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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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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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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1 20:07:28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生離死別

燕飛於自己的靈覺有進一步的了解。

對紀千千的感應,大概可分為肉身的感應和精神的感應。前者近乎一種靈銳的觸感,受到距離的限制,就像犬隻可憑氣味尋人,他則憑異乎常人的觸感察覺到紀千千肉身的所在。奇怪的是這種觸感只對紀千千有效,例如他便沒法在這時刻,感應到慕容垂或任何其它人的位置。

可能因為他和紀千千的熱戀,令他們之間建立起微妙的聯繫。

精神的聯繫雖然會因距離遠近而遞減或增加,基本上並不受距離的限制,那是心靈的連結,受到雙方精神狀態直接的影響,且非常損耗心力。以心傳心是有代價的。

燕飛金丹大法全面展開,精氣神不住提升,凝視在下游逐漸清晰的三點光芒。

慕容戰、屠奉三和拓跋儀亦蓄勢以待,靜候敵人經過腳下河道的關鍵時刻。

假若一擊不中,他們不單要坐看慕容垂帶紀千千主婢離開邊荒,可能還要賠上性命。

百多名拓跋族的戰士伏在岸旁彎弓搭箭,準備對敵艦迎頭痛擊。

在燕飛四人身後十多步處有四名戰士,每人手上提著一截粗如手臂、長約兩尺的樹幹,擺出投擲的姿態。

此時三艘敵艦已清晰可見,借風力和槳力迅速接近。敵船靠貼西岸行駛,如此縱然駛過伏擊點,最近的距離也在三十丈開外。

以燕飛的本領,即使從高處躍下,橫跨十多丈的空間已非常了不起,三十多丈是想也不用想。

幸好他們有禦空而行的飛行工具,就是燕飛沒辦法可想下想出來的“飛木”。

他們經過反复練習,在手力身法各方面加以改良,證實是可行之計。

屠奉三向身後四名持“飛木”的戰士打出手勢,著他們運功蓄勢。任何錯失,其後果都是他們負擔不起的。

敵艦迅速接近,四人同時蹲下身子,防範在船上燈火照耀下,被敵人先一步察覺他們的存在。

他們最大的優勢,是慕容垂肯定猜不到於蜂鳴峽布下的天羅地網被看破,伏擊是在蜂鳴峽前進行。

  敵艦不住接近。

燕飛沉聲道:“仍是中間那條船。”

慕容戰深吸一口氣道:“登船後隨機應變,燕飛你甚麼都不用理會,只管救人。”

拓跋儀插話道:“即使我們有人被殺,也不要理會。”

屠奉三雙目精芒閃爍,道:“我們會於最短的時間內,造成對方重大的傷亡。”

  慕容戰冷然道:“來哩!”

  領頭的船駛至眼下。

  拓跋儀打出手勢。

四人同時彈起,後方戰士運力擲出木幹,準確無誤地橫飛至四人腳下,他們齊探右足,踏上飛木,像仙人乘雲般移離崖岸,往位於中間正逆水駛上來的敵艦騰空而去,快如流星。

眾戰士百多支勁箭投空射去,把三艘船籠罩其中,目標不是敵人,而是對方掛遍全船的風燈。

燕飛一方面提氣輕身,另一方面把真氣輸入飛木去,登時超前而出,領頭往目標敵艦投去。

迅忽間他們橫過二十多丈的空間,駕臨敵艦右舷上方七、八丈處。

  燈火倏滅。

  風燈紛被射中,光芒驟減。

敵人未及反擊,第二輪勁箭已往三艘敵艦射去,目標再不是燈火而是人。

燕飛一聲長嘯,腳下用勁,飛木變成暗器,朝正驚覺抬頭朝自己瞧來的敵人沒頭沒腦的撞去。

  “鏗!”

蝶戀花出鞘,化作芒團,遊走全身地往甲板上的敵人投去。

慕容戰等三人先後射出飛木,追在燕飛身後投下敵艦。

成功失敗,將在眨眼間的高速內決定。

  各人均全力出手,毫不留情。

“錚錚鏘鏘”,兵器交擊聲不絕如縷,燕飛落在船首處,硬把三敵震開,還重創對方一人。

心中大懍,慕容垂親兵團的實力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強橫,他本以為可令三人全體受傷,卻給對方兩人險險擋格,只能創傷其中之一。

燕飛毫不停留,一個翻騰,來到敵艦艙房的上方,同時掌握到整個形勢。

過百敵人正從四處趕來,對付他們四個入侵者。

屠奉三、慕容戰和拓跋儀各自為戰,大開殺戒,力圖為他製造混亂的有利形勢。不過敵方人人武功高強,且戰鬥經驗豐富,又有組織,縱是如此猝然受襲,仍能奮起頑抗。

己方戰士仍箭如雨下,射往頭尾兩艘船,以牽制敵人,射出的全是十字頭的火箭。

“何方小兒!竟敢來惹我慕容垂!”

漫空精芒,往正落下的燕飛射來。

天地倏生變化,一切像緩慢下來,任何一個簡單的動作,均要付出比先前多上數倍的真氣,方能保持流暢和連續。

慕容垂的北霸槍已把他燕飛鎖準,不愧為胡族的第一高手,縱然在如此混亂的形勢裡,仍能絲毫無誤地掌握他們突襲救人的戰略,看破是由燕飛入艙救人,使他們擬定由屠奉三緊纏慕容垂的計劃落空。

慕容垂的一槍是不能不擋,可是如若給慕容垂纏上,慕容垂的親衛高手一旦守穩陣腳,他們將沒有人能生離穎水。

成功的唯一方法,是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劫人逃走。

無數精芒,暴雨般從船尾方向衝擊而來,威武如天神的慕容垂頭上黑髮根根豎舞,額上鋼箍閃閃生光,全身衣衫飄揚,確有力拔山河的懾人氣勢。

隨著他迅速的接近,壓力愈是沉重。若換過金丹大法初成之前,能否招架得住他如此毫無保留的全力一擊,仍是未知之數。

蝶戀花化作一道彩虹般的異芒,劍嘯聲填滿船上的空間,破空向北霸槍迎去。

暴喝聲有如驚雷般在槍劍交擊前於左舷處響起,屠奉三斜標而起,左肩和右足正淌著鮮血,顯示他是拼著受傷從敵人的重圍脫身,以攔截慕容垂,從而也可見戰況的激烈和凶險。

果然燕飛感到壓力大減,以慕容垂之能,也不得不留下幾分餘力,應付屠奉三的奪命劍。

四周叱喝連聲,數道人影竄上半空,分別追擊燕飛和屠奉三,不過都慢了一線,看身手該是八傑級的親衛高手。

  穎河殺氣瀰漫,戰火遍處。

前後兩艘船均多處起火,三艘艦船仍繼續行駛,力圖遠離岸上箭矢的嚴重威脅。

  一切迅快至沒人有餘暇去思索。

  “當!”

蝶戀花變化三次,成功砍中北霸槍槍鋒。

一股強大至使人撕心裂肺的勁氣沿劍入侵,燕飛暗叫僥倖,如非屠奉三拼死從旁截擊,讓功力不在孫恩之下的慕容垂用足全力,肯定可把自己震返船頭,而他們的救人大計將告冰消瓦解。

  “颼!颼!”

兩枝長槍從船頭方嚮往他擲來,勁道十足,直取他背心要害,時間拿捏得無懈可擊,只要他被慕容垂一槍擊得往後拋退,兩槍將同時貫背而入。

燕飛在平時情況下,肯定有足夠實力化解慕容垂入侵的氣勁,只須循勢後退,再運功化解,落地前可回復過來。

現在的形勢卻絕不容許他這般做,在他澄如明鏡的靈臺更現出救千千主婢的唯一契機,錯過了將永遠錯失機會。

燕飛猛地噴出口鮮血,體內真氣與慕容垂入侵的真氣在體內經脈硬拼一記,雖強把慕容垂的氣功硬排出體外,其震盪力亦令他立即負傷。

同時他不往後移,反往下墮,蝶戀花施出精妙絕倫的劍式,挑上刺空的兩把長槍,帶得兩槍加速改嚮往被震退的慕容垂投去。

足著艙頂時,燕飛整個人撲附過去,然後似游魚般滑至艙頂邊緣處,幾乎是貼苦船艙的外壁滑下去,投往他感應到千千所在處的艙窗。

仍在凌空當兒的慕容垂看得雙目差些兒噴火,卻是無從攔截,因為前方不單有兩槍破空刺來,最要命是屠奉三正人劍合一,不顧生死的狂攻而至。即使在單對單的情況下,要應付屠奉三凌厲老辣的劍法已不是易事,何況剛與燕飛全力硬拼,體內血氣未復,更要應付燕飛借飛槍施襲的奇招。

慕容垂狂喝一聲,使個千斤墮,往下方驟降數尺,方一槍往屠奉三捅去。

屠奉三橫劍擋格,迎上對方含怒出手的一槍,同時發出尖嘯,通知慕容戰和拓跋儀功成身退。

慕容戰和拓跋儀均陷入苦戰之局,敵方不但身手高強,更進退有序,於站穩陣腳後,發揮出聯戰的組織精神和高效率,壓力不住增加。處處都是刀光劍影、盾擋矛擊,十多個照面下來,兩人已多處負傷,再捱不了多久。

  慕容垂的親兵團確是名不虛傳。

此時聞得屠奉三的撤退訊號,齊叫來得及時,又齊往右舷方向殺去。

  “當!”

屠奉三給慕容垂掃得整條握劍的手,從指尖酸麻至胳膀,暗叫厲害,借勢往東面河面投去。

慕容垂亦被屠奉三功力十足的反震之力,震得落往船尾方向,空有蓋世神功,卻沒法及時阻截燕飛。

  “砰!”

燕飛破窗而入,毫不猶豫一把抄起昏睡在床上的紀千千。

兩名敵人破門而入,手上馬刀兜頭兜臉往他砍來。

燕飛知道時機稍縱即逝,那敢猶豫,蝶戀花化作重重劍芒,一手挾著紀千千,破入兩敵間刀光中唯一空隙破綻處。

兩敵向房門濺血拋擲,累得在走廊欲沖進來的敵人駭然下避往兩旁。

燕飛人劍合一地踏著敵人屍體衝出,兩旁盡是如狼似虎的敵人,兵器齊往他身上招呼,幸好全慢了一線。

  “砰!”

  燕飛撞破對面的房門。

  房內空無一人,燕飛心中叫苦。

  小詩究竟給關在哪個房間呢?

  三、四名敵人搶進房內。

燕飛暗嘆一口氣,摟著紀千千穿窗而去。

屠奉三是第一個脫離險境的人,向著十多丈的高空往河面投去。

岸上的己方戰士早蓄勢以待,立即擲出另一根飛木,旋轉著飛至屠奉三的降落點。屠奉三心叫來得好,足尖點正飛木,就那麼借力投返東岸。

接著慕容戰和拓跋儀從船舷拔身而起,追在屠奉三後方,兩塊飛木從崖上投下,讓他們踏足借力,一切配合得天衣無縫。

窗框碎裂,燕飛挾著紀千千,活像從艙壁鑽出來般,砲彈似的勁射出來。

  崖上戰士齊聲歡呼。

倏地“嘩啦”水響,歡呼變為驚叫。

慕容垂帶著漫空水珠從河水裹射出來,手持北霸槍攔在燕飛前方。一槍刺出,大有一夫當關,無人可越雷池半步氣吞河獄的威勢。

屠奉三此時剛立足岸崖,以他的老練和冷靜,一時也看得目瞪口呆。

慕容垂竟能於失勢的一刻,立即判斷出燕飛能救出紀千千,並猜到燕飛的逃走路線,故由船的另一邊投水,再從船底潛到這邊來,把燕飛截個正著,並施盡渾身解數,誓要把輸去的連本帶利贏回來。

沒有人能向燕飛施援,在這情況下,亦沒有人可以插手,更不敢向任何一方發箭,因怕誤傷自己人。

此事發生得實在太突然和迅快,沒有人來得及作適當的反應。

  誰都確信燕飛已全然落在下風。

燕飛卻是唯一預知慕容垂會從水裹鑽出來突襲的人。在破窗而出前,他感覺到水內有一股熟悉的殺氣,清楚掌握到慕容垂正依附在下方的船底處,蓄勢待發。

紀千千的嬌軀微顫一下,似是正在回醒。

燕飛一個動作,紀千千依附到他背上,穿窗平射而去。

所以當慕容垂在前方離水面丈許處持槍攔截,燕飛是唯一曉得慕容垂將徒勞無功的人。

燕飛哈哈一笑,單掌拍出,勁氣擊打水面,就那麼借力改向,疾升四、五丈高。

慕容垂一槍刺空,真氣不繼,氣得雙目噴火的沉回水里去,激起漫空水花水珠。

拿著飛木的戰士由大驚變為大喜,手中飛木脫手擲出,直奔開始回落的燕飛腳下。

慕容戰和拓跋儀已落在崖上,齊聲叱喝吶喊為燕飛打氣。

成功失敗,就是看這剎那間的功夫。

燕飛一手反摟背上的紀千千,回复頭上腳下的姿勢,右足伸探,準確無誤地點往己方擲來的飛木,惹得崖上爆起另一陣的喝采歡呼。

  “呵!”

紀千千終於醒來,睜開美眸,不能置信地發覺自己正在燕飛背上,而燕飛則在艦隊和崖岸中間的高空,穎水便在下方由北而南地滾流過邊荒。

燕飛的聲音在她耳邊道: “小詩在哪裡?”

紀千千嬌軀劇顫,完全清醒過來,一手摟著燕飛的熊腰,急道:“在後面那艘船上。”

燕飛道:“我先把你送回岸上去。”

足尖點在飛木處,內力新生,真氣送入紀千千體內。

紀千千曉得他要把自己擲回崖岸,再去救詩詩,不知是驚是喜時,岸上驚呼四起,屠奉三的聲音大喝道:“小心下方!”

燕飛也大吃一驚,就在慕容垂沒入處,一股水柱卷旋而起,速度驚人至極點,後發先至地朝他踏飛木的腳斜衝而來。

今次輪到敵方發出震盪整個河岸上空的喝采聲。

燕飛別無選擇,不但無法依計先把紀千千送回岸上,再去救人,且稍有失誤,勢將墮往河水里,猛一咬牙,腳下用勁,飛木急旋而下,迎上慕容垂貫滿真勁的水柱。

  “蓬!”

飛木旋轉苦撞上水柱,登時水花四濺,長達尺許的飛木不停的因破碎而減少,卻成功把水柱破壞,蔚為奇觀。

燕飛同時背著紀千千一個翻騰,往岸崖投去,不過誰都看出他因要分出力道應付慕容垂的水擊,故力道不足,落點離岸崖尚差七、八丈。

慕容戰一手搶過身旁戰士的飛木,往水面擲去。

燕飛往下斜飛,於離水面半丈許處,點往慕容戰投來的飛木,正要發力,慕容垂從水內標射出來,北霸槍直擊飛木。

岸上船上鴉雀無聲,人人呼吸頓止,只能頭皮發麻地看著兩大頂尖高手在河上為爭奪紀千千交鋒。

燕飛人急智生,蝶戀花下掃,先慕容垂一步擊中飛木。

飛木應劍改嚮往慕容垂面門猛撞過去,而燕飛則藉劍劈飛木的些許震力,帶著紀千千往岸崖下的石灘橫掠而去。

慕容垂一聲長笑,張口吹出一股勁氣,撞得飛木側飛開去,如影附形的追在燕飛後方半丈許處,與燕飛一先一後的投往崖岸下的水邊亂石。

屠奉三、慕容戰和拓跋儀莫不蓄勢以待,只要燕飛能抵達石灘,立即撲下施援,最理想當然是藉圍攻之力,殺死慕容垂。

三艘敵艦借槳力往東岸靠近,艦上敵兵齊彎弓搭箭,以防止慕容戰等投往下方石灘。

  形勢緊張至極點。

燕飛心中暗嘆,感到慕容垂速度正不住增加,北霸槍已把他鎖定,在氣機感應下,若自己只一意逃走,肯定沒望踏足實地。忙使個千斤墮,落往在河水冒出來的一塊大石處,離石灘尚有三丈多的距離。

  “當!”

燕飛反手一劍,重重砍在慕容垂槍頭處。

慕容垂借力橫飛,投往上游丈許處另一方從水里冒出來的巨石上,槍尖遙指燕飛。一時成對峙之局。

  仍然沒有人能插手戰局。

燕飛雙足穩立石上,另一手摟著紀千千,讓她立好。

決戰一觸即發,沒有人敢發出半點聲息。

紀千千別頭瞥一眼載著小詩那艘戰船,俏臉現出堅決的神情。嬌呼道:“不要打哩!”

人人人為之愕然,只有慕容垂和燕飛明白她這句話的含意。

慕容垂臉上現出羞慚之色,把北霸槍收往背後,嘆道: “以這樣的方式令小姐留下,實是情非得已,希望小姐體諒戰爭從來都是不擇手段,勝者為王。”

慕容戰等明白過來,知道問題出在小詩身上。

燕飛的蝶戀花無力地下垂,他呆瞧著紀千千,嘴唇顫動,卻說不出話來。

紀千千現出淒然欲絕的神色,湊到燕飛耳旁輕輕道:“不論你們誰勝誰負,對千千均是難以承受的打擊。你死了,千千不能獨活,可是若死的是慕容垂,他的手下定會殺詩詩洩憤。詩詩現在肯定給嚇死哩!只有我回去才能保護她。”

  燕飛平復下來,木然點頭。

紀千千續道:“先收復邊荒集,再來救我。若天下間有一個人能擊敗慕容垂,那個人就是你燕飛,因為我是你最佳的探子。我們的身體雖然分開,可是我們的心卻永遠親密地連接起來。燕郎,你千萬要振作起來,那我們將來還有相見之日,千千去哩!”

