的聯軍戰士,千箭齊發,射往敵人。

呼雷方掣出背上大弓,從掛在馬側的箭囊中手法純熟的拔箭連珠發射。

鼓聲轟隆,喊殺聲震撼著邊荒集西門內外,雖有敵人敵騎中箭墮馬僕跌,但大部分均能以長盾擋格箭矢。

  “颼!”

一名己方戰士從城牆中箭翻跌,“蓬”的一聲伏尸三人馬腳旁。

呼雷方開始覺得燕飛的計議有道理,敵方精擅騎戰,以此勢子衝擊防線,肯定己方會給街得支離破碎,縱使抵得住這輪衝擊,下一輪又如何呢?

呼雷方和陰奇分別傳令,高叫出手下戰士聽得明白的戰略術語。

把守西門的戰士倏地往兩側退開,靠往兩邊的樓房店鋪,更有人翻上屋頂,又或退入屋內。

  敵騎見狀忙長驅直進。

燕飛三人和二十多名戰士勒馬退到西門旁,待對方近三百人街入長街,燕飛大喝道:“兄弟們,我們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策馬馳前,蝶戀花全力施展,竟沒有碰上一合之將,就那麼憑一人之力,斬瓜切菜般殺人敵隊內。

呼雷方等怎敢怠慢,隨在他馬後衝殺,硬生生把敵人沖得隊形散亂。

守在破牆後的戰士同時發難,街到城外與敵交戰。

西線的戰爭全面展開,只餘赫連勃勃一軍仍未投入戰事。

赫連勃勃本心中大喜,以為西門的人因固守不住而被己方人馬突破,到發覺己軍被街斷成兩截,入城的部隊變得孤軍作戰,始知不妙,慌忙率軍朝西門殺去。

這時西門內的戰鬥已告勝負分明。

由於被拒於西門外的匈奴兵實力薄弱,不到三百之眾,被從破牆湧出來的聯軍壓著來打,讓高手如燕飛、呼雷方和陰奇等得以分身掉頭殺回集內,入集的敵軍變成被圍殲的格局,單是樓房高處的箭手已令他們傷亡慘重。

戰綾南北兩端的聯軍因曉得燕飛的戰略,只守不攻,既可把傷亡減少,又可以隨時支持西門的防守。

勝敗的關鍵,係於能否擋住赫連勃勃親率的部隊。

驀地西大街東瑞蹄聲大作,以千計的友窩疾戰卜水銀瀉地般從大街與橫巷殺出來,其勢銳不可擋,登時把早已潰不成軍的匈奴戰士殺得人仰馬翻,全無對抗之力。

燕飛大喝道:“我們殺出西門去。”

夜窩族二千多戰士從另一端直殺到他們身旁來,聞言更添其勇不可擋之勢,齊聲發喊,跟在燕飛等馬後殺出集外,正面迎擊赫連勃勃疾衝而至的干人部隊。

同一時間號角聲在集外北面山林響起,屠奉三的荊州軍從疏林區蓋地而來,截斷了敵人的後路。

赫連勃勃見勢不妙,竟一抽馬頭,朝北落荒逃去,可憐他那些走不及的手下,被聯軍像潮水般淹沒和宰殺。

邊荒集的第一場硬仗,以赫連勃勃差點全軍覆沒作結,這是事先沒有人預料得到的輝煌戰果,不過邊荒集的危機尚是剛開始。

劉裕打了兩個寒戰,跪倒地上,不住喘息。

這裡離穎水有三十多里,急趕個把時辰路後,他再支持不住。

自家知自家事,他不單內傷未癒,早前又在穎水潛游近半里,加上心情低落鬱結,這般趕路,令他內傷加重,兼受風寒感染。

聰明之計,是找個可躲避風雨的地方好好療傷,可是他的心情又不容許他這麼做。

他的心沒法子安靜下來,至乎以能傷害自己反令他有減輕痛苦和解脫的感覺。

  死掉便一了百了。

  唉!

燕飛固是必死無疑,紀千千和小詩又會遭到如何可怕的命運呢?

劉裕勉力爬起來,繼續奔往廣陵的行程。

大江幫的船隊沿穎水北上,若依現時航速,可於黃昏前抵達邊荒集。

江海流負手立在望台上,只有得力手下胡叫天陪在身旁,其它頭領級手下分散往各船去,以應付任何突然出現的危機。

胡叫天道:“現在只餘兩個時辰的航程,孫恩若要設伏,應在此河段。”

江海流嘆道:“我是否走錯了一步棋?”

胡叫天一頭霧水的問道:“老大指的是那一步棋?”

江海流搖頭嘆息,似不願繼續說下去,忽然又道:“我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可是不知如何,總感到有負安公。”

胡叫天從未見過江海流如此滿懷感觸,大感不安,沉聲道:“當時誰猜得到謝玄會在淝水之戰大獲全勝,若建康被破,南郡公將成南方唯一的希望,換過是我,也會棄安公而選南郡公。”

江海流皺眉道:“可是我既向南郡公表示效忠,他又因何舍我而取屠奉三呢?”

