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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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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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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1:54:24 |只看該作者

第 九 章 策劃未來

日以繼夜地急趕下,不到十天燕飛返抵邊荒集,他於晚上悄悄入集,先往驛站找拓跋儀,通過他召集各議會成員和有資格列席者舉行秘密議會。

眾邊荒集領袖聚於大堂,聽燕飛報告此行成果。燕飛能提供的,與說給拓跋珪聽的大同小異,當他說到明瑤認輸撤返沙漠,又與向雨田化敵為友,眾人皆額手稱慶。所有這些看似難以解決的難題,均因燕飛迎刀而解,令眾人歡欣雀躍,更添對未來拯救千千主婢行動的信心。

燕飛總結道:「現時北方形勢逐漸清晰,分作關內關外兩個戰場,關內是圍繞著長安城的戰爭,尚未有人能脫穎而出,糾纏不清;關外則成慕容垂的燕國與我們荒人和拓跋族的戰爭,拓跋珪已決定倚城決戰,就看我們如何配合。崔宏率領的運金車隊將於短期內到達邊荒集,此人不論武功智識,均屬上上之材,也等若代表拓跋珪來和我們商討如何合作的專使,各位大哥可絕對的信任他。」

眾人同時起哄,現在邊荒集最需要的,正是金子。

燕飛問道:「現時南方情況如何?」

卓狂生訝道:「聽你的語氣,似不會在邊荒集逗留,你是不是有急事在身?」

燕飛嘆道:「我必須立即趕去與劉裕會合,以解決孫恩的問題,還要助他應付魔門,如此我方能集中精神投入與慕容垂明春的決戰去。」

慕容戰欣然道:「明白了!本人僅代表全體荒人預祝小飛你馬到功成。」

接著向高彥道:「由你來向小飛報上南方的情況。」

高彥乾咳一聲,神氣的道:「現時南方的情況也開始清楚分明,先說有關我們劉爺的事。就在遠征軍氣勢如虹,連奪吳郡、嘉興、海鹽、會稽和上虞五城之際,劉牢之忽然率水師船隊北返廣陵,天師軍覷機反攻,一夜間攻陷吳郡、嘉興兩城,截斷遠征軍從運河北返的退路,也切斷遠征軍與建康間的補給線。就在此關鍵時刻,我們神通廣大的劉爺,競能兵不血刃的從北府兵手上取得海鹽的控制權,又攻取天師軍的秘密基地滬瀆壘,取得原屬天師軍的大批糧資物料,令他可以收留從嘉興和吳郡逃去的敗軍,令兵力驟增至一萬五千之眾,有足夠實力守穩海鹽城。」

程蒼古興奮的接口道:「我們已把新建成的十八艘雙頭艦送往海鹽去,目前在海鹽的戰船隊,除劉爺的超級戰船『奇兵號』外,共有三十六艘雙頭艦,其餘從海船改裝為戰船的也達二十多艘,組成了一支有規模的艦隊,劉爺更正名為海鹽水師。」

燕飛欣然道:「想不到小裕的水陸部隊發展得這麼快。」

費二撇道:「自司馬道子排擠安公和玄帥,不論民間和北府兵內,均積蓄了大量的怨氣,而劉爺則是所有怨氣渲洩的唯一通道,現在機會來臨,這股怨氣化作洪流,變成對劉爺源源不絕的支持,否則任孔老大如何神通廣大,也無法對劉爺提供如許龐大的援助。我們邊荒集更成了劉爺的後勤基地,劉爺要戰船有戰船,要戰馬有戰馬。」

燕飛問道:「謝琰和他的部隊又如何呢?」

高彥現出不屑的神色,道:「謝琰比玄帥當然差遠了,根本不能比較。現在會稽和上虞外圍的據點正逐漸被天師軍蠶食,令會稽和上虞嚴重缺糧,謝琰這蠢蛋竟派人到四周的鄉鎮徵糧,實與強搶無異,激起民憤。他奶奶的,照我看天師軍會在短期內發動猛攻,謝琰危矣。」

燕飛暗嘆一口氣,心忖謝琰若戰死沙場,謝家將更凋零。俱往矣!謝家的詩酒風流,將成歷史的陳跡。

慕容戰道:「說起謝琰,令我想起謝玄之姊道韞小姐,現在她偕謝玄之女謝鍾秀避隱壽陽城內忘世莊,小飛你若有空,可到那裡拜訪她們。」

姬別笑道:「戰爺你真會說笑,小飛怎會有這個閒情?」

燕飛道:「到時看看吧!」接著話題一轉,問道:「桓玄方面有甚麼動靜?」

高彥苦笑無語時,紅子春代答道:「該說荊州和兩湖聯軍有甚麼舉動才對。目下南方確是處處烽煙,戰火漫天。先是桓玄兵逼江都,嚇得殷仲堪連忙召楊全期去救援,豈知被聶天還的兩湖艦隊大破於江上,楊全期敗退江都,又被桓玄重重圍困,日夜狂攻猛打,江都變成-座孤城,陷落只是早晚間的事。」

燕飛明白過來,因牽涉到小白雁,所以高彥露出無奈的神情。

呼雷方道:「司馬道子知形勢危急,卻又鞭長莫及,且聶天還封鎖了大江,令建康水師無法支持江都。現在的形勢是主動全掌握在桓玄手上,只有他順流攻打建康的份兒,建康軍則無法反撲。」

拓跋儀沉聲道:「於我們來說,是荊湖聯軍會否攻打壽陽,斷去我們南下的水道交通。我們正密切注視荊湖聯軍,誓要保住壽陽。」

王鎮惡道:「我們有的只是二十多艘戰船,其中兩艘是雙頭艦,在水面上根本不是莉湖聯軍的對手。幸好一天我們守得住壽陽,荊湖聯軍仍沒法封鎖穎口。」

劉穆之微笑道:「鎮惡已定卜保衛壽陽的全盤作戰計劃,欺的是對方遠道而來,如久攻不下,糧草和補給上都會出現問題。不過聶天還此人雄材大略,不可小覷,若他敢來犯,定有完善的策略。」

燕飛進一步明白高彥心煩的原因。道:「建康狀況如何?」

高彥道:「司馬道子父子正陷於內外交困之局,莉湖聯軍封鎖大江上游,下游的廣陵則由居心叵測的劉牢之把持,遠征軍又如泥菩薩落水,隨時遭沒頂之禍。現在唯一能扭轉整個形勢的就是我們劉爺,不過一天劉爺未能擊垮天師軍,劉爺仍沒法去理會建康的事。」

燕飛聽得皺起眉頭,道:「看來小裕的情況亦不樂觀。如純以實力論,他仍遠及不上天師軍,最大的問題是天師軍得到當地民眾的支持,否則天師軍不會擴展得這麼快,每次反撲都如此猛烈,聲勢如此浩大。」

劉穆之拈鬚微笑道:「對付天師軍必須採取安民之策,基本上民眾的要求非常簡單,不理誰來當皇帝,只要政局安穩,人人豐衣足食,谁愿冒死造反?劉爺真命天子的形象,早深入民心,只要能狠狠打一兩場大勝仗,所占之地均施行安定人心的政策,當可撥亂反正。」

包括燕飛在內,人人目注劉穆之,聽他從容自若的說這一番話。

卓狂生訝道::垣簡單的道理,為何我們偏想不到? 」

紅子春道:「道理雖然簡單,如何實行卻需有大智慧、大學問。」

慕容戰道:「我們的疏忽是因習慣了邊荒集的處事方式,一切憑武力解決,而我們亦沒有團結上的困惑,人人曉得邊荒集的利益在於其自由自在、公平競爭的法則,沒遇上劉爺的問題。」

眾人團團圍著大圓桌而坐,分內外兩重,擠得密密麻麻的,只是這個景況,已盡顯荒人團結一致的精神。

王鎮惡道:「劉爺至少有一個非常有利於擊敗天師軍的因素,就是他乃北府兵眾望所歸的人、謝玄的繼承者,只要他能好好利用自己的威望,北府兵將視他為南方唯一的救星,團結在他的旗幟下。」

龐義嘆道:「可是桓玄在建康亦不乏支持者。說到底司馬皂朝的政治,仍是高門大族的政治,高門大族只會支持來自高門大族的人,不肯接受像劉爺般出身低微者。劉牢之便是個好例子,雖然位高權重,卻受到建康權貴的鄙視和排斥。」

劉穆之欣然道:「龐老闆說得對,假如桓玄有以前安公般的政治手腕;謝玄般的縱橫捭闔的謀略,南方之主的寶座,可肯定是他囊中之物。可是他任何一方面都及不上謝安或謝玄。又習染了高門大族紈挎子弟的風氣,豈是能成大業之輩?」

  費二撇拍腿道:「說得好!」

拓跋儀道:「我不是反對劉先生說的話,而是就事論事。劉裕現在難以分身,能否擊敗天師軍仍屬未知之數,如陷於苦戰之局,只有坐看桓玄奪取建康的份兒。一旦讓桓玄進占建康,登位成帝,劉裕欲反攻建康,將是難比登天的事。」

劉穆之看了坐在燕飛身旁的高彥一眼,道:「桓玄想站穩陣腳,談何容易?他須解決的棘手難題將數不勝數。首先劉牢之絕不會甘心臣服,其次是建康高門大族中不服他者大有人在,第三則牽涉到聶天還,不用我說你們也該明白我指的是甚麼。」

紅子春點頭道:「對!老聶是老江湖,明白與桓玄合作等於與虎謀皮,如讓桓玄取代司馬氏皇朝,將是他鳥盡弓藏的時刻。以老聶的性格,肯定會扯桓玄後腿。」

高彥容色轉白,道:「會發生甚麼事呢?」

各人均知高彥在擔心小白雁,但都不知該說甚麼話來安慰他。

燕飛暗嘆一口氣,只有他清楚聶天還要應付的不只是桓玄,還有整個魔門的勢力,即使以聶天還的能耐,仍隨時有舟覆人亡之禍。

高彥道:「你們為何都不說話了?」

劉穆之嘆道:「若我要對付聶天還,絕不會待至攻陷建康之後,而是在那之前。」

高彥顫聲道:「我要立即去見聶天還。」

卓狂生罵道:「才好了一段日子,又再發瘋了。我們想到的事,聶天還怎會想不到?你是小狐狸,聶天還卻是老狐狸,哪用你去擔心他。更何況我們荒人與聶天還是敵而非友,你憑甚麼身分去見聶天還?」

高彥咬著嘴唇不作聲,不過熟悉他性格的人都知他心中不服氣。

卓狂生捧頭道:「唉!我怕了你哩!就陪你去吧!」

眾人想不到卓狂生屈服得這快,更是愕然,也為他們擔心。際此聶天還隨時來攻打壽陽的當兒,他們卻要去見他,這算甚麼一回事。

燕飛點頭道:「為公為私,的確該去向聶天還提出警告。」

  眾皆啞然。

卓狂生也放開捧頭的手,大奇道:「你竟贊成高小子冒險去找小白雁?真教人難以相信。」

程蒼古不悅道:「一天聶天還沒有和桓玄翻臉,聶天還仍是我們荒人最大的威脅。何況我們和兩湖幫勢不兩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若桓玄和聶天還鬥起來,對我們是有利無害。」

劉穆之淡淡道:「可否容我說幾句公道話。」

程蒼古對劉穆之露出敬重的神色,點頭道:「先生請指教!」

又向高彥道:「我對你和小白雁的事絕對支持,不過你要去找聶天還,則是不同的另一件事。」

劉穆之從容道:「現在我們邊荒集已捲入了南北兩方爭霸的大漩渦內,再非是個人的私鬥,更非只局限於幫會的爭雄鬥勝,而是牽涉到天下誰屬的問題,關係到未來誰能主宰南方和北方。」

稍頓續道:「現在北方形勢漸告清晰,但南方卻是錯綜複雜,我們凡事都必須從大局著想,個人或幫會的恩怨只能擺在一旁,否則走錯一著,將招來不測之禍。 」

費二撇向程蒼古道:「劉先生說得對!若數罪魁禍首,肯定是桓玄,聶天還只是幫兇。事情有緩急輕重之分,我們絕不能容仇恨掩蓋了理智,如讓桓玄得逞,我們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程蒼古苦笑道:「你也這麼說,我還有甚麼好說呢?」

接著向燕飛問道:「為何小飛你贊成高彥去見聶天還?」

燕飛遂藉此機會,解釋清楚魔門和桓玄的關係,最後道:「由於聶天還大有可能不曉得魔門的存在,致計算錯誤,疏忽下吃大虧,所以對他作出警告,是有必要的。」

高彥霍地起立,道:「此事刻不容緩,我們立即去。」

在他身旁的姚猛硬把他扯得坐回位子裡,道:「再怎麼急,也等議會結束後才起程,頂多我也陪你去。」

燕飛問慕容戰道:「我們邊荒集的情況又如何呢?」

慕容戰欣然道:「在劉先生的整頓下,邊荒集一切事務井井有條,集內景氣正欣欣向榮,但要應付明年北方的戰爭,尚須購買大批的軍備和糧食,可說是萬事俱備,只欠金子。」

稍頓續道:「至於征戰方面,則由鎮惡擬定全盤策略,務要逼慕容垂打一場須應付兩條戰線的戰爭,這叫以彼之道,還治其身。」

方鴻生道:「燕爺你定要在明年雪融前趕回來。」

  眾人齊聲大笑。

姬別笑道:「方總你可以放心,小飛比任何人都為此緊張。」

卓狂生嘆道:「可惜燕飛只有一個,若多一個出來,便不用那麼頭痛。」

燕飛微笑道:「這事也非沒有解決的辦法。」

  眾人同時聽得呆了起來。

卓狂生抓頭道:「這種事也可以有解決的辦法嗎?」

燕飛道:「只要把劉先生請往海鹽去,助小裕對付天師軍,一切難題將可迎刃而解。」

  程蒼古和費二撇同時叫好。

慕容戰點頭道:「這確是個好提議,只要劉爺能站穩陣腳,牽制桓玄,而桓玄又和聶天還決裂,我們便可再無後顧之憂,只要胡彬能守著壽陽,我們便可放手和慕容垂決一死戰。」

高彥當然希望議會愈快結束愈好,高喝道:「有人反對嗎?」

程蒼古道:「當然沒有人反對,只看劉先生意下如何?」

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劉穆之身上。

這智者拈鬚微笑道:「我早想見識一下劉帥爺的風采呢!」

眾人鼓掌叫好,事情就這麼定下來。

程蒼古興奮的道:「現在到南方去,最方便快捷仍是走水路,我們就撥一艘雙頭艦,載你們到南方去,由我親自操船,縱然遇上敵艦,亦可打可逃。」

高彥急不可耐的跳將起來,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上路。」

燕飛道:「你放心吧!我們會先陪你去見你的小白雁,再出海往海鹽去。」

卓狂生大喜道:「有燕爺你作保鏢,今我卓狂生喜出望外,不用怕陪這小子壯烈犧牲。」

姬別笑道:「你這是杞人憂天,我們高小子福大命大,與小白雁更是天賜良緣,怎會這麼容易被人幹掉?」

哄笑聲中,這個關係到邊荒集未來成敗的議會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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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1:54:49 |只看該作者

第 十 章 孤注一擲

屠奉三旋風般走進大堂,大喝道:「時候到了。」

劉裕正詢問劉毅有關手下的生活情況,聞言精神一振,道:「是否徐道覆忍不住發動對會稽的攻擊呢?」

屠奉三來到兩人身前,雙目射出鄙視的神色,道:「恰好相反,是謝琰按捺不住,出城迎戰。」

劉裕及劉毅兩人同時失聲道:「甚麼?」

屠奉三淡淡道:「昨天清晨徐道覆的三萬兵馬,推進至會稽西面三里的水塘區,擺出隨時進攻會稽的姿態。當時謝琰尚未吃早膳,竟立即披掛上馬,還對左右說『待我消滅了這幫毛賊,再回來吃飯不遲』,就那麼略作部署,立即率二萬兵出城攻敵。」