說罷騰身而起,投往只在三丈許外最接近的戰艦。

慕容垂收回投向紀千千背影的目光,點頭道:“燕飛你不負邊荒集第一劍手的威名,希望將來還有領教尊駕劍術的機會。”

一聲長嘯,追在紀千千身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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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1 20:07:50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反攻大計

巫女丘原的邊緣區域,在黎明前的暗黑裹,以燕飛、屠奉三等為首的百多名邊荒戰士,終於勒馬停下,讓馬兒好好休息喝水。

眾戰士人人無精打采,士氣低落至極點。

劫走紀千千主婢的是北方擁有最強大實力的霸主慕容垂,誰都禁不住生出永遠失去紀千千的無奈和窩囊感覺;也更崇拜紀千千,被她為小婢自我犧牲的偉大行為,深深打動,亦因而更添失去她的沮喪。

即使以屠奉三的沉狠,也生出被慕容垂壓下去的失意。對慕容垂來說,邊荒之戰只是整個統一天下的大規模軍事行動的起點,下一個目標是洛陽。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構想。事實上他們一直被慕容垂的驚人手段牽著鼻子走。如非被燕飛福至心靈地識破慕容垂的毒計,他們將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回到巫女丘原來。

燕飛領著屠奉三、慕容戰和拓跋儀走上一座小丘,遠眺北方。

燕飛道:“我定會從慕容垂手上,救回千千,否則永不罷休。諸位不一定要陪我去冒險,剛才各位親睹慕容垂的絕世奇功,也試出他的親兵團名不虛傳,當明白我說的乃肺腑之言。”

慕容戰斷然道:“為了千千,生死再無關痛癢。我決定陪燕兄與慕容垂周旋到底。”

屠奉三淡淡道:“慕容垂可不單是一個人,而是一支能征服天下的大軍。要救回千千,必須擊垮他的無敵兵團。個人的力量在這樣的情況下,是微不足道的匹夫之勇。所以我們須先收復邊荒集,建立起一支邊荒勁旅,方有挑戰慕容垂的資格。”

拓跋儀接道:“這根本不是肯否陪你去冒險的問題,而是別無選擇。千千已成我們邊荒集的精神領袖,慕容垂把她劫走,便是我們的公敵。且一天我們不擊垮慕容垂,我們休想有好日子過。我完全贊同屠當家的說法,先收復邊荒集,抹掉慕容垂征服天下踏出來的第一步。”

他表面雖沒有一字提及拓跋族,但燕飛卻清楚掌握到拓跋儀傳達的訊息,與慕容垂的公開衝突是無可迴避,此關係列拓跋族的生死存亡。而目前他們唯一可辦到的事,就是收復邊荒集。

拓跋儀又道:“救回紀千千再不是個人的事,而是代表著邊荒集的榮辱。失去紀千千的邊荒集,再不是邊荒集。”

燕飛欣然道:“好!就讓我們先把邊荒集奪回來。”

慕容戰道:“現在我們可供戰鬥的勇士有三千二百五十餘人,經過十多天的養息,傷者該已痊癒。支持我們的荒人或散佈東西兩邊,或失陷於邊荒集成為俘虜,如我們能好好利用,我們的能力足以摧毀駐守邊荒集的敵人。”

轉向屠奉三道:“你不是說過心內已擬定收復邊荒集的全盤大計嗎?”

屠奉三道:“我們現在最大的弱點,是失去對穎水的控制權,所以沒法截斷邊荒集的糧道。幸好我們已與大江幫建立聯繫,只要他們的艦隊開至,且有我們在陸上呼應,該可重奪穎水的控制權。”

拓跋儀道:“邊荒集以鐵士心、徐道覆等為首的敵人有過萬之眾,鐵士心等更非省油的燈,縱然有大江幫來援,敵人實力仍在我們之上。”

眾人都同意他的猜測,慕容垂既去,孫恩的離開也是早晚的事。慕容垂帶走七千戰士,留下來的黃河幫眾和燕國戰士在五千至七千人間。可以推想天師軍留在邊荒集的軍隊亦是同樣的人數,以保持共同管治的均衡。如此邊荒集敵軍的勢力約在一萬人到一萬四千人間。

以三千多的新敗之軍去硬撼萬多人的敵軍,如沒有高明戰略的配合,無疑是自尋死路。

屠奉三胸有成竹的道:“我們可以利用邊荒集孤懸於邊荒核心處的特點打擊敵人,南方的水道肯定已被建康水師封鎖,且因聶天還背叛孫恩,使邊荒集的天師軍成為失去支持的孤軍。所以只要我們能奪下敵人北站的兩座木寨,等若截斷北方的水運,你道敵人會如何反應呢?”

慕容戰點頭道:“若我是他們,會不惜一切把北站奪回來。哼!那時我們的機會便來哩!”

拓跋儀道:“此計確是可行,當敵人傾巢而來,我們可以通過秘道把武器和兵員送入邊荒集,然後與邊荒集的兄弟裡應內合,肯定可光復邊荒集。”

燕飛問道:“兩座木寨內有多少敵人……誰在主持木寨?”

屠奉三道:“主持木寨的是黃河幫的副幫主鄺志川,兵員應不過二千之數。”

燕飛苦笑道:“兩座木寨遙相呼應,而我們又沒有足夠實力同時攻打兩座木寨,一旦陷於久攻不下的苦戰,敵人卻可從水道迅速運送兵員來援,我們可以堅持多久呢?何況我們再沒法承擔戰士的折損。”

屠奉三等沉默下來,燕飛的憂慮他們不是沒有想過,而是根本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慕容垂設立北站木寨,確是高明的策略,盡顯他洞悉先機般的軍事才華。所以他可以安心離開。

燕飛道:“我還有另一個憂慮,就是當我們能僥倖地在損折不大下攻陷兩座木寨,以鐵士心一向的心狠手辣和天師軍對敵人殘忍不仁的作風,說不定會盡屠我們集內的兄弟,那我們將變得孤立無援。一旦再被敵人重重圍困,到糧絕之日,便是全軍覆沒之時。”

屠奉三色變道:“這招確是毒辣,但非常有效,且可大幅減少糧食的消耗。”

慕容戰道:“照燕飛的說法,一旦我們構成威脅,敵人會屠戮我們邊荒的兄弟,以去心腹之患。”

拓跋儀駭然道:“如此我們豈非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燕飛道:“收復邊荒集宜速不宜遲,否則如讓敵人在沒有選擇下行此一著,我們將後悔莫及。”

接著目光投往屠奉三,道:“我更怕貴上派兵前來攻打邊荒集,令形勢更趨複雜。”

屠奉三歎了一口氣,道:“燕兄有甚麼可行之計?”

燕飛目光移往邊荒集的方向,道:“我這招是三管齊下。首先我們把武器從秘道偷運進邊荒集內,讓我們的兄弟武裝起來。完成第一步後,我們派出一千戰士,於敵人北站柬岸木寨附近高地設立堅強陣壘,擺出強攻木寨的威勢,引敵來攻。而不論敵人是否中計,我們都要從集內發動反攻,只要策略正確,我有必勝的把握。”

慕容戰精神大振道:“既有秘道可供出入邊荒集,要摸清楚敵人在集內的情況該是易如反掌的事,然後針對敵人佈置,從容定計,我才不相信集我們多人的才智,想不出奏效的戰略來。”

屠奉三道:“黃河幫和天師軍間肯定矛盾重重,一旦有事發生必各自為戰,只要我們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威勢弄垮其中一方,另一方將不戰而潰。所謂擒賊先擒王,我辦的刺客館對各位有甚麼啟示呢?”

拓跋儀一震道:“刺殺鐵士心!”

慕容戰喜道:“鐵士心若忽然橫死,黃河幫將立即崩潰,屠兄想得很絕。”

接著大力猛拍燕飛肩頭,大笑道:“忽然間我對救回千千一事充滿希望,且恨不得立即潛回集內,好弄清楚集內一切事。”

屠奉三道:“秘道已成邊荒集之戰成敗的關鍵,我們何不分頭進行。我和拓跋兄回丘原召集人馬,準備反攻邊荒集。燕兄和慕容當家則潛返邊荒集去。然後我們在邊荒集和丘原間建立起快速通訊的驛站,以便消息往來。”

拓跋儀道:“當務之急,是要在神不知鬼不覺下,把足夠六千人用的武器箭矢偷運進集內去。這可不是十天半月可以辦到的事,且我們那來這數量的武備?”

燕飛微笑道:“從敵人手上搶奪武器又如何呢?敵人攻陷逞荒集時得到的大批武器,定會儲存起來,只要我們尋得藏處,這方面該沒有問題,要多少有多少。 ”

屠奉三點頭道:“如此當然更理想。”

慕容戰道: “我還有一個提議,為令敵人沒法安頓下來,我們可派出數隊高手,採取游擊戰術,專事偷襲伏擊敵人在集外巡邏或作探子的兵員,使敵人感到集外危機四伏,我們行事時會方便得多。”

屠奉三點頭道:“此不失為可行之計,敵人出集來反擊,我們便遠揚數十里,又或打打逃逃,令敵人疲於奔命,把注意力放在集外,豈知我們的大計卻是在集內進行。”

拓跋儀道:“大江幫方面的助力我們該如何運用呢?”

屠奉三向燕飛道:“燕兄尚未清楚大江幫方面的情況,在邊荒集的爭奪戰裡,他們所受打擊最重。由幫主江海流率領的船隊,在來邊荒集途中被孫恩和聶天還連手前後夾擊於穎水,幾近全軍覆沒。江海流負重傷逃脫,捱了數天終告不冶,現在幫務由他女兒江文清繼承,勢力已大不如前。”

慕容戰接口道:“你道江文清是誰呢?原來宋孟齊便是江文清,我們所有人都看走眼呢。”

  燕飛愕然道:“竟有此事!”

又往屠奉三打量,皺眉道:“我有一事想向屠兄請教,嘿……”

屠奉三苦笑道:“實不相瞞,我奉命到邊荒集來打天下,是有取漢幫而代之的計劃,只是因情勢急劇的變化,對立竟變成合作。”

稍頓又嘆道:“八天前,我派往荊州的手下帶回一個令我吃驚的消息,就是南郡公已與聶天還秘密結盟,意圖借聶天還之力,封鎖建康上游,迫司馬曜把皇座禪讓與他。”

拓跋儀冷哼道:“他是看準謝玄命不久矣,方敢如此囂張。”

燕飛訝道:“南郡公的野心,屠兄不是今天才清楚吧?”

屠奉三雙目神光閃閃,沉聲道:“對司馬皇朝我沒有絲毫好感,一天由司馬氏主宰南朝,遲早是亡國滅族之恨。不過聶天還與我向為死敵,現在南郡公在沒有徵求我意向下私自與聶天還締結密盟,就是不把我放在心上,亦表明他認為聶天還的用處比我大。你道我屠奉三還應否對他忠心如昔。”

眾人中以慕容戰較明白屠奉三與桓玄的關係,道:“只要屠兄在邊荒集確立根基,桓玄豈敢再忽視你呢?”

屠奉三有感而發道:“我們現在是並肩作戰的兄弟,所以我不想隱瞞各位。這十多天來,是我屠奉三最痛快的日子,大家都不用防範對方,更清楚各位是最可靠的戰友。只有在邊荒,我才感覺到自己有血有肉地活著,而不是某人手上戰爭和殺戮的工具。”

燕飛點頭道: “明白哩!不過貴上加上聶天還,可怕處實遠超於天師軍,屠兄萬勿意氣用事,與貴上保持微妙關係對邊荒集將有利無害。 ”

屠奉三點頭道: “這個我明白。”

拓跋儀道:“在桓玄和聶天還大軍到前,我們必須先光復邊荒集。”

屠奉三道:“只有大江幫方可以製衡聶天還,我們可以請賭仙親走一趟,讓江文清明白我們的情況,大家才可以好好配合。”

慕容戰道:“屠兄是否準備與大江幫分享收復邊荒集的成果呢?”

屠奉三笑道:“這個是當然的事。我現在的目標,就是救回千千,其它都為次要。”

燕飛凝望邊荒集的方向,一字一字緩緩道:“邊荒集確是天下間最奇妙的地方,在那裡生活過的人都懂得珍惜她。現在讓我們定下奪回邊荒集的期限,在十天內,千千設計的旗幟會取代燕國和天師道的旗幟,飄揚於鍾樓頂上,邊荒集亦會再次成為天下最自由和公義的城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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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只欠東風

離日落尚有小半個時辰,燕飛和慕容戰藏在穎水東岸一處樹叢內,對岸下游是邊荒集。

慕容戰訝道:“十多天的變化竟這麼大,除城牆損毀嚴重,房舍均被修復過來,我們被俘的兄弟肯定被迫得只剩下半條人命,像畜牲般在鞭子下作苦工。”

燕飛目光不住搜索,欣然道:“東門殘樓竟沒有被洪水沖倒,教人意想不到。”

慕容戰道:“洪水來時聲勢駭人,幸好龐義督建的防水牆發揮作用,頂住了洪水的衝擊。那時形勢不知多麼緊張,敵人從其它三面狂攻我們夜窩子的最后防線,我們則敲響洪水沖至的警號,把守穎水的兄弟發了瘋似的從地壘撤退,走遲半步的全給洪水沖走。接著慕容垂一萬養精蓄銳的生力軍,越過抽乾河水的河床,以無可抗御之勢,硬撼我們能防水防敵的東面戰綾,我當時的感覺有如陷身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裡。”

燕飛幾可在腦海裹重演當時的情況,不由想起紀千千。在過去的一天,他曾多次與紀千千建立心靈的短暫聯接,有點像紀千千在向他報平安,不過或因紀千千不想他分神,每次傳遞的只是簡單的訊息。

隨著距離的增加,他們的以心傳心變得困難、吃力和模糊。

慕容戰的聲音傳人耳內道:“我們本打定主意死守至最後一兵一卒,千千卻下令突圍逃走。唉!我們給千千耍了一著,以為先由我們以火畜陣破敵突圍,然後她再領其它人趁亂逃走,豈知她不單不走,還領軍固守夜窩子至天明方投降。不過沒有人怪她,反更添敬慕之心。若非她牽制敵人,我們將沒法逃過敵人的追殺,有現時的一半人逃抵巫女丘原已很了不起。”

燕飛可以想像敵人在當時做好趕盡殺絕的預備功夫,於各掣高點布下伏兵,封鎖他們突圍逃逸的路線。而紀千千正是有見及此,故以奇謀妙策,牽制敵人。

慕容戰嘆道:“我本堅持留在千千身旁,卻被她以死相脅,不得不加入突圍軍行列?離開之時,心情之惡劣,是我-生人從未嚐過的。”

  天色逐漸暗沉下來。

一隊十多人組成的燕兵騎隊,在對岸馳遇。

穎水兩岸建起多座高起達十丈的哨樓,監視遠近情況。一個不小心,便會被敵人發現。

燕飛默默聽著,慕容戰因重睹邊荒集至滿懷感觸,是可以理解的。

他何嘗不因紀千千而嚐到噬心的痛楚,只好化悲憤為力量,做好眼前可以辦到的事。

兩人心現警兆,目光齊往對岸投去。

一道人影從上游叢林閃出來,跳下岸阜,藏身在水邊的草叢內。

燕飛看不清楚對方面目,卻直覺感到是高彥,道:“是高彥那小子。”

慕容戰點頭道:“難怪有熟悉的感覺。”

燕飛道:“我們過去與他會合如何?”

慕容戰以行動答他,匍匐而前,無聲無息滑入水內去,燕飛緊隨其後。

  片刻後,三人在對岸聚首。

曉得紀千千主婢仍在慕容垂手上,高彥當然大感失望,幸好他生性樂觀,弄清楚先收復邊荒集再拯救千千主婢的偉大計劃,又興奮起來。道:“我雖找不到我們邊荒集的聯軍,不過卻非沒有收穫。你道我找著誰呢?”

  慕容戰喜道:“是否姬別?”

高彥大奇道:“你怎會一猜即中?”

慕容戰道:“突圍那晚我瞧著他被宗政良那兔崽子射中一箭,接著便和他在集外失散,以後沒見過他。”

燕飛心中暗念宗政良的名字,下決心不放過此人。就在這刻,燕飛知道自己的命運,已與邊荒集結合起來,從此更不可像以前般懶散地生活,必須藉助群體的力量,把紀千千救回來。

要擊敗慕容垂,他可倚靠的不是邊荒集的任何人,而是與他親如兄弟的摯友拓跋珪。若要在天下間找出一個能在戰場上擊敗慕容垂的人,那個人肯定是拓跋珪,其它人都辦不到。

只要有拓跋珪作戰友,他燕飛則透過紀千千,鉅細無遺地掌握慕容垂的狀況和戰略,此戰肯定必勝無疑。

可是要實行此必勝之策卻有個近乎死結的困難。邊荒集代表著南北各大小勢力的利益,怎會容拓跋珪借與慕容垂的衝突鬥爭,從邊荒集乘勢崛起,脫穎而出。拓跋族的冒起興盛,正代表其它胡族的沒落。

如此一想,與拓跋珪連手的時機尚未成熟,否則邊荒集將四分五裂。

高彥道: “宗政良那一箭剛射得姬別很慘,他十多名忠心的手下拚死帶他逃離戰場,躲在西北二十里外一座密林療傷。姬別的傷勢時好時壞,應是傷及臟腑,我找到他時老姬正陷於昏迷裡,病得不成人形。”

燕飛道:“入集辦事後,我們去看他,或者我有辦法治他的箭傷。”

高彥訝道:“你何時當起大夫來呢?”