胡叫天沉吟道:“或許他只信任屠奉三吧。”

江海流搖頭道:“這並不成理由,我們大江幫的勢力在長江根深蒂固,不論屠奉三如何了得,始終不能取代我,他以屠奉三來排斥我,於理不合。”

胡叫天想了想,一震道: “我明白哩!南郡公是怕老大你與謝家有交情,一旦有起事來會扯他的後腿。”

江海流搖頭道:“若論交情,我和謝家怎及桓家淵源深遠,我是由南郡公的爹桓溫一手提拔出來的,與桓沖又是親如兄弟。”

胡叫天胡塗起來,搖頭道:“確是不合情理。”

江海流嘆道:“本來我是想不通的,不知如何,剛才忽然清楚明白。唉!我江海流真是後知後覺。”

胡叫天訝道:“老大想通甚麼呢?”

江海流瞼色陰沉下去,一字一字狠狠道:“桓玄是心虛。”

  胡叫天愕然道:“心虛?”

  河風迎面吹來,兩人衣衫拂揚。長河寧靜安祥,不過只看穎水交通斷絕,便知前方不會有好的路數。

江海流道:“我本對大司馬的猝死沒有懷疑,皆因桓玄一向對乃兄敬若神明,所以我還為他在安公處辯護。可是自桓玄出乎所有人料外向朝廷拒絕坐上大司馬之位,卻又接收荊州兵權,從此不斷疏遠我,至乎要奪去我在邊荒集的影響力,我若不生疑心,便是真正蠢材。”

胡叫天色變道:“老大懷疑大司馬並不是病死的。”

江海流徐徐道:“你不覺得大司馬死得巧合嗎?當時朝廷既無力又不敢管荊州的事,桓玄便可隻手遮天,自把自為。別人不清楚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怎瞞得過我。大司馬生前曾親口對我說過深怕桓玄難制。”

胡叫天道:“即管大司馬是被桓玄害死,但只有桓玄自己曉得,他疏遠我們,對他有何好處?”

江海流沉聲道:“俗語有云紙終包不住火,我和大司馬關係密切,而桓玄害死大司馬的手段不出下毒一法,大司馬家中婢僕過百人,怎都有蛛絲馬跡可尋,桓玄亦不敢盡殺大司馬府內之人,致自暴其醜。當有人生疑時,第一個要找人諮商的將是我江海流,所以桓玄怎能對我沒有顧忌?”

胡叫天吐出一口鬱氣,低聲道:“如今老大有甚麼打算?”

江海流仰望晴空,目泛淚光,淒然道:“我怎能一錯再錯,我要查清楚大司馬暴斃之謎,若證實我的看法,我會教桓玄血債血償。桓玄既派屠奉三到邊荒集去,他和我已恩消義絕,我將撤回對他的支持,倘有任何人能打擊他,我會盡力扶助。”

胡叫天道:“在南方,恐怕只有謝玄方可壓得住他。”

江海流道:“確是如此,司馬道子和王國寶之流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孫恩邪惡難測,助他只是養虎為患。所以我已請劉裕代我向安公傳話,向安公表示我效忠之意。若謝玄有志取司馬曜而代之,我會忠心追隨。”

胡叫天心中翻起巨浪,大江幫多年來控制長江水運,對南方各勢力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江海流若投向謝家,加上謝玄的北府兵,此消彼長下,桓玄將陷於劣勢。

桅梢處看台的哨衛高聲示警,表示前方有敵人。

江海流收攝心神,發出命令,九艘雙頭戰船同時進入戰爭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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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最高統帥

燕飛在北門外以矮禿樹乾頭為凳,坐著發呆,心中充滿傷感。

以百計的熱心邊民,在忙碌地清理戰場,若不把死者埋葬,邊荒集將會有疫症發生。聯軍戰士則人人就地坐下,或挨著破牆,又或索性躺下,盡量爭取休息的時間,因為另一場大戰,將從南北兩方席捲而來。

  終於有空間哩!

  唉!高彥死了。不!高彥該仍未死,因為我仍感覺到他,這是一種無以名之的靈覺,不能以常理解說的靈覺。

劉裕也沒有命喪於孫恩之手;因為劉裕是天下最擅觀人的謝安提拔的謝家繼承人,所以肯定不是短命鬼。希望謝安這趟沒有失算吧。

燕飛想到已離開邊荒集的龐義和小詩等人,深深體會到戰爭的可怕,但也沒有另一個遊戲比此更刺激。

  他絕不可以輸。

紀千千悅耳的聲音柔情似水的在他耳旁道:“燕老大累透哩!”

一種強烈至無法表達其萬一的感覺潮水般卷過燕飛心靈的大地,忽然間一切都清晰起來,就於此深陷於連場大戰的一刻。

當太陽落下去後,死亡將在前路上恭候不屈的戰士,他再沒有時間欺騙自己,騙自己對紀千千尚未情根深種。

紀千千傾國傾城的玉容出現眼前,在這充滿血污汗水的戰場中,她像一朵不染污坭的蓮花,白潔明麗,超然於仇恨和殺戮之外。

紀千千是個離奇的人,打從第一眼見到她,令他早已古井不波的心湖生出圈圈漣漪,對她的感覺更隨著與她日夕相處而愈趨強烈。從沒有一刻,比於此生死血戰後的一刻他更需要她,更忍受不了沒有她那虛虛蕩蕩的天地,他一直在克制著對這位佳人的熱愛洪流,可是在時間無多下,再沒有任何人力可以抵著早被沖崩的感情堤岸。

紀千千察覺到甚麼似的嬌軀微顫,迎上他熾熱深情的目光,似不曉得正被千百對目光默默注視般,舉起纖手以指尖輕觸他的臉龐,櫻唇輕吐的悄聲道:“傻子終於不傻哩!”