劉裕和劉毅聽得目瞪口呆,他們早曉得謝琰驕傲輕敵,縱然嘉興和吳郡於一夜內失陷,仍是一味飲酒清談,不改其名七習氣,但總想不到他輕率至此。

會稽西面的水塘區接連運河,道路狹窄,兩邊都是水塘,利守不利攻,可知徐道覆看清謝琰是怎樣的一個人,故意誘敵出城,設計破之。

此時江文清、宋悲風、老手、申永等十多個將領聞風陸續趕至,大堂瀰漫緊張的氣氛,人人神色凝重。

劉毅嘆道:「唉!琰帥……唉!」

屠奉三沉聲道:「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後果如何。徐道覆故意示弱,甫接戰即往水塘區撤退,誘琰軍深入,然後再以部署在兩邊水塘的快艇,左右以勁箭夾擊琰軍。琰軍被逼撤退,亂成一團,埋伏四方的天師軍全面反擊,琰軍大敗,謝琰被徐道覆的頭號大將張猛斬殺當場。他的兩個兒子謝肇和謝峻亦同時遇害。出戰的一萬五千人,只餘八千多人退回會稽去,遠征軍風光的日子已成過去。」

宋悲風渾體劇震,熱淚泉湧,江文清和老手忙左右攙扶著他。

大堂內近二十人,全都鴉雀無聲。

謝琰兵敗是意料中事,但沒有人想過他會敗得這麼快;敗得這麼慘;敗得如此愚蠢。

劉毅打破沉重的靜默,道:「我們的探子尚未有消息傳回來,為何屠將軍卻對對岸發生的事,清楚得如親耳聽到、親眼目睹呢?」

屠奉三仍是沉著冷靜的神態,從容道:「早於劉帥和我還在建康的當兒,我們便派人滲入南方諸城,以建立一個嚴密的情報網,會稽更是重點城池,今天終於生出效用。你們將在兩個時辰內收到從會稽來的消息。」

劉裕走到宋悲風身前,探手抓著他雙肩,道:「一切已成為不能挽回的事實,現在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化悲憤為力量,反擊天師軍。為琰帥討回血債。」

接著放開雙手,轉身面對群將,大喝道:「我說得對嗎?」

  眾將齊聲喝道:「對!」

劉裕向屠奉三道:「現在會稽和上虞的主事者是哪位大將?」

屠奉三道:「正是朱序大將,若非徐道覆對他有顧忌,早乘勝追擊,全力攻城。」

劉裕點頭道:「好!既由朱大將主事,一切好商量,我們立即行動。」

江文清應道:「三十六艘雙頭艦,加上五十八艘由海船改裝的戰船,正於碼頭候命,隨時可以起航。」

屠奉三道:「現在會稽和上虞北面的碼頭區臨海運,仍在遠征軍的手上,不過海面已被天師軍的艦隊封鎖,若憑遠征軍本身的力量,只餘從陸路撤走一法。」

老手道:「徐道覆早猜到我們有此從海路撤走會稽和上虞兩城遠征軍之策,於餘姚集結了超過二百艘戰船,準備隨時對我們的艦隊迎頭痛擊。」

劉裕冷哼道:「既有朱序在會稽主持大局,徐道覆的陸上部隊一時仍沒法威脅臨海運,只要我們有辦法應付餘姚的敵艦,撤軍計劃肯定成功。」

江文清道:「餘姚的敵艦交由我去應付,我會今天師軍的艦隊自顧不暇,那麼劉帥便可以據守臨海運,迅速把朱序的部隊送往海鹽。」

屠奉三同意道:「以攻代守,是高明的招數。且雙頭艦進退靈活,攻擊力遠勝天師軍的戰船,此策萬無一失。唯一可慮者,是當徐道覆看破我們的圖謀,從陸路攻打臨海運,我們將損失慘重。」

整個撤軍行動,至少要十天方能完成,如果徐道覆於這段期間內,攻陷臨海運,撤軍之舉中斷,留下的肯定沒命。

劉裕道:「那就要看徐道覆的本領。我們無把以張不平為首的工事兵和木料器械,送往臨海運去,設立有防禦能力的設施,然再運載五千兵,負起保護臨海運之責,我們是新力之軍,敵人是久戰力疲之師,要固守臨海運十天半月,絕不成問題。你們須謹記著,戰爭已告全面展開,撤退行動只是策略上的調動,絕不代表我們處於下風。」

  眾人轟然叫是。

劉裕仰望屋樑,語氣鏗鏘,字字擲地有聲的道:「我要令徐道覆曉得我北府兵是由玄帥一手訓練出來的強兵,曾在淝冰之濱令胡人的百萬雄師飲恨而回,我要令徐道覆曉得直到此刻,北府兵仍天下最強的部隊。」

眾人再次轟應,氣氛比剛才更熱烈。

劉裕大喝道:「行動的時間到了。我們將以事實證明給所有人看,北府兵是無敵的。」

當郝長亨進入艙廳,聶天還正抹拭他名震南方的獨門兵器 ——天地明環。

一排九把飛刀,被解下來放在桌面上。

江水拍打船身的聲音,沙沙響起。

郝長亨依聶天還指示,在他身旁坐下,靜待他說話。

聶天還終放下手上的工作,往他瞧去,道:「我要你立即走!」

郝長亨一呆道:「發生了甚麼事,是不是桓玄方面出了問題?」

聶天還抽出一把匕首,定神細看好一會後,道:「桓玄方面不但不覺有問題,他還對我禮遇有加,說盡好話。但正因他對我太好了,令我生出不安的感覺。」

聶天還擊潰楊全期的船隊後,桓玄親自到雲龍號見聶天還,商量大計。

當時郝長亨並不在場,故不清楚兩人會面的情況。

今早郝長亨接到聶天還召見他的命令,連忙乘新隱龍號趕來見聶天還。

郝長亨道:「此正值桓玄倚仗我們的時候,他當然對幫主畢恭畢敬。」

聶天還嘆了一口氣,岔開道:「雅兒上路了嗎?」

郝長亨答道:「我護送清雅至淮水,肯定清雅可安然到達邊荒集。」

聶天還放下心事,淮水乃壽陽胡彬水師的勢力範圍,只要曉得尹清雅在船上,保證可通行無阻。現在的壽陽,等於邊荒集的延伸,這已成公開的秘密。

郝長亨忍不住問道:「幫主要我到哪襄去?」

聶天還放下手上匕首,默然片刻,沉聲道:「我要你回兩湖去。」

  郝長亨失聲道:「甚麼?」

聶天還道:「趁桓玄尚未有提防之心,你須立即回兩湖去、現在我們和桓玄只是盟友的關係,他沒有資格也不敢管我們兩湖軍的調動。」

郝長亨瞼上震駭的神情仍末消退,搖頭道:「我不明白!」

聶天還道:「這幾天來,我反复思量任青媞向我說過的那一番話。打一開始,桓玄對我們已是不安好心,我們也將計就計,樂得大家互相利用。」

接著雙目一瞪,射出閃閃寒光,道:「不過現在情況已經失控,我們正處危機四伏的險境,就看誰能先發製人,擊垮對方。」

郝長亨色變道:「情況竟然這麼嚴重?」

聶天還現出回憶的神情,道:「這次我和桓玄會面,他很沉得住氣,有時我語氣重了,他仍能喜怒不形於色。這根本不是他的性格,他肯這樣委屈自己,肯定是另有圖謀,故能忍一時之氣,因為小不忍則亂大謀。哼!桓玄想騙我?下輩於吧!」

  郝長亨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

聶天還道:「但桓玄深藏不露的功夫仍未到家,當他說出因應形勢,故須調整策略,暫時放過邊荒集,改而全力對付建康時,我察覺到他眼中閃過得意的神色。我操他奶奶的十八代祖宗,桓玄小兒竟敢來耍我聶天還?」

郝長亨點頭道:「桓玄的確在玩手段。那幫主有沒有怪他出爾反爾呢?」

聶天還冷笑道:「對這種人還有甚麼話好說的?今早他使桓偉來見我,說明天正午,會親自到雲龍號來見我。既知他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會嚴陣以待,只要他敢上船來,我就要教他不能活著離開。」

郝長亨遽震道:「幫主!這樣長亨更要留下來。」

聶天還看了他半晌,微笑道:「你擔心我殺不了桓玄嗎?」

郝長亨道:「長亨只是想為幫主效死命。」

聶天還從容道:「桓玄雖榮登外九品高手首席之位,但仍不被我聶天還放在眼內,當然他不會這麼想,亦正因他自以能勝過我,才敢來以身犯險。這更是他唯一殺我的機會,在大江上,儘管他傾盡全力,仍沒挑戰我們兩湖幫赤龍艦的能耐。」

郝長亨皺眉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全軍退返兩湖,扯桓玄的後腿?當桓玄和建康軍開戰之時,攻奪荊州,如此霸業可期。」

聶天還苦笑道:「你道我沒想過你這提議嗎?可是如我們撤返兩湖,桓玄還敢碰建康嗎?給個天他作膽也不敢。」

接著長嘆起身,在郝長亨身後來回踱步,傲然道:「我今年五十有五,餘日無多,再不可蹉跎歲月,眼前是我唯一成就霸業的機會。只要能擊殺桓玄,奪得荊州,大江上游將盡入我手,南方天下勢必是我聶天還囊中之物。否則我何用離開兩湖,勞師動眾?」

郝長亨為之語塞,好一會才道:「正如幫主所言,來者不善。桓玄既敢到船上來見幫主,必然準備十足,隨行者皆為桓玄手下中的精銳高手,奇人異士,不懼行刺。」

聶天還回到原位坐下,右手放在桌面,曲起中指輕敲桌面,微笑道:「天下間,現在能令我聶天還顧忌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燕飛,另一個是孫恩,而這兩個人是不會為桓玄所用的,你道我怕甚麼呢?」

郝長亨看著他輕叩桌面的手指,苦惱的道:「桓玄既要先下手為強,為何錯過上一次來見幫主的機會?」

聶天還收回右手,淡然道:「問得好!皆因時機尚未成熟。當時我剛大破楊全期,氣勢如虹,艦隊部署於江都一帶水域。而楊全期和殷仲堪尚有還擊之力。如果桓玄和我們開戰,肯定自亂陣腳,動輒惹來荊州水師全軍覆沒的大禍,至樂觀的估計也會是兩敗俱傷。桓玄敢冒這個險嗎?」

稍頓續道:「你知否譙縱是如何奪得巴蜀的控制權呢?」

郝長亨點頭道:「是通過乾歸刺殺毛家之主。」

聶天還道:「若能殺我聶天還,巴蜀發生的事,會在這裡重演,這是對付我們兩湖幫最直接有效的辦法。上次和桓玄見面,他離開的時候,問我若他登上了皇座,我要求甚麼報酬?我答他如能成為南方最大的幫會,於願足矣!他卻著我再好好考慮,他可予我大司馬之職,借題要再來見我商量此事。哈!桓玄真的把我當作三歲小兒。」

郝長亨道:「幫主!讓我留下來吧!」

聶天還斷然道:「在我幫之內,除了我聶天還之外,只有長亨你夠資格、威望領導幫內的兄弟,亦只有你有統領全幫的才幹。我遣你回兩湖去,是厲害的一著。所謂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假如桓玄今回能僥倖脫身,我們將和荊州軍全面火併,有你在兩湖呼應我,形勢將截然不同。你不但要走,且須立即走。」

郝長亨無奈下,只好同意道:「一切照幫主的意思去辦。」

聶天還道:「我故意把艦隊佈於荊州下游,是要令桓玄失去提防之心。今次我們只出動了一半的艦隊,只要你能安然潛返兩湖,縱然我在此失利,你手上仍有足夠的實力支持我。當然,若能成功刺殺桓玄,一切難題將迎刃而解,明白嗎?」

郝長亨點頭道:「長亨明白了!」

聶天還微笑道:「回去後!請為我向任後問安。」

  郝長亨欲語無言。

聶天還道:「能成大事者,誰不在冒險呢?我一生人不住在冒險,但每次都於險中取勝,也為我不住帶來成功。今次只是另一次冒險吧!這種滋味實在難以形容。從來我都是不甘平淡的人,只有在險境襄,我才感受到生命的苦與樂。」

郝長亨恭敬的道:「幫主還有甚麼要吩咐呢?」

聶天還道:「你駕隱龍回兩湖去,由這裡到江都是最危險的一段水程,你必須打醒精神,千萬不能輕忽大意。」

郝長亨點頭道:「長亨一定盡全力不負幫主所託。」

聶天還道:「我也許是瞎擔心,一天未收拾我聶天還,桓玄該仍不敢作此打草驚蛇之舉,你去吧!」

郝長亨道:「長亨忽然想起一個可能性。」

聶天還皺眉道:「甚麼可能性?」

郝長亨道:「上次桓玄沒有動手,可能是因部署尚未完成。」

聶天還道:「你是指桓玄哪方面的部署呢?」

郝長亨道:「我指的是譙縱,他或許尚未抵達荊州,故桓玄不敢魯莽行事,而把對付我們的計劃延至明天。」

聶天還雙目閃閃發亮,冷哼一聲,接著揮手苦郝長亨立即起程。

郝長亨離座移到一旁,「噗」的一聲跪在地上,向聶天還連叩三個響頭,然後決然離去。

聶天還神色不變,待郝長亨離開後,方重重籲出一口氣。

如果尹清雅是他的女兒,郝長亨便等於是他的兒子。一直以來,他都在著力栽培郝長亨,令郝長亨成為兩湖幫的第二號人物——他的繼承人。

無論他對自己如何有信心,今次刺殺桓玄的行動,是沒有選擇下孤注一擲的冒險行為,若不成功,勢陷入苦戰之局。

他能殺返兩湖,已相當了不起,實不願郝長亨陪自己冒此奇險。

心中浮起任青媞秀麗的花容,這美女是否仍在洞庭湖一個小島上,練著她的逍遙大法呢?或者她已因自己不聽她勸告,出兵江都,而心灰意冷的另尋歸處?