慕容戰道:“勿要小覷燕飛,南北最可怕的兩個人都與他真刀真槍的硬拚過,孫恩殺不死他,慕容垂施盡渾身解數,與他仍是平分秋色的局面。最厲害是小飛的靈機妙算,事事像未卜先知似的,否則我們肯定沒法活著在此和你說話。”

燕飛心叫慚愧,道:“入集吧!”

  三人先後鑽出渠道,冒出水面。

  廢宅靜悄悄的,一切如舊。

燕飛在破爛的大門旁牆角處,找到卓狂生留下的暗記,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慕容戰在他身旁蹲下,細看暗記的符號,答道:“應介乎酉時和戌時之間,卓名士在暗記說他會於每晚戌時頭到這裡來探消息,我們耐心點等他如何呢?”

高彥在門的另一邊挨牆坐下,目光穿過對面的破窗望向夜空,道: “你們想知道集內的情況,何不問我這個大行家?”

  兩人學他般挨牆坐地。慕容戰道:“他們把我們的兄弟關在何處?”

高彥道:“就在我們隔鄰的小建康內,由黃河幫和燕兵負責外圍的防禦,天師軍則負責小建康內的秩序。唉!我看不用人把守他們也沒法逃走。”

慕容戰道:“敵人施了什麼厲害手段呢?”

高彥道:“做便做個半死,吃的僅可以糊口,我們的兄弟每晚回到小建康內時,人人筋疲力盡,把手腳舉起也有困難,試問如何逃走呢?”

  慕容戰為之色變,往燕飛瞧去。

燕飛當然明白他的憂慮,假如集內被俘的兄弟人人疲不能興,如何造反?

  問道:“開始築城牆了嗎?”

高彥道:“現在仍在收拾殘局,重建或修補於大戰時損毀的房舍和街道。敵人下了走一個殺十個的嚴令,所以龐義、小軻等雖然曉得秘道的存在,卻沒有人敢隨我離開。”

燕飛向慕容戰道:“只要我們擺出進攻的姿態,肯定敵人會把我們的兄弟趕回小建康內,他們便可以爭取到休息的機會。”

慕容戰點頭:“確是可行之計,但吃不飽又如何有力作戰呢?”

高彥道:“這方面反而不用擔心,姜幫的冬赫顯說在小建康他們有個秘密糧倉,仍未被敵人發現。需要時可以秘密取出藏糧,吃飽肚子。不過由於人數太多,頂多四、五頓會把糧食吃個清光。”

慕容戰道:“最怕是他們之中有人被敵人收買,如洩露消息,我們的反攻大計立告完蛋。”

高彥笑道:“這個你更可以放心,荒人的團結在被俘後進一步加強。人人均是老江湖,猜到建起城牆後,敵人會一個不留地把所有兄弟殺掉,所以個個在等待我們的好消息,希望能回復以前歡樂寫意的好時光。”

又道:“千千對他們的影響力更是龐大,在離開邊荒集前,千千親口向他們保證你們會在短期內反攻邊荒集,又指小飛沒有死。現在她的話已一一兌現。”

燕飛道:“他們把所有人囚禁在小建康內,雖是易於管理監督,卻並不聰明,只要他們手上有武器,可輕而易舉佔領小建康。”

慕容戰道:“敵人是別無良策,不得不這做,他們的兵力只是俘虜的一倍,若分開囚禁,一有事發生,那還有餘力應付來自集外的攻擊。”

高彥道:“他們連棍子也沒一根,光只是對方在小建康各處哨樓的箭手,就可以殺得他們沒有還手之力。”

燕飛道:“你知否敵人把奪得的兵器弓矢藏在哪裡呢?”

高彥嘆道:“你休想打這方面的主意,鐵士心和徐道覆把戰利品瓜分俊,分別藏於集內十多處不同的地點,均焉敵人重兵駐紮的地方,例如北門驛站、東門的舊漠幫總舵,正是為防我們的兄弟搶武器造反。”

慕容戰和燕飛聽得面面相覷,他們想到的,敵人均已先一步想到,由此可見敵人主帥的高明。

若只憑三千多人的實力,在沒有內應下強攻邊荒集,真正是自尋死路,以卵擊石。

  燕飛忽道:“老卓來哩!”

慕容戰定神細聽,果然聽到輕微的破風聲,訝異地瞪燕飛一眼,不得不令他佩服。

  高彥發出一陣鳥鳴。

卓狂生鬼魅般閃進來,喜道:“是否救回千千哩?”

見到三人呆頭呆腦,頹然蹲下,嘆道:“慕容垂贏哩!”

到卓狂生聽畢整個拯救行動的情況,目光閃閃地打量燕飛,道:“小飛竟能與慕容垂戰個難分難解,已足可以為我們邊荒集挽回失去的面子。千千說得對,先收復邊荒集,然後我們再從慕容垂的魔爪裡把千千主婢救回來。哼!荒人豈是好欺負的。”

  慕容戰道:“情況如何?”

卓狂生道:“費二撇仍在我說書館的密室養傷,已大有起色。龐義和方總現在成了被俘兄弟的領袖,大家知道燕飛大難不死,立即士氣大振,人人磨拳擦掌,等待反攻的好日子來臨。”

高彥苦笑道:“萬事俱備,只欠武器。”

燕飛道:“武器由我們想辦法,你們不用擔心。高彥你留在這裡,負責建立起一個最龐大的情報網,借眾兄弟在集內各處做苦工之便,掌握敵人的所有佈置和行動。我特別想弄清楚鐵士心的行藏,只要幹掉他,我們便成功了一半。”

卓狂生點頭道:“只有宰掉鐵士心,方可洩我們被慕容垂擄走千千的鳥氣。”

又道:“孫恩極可能已離開邊荒集返回南方。黃昏後天師軍盧循旗下的人開始收拾行裝,照我猜盧循會領部分人撤走。”

慕容戰向高彥道:“你有問題嗎?”

高彥道:“當然沒有問題,老子是逞荒集的首席風媒,這方面的事不由我擔當由誰擔當呢?”

燕飛道:“小心點!若你給人抓起來,我們的反攻大計立即完蛋。”

高彥傲然道:“我又不用出面,只須把收回來的情報加以分析,保證萬無一失。”

  卓狂生道:“我會看著他哩!”

慕容戰道:“每晚戌亥之交,我們會派人從秘道進來與你們在此交換消息。”

高彥道:“你們待會須去找姬別,他藏在西潮山南面山腳的密林裡,只要你們發出夜窩族的鳥鳴訊號,會有人出來帶你們去見姬別。”

四人將諸般細節商量妥當後,分頭離開。

兩人依高彥之言,在西潮山附近的密林內尋得姬別,守護他的手下共十七人,均為姬別的傷勢沮喪。

姬別比高彥所說的更嚴重,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神智不清,不時胡言亂亂語。

燕飛在面向姬別處盤膝坐下,右掌覆在他額上,另一手以拇指按著他的天靈穴。

慕容戰在燕飛身旁蹲下,訝道:“如此療傷法我還是首次見到,是否你燕飛獨家的秘傳?”

以李順良為首的一眾姬別親隨高手,團團圍著三人坐下,兩支火把插在樹幹處,燃亮這在密林開闢出來三丈許的空間。

燕飛道:“坦白說,這只是我臨時想出來的治療方法,至於是否有用,試過方知。”

李順良等本來充滿期待的眼神,立即換上失望的神色。事實上他們已用盡辦法,仍沒法令主子有起色。

慕容戰苦笑道:“原來你並沒有獨門秘法的。”

燕飛真氣從左手拇指輸進姬別的天靈穴內,從容道:“我曾接過宗政良一箭,對他的真氣有一定的體會和認識,那是一種非常霸道的真氣,專事攻擊頭部的經脈,所以我由姬少的頭頂入手。”

眾人聽得精神一振,雖然對燕飛能否治愈姬別仍抱懷疑,不過只要燕飛不是盲目施救,便有一線希望。

燕飛閉上眼睛,金丹大法全力運行,半刻不到已失去對身體的感覺,而姬別經脈的情況,宛如一幅山川地勢圖般展現在他心靈之眼的前方,無有遺漏。

他感到真氣到處,姬別的經脈立即暢通無阻,生機勃現。覆蓋姬別額頭的右掌,不是要雙管齊下的醫治姬別受創經脈,而是要保著姬別脆弱的心脈,使血液流通,呼吸暢順。

燕飛並不明白自己的真氣怎會神奇至此,但他既然可以自療孫恩差點要了他小命的嚴重內傷,當然可以用同樣方法救姬別一命。

林內只有火把燃燒的聲音和呼吸聲,人人睜大眼睛,看著姬別全身不住抖震,聽著姬別的呼吸逐漸加強,再不是先前的氣若游絲。

  “呵!”

  姬別張開眼睛。

  眾人大喜歡呼。

燕飛笑道:“感覺如何?我正在消融你後腦一塊巴掌般大的瘀血。”

姬別一震道:“燕飛!你竟然沒死?”

慕容戰道:“我們不但活得好好的,還要反攻邊荒集,所以你千萬要振作。”

燕飛道:“我打通你所有閉塞的經脈,又清掉瘀血,你至少還要躺上三、四天,方可複原。”

姬別呻吟道:“只要死不了便成,邊荒集情況如何?”

慕容戰道:“現在萬事俱備,只欠點東西,這方面的事由我們去憂心,你至要緊養好身體。”

李順良也勸道:“大少勿要說話,燕爺在為你療傷呢!”

  姬別堅持道:“欠的是什麼?”

燕飛心中一動道:“欠的是可供六千多人用的箭矢兵器,你是兵器大王,該比我們有辦法。”

姬別嘆道:“若是在邊荒集,你要多少我可以供應多少。只可惜邊荒集已落入敵人手上。”

  燕飛和慕容戰同時動容。

姬別苦笑道:“在我工場下有一個秘密武器庫,若不是捨不得此庫,我早溜之大吉。”

燕飛和慕容戰交換個眼色,齊聲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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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1 20:09:03 |只看該作者

第 七 章 邊荒行動

  黃昏。

  天上烏雲疾走,暴雨將至。

十二艘代表著大江幫剩餘戰力的雙頭船,載著一千三百名戰士,藏在離穎口只有數里處的淮水上游,耐心靜候。

江文清和劉裕在帥艦的指揮台上仰觀天色變化。在劉裕的堅持下,他們苦候半天,終於得到老天爺善意的響應。

豆大的雨點打在他們臉上,接著大雨嘩啦啦的灑下來,轉密轉急。兩人任由風吹雨打,大感痛快,盡洩心中抑鬱。

  戰船隊解索啟航,朝穎口推進。

江文清嘆道:“我現在開始相信玄帥的話。”

劉裕往她望去,戰衣盡濕下,尤顯露出她胴體動人的曲線,不過劉裕卻沒有異樣的感覺。不知是因王淡真而令他對情場生出怯意,還是根本不把她視作女兒家。

  訝道:“什麼話?”

江文清道:“玄帥說你是個有運道的人。像這場大雨,不但來得及時,沒損你觀天能者的聲名,且是近月來最狂暴的風雨,會令河水暴漲,建康水師不得不躲進河彎襄去。即使有攔河鐵索,也會因水漲失去效用。”

劉裕微笑道:“或許是因小姐和我並肩作戰,方得老天爺眷顧,誰說得定呢?將來如我劉裕有成,必保大江幫的興旺。”

又岔開道:“有沒有聶天還的消息?”

江文清道:“我們最後知道的,是聶天還親自率領,由二十五艘船組成的艦隊,已駛離兩湖。照我估計,最遲明早他們將到達穎口。”

此時雨勢更趨狂暴,天色轉黑,從指揮台往前瞧去,船首只是隱約可見。十二艘雙頭艦在船尾掛上風燈,一艘跟一艘的在洶湧起伏的河道上行走。從左右船舷探出的船槳,整齊有力地劃行,不但顯示出櫓手的訓練有素,更以行動表明大江幫戰士复幫的決心和毅力。

劉浴沉吟道:“如此說,桓玄的荊州軍亦應在進軍邊荒集的途上,只要問屠奉三,當可以弄清楚莉州軍行軍的路線。”

江文清皺眉道:“劉大人是要偷襲荊州軍嗎?”

劉裕道:“聰明人出口,笨人出手,當我們掌握到荊州軍的行軍路線,便可以設法讓邊荒集的敵人知道,由他們出手。從現在開始,小姐千萬勿以官職稱呼小弟,此為荒人的大忌。”

江文清欣然道:“我早有此意,不過卻沒有劉兄想得那麼周詳。最好是在荊州軍和兩湖幫進攻邊荒集,雙方堅持不下的時刻,我們一舉挫敗所有敵人,如此短期內邊荒集將不會受到威脅。”

劉裕道:“這須考驗掌握時機的能力。”

船隊此時抵達穎口,水流湍急凶險,河面波濤洶湧,四周大雨茫茫,加上黑夜的降臨,站在船尾已看不清楚船首,更遑論陸岸。而大江幫黑夜暴雨下的操舟奇技,亦叫他嘆為觀止。

江文清道:“這叫天助我也,我們現在等若一支隱形的船隊,再加上劉兄的藏身小湖,我們將成為兵家夢寐難求的奇兵。亦只有以奇制勝,才可補我們實力上的不足處。”

劉裕道:“事實上玄帥在多年前,已看到邊荒在南北戰場上起的關鍵作用。”

江文清接口道:“而劉兄卻是北府兵探察邊荒本領最高強的斥候,我們現在並肩作戰,配合精銳和空前團結的荒人,結果將會令孫恩、聶天還和桓玄大吃一驚。”

船隊破浪逆流,暢通無阻的駛上穎水,這條關係到邊荒集榮辱、流經邊荒最著名的長河。

大江幫船隊過穎口後第七天的黃昏,邊荒集東南的鎮荒崗上,燕飛、屠奉三、呼雷方、慕容戰、拓跋儀精神煥發的遠眺邊荒集。

光復邊荒集的大戰即將開始,人人一洗頹唐之氣,更把紀千千被虜走的恥辱暫擱一旁,全心全意展開計劃周密的軍事大計——“邊荒行動”。

慕容戰沉聲道:“由楊全期率領的一萬荊州騎車將於今晚三更時分到達此崗,情報來自江文清,是由劉裕親作探子,聽以該絕對準確、敢問屠兄,楊全期究竟是何等人物?”

拓跋儀接下去道:“據劉裕所說,敵人士氣昂揚,雖日夜不停的趕路,卻沒有絲毫疲態,隊形整齊,肯定是荊州軍的精銳。”

呼雷方啞然失笑道:“我有點歷史重演的古怪感覺,只不過我們被鐵士心、宗政良、徐道覆等替代,天師軍則換上荊州軍,唯一沒變的角色是聶天還。”

慕容戰道:“但此時的情況,卻與我們曾面對的有個很大的差異,他們並不須應付南北夾攻,該比我們輕鬆得多。”

屠奉三淡淡道:“輕鬆不了多少。我和楊全期可算是談得來的朋友,此人智勇雙全,是荊州最出色將領之一。而聶天還能大破大江幫,擊殺江海流,更絕不可小覷。我和聶天還長期交鋒,從來佔不到他任何便宜。孫恩也佔不到他的便宜。”

燕飛道:“屠兄若依我們的計劃進行,等若背叛貴主,希望屠兄有考慮及此。”

屠奉三微笑道:“我只是在執行南郡公派下來的任務吧!只要我能在邊荒集立足,他可以分享邊荒集的利益,如此何背叛之有呢?”

呼雷方坦道:“假設我們必須和楊全期作生死決戰,屠兄若仍站在我們一方,貴主不認為這是背叛才怪。”

人人屏息靜氣,聽屠奉三如何回答此切中要害的問題。

今戰是許勝不許敗,敗了將永無翻身的機會,所以必須弄清楚屠奉三的立場,以免因此而致敗。

屠奉三道:“有一個解決的辦法,就是我們製造出一種令楊全期感到事不可為的形勢,我可於此時去向他痛陳利害,避過雙方硬撼的可能性。”

慕容戰欣然道:“我們是不會令你為難的,現在一切均在我們掌握裡,要甚麼形勢有甚麼形勢!對嗎?”

燕飛感覺到慕容戰與屠奉三建立起深厚的友情,所以毫無保留地去支持他。同時也想到收復邊荒集後的諸般問題。

為了邊荒集,為了大家的生死存亡,邊荒集從一盤散沙變得團結一致。可是當收復邊荒集後,情況會如何呢?會否每個人對拯救紀千千仍是那麼熱心?

拓跋儀道:“如何可以製造出那樣的形勢呢?”

  忽然間,人人朝燕飛瞧來。

燕飛愕然道:“為甚麼都瞧著我呢?你們不懂動腦筋嗎?”

呼雷方笑道:“小飛不用謙讓哩!我們如何攢盡腦汁,都難及得上你如有神助的靈機妙算。若不是你老哥通靈如神,我們早中了慕容垂的奸計。”

屠奉三道:“我很少佩服人,不過對燕兄卻是口服心服,誰能似你般若如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燕飛心中叫苦,又不敢把與紀千千心靈相通的特異情況說出來。

慕容戰道:“據高彥的情報,鐵士心和徐道覆為了糧食和財貨的分配問題,鬧得很不愉快,兩軍貌合神離,恐難齊心應付荊州軍和兩湖幫。”

拓跋儀道:“若事實如此,確是我們反攻的好時機。不過現在形勢有變,楊全期和聶天還忽然殺至,我們如何方可取得漁人之利呢?”