燕飛差點控制不住要把她擁入懷內的衝動,她是他在瀕臨絕境中的最大幸福,輕輕的一句話,比千言萬語更使他明白雙方間複雜微妙和深摯的感情,一種有會於心的喜悅在他心中激盪,同時更憎恨戰爭殘忍不仁的破壞力。

紀千千收回纖手,現出一個哀傷的神色,有點不願啟齒的道:“千千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戰爭的可怕,短短的一段時間,一切都不同了,所有人們平時奉行不二的法規全被棄掉,每個人都要被迫撕下面皮,露出原始的野性,全力去打擊對手。難怪乾爹每次提起戰爭,總會變得悲傷失落。”

  燕飛問道:“你有後悔嗎?”

紀千千平靜答道:“後悔?你忘記了我說過的話嗎?不來才真的後悔呢?沒有邊荒集,沒有燕飛,千千的生命怎稱得上無缺?人生到世上來,注定要經歷喜怒哀樂、生離死別,誰也不能身免。歡樂當然是人所渴求的,不過有喜便有悲,如此方可以使人全面深刻地去品嚐生命的意義。千千失於建康,得於邊荒集,你道人家會後悔嗎?”

燕飛心中一陣激動,在愛情上,紀千千是勇者,他卻是懦夫!不過他終於醒覺,正要道出心中之情,屠奉三,慕容戰和卓狂生朝他們走過來。忙把說到嘴邊的話咽回去。

三人神色凝重,看來不會有甚麼好消息。

瞧到他們三個人走在一起,燕飛生出古怪的感覺。深感如此情況,只會發生在邊荒集,昨天的敵人,會成為今天的戰友,反之亦然。

紀千千以微笑迎接三人,道:“你們當是有要事商量,千千還要回去照顧受傷的人,瞧瞧有什麼可以幫上手的地方。”

  說罷舉步去了。

卓狂生、慕容戰、屠奉三和燕飛目送她進入西門內,方收拾心情交談說話,氣氛頗為異樣。

慕容戰道:“宋孟齊派人傳回來消息,黃河幫的人聚集在穎水上游十里許處,以戰船封鎖河段,又備有大批戰馬,顯然是為慕容垂的大軍作的準備。宋孟齊說他會設法於入黑後突襲黃河幫,用盡辦法拖延慕容垂的部隊,令他們不能和天師軍配合,而邊荒集則要看我們哩!”

屠奉三沉聲道:“現在我們的情況並不太壞,赫連勃勃喪師辱名,應再無顏留在這裡,更很難向慕容垂作交待。兵力上的損失,頓使他勢力轉弱,因他還要為應付你的兄弟拓跋珪而頭痛呢。”

稍頓續道:“至於郝長亨的二千戰士,中了我反伏擊之計,已傷亡慘重,暫時對邊荒集沒法構成任何威脅,所以現在的邊荒集已全在我們的控制下。 ”

卓狂生一對眼睛亮起來,道:“假設宋孟齊真的可阻延慕容垂的大軍,我們須應付的只是天師軍,我們便並非全無勝望。”

燕飛苦笑道: “我們面對的,或許並不單只是天師軍,還可能有兩湖幫的戰船隊,令我們沒法主動出擊。何況我們更有個致命的弱點,是各部隊間缺乏一套人人清楚和可以奉行的指揮章法,更沒有一個能指揮全局的最高統帥,面對有完善指揮系統的敵人大軍,將難把力量發揮。說句難聽點,我們只是一群烏合之眾,能擊敗赫連勃勃純屬僥倖而已。”

他這番話說中三人心事,大家沉默下來。

卓狂生像忽然想起甚麼似的,一震後道:“實話實說,邊荒集從不虞缺乏人材,甚至煉丹的也可以隨便找來十來二十個能乎。請恕我坦白,像屠老兄般便不但有統軍的能力,在這方面更是經驗豐富,唯一令人猶豫的地方,是屠老兄尚未在邊荒集建立起做主帥的聲望,恐難服眾。”

屠奉三苦笑道:“大家確應坦白說出實話,因為再沒有時間說好聽的謊言。幸好我可以負起從旁輔坐之責,我認為最有資格作統帥的是燕兄你,沒有人會有異議。”

慕容戰比屠奉三熟悉卓狂生,道:“卓老你是否另有人選。”

卓狂生神秘兮兮的道:“若沒有這個人,確沒人比小飛更適合坐這個位置。”

三人愕然瞧著他,均猜不到他心中的人選是誰。

假若卓狂生沒有逍遙教的背景,他本來也是一個適當的人選。

卓狂生微笑道:“我們的紀美人又如何呢?”