想到這裡,聶天還心中湧起無限惆悵失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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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靈機再動

劉裕來到碼頭,正要登上「奇兵號」,忽然上步,一瞼思索的神色,像記起甚麼事似的。

江文清正要催促他,給另一邊的屠奉三打手勢阻止,因為此時劉裕的神情,令他記起當日劉裕想出「一箭沉隱龍」之計時的模樣。

他們兩人不說話,宋悲風、老手、劉毅、申永,張不平等諸將更不敢擾他思路。

好半晌後,劉裕以夢囈般的語氣道:「假設你是徐道覆,看到我們大舉撤走會稽和上虞的兄弟,渡海赴海鹽,你會怎麼想呢?」

其中一個武將悶哼道:「還有甚麼好想的?海戰他們既不是我們敵手,妄圖來攻又遇上我們強而有力的反擊。現在我們從海鹽去的兄弟,人人士氣高昂,養精蓄銳,保證可令賊子大吃一驚。」

  眾人中,大半都點頭同意。主因是會稽和上虞仍在朱序手中,而朱序可不同謝琰,乃北府兵中著名的猛將,作戰經驗豐富,不會犯上謝琰的錯誤。

屠奉三沉吟道:「徐道覆是智勇雙全的統帥,只看他指揮水塘區之役,便知他謀定後動,絕不會魯莽行事。劉帥想到甚麼呢?」

劉裕道:「撤軍的成與敗,關係到我們的生死榮辱,徐道覆不會掌握不到如此關鍵的情況。只要他能成功破壞我們的撤軍行動,他便等於打勝了這場仗。 」

宋悲風動容道:「所以徐道覆必傾全力而來,破壞我們今次的撤軍行動。」

江文清也點頭道:「肯定如此。」

劉裕道:「任何軍事行動,必須有明確的目標。我們的目標,就是把海峽對岸的兄弟全撤往海鹽來;敵人的目標,則是要令我們沒法完成撤軍行動,對嗎?」

大部分人都聽得一頭霧水,因為劉裕只是在重複大家都清楚的事。

屠奉三卻聽出不同的頭緒來,遽震道:「對!單憑攻擊撤走的軍隊,又或在海上擱截,均不足以破壞有秩序和嚴密部署的撤退行動,但只要徐道覆能把我們的主力牽制在海峽的另一邊和海上,便能乘虛而入,攻打海鹽,那時我們將變成兩邊挨打的局面,陷於進退兩難之局。」

申永道:「我們留守海鹽的兄弟有近萬人,足可挺得住。」

劉毅道:「如果曉得他們攻城軍來犯的路線,我們還可以中途伏擊,殺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江文清道:「這不難猜測,敵人來攻的部隊,當為天師軍中最精銳的部隊。這批人馬部分正由徐道覆親自率領,部分駐於嘉興和吳郡兩城。天師軍在運河一帶,有大量的戰船,可供迅速運載兵員和攻城的器具,經由運河人海,於海鹽城西面登陸,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對海鹽發動狂攻猛打。由於有戰船助攻,一時三刻他們雖拿不下海鹽,但要攻占碼頭區則是游刃有餘,我們的撤軍行動,將宣告失敗。」

屠奉三接口道:「分析得非常好,徐道覆會親自指揮攻城,海峽的另一邊則交給頭號大將張猛。而徐道覆來犯的時刻,會選擇撤軍行動進行至最吃緊的當兒,令我們進退不得。」

  眾將終於色變。

劉裕卻好整以暇,還像整個人輕鬆起來,忽然問屠奉三道:「照你看,小恩攻城的功架如何?他該欠缺這方面的經驗。」

江文清代屠奉三答道:「這方面劉帥可以放心,小恩在攻打滬瀆壘一役上,不論事前的籌謀,至乎行軍和正式攻壘,均表現出色,我自問及不上他。更難得的地方是他對各種攻城工具,都有很深刻的認識,若劉帥要派人攻打嘉興,小恩肯定是不二之選。」

除屠奉三外,眾皆愕然,不明白劉裕一方面在擔心守不住海鹽,卻忽又節外生枝,竟討論派何人去攻克天師軍手上的城池,更不明白攻打的目標為何是嘉興而非吳郡。

屠奉三哈哈笑道:「劉帥又再顯『一箭沉隱龍』的威風,忽然間致勝的契機出現了。如我們能趁天師軍傾巢而來的當兒,忽然攻陷嘉興,將輪到徐道覆處於進退維谷的劣勢。」

宋悲風問道:「吳郡不是更接近滬瀆壘嗎?為何捨近圖遠呢?」

  他說出了各人心中的疑惑。

劉毅興奮的道:「我明白了。由於吳郡上游是無錫,有建康軍在虎視眈眈,故此天師軍須於吳郡留駐重兵,以保護最前線。嘉興則在戰略性上次於吳郡,抽空軍隊不會有甚大問題。哈!攻陷嘉興,吳郡立即變為孤城,怎還守得住呢?」

另一將皺眉道:「可是我們仍沒想出應付天師軍來攻打海鹽的對策。」

劉裕微笑道:「對策早想妥了,攻城軍從海路來,我們便在海上攔截他們。」

轉向申永道:「你立即派人通知蒯將軍,著他秘密行軍,同時攜備所有本用來攻打海鹽的攻城工具,潛往嘉興附近便於藏軍的處所,然後你再率五千步軍,到那裡與他會合,等待攻城的命令。留守滬瀆壘的兄弟不用多,三百人便足夠了。攻城的指揮是蒯將軍,你是他的副手,明白嗎?」

  申永轟然領命,立即去了。

劉裕轉向劉毅道:「守城的重任,交由宗兄負責。你精選三千個善於騎射的兄弟,組成速戰飛騎部隊,密切注視敵方攻城軍的行動,若他們逃往岸上,立即痛擊,絕不可以留手心軟。」

劉毅能擔此重任,整個人神氣起來,大聲答應。

劉裕道:「海戰與江河之戰不同,艦數佔多並不代表佔優勢,我們的戰略是以精銳破平庸。三十六艘雙頭艦分作兩隊,一隊由文清指揮,另一隊則交給屠兄。文清專責對付餘姚的敵艦,屠兄則招呼敵人攻城的船隊。我則在『奇兵號』總攬全局。」

眾人轟然應喏下,劉裕登船去了。

撤軍和反擊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全面展開。

  燕飛一覺醒來,剛好天亮。

他忘記了多久沒試過這麼倒頭大睡,感覺上棒極了,也感到自己仍是個「正常」的人,心情大好下,忍不住到船頭去。

今天天氣頗佳,雲雖多了一點,但云後可見蔚藍的晴空。

河風吹拂下,燕飛體會著比任何人更深刻「活著」的樂趣。

此時卓狂生來到他身後,笑道:「快經過鳳凰湖哩!經歷過這麼多變化後,船艦能在穎水放流而行,確是得來不易。」

  燕飛道:「那小子情況如何?」

卓狂生道:「高小子出奇地安靜,躲在房裡不說話,我著姚猛去看緊他。這小子甚麼都好,但一牽涉到小白雁,便會發瘋。」

  燕飛沉吟不語。

卓狂生訝道:「你像是有點心事,對嗎?」

燕飛道:「我在為高小子擔心小白雁。告訴我,若你是桓玄,會選擇在攻打建康前,還是攻打建康後去對付聶天還呢?」

  卓狂生道::逗個真的很難說。桓玄既要倚仗聶天還,又怕聶天還勢大難制,不論在攻打建康的前或後,都是後果難料。 」

燕飛道:「問題出在魔門處。只看陳公公能潛伏於司馬王府數十年,李淑莊則成為建康八面玲瓏的清談女王,譙縱變成巴蜀的名門望族,可見魔門自晉室南渡後,便全力部署,等待今天的局面。現在他們千載一時的機會終於出現了,他們是絕不容人破壞的,聶天還便成了首當其衝的目標。」

卓狂生道:「老聶不但是一方霸主,且是老謀深算的人,不會那容易被撂倒。在大江上,恐怕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至不濟他也可以逃回兩湖去。」

燕飛嘆道:「我卻不像你這般樂觀。這叫有心人算沒心人,聶天還雖然是頭等厲害的人物,但卻和我們一樣一直不曉得魔門的存在。而魔門是絕不會忽略能左右他們成敗的任何勢力,所以他們對聶天還該是早有部署,早掌握到聶天還的弱點。」

卓狂生苦笑道:「聽你說得我的心也寒起來。對!只看魔門先後對付小裕和你,便知魔門把形勢掌握得很準確,且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但求達到目的,行事不擇手段。」

忽然想起甚似的道:「桓玄生性多疑,你說假若我們把譙縱、陳公公和李淑莊乃魔門之徒一事廣為傳播,會造成怎樣的效應呢?謠言的力量是不可小覷的,小裕的『一箭沉隱龍』便是最佳實例。」

燕飛點頭道:「或許會有些許作用。不過際此謠言滿天飛的大亂時代,這樣一個全無根據,又與民眾沒有直接關係的謠言,絕不會如真命天子的出現般惹起轟動。」

卓狂生道:「當桓玄登上帝位之後又如何呢?」

燕飛點頭道:「在不同的時機散播謠言,可達致不同的效果,現在我們最重要的,是要看清楚魔門的實力,方能知己知彼。」

說到這裡,心中不由生出苦澀的感覺。他自己的生父墨夷明正是魔門中人,自己這個作兒子的卻要全力去對付魔門,這筆胡塗賬不知該如何計算。

他燕飛所處的位置更是奇怪,一方面助劉裕在南方展開爭霸之戰,另一方面則為拓跋珪統一北方的壯舉效力,而說到底也是為了他自己,為邊荒集的未來和紀千千主婢而戰。

  這是如何錯綜複雜的處境。如果仍不夠混雜的話,還有他的終極目標,並非是在這兵荒馬亂的人間世,而是在此之外虛渺難測的所謂洞天福地。

自第一次死而復生後,他一直活在疑幻似真的人世之中,就像陷身於一個難以自拔清醒的大夢裡,不知夢醒後會發生甚麼事,更有點害怕夢醒後的情況。

他識破人世只是個所有人都忘情參與的集體幻覺,卻又沉溺其中,迷醉於人世的喜怒哀樂,生離死別。

但在第二次從死亡中活過來後,他的思想起了變化,感到人世間的一切變得無比的真實,這真實的感覺來自他對紀千千經得起生死考驗的愛,來自他對「生命」的依戀,使他頗有重回人世一切從頭開始的奇妙感受。

比之以前,他更投入到自己的生命裡,比任何人更懂珍惜眼前的一切。

二度的死而復生,令他的陰神與陽神水乳交融的結合為一。

他的陰神再非以前的陰神,全於變成了甚麼東西,他也說不上來,純然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他曉得自己的金丹大法已臻大成之境,至少也是道家典籍中,所描述秘不可測的「出陽神」境界。

想到這裡,念頭轉向安玉晴和孫恩。

安五晴的純陰之氣,練就的該是陰神,與他燕飛現在的陰神相若,孫恩該練成了陽神,故能憑本身達致天人交感的「黃天大法」,練出威力無窮的「黃天無極」。

自己便等若安玉晴和孫恩合二為一。

從這個角度去看,因孫恩只具備其一,不論孫恩的「黃天大法」如何厲害,也將奈何不了自己,更無法把他的陰神據為已有。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對付孫恩,但情況真的是這樣嗎?

燕飛開始有點明白為何道家有「兵解」之法,不論道功如何高明,但陽神寄居的始終是血肉凡軀,是會被損傷破壞的。如果用利器戕毀脆弱的肉體,便會重演早前万俟明瑤狠打自己七掌的情況,陽神因失去「駐地」而被解放。這正是「兵解」的真義。

而不論「兵解」、「水解」、「火解」、「雷解」,其實都是同一的情況。

  問題來了。

他和孫恩一天仍然是人,就有被「解」的可能性。所以他和孫恩的決一死戰,是名副其實的決一死戰,並不是鬧著玩的。

但如何才能毀掉孫恩的臭皮囊呢?唯一的方法是同時練成「至陽無極」和「至陰無極」,同時能吸取存在於天地間最本源的兩種力量,方有可能毀掉孫恩的肉體,但如果確有這樣的招數,肯定會洞穿虛空,開敢了仙門,後果更是不堪想像。

正如安玉晴所說的,那已超出了任何武者的極限,更用盡了所有潛能,沒有再次開啟仙門的餘力,他燕飛攜兩美破空而去的仙夢,就此完蛋大吉。

  唉!

  他奶奶的!

  這個問題如何解決呢?

  想到這裹,燕飛頭痛起來。

卓狂生的聲音在他耳鼓內響起道:「為甚麼你忽然不說話,神情變得如此古怪,不是又想到甚可怕的事吧?」

燕飛迎上卓狂生用神審視他的眼光,苦笑道:「不用擔心,我只是想列其它的事。」

卓狂生目光投往穎水前方,有感而發的道:「不是我說你,你這小子總是神秘兮兮,滿懷心事似的。以前我不怪你,但現在先後解決廠向雨田和万俟明瑤兩個難纏的人,你還是這個模樣,就教人百思不得其解。有甚麼心事,坦白點說出來吧!讓我這作兄弟的為你分憂。」

燕飛沒好氣的道:「我還以為你改了性子,不再逼我說這說那,豈知繞了個圈子,又回到你的荒人史上。」

卓狂生叫屈道:「我真的是一片好心,並不是要試探你的秘密。告訴我吧!你剛才在想甚麼?肯定不關老聶的事。」

燕飛道:「我在想假如小裕日後真能統治南方,小珪則獨霸北方,邊荒集則處在兩人勢力的夾縫之中,會有怎麼樣的結果?這是極可能發生的情況,我並不是危言聳聽。」

卓狂生嘆道:「我雖然不相信你剛才想的是這件事,但你的話題卻引起了我最大的興趣,也是我差點想破了腦袋的事。告訴我,你認為如果這種情況真的發生,對邊荒集有甚麼影響呢?」

燕飛剛才的一番話,只是隨口說出來的搪塞之言,因為曉得這是卓狂生這個邊荒迷最關注的問題,自己卻沒有深思過,哪來答案。

搖頭道:「我怎麼知道呢?你的看法又如何?」

卓狂生傲然道:「讓我告訴你吧!那將是邊荒集末日的來臨。」

燕飛錯愕道:「沒有那麼嚴重吧?」

卓狂生道:「我一點也沒有誇大,而我的天書亦以那一天的來臨作結,因為接下去再沒有甚麼好寫的。」

  燕飛露出深思的神色。

卓狂生道:「你想想吧!邊荒集之所以能存在,全因各方勢力盡集於邊荒集,因而取得利益的平衡,可是當天下成為一南一北的兩家獨大,邊荒集將只剩下衝突而沒有共同利益,很快會重演當年苻堅南下的情況。邊荒集的興盛,全仗南北兩方的貿易,但當南北對抗時,還做甚麼交易呢?」

  燕飛欲語無言。

就在此時,一艘赤龍舟出現前方,朝他們迎頭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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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開花結果

  戰爭如火如茶地進行著。

劉裕軍的三十六艘雙頭艦,分別由屠奉三和江文清指揮,分作兩隊,每隊十八艘,從海鹽開出,夜襲天師軍部署在餘姚外海面的船隊,攻天師軍一個措手不及,拉開了劉裕軍和天師軍的序幕戰。

當夜天氣寒冷,海面風高浪急,乘著西北風,雙頭艦憑著遠優於敵人,以漁船貨船改裝的戰船、湊合成軍的陣容戰術,在江文清和屠奉三兩位善於水戰的領袖指揮下,大破天師軍的戰船隊。

在火箭、弩火箭和投石的狂攻猛打下,二百艘天師軍戰船潰不成軍,過半戰船被焚毀和擊沉,墮海者由於海水冰寒,多難活命。殺得僥倖脫困的戰船,倉皇逃往翁州的大本營。

劉裕一方只損失了六艘雙頭艦,在黎明時,海峽的控制權落入劉裕軍的手上。

江文清繼續指揮十艘雙頭艦在海峽東西巡弋,保護由海鹽運載物料、輜重和兵員到會稽設立陣地的船隊,屠奉三則領餘下的二十艘雙頭艦,返回海鹽作補給和修理受損的戰船,準備進行緊接而來的另一個海上任務。

劉裕軍同時偵騎四出,監察敵人的動靜,今次撤軍行動是不容有失,故絕不可出婁子。

劉裕也沒閒著,以奇兵號為首的十二艘戰艦,巡航於海峽之西,以防敵人艦隻忽然由運河進入海峽,對渡海軍發動突襲。

  天亮後,大局已定。劉裕軍成功渡過海峽,在張不平的主持下,大興土木,於會稽外的碼頭區背海築起壘寨陣地,人人均知行動的成功與否關乎成敗生死,故將士用命,沒有人敢疏懶。

此時朱序聞風而至,劉裕登岸與他見面,想起自從在邊荒集,於苻堅的大軍中首次碰頭後,到今天再在戰場重逢,都大生感慨,欷歔不己。

兩人策騎馳上附近一座高丘之頂,下馬說話。

朱序道:「劉將軍來得正好,我本已失去一切希望,看能逃多遠便走多遠,現在情況當然不同。」

論軍階,朱序是劉牢之的級數,高劉裕至少兩級,資歷更是不能相比。劉裕雖然曉得朱序很看得起自己,但朱序真正的心意,他尚未弄清楚。

臨行前屠奉三曾向他主動提起有關朱序的問題,還暗示如朱序爭奪指揮權,就把他殺掉了事。劉裕本身雖沒有屠奉三那麼心狠手辣,不過在目前的形勢下,他實在沒有別的選擇,如果朱序不肯合作就只好把他軟禁起來。當然!這是他極不願做的事情。

劉裕道:「今次我不依軍規的取得海鹽的指揮權,實為情不得已,我……」

朱序微笑道:「小裕你不用說客氣話,我們大家心中清楚明白。我朱序更沒有視你為下屬。現在北府兵中,誰不視你作第二個玄帥?而且你的表現絕對沒有辜負玄帥和眾兄弟對你的期望。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吧!於淝水之戰後,我曾奏上朝廷,只求能解甲歸田,過些不用上戰場的日子。對戰爭我早感到深切的厭倦,今回若能活著歸家,亦希望劉帥你能批准我離開軍隊。」