  眾人目光又往燕飛投射。

形勢因此變化而轉趨複雜,幸好主動權完全絕對地穩操在邊荒聯軍手上,不過因有屠奉三與荊州軍的微妙關係牽涉在內,他們既要奪回邊荒集,又不可與楊全期正面衝突,當然難度大增。一個不好,讓楊全期和聶天還攻陷邊荒集,又或被鐵士心和徐道覆擊退,他們將陷入進退兩難之局。

屠奉三道:“我們在集內的兄弟會被迫助守,甚至被推上戰場送死,所以隔山觀虎鬥這妙計並不可行。”

拓跋儀嘆道:“小飛,輪到你說話哩!”

燕飛隱隱感到拓跋儀為自己推波助瀾,使自己成為邊荒聯軍發號司令的領袖。而為了紀千千,他亦是當仁不讓,沒法拒絕。

  暗嘆一口氣。

燕飛道:“淝水苻堅之敗,敗在朱序臨陣倒戈,鐵士心和徐道覆有前車之鑑,該不敢迫我們的兄弟上戰場,只會令他們在集內助攻。”

  呼雷方同意道:“應是如此。”

燕飛道:“我們須考慮集內兄弟的安全為先決條件。當荊湖聯軍兵迫邊荒集的緊張時刻,集內敵人的注意力會被分散,我們便把武庫的兵器秘密運往小建康,只要把集內兄弟武裝起來,我們可立於不敗之地。”

拓跋儀點頭道:“我們該有足夠時間辦妥此事,攻守兩方的勝負不會於數工內見分明,我們有充裕的時間。”

燕飛道:“我們要製造出楊全期不得不退兵的形勢,須完成兩大軍事目標,首先是要擊垮聶天還的船隊,然後是刺殺鐵士心。”

屠奉三精神一振道:“燕兄想出來的戰略果然精采,我大可把擊退聶天還的事,完全推在兩湖幫的死敵大江幫身上。”

慕容戰道:“失去兩湖幫的支持,楊全期將變成孤軍作戰。不過聶天還並非庸輩,收拾他絕不容易。”

呼雷方道:“大江幫的戰船隊是聶天還意料之外的奇兵,我們大可重演孫恩和聶天還伏襲江海流的情況,從陸上助大江幫報仇雪恨。如能幹掉聶天還,兩湖幫也要一蹶不振。”

屠奉三道:“最怕是我們攻擊聶天還之際,邊荒集的敵人則趁機扯我們的後腿。”

燕飛道:“這方面不難解決,當我們成功把小建康秘密武裝起來,而兩方敵人又在邊荒集的攻防戰上爭持不下,雙方傷亡慘重,我們便可以進軍穎水東岸,臨河設立堅強的木壘。你道敵人們會如何反應呢?”

慕容戰拍手喝采道:“當然是攻者退而觀變,守者則固守自重,而穎水將落入我們的控制下。燕兄此招不用損一兵一卒,已掌握全局主動之勢。”

屠奉三笑道:“此計確是可行,此時集內敵人若想對付集內的兄弟,已遲了一步。必要時我們可佔領小建康,從腹地內動搖敵人的防禦。”

拓跋儀道:“如此夾擊聶天還的難逢機會將會出現,當聶天還倉皇敗走,大江幫的艦隊將會取而代之,只要我們再成功刺殺鐵士心,邊荒集的敵人將不戰而潰。”

燕飛心中一陣激動,能否殺死鐵士心,是與慕容垂長期鬥爭的關鍵。黃河幫由盛轉衰,勢對慕容垂生出很大的影響。

慕容戰道:“我提議由燕飛暫代千千之位,作我們聯軍的統帥。”

拓跋儀驚訝地瞥慕容戰一眼,這雖是在目前的情況下,沒有人會有異見的提議,可是拓跋族一向是慕容戰本族的死敵,而燕飛至少算是半個拓跋族的人。從慕容戰此舉,可看出他是以大局為重的人。

這方面屠奉三比拓跋儀更明白慕容戰,知他視慕容垂為頭號對手,且急切救回紀千千,所以把種族的仇恨擱在一旁。

燕飛笑道:“我們仍是以鐘樓議會作最高的領導,誰肯多點聽我的愚見,小弟絕不反對。”

忽把目光投往穎水方向,道:“劉裕來哩!”

破風聲起,風塵僕僕的劉裕登上鎮荒岡,長笑道:“諸位別來無恙!”

燕飛搶前和他拉手,道:“死不掉已是最大的鴻福,劉兄風采更勝從前,可見在孫恩魔爪下逃生後,又有精進。”

劉裕歡喜若狂的打量燕飛,欣然道:“聽到燕兄仍然生存的喜訊,我們立即士氣大振,更清楚此戰必勝無疑。”

放開燕飛的手,與眾人逐一打招呼問好。

最後輪到屠奉三,劉裕笑道:“以後若還要騙屠兄,我會打醒精神。”

  眾人為之莞爾。

屠奉三語重心長的道:“是友是敵,誰都不敢肯定。不過今天我們肯定是並肩作戰的好友,大家都應珍惜。”

拓跋儀道:“我們剛談妥全盤的反攻大計。天黑哩!我們入集後再交換消息如何?”

慕容戰帶頭馳下山坡,眾人追在他背後,往穎水的方向掠去。

他們是邊荒集聯軍裡最高明的人,不論智計武功,均是一等一的水平。任何人成為他們刺殺的目標,地點又是他們熟悉的邊荒集,等若半隻腳已踏進鬼門關內。

天上烏雲忽現,一場暴雨又在醞釀中。

小詩捧著煮好的一碗藥,坐到紀千千床頭處。

容色蒼白的紀千千擁被坐著,接過小詩遞上的藥湯,輕呷一口,皺眉道:“這麼苦的。”

艙房一片寧靜,戰船正逆流西上。在個許時辰前,船隊進入泗水,朝洛陽進發。今次慕容垂攻打洛陽是志在必得,除了七千人由高弼指揮的部隊,穿過邊荒直撲洛陽外,還有慕容寶的五萬大軍,沿大河北岸飛騎向洛陽推進。如此實力,當非力量如江河日下的大秦軍所能抗禦。

小詩哄孩子般道:“良藥苦口嘛!這是燕王的大夫為小姐開的藥。”

  紀千千搖頭道:“我不想喝。”

小詩兩眼一紅,道:“為了燕公子,怎難喝小姐也要喝下去。”

紀千千不知是為了燕飛,或是不忍拒絕小詩,苦著俏臉 “咕嘟咕嘟”的把藥湯喝個清光。

小詩默默接過了碗,放在床旁小几上,忽然飲泣起來。

紀千千憐惜地把愛婢摟入懷內,輕責道:“又哭哩!”

小詩嗚咽道:“小姐千金之體,實不該回來陪我哩!”

紀千千道:“傻瓜!我不這樣做怎行呢?所以你要堅強起來,還記得那課六壬嗎?終有一天,我們會回到邊荒集過最自由和寫意的日子。”

小詩哭得更厲害,道:“可是小姐也病倒哩!小姐從未試過發病的。”

紀千千道:“我是因受了風寒,過幾天便沒事了。”

  心中卻暗自嘆息。

她的病是沒有任何藥石能治好的,原因是與燕飛以心傳心,致心力損耗過巨。希望多休息幾天可以恢復元氣。

不過問題也來了,她將忍不住在心中呼喚燕飛,以慰相思之苦,同時告訴他慕容垂行軍的情況。這就像燃燒自己的生命力,如蠶吐絲,至死方盡。

她能否支撐到與燕飛再見的一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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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密謀反攻

燕飛、劉裕、呼雷方、拓跋儀、屠奉三、慕容戰六人逐一從暗渠鑽出來,冒上水面,到廢宅內會合等待。

邊荒集前身的項城是座十多萬人聚居的大城,從廢墟演變為邊荒集,荒人的店鋪、居所、工場集中於東南西北四條大街、夜窩子和小建康,因此其它地方仍然是荒棄的房舍,形成邊荒集繁榮與荒廢共存的特色情況,亦為燕飛等進行軍事行動提供了好去處。

大家交換了最新的情報後,劉裕道:“聶天還的水師由二十五艘赤龍舟組成,每艘人數在二百人間,合起來兵員達五千之眾。聶天還北上穎水前,於穎口與建康水師激戰兩個時辰,破去建康水師的封鎖線,只犧牲了兩艘赤龍舟,建康水師卻幾近全軍覆沒。”

屠奉三道:“如此看來,短期內朝廷將無力封鎖穎口。”

穎口乃穎水通往南方各大小河道的關口,一旦被封鎖,將可截斷邊荒集往南的水路交通。所以假設荒人可以光復邊荒集,實在要慶幸聶天還在無意中,幫了荒人一個大忙。

劉裕笑道:“我比較明白司馬道子,邊荒集失陷前後,建康水師數度與兩湖幫交鋒,均以慘敗結束,建康水師休想在數年內恢復元氣,縱然兩湖幫封鎖建康上游,司馬道子亦無力反擊,遑論來找我們邊荒集的麻煩。”

慕容戰道:“謝玄又如何呢?由劉牢之指揮的北府兵水師,擁有以百計的大小戰船,實力雄厚,諒聶天還也不敢攖其鋒銳。”

劉裕道:“朝廷已明令玄帥不得參與邊荒集的爭奪戰,玄帥亦因傷養息。在短期內,北府兵不會有任何大規模的行動。”

拓跋儀皺眉道:“敢問劉兄是以甚麼身份來邊荒集呢?”

人人露出專注神色,因這問題關係到眾人以後對劉裕的態度,更牽連到大江幫的立場。

劉裕輕鬆的道:“我代表哪一方並不重要,一切依邊荒集的規矩辦事。不過為消除諸位的疑慮,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沒有任何軍事任命在身,又可以說被褫奪了官職,方可以全力協助大江幫對付兩湖幫。”

說罷向屠奉三問道:“屠兄對我的回答滿意嗎?”

屠奉三笑道:“正如劉兄所說的,一切依邊荒集的規矩便成。”

劉裕從容道:“不過屠兄的情況與我有差異,今次楊全期和聶天還連手來攻,是南郡公下的命令。屠兄站在我們的一方,南郡公會如何看待屠兄呢?”

燕飛心中暗嘆,劉裕和江文清來援,頓令邊荒聯軍出現新的形勢,眾頭領間的關係更趨複雜。

屠奉三雙目神光閃閃,沉聲道:“南郡公今次派人來攻打邊荒集,是對我屠奉三的侮辱,與聶天還連手更是個錯誤。我要以事實證明給他看,他派下來的任務,只有我屠奉三方可辦妥。”

呼雷方不想兩人在此事上爭持,岔開道:“聽說謝玄內傷嚴重,有致命之虞,不知此為謠傳還是事實呢?”

燕飛插道:“劉兄似不宜回答這個問題。”

劉裕感激地瞥燕飛一眼,道:“玄帥傷勢如何,怕只有他本人清楚。不過在我離開廣陵前,玄帥決定親自護送安公的遺體返建康小東山安葬。”

  最後一句話聽得人人動容。

謝玄自淝水之戰後,一躍而成天下最負盛名的統帥,他敢親赴由司馬道子和王國寶當權的建康,是一種軍事的姿態,將會鎮壓住有異心的桓玄和意圖謀反的孫恩和聶天還。如此只要收復邊荒集,在短時間內邊荒集將不受來自南方的任何威脅,使得邊荒聯軍有展開拯救紀千千主婢行動的空間。

劉裕的身價亦驟然提升,因為他代表的正是謝玄,劉裕對邊荒集的看法,會直接影響謝玄對邊荒集的態度。

燕飛道:“只要大家依照邊荒集的規矩辦事,又沒有私人恩怨,理該可以和平共存,各自發財。”

呼雷方道:“鐘樓議會的決定便是最後的決定,誰敢反對議會的決定,將成為邊荒集的公敵。”

拓跋儀道:“收復邊荒集後,我們或要多增議席,讓鐘樓議會更具代表性。”

他們是不得不在此時談及未來決策,因為每個人都看出各派系間矛盾重重,關係曖昧之極。

  風聲響起。

  慕容戰往燕飛瞧去。

  燕飛道:“是高彥!”

話猶未已,高彥穿窗而入,賣弄身手似的著地時翻了個筋斗,先向劉裕笑道:“你真的回來哩!”

燕飛道:“廢話少說!情況如何?”

高彥煞有介事道:“大家蹲低說話。”

屠奉三、慕容戰和拓跋儀閃往破窗前後門,密切監視屋外的動靜。

高彥在挨牆坐下的燕飛、劉裕和呼雷方前蹲下道:“集內情況非常緊張,眾兄弟像畜牲般在敵人的鞭子下工作,設立以夜窩子為中心的防禦工事。又不住派出偵騎,探察各方情況。鐵黑心和徐覆亡不但要防範荊州軍和兩湖軍,更防範著我們。”

聽得高彥為鐵士心和徐道覆改上不雅的名字,眾人啼笑皆非,亦可體會到荒人對他們的仇恨。

荒人最怕是被人管束,何況是被強迫去做牛做馬!

慕容戰冷哼道:“只是施用我們的故智。”

屠奉三道:“難道他們可想出比千千更高明的策略嗎?”

旋又想到紀千千的遠離,倏地沉默下來,各人均感心情沉重。

拯救紀千千主婢的道路漫長而艱困,誰敢肯定可以成功?

燕飛打破令人沮喪的沉默,道:“鐵士心和徐道覆是否因糧資的分配反目呢?”

高彥道:“我和老卓均認為是個幌子,因為他們都是懂分辨輕重緩急的人,不會在此危機重重的時刻意氣用事。而事實終證明我們沒有看錯。今早鐵士心、宗政良和徐道覆三人在鐘樓開會,會後立即在集內舉行聯合軍事演習,分明仍是合作無間。”

呼雷方道:“掌握到鐵士心例行的起居生活嗎?”

高彥道:“鐵士心極少露面,反是宗政良每天早晚都親自領兵,巡查東西大街以北的各處關防據點。我們何不改為刺殺宗政良,應容易多了。”

眾人目光全落在燕飛身上,想听他的意見,屠奉三也不例外。

劉俗大感訝異,他當然不清楚燕飛的“靈機妙算”在各人間激起的震撼力,只隱隱感到眾人以燕飛馬首是瞻。

燕飛斷語道:“不論如何困難,我們都要鐵士心無法活著離開邊荒。除去鐵士心,對慕容垂的統一大計,將是嚴重的打擊。”

屠奉三淡然道:“絕對同意,鐵士心不是到鐘樓與徐道覆開會嗎?那將是我們的機會。在此事上卓名士肯定可以予我們意料之外的驚喜。”

慕容戰拍腿道:“對!卓瘋子以前對邊荒集是不安好心,像他在說書館下私建密室,便一直瞞著所有人。鐘樓是他的地盤,當然不會例外。”

高彥道:“由昨晚開始,敵人對我們集內兄弟又有新的手段,就是將所有人鎖上腳鐐,直到作苦工時方解開。”

呼雷方失聲道:“這豈不是需六千多副腳鐐嗎?”

高彥道:“要怪便要怪我們姬大少,留下這麼多鐵料,又有大批現成的工匠,趕足二十天,甚麼都可以弄出來。”

劉裕道:“這招確是又辣又絕,等若廢去他們的武功。不過既是由我們的兄弟弄出來的,該可以自行配製開鎖的鑰匙。”

高彥苦笑道:“敵人對此早有提防,在嚴密監視下製成百多把鑰匙後,立即把石模毀掉。聽說鎖頭由徐道覆供應圖樣,極難仿製,連負責造模制鎖的幾位兄弟亦沒有把握。”

慕容戰狠狠道:“我們可用利斧把腳鐐逐一劈斷,免去開鎖的煩惱。”

高彥嘆道:“姬大少的出品,豈是容易對付,我看後果只是劈崩我們所有斧頭。且劈得'噹噹'作響時,敵人早傾巢而來。”

屠奉三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們可去偷一把鎖匙回來,然後由姬大少親自出手複製,動起手來還可以給敵人一個驚喜。”

拓跋儀點頭道“此是唯一可行之計,如何下手,又要敵人懵然不知,還須從詳計議。”

高彥道:“我著龐義想辦法。幸好我們人才濟濟,偷訛拐騙的高手更是車載斗量,應可以解決這方面的問題。”

劉裕道:“高彥你的輕功雖然不錯,不過小建康必是守衛森嚴,你怎能如此來去自如,不怕被敵人察覺呢?”

呼雷方笑道:“劉兄剛到達此處,所以不清楚情況。敵人在小建康的監視設施,主要倚賴新築的南北兩牆旁的六座哨樓,又把大部分出入口封閉,僅餘東西兩邊出口,分別通往穎水和北大街。”

拓跋儀接下去道:“我們這座廢園在北大街之東,離小建康只有十多所房舍的距離。為了方便運送武器,我們於離此處南面,最接近小建康北牆的一座廢宅開鑿了一條通往小建康的地道,長只五、六丈,所以高彥說來便來,說去便去。”

劉裕喜道:“偷運武器的情況如何呢?”