三人聽得你眼望我眼,不知該如何答他。

卓狂生豪氣大發的道:“邊荒集從來是個妙想天開的地方,夜窩子、古鐘場、鐘樓議會只能在邊荒集出現。我們的最高統帥當然也不能把外面那一套照奉宣科的搬進來。我們的紀美人自有她的一套,讓我告訴你們吧!若不是她想到召喚夜窩族,與赫連勃勃之戰尚不知鹿死誰手呢。她坦白地把邊荒集的危機說出來,反贏得所有人的支持,沒有一個人因而退縮。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千千小姐已成為邊荒集的象徵,人人肯為她而戰。她便是邊荒集,邊荒集便是她。”

屠奉三一震道:“老卓說得對,邊荒集現在的情況肯定是集體領導的格局,誰人當統帥只有像徵的意義,在如此情況下,沒有人可以比千千小姐更適合。 ”

慕容戰朝燕飛瞧去,道:“你怎麼看?”

燕飛明白慕容戰的顧慮,若紀千千當上主帥,當形勢轉壞,她將不能先一步逃亡,因為這會導致聯軍的崩潰。

他願意將紀千千放到如此般的位置上嗎?

屠奉三一字一字毫不含糊的道:“千千小姐若登上最高統帥之位,勢將萬眾一心,人人奮戰到底,如此我們還有幾分勝望。我屠奉三首先在此向她宣誓效忠,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絕不退縮。”

說出這番話,屠奉三整個人輕鬆起來,又生出從未試過的奇妙感覺,好像一生人直至這一刻,才破天荒第一次感情用事,只覺內心暢美至極點。在來邊荒集前,若有人預測他會說這樣的話,作這樣的決定,他自己是第一個不會相信的人。

燕飛、卓狂生和慕容戰愕然瞧他,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神態。

屠奉三為自己打圓場道:“只有置諸於死地而後生,我們方有機會渡過此劫,其它都是廢話。”

燕飛還有什麼話好說,長身而起道:“休息夠哩!讓我們立即召開鐘樓議會,好決定邊荒集的命運。”

江海流登上船桅上的望台,朝上游遠眺,立即色變。

那一段有問題的河段,水道收窄,兩邊崖岸逐漸高起,形成一個小水峽的形勢,水流特別湍急。

而在兩邊岸崖,各設十多組堆起如小山的檑木陣,一旦斬斷繫索,以千計檑木將會從高處拋入河水,他的戰船將無路可逃。湍激衝奔的河水加上巨木,可敞成的破壞是不堪想像的。

江海流別無選擇,立即發出全隊後撤的命令。

在此刻他終於生出悔意,恨自己沒有聽劉裕的忠告。

孫恩這一手耍得非常高明,擺明是要逼他登岸決戰,而他亦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冒險登岸,一是掉頭返回大江去。

  他究竟該如何決定呢?

當大江幫的戰船掉頭後撤,孫恩正在附近一處山頭,好整以暇地觀看整個過程。

  盧循恭敬地站在他身後。

孫恩淡然笑道:“江海流在南方確是個人材,大江幫在他的領導下搞得有聲有色,若兩幫公平決戰,聶天還仍未可穩言必勝,至少在水戰技術上,我是看高大江幫一線的。看看他們的戰船調動得多麼靈活,像十多尾生蹦活跳的魚兒,縱然有羅網在手,想逮著他們仍非易事。”

盧循謙虛的問道:“天師弦外之音似是江海流終鬥不過聶天還,徒兒愚魯,有否揣摩錯了天師的意思呢?”

孫恩目送大江幫的戰船往下游駛去,道:“你沒有聽錯,江海流和聶天還才智相若,武功就算不是旗鼓相當也所差無幾。可是江海流卻遠及不上聶天還的深謀遠慮,後者早在十多年前開始部署,今天終到了豐收的日子,江海流大限已至,希望他死前可以弄清楚自己在甚麼地方出錯吧!”

盧循冷笑道:“不過郝長亨卻在邊荒集吃了大虧,先給人識穿身分,又被屠奉三算中他的部署,損兵折將而回。”

孫恩雙目精光乍閃,沉聲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以郝長亨的手腕,怎會陰溝裹翻船的,這豈不是打亂了我們的計劃嗎?”

盧循道:“徒兒今次來見天師,正是要向天師報告邊荒集最新的形勢。郝長亨之所以出漏子,問題發生於高彥身上,不知如何竟被他曉得慕容垂大軍進犯邊荒集的路線,還要把密藏的木筏燒掉,幸好神推鬼使下他邀尹清雅同行,尹清雅被迫下手殺他。由於兩人一起離集之事並非秘密,郝長亨知紙包不住火,只好立即離開。”

孫恩皺眉道:“這與屠奉三有甚麼關連?”

盧循道:“那是另一件事,屠奉三不知如何競查出博驚雷是郝長亨的人,反遇來利用博驚雷布下陷阱算計郝長亨,擊垮了郝長亨的人馬。”

孫恩狠狠道:“好一個屠奉三。”

盧循道:“邊荒集形勢失控,赫連勃勃與以燕飛為首的邊荒集聯軍大火併,匈奴軍差點兒全軍覆沒,赫連勃勃僅以身免,與數百殘兵逃回北方。此役將對鐵弗部匈奴和拓跋鮮卑的勢力均衡有關鍵性的影響。”

孫恩道:“北方的事,留給慕容垂去頭痛,拓跋珪若因此成功兼吞統萬,對我們非是完全無利的。邊荒集聯軍方面的傷亡如何呢?”