  劉裕愕然道:「大將軍!」

朱序道:「閒話不用多說了。朱序已向劉帥表明心跡。現在南方正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只有你劉裕一人能挽狂瀾於既倒。若我估計無誤,劉帥將來的成就絕不在玄帥之下。放手去做吧!你有所作為的時機到哩!」

劉裕心中一陣感動,說不出話來。

朱序嘆道:「當琰帥領兵迎擊天師軍,我仍身在上虞,當時琰帥身邊的將領,部力勸他打消念頭,可是他卻一意孤行。我從未見過比他更高傲自負的人,常說苻堅的百萬大軍也不是他的敵手,天師軍這種小毛賊怎被他放在眼內。唉!謝家便如南晉般氣數已盡,誰想得到安公的兒子會如此不濟。琰帥最妒忌的人正是小裕你,如他真能擊退徐道覆,他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

劉裕陪他嘆息一聲,問道:「天師軍情況如何?」

朱序答道:「目下徐道覆的主力部隊,集結在會稽西面五里許處,人數在七至八萬之間,是天師軍最精銳的部隊,但仍遠及不上我們北府兵的精良訓練,如果我有充足的糧草,加上會稽和上虞兩城互相呼應,守個一年半載沒有問題。」

接著續道:「另一支天師軍的部隊駐於餘姚,兵力達二萬人。至於天師軍的其它兵員,大多集中往吳郡、嘉興、義興和吳興四城,如果建康軍沒有被桓玄牽制,配合我們從北面進擊天師軍,要破賊並非難事。」

劉裕道:「大將軍是否提議繼續固守會稽和上虞兩城呢?」

朱序點頭道:「這可說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一旦棄守會稽和上虞,我們只有退往海鹽一途,如果徐道覆迅速調動兵員,從海陸兩路大舉進攻,我們會被困在小小一座海鹽城內,直至糧盡矢絕而亡。」

劉裕道:「假設我能重奪嘉興和吳郡兩城又如何呢?」

朱序精神一振,道:「你有把握辦到嗎?」

劉裕笑道:「至少有八成的把握。」遂把整個作戰計劃詳細告之。

朱序聽罷後讚道:「縱使玄帥復生,怕也想不出更好的戰術。唉!」

劉裕訝道:「大將軍因何事嘆息?」

朱序狠狠道:「我對劉牢之此人完全心死,他擺明是要害死琰帥,剛攻陷會稽,便派兵到附近鄉鎮強徵民糧,弄至天怒人怨。於我們陣腳未穩之際,又隨便找個藉口率師撤返廣陵,令我們進退不得。這個反复無常的卑鄙之徒,將來一定不會有好下場。難怪玄帥沒有選他而挑了你,玄帥真的有眼光。」

劉裕心忖劉牢之想害死謝琰,謝琰亦對劉牢之不安好心,政治就是這樣子,為了權力而泯滅了人性。自己會否有-天變成這個樣子呢?想到這裡,忽然整個脊背都涼颼颼的。

朱序收拾情懷,道:「現在留守會稽和上虞的兄弟共有一萬三千人,聽到你們從海鹽來援,人人士氣大振,皆因逃生有望。你說得對,我們再不宜死守在這裡,那種感覺很可怕,當地的民眾都視我們為洪水猛獸,沒有一個人歡迎我們。」

劉裕頭痛起來,對擊敗天師軍,他是愈來愈有把握,可是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他卻沒有半點辦法。

朱序道:「撤退必須是有秩序的撤退,退而不亂,且要防止天師軍的破壞。對此我有一個提議。」

劉裕欣然道:「大將軍請指點。」

朱序道:「不用再客套,名義上我雖然是你的上級,但真正的統帥卻是你。便像淝水之戰時,名義上的總指揮是謝石,但指揮權卻在玄帥手上。我們的情況亦如是。」

劉裕感激的道:「多謝大將軍提攜。」

朱序微笑道:「我提議劉帥你隨我回城,讓眾兄弟曉得足誰在主事,最重要是讓他們曉得你絕不會離棄他們。如果你能是最後一批離開的人之一,所有兄弟以後都會為你賣命。」

劉裕大喜道:「好主意!幸得大將軍提點,我真的沒想過這方面的事。」

朱序探手拍拍劉裕寬厚的肩頭,道:「由今天開始,南方將是小裕你的天下,司馬氏的皇朝亦已到了日落西山的一刻。」

高彥發了瘋的從船艙奔出來,直奔往船首,姚猛則追在他身後,落後近兩丈。

小白雁見到高彥,悲呼一聲,從赤龍舟船頭躍起,投往雙頭艦去。

燕飛和卓狂生交換個眼色,均心有所感。程蒼古在指揮台上朝他們打手號詢問,究竟該繼續朝穎口駛去,還是掉頭返邊荒集?

小白雁足尖點在船首,像看不到燕飛和卓狂生兩人般,躍過他們,往奔來的高彥投去,滾動著淚珠的一雙明眸似只容得下高彥一個,再容不下其它任何東西。

燕飛嘆一口氣,向程蒼古打出繼續前進的手勢。

高彥一雙眼睛亮了起來,片刻都離不開小白雁,自然而然的張開雙臂,作好一切讓小白雁投入懷裡的準備。

卓狂生則目瞪口呆般瞧著他們這對戀人不住接近。在他來說,《小白雁之戀》最動人的一節正在現實中進行著,這肯定是老天爺譜出來的戀曲,因為眼前發生的事,理該是沒有可能的。但卻真的發生了,且是在他這說書人親眼目睹下發生。這真是非常令人震撼的一種感覺。

  燕飛大感欣悅。事實上,他真的感激高彥的以燈作媒,所以為玉成高彥和尹清雅的好事,他故意活捉小白雁,又讓高彥賣個人情放走她,縱在百忙之中,亦陪高彥到兩湖去尋愛。

追在高彥身後的姚猛及時止步,心中響起「高小子成功了」這句結論。但心情卻頗為矛盾,一方面他為高彥高興,另一方面則湧起既羨且妒的微妙情緒。小白雁確是能迷死人的精靈,不但令高彥神魂顛倒,也令一眾夜窩族的年輕小伙子人人目眩神迷,大起仰慕之心,只可惜名花有主,令他們只可作搖旗吶喊的旁觀者。

看著小白雁越過燕飛和卓狂生頭頂的空間,一溜煙般投往高彥懷裡去,姚猛第一次猛然生出須檢討一下自己過往夜夜笙歌,出此青樓入彼青樓醉生夢死、偎紅倚翠的生活方武。他姚猛該不該也像高彥般,找個如小白雁般的動人美女,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呢?

劉穆之剛從船艙走出來,尹清雅已投入高彥懷裡去,一雙纖手毫不避嫌,不理船上所有人的目光,沒有絲毫顧忌的摟上高彥的脖子,同時失聲哭起來,晶瑩的淚水像一顆顆珍珠般從兩邊眼角瀉下玉頰,變成了個淚人兒,似要把心中所有淒苦和委屈,全部借痛哭釋放出來。

高彥一把摟著她的香背,既陶醉滿足,又有些許手忙腳亂的嚷道:「不要哭!不要哭!沒事哩!一切都沒事哩!」

燕飛向駕駛赤龍舟的兩湖幫眾打出手勢,著他們掉頭跟著。

卓狂生第一個走到這對小戀人身旁,道:「尹姑娘該高興才對,不要哭哩!」

豈知小白雁愈哭癒傷心,淚水把高彥的衣襟全沾濕了。

  高彥既快樂又心痛。與小白雁摟摟抱抱,於他已屬家常之事,可是卻從未試過像這回般是小白雁主動投怀送抱,這種滋味,怎麼都沒法形容,只覺一時間天旋地轉似的,忘掉人間何世。

燕飛來到卓狂生身邊,道:「尹姑娘!令師現今在哪裡呢?」

小白雁聞聶天還之名嬌軀猛顫一下,飲泣著道:「師傅著人家到邊荒集來作人質,一天我人在邊荒集,他都不會惹你們荒人。」

燕飛等人聽得面面相覷,大感不妙。以聶天還的性格,怎肯如此長他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他肯定是曉得情況危險,故以此作藉口把小白雁送到邊荒來,讓他們荒人保護她。

這一著也等於他同意了高小子和小白雁的戀事,再不會阻撓。

  「呀」!

  眾皆愕然。

原來小白雁一把推開高彥,還汊著小蠻腰,玉頰雖然猶掛淚珠,但已大致回復了一向刁蠻嬌女的本色,狠狠瞪著高彥。

高彥手足無措的道:「為甚麼推開我?」

尹清雅大嗔道:「你愈來愈放肆了,大庭廣眾中,又眾目睽睽下,仍對人家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高彥一頭霧水的抓頭道:「是你……」

  尹清雅跺足嗔道:「不准說!」

姚猛第一個忍不住發出哄笑聲,其它操舟的兄弟見有人出了聲,哪還忍得住,眾人齊聲大笑。

尹清雅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破涕為笑,又狠狠瞪高彥一眼,會說話似的一雙大眼睛似在表示遲些才和你算賬的樣子。

有這小精靈在,他們登時有滿船皆春的感覺,雖然天氣實在冷得厲害。

尹清雅別轉嬌軀,面向燕飛和卓狂生,道:「你們剛才說甚麼呢?」

卓狂生代答道:「我們想知道令師刻下在甚麼地方?」

尹清雅一雙美目又紅起來,淒然搖頭,道:「我不清楚。你們不是無所不曉嗎?」

接著又懷疑的道:「你們問來幹嗎?」

劉穆之,程蒼古和姚猛來到高彥身後,均是神色凝重。

  高彥則像呆頭鳥般站著。看他的神情,該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發其春秋大夢。

燕飛道:「我們今次駕舟南F,既為高彥的未來幸福著想,也想見到令師,提醒令師一些他或許忽略了的事。」

卓狂生接下去道:「我們只有善意,沒有惡意。」

尹清雅以手指隔遠指著燕飛,道:「我相信你!」

又指一指卓狂生道:「卻不相信你,滿口胡言,甚麼《小白雁之戀》,全是憑空捏造,把人家說得不知成了甚麼東西。」

卓狂生拈鬚微笑道:「尹大小姐請放心,我卓狂生最懂將功贖罪,當我返回邊荒集時,新版本的《小白雁之戀》將同時面世,保證大小姐你滿意,因為裡面句句屬實,沒有虛言。」

小白雁整塊臉燒了起來,大嗔道:「不准寫真的,你這老混蛋。」

  卓狂生只好攤手苦笑。

燕飛向高彥打個眼色,高彥醒覺過來,探手執著小白雁柔捆的玉手,拉得她轉過身去:出乎所有人料外,尹清雅並沒有掙脫他的手,還乖乖的隨高彥朝船艙走去,看得眾人嘖嘖稱奇。

兩人消失在艙門內,劉穆之來到燕飛和卓狂生前方,低聲道:「聶天還是要和桓玄開戰了,否則不會把愛徒遣來邊荒集。」

  眾人都感心情沉重。

程蒼古道:「我們還趕得及嗎?」

  姚猛道:「真的很難說。」

卓狂生眉頭深鎖道:「劉先生你看聶天還有多少勝算呢?」

劉穆之嘆道:「這方面實在是無從猜測。成敗該是五五之數。」

姚猛擔心的道:「若老聶有甚麼三長兩短,小雁兒怎消受得起?」

燕飛沉聲道:「現在我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希望到達大江時,聶天還依然健在,那便輪到桓玄吃苦頭了。」

卓狂生無奈的道:「由這裡到大江,順風順水也要四、五天的時間,希望聶天還能挺到那一刻吧!」

倏地眼前開闊,兩艘戰船一前一後,轉入淮水。

  他們終於離開穎水,抵達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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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死不瞑目

「雲龍號」駛離船隊,獨自逆流西上。

聶天還立在指揮台上,身旁是最得力的大將馬軍和周紹。除郝長亨外,就是這兩個人最得他的信任。

他每次和桓玄會面,都依足江湖規矩「對等」的按排。船的數目相同,隨員的數目也相同,戰船均不可處於備戰的狀態。

今次是桓玄主動約見他,並明言會到「雲龍號」的艙廳來和他見面,隨從限於兩人,在形勢上當然是他聶天還佔盡上風。

不論桓玄的隨員身手如何高明,只要馬軍和周紹能纏他們一陣子,他有把握在數招之內,拚著負傷,宰掉桓玄。

操舟的二十個兩湖幫兄弟,無一不是兩湖幫精銳裡的精銳,有足夠實力阻止敵人的救兵來援。

可是不知如何,他卻生出沒有把握的感覺。

  問題在他不能知己知彼。

聶天還一生見慣風浪,比眼前更惡劣的情況,他不知遇過多少,但從沒有今回般有點茫然無主的失落感覺。

他雖然熟悉桓玄,對他的武功深淺亦有個大概的認知,清楚他是個可以隨時反臉無情的無義之徒,可是對譙縱此人,卻近乎一無所知,只知譙縱是巴蜀最有勢力高門的主事者,操控著巴蜀的經濟命脈,桀騖不馴如乾歸者,也甘為他所用,可知此人大不簡單,非是一般高門名士。

譙縱會是桓玄的兩個隨員其中之一嗎?

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另外的一個隨員,該是代替乾歸成為桓玄得力手下的譙奉先。

當桓偉帶來桓玄的口信,說桓玄要與他碰面,商量大事,聶天還便嗅到危險,曉得桓玄要殺他。這是他多年來培養出來對危機的奇異觸覺,沒有甚麼道理,但沒有一次不靈光。他深信今次亦不會例外,所以決定先下手為強。

最高明的部署,是著郝長亨潛返兩湖,那他即使殺不了桓玄,大家反臉開戰,他仍進可攻退可守。

不論情況如何惡劣,以他的身手,根本沒有人町攔得住他。

不由想起任青媞,如果沒有她的提點,他是不會把一半的實力留在兩湖,保著地盤的。

  身旁的周紹一震道:「來哩!」

一艘巨艦出現前方,順流而來,飄揚苦桓家的旗幟,

聶天還心中浮現尹清雅嬌秀的俏臉。她該已抵達邊荒集,尋找到她的幸福和快樂吧!

尹清雅呆坐在艙房內靠窗的椅子,神情木然。

高彥來到隔幾的椅子坐下,道:「雅兒不用擔心,我們已抵達淮水,很快便會到大江去,有燕飛助你師傅,天塌下來也不用害怕。」

尹清雅茫然道:「燕飛和我師傅不是敵對的嗎?」

高彥神氣的挺胸道:「因著我和雅兒的關係,看在我的分上,大家哪還會互相對敵視?放心吧!我們今次到大江去,是一心幫你師傅對付桓玄。」

尹清雅有了點神采,瞪大眼睛看著他,奇道:「我和你是甚麼關係?」

高彥愕然道:「我和你?嘿!這個……這個……」

尹清雅像忽然回復了生機,天真的道:「燕飛真的會幫我師傅嗎?」

  高彥道:「這個當然。」

尹清雅喜孜孜的道:「只要燕飛出手,斬掉桓玄的臭頭,便是幫了師傅最大的忙哩!我會勸師傅返回兩湖,兩湖有很多地方都很好玩哩!只要師傅不反對,我可以充當你的嚮導,遊遍兩湖的勝景。」

高彥抓頭道:「你師傅怎會反對呢?他既然讓你到邊荒集來,當然是同意了我們的事。」

尹清雅若無其事的道:「他只是要我來當人質,又不是著我來嫁給你這個小子,你勿要再胡思妄想。」

  高彥登時口啞了,說不出話來。

艙廳內,聶天還和桓玄隔桌對坐,壁壘分明,周紹和馬軍站在聶天還身後,桓玄身後亦站著兩個人,在他左後方的看形相便知是譙奉先,由於桓玄

沒有介紹引見,所以聶天還仍未敢確定。

另一個人聶天還幾敢肯定是譙縱,不是因他看破他的厲害,而是因以聶天還的眼力,仍沒法看破他的深淺。

此人比桓玄還要高少許,一襲灰監色的棉袍,不見攜帶兵器,年紀在五十許間,長相怪異,腦瓜比起寬闊的肩膀細小了些兒,看上去卻很不合比例,令他像一頭馬多過像一個人。

他的眼睛似是暗淡無光,無論看到甚麼都無動於衷,又像正以一種坦率的神情看著你,但這雙眼睛的主人腦子內究竟在轉動甚麼念頭,卻一點沒表露出來。

聶天還從沒遇過這樣的一個人,不由生出戒備警覺之心。

但最令他想不通的,是這人右手托著一個高約兩尺、金碧輝煌的錦盒,令人不知他在弄甚麼玄虛。錦盒內裝的究竟是甚麼東西?或者錦盒正是這極可能是譙縱的人的獨門兵器?