呼雷方道:“此事由卓名士負責,進行得非常順利,只要再三數天的時間,應可大功告成。說到底這是我們的地方,敵人又將注意力放在外圍和集外,令我們做起事來非常方便。”

屠奉三苦笑道:“只是沒想過敵人有此鎖腳的一招。”

  高彥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屠奉三道:“若要幫忙,我們人人樂意。”

高彥道:“最重要是不惹敵人懷疑。我有個手下是第一流的扒手,只要製造機會,讓他接近看匙者,偷了後印好模再掛放回他腰間,包保對方懵然不覺,你們放心好了。”

眾人都知高彥和他的一群手下最擅旁門左道的勾當,又詭計多端,遂放下心事。

  高彥道:“我回去哩!”

慕容戰道:“我們一起去,順道為眾兄弟打氣。”

燕飛道:“你們先行一步,我要去找老卓,商量刺殺鐵士心的大計。”

劉裕心中一動,道:“我陪你一道去。”

高彥偕屠奉三、拓跋儀、慕容戰和呼雷方離開後,劉裕問道:“我們究竟有多少人潛入了集內?”

燕飛道:“約在百許人間,全是高手,否則也沒法閉氣通過水下的暗渠。”

劉裕笑道:“真想不到集內如此寧靜安全,雖在敵人的勢力範圍內,卻有如入無人之境的感覺。”

燕飛道:“敵人於此的兵力不足一萬之數,又要輪番守衛,所以只能於集內設置關口哨站,不過我們早就弄清楚所有佈置,要瞞過敵人耳目,實是易如反掌。”

劉裕嘆了一口氣,沉聲道:“玄帥尚有百多天的命。”

  燕飛失聲道:“什麼?”

劉裕把謝玄的情況說出來,又說出與江文清最新的關係,卻沒有提及與王淡真私奔的事,因為他不單不願意提起王淡真,更希望可以暫時把她忘掉。

燕飛發呆片刻,籲出一口氣道:“玄帥確是真正的英雄好漢,他這樣做主要是為你的將來鋪路,你勿要辜負他對你的期望。”

劉裕心中一陣激動,燕飛說出這番話等若表態支持他,他差點把任青媞的事和盤托出,可是想到若惹來燕飛的反感,便不知如何收拾,終把到了唇邊的話吞回肚內去。

燕飛看他一眼,訝道:“你有話想說嗎?”

劉裕心中慚愧,暗忖如坦白把任青媞的事道出,說不定燕飛會體諒他沒有選擇的困局。否則如將來被燕飛發覺自己在此事上瞞他,自己大有可能失去這個曾共生死的摯友。而燕飛更是最有可能發現他有所隱瞞的人,因為燕飛正因曼妙的事而力主劉裕到廣陵面告謝玄。

劉裕無奈地嘆一口氣道:“你可知我是如何從孫恩手底下逃生的呢?”

燕飛大感興趣道:“我正聽著。”

劉裕道:“孫恩襲殺任遙後,便向我下手,我趁任青媞和王國寶纏著孫恩的當兒逃走,仍被孫恩所傷。到我走不動時,任青媞來了,她不但為我療傷,還與我連手對抗孫恩,後來我更有賴她藏在穎水的快艇脫險。”

他沒有說出療傷的香艷實情,卻不由自主在心底重溫一遍,想到若能與此美女真個銷魂,事後又不用負責任,肯定是風流韻事。當然這念頭只可以在腦袋內打個轉,不會付諸實行,任青娓渾身是刺,與她發生肉體的關係,吉凶難料。

燕飛沉吟道:“聽卓狂生說任青媞已解散逍遙教,曼妙一事又如何呢?”

劉裕道:“曼妙是她唯一留下的棋子,為的是要替任遙報孫恩的仇。”

燕飛皺眉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曼妙還能起甚麼作用?任青媞該猜到你回廣陵去,是因已識破曼妙的事。”

劉裕把心一橫,決定向燕飛招供。要在此事上隱瞞謝玄,已折磨得他很慘。向燕飛吐露實情,心中會舒服多了。

苦笑道:“她不但請我為她守秘密,還說可以與我合作,目的是要殺死孫恩。”

燕飛愕然道:“任遙已死,曼妙雖可以影響司馬曜,但最後只會淪為司馬道子和王國寶利用的工具。”

劉裕道:“司馬道子和王國寶並不清楚曼妙的真正身分,只以為她是逍遙教找來的天生尤物,事實上曼妙卻是任青媞的親姊。”

燕飛皺眉看他道:“玄帥怎樣看此事呢?”

  劉裕心中叫苦。他若答燕飛說根本沒有把此事實告謝玄,燕飛會如何看他?

劉裕心中也不知是甚麼滋味,只聽到自己言不由衷的道: “玄帥認為拆穿曼妙的身分,在現今的情況下對我並沒有好處,不如留下她在司馬曜身邊,以抗衡司馬道子和王國寶對我的迫害。”

燕飛默然片晌,點頭道:“玄帥該比任何人更清楚北府兵和朝廷的關係,他既有這樣的想法,當然不會錯到那裡去。”

劉裕回到現實裡,曉得已向燕飛撒了個永遠收不回來的謊話,可是他真的沒有別的選擇。

燕飛拍拍他肩頭,道:“我們去找老卓。”

  從地上彈起,閃出門外。

劉裕收拾亂糟糟的心情,追在他身後沒入廢宅外的黑暗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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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各懷鬼胎

  星夜。

聶天還在將士簇擁下,馳上鎮荒崗、遙觀邊荒集的情況,頗有躊躇志滿之概。

連他自己也猜測不到,可於這麼短的時間,再次以侵略者的雄姿,兵逼邊荒集。

征服大江的行動仍在進行中,由郝長亨率領船隊,在桓玄的默許下,接收大江幫的業務。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擊潰封鎖穎口的建康水師,更是漂亮的一仗。聶天還在天明前水陸並進,殺得由司馬元顯指揮的水師部隊幾無還擊之力,在折損過半戰船兵員下倉皇逃命。此役是繼殲滅大江幫後,兩湖幫強勢發展的另一個轉折點,從此揚州以西的大江上游將逐漸落入他的控制裡。

今次聶天還是志在必得,不但要狠挫天師軍,還要成為邊荒集的霸主。

只有他能得到邊荒集最大的利益,因為南方水道已在他的手上。想繼續從邊荒集獲利的南方大小幫會,都不得不向他俯首稱臣。

他最顧忌的只有由劉牢之主持的北府兵水師。一天北府水師勢力仍在,他會全力支持桓玄。

對於攻打邊荒集,他和桓玄已擬定一套完美可行的計劃。

左方蹄聲轟鳴,塵土漫天,以百計的荊州戰士從被大火焚燒過的荒林馳出,朝他們奔至。

聶天還仰天長笑,提氣揚聲道:“楊大將別來無恙!”

楊全期年紀在三十許間,體魄健壯,臉上透出精明機智,常掛笑意的黝黑臉龐有一種令人不可捉摸的神情,似是成竹在胸,又像不把任何敵手放在眼內。他更是桓玄征服巴蜀的頭號功臣,其戰績早超越了屠奉三,成為荊州軍眾將裹最當紅的人物。

他領著十多名親隨奔上鎮荒崗,其它手下近五百人在坡下止馬列陣。

楊全期欣然道:“聶幫主辛苦哩!”

直馳至聶天還馬旁,兩方隨員,分別把守崗頂兩邊。

轟天還與楊全期對視面笑,均難掩心中興奮之情。

聶天還微笑道:“一切依計劃進行,我已於離此五里的狹窄河道西岸建設木寨,封鎖邊荒集以南的穎水河道。鐵士心是識時務者,該知作何選擇。”

楊全期遙觀正飄揚於古鐘樓頂的旗幟,問道:“建康方面有甚麼動靜呢?”

聶天還道:“我由穎口至此,沿途設置哨站,建康水師又或大江幫的餘孽,只要到達穎口,便瞞不過我們的耳目。唯可慮者是謝玄的傷勢似沒有孫恩所說般嚴重,五天前尚親自護送謝安的遺體,返建康小東山安葬。”

楊全期雙目殺機大盛,沉聲道:“我倒希望謝玄親自率軍來收復邊荒集,我們便可以教他曉得荊州兩湖聯軍的厲害。”

聶天還道:“由於司馬道子和王國寶把邊荒集的事全攬到身上,所以北府兵該置身於此事之外,最奇怪是大江幫全無動靜,不過不論他們打甚主意,現在已錯失軍機,敢來惹我只是自取滅亡。”

楊全期點頭同意,邊荒集以南的穎水落入兩湖幫的絕對控制之下,任何駛上穎水的戰船,均難避過佔有上游之利的赤龍舟順水迎頭痛擊,只有挨揍的份兒。

江海流一去,聶天還立即成為沒有人爭議的水戰第一高手。

楊全期道:“邊荒集情況如何?”

聶天還深謀遠慮,在多年前已著手部署,使人混入各方勢力內,混入大江幫的胡叫天和投靠屠奉三的博驚雷便是好例子。現時在徐道覆的天師軍內,也有聶天還的人。

聶天還答道:“現在邊荒集內戰士約一萬人,天師軍佔一半,另一半由黃河幫之徒與燕兵組成。另外邊荒集以北十里多處有兩座木寨,兵力在一千五百人間,由黃河幫副幫主墉志川主持。至於投降的荒人有六千之眾,成為佔領軍的奴隸,負責所有苦差,閒時被囚禁在小建康里。”

楊全期道:“逃離邊荒的荒人敗軍有沒有反攻的跡象呢?”

聶天還冷笑道:“敗軍豈足言勇,近四,五天來,他們曾多次偷襲佔領軍的巡兵,但只限於穎水東岸的區域,由此可見他們根本沒有足夠的實力挑戰佔領軍。”

楊全期輕鬆笑道:“聽幫主之言,一切盡在我們的掌握裡。”

聶天還道:“事實確是如此。據聞鐵士心對孫恩殺死任遙非常不滿,所以故意在分配戰利品上為難徐道覆。而徐道覆亦因慕容垂從他手上奪去紀千千,生出深刻的仇恨。打開始兩方已不是合作無間。徐道覆和鐵士心每次碰頭說話,都要在鐘樓的議事堂內,可見雙方互相提防。”

楊全期喜道:“鐵士心現仍肯和徐道覆合作,只因別無選擇,卻清楚天師軍並非最佳選擇。現在我們到來,正是向鐵士心提供更理想的選擇。 ”

聶天還欣然道:“當我們展示實力,讓鐵士心知道將徐道覆棄之不足惜,就是我們派人密見鐵士心的好時機。只要鐵士心點頭,我們可盡殲徐道覆的部隊,邊荒集立可回复昔日的光輝,成為天下最發財的地方。”

語畢兩人交換個眼神,齊聲大笑。

  邊荒集。古鐘樓。

觀遠台上,徐道覆,鐵士心和宗政良三人立在東欄處,看著流過邊荒集的穎水。這邊的碼頭區燈火通明,對岸卻一片漆黑。沿東岸設立的最後三座哨塔,於昨夜被荒人餘黨燒掉,東岸已落入敵人手上。

宗政良道:“我們要加強碼頭區的防衛,特別是小建康東面的出口,如讓敵人潛過穎水,攻入小建康,我們會有很大的麻煩。”

鐵士心道:“政良的提議很好,不過看來荒人叛黨只能在東岸搞事,卻不敢越過穎水半步,可知他們實力有限。小建康的荒人更不足慮,腳鐐可令他們失去反抗或逃走的能力。我們確須加強穎水的防禦力,但主要是用來應付聶天還的赤龍戰船。”

轉向徐道覆道:“徐將軍有甚麼意見?”

徐道覆道:“荒人在發動的時間上拿捏準確,剛巧是我們得到聶天還的船隊北上穎河的一刻,使我們不敢派出重兵,渡河搜索他們。”

  鐵士心和宗政良都點頭同意。荒人第一次偷襲對岸的哨崗,發生在五天前。接著變本加厲,一夜間可連續發動十多次突襲,逼得他們不得不把戰士撤返西岸。

徐道覆續道:“在策略上,此法亦是高明,不用正面向我們挑戰,已對我們形成威脅,且令我們沒法掌握他們在對岸調動的情況。”

宗政良冷哼道:“他們只是想渾水摸魚,趁荊州軍和兩湖軍攻打邊荒集之際,渡河來攻。所以我方提議加強碼頭區的防守。”

徐道覆心中一動,從這幾句話,可看出宗政良對鐵士心說荒人不足慮的看法不服氣,最後一句更是反擊鐵士心。如此看來,鐵士心和宗政良間存在著權力的鬥爭。

果然鐵士心臉露不悅之色,沉聲道:“邊荒集的可守之險,惟有穎水,若我們不分輕重,把人手集中於碼頭區,將會正中荒人餘孽虛張聲勢之計,致沒法抵擋荊湖聯軍。這叫因小失大。”

徐道覆道:“我們可以效法荒人防守邊荒集的故智,在夜窩子長駐快速應變部隊,平時養精蓄銳,有起事來作緊急支持。”

  宗政良沉默下來,沒有說話。

鐵士心道:“徐將軍方面可以撥出多少兵員?”

他們名義上雖是聯防邊荒集,事實上各自為政,說得不好聽點是互相提防,各懷鬼胎。鐵士心和宗政良負責西北兩門和小建康外的碼頭區,徐道覆負責東南兩門和碼頭的下游。

徐道覆道:“五百人該沒有問題。”

鐵士心嘆道:“燕王也沒有想過桓玄的人會這麼快來犯邊荒集,原因在猜不到桓玄竟會與聶天還合作。現在的形勢頗為不利,我們已失去了主動之勢。”

徐道覆和宗政良對他忽然岔到另一個話題去,並沒有感到突兀,因為明白他是聽到徐道覆兵員只能調出五百兵員這小數目,等如間接表示人手吃緊而生出感慨。

宗政良道:“若不是荒人在對岸虎視眈眈,我們大可以出集對荊湖軍迎頭痛擊,現在卻只能採取守勢,所以形勢上我們已陷入被動的下風。如沒法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大有可能輸掉此仗。”

徐道覆道:“要解決這個問題,只有一個方法,就是把集內的六千荒人俘虜立即坑殺,這當然是下下之策,且會令我們三人變成天下人眼中嗜血的狂人。”

鐵士心苦笑道:“若真的殺死六千荒人,燕王怎樣向千千小姐交待呢?”

宗政良道:“我有個感覺徐將軍已是胸有成竹,何不把如何勝此一仗的訣竅關鍵說出來,大家研究一下是否可行呢?”

鐵士心看看宗政良,然後迎上徐道覆的眼神,點頭道: “我們現在必須衷誠合作,方有機會擊退強敵,徐將軍請有話直說。”

徐道覆道:“坦白說,我並不把荊湖聯軍放在心上,他們是勞師遠征,我們是嚴陣守候,諒他們沒有十天八天,休想站穩陣腳。我心中的勁敵是荒人聯軍,他們人數不多,但能於當晚突圍逃走者,均是荒人中最精銳的一群。且據天師的靈機妙覺,燕飛不但沒有因傷致死,還變得比以前更強大和令人害怕。”

出乎徐道覆意料之外,鐵士心和宗政良並沒有為燕飛未死而吃驚。這是不合情理的,燕飛是邊荒的第一高手,且乃荒人榮辱的象徵,他可以安然無恙的重新投入戰爭,對荒人的士氣會有很大的激勵作用。

而燕飛更是出色的刺客,只單他一人一劍,已可對邊荒集的佔領軍構成嚴重的威脅。兩人的反應,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們一直曉得燕飛仍然生存,只是瞞著他徐道覆。

宗政良嘆道:“燕飛確是難纏的對手,我便從未遇上過會向主人嗚叫示警的靈劍,而燕飛的蝶戀花正是如此的一把劍。”

徐道覆道:“你們是否在這幾天和燕飛交過手呢?”

鐵士心道:“燕王攜美乘船北返,途上燕飛偕屠奉三、拓跋儀和慕容戰突襲燕王坐陣的戰船,四人不但能全身而退,且被燕飛挾美脫身,後來紀千千因小婢仍在燕王手上,故自願返回船隊,隨燕王北返。”

  徐道覆色變道:“竟有此事?”

他很想質問兩人為何發生在七、八天前的事,到此時方告訴他,但知質問只是白費心機,還可能是自討沒趣。又暗叫可惜,若燕飛成功救回紀千千,他可以稍減心頭重擔。

宗政良道:“燕王使人向我們傳話,說他雖與燕飛未分勝負,可是燕飛的武功確已臻靈通變化,無跡可尋的境界,且戰略智計均無懈可擊,著我們小心提防。”

徐道覆道:“趁荊湖軍陣腳末穩,我們必須先一步收拾荒人聯軍,否則此仗有敗無勝。”

鐵士心點頭道:“徐將軍有什麼好主意呢?”

徐道覆沉吟道:“我有一個很不詳的感覺,集外的荒人,已與集內的荒人建立緊密的聯繫,密謀反攻。”

鐵士心皺眉道:“邊荒集一邊是穎水,另三面光禿禿一片,要瞞過我們的耳目偷進集裡來,怎麼可能呢?”