盧循道:“他們只折損三百多人,在如此激烈的戰斗里,這個數目真是奇蹟,尤其面對的是能征慣戰的鐵弗部,赫連勃勃更非省油燈。從此點亦可見能在邊荒集站得住腳的,沒有一個是浪得虛名之輩。”

孫恩微笑道:“小循怕我輕敵嗎?”

盧循暗吃一驚,慌忙道:“徒兒怎敢,只是以事論事。現在邊民已逃得七七八八,餘下者不過萬人,但均是冥頑不靈的死硬派,加上聯軍,總人數在萬五至萬八人間,其中三千許是老弱婦孺,不過若其它人全投入戰鬥,仍有一定的反抗能力。”

孫恩道:“邊荒集糧食儲備的情況如何呢?”

盧循道:“邊荒集一向儲備大批糧食,各幫會有獨立的糧倉,現時走了這麼多人,糧食供應方面在短期內肯定不會出問題。”

孫恩嘆道: “我們最不希望見到的情況終於出現哩!一盤散沙的邊荒集竟然會團結起來。邊荒集雖無險可恃,卻是天下物資最豐盛的地方,要兵器有兵器,要戰馬有戰馬,今夜之戰會是一場硬仗。”

盧循道:“可是他們卻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缺乏一個能領導各幫勢力的領袖,各部隊間的調配更是嚴重的問題。坦白說,打死我也不相信像屠奉三、燕飛、慕容戰和拓跋儀這些人能合作無間、生死與共。只要我們能利用他們的缺失,在前後夾攻下,將可以令他們進退失據,疲於奔命。”

孫恩點頭道:“小循的分析正說中他們的要害,不枉我的苦心栽培。戰爭並非一般江湖武鬥,不論他們如何悍勇善戰,遇上曾受過嚴格戰術訓練的部隊始終是烏合之眾。他們更想不到的是兩湖幫竟會傾巢而來,只要我們能控制穎水,他們這一仗便要輸個一敗塗地,大羅金仙也沒法挽回此劣勢,何況只是區區一個小燕飛。哼!”

盧循一呆道:“我還以為天師會像對任遙般,一併把聶天還和郝長亨除去。”

孫恩啞然失笑道:“聶天還怎同任遙,沒有他找誰去牽制桓玄。我今次肯和聶天還平分邊荒集的利益,是要助大他的聲勢。除去江海流,使桓玄和聶天還中間再無轉圜餘地。可是當建康落入我們天師道手上,聶天還在世的日子便將屈指可數了。”

盧循嘆服道:“天師算無遺策,徒兒佩服至五體投地。”

孫恩目光投往穎水下游盡處,道:“在淝水之戰前,誰猜得到此戰後南北竟有這麼大的轉機,可知天命實屬意於我們天師道。江海流以為可以棄舟登岸,從陸路攻擊我們後方,豈知此著正是我刻意安排的,當他發覺他的好朋友在後方恭候,已是悔之晚矣。哈……”

孫恩的長笑聲直沖霄漢,在穎水兩岸間來回激盪。

孫恩張開雙手,狂喝道:“一個全新的時代已來臨,以後的天下,將是我天師道的天下,再沒有人能逆轉天命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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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兵法女神

“啊!千千怎能擔當此大任呢?”

議堂從未試過這般熱鬧,擠滿了邊荒集的各路英雄好漢,出席者除燕飛、紀千千、慕容戰、夏侯亭、費正昌、呼雷方、程蒼古、姬別、紅子春、卓狂生等原班人馬外,還有從未與會的拓跋儀、屠奉三、陰奇。

小軻因立了大功,被視為繼高彥後風媒中的新星,獲邀列席。

夜窩族則以姚猛和左丘亮兩人作代表,顏闖也隨程蒼古列席。

尚有要求與會的是羯幫的冬赫顯,他為羯幫的第三把手,老大長哈力行離開後,他和八十多名兄弟留下來,後見勢色不對,躲了起來,避過被赫連勃勃屠殺的厄運,亦有參與擊垮赫連勃勃的一戰。

議會的第一個議題由卓狂生提出,是請紀千千坐上邊荒集最高統帥的寶座。

議堂登時靜至落針可聞,所有人目光全集中在紀千千身上。

紀千千玉頰霞飛,令她更是嬌豔欲滴,看得老老少少全呆了眼。

  姚猛和左丘亮首先忘情地叫好。

出乎大多數人料外,接著朗聲表示贊同的竟是屠奉三,他言詞懇切地道:“我們現在真是迫切需要一個能統領邊荒集的主帥,否則我們只是烏合之眾,而環顧邊荒集,惟有小姐你的德望能服眾,更不會令各方頭領生出疑惑,若邊荒集可渡此災劫,一切會回復舊觀,小姐你也可重過彈琴唱歌的逍遙日子。”

紀千千求助的目光往燕飛瞧去,後者暗嘆一口氣,舉掌道:“燕飛在此向小姐宣誓效忠。”

姚猛、左丘亮,加上小軻二度起哄,喝采讚好。

事實上除紀千千本身外,卓狂生早向其它領袖知會此事,人人叫好贊成,因為她是最沒有爭議性的人選,且事後更不會出現因曾當過最高統帥從而桀騖坐大的不良後果。通過她便可以名正言順指揮聯軍,加強各方勢力的合作,所以眾人紛紛附和。

紀千千見燕飛沒有站在她的一邊替她推辭,且清楚時間與形勢緊迫,還有甚慶好說的,只好答允。

  眾人立即一致通過。

卓狂生讓出議長之位,讓紀千千坐上去,權充統帥的寶座。

卓狂生肅容道:“千千小姐的統帥並非是有名無實的,她的命令就是最高的命令,必須落實執行。如若自問辦不到,現在請立即退出。”

眾人均心知肚明這是甚麼一回事,紀千千隻是名義上的領袖,不過一切重要的指令會通過她發出去,使人知所遵循而已。

屠奉三欣然向紀千千道:“請小姐指示!”