桓玄滿瞼笑容,含笑欣然道:「我請幫主考慮的事,有結果了嗎?」

聶天還以微笑回報,淡淡道:「我聶天還乃草莽之徒,不慣當官,能殲滅大江幫已是我最大的心願。南郡公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仍是那句話。」

桓玄道:「聶幫主果然是高風亮節的江湖好漢,我當然不會逼幫主做不情願的事。」

  接著欣然道:「禮來!」

那人聞言,恭敬地把錦盒擺放於桓玄面前的桌子上。

聶天還皺起眉頭,盯著錦盒,心中生出不安的感覺。

桓玄神采飛揚地審視他,微笑道:「聶幫主為我在江上大破楊全期,又封鎖大江,令建康陷於斷糧之境,我桓玄非常感激。本想在登上帝位後,封幫主為兩湖之王,可是幫主卻推謝王侯爵位。我無以為報下,只好送幫主一分大禮,保證幫主滿意。」

聶天還沉聲道:「錦盒內裝的是甚麼東西?」

桓玄把錦盒推至聶天還眼下,從容道:「能配得起聶幫主身分地位的禮物,當然非是一般普通貨色。聶幫主打開蓋子,不是可一目了然嗎?」

聶天還神色轉厲,不悅道:「南郡公不要賣關子了,盒內究竟是何物?請明白道出,看我聶天還是否消受得起。」

桓玄嘆道:「那我只好代勞哩!」

一掌拍在桌面上,蓋子立即往上彈跳,盒內的情況,立即完全暴露在聶天還的眼底下。

  聶天還看得睚眥欲裂。

同一時間,桓玄跳將起來,斷玉寒離鞘而出,化作白芒,兜頭蓋臉朝聶天還劈去。

聶天還雖因盒內的東兩致心神失守,但數十年出生入死的經驗,令他可作出最快的應變和反應,正要祭出天地明環和桓玄拚個你死我活,驀地發覺身後的周紹和馬軍,正分別向他的頭頸和背脊狠下辣手。

聶天還再無暇分心去想其它東西,從椅上彈起,雙手連珠擲出腰間的匕首,襲向廳中的敵人和可恨的叛徒。

就在此刻,那疑是譙縱的人已凌空追至,雙拳擊出,強烈的勁氣,把聶天還完全籠罩。

聶天還這時只想到一件事,就是如果他無法離開此廳,兩湖幫將隨他一起完蛋,再沒有捲土重來的一天。

從他的角度看下去,可清楚看到錦盒內郝長亨的首級,那充滿憤恨的眼睛,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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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白日報信

  燕飛立在船首,想著紀千千。

自紀千千主婢被擄北去,他沒有一刻歇下來,不停地奔南闖北,一直在為與她的重聚而奮鬥不懈。

天地之間,不論是這人間世或秘不可測的洞天福地,無論是哪個存在的層次,沒有任何事物比紀千千對他更重要。只有紀千千才有那種魔力,可把他的陽魂召回來。

當他離開肉身這軀殼的時候,他有種解放和不受限制、擁有法力無邊至神通廣大的動人感覺,甚至乎生出不想返回這臭皮囊的強烈感受,那種經驗真是無法以言語去描述形容。奈何任何人事他均可以捨棄,唯獨拋不下紀千千,就算犧牲亦永不言悔。

重返人世後,他再次受著肉身的拘限。他比以前更清楚自己並非殺不死的,若肉體被毀,他將沒法「回來」。

現在最閒擾他的,再不足如何從慕容垂手上把千千主婢救出來,而是怎樣解決孫恩這個命中註定的大敵。

在武道上,他因這次死而復生的經驗,作出了無吋比擬的突破,有絕對的信心與孫恩一決勝負,可是對如何能破孫恩的「黃天無極」,他卻沒有絲毫把握。

  千千現在是否已上床就寢?他們已多天沒互通心曲,他多麼希望能將心事向她盡情傾訴,讓雙方的心靈結合為一。

他因對紀千千的愛而戀戀不捨人世,現在紀千千已成了他唯一留下來的理由,他會盡情去體驗與紀千千火熱的愛戀,和她一起燃燒生命的光和熟。

燕飛心中同時浮現万俟明瑤和安玉晴的玉容。

  生命至此尚有何求。

卓狂生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道:「小飛又有甚麼心事?」

燕飛回到現實裡,迎上卓狂生充滿好奇和詢問的目光,微笑道:「你沒有心事嗎?誰可例外呢?」

卓狂生笑道:「你的脾氣真好!我本以為這麼打擾你,你可能會不高興,沒想過你會笑著回答,我似乎從未見過你發脾氣。」

燕飛岔開道:「高小子和他那頭小白雁情況如何呢?」

卓狂生欣然道:「關上房門後,他們便沒有踏出房門半步,看來情況樂觀,至少高小子沒有被轟出房外。照我看天打雷劈都分不開他們,高小子和小白雁的姻緣根本是上天注定的。唉!」

燕飛皺眉道:「說得好好的,為何忽然又唉聲嘆氣?」

卓狂生道:「你該知道我因何事嘆氣。我怕的是好景不長,如老聶有甚閃失,恐怕小白雁接受不了。」

又道:「你的看法又如何?我多麼希望你能說些好話來安慰我。」

燕飛陪他嘆一口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聶天還於離開艙頂只有三尺許距離的當兒,雙環來到手上,憑他的武功,只要能破頂而出,肯定可安然脫身。只可惜他卻清楚明白自己犯了另一致命的錯誤,就是低估了譙縱,此人武功竟在他之上,即使與孫恩相比,也是在伯仲之間。

馬軍慘叫一聲,踉艙跌退,雖然避過了胸U要害,聶天還的匕首仍閃電般插進他左肩去,直沒至柄。以聶天還的勁氣,肯定他的左手永遠被廢掉了。

出奇地周紹顯示出比平時更高明的身法武功,以毫釐之差避過匕首,卻沒有和其它人連手進擊聶天還,反穿窗而出,到了船艙外去。

  「叮!」

桓玄從容擊飛朝他面門擲去的匕首,手中斷玉寒化作電芒,從下衝上,直擊聶天還下盤,譙奉先往左一閃,避過飛刀,然後從艙門退往艙外,把守大門的兩湖幫戰士立即東僕西倒,沒法進艙施援。

聶天還暗嘆一口氣,只看敵人進退得宜,便知敵人計劃周詳,擬定了整個刺殺自己的行動,打開始他便落在絕對的下風,且陷進了死局去。

桓玄斷玉寒的凌厲、反應的迅速,固是出乎他料外,但最能威脅他的,還數譙縱擊去的兩股拳勁。

他從未想過世間有如此奇異厲害的拳風。這兩股拳勁一正一反,右拳勁直有催心裂肺的威力,左拳勁卻是一股拉扯的力道,合起來便成似要把他身體扭斷的可怕功夫。

聶天還感到自己上街的勢子全被譙縱古怪的拳勁消解,縱能撞上艙頂,亦無法破頂而去,那感覺令他差點魂飛魄散,亦不得不倉皇變招應付。在他過去的這輩子裡,他從未試過這般狼狽。

聶天還暴喝一聲,猛轉體內真氣,凌空一個翻騰,大小雙環脫手而出,分別向譙縱和桓玄襲去,同時腳往上撐,只要腳尖點實艙頂,立可藉力改向,斜掠而下,避過兩人的連手合擊,破窗而去,再藉水遁逃。

只要能落入江水里,任對方高手如雲、萬馬千軍,他也能脫圍逃去。

譙縱一聲長笑道:「聶幫主果然了得,譙縱領教哩!嘿!」說話時,右手化拳為掌,狠拍在迎頭迴旋而至的天環去,天環竟應手下墜,再構不成任何威脅。

要知天地雙環,乃聶天還仗之以成名的奇技,用勁巧妙,雖離手而出,仍被聶天還以真勁遙控,故能收發由心。

譙縱一掌拍落天環,等於破掉聶天還的功法,聶天還立即全身劇震,眼耳口鼻同時滲出血絲。

往下方桓玄擊去的地環立受牽連,威力人減,桓玄顯示出「九品高手」首席大家的功架,斷玉寒化直刺為橫劈,狠劈地環,令地環回飛而去。

聶天還知道這是生死關頭,雙腳先後點中艙頂,再不心切脫圍,反筆直朝譙縱射去,避過桓玄攻去的斷玉寒。

  譙縱冷哼道:「你這是討死!」

倏地下降,兩手盤抱,一股強大無比的勁氣於兩手間成形,化為卷旋的驚人氣勁,往正凌空撲去的聶天還擊去。

桓玄大笑道:「黃泉路上,有愛徒陪伴,幫主肯定不感寂寞,恕桓某不送哩!」說時亦往下落去,斷玉寒卻是蓄勢以待。

此時艙外盡是喊殺之聲,顯然是桓玄一方的人已成功登船,向聶天還的親衛展開屠戮。

聶天還怎想到譙縱有此一著,如果對手只有他一人,聶天還敢肯定他逃生有望,問題在過得譙縱的一關,仍有桓玄可怕的名刃斷玉寒在恭候他的大駕。

聶天還首次生出與敵偕亡之心,猛喝一聲,雙掌全力下擊,迎上譙縱驚人的氣勁。

  「蓬!」

兩股強猛的真勁正面交鋒,捲起的狂飆令艙內的桌椅像紙糊的玩具般拋飛折斷,門窗破碎。

譙縱悶哼一聲,往後跌退,張口噴出一蓬鮮血。

聶天還的情況更不堪,像斷線風箏般灑著血雨往反方向拋飛,眼看破窗掉進江水中,桓玄飛躍而起,斷玉寒芒光一閃,劃過聶天還的頸項,然後落回地上,劍還鞘中去。

  「砰!」

聶天還的無頭屍身餘勢未消,撞破窗框,掉往江水去。

聶天還的頭顱,從空中落下,掉到地上時仍滾動了數尺。

桓玄盯著聶天還的頭顱,長笑道:「今次是聶幫主的頭顱,下一個將輪到司馬道子。」

笑聲震盪著艙廳內的空間,直傳往大江去。

尹清雅坐著發呆,高彥雖是口若懸河,她卻似聽不到半句話。

  高彥訝道:「雅兒在想甚麼?」

尹清雅臉上血色逐漸減少,顫聲道:「高彥!高彥啊!我忽然有心驚肉跳的感覺,是不是大凶的兆頭呢?」

高彥跳將起來,移到她身前單膝蹲地,把她一雙柔荑緊握在手裹,安慰她道:「雅兒不要多心,只要三、四天時間我們便可入江,只要找到你師傅便成。真的不用擔心,你師傅那英雄了得,怎會幾天時間也撐不住?待我去喚燕飛進來,由他這天下第一名劍親口答應你去宰掉桓玄。」

尹清雅像受驚的小鳥兒般反抓著他雙手,惶恐的道:「不要離開我!」

高彥的心又痛又憐,道:「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尹清雅茫然瞧著高彥,但眼神卻沒有焦點,可知她的心神正係於別處,夢囈般的道:「自昨晚開始,我便有心驚肉跳的可怕感覺,不時想到郝大哥,又掛念著師傅。高彥啊!人家擔心極了!」

高彥忙道:「你這是關心則亂,聶幫主是老江湖,甚麼場面沒有見過,他絕不會有事的。」

尹清雅雙目淚光閃動,淒然道:「你不會明白的。我臨離開洞庭前,師傅召我去說話,著我到邊荒集來。當時他說話的語調和神情,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令我有不祥的感覺。如果不是情況非常凶險,連師傅也沒有把握,他是不會找個藉口就這把我遣走。唉!我真不該離開他,但又怕拖累他,令他因我不敢放手而為。」

高彥舉袖為她拭去眼角瀉下兩顆晶瑩的苦淚,心像被扭曲了般疼痛,自己也含著眼淚道:「以你師傅的武功,南方除孫恩外,誰奈何得了他?即使孫恩想殺他,在茫茫大江上怕也沒法子。雅兒不要哭哩!」

驀地尹清雅整個人僵硬起來,雙目睜得大大的,全身劇震。

高彥不明所以,大吃一驚的看著她,慌了手腳。

接著尹清雅「嘩」的一聲痛哭出來,全身顫抖。

高彥嚇得魂飛魄散,忙一把將她摟個結實,嚷道:「不要哭!不要哭!發生甚麼事呢?」

尹清雅崩潰下來,摟著他的脖子狂哭不止,完全失去控制力。

高彥被她哭得心中淌血之際,房門倏地被推開,燕飛帶頭闖進來,後面跟著的是卓狂生、劉穆之、姚猛和程蒼古。

燕飛打手勢著身後四人留在近門處,自己走到高彥剛才坐的那張椅子坐下,沒有作聲。

出奇地尹清雅停止了哭泣,只是香肩不住抖動,顯示她在抽搐。

高彥茫然地朝燕飛瞧去,後者向他打個眼色,著他安慰尹清雅,仍不說話。

高彥輕撫尹清雅的香背,淒然道:「雅兒不要哭哩!很快你便可見到師傅。」

尹清雅嗚咽道:「師傅被人害死哩!」

立在近門處的卓狂生等人聽得面面相覷,他們本和燕飛在艙外甲板上閒聊,忽然燕飛說了句「聶天還死了」,便帶頭領他們到這裡來。直至進房後,四人仍是一頭霧水,到此刻尹清雅忽然吐出這句話,令四人心中不由生出寒意。

高彥也愕然道:「雅兒不要亂說話,你師傅肯定仍活得好好的。」

尹清雅離開高彥的懷抱,坐直嬌軀,雖然雙眼哭得又紅又腫,但神情卻透露出堅決和冷靜,搖頭道:「你不會明白的。剛才我看到師傅,他眉開眼笑的來見我,沒有說話,那絕不是幻覺。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我知道他死了,故來見我最後一面。」

卓狂生等都說不出話來,人死時會向親人報夢,是老生常談的事,但在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向醒著的親人報信,卻是聞所未聞。

只有燕飛神色平靜,輕輕道:「清雅節哀順變。」

他這麼說,眾人均曉得他也生出感應,所以聶天還確是兇多吉少。

尹清雅一雙柔荑仍在高彥的掌握襄,還用力地反抓著高彥的手,眼神空空洞洞的看著前方,平靜的道:「從小師傅便教導我,身為聶天還的唯一徒兒,絕不可敗壞了他的威名。師傅從來不罵我,我也從來不惹他生氣。師傅明白我,我也明白他。他死了哩!郝大哥也死了!他們都離開我,只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

  高彥慘然道:「還有我呢!」

尹清雅似意識到高彥的存在,目光落在他臉上,眼神回復了點神采,低喚道:「高彥!」

高彥熱淚泉湧,顫聲道:「雅兒!」

尹清雅比起高彥,神色冷靜得不合乎常理,輕輕道:「我要回兩湖去。」

高彥遽震失聲道:「回兩湖去?」

尹清雅神情堅決地點頭,道:「我要回兩湖去,只有我才可為師傅報仇。」

燕飛沒有說話,卓狂生則大吃一驚,道:「如果清雅的師傅和郝大哥真的遇害,貴幫的兄弟亦難以倖免,清雅若返兩湖去,只會白便宜了桓玄,還辜負了令師的一番苦心。」

尹清雅像首次發覺卓狂生的存在般,朝他瞧去,道:「你們是不會明白的。我最清楚我師傅的手段,桓玄是無法在大江上殺他的,從沒有人能在江上擊敗他。只有通過陰謀佈局,才有機會刺殺師傅,且一定有內奸與敵人暗通消息,布下死局,方有可能辦到。」