宗政良道:“集內俘虜唯一與集外通消息的方法,是趁到集外工作時留下暗記,這倒是沒法防範阻止。”

徐道覆淡淡道:“我們的兵力比之當日的苻堅又如何呢?天下皆知苻堅進駐邊荒集之際,被燕飛、劉裕和拓跋珪鬧了個天翻地覆,三人還安然脫身。”

鐵士心一震道:“我們當然遠比不上苻堅的兵力,現時更有點力不從心,連成立一支應變部隊也有人手調配的困難。照徐兄這般分析,應是荒人有特別的方法,可以輕而易舉深入集內,又能瞞過我們的耳目。”

宗政良思索道:“地道的出入口究竟在何處?我們曾遍蒐集外,卻沒有任何發現。”

鐵士心目光投往黑沉沉的對岸,旋又推翻自己的想法,道:“沒有可能在對岸的,長度反不是問題,而是要穿過穎水河床底下才真正困難。”

宗政良道:“東岸是由我親自搜查,可肯定沒有地道的出入口。”

徐道覆道:“還有另一個支持地道存在的情況。自邊荒集失陷後,我一直使人留意俘虜的情緒,起始時他們非常失落。可是自燕王和天師離開後,他們便安定下來,且難掩興奮的神色。”

鐵士心和宗政良聽得面面相覷,開始因徐道覆思慮的周詳慎密,感到此人很不簡單,確是名不虛傳的無敵大將,難怪建康軍屢屢在他手上吃大虧。

鐵士心也不得不向徐道覆請教,道:“徐將軍對此有何應付之法?”

徐道覆沉聲道: “首先是把主動之勢爭回手上,只要能根絕荒人漏網的殘軍,對荊湖軍我們將進可攻退可守,立於不敗之地。”

  宗政良道:“有何妙計呢?”

徐道覆道:“荒人最講江湖情義,假設我們佯裝要處決所有俘虜,集外荒人將被迫立即反攻。”

鐵士心皺眉道:“假若地道並不存在,荒人沒有冒險來救,而又到了處決全體俘虜的期限,我們豈非要食言?”

徐道覆微笑道:“我們並不須要公告天下,何時何刻處決荒人,只須一點一滴把消息漏進荒人耳內。這方面由我負責安排。減少他們的糧食,兩餐膳食改為一餐,至少餓他們兩、三天,令他們疑神疑鬼,生出恐慌,那他們的荒人兄弟將被迫冒險動手。”

  鐵士心和宗政良齊聲稱妙。

  徐道覆暗嘆一口氣。

在對付荒人的漏網之魚,他們是利益一致,團結上全無問題。可是在應付荊湖聯軍,情況卻複雜得多。

誰都曉得邊荒集的盛衰,關鍵在南北勢力的合作,而荊湖聯軍只代表南方的勢力,他們急需要像慕容垂這樣一個合作的伙伴。所以荊湖大軍壓境,針對的不是北方的佔領軍,而是自己的部隊。

對鐵士心和宗政良來說,能與控制大江的桓玄和聶天還合作,當然遠比勢力局限在海南或沿岸城鎮的天師軍有利。

鐵士心和宗政良都是心狠手辣,為求成功不擇手段之徒,只要荊湖聯軍送上秋波,肯定會出賣他徐道覆。鐵士心沒有正面響應設立聯合應變部隊的提議,正代表著這種心態。

如何在如此惡劣的形勢下掙扎求存,關鍵處將在於如何利用荒人打擊鐵、宗兩人,另一方面則自己須於鐵、宗兩人在與荊湖聯軍秘密達成協議前,先一步獨力擊潰荊州和兩湖的聯合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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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剌殺巧計

當宗政良、鐵士心和徐道覆,在鐘樓頂的觀遠台舉行緊急軍事會議,燕飛和劉裕正伏在廣場邊緣一座樓房暗黑裡遙望鐘樓。

整個夜窩子黑沉沉的,只有鐘樓燈火通明,在入口處有兩隊騎兵,看裝束便知屬佔領軍的不同派系。

劉裕低聲道:“夜窩子該是集內最安全的地方,敵人為何不把窩內的高大樓房徵作營房之用。”

燕飛道:“據我們的猜測,應不出兩個原因:首先是兩大勢力互相提防,所以把夜窩子當緩衝區;另一個原因是因兵力不足夠,所以把兵員全投進外圍的防守上,軍隊的駐紮亦在外圍。”

劉裕欣然道:“我們累得他們很慘,無時無刻不在防備我們反攻,弄至風聲鶴唳,睡難安寢,只要我們能佔領小建康,可輕易收復夜窩子。”

燕飛道:“如我們進占夜窩子,只會惹得兩方人馬團結一致來反攻我們。上上之計是只針對北方軍,只要我們成功刺殺鐵士心,北方軍將不戰而潰。而徐道覆則只有坐呼奈何。”

劉裕點頭道:“我想的確沒有你們所想般周詳。現時的情況,絕非像表面般簡單。荊州和兩湖的聯軍,是針對徐道覆而來,鐵士心和宗政良都是聰明人,該不會蠢得插手到此事去,且桓玄和聶天還肯定是更佳的伙伴。”

燕飛動容道:“你的分析精闢入微,情況應是如此。這麼看,假如我們只以鐵士心為目標,徐道覆亦不會過問。”

劉裕還想繼續說下去,燕飛的手搭上他肩頭,沉聲道: “鐘樓內的人正下樓哩!”

劉裕愕然道:“你能看穿鐘樓的厚壁嗎?”

燕飛淡淡道:“我看不見也聽不到,可是卻感覺得到,這是沒法解釋的。”

三個人魚貫從鐘樓走出來,仍不住交談,沒有立即登上手下牽候在旁的戰馬。

劉裕感到頭皮一陣發麻,燕飛這種感應力已臻達通玄的層次,若把這種超乎武學的玄覺,用於劍術上,會是怎麼樣的劍法?難怪能與強敵慕容垂戰個不分勝負。

燕飛沉聲道:“長鬍子的是鐵士心,黑披風那個是徐道覆,另一個是宗政良,他背上的大弓很易辨認。照我看,邊荒集終於否極泰來,老天爺又開始照拂我們,故讓我在這裡碰上他們,將來便不會殺錯人了。”

劉裕心中暗嘆一口氣,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位好朋友。燕飛是因慕容垂奪走了紀千千主婢,被激起他體內所流動著胡血襄的狠性。他已從一個厭倦戰爭的人,變成必須通過戰爭手段去達致目標的冒險家。燕飛並不是尋常的高手,他可以是武林史上最可怕的刺客,也是戰場上無敵的猛將。

他清楚燕飛完全掌握到三人的虛實,所以產生出必勝的信心。

徐道覆首先踏蹬上馬,率手下飛騎而去,蹄聲震盪著空寂的古鐘場,如此不必要的催馬疾馳,使人生出異樣的感覺,想到徐道覆如不是在分秒必爭的匆忙中,便是藉此以發洩心中某種情緒。

鐵士心和宗政良目送徐道覆離開後,仍沒有上馬策騎之意,徑自私語。

  燕飛兩眼不眨地審視他們。

  劉裕也有觀察獵物的感覺。對方若保不住邊荒集,並不是因戰略或任何一方面的失誤,招致失敗,而純是輸在未能識破荒人在集內的秘密和佈置,猛虎不及地頭蟲的道理。

道:“我心中有個疑惑,一直想問你。”

燕飛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兩人,似要把對方看個通透,點頭道:“說罷!”

劉裕道:“邊荒集失陷前,你力主我返廣陵見玄帥,是否因預感到將擋不住孫恩和慕容垂的夾擊,所以著我離開以保小命,將來好為你們報仇呢?”

燕飛終朝他瞧來,道:“那並不是預感,只是理性的分析,你是玄帥和安公最後的希望,若為邊荒集犧牲太浪費了。”

  劉裕苦笑道:“果然如此。”

鐵士心和宗政良終於上馬,不疾不徐地從北大街的出口離開。

燕飛拍拍劉裕肩頭道:“我們走!”

卓狂生的說書館位於夜窩子內西大街的路段、是一座兩進的建築物,前進是說書館的大堂,後進是居室。

兩人踏足後院,後門立即敞開,兩名戰士閃出,致敬施禮,讓他們入內。

入門後,另有七、八名戰士迎接他們,其中一人道:“巡兵剛離不久,要一個時辰後方有敵人再巡視附近。”

燕飛點頭應是,領著劉裕進入似是臥室的地方,榻子被移開,現出密室的方洞入口,透出燈光,還隱隱傳出說話的聲音。

劉裕有種一切盡在邊荒聯軍掌握中的感覺,隨燕飛進入密室。

密室沒有絲毫氣悶的感覺,顯是像龐義的酒窖般,有良好的通風系統。室內一邊放了一張長方形酸枝木製的桌子,還有六、七張太師椅,另一邊在地上有十多張臥席,此時有五名戰士正擁被酣睡。

卓狂生、費正清和程蒼古圍坐桌子說話,卓狂生見到兩人,喜道:“你們來得正好!我們正想找人說話。”

費二撇容色蒼白,顯是內傷仍未痊癒,不過精神尚算不錯,傷勢應大有起色。

密室的兩端堆滿武器、食水和乾糧,使人聯想到仍方興未艾的邊荒集爭奪戰。

兩人坐下,費二撇和程蒼古都親切向劉裕問好,視他為自己人,原因當然在他與大江幫新建立的密切關係。

卓狂生欣然道:“我們已擬出收復邊荒集的全盤大計,你們也來參詳。”

程蒼古笑道:“我和二撇的腦袋怎會想得出這種事來,勿要拉我們下水。”

燕飛暗忖卓狂生可能是邊荒集內最具創意的荒人,夜窩子、古鐘場和鍾樓議會,都是由他的超級腦袋想出來。若不是他力捧紀千千,紀千千也不會成為抗敵的主帥。從這角度去看,孫恩殺死任遙實是幫了他們一個大忙,否則天才曉得卓狂生會如何為任遙顛覆邊荒集。

  笑道:“說來聽聽。”

卓狂生目光落在劉裕身上,興奮道:“看到劉老兄依約來會,最令人高興,因為這代表聶天還懵然不知,你們的水上雄師已附在項脊之上,更添我們反攻邊荒集的勝算。”

劉裕受他興奮的情緒感染,雄心奮起,心忖如此方算有血有肉地活著,充滿危險,也充滿樂趣,且不是尋常的樂趣,而是在勝敗難測下,一步步邁向軍事目標的未知與快樂。在廣陵面對的只是無謂卻不可避免的人事鬥爭,令人煩厭。

費二撇道:“我們卓名士想出來的東西,當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卓狂生乾咳一聲,道: “荊州軍和兩湖幫如此匆匆壓境而來,是看準燕人和天師軍間的矛盾,針對的是徐道覆。”

燕飛點頭道:“我們也這麼想。哈!不!應是劉裕想到才對。”

卓狂生向劉裕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

又道:“此乃我們勝敗的關鍵,荊湖兩軍來得匆忙,準備方面當然不足,在別的地方當然問題不大,可是這襄是邊荒,沒法沿途取得補給,所以只能倚賴水路或陸路的糧貨運送。”

程蒼古道:“陸路並不易走,因道路損毀,輕騎快馬當然沒有問題,可是載重的騾車卻是寸步難行,費時費力。所以敵人的運糧線,該是邊荒的命脈穎河。”

劉裕拍桌道:“對!荊州軍全屬騎兵,依我的觀察,他們頂多只有十多天的干糧。兩湖幫的戰船可攜帶多點的糧食,但也很快吃光。所以必須倚賴從南方源源不絕運來的糧食。”

向著卓狂生豎起拇指道:“卓先生的想法,與我們昔日應付北方入侵敵人的戰略不謀而合,先任由敵方深入,然後以水師攻擊對方糧船,截斷對方糧道,此法萬試萬靈。”

燕飛點頭道:“難怪聶天還要築起木寨,正是作儲糧之用。”

卓狂生道:“現在我們再猜測荊湖兩軍對邊荒集採取的戰略,他們既然只是想取天師軍而代之,當然不會大舉進攻邊荒集,而是全面封鎖南方的水陸交通,令鐵士心明白誰是該合作的伙伴。所以荊湖兩軍,在展示出能攻陷邊荒集的威勢和實力後,必會派密使見鐵士心,商討合作的條件,那時我們的機會便來了。”

燕飛和劉裕交換個眼色,均不明白卓狂生的“機會來了”,所指的是什麼機會?

程蒼古嘆道:“老卓此計膽大包天,卻非完全行不通。”

劉裕一震道:“我明白了,卓先生的妙計是由我方的人,假扮荊湖軍的密使去見鐵士心和宗政良。”

燕飛挨往椅背,失笑道:“老卓腦袋想出來的東西果然匪夷所思,又非是不可行。”

卓狂生傲然道:“當然是可行之極,因為我方有老屠在,他最熟悉荊州軍的情況,該扮作何人、說甚麼話,可由他出主意。”

燕飛皺眉道:“我們派出假密使可以占到什麼便宜呢?”

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幹掉鐵士心算否大便宜呢?”

費二撇接下去道:“不論刺殺是否成功,鐵士心也難以和莉湖聯軍相安無事了,荊湖軍的好夢不但落空,還會化為噩夢。我們還切斷他們的糧道,教楊全期和聶天還進退兩難。”

劉裕皺眉道:“鐵士心和宗政良肯定會親見密使,可是他們兩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刺殺他們固不容易,想脫身更是難比登天。”

卓狂生漫不經意地瞄燕飛一眼,道:“派出我們的邊荒第一高手又如何呢?”

  燕飛和劉裕聽得面面相覷。

費二撇道:“還記得我們從花妖處奪回來的背囊嗎?裡面有易容用的藥物和材料,而小弟曾習此道,可以為我們的小飛改變容貌,保證沒有人可認出他來。”

程蒼古道:“只要我們派高手密切監察荊湖軍,我們將要他們的密使永遠到不了邊荒集,如此便不虞我們的大計遭破壞。”

卓狂生道:“我們幾可預知荊湖軍所採取的路線,他們必須瞞過徐道覆的耳目,又不敢踏足穎水東岸,只好繞邊荒集北面而來,只要我們在該方向的高處埋伏,密使必可手到搞來。然後沒收他可能攜帶的密函、信物諸如此類的東西,小飛便可搖身一變,大模大樣的到集內刺殺鐵士心。只要小飛得手,邊荒集又是他的地盤,當日苻堅奈何不了他,今天的敵人難道比苻堅更厲害嗎?”

燕飛同意道:“此計確是精采,我們今次來找你老人家,正是要看如何在鐘樓刺殺鐵士心。”

卓狂生欣然道:“這方面你也找對了人,我在鐘樓確有藏身之所,位置在鐘樓石梯起點處的地面,但只可以容納一人。不過此為下下之計,因為你沒法預知鐵士心何時會到鐘樓去,且在梯間和樓外屆時會有人把守,除了鐵士心和宗政良外,還多出個難纏的徐道覆。”

劉裕道:“假如燕飛成功刺殺鐵士心,會出現怎樣的情況呢?”

卓狂生微笑道:“燕兵會陷進空前的混亂裡,佔大多數的黃河幫眾更會力主攻擊荊湖軍為鐵士心報仇,徐道覆則又驚又喜,雖不明白荊湖軍為何如此愚蠢,卻不得不乘機與宗政良連手對付荊湖軍。”

燕飛搖頭道:“老卓你或許低估了徐道覆,他是旁觀者清,該可猜到是我們在弄鬼,甚至乎猜到行刺的是燕某人。”

程蒼古道:“老卓一向是這樣,懂得燃起火頭,卻不懂如何收拾結果。所以大家好好參詳,務要安排妥當刺殺鐵士心後的局面,否則可能得不償失。”

燕飛目光投往劉裕,示意他想辦法。

劉裕沉吟片刻,道:“照我們原定的計劃,刺殺鐵士心後,立即由小建康的兄弟發動反擊,而集外的兄弟則渡河攻打碼頭區作呼應。此計最乾淨利落,卻難免折損大批兄弟,實在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卓狂生笑道:“我的話還未說完。縱使徐道覆猜到是我們弄鬼又如何呢?他難道會告訴宗政良真相嗎?他不但不會如此笨,還會設法令宗政良相信確是荊湖軍幹的。如此方可以同心協力,共抗外敵。”

  費二撇點頭道:“有道理!”

卓狂生得意的道:“不是有道理,而是大大有道理。”

燕飛向劉裕笑道:“你現在明白為何在荒人眼中,老卓是最聰明的瘋子。”

劉裕欣然道:“卓先生是個仍具童心的人。”

卓狂生喜道:“還是你最尊重我。”

劉裕對著燕飛道:“你扮作密使去見鐵士心,燕人定會搜遍你全身,確定沒有明器暗器,說不定還會以獨門手法禁制你的武功,方肯與你說話。你有辦法應付嗎?”

燕飛道:“最好是這樣子對付我,那鐵士心更沒有防範之心。放心吧!我可以裝出武功低微的模樣,任何禁製手法都奈何不了我。”

卓狂生拍桌嘆道:“所以密使人選,非你燕飛莫屬。”

劉裕道:“小心你的眼神,因為宗政良曾見過你,咦!”

眾人均朝燕飛瞧去,只見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失去一貫的光采,神奇之極。

燕飛道:“宗政良是從背後偷襲我,不過即使他曾面對面見過我,我也有把握瞞過他。”

眾人對此再沒有半絲懷疑,因為事實擺在眼前。

劉裕道: “刺殺鐵士心後的形勢發展,殊難預料,但不出幾個情況。我們可以針對每一種情況,擬定應變之法,如此便可以萬無一失。”

費二撇點頭道:“還是劉兄想得周詳,只有如此靈活變化,方是萬全之策。”

卓狂生急不及待道:“我們立即召開非鐘樓內舉行的鐘樓議會,好作出最後的決定。”

燕飛道:“即是說我們須立即到小建康去舉行會議,因為掌權的頭領均在那處。”

程蒼古道:“我在這裡陪費爺,劉裕可代表漢幫和大江幫說話。”

劉裕心中一陣感動,知道程蒼古因與江文清碰過頭,從江文清處得悉劉裕和他們的關係,所以此時毫無保留地支持自己,更信任他劉裕不會不顧他們的利益。

卓狂生深意地盯劉裕一眼,道:“事不宜遲,我們到小建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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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反攻前夕

暮色蒼茫裡,劉裕穿林過野,直到馳上一座山頭,有人喝道:“來人止步!”