紀千千現出個原來該由我說話的錯愕表情,美目掃視眾人,柔聲道:“我們現在應怎辦呢?”

當然沒有人會怪責“主帥”如此沒有主見。

呼雷方首先發表意見道:“現在我們面對的是南方的孫恩和聶天還,北方的慕容垂和鐵士心,照我們估計兩方人馬實力相若,都是在一萬五千人至二萬人間,總兵力在我們四倍之上,所以這場仗絕不容易應付。”

慕容戰道:“我們已派出偵騎,希望可以偵察到敵人的位置,而我們的戰略部署,則要看能否掌握敵人的動靜而釐定。”

拓跋儀皺眉道:“聽慕容當家的話裡含意,似乎有主動出擊之意。”

慕容戰不悅道:“敵方勢大,所以我們必須以奇兵取勝,利用我們對邊荒熟悉的優點,如能在途上成功伏擊任何一方的敵人,便可解除那一方面的威脅,令敵人沒法同時進攻邊荒集,我們亦不用打一場要應付兩條戰線的戰爭。”

拓跋儀顯然不滿慕容戰帶點教訓意味的語氣說話,冷哂道:“慕容垂向以用奇稱著天下,孫恩的兵法亦詭變莫測,我方則是疲乏之師,現在離入黑只有兩個多時辰,縱使清楚敵人的行軍路線,距離遠近,我們貿然出擊,一旦出岔子,邊荒集肯定不保。”

慕容戰何時給人這般頂撞過,正要反駁,紀千千溫柔婉約的動人聲音響起道:“你們兩個乾甚麼哩!敵人尚未到自己便先吵起來,再這樣下去,奴家不幹這個統帥了。”

  拓跋儀和慕容戰立即閉口。

眾人見這對冤家在被責下仍甘之如飴,開始慶幸由紀千千當統帥的決定,不但是明智之舉,且是妙著。

要知像慕容戰、拓跋儀、屠奉三之輩,人人桀騖不馴,怎肯聽其它人說話,唯有紀千千是例外。

更因她不屬於任何幫會勢力,故能超然於各方權勢利益之外。

呼雷方點頭道: “小姐說得對,我們必須團結一致,共抗外敵。”

眾人心忖話雖是這麼說,可是每個決定都牽涉到存亡生死的大問題,自然各有主張,而他們欠缺的正是一個可以作出最好主張的領袖。

程蒼古道:“拓跋老兄和慕容當家的話各有道理,卻代表兩種截然不同的戰略,我們大可看形勢變化,混合靈活使用。”

他的說話看似沒有反對任何一方,但明眼人均知他傾向拓跋儀的意見,因為時間愈來愈緊,看得形勢變化來,早已天黑,哪還有時間出集突襲敵人。

  姬別似要說話,卻又欲語無言。

紀千千道:“姬公子有甚麼話要說呢?”

  此時其它人始發覺姬別的異樣。

燕飛望著紀千千,心忖邊荒集確沒有人比她更適合作統帥。際此敵方大軍壓境而來的時候,人人心情沉重,各自思量,哪有空去注意其它人,即使發覺姬別似有話要說,亦無暇理會。

姬別嘆道:“說出來勿要罵我。”

紀千千道:“每一個人也有權表達他的意見,姬公子請暢所欲言。”

姬別見人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猶豫片刻,低聲道:“今夜之戰,實勝算不高,我們是否該有一套突圍逃亡的應變計劃,那麼真個保不住邊荒集時,亦可盡量保住多幾條人命?”

整個議堂靜默下來,較年輕的姚猛、左兵亮、小軻等人均把不屑的神色明擺到臉上去。

屠奉三沉聲道:“姬公子聽過破釜沉舟的故事嗎?若我們不抱著與邊荒集共存亡的決心,這場仗不用打也輸了。”

呼雷方不悅道:“要走便立即走,不過恕我呼雷方不會奉陪。”

姬別頹然無語,看他的神情,便知他預料到有此反應。

紅子春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終沒有幫姬別說話。

費正昌沉聲道:“呼雷老大的話雖帶點意氣,卻不無道理。由現在到日落,邊荒集料該平安無事,且現在我們已成功在集外十里的範圍內設立警戒網,一旦敵人進入這範圍,我們可以立即知道。”

頓了頓,接著語氣鏗鏘的強調道:“所以若要安全離開,目下正是大好良機,最佳逃走方向莫如渡穎水朝東行,兩邊的敵人都無暇理會,更沒法理會。”

議堂內鴉雀無聲,各人的目光集中在姬別身上。

姬別苦笑道:“別看著我,我決定留下來與諸位共生死。各位老大、老闆、老兄或會奇怪我這個只愛風花雪月的人竟如此勇敢,事實則是因我已和黃河幫的鐵老大決裂,北方再沒有我容身之所,失去邊荒集也等於失去一切。唉!人是很難走回頭路的,要我到別的地方看那些卑鄙之徒的臉色做人,日子怎過得了?”