眾人都感到像首次認識小白雁般,對她刮目相看,既想不到她能這麼快冷靜下來,更想不到她有如此精微的分析和看法。

劉穆之道:「然則尹姑娘這麼返回兩湖去,可以起甚麼作用呢?」

程蒼古也苦口婆心的勸道:「不如在弄清楚情況後,我們立即返回邊荒,再從容定計,看看如何為姑娘報此深仇。」

尹清雅搖頭道:「師傅今次離開兩湖,已預留後著,把一半戰船和兄弟留在兩湖,我們必須搶在敵人到兩湖前,趕回兩湖去,否則我們留在兩湖的兩湖幫兄弟,會死得很慘。」

  姚猛皺眉道:「還來得及嗎?」

尹清雅道:「桓玄若要對付我那些留在兩湖幫的兄弟,絕不容許有半艘船逃回兩湖去,如此沒有十天半月的時間,是沒法盡殲我大江上的兄弟。何況桓玄尚未攻陷江都,只要我們出奇不意,定可突破桓玄的封鎖。」

接著目光投往燕飛,道:「幫雅兒這個忙好嗎?」

燕飛點頭道:「雅兒言之成理,況且桓玄的注意力集中往長江下游,定想不到會有我們這支奇兵。」

卓狂生道:「清雅返兩湖後,有甚麼打算?」

尹清雅一雙美眸回復生機神氣,閃閃生輝的道:「我會和一眾兄弟化整為零,躲過桓玄的追殺,當時機來臨,我們便和你們及劉裕連手,斬掉桓玄的臭頭,為師傅和郝大哥雪此深仇大恨。」

眾人呆看著她,像看著另一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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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一個秘密

燕飛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向雨田,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因為那純粹是個人的私事。

當他離竅的陽神快要嵌入另一層次的精神和空間去的關鍵時刻,亦是他無可挽回死亡即將發生的剎那,向雨田叫嚷紀千千的名字,透過他肉體的微妙聯繫,觸動了他陽神的意識,他奇怪的思域內浮現出紀千千的絕世玉容,像陽光般強烈而耀目,接著便是安玉晴動人的一雙神秘明眸,忽然間他記起了離開軀體前的生命。活了二十多年的一輩子,以電光石火的高速,倒流回他陽神的意識裡去,就是那種無可比擬的震撼感覺,令他「回醒」過來,下一刻他已返回肉體內去,純陰純陽二氣天然運作,接回斷去的心脈,復活過來。

現在他再無疑問,紀千千當然是他的摯愛,但作為他紅顏知己的安玉晴,亦佔了一個重要的席位。

燕飛獨立在船首,河風迎面拂來,夜空繁星點點。

  千千!千千!你聽到我的呼喚嗎?

自從重活過來後,他不住強烈地思念紀千千,想親近她,想與她作心靈的結合和交談。

  這一晚,他終於忍不住了。

他的思感以驚人的速度越過茫茫的黑夜,橫過河流、草原和高山,向紀千千發出召喚。其感覺沒有絲毫含糊,一時間雙頭艦和長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靈的天地。

於此心靈天地的無限遠處,紀千千生出反應,起始時只是若隱若現,接而凝眾起來,化為熾熱的愛火和深情,便如一點星火,轉眼變為燎原之勢,讓燕飛感覺著她的光和熱。

他們的心靈又再結合在一起,無分彼我,攜手在這心靈的空間翱翔漫遊。從來沒有一次心靈的結合,像這次般真實和有具體感,至乎令燕飛生出紀千千投進懷抱裹去的動人滋味,便如在夢裹與紀千千相會,繾綣纏綿,那是不可能以言語去形容的感受。

紀千千「呵」一聲叫起來,從他心靈的懷抱裹仰起螓首,一雙秀眸亮麗如明月,射出狂喜的神色,不能置信的道:「燕郎啊!千千是否在做夢呢?

為何我不但可以看到你,還似感覺到你? 」

在燕飛深情專注的凝視下,紀千千的絕世玉容清晰起來,比平時更有生命的感覺,便如漆黑的火焰,光燦奪目,她的秀發無風自揚,充盈著空氣的感覺。

微笑道:「這確是一個夢,你的身體仍在榻子上安眠,但你初成形的陽神卻應我的呼喚到這裹來和我相會。千千感覺到嗎?我們的愛把我們的心靈結合在一起,我們記憶中的經驗令我們生出血肉相連的感覺,在這虛無中體驗我們的愛,既虛幻又是無比的真實。甚麼是真?甚麼是假呢?一切仍離不開心的感受。難道我們今回的接觸,會比上回在榮陽城內的擁抱更不真實嗎?」

紀千千的秀發波浪般的起伏著,用盡氣力摟緊他,似在害怕眼前美好的一切會忽然消失,如像美夢破碎。嘆息道:「這些日子來千千想得你很苦,可是又怕驚擾你。燕郎啊!現在所有相思之苦都得到了回報。千萬不要走,千千有很多心事想向你傾吐呢? 」

燕飛深情的道:「今晚我們不談戰事,只訴衷情,千千有甚麼話要對我說?」

紀千千喜不自勝,害羞的道:「我想談千千的嫁妝哩!」

燕飛微笑道:「為了迎娶千千,縱使千千要我摘下天上最亮麗的明星,我也設法為千千辦到。」

紀千千大喜道:「燕郎說的話真動聽。我甚麼都不要,只要你,嫁妝則是燕郎承諾過的洞天福地,只有那樣,我們方可永遠不再分離。」

燕飛溫柔的道:「千千不害怕嗎?洞天福地或許只是修道者主觀的意識,事實上卻是另一回事。」

紀千千喜孜孜的道:「與這人世間相比,洞天福地當然是另一回事。千千一點也不害怕,與其經歷生老病死,不如讓我們好好享受這人間世一切的賜與。當時候來臨時,我們便和你的紅顏知己玉晴姑娘攜手共闖新天地,千千有信心我們的愛可以克服一切,我們永遠不會捨棄對方,直至天荒地極。」

燕飛心中充盈幸福的感覺,整個心靈的虛無天地像正在與他們同旋共舞,這是以前心靈結合中從未出現過的動人感覺。

當紀千千提及安玉晴的時候,他感應不到她絲毫的妒火,有的只是無限的歡欣、雀躍和包容。

他們是完全了解對方的戀人,那種了解超越了任何戀人的經驗,是如此地深層和全面,負面的情緒再沒有容身之地。

  紀千千忽地嬌呼起來。

他們的心靈仍嵌合無間,但身體己分了開來,回復到以前心靈交流時的正常情況。

燕飛在心靈里傳話道:「千千不要失意,我們剛才的接觸,已勝過別人接觸千萬次,我們還有甚遺憾呢?當你的陽神不住壯大時,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現在我正趕往南方去,明年春暖花開時,將是千千迴到我燕飛身旁的好日子。」

紀千千的話在他心靈裡響起道:「不要走!我還有一件事告訴你。人家依你的指示向詩詩提及龐老闆,留意她的反應。事實上千千用了點心計,我明白詩詩,她很信任千千的眼光和判斷力。千千已在詩詩的心裡播下了種子,就看能否開花結果。唉!為何我剛才不把握機會親你呢?那定會是非常奇妙的事。」

燕飛感到紀千千的精神力開始轉弱,憐惜的道:「下次我會親你,讓你曉得那種滋味。乖千千啊!好好的睡吧!明天醒來,你會擁有一個最真最甜的夢。」

兩人的心靈難捨難離的分了開來。

  燕飛睜開眼睛。

姚猛和卓狂生剛好來到他左右,目注前方。

在黑暗中的河道遠處,隱見船隻的燈火。

卓狂生沉聲道:「來的是甚麼船呢?」

姚猛道:「來得很快,該是性能超卓的戰船。」

燕飛回過神來,定睛看去,一震道:「是兩湖幫的赤龍舟。」

  卓狂生和姚猛為之錯愕。

劉裕領著一支由五百人組成的騎隊,返回會稽,他們剛在臨海運西南十多里處,伏擊來偷襲的天師軍步兵團,對方雖足有三千人數,兵力是他們的六倍,卻被他們的騎兵以高明的戰術、出奇不意的策略和高度的靈活性和機動力,一舉擊垮,殺得敵人狼狽逃返水塘區的營地去。

這支騎隊由振荊會和大江幫的兄弟組成,收編往北府兵內,人人身經百戰,忠心方面無可置疑,成為他的近衛兵團,戰馬則是最優質的胡馬,加上劉裕的才智武功,對上天師軍欠缺訓練的軍隊,當然佔盡上風。

在城衛的歡呼喝采下,劉裕昂然策馬入城,心中曉得成功在望。

在過去的五天,天師軍從四方八面來犯,似是針對會稽和上虞兩城的北府兵,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擾亂他們的撤軍行動,更以攻陷臨海運為主要目標。

劉裕一方面採取堅守的策略,另一方面不住領兵出擊,利用騎兵來去如風的優點,粉碎了敵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同時他清楚徐道覆中計了,因為投進會稽這邊戰場的天師軍,不論訓練和裝備均遠及不上北府兵,又缺騎兵,顯非天師軍核心的戰鬥部隊。由此可見徐道覆已把精銳調走,以之攻擊海鹽,令他們壓力大減。

返回太守府後,劉裕在大堂就那麼赤著上身,由軍醫為他敷藥療傷,十多個北府兵將領圍攏四周,看著他身上仍在淌血的傷口,人人露出感激崇敬的神色。

劉裕知道自己不但贏得他們的尊敬,還贏得了整個軍心。早前他依朱序的提議,公告全軍他將是最後撤走的一個人,已大大振奮了會稽和上虞兩城駐軍的士氣,到他以身作則、身先士卒的領兵出擊,且每戰必勝,登時令手下們拋開了戰敗的恥辱,完全絕對地視他為另一個玄帥,無人不肯為他效死命。

最有效力的是他把大批糧資運抵兩城,紆緩了兩城軍民的困境。又重整軍紀,不准手下有擾民之舉。同時對兩城實施嚴密的軍事統治,每晚戒嚴,令潛伏城中的亂民沒法和攻城的天師軍裡應外合。

明天最後一批駐守上虞的北府兵部隊,將在朱序指揮下棄城離開,他們並非直接溜往臨海運,而是進占臨海運和上虞之間,一處經精心挑選出來的戰略高地,守穩陣腳,以配合會稽最後的撤逃。

這次的撤退行動,充分顯示出北府兵仍是南方最精銳的雄師。

而這股力量正逐漸落入他劉裕手上。

劉裕眉頭不皺半下的任由軍醫從他背上剜出深入達寸許的箭頭,還從容談笑,吩咐手下諸將各樣守城和撤退的事宜。

  此時手下來報,宋悲風來了。

劉裕著諸將退下去,軍醫亦把他傷口包紮妥當,識趣的離開。

一臉風塵的宋悲風到他身旁坐下,卻難掩喜色,低聲道:「徐道覆中計了!」

劉裕早猜到此點,不過由宋悲風親口證實,自是另一回事,精神大振道:「情況如何?」

宋悲風道:「徐道覆正在嘉興集結兵力和船隊,不住把攻城的器械運到碼頭區,照奉三的估計,徐道覆會於三天內攻打海鹽。」

劉裕長笑道:「徐道覆技窮了。」

宋悲風欣然道:「吳郡和嘉興兩城均出現糧荒的情況,大批城民逃往鄉間,對天師軍的聲威造成嚴重的打擊,可知被我們奪得滬瀆壘的糧食儲備後,令徐道覆大失預算,糧食方面非常吃緊。我們則剛好相反,糧油物資方面全無問題,足夠我們支撐到明春。」

劉裕微笑道:「光是這點,可使我們贏得此仗。」

宋悲風審視劉裕身上大小傷口,道:「小裕很辛苦哩!」

劉裕搖頭道:「些許傷勢,何足掛齒?我們北府兵是能稱雄天下的精銳部隊,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士氣的問題,我披甲上陣,是要振起他們的士氣,我怎樣辛苦也是值得的。小恩方面情況如何?」

宋悲風道:「小恩的部隊四日前離開滬瀆壘,晝伏夜行,已進軍到離嘉興三十里外的一處隱秘密林,且與申永的部隊會合,只待進攻嘉興的最佳時機。 」

劉裕大喜道:「何時進攻,由奉三拿主意。海鹽的情況如何呢?」

宋悲風欣然道:「當然是士氣大振。」

劉裕為他這沒頭沒腦的話大惑不解,愕然道:「為何忽然士氣大振?」

宋悲風解釋道:「因為孔老大送來餉銀,故我們能向兄弟們發放。這筆餉銀差點盡傾孔老大所有,部分來自佛門庫藏,足可支付包括會稽和上虞的兄弟在內全軍半年的糧餉,小裕你說是否立即可大振軍心呢?」

劉裕喜道:「孔老大想得真周到。」

  又問道:「建康情況如何?」

宋悲風道:「我們收到朝廷來的聖諭,正式任命小裕你為海鹽太守,這全賴司馬元顯在背後出力幫忙,方可成事。」

  劉裕想起司馬元顯,心中暗嘆。

宋悲風又道:「朝廷對我們的支持,亦只限於此。現在荊湖軍封鎖了大江上游,西面的物資沒法運往建康,令建康出現糧荒,如果情況持續下去,情況不堪想像。」

劉裕沉聲道:「如果我們攻陷嘉興,桓玄會怎麼辦呢?」

宋悲風點頭道:「奉三亦提出同一疑問。他比我們更了解桓玄,猜他不論完成部署與否,必率師西來,攻打建康,因如讓我們平定南方,率軍北返建康,桓玄將痛失攻入建康千載一時的良機。」

劉裕道:「只要司馬元顯能守得穩建康,桓玄將死無葬身之所。」

宋悲風苦笑道:「可是孔老大並不樂觀,他並不認為司馬道子可以守得住建康,關鍵處係於劉牢之的意向。」

劉裕雙目殺機閃過,冷冷道:「劉牢之!哼!」

宋悲風嘆道:「孔老大已離開廣陵,避往鹽城。劉牢之自有他的盤算,以為可以渾水摸魚。」

劉裕沉聲道:「他不但低估了桓玄,更高估了自己。如果他讓桓玄佔領建康,桓玄第一個要殺的將是他。」

宋悲風道:「王弘亦有傳話來,他說現在建康分成兩派,一派仍支持司馬氏皇朝,另一派則支持桓玄。」

劉裕苦笑道:「竟沒有人支持我嗎?」

宋悲風道:「若小裕你能平定天師軍,肯定建康高門會對你刮目相看。唉!二少爺的死訊傳到建康,轟動朝野,再沒有人看好我們這邊的情況,也使更多人投向桓玄,因他們認為只有桓玄能收拾徐道覆。」

劉裕點頭道:「正因如此,我們如能收復嘉興,桓玄將被逼強攻建康,否則建康的人心會逆轉往我們這一方。」

宋悲風同意道:「文清也有同樣的看法。」

劉裕記起了和江文清定情的一吻,心中湧起火辣的動人滋味,問道:「文清又如何呢?」

宋悲風道:「天師軍的戰船不住由海峽入口的方向來犯,全賴文清的船隊頂著,令天師軍沒法攔截我們撤往海鹽的船隊。」

  劉裕壓下心中的激情。道:「如此看來,一切都在我們的控制下,當我們成功收復嘉興,便可以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

  宋悲風欲言又止。

劉裕訝道:「宋大哥有甚麼話想說?」

宋悲風嘆道:「這件事我真不想說出來,怕的是增添你的煩惱。」

劉裕從容道:「你這樣說令我更想知道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宋悲風道:「二少爺的死訊傳返建康,立即惹得流言四起,說是因你在海鹽按兵不動,害死二少爺。」

劉裕毫不介懷的道:「如果沒有人就此事造謠,我才會奇怪。」

宋悲風奇道:「小裕真的不把流言放在心上嗎?」

劉裕雙目精芒大盛,道:「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事,為的並不是別人對我劉裕的看法,更不是為挽救人心盡失的司馬氏皇朝,更不是為了保持建康高門的特權和其醉生夢死的生活方式,而是繼承玄帥的志向,為南方的民眾謀取和平和幸福。他們怎麼說是他們的事,只有我們才清楚在幹甚麼。桓玄縱能得意一時,但當我平定南方,率師北返之日,桓玄的死期亦不遠了。」