  劉裕舉起雙手,道:“是我!”

旁邊樹後閃出一人,道:“原來是劉爺!請隨我來。”

劉裕往周圍的大樹上掃射一眼,四名箭手正收起長弓,顯然若他繼續奔跑,肯定賜他以勁箭。

領路的大江幫戰士奇道:“劉爺為何不綁上記認,免生誤會。”

劉裕笑道:“我想測試你們的防守,現在非常滿意。”

此時奔上山頭,一個寧靜的小湖展現下方,泊著十二艘雙頭艦,還有數艘快艇在湖面穿梭往來,湖的西面豎起百多座營帳。

劉裕在主帳內見到江文清,她回复男裝打扮,正與席敬在商議,見到劉裕喜道:“邊荒集情況如何?”

大江幫的三名大將直破天、胡叫天、席敬,本為江海流最得力的三名手下。直破天被慕容垂所殺,胡叫天則為聶天還派來的奸細,現在只餘席敬一人。

劉裕坐下接過江文清親自遞上的水壺,喝了一口,向江文清打個眼色。

江文清道:“席老師是文清絕對信任的人。”

  席敬現出感激的神色。

劉裕道:“楊全期已到達邊荒集,在西面兩里處數個山頭立營結寨,擺出長期作戰的姿態。”

席敬佩服地道:“果然不出小姐所料。”

劉裕欣然道:“小姐也看破楊全期和聶天還的圖諜,識破他們針對的只是徐道覆。”

江文清道:“這是一舉兩得的妙計,既有北方的合作夥伴,又可盡殲徐道覆的部隊,狠狠打擊孫恩。”

劉裕道:“聶天還卻沒有任何動靜,不過他從立寨處乘船北上,個把時辰便叮抵邊荒集。若鐵士心不肯派出戰船助天師軍,徐道覆要眼睜睜瞧著赤龍舟來到眼前,方有辦法可想。欄河的鐵索已被大水沖掉,徐道覆可以做的事並不多,只能設置木雷陣一類的東西,沒法對聶天還構成威脅。”

江文清道:“徐道覆不是從邊荒集取得大批弩箭機嗎?”

劉裕道:“我們要感謝千千,她於投降前先一步把所有弩箭機燒掉,所以現時邊荒集的防禦能力,遠及不上之前的邊荒集。”

  接著問道:“穎水情況如何?”

江文清雙目閃過傾盡三江五河之水也洗不清的仇恨,旋又回复冷靜,道:“穎水已成荊湖軍遠征邊荒集的主要命脈,負責把守穎口的正是那奸賊叛徒胡叫天,大小艦艇約五十艘,赤龍級的戰艦隻有五條,防守的不是元氣未復的建康水師,而是我們的雙頭船。”

劉裕心忖難怪她如此憤恨,原來關乎胡叫天。如不是這叛徒洩露江海流的行踪,江海流怎也不會輸得這麼慘。

席敬沉聲接下去道:“荊州一支由三十艘旋風艦組成的水師,亦在附近水域集結,並沒有北上穎水的意圖,只是壓制唯一有挑戰他們能力的北府水師,要玄帥不敢妄動。”

江文清道:“運糧船正源源不絕的從荊州開來,經穎水以供應荊湖聯軍,只要我們能截斷他們的糧道,荊湖軍該在數天內缺糧。”

劉裕心中佩服,江文清並沒有被仇恨沖昏了理智,故不急於報復,而是著眼大局,定下明智的策略。

劉裕道:“現在主動之勢,全操在我軍手上,而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截斷荊湖軍的糧道,先順流擊垮胡叫天封鎖穎口的船隊,殺掉胡叫天。你道聶天還會有何反應呢?”

江文清道:“當聶天還發覺糧船無影無踪,當然會派出戰船到穎口看個究竟。這時我們的機會便來哩!待敵人駛過我們藏身處的出口,我軍便傾巢而出,順流痛擊,以削弱聶天還的實力。”

席敬道:“出口的拓闊工程已完成,只要小心點,即使沒有下雨水漲,我們仍可以安然進入穎水。”

劉裕欣然道:“我剛才一路走來,沿途觀辨天色,敢肯定一個時辰內有一場大雨。此為我們行動的好時機,我們順急流而下,天明前可以抵達穎口,正是突襲的最佳時刻。”

江文清沉聲道:“荊州水師又如何應付呢?”

劉裕道:“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威勢,一舉擊垮胡叫天沒有防範的船隊,立即避回這裡來。玄帥既在建康現身,桓玄豈敢輕舉妄動,難道不怕水師駛上穎水後,被北府水師截斷去路,桓玄便要損失慘重。何況即使荊州水師銜尾追來,仍不夠我們的船快,將連我們的影子都摸不著。”

江文清雙目閃閃生輝,盯著劉裕道:“下一步又如何?”

劉裕迎上她期待的目光,心中一陣滿足,只從這位智勇雙全美女的眼神,可看出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他劉裕不但得到她絕對的信任,更令在受重挫後的她生出倚仗之心。

從容笑道:“那時聶天還將陷入進退兩難之局,而燕飛等則會設法奪取黃河幫泊在邊荒集碼頭的三十多艘破浪戰船,與我們前後夾擊聶天還,陸上當然也有配合。”

席敬精神大振道:“如此我們此仗必勝無疑。幫主呵!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息哩!”

江文清道:“屠奉三持的是甚麼態度?”

劉裕道:“屠奉三變得很厲害,他似乎把盡忠的對像從桓玄改為邊荒集,且把拯救千千主婢的行動視為頭等要事。照我看他對桓玄確已死心。”

江文清和席敬聽得面面相覷,均感難以置信。

劉裕道:“我和他私下坦白地說話,以了解他的情況。說來你們或許不相信,江幫主的遇襲身亡對他有很大的啟發,使他感悟桓玄既可以對江幫主下毒手,當然也可以對他屠奉三棄之如敞屣。桓玄與聶天還結盟後,更進一步堅定他的想法。我看屠奉三已視邊荒集為棲身之所,對桓玄只是陽奉陰違的服從。”

江文清狠狠道:“這會是桓玄的大損失。”

席敬擔心道:“荒人對強奪黃河幫的破浪船有把握嗎?”

劉裕道:“這方面他們有周詳的計劃,邊荒集是他們的家,在邊荒沒有人鬥得過他們。”

  “嗒嗒!”

  雨點打上營帳,由疏轉密。

江文清深深瞥劉裕一眼,像在說又給你這小子測中哩!然後道:“立即起程!”

燕飛伏在邊荒集西北一處山頭,遙觀莉州軍營所在地的燈火,宛如一條光龍般燦爛。

暴風雨把原野征服,不見有任何一方的巡兵。

他已多天沒有收到紀千千任何信息,隨著距離的增加,他們的心靈聯繫不住減弱,令燕飛生出伊人遠去心傷魂斷的感覺。不過他很快回復過來,因為只有堅強地面對一切,方有希望重見紀千千。

後方風聲驟起,屠奉三迅速來到他身旁,學他般蹲下來。

燕飛沉聲道:“仍沒有密使的踪影。”

屠奉三道:“我清楚楊全期這個人,更清楚聶天還,他們兩人做事都非常小心謹慎,不會貿貿然派密使來見鐵士心,而會先展示實力,乘機向鐵士心送上秋波,然後方會派人向鐵士心送出信息,指明會派密使於何時何刻到集北見鐵士心。”

燕飛道:“如何既展示實力,又送上秋波呢?”

屠奉三笑道:“非常簡單,就是只攻打城南,不動鐵士心半根毫毛。鐵士心當然心領神會,徐道覆卻曉得大禍臨頭。”

燕飛點頭道:“應是如此,所以聶天還故意按兵不動,正是怕與鐵士心的船隊因誤會而發生衝突。”

又道:“可是我們怎樣分辨敵營派出的人,究竟是傳信兵還是密使呢?假如弄錯,我們將痛失良機。”

屠奉三欣然道:“所以我要來此坐陣。密使的官階愈高,愈代表荊湖軍對鐵士心的尊重。而照規矩,荊湖軍為顯示誠意,密使會留下來作人質,所以此人必須是有名堂的人,方夠份量。故此人肯定是我認識的。”

燕飛道:“邊荒集有甚麼新消息?”

屠奉三道:“徐道覆等又在耍把戲,我們的荒人由今早起再不用作苦工,可是直餓至晚上方有飯吃,且只是吃半飽。若我們沒有應付方法,此計確是陰毒。現在卻是正中我們下懷,不過姜幫的藏糧只夠吃五天,所以五天內我們必須動手反攻。”

燕飛點頭道:“敵人愈不防範我們在小建康的兄弟,對我們愈為有利,還可以趁機休息個夠。腳鎖的難題解決了嗎?”

屠奉三欣然道:“我們已復制了數百條鐐匙,匙模送到東岸由我們姬公子親自監製,你說有沒有問題呢?”

燕飛放下另一件心事,笑道:“武庫內的弓矢兵器,已送往姜幫在小建康的多間密室,只要時機來臨,天王老子都擋不住我們。”

屠奉三道:“你這話絕錯不了,我們準備十足,只在等待反攻時刻的來臨。唉!我真的很感激你們。”

燕飛聽到他這沒頭沒腦的話,愕然以對訝道:“何出此言呢?”

屠奉三迎著風雨深吸一口氣,徐徐道:“因為你們不單沒有因荊州軍逼至,而懷疑顧忌我,還處處為我著想,所有策略均考慮到我與南郡公的關係,如此夠朋友,我怎能不感激。”

燕飛苦笑道:“我們根本沒想過你會出賣邊荒集,因為你並不是這種人。”

屠奉三坦白道:“我確是這種人,只不過權衡利害下,現況最明智之舉,乃是憑自己的力量,在邊荒集占據一個位置,否則我只是南郡公眼中的失敗者。我只有保持自己的利用價值,南郡公方不敢拿我和手下在荊州的親人來出氣。”

燕飛微笑道:“我仍不信你是這種人。當日登船救千千之際,你不顧自身的安危為我擋著慕容垂,已比任何事更清楚說明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

屠奉三苦笑道:“我好像不太習慣作好人呢!在這戰爭的年代,好人都要吃虧的。自成名以來,我的手段一向是要別人畏懼我。”

燕飛道:“這雖是有效的手段,可是人生那還有樂趣。好好享受邊荒集的生活吧!她是天下間唯一的樂土,也是天下最自由的地方。”

屠奉三凝視荊州軍的營地,一字一字地道:“我在等待著,更期盼的是把千千迎回邊荒集的一刻,那時邊荒集將完美無缺,因為邊荒集的女神回家哩!”

徐道覆冒著風雨,與大將張永和周冑馳出南門,勒馬停下。

張永和周冑都神色凝重,因曉得天師軍正陷於不利的形勢下。

徐道覆嘆道:“我們最大的錯失,是誤信了聶天還這無恥之徒,否則眼前情況會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三人身穿戰甲,一副準備上戰場作戰的姿態。

張永道:“憑二帥的奇謀妙計,必可挽回劣勢,保住邊荒集。”

徐道覆呼出一口氣,道:“天師早預見今日的情況,所以曾有指示,若保不住邊荒集,必須保持實力全身而退。”

週冑失聲道:“二帥不是有退兵之意吧?”

徐道覆哈哈笑道:“我徐道覆是何等人,怎會不戰而退,縱使不得不撤返南方,也要聶天還本利歸還,方可洩我心中憤恨。”

張永和周冑均知他智計過人,用兵如神,像今晚忽然調動三千軍馬,到來防守南門,他們便摸不著頭腦,但知道徐道覆從來不會做無的放矢的蠢事。

週冑道:“聶天還狡猾如狐,只在遠處設立木寨,擺明是要截斷往南的水、陸交通,不讓我們退返南方。”

徐道覆冷哼道:“我們往南的水、陸交通,早被建康水師封鎖,現在只是換上聶天還。聶天還在離開邊荒集個許水程處固守,只是要向鐵士心和宗政良顯示,誰才是最佳的南方夥伴。而事實確是如此,就算我們得到邊荒集也休想有作為,因為天師國離此太遠。只有當天師發動全面戰爭,勢力直達大江,我們方能水到渠成地分享邊荒集的龐大利益。”

張永點頭道:“我們已親身體會到邊荒集的富饒,在荒人帶走大部分的財富和糧貨後,剩餘的都足教人驚嘆。誰得到邊荒集,誰便最有機會成為統一天下的霸主。”

徐道覆搖頭道:“邊荒集是沒有人可以獨霸的,否則將失去她興旺的條件。邊荒集之所以如此興盛,就在於她是天下人才薈萃之地,而自由放任的風氣,更令荒人可以盡情發揮他們的才能和創造力。假如我們再次來邊荒集,須以另一種形式行事,看看過去二十多天的邊荒集,只像一座沒有絲毫生氣的死城,便明白我的意思。”

又嘆道:“邊荒是在南北各勢力的默許下形成,所以邊荒集更需南北各勢力的支持,方可以保持興盛。”

  張永道:“二帥看得很透徹。”

週冑苦笑道:“我們對邊荒集的策略,是否打一開始便錯了呢?”

徐道覆道:“我們早看通此點,所以邀聶天還攜手合作,只是沒想過他會背叛我們。”

週冑咬牙切齒道:“我們天師軍絕不會放過聶天還。”

張永輕輕道:“我們是否該及早退軍,以免燕兵與聶天還達成協議後,想走也走不了呢?”

徐道覆信心十足的道:“我們尚有一線生機。”

  張永和周冑同時精神大振。

徐道覆道:“我們看穿聶天還的詭計,荒人當然也看到,所以荒人會把攻擊的目標放在燕兵身上,我們只要準備充足,絕對有機可乘。”

週冑皺眉道:“敗軍之將,豈足言勇,荒人還可以有作為嗎?”

徐道覆道:“千萬勿要低估荒人,若不是有穎水之助,可能我們到今天仍未能攻下邊荒集,邊荒集是他們的地頭,我們不但沒法清剿餘黨,現在更對他們的動向一無所知,此為兵法的大忌,有決策也不知該用於何處。”

張永和周冑兩人點頭同意,心忖也確是如此。逃出邊荒的聯軍便像一頭受傷的危險猛獸,隨時會扑出來狂噬獵物。

  異響由前方傳來。

徐道覆雙目精光大盛,長笑道:“不出我所料,楊全期果然趁大雨夜襲南門。”

張永和周冑終分辨出那是無數戰馬的急劇蹄音。

如非己方早有準備,肯定傷亡慘重,因為邊荒集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城集。

  徐道覆大喝道: “準備作戰!”

數以百計的弓箭手從集內扑出,彎弓搭箭,瞄準從黑暗和風雨裡奔馳出來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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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投石問路

北門大驛站,離天亮不到半個時辰。

鐵士心和宗政良正談論荊州軍攻打南門的情況,手下忽然來報,剛有人在北門外千步處以勁箭投書,射入北門來。

鐵士心笑道:“終於發生哩!” 接過密函,先令手下退出,取出以火漆密封的信函,展開細讀,看罷遞給宗政良,笑道:“楊全期果然是小心謹慎的人,不單在信內說明會派何人來見,還附上來人樣貌的繪圖,又有口令,別人想冒充也沒法子。到時只要我們依指定時間在北門豎起黃旗,密使將現身來會。”

宗政良邊看邊道:“楊全期防的是狡猾的荒人,徐道覆仍沒有這個本事。”

看罷把信揉碎,笑道:“現在只有我們兩人曉得使者是誰,長相如何和證實身分的口令。”

鐵士心皺眉道:“徐道覆確是個人才,昨晚洞悉先機,在南門冒雨迎擊敵人。依探子的報告,應是荊州軍傷亡較重。”

宗政良道:“荊州軍吃點虧又如何?就隻數楊全期的部隊,兵力已是天師軍的一倍,何況還有聶天還強大的船隊作後盾?徐道覆若是識時務者,該趁荊湖軍陣腳未穩之際,趕快逃命,拱手讓出半個邊荒集來。”

鐵士心欣然道:“若有荊湖軍作我們的南方夥伴,荒人再不成其威脅。”

宗政良道:“若當初只是天師軍來和大王談合作,大王根本沒興趣理他,大王看中的是兩湖幫而非天師軍。”

鐵士心道:“聶天還正是看透此點,方會臨陣退縮,因為他認為桓玄對他的作用比孫恩大得多,只有與荊州軍結盟,方可從邊荒集攫取最大的利益:聶天還此人真不簡單。他與徐道覆的生死鬥爭我們絕不可插手,只宜坐山觀虎鬥,樂享其成。”

宗政良道:“大王如曉得眼前的變化,當可放下心事。”

鐵士心嘆道:“令大王擔心的是燕飛,否則他不會在給我們的聖諭上,連續寫了三句'提防燕飛',顯然大王認為勝敗的關鍵,在我們是否能成功提防燕飛,令他任何刺殺行動均無功而回。”

宗政良默然半響,吐出一口氣道:“自我追隨大王以來,尚是首次見他如此忌憚一個人。我們定不可令大王失望,栽在燕飛手上。”

又冷哼道:“燕飛確是個出色的刺客,幸好我也是刺客,懂得從刺客的角度去看,從而推測出種種刺殺任務的可行方案,然後加以提防。直至今天,大帥和我仍是活得健康快樂,可知燕飛已技窮哩!”