姚猛插口道:“既然如此,何須甚麼應變計劃?不過姬大少你確說出我們夜窩族人的心底話,沒有夜窩子的生活怎麼過?只有在邊荒集,我們才不用受苛政重稅的壓逼和剝削,不用給捉進軍隊作戰奴,不用受高門大族封山沽澤的迫害,不用忍受腐敗無能的蠢政權奴役。邊荒集是天下最自由的地方,我們願以生命維護她。”

紀千千道:“燕飛你有甚麼話要說?”

燕飛心知她想自己出言使議會能轉入正題,道:“時間無多,大家既然決意死戰,我們何妨先想想今晚可能出現的諸種情況,然後擬定應變的計策。”

紅子春道:“早前應付赫連勃勃的一戰,飛馬會的石車陣建立奇功,馬索陣更抵住了赫連勃勃主力大軍的第一輪猛攻,可見這些戰略非常管用。趁還有點時間,我們可否以石車、鎮地公和絆馬索,把防禦線推出至集外,我們邊荒集便不再是無險可守了。”

夏侯亭道:“紅老闆的提議很有用,不過若守不住穎水,敵人仍可從水路長驅直進,深入我們腹地,不過要封鎖穎水,卻有很大的難度。”

陰奇道:“燕公子開門揖敵之計亦是一絕,如能在集內另設防線,此法該屬可行。”

接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各提己見,不住有新的提議出籠,有些更是匪夷所思,充分錶現出邊人荒誕的想像力。

像左丘亮便提出火騾陣,把集內數千騾子集中起來,學田單的火牛陣般驅之直衝敵陣,雖是妙想天開,卻沒有人敢說沒有成功的機會。

  “啪!啪!啪!”

議堂逐漸靜下來,人人目光移往大力拍著手掌的卓狂生處。

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人人都表達過意見,不若讓我們來聽聽我們最高統帥紀千千小姐的最高指示如何?”

眾人為之愕然,顯然在眾人心內,紀千千隻是精神上的領袖,並不須她作最後的決定。

紀千千俏臉微紅,指了指自己粉頰,神態嬌痴可愛,明顯尚未習慣當眾人的領袖。

燕飛望往卓狂生,見他雙目放光的瞧著紀千千,充滿了期待的神色,心中一動,首次想到卓狂生主動把紀千千捧上這個位置,並不是只以她作為團結邊荒集的向心力如此簡單,而是真的希望她有過人才能可以指揮大局。

沒有人比卓狂生更明白夜窩族,或比他更明白邊民,所有強弱事項他均瞭如指掌,正因如此,他方會建議由紀千千當總指揮,令人人安心效命,這一著他是押對了,但為何他認為紀千千有領導群雄的才能呢?

屠奉三似比其它人更支持紀千千,欣然道:“當然是到了千千小姐給我們訓示的時候哩!否則討論到明天也不會有結果。”

議堂爆出哄笑聲,卻沒有人可以因笑幾聲輕鬆起來。

正因剛才每一個人說的都有點道理,反變得完全失去了大方向。

紀千千秀眉輕蹙的道:“大家討論的,都是如何去對付敵人,卻沒有一個人談及我們的聯軍,好像任何事說出來後,便可以辦到似的呢?”

眾人聽得你眼望我眼,紀千千這個批評是一針見血,盡顯紀千千獨立特行的思考方武和性格,絕不會人云亦云。

拓跋儀苦笑道:“我們不是沒想過本身的問題,只是認為在短短一兩個時辰內沒法作出任何改變,所以避而不談吧!”

紀千千從容道:“事在人為,方法有簡單有復雜,邊荒集個別的部隊不但受過嚴格訓練,且全是經得起考驗的精銳戰士,部隊的領袖無一不是智勇雙全的人,現時欠缺的只是一個有效率的指揮系統,倘能彌補此缺陷,我們的聯軍將不遜色於敵方任何一支部隊。”

慕容戰大訝道:“原來千千比我們還精明在行,真教人難以相信。”

卓狂生長笑道:“我早領教過千千小姐的高明。”

紀千千赧然道:“以前乾爹每次和玄帥到秦淮樓來見千千,總愛清論兵法,奴家聽得多了,自然生出興趣,遂問乾爹借來兵書,不明白的地方請他指點,不過是限於紙上談兵。”

議堂內人人精神大振,如此說紀千千便是謝安和謝玄聯合調教出來的兵法家,有實證的支持,與其它死啃兵書後出來當將領的高門子弟自不可同日而語。

姬別忙道:“小姐有何高見?請直言。”

陰奇笑道:“千千小姐是最高統帥,說話當然不須任何顧忌。”

紀千千道:“我若說得不對,你們可不能笑人家。”

眾人差點要立下生死狀,以示不會笑她,一時群情澎湃激昂。

燕飛看得心中欣悅,紀才女的魅力,才真的是擋者披靡,遠勝他的蝶戀花。

紀千千道:“若把與赫連勃勃作戰的所有人計算在內,我們的總兵力大約在一萬三千人間,其中有五千是未經作戰操練的邊民,所以我們能投入戰鬥的實力只有八千許人。至於如何指揮由各方組成的聯軍,我想出一個簡單可行的方法,就是以鐘樓之巔作指揮台,利用燈號和鍾音指揮各部隊間的進退和照應,如此不管敵人從哪個方向攻來,我們仍可以靈活應變,不致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去應付敵人。”