說這番話時,劉裕心中高燃著復仇的火焰,別人怎樣看他又有甚麼關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再沒有人能阻擋他,包括桓玄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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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北府英雄

尹清雅從艙房奔出來,從眾人讓出來的空間直抵船首,往仍在半里外的七艘赤龍舟望去,平靜的道:「果然出事了,是小魏的飛魚部。」

高彥喘噓噓的趕到她身旁,問道:「小魏是誰?甚麼是飛魚部?」

燕飛和卓狂生交換個眼色,都知道對方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尹清雅似在一夜之間成長,神態冷靜得異乎尋常,與她一向予人人世未深嬌嬌女的印像大相徑庭,感覺上真的非常古怪。

尹清雅道:「小魏就是魏品良,是郝大哥最得力的手下,也是飛魚部的頭子,手上七艘赤龍舟,性能比得上郝大哥的隱龍戰船,在我們兩湖幫裡威名卓著,專責夜襲、突擊和深入敵境的危險任務。噢!他們看見我哩!」

  兩方不住接近。

  「小姐!」

  尹清雅回應道:「品良!」

立在領頭赤龍舟船首的一眾兩湖幫眾中,躍起一個約二十六、七歲,背掛長刀的青衣大漢,往他們的雙頭船投過去,只看其身法,便知是第一流的高手。

燕飛等這才放下心來,際此敵友難分的時刻,誰都不敢疏忽大意,現在對方的頭子肯孤身過來,立即釋去了他們的疑慮。

眾人往後退開,讓魏品良落下,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噗」一聲,跪倒尹清雅身前,痛哭道:「小姐!幫主和郝大哥遇害哩!」

眾人聽得心頭遽震,說不出話來,最想不到的是郝長亨亦遭橫禍。

尹清雅嬌軀一顫,淚水奪眶而出,道:「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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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北府英雄

尹清雅從艙房奔出來,從眾人讓出來的空間直抵船首,往仍在半里外的七艘赤龍舟望去,平靜的道:「果然出事了,是小魏的飛魚部。」

高彥喘噓噓的趕到她身旁,問道:「小魏是誰?甚麼是飛魚部?」

燕飛和卓狂生交換個眼色,都知道對方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尹清雅似在一夜之間成長,神態冷靜得異乎尋常,與她一向予人人世未深嬌嬌女的印像大相徑庭,感覺上真的非常古怪。

尹清雅道:「小魏就是魏品良,是郝大哥最得力的手下,也是飛魚部的頭子,手上七艘赤龍舟,性能比得上郝大哥的隱龍戰船,在我們兩湖幫裡威名卓著,專責夜襲、突擊和深入敵境的危險任務。噢!他們看見我哩!」

  兩方不住接近。

  「小姐!」

  尹清雅回應道:「品良!」

立在領頭赤龍舟船首的一眾兩湖幫眾中,躍起一個約二十六、七歲,背掛長刀的青衣大漢,往他們的雙頭船投過去,只看其身法,便知是第一流的高手。

燕飛等這才放下心來,際此敵友難分的時刻,誰都不敢疏忽大意,現在對方的頭子肯孤身過來,立即釋去了他們的疑慮。

眾人往後退開,讓魏品良落下,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噗」一聲,跪倒尹清雅身前,痛哭道:「小姐!幫主和郝大哥遇害哩!」

眾人聽得心頭遽震,說不出話來,最想不到的是郝長亨亦遭橫禍。

尹清雅嬌軀一顫,淚水奪眶而出,道:「郝大哥……郝大哥也……」

程蒼古道:「魏兄請先指示下屬掉轉船頭。」

魏品良一臉悲憤的站起來,打出手勢,向船隊發出指令,雙目射出堅決的神色。

高彥愛憐的以衣袖為尹清雅揩試淚潰。

尹清雅回復過來,沉聲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魏品良舉手抹去掛在臉上的淚水,環顧眾人,目光首先落在燕飛身上,一震道:「燕飛?」

燕飛點頭應是,然後為他引見諸人。

此時九艘戰船,組成船隊,繼續朝大江駛去。

魏品良以帶點激動的語調道:「我們奉郝大哥之命,護送小姐北上直抵淮水,這才掉頭回大江去。依郝大哥的指示,隱藏在江陵上游大江一道支流裡,到大前天我忽然接到郝大哥的黃印密函。黃印密函是郝大哥的最高指令,內藏只有我懂得憑之以識別真偽的印記,使我知道事態緊急,連忙離開河道,改駐於大江。」

尹清雅完全平靜下來,冷然問道:「黃函有甚麼指示?」

魏品良道:「郝大哥在函內說他奉幫主之令,必須立即趕返兩湖,著我提高警覺,除幫主的紅函外,其它的指令均不用理會。又說形勢危急,我們隨時會和桓玄翻臉動手,囑咐我必須靈活應變,必要時可逃返兩湖去。」

卓狂生道:「還有其它指示嗎?」

魏品良慘笑道:「就是這麼多。」

接著道:「那晚我們全面戒備,枕戈待旦,到天明時,果然幫主使人送來紅函,令我到邊荒集接小姐回來,其它六艘船則到下游歸隊。」

姚猛恨得牙癢癢的道:「桓玄的確是最卑鄙的奸賊,竟連清雅都不肯放過。」

魏品良嘆道:「若沒有郝大哥的密函警告在先,我肯定會中計,但接到如此一封大違幫主一向果斷作風的密函,我便心知不妙,立即把送函者拿下,然後嚴刑逼供,方曉得實情。噢!」

說到這裡,又再忍不住淚下,使人感到他是個血性漢子。

程蒼古是老江湖,皺眉問道:「品良你該沒想過以幫主的老謀深算也會出事,且來人肯定是有資格作信使的人,又持有令你沒法懷疑的紅函,為何你竟敢冒違令之險,出手把來人拿下,且以嚴刑逼供呢?」

卓狂生等無不同意程蒼古說的話,另一個較謹慎的做法,是把信使生擒後,再使人去探聽情況,看聶天還是不是知情。

尹清雅冷靜的道:「我可以代品良回答這問題,因為我到邊荒集作人質的事,除師傅和郝大哥外,就只有品良知情,是我親口告訴他的。」

眾皆恍然,同時曉得尹清雅信任魏品良,否則怎會讓他曉得她到邊荒集的來龍去脈。而魏品良正因清楚尹清雅在邊荒集的去留事關重大,牽涉到兩湖幫會不會和荒人開戰,遂醒悟此函非來自聶天還。

尹清雅忽又失去冷靜,雙目淚光閃閃,顫聲道:「說吧!品良你說吧!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高彥忙摟著尹清雅的香肩。

魏品良深吸一口氣,壓下激動的情緒,道:「馬車和周紹出賣了幫主和郝大哥,投向了桓玄,與桓玄連手佈局,先後殺害了郝大哥和幫主,又以奸計突襲我們的兄弟,令我們的船隊全軍覆沒,我定要為幫主報仇。我怕桓玄會遣馬軍或周紹到邊荒集去騙小姐,所以先趕往邊荒集。」

  「嘩!」

尹清雅再忍不住,哭倒高彥懷內去。

燕飛沉聲道:「品良你的做法正確。今次你們亦不是輸至無法翻身,只要能比馬軍和周紹早一步返回兩湖,召集所有兄弟,再化整為零,暫時避開敵人的鋒銳,便可以靜待東山再起的時機。」

劉穆之接口道:「當劉裕反攻桓玄之時,你們的機會便來了。」

  魏品良一震道:「劉裕?」

劉穆之點頭道:「正是劉裕。他不但是你們唯一的希望,也是南方最後的希望,只有他能擊敗桓玄,為你們的幫主雪此深仇。」

魏品良的眼睛亮了起來,像看到了天際一線曙光。

當劉裕策馬進入木寨,臨海運的北府兵,不論已登上戰船,又或仍守衛木寨的,全體高呼劉裕之名,人人狀若瘋狂,情緒昂揚,喊叫聲震動了整個碼頭區。

劉裕率領最後一支騎兵隊,撤離會稽,終於安然抵達臨海運。

朱序親自到大門迎接劉裕,與他並騎馳入兵士夾道歡迎的臨海運。

當劉裕經過寨門的一刻,他不但知道這次與天師軍之戰,最艱難的時刻已過去了,且清楚明白地曉得勝利正掌握在他手上。

歡呼聲潮浪般起伏苦,沒有半點減弱和斂歇的趨勢,只有如此把心中的熱情渲洩出來,方可讓北府兵表達出對劉裕的尊敬和感激。正是劉裕把他們從絕望的深淵和死亡的陰影下拯救出來,重建北府兵的威望和信心。而劉裕實踐了他許下的諾言,是最後一個撤離會稽的人,這事實比任何言語更振奮和激動人心,令疑心最重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肯為手下著想的好統帥。

劉裕以事實證明了他有不下於謝玄的才能,整個撤軍行動爽快利落,毫不含糊,且退而不亂,布下大大小小的陷阱,引天師軍來襲,然後逐一粉碎之。謝玄之後,劉裕是第二個能把北府兵的優點發揮得淋漓盡致的明帥,顯示出泱泱大將之風,把原本極度失意下的撤退,變成一場胜利的調軍。

與撤軍行動配合連消帶打的反擊戰,更是振奮人心。

果如劉裕等所料,三天前天師軍的百艘貨船和近三百艘戰船,分批從運河駛進海峽,準備大舉進犯海鹽,卻被屠奉三以「奇兵號」為首,親自指揮由四十五艘戰船組成的船隊,截擊於海鹽西南方的海面上。 「奇兵號」在老手的操縱下,固發揮出超級戰艦的本色,參戰的二十艘雙頭船,更充分顯示其以少勝多的高度靈活性,突破了天師軍戰船對裝載輜重兵員的貨船的保護,擊垮了天師軍的貨船隊,粉碎了徐道覆攻陷海鹽的美夢。

是役劉裕一方損失了二十八艘戰船,包括八艘雙頭艦,天師軍卻被擊沉焚毀超過一百艘戰船,貨船隊能成功遁逃者,只有十來艘。這場海戰徹底逆轉了天師軍在海面上的優勢,更失去了海峽的控制權。縱然徐道覆起意反擊,亦只能憑陸上的戰爭來決定勝敗榮辱。

但天師軍的噩夢並末到此為止,由劉毅率領以三千騎兵組成的快速應變部隊,突襲撤返岸上去的天師軍,斷去他們返回嘉興之路。

當徐道覆曉得不妙時,蒯恩的七千攻城軍已兵臨嘉興城下,對只餘下五百守軍的嘉興城,發動日夜不停的攻城戰。天師軍撐了兩天兩夜便棄城逃走,嘉興重入北府兵之手。

蒯恩立即派軍截斷吳郡北面的交通,又遣兵到吳郡和太湖間設立能據守的堅固壘寨陣地,至此吳郡變為孤城一座,再沒有反擊之力。

所有劉裕定下的軍事目標逐一完成,餘下的就是待劉裕與最後一批北府兵安抵海鹽後,與徐道覆作最後的決勝。

劉裕在手下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昂然登上「奇兵號」,迎接他的是屠奉三和老手,兩人的情緒亦非常激動。

  屠奉三大喝道:「擂鼓!」

正蓄勢以待的八名鼓手,同時把「奇兵號」甲板上八個大鼓敲得震天價響,把逐漸停頓的呼喝聲掩蓋下去。

鼓聲倏止,整個臨海運變得鴉雀無聲,泊在碼頭處的十二艘戰船上的北府兵,和岸上等待登船的北府兵,全體三幹多人,目光都投往登上「奇兵號」指揮台上威風凜凜的劉裕——他們心中的英雄。

劉裕神色冷然的環視著遠近翹首往他看去的兄弟,忽然 拳擊往上方,大喝道:「兒郎們!我們回海鹽去,由今天開始,我們生死與共,直至人人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天下太平。」

他的話登時引得遠近爆起震耳的喝采聲,仍在岸上的朱序一聲令下,眾兵秩序井然的魚貫上船,標示著大撤退已到了最後的階段。

此時江文清的十艘雙頭艦現身於東面的海平處,益顯劉軍如日中天的氣勢。

「奇兵號」是最後一艘駛離臨海運的戰船,指揮台上的劉裕和屠奉三都生出大局已定的動人感覺。

劉裕這時方有機會和屠奉三說話,問道:「建康方面有甚麼新的消息?」

屠奉三道:「在我離開海鹽之前,收到一個驚人的消息,就是聶天還和郝長亨都被桓玄宰掉了,兩湖幫的戰船幾近全軍覆沒。」

劉裕遽震道:「小白雁生死如何?」

屠奉三一呆道:「真想不到你的反應是這句話,我還以為你會說這是沒有可能的,桓玄憑甚麼這般容易的收拾聶天還。」

劉裕苦笑道:二呙彥是我的好朋友嘛!我因關心他而緊張小白雁。像小白雁那樣的美人兒,落入桓玄手上真不堪想像。 」

  不由想起王淡真,心中劇痛。

屠奉三道:「沒有小白雁的消息。坦白說,我也很擔心她,若她有甚麼閃失,高彥肯定會自盡殉情。唉!真教人想不到,以聶天還的才智本領,竟會栽在桓玄手上。收拾了聶天還後,桓玄立即攻入江陵,把楊全期和殷仲堪兩人斬首,還把他們兩人的首級,與聶天還和郝長亨的首級,使人送往建康,說自己誅除反賊有功,著朝廷立即封他為大司馬。我操他的娘,桓玄實在逼人太甚。」

劉裕冷靜下來,疑惑難解的道:「桓玄憑甚麼能這麼輕易吃掉兩湖幫呢?」

屠奉三沉著應道:「照我看該是與譙縱有關。譙縱既然是魔門的人,多年來又暗中部署,說不定有魔門之徒混進了兩湖幫之內,取得聶天還的信任。否則任桓玄和譙縱如何厲害,亦無法這般輕易的擊垮聶天還。」

又嘆道::逗或許就是天理循環,當年大江幫正因有胡叫天洩露機密,害江海流命喪於聶天還之手;現在輪到聶天還被內奸出賣,這是否報應呢? 」

  劉裕道:「文清曉得此事嗎?」

屠奉三搖頭道:「我尚未與她碰頭。這麼重大的事,由你親口告訴她較為適宜。」

  劉裕點頭表示同意。道:「我真怕司馬元顯守不住建康。」

屠奉三正容道:「在我們的爭霸路上,絕不可以有婦人之仁。建康現在的情況,正如我們以前所預料般。司馬皇朝再沒有任何希望,問題是取之以代的究竟是桓玄、劉牢之還是你小劉爺。明白嗎?」

劉裕頹然道:「我明白!可是我們終曾和司馬元顯有過一段真摯的交往。」

屠奉三道:「做人必須實事求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是收拾徐道覆,平定南方,建立我們的據點和領地,其它事既不到我們去理,亦是我們力所難及的。情況有點像會稽和謝琰,我們只能待最佳的時機來臨,方可全力反擊。」

稍頓續道:「事實上整體情況的發展對我們是有利無害。說到底司馬氏仍是南方的正統,桓玄篡奪司馬皇朝,在高門大族心中,是為竊國之賊,所以只要我們打著討賊的旗號,於收拾天師軍後回師北伐,便名正言順,省去我們不少工夫。」

劉裕點頭道:「奉三說得對。好!一切以大局為重。」

又皺眉道:「桓玄見嘉興落在我們手上,肯定不會蹉跎時間,會立即攻打建康,劉牢之會如何反應呢?」

屠奉三不屑的道:「劉牢之雖然愚蠢,但該不致蠢得和桓玄連手夾攻建康吧!我看他會在廣陵按兵不動,隔山觀虎鬥,最好是桓玄和司馬元顯拚個兩敗俱傷,那劉牢之便可以勤王的姿態,收拾殘局,成為建康最有實力的人。」

劉裕嘆道:「我怕聶天還的遭遇,會在司馬元顯身上重演。」

屠奉三歎道::逗個可能性很大,陳公公這著棋子,可以發揮很大的威力。 」

劉裕點頭道:「沒錯,如果司馬元顯敗得又快又慘,劉牢之坐收漁人之利的如意算盤,將打不響。」

屠奉三冷哼道:「不但打不響,還會死得很慘。建康高門中支持桓玄者大不乏人,但支持劉牢之的卻找不到半個。忽然讓桓玄登上帝座,劉牢之可以乾甚麼呢?只是糧餉方面,已不到劉牢之不屈服。桓玄身後尚有莫測其真正實力的魔門,劉牢之肯定沒有還手之力。」

劉裕狠狠道:「這是劉牢之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不過我們一定要在劉牢之被擊垮前,收拾徐道覆,只要我們能在桓玄進占廣陵前,先一步回師廣陵,我們便有足夠資格和桓玄爭奪建康。」

層奉三冷然道:「情況大致如此,該是時候研究如何收拾徐道覆哩!」

劉裕心中一陣激動,目光投往前方的汪洋,心情亦像海面的波濤洶湧。

苦候多年的機會終來到手上,就算要拚盡最後的一兵一卒,他也絕不會放過桓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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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2:01:55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生死存亡

  壽陽城。忘世莊。

  謝道韞獨坐小廳內,神情肅穆。

謝琰和兩子的死訊,今早傳至,謝鍾秀登時哭昏了,只有她最冷靜,反复把謝混的親筆信看了三遍,心中湧起悵惘無奈的情緒。

謝混既悲父親和兄長的陣亡,但大部分篇幅則力數劉裕的不是,直指劉裕要對他們的死亡負上全責,最後力勸她返回建康,主持謝家的事。

謝道韞心中浮現謝混秀美不凡的儀容,一陣淒酸襲心而至。

謝混擁有謝安的風流,他早熟、聰慧、好山水、善清談,又是詩文的能手,只可惜卻也像他的父親一樣,缺乏因應時勢而作出改變的勇氣和識見。

在天師軍之亂中,他們謝家首當其衝,在各個家族中損失最為慘重,不到兩年共有六人被殺,是家族史上從未有過的事。

難道他們謝家已到了日暮途窮的時刻?誰能重振謝家的風流呢?