鐵士心肅容道:“大王著政良作我的副帥,是賜政良一個歷練的機會。我雖然未當過刺客,卻曉得刺殺的成功與否,在於你能否在對方最意想不到的時和地出現。一天燕飛未死,我們也不可自滿。”

宗政良想不到鐵士心的指責如此直接,還暗諷他當刺客的本領,心中大怒,但又知道鐵士心是故意使手段壓抑自己,因為自己分薄了他在邊荒集的權力。

於是他表面不露絲毫痕跡,裝作頷首受教道:“大帥教訓得好,政良確有點得意忘形,不過他在暗我們在明,敢問大帥是否已想出殺燕飛之計?”

鐵士心微笑道:“假如徐道覆的看法正確,燕飛該正在集內某處窺伺我們,且與小建康的俘虜暗通消息。誰都清楚龐義是燕飛的吻頸之交,若我們以龐義為餌,你說可否把燕飛引出來呢?”

宗政良也不由叫絕道:“燕飛肯定會中計,不過如何安排卻須斟酌。”

鐵士心從容道:“此事我心中已有定計。政良何不與徐道覆碰頭,表示我們對他的關心呢?”

  宗政良愕然朝他望去。

燕飛和屠奉三此時正在北門外的山頭,遙觀北門的情況,天色開始見白。

此時大雨變為綿綿雨絲,漫天徐徐下降,把邊荒集籠罩在迷茫的雨霧裡。

燕飛道:“屠兄所料不差,楊全期果然先使人來個投石問路,探聽老鐵的心意。”

屠奉三道:“射入飛箭傅書的人該是楊全期旗下最有名氣的箭手'鐵弓'李揚,天生神眼、膂力驚人,故可在千多步外把箭準確無誤地射入北門內。”

燕飛道:“看大驛站守衛的森嚴,鐵士心應以大驛站為指揮中心,你不擔心密函或許會有使我們致敗的內容嗎?”

屠奉三好整以暇道:“只要弄清楚是楊全期負責此事便成,我們便可以十拿九穩進行我們的刺殺大計。我幾可以猜到信的內容,不外指明密使的身分、官階,至乎外貌和可驗明正身的暗語、雙方會面的時間和地點。”

燕飛愕然道:“如此我們的行刺大計豈非要泡湯,縱使我可以立即易容扮作密使,但怎知道會面的暗語呢?”

屠奉三欣然道:“如此關係重大的事,楊全期將會派出他手下最能言善道的人,此人叫'小張儀'勞志文,人極聰敏,是談判桌上的高手。不過聰明人多是貪生怕死的,特別是高門子弟,兼且老勞家有嬌妻美妾,更珍惜自己的小命。”

燕飛點頭道:“屠兄對楊全期的情況確是瞭如指掌,但他們為何逗留不去?”

屠奉三目光落在仍留在北門外遠處疏林區,以李揚為首的十多名莉州軍戰士處,回道:“他們在等待鐵士心的響應。”

燕飛問道:“勞志文年紀有多大,身高樣貌如何呢?”

屠奉三道:“他該比你矮上二、三寸,年紀近四十,留著一把美須,頗有名士的風采。不過你只要具備他所有外貌上的特徵便成,縱然信上附上他的肖像,若有多少出入,鐵士心只會以為是畫匠畫功的不足,絕不會因此生疑。”

燕飛笑道:“只要讓我見到鐵士心便行,最壞的打算是殺出重圍,落荒而逃。”

屠奉三淡淡道:“只要勞志文見到我,包保他不敢有任何隱瞞,因為他清楚我對付人的手段,更明白欺騙我的後果。”

燕飛道:“若他知道事後你會殺人滅口,怎肯說實話?”

屠奉三道:“我不出馬是不成的,因為我們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套取密函內所有約定的事。同時他只肯相信我會釋放他的承諾,因為他也曉得我是一諾千金的人。”

燕飛皺眉道:“這怎成呢?讓他回去向楊全期報告此事,等如通告你公然背叛南郡公。”

屠奉三笑道:“別忘記勞志文是聰明人,既洩漏了絕不可以洩漏的軍機秘密,與背叛楊全期沒有分別。我會教他在此事上守口如瓶,另作說辭。”

燕飛道:“看!鐵士心作出回應哩!”

黃色的旗幟,在北門處緩緩升起。

  李楊等人見狀,立即催馬離開。

屠奉三目送他們穿林過野的遠離,道:“這批人將會護送勞志文到這裡來見鐵士心,時間會是在今晚入黑後,路線理該相同。我們回集去如何?”

燕飛含笑點頭,隨他掉頭而去,掠飛近半里後,轉向穎水的方向奔去。

整個穎口雨霧迷茫,正在焚燒的戰船送上濃濃的黑煙,戰事接近尾聲。

他們在黎明前突襲胡叫天以五艘赤龍舟為主力的戰船隊,先放下三十多艘快艇,順流突襲敵人,再以十字火箭作第一輪的攻擊,然後十二艘雙頭艦猛虎般撲擊敵人。

在黎明前的暗黑裡,敵人三艘赤龍舟首先著火焚燒,僅餘的兩艘赤龍舟負創逃入淮水去,戰爭一面倒的進行。

同一時間,劉裕和席敬各領二百戰士,從兩邊陸岸偷襲仍在營帳內好夢正酣的敵人,殺得兩湖戰士四散逃亡。

唯一可惜之事,是被胡叫天溜掉。

  他們不敢久留,立即回航。

大江幫登時士氣大振,一洗江海流陣亡幾近全軍覆沒的恥辱和仇恨。

在帥艦的指揮台上,江文清向劉裕道:“我們大江幫上下人等,對劉兄非常感激。”

劉裕微笑道:“戰爭才剛開始,我現在和小姐是坐同一條船,未來的路途漫長且艱辛,不過只要我們能互相扶持,將來必有好日子過。”

江文清欣然道:“厄是一個非常好的開始,但我們已暴露行踪,聶天還會生出警覺,猜到我們是藏在穎水河道其中一條支水內,會派戰船沿河遍搜我們所有可以藏身之處。”

劉裕道:“既然我們要封鎖河道,斷對方運糧路線,小姐水戰之術又得江幫主真傳,我們便公開和聶天還對著幹,令他進退不得。”

江文清首次向他露出女兒情態,赧然道:“劉兄勿要瞎捧我,文清比爹差遠了。”

劉裕笑道:“這可不是我一個人說的,荒人對小姐以兩艘雙頭船硬闖敵陣,挑戰慕容垂和鐵士心的主力大軍,人人口服心服。剛才小姐更盡顯水戰上的才華,教胡叫天全無還手之力,小弟可是親眼目睹。”

江文清無奈道:“人才是爹訓練出來的,文清只是坐享其成。剛才劉兄的提議,確教人心動。只恨聶天還的實力在我們之上,又佔上游之利,我們恐怕沒法擋著他們。”

劉裕沉吟道:“一般而言,我們確處於下風,幸好現在的情況不利聶天還,他正處於前後受敵的劣勢裡。若他盡出全軍來攻擊我們,辛苦建起的寨壘將要拱手讓人。所以只要我們守得穩如鐵桶,將成為聶天還嚴重的威脅。”

江文清本身智計過人,仍沒法掌握到劉裕正在心內構思的戰略,暗忖難怪謝玄這麼看得起劉裕,派他一人來助自己,已勝過千軍萬馬。歡喜的道:“請劉兄指點。”

劉裕凝望煙雨迷濛下的穎水,深吸一口氣道:“我們仍以小湖作基地,然後於入口處設置堅固壘寨箭樓,以保出入口暢通無阻,聶天還雖明知我們藏身湖內,但豈敢把戰船駛上狹窄的水道。若他在出口外部署戰船,我們便以小艇在晚上偷襲。若他敢登陸來攻,更正中我們下懷。我會趕往邊荒集,調來一支千人部隊,如此縱使楊全期派兵來助聶天還,我們也有抵抗的實力。現在主動權操在我們手上,聶天還和楊全期又顧忌徐道覆,不敢輕舉妄動。”

江文清暗罵自己胡塗,怎會想不到此法,難道自己竟對此男子生出倚賴之心,仰仗他為自己出主意,俏臉不由熱起來。

偷瞥劉裕一眼,幸好他似是全無所覺。她忽然感到劉裕變得好看起來,他粗豪的面相本帶著一種她並不欣賞的樸實,可是因她領教到他的機智多變,這種予人樸實無華的外觀,反構成他獨特的氣質,令人感到他的沉穩和堅毅卓絕的頑強鬥志。

劉裕往她瞧來,江文清忙避開他的目光,一顆芳心不爭氣的忐忑躍動。

劉裕訝道:“文清小姐認為這不可行嗎?”

江文清不願他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忙壓下心中波動的情緒,掩飾道:“我是在擔心荊州水師會艇而走險,先封鎖穎口,再派船北上來對付我們。”

她聰慧過人,隨便找到合理的說辭,以隱瞞心事。

劉裕果然沒有察覺,道:“小姐放心,若我所料不差,荊州水師該奉有桓玄嚴令,絕不北上穎水。因為桓玄能否克制建康,全仗水師的實力。以桓玄的為人,絕不會如此魯莽。何況任何人也認為聶天還可以獨力應付任何水上的挑戰。”

江文清暗鬆一口氣,點頭道:“應是文清過慮了。”

劉裕點頭道:“小心點是好的。哈!有幾艘糧船折返呢!”

在細雨茫茫的河道上,三艘糧船出現前方,由於沒有載貨,船速極快,遇上他們時想掉頭已來不及。

  警號聲響徹整個河段。

劉裕大笑道:“只要俘虜足夠糧船,便可把船串連成攔河障礙,上面堆放淋上火油的木材,該可抵擋敵人第一輪的攻勢。”

江文清忍不住再瞥他一眼,暗讚對方頭腦靈活、思慮的快捷。

同時毫不猶豫,發出劫奪敵船的指令。小建康的大小房舍,住滿被鎖上腳鐐的荒人俘虜。

沒有得到批准,俘虜均不准踏足門外半步。街道上由百多名天師軍輪班防守,主要在通往北大街和碼頭區兩端的出入口設置關卡防守。小建康的外圍築起十二座箭樓哨塔,團團包圍小建康,高起五丈的木造樓塔,每座均有四個燕兵駐防。

由於兵力不足,對於俘虜在屋內乾甚,大多數時間都是沒有人過問。

但天師軍偶而也會作突擊性的檢查巡視,以防俘虜們有違規的行為。

在如此情況下,俘虜除了作苦工外,生活仍不算太差。

燕飛和屠奉三從新挖掘出來的地道進入小建康。這條地道非常簡陋,只以木乾木板支撐,又沒有通氣口,幸好長度不足十丈,仍難不倒真正的好手。不過卻休想作大批人進出的快捷方式,因為在地道的漆黑裡,一不小心撞倒任何一條支撐的木柱,後果不堪想像。

地道出口是小建康一所不起眼的平房,被軟禁其內的二十多個荒人低聲喝采歡迎。

屠奉三笑道:“各位吃飽了嗎?”

眾人齊聲哄笑,有些更拍拍肚皮,表示吃得太飽,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小軻是其中一人,笑道:“賊子以為我們個個餓得手足發軟,事實上我們連老虎也可以打死兩頭。現在只待爺兒們一聲令下,我們便殺出碼頭去,宰掉所有欺負我們的人。”

看情形人人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屠奉三閃到窗旁,朝外面望去,小軻等負責把地道出入口關閉,又以地席掩蓋,還有人臥往地席,故意裝出軟弱無力的可憐姿態。

  眾人又是一陣笑聲。

  屠奉三道:“有點不對勁。”

燕飛移往窗子的另一邊,也往外看去。

只見一隊人從北大街的方向意氣風發的昂首闊步而來,領頭的竟是宗政良。

小軻也擠到燕飛旁,一震道:“燕人一向不踏足小建康半步的,一切由天師軍負責,真奇怪!”

另一荒人道:“糟哩!他們是要到姜幫總壇,難道發覺了我們運兵器的事嗎?”

燕飛和屠奉三的心都提到咽喉處,暗忖難道反攻大計竟要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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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靈活應變

燕飛和屠奉三等人愈看頭皮愈發麻,宗政良在姜幫總壇的外院正門停下,另派七、八人進入院門。

兩端蹄聲轟隆,分別馳進兩隊各近百名燕軍騎兵,而原本駐守小建康的天師軍卻從碼頭方向撤走。

屠奉三道:“鐵士心和宗政良是乘機發難,逼徐道覆把小建康的管治權交出來,不由得徐道覆拒絕,因為徐道覆自顧不暇。”

燕飛道:“我看事情不會是如此簡單,鐵宗兩人可能對我們的按兵不動生出警覺,要對小建康來一次徹底的搜查。”

屠奉三苦笑道:“看徹底至甚麼程度,幸好姜幫總壇的地庫非常隱蔽,龐義又做過手腳,不會那麼輕易被發現。”

敵騎有組織地在各大小街道的戰略要點布防,接著一組二百多人的步兵,從北大街方向奔進來,直奔到宗政良身前,方依軍頭的喝令分作四隊,列陣小建康主街處。

宗政良喝道:“給我逐屋搜查。”

四隊燕兵,五十人一組,依令分頭行事,逐屋搜查。

燕飛和屠奉三這時反放下心來,因小建康大小房舍數百間,要搜一遍頗費功夫,何況他們對此早有準備,不怕搜查。

屠奉三忽然道:“你說得對,宗政良可能懷疑我們已潛入集內。”

燕飛看到龐義腳帶鐵鐐,被如狼似虎的燕兵從姜幫總壇押出來,龐義一臉憤慨,應是吃足燕兵的苦頭。

  龐義給帶到宗政良身前。

其中一名燕兵暴喝道:“見到我們宗副帥,還不跪下。”

以千計的荒人兄弟正透窗看著,立時齊聲起哄,深表不滿。

宗政良喝止手下,負手繞著龐義轉了一圈,最後停在龐義背後,柔聲問道:“燕飛在哪裡?”

龐義故作驚訝道:“副帥何出此言,難道副帥不曉得我們的小飛已到了淨土繼續喝酒嗎?”

  登時惹起荒人兄弟的震天哄笑。

屠奉三歎道:“宗政良是故意找碴兒,目的是藉折磨龐義把你迫出來。”

燕飛這才掌握到屠奉三先前那句話的意思,暗驚屠奉三思考的敏捷,更醒悟因屠奉三正是最懂玩這種手段的人,所以先一步猜到宗政良要玩的把戲。

果然在外的宗政良大喝道:“好大膽!竟敢頂撞本帥。人來!把他押到鐘樓,若他能捱足一百鞭,我再和他說話。”

荒人齊聲鼓譟,誰都知道即使是一流高手,也沒法捱過百鞭的摧殘。

屠奉三往燕飛移來,沉聲道:“此招極為毒辣,令我們進退兩難,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立即行事,先到對岸召集兄弟,兵逼穎水,只要我們全體現身,當可消去鐵士心和宗政良對我們藏身集內的疑惑。”

燕飛心忖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更想到卓狂生提及鐘樓的藏身之所,思考自己應否留下來呢?

原漢幫總壇忠義堂內,徐道覆神色凝重的坐在主位內,張永和周冑分坐兩邊。

張永道:“我真不明白,鐵士心如此逼走我們在小建康的人,不是分明想告訴我們,他已和荊湖聯軍搭上關係嗎?”

週冑嘆道:“宗政良雖說得婉轉,甚麼讓我們可全力守衛南門,但多一百人少一百人根本不關痛癢。”

  徐道覆沉吟不語。

張永道:“現在我們已陷於四面楚歌的劣勢,如鐵士心與荊湖軍連手對付我們,而我們仍守在這裡,等於坐以待斃。”

週冑苦惱道:“為何荒人仍沒有絲毫動靜?”

徐道覆沉聲道:“聶天還是否有異動?”

張永答道:“據探子回報,聶天還仍是按兵不動。”

徐道覆嘆道:“確實再沒有苦守下去的道理,立即準備全軍撤退,卻不可洩露風聲,此事由張將軍去辦。”

  張永領命去了。

默然片刻後,徐道覆忽然現出笑意,更似乎愈想愈好笑的放聲大笑起來。

  週冑驚異不已的呆瞧著他。

徐道覆又突然收止笑聲,淡淡道:“我想和燕飛碰面談心,你去給我作安排。”

  週冑一呆道:“找燕飛?”

徐道覆道:“你派個精靈懂得說話的人豎起白旗,到對岸專揀高地山頭闖,保證可遇上荒人。”

  才剛說罷,號角聲在遠方響起。

徐道覆大喜道:“戰號聲來自對岸,應是荒人來哩!”

猛地起立,精神一振道:“你們來得真及時。”

  劉裕沿著穎水西岸全速奔馳。

尚有三里路便是聶天還的水陸大軍駐紮處,劉裕心忖既然順路,當然趁機去看清楚敵人的佈置,將來攻打聶天還,會更有把握。

  唉!

  多少天哩?

  不知王淡真狀況如何?她會否體諒自己的為難處,還是已恨自己入骨呢?

劉裕偏離驛道,進入穎河西岸的密林區,以隱蔽行藏。

他已設法盡量不想起王淡真,直至剛才仍很成功,可是不知如何,一個人獨自在原野裹奔跑,卻壓不下對王淡真的關懷和思憶。

正神傷魂斷之際,忽然心生警兆,十多人從前方的林木閃出來,攔著去路。

其中一人搶上前來,往他面門揮刀疾劈,獰笑道:“荒狗納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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