屠奉三大力一拍扶手,讚歎道:“這麼切實可行的方法,為何我們偏想不到。”

陰奇接口道:“因為環顧天下城池,都沒有一個像邊荒集般的地方,只要立在鐘樓頂處,遠近盡收眼底。”

卓狂生道:“今次我們在沒有嚴重傷亡下大勝赫連老哥,全因千千小姐掌握全局,調配得宜。當時我心中已在想,千千小姐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救星。 ”

慕容戰不耐煩的道: “你們少說兩句行嗎?千千還有很多話要說呢?”

紀千千不好意思的道:“勿要太誇獎人家呢!千千隻是在想假若設身處地,乾爹會如何應付目下的局面。邊荒集是人才薈萃的福地,可毫無困難組織成一支有效率、編制完善的作戰隊伍,八千人可分為八軍,分由八名大將統率,再從邊民中選出號銃手、鼓手、喇叭手、摔鈸手、敲鑼手、旗手、燈號手、撞鐘手,便可以組成完滿的傳令系統,那時各部隊間的移動進退,可如臂使指,整而不亂。”

眾皆嘆服,連最後對她這方面能力的懷疑亦告消除。

紀千千續道:“其它邊民可作工事兵、馬夫、騾夫等運輸兵,或是醫事兵、木匠、鐵匠等,以支持正面迎擊敵人的部隊,而我們更可把邊荒集分作三重防線,最內的防線以夜窩子為界,不但是我們最後的防線,更是最堅固的防線,所有物資糧食移到這範圍內,受傷的戰士均送到這裡醫理。若不得不和敵人打巷戰,這道防線可起決定性的作用。我們要保著的是夜窩子,而此地之外所有區域,將變成邊荒集內的邊荒,這是堅壁清野的另一種形式。 ”

各人有點不能相信地聽著她把全盤戰略娓娓道來,人人捫心自問,均曉得沒法想出比她更大膽可行的辦法。

卓狂生雖已對紀千千有很高的評價,仍不得不叫絕道: “千千小姐把高台指揮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試想想看,當敵人攻入集內,他們既不熟悉邊荒集,又受房舍阻隔難知全局,此時千千小姐在觀遠台對內外形勢一覽無遺,不但知己更是知彼,自然可以舍短取長,更令敵人有力難施,我們則若猛虎出柙。”

紀千千道:“第二道防線設於外城牆和夜窩子之間,任由敵人人城,使對方難以發揮騎射的威力,而我們則佔據樓房高處,利用邊荒集的形勢重創敵人。”

屠奉三道:“第三道防線是否在城外呢?”

紀千千欣然道:“在城外又如何呢?不過卻不可離開外牆五十步,否則難以和邊荒集配合,至於如何設防,各位該比千千在行。”

姚猛起立道:“時間無多,我們立即照千千小姐的吩咐去辦。”

當他發覺人人都對他皺眉頭,方曉得自己的莽撞,慚然坐下,道:“我都是沒資格作夜窩族的頭子,只好請卓名士御駕親征。”

紀千千搖頭道:“我已準備委任卓先生作副統帥,因為我需要一位熟悉邊荒集的人在身邊,由燕飛作你們的頭領如何?”

眾人轟然叫好,愈感到紀千千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的本事。

紀千千秀眸異芒連閃,道:“在商討組織軍伍和擬定通訊方法的細節前,我們還要商量好兩件事。”

費正昌此時打從心底佩服她,忙道:“請小姐吩咐。”

紀千千道:“首先我們要把所有婦孺老弱撤走,不是曾長期在此討生活的過客也要離開,如此我們便不用顧忌有敵人的奸細在,此事必須於日落前完成。”

慕容戰道:“我正有此意,另一件事又是甚麼呢?”

紀千千道:“另一件事就是姬公子曾提過的撤退計劃,如若事不可為,暫時撤退也是一種策略,只有保住性命,方有捲土重來的一天。”

姬別和紅子春同時現出感激的神色,顯是紀千千的話說到他們的心坎裡。

今次再沒有人反對或表示不屑,因為是紀千千的提議。

屠奉三道:“撤退的路線必須出人意表,方可以避過敵人的追擊。”

姬別精神大振道:“如此說越穎水往東逃是不行哩!”

慕容戰皺眉道:“南北兩個方向肯定路不通行,如往西走,如何避過敵人的銜尾窮追?”

屠奉三胸有成竹道:“關鍵處在我藏身的小谷,我還有五十名手下留守該處,只要進入谷內,可輕易利用我的佈置擋著敵人追兵,其它人便可以從容從其它兩個出口離開,保證可行。”

姬別和紅子春立即輕鬆起來,不過今次卻沒有人敢怪責他們。

燕飛心中一陣激動,蘭質慧心的紀千千已把所有人的心拴繫起來,邊荒集聯軍亦確立起有效率的指揮系統,再不是各自為戰胡亂湊合的烏合之眾,如此對士氣的激勵和發揮,實有強大的作用。

  他首次對今夜之戰,生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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