謝鍾秀像幽靈般神情木然的走進廳子裡來,直抵她身前坐下,垂頭輕輕道:「劉裕是不是那樣的人?」

謝道韞痛心的細審她蒼白的臉容,道:「秀秀好了點嗎?」

謝鍾秀倔強的道:「我沒事。姑姑先答秀兒的問題。」

謝道韞心中一顫,終於曉得謝鍾秀心中的男子正是劉裕,否則她不會如此在意劉裕是哪種人。

淒然道:「信內說的只是小混的一面之詞,怎可藉此判斷劉裕是怎樣的人?待我們返建康後,會更清楚一些。」

謝鍾秀一震道:「我們真的要返回建康嗎?」

謝道韞平靜的道:「我們既身為謝家於女,對謝家實在是責無旁貸。秀秀你來告訴我,我們還可以有別的選擇嗎?」

謝鍾秀仰起俏臉,雙目淚珠滾動,一聲悲呼,投入謝道韞懷裡,不住抽咽,作無聲的飲泣。

謝道輥也陪她灑下熱淚,撫著她香背道:「現在並不是哭的好時候,我們必須堅強起來,把這個家撐下去。」

好一會後,謝鍾秀道:「劉裕真的是這種乘人之危的卑鄙之徒嗎?」

謝道韞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人死不能複生,人死了,活著的人本不該再理會他們生前的過錯,但你既然一再追問,我便坦白告訴你吧!問題不在劉裕,而在你的叔父,如果他肯依安公和你爹的遣命,重用劉裕,那我們謝家何用弄至這等情況?至於劉裕是怎樣的一個人,時間會告訴我們真相。明早我們便坐船回建康去,這是我們沒法逃避的事,亦是謝家兒女的命運。」

謝鍾秀哭道:「我們謝家是不是被下了毒咒呢?如果爹能多活幾年……我們……」說起謝玄,又再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謝道韞嘆道:「秀秀是否一直在懲罰自己?」

謝鍾秀嬌軀猛顫,反收止了哭聲,從謝道韞懷裡抬起頭來,顫聲道:「姑姑在說甚麼呢?」

謝道韞愛憐地撫摸她的秀發,柔聲道:「秀秀一直對淡真之死耿耿於懷,認為自己須負上責任。但秀秀可知即使以你爹的智慧,仍沒有預見將來所有事的本領,只要我們是出於良好的動機,做認為該做的事,便可問心無愧。」

謝鍾秀伏入謝道韞懷裹,繼續飲泣,嗚咽道:「姑姑不用開解我。只要我想想若淡真那晚成功與劉裕私奔出走,淡真不用死得那麼苦,我便後悔得想自盡。 」

謝道韞平靜的道:「秀秀喜歡的人是劉裕,對嗎?」

  謝鍾秀嬌軀劇震,再沒有說話。

卓狂生來到坐在船尾的燕飛身旁,道:「今次成功的機會很大,桓玄一方面要追殺逃脫的兩湖幫徒,更要收拾江陵的爛攤子,根本沒法兼顧兩湖,我們肯定可比桓玄的人先抵兩湖。」

  巴陵已在三個時辰的船程內。

沿途他們硬闖荊州軍的三個關口,又兩次與荊州軍的水師展開遭遇戰,但都能輕鬆闖過,可知桓玄的水師船隊仍沒有能力控制所有水道。

  燕飛問道:「商量好了嗎?」

卓狂生在他身旁坐下,伸了個懶腰,油然道:「正如你說的那樣子,兩湖幫並沒有一敗塗地。聶天還最厲害的一著,是把一半戰船留在兩湖,如果郝長亨能溜返兩湖——唉!真想不到郝長亨那麼短命。」

燕飛點頭道:「真的很可惜,聶天還今次是棋差一著,敗在內奸手

卓狂生道:「可是任桓玄和譙縱幹算萬算,也算不過老天爺,竟有我們小白雁這神來一筆,立即把整個局勢扭轉過來。我、高小子和姚猛決定留在小白雁身邊,助她重整兩湖幫的陣腳。只要能避過桓玄的乘勝追擊,便輪到桓玄有難了。」

燕飛搖頭道:「桓玄根本沒有能力進犯兩湖,現在他是自顧不暇,他必須在劉裕回師建康前攻陷建康,他再沒有別的選擇。」

  又道:「老程不肯留下來嗎?」

卓狂生道:「老程對兩湖幫始終心存芥蒂,或許你可以說服他。」

燕飛道:「勉強便沒有意思,讓他隨我們和劉先生去與劉裕會合吧!」

  卓狂生道:「也只好這樣了。」

燕飛道:「你看小白雁對兩湖幫眾有足夠的號召力嗎?」

卓狂生道:「我看這方面完全不成問題,小白雁是不是有統率兩湖幫的能力並不重要,最重要是她成了兩湖幫的象徵和靈魂,讓幫眾可以把對聶天還和郝長亨的忠誠和崇敬,轉移到她身上去。看魏品良等人對她敬若天神的態度,你便明白我在說麼麼。」

接著又道:「除了為聶郝兩人報仇的憤慨,把兩湖幫眾團結在小白雁旗下外,小白雁與我們荒人,亦即是與小裕的關係,更賦予兩湖幫眾對未來的期望,人人明白只要能助劉裕統一南方,他們就再不是朝廷眼中的反賊。這是最實際的激勵。唉!現在我最怕是留在兩湖幫眾裹仍有魔門的奸細。」

燕飛道:「說到這方面,我不得不贊聶天還一句老謀深算。現在於兩湖作指揮的是個叫周明亮的人,此人才智武功都不怎樣,但在兩湖幫卻是德高望重的人。據品良所說,周明亮自幼和聶天還便是朋友,對聶天還的忠心是無可懷疑的,更絕對不是魔門的人,亦不是桓玄買得動的人。」

卓狂生道:「如此我就放心哩!坦白說,老聶的死當然教人惋惜,但也解開了我們荒人和兩湖幫的死結。他奶奶!誰想得小白雁之戀會朝這樣的方向發展。不要看小白雁表面上對高小子仍是兇巴巴的,事實上高小於固然沒法離開小白雁,但小白雁也沒有片刻可以離開高小子。」

燕飛拍拍卓狂生肩頭,有感而發道:「我還是聽你的勸告,去找賭仙說話,因為小白雁最需要的正是他這一個熟悉水道幫會的人作輔助,我有信心可以說服他。」

徐道覆立在高地上,高挺的體形氣度,衣袂隨風飄揚,外表仍是那威武不凡,予人強大的信心,便像沒有人可以擊倒他似的。

事實上天師車正在進行慘痛的撤退。

數以萬計的天師軍,沿運河兩岸撤往會稽,人人垂頭喪氣,再無復狠挫遠征軍時如白日中天的氣勢。

張猛立在徐道覆身後,親兵則把守高地四方。

運河上游六十多里的嘉興忽然被攻陷,不但令他們陣腳大亂,也影響了進攻退守全盤策略。

  張猛欲言又止。

徐道覆有如目睹般淡淡道:「將軍有甚麼話想說呢?」

張猛踏前一步,道:「我們是否要保著吳郡呢?」

徐道覆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道:「我們保得住吳郡嗎?」

張猛道:「機會是有的,只要我們能在短期內收復嘉興,劉裕將被逼重陷劣勢,如此吳郡之危自然消解。」

又道:「現在桓玄隨時東攻建康,建康軍自顧不暇,將無力對北府兵施以援手。而我們則得到整個南方的支持,只要重整陣勢,便可以發動反攻,把劉裕徹底摧毀。」

徐道覆冷然道:「照你的估計,如我們全力反攻嘉興,要多少時間方能收復此鎮?」

張猛道:「我們大部分的攻城器械,均於攻打海鹽一役中沉於江底。幸好我們人力充足,更不虞缺乏材料,只要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作好攻城的準備工夫。」

徐道覆道:「那是說我們至少需一個月的時間,方可發動對嘉興的攻城戰。」

張猛道:「要保著吳郡,只有圍魏救趟這個辦法。我們把嘉興重重圍困,如果劉裕來救,我們便可以伏擊北府兵於途中。嘉興現已成此戰成敗的關鍵,乃劉裕必救之地,如此主動仍掌握在我們手上。」

徐道覆道:「你的計策非常高明,只有一個破綻,就是沒有把北府兵水師的威脅計算在內。現在於水戰上,北府水師可說是佔盡上風,如果給他們從海峽闖入運河,我們將只有捱揍的局面。唉!論兵員的素質、訓練和裝備,我們的確及不上敵人。以前之所以能牽著敵人的鼻子走,除了戰略正確外,更因對方的主帥是無能自大的謝琰。現在我們的對手再不是謝琰,而是被北府兵視為謝玄另一化身的劉裕,形勢截然有異,如果我們一成不變的沿用以前那套方法,會輸得更快更慘。」

  張猛為之啞口無言。

  謝琰確實不能和劉裕相比。

劉裕每走一步,天師軍的優勢便相應的消滅一些。先是攻陷滬瀆壘,令天師軍亂了陣腳,接著渡海於臨海運設置陣地,使會稽、上虞兩城的守軍能安然撤往海鹽。而收復嘉興的一著,更把天師軍推往眼前進退維谷的劣況。

劉裕用兵之街,絕不在謝玄之下。

徐道覆道:「幸好劉裕仍有一個弱點,只要我們把他的弱點加以擴大,將可令他全軍盡沒。」

張猛大喜,道:「劉裕的弱點在哪裡?」

徐道覆看著經過運河的一批十多艘天師軍戰船,緩緩道:「只看江南這區域的情況,他的弱點並不容易覺察,可是若放眼全局,他的強弱處便呼之欲出。」

  張猛現出醒悟的神色。

徐道覆續道:「桓玄先後收拾了聶天還和楊全期,於大江上游已成獨霸之勢,與建康軍的大戰一觸即發。而建康因上游被荊州軍封鎖,西面的糧貨物資沒法輸送,形勢愈趨吃緊,據傳多處地方已出現了饑饉的情況。」

張猛點頭道:「劉裕的問題,是將無法得到建康方面的支持,縱能奪得我們在滬瀆壘的糧資,但要支持兵員達三萬之眾的軍隊,怕亦只能支持二至三個月的時間,只要我們能穩守三個月,劉軍將不戰而潰。」

徐道覆欣然道:「除此之外,我才不相信劉裕不心切建康的情況,如讓桓玄奪取建康,而附近城池又逐一落入桓玄手上,再把廣陵的劉牢之連根拔起,劉裕何來反攻桓玄的力量?所以劉裕會變得急於求勝,而我們將有可乘之機。」

張猛恭敬的問道:「如此我們該否放棄吳郡呢?」

徐道覆尚未來得及回答,一道人影出現丘坡處,飛掠而至,守衛的親兵不單沒有攔阻,還緻禮施敬。原來來人是盧循。

徐道覆道:「張將軍立即持我令牌到吳郡去,把城內駐軍撤往太湖另一邊的義興,一切由你酌情處理。」

  張猛接令去了。

盧循來到徐道覆身旁,神色凝重的道:「情況真的那麼嚴重嗎?」

對著盧循,徐道覆再不掩飾的露出憂色,嘆道:「天師若再不肯出山,我們極可能輸掉這場仗。」

盧循遽震道:「不是那麼嚴重吧?」

徐道覆頹然:「我已盡量高估劉裕,想不到仍是低估了他。他幾乎於同一時間得到海鹽和滬瀆壘的控制權,確是非常乾脆漂亮的絕著,令我們本是完美無暇的計劃功虧一簣,也因而一著不慎,滿盤皆落索。」

盧循皺眉道:「如論實力,我們仍遠在他之上,道覆為何這麼快失去信心?」

徐道覆道:「我並不是失去信心,而是因太清楚敵我的形勢。我們本佔著三方面的優勢,首先是人數上佔盡便宜,但現在這方面已給北府兵高亢的士氣抵銷了。自謝玄創立北府兵,北府兵由始到終仍是南方最超卓的勁旅,不論訓練、裝備和經驗均遠超過我們天師軍。何況現在的指揮是用兵之道不下於謝玄的劉裕,我們的人多勢眾再不可恃。」

  盧循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道覆續道:「其次是我們在水道和大海的控制權,已落入劉裕手上。在水戰上,我們實非以大江幫雙頭艦為骨幹的劉軍水師的對手。江南水道縱橫交錯,誰能稱霸水道,誰便能操控主動。」

  盧循苦笑道:「還有呢?」

徐道覆嘆道:「還有就是陸上的優勢,我們之所以陷進眼前的局面,是因對方從邊荒運來良種胡馬,組成了一支三千人的騎隊。而騎兵正是我們最弱的一環,經連番激戰後,只餘下千多騎,根本沒法以騎兵應付騎兵。在一般情況下,北府兵的二千騎足可令海鹽、滬瀆壘、嘉興和吳郡互相呼應。能守而後能攻,只要劉裕守穩陣腳,會稽危矣。如會稽不保,其它城池也將守不住。」

盧循冷哼道:「不如我們索性把大軍撤往翁州,任由所有城池落入劉裕之手,看他如何管理這個爛攤子?」

徐道覆道:「師兄是想重演王凝之當年的情況,可是劉裕是另一個王凝之嗎?他來自民間,明白民情,曉得人民渴求的只是太平和氣地安居樂業。更可慮者是劉裕的『一箭沉隱龍』,不但今他成為北府兵的英雄,更成為南方民眾翹首仰望的救星,對民眾的號召力是難以估計的。所以我們絕不可容許他有這個機會。 」

盧循臉有難色的道:「唉!叮是我真的不明白天師,他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對一手創辦的天師道似再沒有絲毫興趣。」

徐道覆沉聲道:「決定權當然在天師手上,師兄只要讓他清楚我們現在正面臨生死存亡的情況便成。」

盧循現出堅決的神色,點頭道:「我立即趕往翁州見天師,回來後再說罷。」

  盧循再嘆一口氣,迅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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